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追夭夭的囡囝】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作者:墨舞碧歌   001 鲜花与古墓   继出土神秘的真假皇后合葬双层棺,三年后,A市再出大事。   三年前,经查证,皇后棺属于两晋南北朝时期一个小国。海蓝却知道,官方说了谎!   从考古队破解的棺上祭文可知,两具凤尸来自一个叫西凉的国家,这个国家坐落在一个叫云苍的大陆上。那是历史从没有过记载的,这个发现将改写太多东西,例如时空论。出于多方面考虑,官方最后选择将秘密永远掩埋。   可是,三年后的新发现呢?这次仍要将真相埋没?   仍是A市的考古队,只是这次却并非在A市本土,而是在敦煌深漠发现了庞大的古墓群。从挖出的万人殉葬坑,陪葬品和祭文来看,这个国家达到了空前的强盛,而它竟也存在云苍大陆上,名字叫东陵。   最让人惊悸的是,就像埃及法老图坦卡蒙墓出土的时候,东陵墓第十九号墓室的门槛上也散落着鲜花。而与法老墓前干枯了的花朵不同的是,东陵墓这些花千年不凋,水嫩得就像葬礼才刚举行过,仿佛一个女子深深凝视着墓里沉睡的情人。   通过解读墓门祭文,这竟是东陵王的独冢。这个王者曾创造过盛大功绩,却死于壮年。祭文上,王的死因含糊其辞。   东陵到底在什么地方?东陵王是怎样死去的,死于疾病还是政治谋杀?其他墓室里数十具妃子尸骸,包括皇后,为何无一人能和王合葬?又是谁将这些鲜花放在墓室前,静看时空错换时光翩跹千年?   一切谜团似乎只有在进入十九号墓室才有可能解开,然而,墓门上的祭文却让考古队裹足难前。祭文说,谁打扰王的沉睡都将受到诅咒。   这一天,考古队却终于决定进入墓室,因为赞助者一家要过来,并要求进入王墓。   考古队隶属A市博物馆研究所,所长是A大历史学教授——艾威博士。几年前,敦煌曾挖出唐代贵族古墓,艾威博士根据唐墓出土的一件不符合唐代工艺、做工高超华美的青花瓷推断,唐墓附近必定还有大墓。   A市政府却不看好艾威博士要去敦煌考察的申报,只批了少量资金。暗中资助这支考古队的人叫林云聰,他本热衷古史,女儿林思微又是艾威博士的学生。而艾威博士不负他望,后来果然挖到了东陵墓。   海蓝会知道这些,因为她也是艾威博士的学生,考古队的一员。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那些花,她便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悲伤之感。恐惧吗,明明其实她并不算怕事。而悲伤么,也许是当她一手拿着洛阳铲,手忙脚乱去扶肩上那个沉重的工具包的时候,秦歌正搂着林思微走进来。   ————————————   亲们,文还在修缮中,新增卷“卷一:若执我之手,就请将我收藏”,这是开篇;正确阅读顺序是先卷一后卷二,因卷一仍在赶写中,新看文的筒子们可先从卷二开始看,待卷一在这几天全部上传完毕再看。   002 童话与泡沫   两个月之前,海蓝还是秦歌的女人。现在,秦歌和林思微在一起。   秦歌和林思微都出身高干家庭,秦家的权势已是极大,而林家似乎更大一点。海蓝从来弄不清那两个人父辈骇人的头衔,但林家绝不是她和秦歌分手的理由。秦歌年纪轻,已是少将,她知道他的能力,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前程,也知道他不屑林家的帮助。   秦歌是个冷静得可怕的男人。她清楚记得分手那天,她在秦歌的公寓里擀着面团儿,秦歌回来,径直将她抱上流理台,拉开她的衣服,深深浅浅的吻着。她咯咯笑着将面粉揉了他一脸。   吃饭的时候,秦歌说,海蓝,我们分手吧。   前一分钟,他在吻她;后一分钟,他说分手。   她怔了好一阵,淡淡一笑,道,你该早点跟我说。   秦歌搁下筷子,看了她一眼。   她说,好让把这顿饭也省了,你不知道我是南方人,从没做过面条吗,这碗面我做了四个小时。   秦歌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角轻扬,说,冲你这句话,我给你奖赏。   一张七位数的支票。   她问,原因。   秦歌说,腻了,林思微似乎比你适合我。   她说,好。   她和秦歌一起三年,在她之前,秦歌有过不少女人,她是不是该庆幸他放下身份陪她三年,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孩子和生活。两个家,平日没有谁愿意多跟她说句什么。十六岁那年,她拖了只箱子很电影的离开了那两个家。除了向父母索要生活费,她一直安静独自生活着,直到大三那年,博士带她和几个学生到墓地挖掘现场实践,在A市一个汉墓堆旁,她遇到了他。   当时,他从她面前走过,她以为他是系里的学长,让他帮忙拿仪器,搬东西,一番折腾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她,她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来找林思微的。   秦林两家交情极深,校系里有什么活动,都会邀秦歌过来参加,秦歌偶尔会来。几次见面,她因第一次的唐突自动避开他,秦歌也似乎早忘了外貌仅属清丽的她,两人平时并不多话,直到那一晚,她在学校附近遇到几个喝醉的男人的纠缠。   她正害怕,秦歌却突然出现,打走了那几个男人。他出手极狠,甚至打断了碰为首男人的手足。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他问她话,眸光深暗,语气不悦到极点。这样的他,比刚才独自面对几个男人更让她害怕。   003 等狭路再见   她本想撒个谎,但他的脸色让她决定做个诚实的人。   她低声说,上个月生了场病,打工的钱都花光了,我去我爸家拿生活费,他不想给,我就一直在他家附近等,晚上他老婆和儿子都回去了,他搁不下脸面不给。   秦歌一怔,随即一言不发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力气大得让她一度以为他不是想抱她,而是要勒死她。不像其他情侣,他们开始得毫无征兆。   林思微为这事恨透了她,原来林思微一直喜欢秦歌,同学指点,校里流言蜚语,她却仍心存感激,无关秦歌的外貌身份,她爱秦歌。在他毫不按章法强硬地走进她的世界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和他一起可以那么安宁快乐。可惜,女人有时总过于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那个男人的终结者。   博士曾说,海蓝,你虽从不将精力花在你的成绩上,但其实你这孩子比谁都聪明细心,留下来帮我吧。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毕业后,她到了博士的研究所工作。和秦歌分手后,她也没有离开研究所,又跟博士到敦煌考察。哪怕所里都在说着她被秦歌甩掉的闲话,哪怕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狭路相逢。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她已经失去秦歌,如果连这份喜欢的工作也丢掉,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又或者,她本就从没有过秦歌家里离开时很电影的将支票撕碎的洒脱,她其实一直在等今天的这一面?   没想到,秦歌的父母和妹妹秦菲也过了来。秦歌的父母是知道她的,并不喜欢她,秦母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倒是秦菲有些不忍,道:“姐,我帮你提点东西吧。”   秦母斥道:“就你这丫头多事!”   海蓝赶忙朝秦菲摇摇头。   林思微却道:“海蓝,我帮你吧。”   海蓝微微皱眉,果听得她又侧身对秦歌笑道:“我帮海蓝拿,你帮我拿,好不好?”   “好。”秦歌一笑应了。   她笑了笑,对林思微道:“利铲无眼,若不小心碰上你娇嫩的皮肤可是个大麻烦。”   林思微脸色一变,秦歌淡淡道:“小夏,帮林小姐拿东西。”   小夏是秦歌的司机,一个眨眼,已把她肩手上的东西都夺了过去。用的是极灵巧的小擒拿手法。   墓室前顿时陷入一片荒静。   她所站的地方,能将考古队里几个同事的低讽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喉咙有点发痒。自尊这东西可笑,但如果让人看见她流泪,她还剩什么?   004 一生或太长   试着去想些幸福的事。   可细细一想,大三以前的时光竟都是空白,能想到的都是认识秦歌以后的事。可是为什么想着曾经的快乐还是想哭?也许她确实太自以为是,那晚,当秦歌抱住她一刹,她真的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   “小伙子,东西给我,老头子还拿得动。”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老人从墓门前返身走过来。   是艾威博士,他朝小夏伸出手,眼睛却愤怒地看着秦歌。   杨云骢和秦父脸色一沉,秦歌笑道:“艾博士,您年纪大了,这东西是您能扛的吗?万一弄伤哪儿,让您的领导重新找人主持王墓的挖掘就不好。”   博士一愣,海蓝心里一紧,博士花了大心血在东陵墓,怎能说换人就换人。她咬了咬牙,对林思微道:“思微,谢谢你,东西我拿,这本来就是我的份内事。”   林思微摇摇头,“同学四年,如果不是秦歌替你缴了学费,我也会帮你的,现在这点小事算什么?”   “还要人家缴学费,她真不要脸!”   人群里,有人低骂,有几个人奔上前搀下博士,博士怒道:“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眼看林云骢变了脸色,考古队的人也急了,一个女生咬牙道:“海蓝,要不是博士可怜你,你的成绩根本就不够格留在所里!让你拿两个人的份也是应该的,你平时不也这样拿吗?现在你他妈的装什么柔弱?”   海蓝没有说话,走到小夏面前。秦菲怒了,冷冷看向秦歌,却见她的哥哥眸光一暗,眼梢微抬,她一惊之下,只见小夏已将铲尖一端递向海蓝。   海蓝一言不发看着洛阳铲。   “不是要拿吗,怎么不拿?”   秦歌淡淡道,搂着林思微从她身旁径直走过。   “老林,走吧。”秦歌的父亲秦百川眉头一皱,朝林云骢道。   秦菲一声哑叫,不敢置信地看着海蓝伸手握住铲头利角,同刻,沿着利铲而下,一地鲜血。   小夏一震,猛然松了手。   “啷当”一声,铁具坠地,所有人惊骇之下,停住脚步。   博士一声怒吼,便要上前察看,却教几个学生死死按住。   林思微掩住嘴,飞快地看了秦歌一眼,她怕在秦歌眼里看到任何一丝心疼,却见男人抬眼一瞥,眸光微沉,眼梢眉弯却波澜不惊。   秦菲跑到海蓝面前,哽咽道:“姐,我帮你包扎。”   海蓝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小菲,和你妈妈一起走。”   秦菲一怔,秦母已将她一把拉过。   海蓝笑了笑,没有理会四周的震惊和窃语,突然伸手拉下工作服的拉链。   005 林羽和海蓝   工作服里面有内袋,让工作人员能贴身收藏自己的贵重物品。她从里袋拿出一块手帕,用力按住掌心止血。经博士改良的探铲更固更利,若再用力一分,便会将整只手掌刺穿。   帕子湿透,她随手将帕子揉了扔到地上,用伤手捡起地上的探铲,另一只手到小夏前面,淡淡道:“夏司机,工具包,谢谢。”   考古队的人惊呆住,本有几个人还在颤声低语,一瞬变得鸦雀无声。   林云骢冷笑,已见怒气,他正要说话,却见秦百川眉头紧皱,看向林秦二人。林思微正失魂落魄的凝着秦歌,秦歌却紧紧盯着地上的帕子。   林思微知道,这块帕子至于秦歌的意义,它是秦歌初恋女友的东西。那女孩要去尼泊尔五年,她和哥哥当时也在机场,那女孩满脸泪水凝着秦歌,说,等我回来。   她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去尼泊尔五年之久,但她知道,秦歌当时虽什么也没说,却深爱着那个女人。哥哥曾告诉她,秦歌心口有一个刺青,刻了个羽字。   那女孩和她一样,姓林,单名羽。   她以为那个女孩离开后,秦歌不会再爱任何人。哪知道,秦歌后来却有了很多女人,她以为那是移情作用,但那些女人却并无一人与那女孩相若,包括海蓝。   她一直看不懂秦歌这个人,更没想到这条帕子会在海蓝手里。是秦歌给海蓝的吗?但这怎么可能!那么,是海蓝自己偷拿的?却又似乎不像,秦歌脸上没有丝毫震惊的表情。她只知道,秦歌此刻动了怒。   秦歌是个藏得很深的人,他曾和几个也有着相同背景的高干子弟玩得很好,却在考察晋职之前,把他们一一拉了下来。事后,她听到她爸爸和秦歌的谈话。   林云骢笑道,秦歌,你这小子够阴。   秦歌沉默了一阵,才道,人不少,椅子只有一张。   他说话的时候,眼梢带着一挽轻淡冷漠。   这个男人既喜怒不形于色,若他的怒气竟让人觉察到了,那只能说明他已怒到极点。   她心房紧缩,突然恐慌起来,竟不知道秦歌的怒意到底为了谁,林羽还是海蓝?   “就在这里。”   随着一声断喝,十数人从背后的通道迅猛涌了进来。那是连接十八、十九墓室之间的狭长通道。   众人大惊,只见来者都是高壮的男人,人人神色凶戾,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他们手上都有枪。为首的是一老一青两个男人,外貌普通,眸光却都极为炯锐,盯向十九号墓室前的众人。   海蓝一阵心悸,她清楚知道,这伙人是盗墓贼,且非同小可。   006 第十九墓室(1)   要进第十九墓室,必须通过第十八墓室。今天虽因林云骢等人秘密过来,暂时疏散了民工,但考古队副队长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专家都留在第十八墓室做进一步的挖掘工作。林云骢也通过关系设法调离了当地政府监管挖掘的人,但怎么秘密都好,林云骢和秦百川随身必仍带有一到两个贴身护卫,留在第十八墓室照应。   这样一来,第十八墓室所有的人加起来,不下十数。虽有通道相隔,但若那边动静稍大,这边必能听见。也就是说,这伙人不动声息瞬间就将外面的人处理干净。这样的身手怎会是一般窃贼?   盗窃国家文物不是小罪,这些人脸上却无任何装饰。她越想越惊,这帮人只怕会杀人灭口。   她能想到的,秦歌必也想到了。   朝秦歌的方向看去,果见他已将林思微推到秦菲身侧,让小夏护到她们和秦百川夫妇前面,自己则快步走到林云骢面前站定。   为首的老者看出端倪,扫了秦歌一眼,“年轻人,不想变成蜂窝就别耍任何花样!”   秦歌微微敛眉,没有说话,倒是林云骢忍不住出了声,“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如果你现在立刻弃械离去,我可以不追究。”   秦歌脸色一变,空气中一阵聩响震耳,林云骢惊声低吼,只见地上一丛轻烟,金属激烈迸起,却是老者身边的青年朝他连开了两枪,若不是秦歌见机极快,一手将他拉离,林云骢已血溅当地。   林妻大骇,林思微一惊之下,冲了上来,“爸。”   那老者本看向艾威博士,这时又复瞥向秦歌,“好俊的身手。”   他冷冷看向林云骢,“我自然知道您是什么人,林先生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不怕死的人!”   林云骢一震,顿时变了脸色。   “噢,真的不怕死么?”   秦歌突然笑道,老者眸光一戾,举枪指向他。   林思微颤着偎到秦歌身侧,海心里骤急骤黯,却听得秦歌道:“怕不怕死,我不妨猜猜老先生的心思。这王墓极深,又还未开掘,里面固然有价值连城的宝藏,但除此之外还藏着什么谁知道?有人走在前面探路不是坏事。这也是你没有立刻下令杀了我们的原因吧,多一个人探路便多一分安全。”   老者一声低笑,目光狠戾,却有几分赞赏。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枪声的余悸中,这时听秦歌一说,看老者神色,都明白秦歌猜中了这匪首的想法。不由得又喜又骇。喜的是暂无性命之虞,惊的却是,进入东陵王的墓后,众人仍是难逃一死。   007 第十九墓室(2)   海蓝紧紧盯着秦歌,她明白他刚才一番话的意思!   除了要借助博士渊厚的历史学知识闯墓,老匪首对在场其他人都动了杀意,却又顾虑墓里或有恶毒厉害的机关,正犹豫要不要让他们活下来当领头羊抵挡机关。正如秦歌所说,除去财宝,谁都不知道墓里还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秦歌最擅心术,这话果让老匪首暂时收了杀心。   一直听说秦歌身手厉害,枪法如神,不知道他有没有带枪在身,如果只有他和小夏两人,只要想法退进狭长黑暗的通道,退回到第十八墓室,借助那里的地形,未必不能和这些人拼上一拼。可惜他们这边没有抵御能力的人太多,一旦和匪贼火拼上,匪贼乱枪之下,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她知道秦歌现在必定在想让大家都能脱身的办法。她怎样才能帮到他?生死关头,她和他的恩怨又算什么,若能救,望能救下全部人,若不能,她希望是他,博士还有秦菲能活命。   几个学生搀着博士,在最靠近墓门的地方。老匪首走到博士前面,逼迫他打开墓门,博士却不肯,喃喃道:“这是国家的,你们不能这样。”   青年一声冷笑,枪口朝上扣了记空枪,众人吓得四散,博士跌倒在地。他随手抓起一个学生,胁迫他开门。那男生身抖如筛,说这门上有机括,只有博士能开。   老者狠狠盯着博士,“再口硬,下一颗子弹便喂进你嘴里。”   海蓝没有多想,跑过去扶起博士,侧身挡在他前面。   博士紧握着她的手,颤抖地望着墓门,众匪一凛,也往墓门看去。只见这墓门以巨大玉石制成,门上刻满类似于篆体的祭文,祭文中央镶嵌着一枚刻了硕大铜罗盘,盘上刻天干地支。   和普通罗盘不同的是,盘中指针并非一支,而是三支;并且,天干地支的刻痕都呈凹槽状,也就是说,当指针转动的时候,指针会嵌进凹槽里。此时,所有指针重叠着居中呈六点钟方向静止着。   众匪贼眼看距皇帝的宝库已如此近,都欣喜若狂,更有人连连放了几发空枪,惨叫之声随即传来,却是考古队里一名女生被流弹击中肩膀。   众人大惊,老匪首却毫不理会,抚着罗盘,厉声道:“我一生盗墓无数,一定不会看错,这罗盘庚儿就是锁,这指针是钥匙,古人用天干地支法记时间,三支针,分别指示年月日三个时间单位,指针必须落在准确的凹槽里,指出准确的时间,这门才能开。”   ————————————————   亲们,谢谢阅读和支持。   ps天干地支纪年法:天干——甲、乙、丙、丁、戊、已、庚、辛、壬、癸;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按顺序如“甲子”的组合,可组成六十个计时单位。   008 痴心换情深(1)   “朱叔,这该怎么办才好?”青年头上青筋微现,“十天干,十二地支,可以组合成六十个时间单位,一支指针,已是只有六十分之一的概率能中,现在却有三支指针,要三支全对,这概率得多小!咱们一个一个凹槽的试,得试到什么时候?”   老匪首沉声斥道:“这怎能去试!石门内必有机关,装有水银或其他什么腐蚀性液体,一旦指针落在错误的凹槽里,墓里的东西将会被全数溶毁掉。”   青年一怔,众匪一时惊愕,立刻静了下来。   老匪首举枪抵向海蓝,看向博士,冷笑道:“老东西,你一定已经想出这机括的开锁方法!去,去将墓门打开,否则我立刻杀了你的学生,一个一个的杀!”   博士老泪纵横,看了海蓝一眼,颤声道:“好,我开,你别杀她,她是好孩子。”   海蓝微微一震,是的,博士已猜出罗盘指针的摆法——祭文里隐晦地提及过东陵王驾崩的时间,这很有可能便是罗盘指针需要指示的时间。博士最疼她,只将这猜测告诉过她。   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计较,又看了秦歌一眼,却见他微微垂首,似在思虑着什么,他一手抱着林思微,一手紧捏着血红的帕子。   这帕子有一次她帮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问他,他说是他第一个女人的东西。她一怔之下,没有再问,他也没再说。后来,她发现他贴身藏着,她一直想问,却一直没问。   分手那天,她说了个好字,便回去他们的房间收拾离开的东西,她悄悄将帕子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来,偷偷摘下自己的发卡放了进去。   真傻,不是吗,她不知道那个女人至于他的意义,她只执拗地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点什么。   可是,到现在她才明白,她没有这个能力。   他和林思微还有他们的家人站在一起,那是他的责任,他手里紧握着帕子,那是他的心。   无论是责任还是心,都没有她。   无论是手里的白月光还是心里的红玫瑰,都不是她。   终于,她拿定主意,平静地对老匪首道:“这锁该怎么开,博士告诉过我,我来开吧。门内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我既然是他的学生,若有机关该我先来受。”   一瞬,人人看着她。   秦歌轻轻瞥了她一眼,她回避了他的目光,她看到考古队里的人震惊又嫉妒的神色,在怪博士偏心,告诉了她开锁的方法?   老匪首当即答应了,进入墓地以后,他还要倚仗博士,这个提议当然好!   青年和一个匪贼像提小鸡一样把年迈的博士抓了开来,博士微微哽咽看着自己的学生。   海蓝迅速将三支指针分别旋转到罗盘里密密麻麻的凹槽上其中三格里。   009 痴心换情深(2)   随着聩耳欲聋的声音,墓门缓缓上升。   众人无不又惊又喜,但墓前室光线本便昏暗,都是靠自带的探灯照明,第十九墓室似乎极深,黑暗幽渺,看去就像个触不到底的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墓门还没开尽,海蓝再不犹豫,手扶紧刚才从小夏那里拿回的工具包,一个矮身进了去。   墓穴像一个深漩将她裹住。   众人俱都一惊,万没想这个女孩不顾墓里机关便进了去。   突然,女孩的声音从墓里冷冷传来。   “我工具包里有挖掘用的爆破装置,反正你们这伙强盗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要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炸烂,我死,也要让你们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这个女人疯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老匪首怒喝道:“引爆需要时间,都跟我来,将那贱人捉住!”   他大手一挥,率先跑进墓室。一伙盗匪虽经严格训练,却皆都为财宝而来,一听海蓝的话,即使老匪首没下令,都已按捺不住,纷纷撤下对众人的监看,迅速跑进墓里。   沉封千年的干腐之味夹集着阵阵像檀似麝的奇异香气扑涌而来,一些什么东西仿佛要在这无尽的黑暗里破土而出。   “点火。”   “Shit!点不着!”   “墓地刚开,没有氧气,包里有手电,探灯。”   四周都是男人凶狠的声息。海蓝紧掩住嘴,抑住恐惧,屏息躲在门侧角落。她没有她说的无畏,相反,她害怕之极。咬了咬牙,她从挎包拿出一个探测仪狠狠往远处掷过去。   “她在那边!”   “捉住她!”   海蓝另一只手一直按在石壁上的一个凹凸之处。她一进来,就立刻摸索,很快找到了这个开关。这时,她用力按了下去。   半开的墓门如失了重,“轰隆”一声,突然快速跌了下来。   老匪首的声音在黑暗中嘶戾传来,“不好,是计!那女人要将我们锁在墓室里,快出去!”   昏黑里,灯火坠地,所有人争先恐后往急跌下的墓门冲去。   枪火却乍亮。   惨叫之声,重物委地之声,不断传来。   海蓝抱着身子紧缩在壁角,心颤猛烈,却又轻轻笑了。是秦歌开的枪,一定是。阻止贼匪出去!   这响锐震心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巨响过后,全数灭寂。   墓门重新关上!   从她开门,进墓,到现在,电光火石间,前后似乎不过十多秒,却生死转换。   此刻,她只知道,她的死期到了!工具包里哪有什么爆破装置,有的也不过是她的一句不悔而已。   010 黑暗里看你   她赌赢了,这墓室前端似乎并没装利箭暗矢,让她不至于在开门一瞬便立时毙命;而就像她过往随博士挖掘过的古墓一样,这反锁的机括也在墓门旁侧。   有些墓室,一旦反锁上,便再无法出去,除非有人在外设法将门打开,即使另有机括能从里面开门出去,秦歌他们已经撤出墓前室并报警!当贼匪追过去的时候,结果虽仍难料,但秦歌他们最起码已经没刚才那么被动。她本就不指望这门能永远锁上,她搏的只是这点时间。   突然,一抹灯光射了过来。   满室浓黑,被光刺破一角,她看到八九个男人阴暗的脸,他们散站在四周,墓室深点的地方,有一枚艳红棺椁。这种颜色,她心头突跳。   雕花桌椅,木柜,香炉,挂画除去那具恐怖突兀的棺柩,恍惚中,可见这墓室的布置竟似一个古代人家的起居室。为什么,东陵王的墓室为什么竟是这个样子   “她在这里——”   猛然间,其中一个人转身过来。她苦笑,看他一声吆喝,其他人纷纷看来。一声枪响,她绝望地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却全然感觉不到,她一惊一愣,身子已被人从背后紧紧扣住。   “乖,别出声。”   这低沉的声音,这熟悉的气息,腰间温厚的手掌她猛地睁开眼睛,却见整个墓室一片漆黑。她顿时省悟,刚才的枪声是她背后的男人出手打灭了灯光。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到哪里,她只知道,他紧紧地半揽着她快速悄声潜行,她只知道,原来,在墓门落下最后一刹,他不动声息进了来!   她的秦歌。   眼泪在黑暗里成蛹化碟,无声无息却哇哇直流。   如果到这里为止确实已是她的一生一世,她想她已经不遗憾。   他拉着她在一处俯蹲下,他让她的身子抵在一处坚硬似木板的东西上,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他左手持抢,于是枪骨便连着他粗糙的指腹危险又冰凉的一下一下狠狠擦过她的右颊。   “秦歌——”   她低喃,正疑惑,他却猛地拉着她迅速站起,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是贼匪暴起的凶喝之声,“他们在那边!”   然后,眼前一切快闪而过:   她看到数道灯火亮了;   她看到她和秦歌竟是抵在东陵王的棺椁后;   她看到棺盖半开原来秦歌刚才奋力推开的竟然是这个   她看到秦歌抱起她,将她放卧进棺里;   让人惊悸的枪声,绚烂的枪火,她看到秦歌侧身掩在她前面,她肩上却仍旧一疼,秦歌白衬衣上胸口殷红;   然后,“啪”的遽响在她耳畔炸开,她眼前倏地一黑。   在棺盖合上前,灯火摇曳仿佛红烛轻爆,一室古色古香仿佛时光倒流千年,她看到秦歌的眉微敛,眸光安静却狠绝,仿佛他第一次抱她的那个晚上,她正想不痛不痒对他撒个小谎他却狠狠盯着她   011 画心难画骨(1)   那是海蓝和秦歌的最后一面。   再见秦歌的时候,他们换了位置他在棺椁里。   脸颊辣辣的痛,秦歌的妈妈和林思微动的手,她没有躲,她只想见他一面。   灵堂上,考古队的人来了,林家,还有军部里呼风叱咤的人物,所有人都来了,她认识的,她不认识的,除了考古队的人,都或愤怒或神色复杂的盯着她。   当警察赶到将墓门打开的时候,发现除去之前被射死在墓门出口处的七个男人外,墓室里的九个男人也全都被射杀死。   秦歌倒卧在一枚艳红的棺椁上。他双手微微张开,紧紧抱着身下棺木。地上,歪斜散落着几个字:她在棺里。   他满身鲜血,无一净处。身中十二枪,致命伤在胸口,尸检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血几乎已经流尽。   于是,王墓出土,轰动一时。一为棺椁里根本没有东陵王的尸首,有的只是一个肩膊中枪昏迷的女孩。二为那个年轻的少将,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他仍将罪犯全部射杀。   七名医生联检,得出的结果是这绝不可能,却确实发生了,那么冷静,那么强勇,却又近乎疯狂的超出了所有身体机能的执拗。   到底为了守护什么,值得吗。   “滚!”   在秦母和秦家女眷死死拽拉着她的肩手,博士苦劝的激烈拉搡中,秦百川冷冷出声,林云骢悲痛的拍了拍老友的肩,对身旁两名副手低喝道:“将她拉出去。”   海蓝猛然挣脱秦母,缓缓跪了下来,“秦伯伯,我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他,一眼就好。”   如果秦歌不曾将她藏进棺里,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对方根本不可能射中他的心脏,而没有棺椁的遮挡,在漫室搏火中,死的会是她。   秦百川咬紧牙,林思微看他竟有一丝松动,悲从中来,她爱了秦歌十年,得到的又是什么,她低吼道:“海蓝,秦歌爱的根本不是你,救你只是他的职责,你滚,滚!”   海蓝却仿若未闻,双眼血红,定定看着秦百川。   博士揩了揩眼角,看向秦百川,“秦先生,老头子也求你,就让——”   林思微一声冷笑,打断博士,“海蓝,你想知道他爱的是谁吗?他爱的人叫林羽!林羽,你怎么不回来?让这女人看看你——”   林云骢斥道:“住嘴!你还嫌你秦伯伯不够乱吗?”   海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紧攥的帕子,那是在她身上发现的,想是当时秦歌遗下的。   林羽。她突然浑身一震,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背后轻轻传来,“思微,你是在找我吗?”   012 画心难画骨(2)   海蓝颤然转身,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灵堂入口。   她的容颜明婉郁秀,眼梢眉间却莫不是涩苦。   灵堂突然安静下来。博士眼里微微透出丝奇异,秦氏夫妇看向女人,末了,秦百川低声道:“进去看看他吧,他必定也是等着你的,眼睛还没合上。”   林思微喃喃道:“林羽,你回来了。”   其实,不用林思微说,海蓝也有感知眼前这个女孩是谁,奇怪的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林羽看了她一眼,涩涩一笑,凝向灵堂正中黑白照。   她单手紧紧掩住眼,水沫从指缝滑溅,终于,她随她一样,缓缓跪下,哽咽道:“伯父,伯母,让她和我一起进去吧,请别怪她,和她无关,秦歌其实是为我而死。”   秦氏夫妇相顾一眼,秦母怔怔问:“小羽,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羽低蜷着身子,唇瓣战颤蠕动着,发出的却只有不成音节的声音,似乎话语都嘶断在了喉咙。   海蓝知道,林羽此刻很痛苦。她却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个女人,也听不懂她的话。她的心如同林羽的唇,激烈的颤着,却听得林羽哑声道:“四年前,敦煌发现唐墓。敦煌考古队的教授给我外公寄去了一件从墓中起出的青花瓷请他帮忙鉴定,说那件瓷器工艺高超奇特,并不属于唐朝,经过考证,竟似乎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   “有一晚,我到外公的研究所去,看到那件青花瓷,一时好奇拿来看,哪知却失手打碎了。我和瓶内中空,竟有夹层。夹层内藏了一道古蛊的配方和解法,名叫心蛊王。”   “我学医多年,这张来自千年前的古方,当即引起了我的兴趣。据药方记载,这心蛊王最初需要男女交合来进入人体,但后来经改良,不再需要任何媒介便可进入人体。心蛊王又叫子母蛊,它的作用是‘双生命’。将子蛊和母蛊分别种进两个人的身体里,如果没有解药,那两个人自此同痛同死,即一个人痛,另一个人也痛,一个人死,另一个也会死。”   “蛊,我听说过多次了,却从未亲见过,我不信世上有这样古怪的毒。我迫切想求证,甚至打算把它作为我硕士毕业论文的课题。在多种动物身上取得成功以后,我想拿自己来试药,可是,我还差一个同伴。医学院的同学都不肯,他们说我疯了。我知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肯,那必定是秦歌,但我不敢拿他的命来赌。后来,我在外公的研究所里发现了一个孤僻的学生,我悄悄在她身上种了蛊。”   ————————————   ps关于心蛊的故事,新筒子们详细可见歌的完结古文《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谢谢。   013 画心难画骨(3)   “外公告诉过我,那个学生没有家,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样一个女孩,没有人会注意她。她是我我试验的好人选。我暗中观察她,收集足够的数据以后,又悄悄给她服下解药。可是有一晚当我从睡梦中惊痛醒来,身上却无伤痕,我才知道我这次失败了。”   “同样的解药,不知道为什么,用在人身却并不凑效。那个学生必定受了伤,我才会痛。我再次调制解药,可是仍然不行。我不得不向我的老师求助,他是国内最响负盛名的医学教授,他给世界各地最有名的科学家和医药学家写了信,他们一听都很感兴趣,立刻在尼泊尔里设立了一个基地,设法破我身上的蛊毒。”   “秦歌很早就察觉到我的不妥,逼问了我,我将事情告诉了他,让他等我五年,如果五年时间,那些专家也无法解开我身上的蛊,我就回到他身边,永远不再离开他。我知道他很生气,甚至我离开的时候,也没和我说一句话,后来,思微打电话告诉我,说他有了很多女人,我很伤心,但后来外公告诉我,他和那个学生一起以后,我就明白他已经原谅了我,他以他的方式守护我,每天都会有那个女孩的数据输送到尼泊尔——”   “你他妈的都说完了吗?”   海蓝想,除去紧促的呼吸声,灵堂其实真的很静,不然,自己打断林羽的声音那么轻,怎会那么响亮那么突兀。   终于,她从一些人眼中看到对她的怜悯目光,不再是往日的鄙轻。但她宁愿自己看错了。   耳边的声音开始繁杂攘闹起来,怒吼,啜泣只是,愤怒也好,悲伤也罢,都和她无关。   她淡淡看向博士,博士布满皱纹的脸额里都是苦涩和愧疚。原来,林羽是博士的外孙女,原来连博士的恩情都是假的。   她眯眸看着堂中的照片,用力地看,她想将他看清楚,她的秦歌。   原来,这三年连补偿都不算。   谁安静聆听她说拔冗的考古故事;   谁在她熬夜搜查资料的时候递上一杯烫手的热茶;   谁让她在每次考察回来在火车站和机场里也都能像其他人一样,有个等候的身影可以寻找;   谁在她说毕业后攒钱偿还学费时沉了眉目。   假的,三年的点点滴滴,三年的牵手幸福,都是假的,都是只有她一个人才当真了的海市。   以前一直不明白,他温柔狂烈的深吻,他抚摸过她全身每一寸肌肤,却一直没有和她上床原来是这样。   她平静地看着手中的帕子跌宕滑落。不属于你的东西,握得再紧又怎样?这一刻,恨他吗,她真的不知道;爱他吗,她疯了一般的清楚。   她很想哭,像这灵堂上任何一个人,可是她连这个立场也没有,秦歌不是她的。   从来不是。   014 画心难画骨(4)   心蛊,如果她死,林羽也会死,所以他才进墓室;发卡只是安放在发上的小饰,帕子才能贴身收藏,放在心口,她怎么现在才明白。   心很痛,只是,她分不清那痛是她的,还是林羽的。   她跌跌撞撞的回走,人们各色复杂的脸庞在她的眼睛里渐渐模糊。背后有人在喊她,似乎是博士和林羽,秦母、林思微的哭声混着林羽薄薄的哽咽的声音。   她咬紧牙,务求字字清晰,不拖不欠,再无牵系,“林小姐,你没有亏欠我什么,如果有,秦歌也已经还清了。他替你而死,我知道,你毋须一再强调,无论如何,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我缴了学费,给过我容身之所。”   秦母死死盯着林羽,秦百川站在一边,绷立着,林思微两眼红肿,似笑非笑地看看林羽,又看看她,仿佛她胜了一场硬仗。更多人看向她,是惊愕,似乎绝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停下脚步,挺直身子,缓缓掠过四周。   灵堂声息益发静紧。   这一眼却几乎消耗尽她全身的力量,身子颤晃,却听到一道声音道:“这样的秦歌,还想再见吗?”   海蓝猛地一震,随着所有疑虑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站在灵堂尽头,淡淡看着她,或是她背后的林羽,她不确定。   女子肤色微蜜,模样却秀美绝伦,水灵潋滟,一看之下,竟让人无法轻易移目。   林云骢看了老友一眼,秦百川微微皱眉,沉声吩咐道:“谁将无关的人胡乱放进来?”   他几个副手一惊,立刻和林云骢两个下手走过去,欲将少女撵走。   少女摇了摇头,便要返身离去。   被秦母紧攥着的林羽突然用力挣脱她,嘶声道:“秦歌,我要见秦歌,你在说什么,你是谁?不,你胡说,怎么可能”   她一声尖笑,又跌跪下去。   少女目光微敛,低声道:“我是谁?很多年前,有人叫过我做琳琅。西宁街十八号,谁要来便来吧。”   人们正震愕,却见几个男人才走近,还没沾身,少女已消失在门口,像来时安静。   *****   夜。   “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   远处有歌声渺渺而来,女人抹了抹嘴角的碎屑,双手微微抱着胸,冬夜的风有些冽骨,在街上走了一天,肩上未愈的伤越来越痛。   A市医院里醒来,是从邻床病人的报纸里知道秦歌死讯的,入院时穿的工作服口袋里还有些钱,跌跌撞撞打车到了秦家。从灵堂出来,发现钱不够,离她住的地方远,她想了想,买了两个面包,饿了便吃几口,走路来到这里。   西宁街,十八号。   015 蝴蝶的效应   女人是海蓝。   门虚掩着。   橘色灯火从门隙漏出。   海蓝闭了闭眼,推门进去。   这是一家古玩店竖立着一排一排的架子,店中,一张八仙桌,日间所见的少女坐在桌旁,看到她也不惊异,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她记得她好像叫琳琅。海蓝坐下,还没开口,只见琳琅凝眸往前面看去。   海蓝看过去,那里矗放着三面长形铜镜,她随即一惊。   居中一面镜子,没有映出店中任何景物,镜子里,黄沙漫天,人声熙攘。   警戒线内,玉石碧顶在沙砾中若隐若现。   身着工作服的人员不断进出,步履极快。   戒线外,人群拥挤。   “震惊全国的敦煌墓仍在挖掘之中,望能在第十九号墓室里找出蹊跷或秘道,寻到东陵王真正棺椁这个发现将改写”   海蓝想了想,苦笑,“这是最新型的电视?”   琳琅一愣,一声低笑,“这便是你们说的冷笑话?”   “愿镜,这是愿镜,愿,溯,未三镜,愿镜居三镜之首,它让人能看到心里最想看的景象。”   到海蓝怔震住,紧了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琳琅不答反问,“依你说,东陵王的棺椁到底在哪里?”   镜中,十数名工作人员围成一圈,在低声谈论着什么,人人神色严峻。突然,一个人走了开来,圈成缺口,一枚艳红棺椁撞入眼目。   海蓝凝目看着血棺,“他和我没有关系,你能不能告诉我秦——”   “谁说和你没有关系!”   琳琅伸手一拂,海蓝一惊,铜镜的影响全部破灭,只余一片虚幽,古色迷靡,光可鉴人。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琳琅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再见秦歌,那样的秦歌,我仍想再见他!”   海蓝急促打断琳琅。   琳琅盯着握在她臂上的手看了良久,末了,轻声道:“海蓝,蝴蝶效应。”   海蓝一怔,呼吸微微急促,她目光倾下,突然发现,夜色清幽,灯火尽头,她与琳琅交叠之处只有一道影子。   一刹,她不知是惊是惧,手却放不脱对面眉目突然有些苍白的女子。   琳琅微微阖了阖眼,低声道:“你怕我吗?”   ——————————————   亲们,抱歉,今天有事,晚更了,明天补更,谢谢所有亲的留言和礼物。卷一原定十四章止,但有些地方花的笔墨多了,估计还有几章   016 逆天改写情   海蓝苦笑,“不能怕。”   琳琅似微微一震,半晌,道:“海蓝,我以为我没想到你更傻。”   “琳琅,告诉我,为什么是蝴蝶效应,这和再见秦歌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灯火,这样的少女,眼前似幻犹虚,但吹息可闻间,海蓝竟并不害怕眼前人,也许是这个女子淡漠的眼底也深藏着悒痛。伤心人最易看伤心人。   只是,琳琅一再提到蝴蝶效应,她只知道,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掀起相隔万里的地方的一场飓风。一件事情因为其中某一个细小环节的改变,而导致结果全部变换。   只听得琳琅低声道:“要再见秦歌,就必须让他重生。”   海蓝浑身一震,“重生?”   她紧紧掩住嘴,重生。   “告诉我,怎么做。”   手上骤然一紧,耳畔琳琅的声音越发低了几分,“打破原来的蝴蝶效应。”   “打破蝴蝶效应?”心里的震颤越发厉害,海蓝想问什么,却又因为那一份空前的紧张让声音无法发出半分。   “你想一想,如果这世上本便没有东陵王墓,秦歌还会死在墓中吗?”   “可这怎么可能、东陵墓确确实实存在!”   “不!如果东陵王没有在壮年死去,他一定便葬在如今的敦煌吗?他会不会重择冥殿?又如果,继承皇位的不是现在的东陵王,新东陵王也会将百年墓地选在敦煌?”   海蓝越听越惊,却豁然而误。随即苦笑道:“时间和历史都是不可逆的,甚至那并不属于中国的历史,也许这世上确实存在时空,时空出现了扭曲重叠,才现出了这个异世界的东陵王墓。”   琳琅微微仰头,凝向窗外星光。   “如果我能将你送到另一个时空,让你回到千年之前繁盛的东陵王朝去到东陵王身边,你敢逆天篡改这段历史吗?”   海蓝猛地站起,怔怔看着琳琅。惊到极处,怎不道是寻常。   “只是,海蓝,如果东陵王的墓不在敦煌,敦煌出土唐墓的时候,还会在附近掘出属于东陵王墓的青花瓷吗?”   海蓝没有说话,走到窗边,同看向窗外星空,星染流霜。   这样的星光,星光下的人家仿佛从无改变,她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他坐在餐桌旁安若静素地看着她。   她从不知道爱是什么,因为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可是,我爱你,又与你何干。   终于,她闭眼一笑,“如果能让他重生,我愿意逆天。”   “你可知逆天的后果?”   她转身过来,低笑道:“新的蝴蝶效应的尽头是,我和秦歌只是陌生人。”   如果没有了王墓,便不会有青花瓷,更不会有考古队之行,林羽亦不会找出心蛊的配方,不会离开秦歌。三年前那一天,秦歌绝不会到A市挖掘现场,藉林思微和她认识。   三年时光不复,他和她就像从没爱过一样。   可是,亲爱的,如果真爱你,即使你从没爱过我,即使曾经的热烈只是利用,即使在人海相望再不相守,只要能看你笑,即使你牵着的不是我,你的幸福就是我的一生了。   017 天地的赌局(1)   琳琅看了眼对面的座位,空空如也。   桌上,一本小札随风翻起页卷,她淡淡一笑。笑里有几分涩,自己知。   海蓝问她是什么人,她该怎么告诉她,她来自一个叫西凉的国家,那个与东陵一样存在在云苍大陆的国家。   只是,当海蓝去到东陵的时候,西凉已不复存在。数百年前,这个国家被西凉王龙无霜封印住,这个曾经的帝国一夜消失。外来者走近西凉国境,只会看到霜雪满天,那里温度之低,人只消一踏进,便立刻僵霜而死。   其他国家的人以为西凉人早已死绝,绝无想到西凉的子民便在这雪国里生活繁衍,欣欣向荣。西凉的子民被龙无霜施了术法,不畏严寒,却无法走出国境,但也无人能走进去。极少数的人被龙无霜带到天界,改为仙籍,她年琳琅便是其中之一。   龙无霜有雪锁一国之能,是因为这个年轻的国主是天帝龙非离的儿子。他出生时便承继了父亲强大的灵力,又得龙非离之协。   龙非离原为西海龙王,后转生为西凉国君,历劫满后,传位予唯一的子嗣龙无霜后,携妻子小七重返天界,成为天界新君。   他和龙无霜会将西凉冰封,却是因为数百年前,天界发生了一场大变。天界三个主佛认为龙非离性子狠辣,不该作天界之主,在天界几个野心勃勃的神祗的协助下,游唆了不少天界神将联手对付龙非离。   龙非离天帝之位是万佛之祖飞天认同的,然而彼时正值飞天下凡历劫。佛所以慈悲,是因为历经人苦,飞天需历满九九劫难,千年以后方可回归天界。   飞天不在,大多佛陀保持中立之态,只有一个秀殊佛陀站在龙非离一边。眼看天界日乱,龙非离铁血镇压。这位新天帝何许人也,早看出三名主佛意欲夺取天帝大位的同时,更想乘飞天历劫夺下飞天佛尊之位。   龙非离睥睨天地,冷漠无情,唯独爱妻子紫苏入骨,然而,紫苏转生成小七,并降生在中国,和龙非离并不在同一时空。   飞天慈悲,心深莫测,当初龙非离转生历劫,他不顾所有神佛反对,力排众议,赐秀殊佛陀佛家至宝——逆光札。逆光札,有逆转时空之力。他让秀殊佛陀将逆光札转赠给深爱着小七的雪狼王,让雪狼王引领小七穿越千年时空,与龙非离重聚。   龙非离许诺定报飞天当日之情,在飞天暂离之时,必保天帝大位不失,亦必替飞天守捍佛尊之位。   后来,那一场神佛之间的战争,震动天地。   ————————————   PS筒子们,这两章叙事勾连西凉(即歌的另一本小说《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里的国家和主要人物,如阅读上有不解的地方,或想对这些人物(龙非离,小七,无霜,琳琅等)有更多的了解,详见《暴君》。   因为是系列文,倾城的故事,和暴君的故事有几个关键的联系。歌尽量深入浅出的叙述,希望没有看过另一篇文的亲在不看暴君的情况下也不影响阅读《倾城》,也希望已看过暴君的旧亲们能包涵则个,对一些你们已经知道的内容,歌再简单的补叙了一下。谢谢大家。   018 天地的赌局(2)   其中一个神祗在龙非离手下吃了亏,迁怒于西凉,杀了西凉很多人。   龙非离和龙无霜真身是龙,是天地间最擅水术的主神,二人为免再及无辜,用霜雪之术将西凉封印。   除去飞天和三个主佛,其他神佛,神力所限,都无法再进西凉。三个主佛虽存心篡位,但到底忌惮其他中立的佛陀反对,并不敢轻易加害苍生。   而在这次动乱之前,天界便已发生过大叛乱,龙非离那时刚回归神格不久,灵力还未完全复苏,因助飞天剿乱,在平叛中受了重伤,伤势一直未愈,暂时无法使用最大的神力。龙无霜虽为龙子,却仍需数千年修炼,方可完全发挥足可匹敌父亲的力量。   于是,这场神佛的战争一直持续着,天界鼎足三分:龙非离,秀殊佛陀及其拥护的神祗;三个主佛及其拥护佛陀和神祗;中立的佛陀和神祗。   龙无霜作为天界少君一直辅助着龙非离,只等龙非离伤好,神力恢复或飞天历劫圆满回归天界,便可将动乱涤平。   琳琅是天后小七的养女,一直深爱哥哥无霜,却因彼时在人界和龙无霜结下诸多误会,后又因自己家族与龙家之间的家国之仇一直和无霜僵冷着。龙无霜那时已娶红颜知己段晓童为妻。他待段晓童极好,虽天界美貌女神及天人众多,段晓童却是他在西凉时唯一的皇后,现在天界唯一的女人。   琳琅不愿到天界,宁肯生老病死,堕入轮回,却被龙无霜强行带到他的羽翼下去。琳琅黯然,与小七说,另辟地方居住,并没入住小七和龙无霜的宫殿。龙无霜闻说,冷笑与对。   小七却告诉她,无霜晚晚夜探琼菁殿。琼菁殿,是琳琅宿住的地方。后逢琳琅生辰,龙无霜遣人送函约她至西海见面,说不见不散。琳琅思虑再三,赴了约。   龙无霜没有来。   七个日夜以后,龙无霜另一个红颜知己夏雨到来,冷冷而告,晓童有了身孕。   琳琅在西海徘徊,宿星光又七天,龙无霜终于还是没有来,她也终于绝望,泪尽离开。离开之际,教敌方神祗发现,被击毙于西海畔。   再次醒来,却已不在云苍大陆,而是在2013年的中国A市西宁街十八号,伴在身边的是小七。   原来,小七见她多日未回,无霜伴着段晓童,龙非离又素不喜她,遂瞒着龙非离自己偷跑出天界,四处寻她,后在西海发现了她,救下她。   然而,小七虽贵为天后,却因曾受过重伤,灵力早已耗尽,依靠着龙非离过渡的灵力才能一直存活在天地之间。而她本已死去,是小七在她魂魄快要灰飞烟灭之前,强行将她的魂魄聚回。这一执拗,小七微薄的灵力几乎全部消耗殆尽。   在带她回天界的时候,再次被敌方神祗发现,小七身上一直带着多年前遗落西凉、后被龙无霜带回天界的逆光札,见无法抵御,情势又急,便启动逆光札将二人带到另一个时空的中国。   019 天地的赌局(3)   这个时空,她并不陌生,她曾听小七说过很多关于这个时空的东西。西宁街十八号这个古玩店,是小七生命里一个重要的地方。小七一直将这里锁封着,这里原来有着溯,未两块能看过去未来的镜子,后来,小七又到镜海天将愿镜取了过来装饰。   穿越时空,并非所有的神佛都能办到,除非像飞天,龙非离,龙无霜,三个主佛等这些具有极大神力的神佛,或得到这些神佛力量帮助的人,如无这样的力量,必须使用逆光札才能跨越时空。敌方的神祗力量不够,无法追到中国。而她们二人经历生死,灵力单薄,暂时无法启动逆光札回去云苍天界。   小七爱怜的抚着她的发,说,“好孩子,龙非离会来找到我,我们会没事的。”   她知道,将她救起,小七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小七昏迷前,她看到小七怔怔望着逆光札。她悲恸之极,哭着一再追问小七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小七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原来,小七一直将逆光札带在身上,是因为她要找一个叫海蓝的女孩。若有一天,海蓝的情人秦歌死了,如果海蓝愿意逆天改命,她将用逆光札将海蓝送回东陵。   对海蓝来说,穿越时空,改变东陵王的生死,关系着秦歌在中国的重生。而对小七来说,海蓝能不能回到东陵,去到东陵王身边,却将关系到龙非离,龙无霜和万佛之祖飞天的命运。   想将海蓝送回东陵的打算,小七瞒了龙非离。   小七苦笑说,“因为,送谁穿越时空都可以,但龙非离,秀殊佛陀和我都知道,唯独送海蓝不行。龙非离也绝不赞成这样做。”   “我可以告诉你,秦歌的前生就是东陵王,但不能告诉你的是,东陵王再前一生到底是什么人,而再前一生的海蓝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可是,偏偏将海蓝送回东陵这种做法却是逆天,必遭天谴。”   “你我都知,现在天界鼎足三分,实际上,九重天外,还有掌管天谴的沧念佛。沧念佛是万佛之祖飞天的兄长,他名叫沧念,却不念人事沧桑,也不管天界政权更迭,无情无欲,只掌管两个时空的责罚,不论人神,该受罚的,谁也逃不过。”   “如果逃不过天谴,魂魄将永远湮灭,但除去飞天和恢复神力的龙非离,谁还有能力和沧念佛抗衡?龙非离的伤却还没好。”   “秀殊佛陀曾告诉我,秦歌的命灯即将陨灭,他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赞同送海蓝到东陵去,他打算由他来启动逆光札。可是,事关我自己的夫君和儿子还有帮助过我的飞天,秀殊佛陀又曾帮过我,我怎能让他遭受天谴?启动逆光札送海蓝回去的人应该是我。”   ————————————   谢谢阅读,亲们,这几章的内容阅读起来有些繁琐,大家看起来可能要费力些,但会是以后的一个关键的重点。   020 天地的赌局(4)   “可是,琳琅,回到天界以后,若我无法在秦歌死后立刻醒来,你就带着逆光札去找秀殊佛陀,只能让他将海蓝送回去了这事绝不能龙非离和无霜知道。”   很快,小七陷入沉睡。龙非离领着大批神将,果然很快找到她们。   当看到小七形容萎顿,龙非离冷冷说,若你不是她的养女,我一定杀了你。   龙非离很快便携小七离开了。她知道,小七会好起来的,龙非离会守着她。   龙非离不喜她,她是知道的。这个西凉曾经的君主,曾灭了她的国家碧落,她何尝不想杀了他。但是,他是小七最重要的人,是龙无霜的父亲。于是,她连想也不敢多想。   她不知道,海蓝这个人界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她能否回到东陵,竟关系到那三个天地之间拥有最强神力的男人的命运?   小七口中这个命运,似乎有生死的意思。否则,小七不会瞒了龙非离,更不会宁愿遭受天谴,永远离开龙非离。   她手里已不剩什么,便连龙无霜也不是她的,似乎由始至终,她只有小七。如果说小七可以为龙非离和龙无霜遭受天谴,她又为什么不能为龙无霜和小七这样做?这样,小七不用离开龙非离,龙无霜和段晓童也能好好的。   她没有随龙非离离开,并悄悄将逆光札留了下来。等灵力恢复些许,在得知秦歌死讯后,去了灵堂   刚才,她最后告诉了海蓝一些话,便用身上剩余的灵力启动了逆光札,将海蓝送回东陵。   桌上翻卷着的如普通书册一样的小札本,便是逆光札。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她想到西海去,那个曾和龙无霜有过约定的地方,去那里静候天谴。   札记随风翻卷着书页,仿佛也有了灵性一般看着八仙桌旁空了的两个位置淡眼旁观,笑小七和天地赌了一个难测命舛的大赌局;笑曾在这八仙桌旁坐过的两名女子尚不自知,并不遥远的未来,两人殊途同归的命运。   笑龙无霜奔赴西海看到奄奄一息的琳琅时的疯狂;笑历经所有皇权相争,情欲纠缠的惊风骇浪,海蓝意欲离开东陵,东陵王拥有后宫三千,却血洗东陵属地,十里“红”妆迎娶属地公主海蓝时的残狠。   只是,彼时,海蓝有了新的名字:翘楚。   ————————————————   亲们,文预计后天加v,谢谢一路支持的亲,也对无法跟下去的亲说声抱歉。鲜花钻石这些道具需要大家另外花币,这些榜歌都不冲了,只争取冲月票榜和推荐榜,希望喜欢文的亲能给歌一张月票或者一次推荐,谢谢!   也再次谢谢评论区里一直给歌鼓励,在歌没能及时回答留言时帮忙回答问题的亲。   001 序幕&楔子   序幕   大漠风沙淹没荒楼寂寞,鬼魅扑朔是情愫的序幕在所有故事开始之前,是谁推开了千年岁月的门?转过所有山水,摇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一个人的指尖。   ******   楔子   最字后面永远不该跟复数,不管是事还是人,那段最磅礴美好步步惊心的年月,那个最难忘记的人。   不管百年以前,还是百年以后,东陵朝歌都有过或将还会有选妃大赛,可是,最神秘最轰动热闹的选妃大赛在荣瑞二十七年。因为那些被擢选的名门佳丽各有来头,更因为那神秘古怪的三道试题。   那是在东陵太子上官惊灏迎娶东陵属地——北地大漠领主的二女翘眉公主一个月以后。   太子娶妃没有丝毫悬念,太子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十岁已为皇帝献上战时破军之策。这个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惟有最美的女人方可匹配。   何谓美?   据说在翘眉十二岁的时候,北地与其他部落交战,翘眉从两军对垒中走过,一瞬之间,敌军高举的弓箭全数跌落。   人们给了这种美一个名字,叫做“倾城”。倾城之美,方能配上太子。   而这个选妃大赛,却是皇帝给太子之弟睿王选王妃。   说到睿王,是个谁也说不清的人。在最近的咸阳大捷之前,他只是名普通的皇子。八岁时因夜里府邸走水,毁了容颜且致左足微瘸,那晚以后,这位皇子铁面覆面,自此变得沉默寡言。他资质平常,在兄弟中算不得出色,不说和太子相比,即使比起兄弟中的佼佼者文才武功都属上乘的夏王、贤王和宁王,也多有不如。   咸阳是东陵边塞其中一个城市。邻国西夏举兵突袭,朝中数员大将正和别的国家打仗,太子又正新婚,皇帝本打算派骁勇善战的夏王监军。朝堂上,睿王却突然出列请荐出战。他上书的理由很简单,那是他母亲的故乡——他的母亲常妃早在多年前病毙。   没人想到皇帝思虑再三,还是派了这个皇子出战,也正如没有人料到睿王在东陵军连吃几回败仗的情况下,于一个晚上大败西夏。有人说,那是常妃庇佑的运气,也有人说这位皇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满朝震惊之余,皇帝龙颜大悦,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下旨在睿王府里设下三道试题为睿王选妃,届时,帝后,太子,太子新妃,各皇子及群臣将亲临见证——而此时即将大喜的睿王却尚在归途之中。   三十多名皇子,到底立长还是立贤,虽说继成大统的人选必将落在大皇子贤王或二皇子太子身上,但夏王和宁王自成一派,实力不可小觑,咸阳之变却让朝堂上的政局又起了丝微妙的变化。   数十名佳丽都是朝中重臣女眷,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其中最负盛名的有四位,骁骑大将军之女武艺高超的秦秋雨,当朝太傅的千金素有聪慧之名的王语之,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家世显赫的郎霖铃,还有那北地领主的五女——翘眉之妹,绝色美人翘容。   谁将成为睿王妃?会是这四名女子其中的一个吗?还是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不说民间早已议论沸天,设下各种赌局,朝歌各大家族也已各自做了庄押了宝。   那么,你呢?押对宝了吗?   命运的转轮从选妃开始了新一轮不可预测的转动,有些人注定会相见,成为心尖上那滴血。这时距选妃大赛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距皇帝染病,九王夺嫡,睿王妃在宫宴上与倾城美人翘眉一争高下不到一年。   ————————————————————————   大家一直问,so,筒子们,歌挖个坑先,外出回来后填,时间ms是几天。另,文中部分人物原型制度国名地名均和正史无关,纯属个人喜好。   002 失踪的美人   荣瑞二十七年,睿王府。   这时是辰时三刻,择选睿王妃的比赛巳时开始。   “挤挤挤,都赶着挤乳沟去啊。”   人群里,有人没好气道,那嗓色清脆,却很快湮没在此起彼落的声音中。   睿王府前,黑压压的都是人头,两蹲青藏威武的石狮前,上百名高壮的侍卫拿着带鞘的刀剑拦阻着不断往府门拥挤而去的人群。府邸大门半开,门庭前七八名仪礼官,人人脸色紧张,后跟众多仆从。   辰时已过半,很快便到巳时,却仍不见半顶软呢宫轿出现,百姓都为看美人而来,这会是越发焦急了。却不知为安全见,这车架又岂容民众惊扰,王府早辟秘密通道,皇帝,诸臣及各个官家小姐早从暗门进了府,暗渡了陈仓。   一旁,素来沉稳的侍卫长樊如素也微微皱起眉头,这观看热闹的人竟看不到尽头,一条四通大街,大有万人空巷之势,较之月前太子娶妃时的热闹,更汹涌几分。   此番竞选,百姓看美人博赌彩,那是属于民间的欢乐。实际上,这王妃之位谁属,背后的政治意义大了去。被皇帝朱笔批下的参选家族,或是大皇子贤王党,或是太子党,又或是夏王,宁王党,更有并无党羽相授的臣子,这些重臣一旦与睿王结了亲,睿王会站在岳丈一方,支持哪位兄弟,还是睿王拉拢泰山从此自成一派,是个耐人寻味的事儿。皇帝御批选妃一举,谁也揣不着圣意。   “樊大人。”   樊如素一凛,只见身旁兰色衣袍的中年男人眉目轻挑,淡淡道:“大人务必着眼些许,那人快到,莫让人惊了驾才好,这冒犯之罪,不是你和咱家能承的。”   “谢公公提点。”   樊如素忙躬身一揖,眼前这莫公公是皇帝近侍,地位卓然。皇帝已秘密进府,按理说,莫公公早该随侍在侧,他此刻却身处府门,却是另有乾坤。   只因这位大太监口中的那人,正是当朝太子!若不为此,几个仪礼官便不会如此紧张!只是,太子不走暗门,反选在这前门,却又有什么奥妙?   他是名万侍长,顶头上司大侍长是皇帝的心腹,大侍长手下数名万侍长和各王各自交好,他却秉承父训,始终保持中立。今日奉大侍长之令镇守睿王府,维持秩序。   既时在宫中当值,也见过太子数面,那个男人平日里话语不多,只记得有几次,朝堂上百官争议激烈,他出列一站,眼梢微抬,淡淡数句,堂上顿时声息俱寂。   樊如素不敢再多想,招过身旁二名副手,低声嘱咐了几句,凝目朝人群察视而去,想起适才听到的胡秽话语,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对方似乎一惊,迅速别过头,看去是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秀。   他心中微异,这人不似一般百姓,眉间躁忧之色极重。他正想仔细看去,却听得吆喊之声大作,人群被迅速排开,二辆轿子在数十名侍卫护卫下,向府门而来。   与此同时,人群里,刚刚侧过头的少年被身旁的男子狠狠捏住手心。   ————————————————   谢谢大家的礼物。   辰时:早上七至九点。   巳时:早上九点到十一点。   003 难进睿王府   男子训斥道:“若因你的喧哗,让跟踪的人发现,搞砸了主子的事,我回去就把你的乳沟给踩平,乳沟这等秽乱之词谁教你的?”   少年撇嘴,“咱们主子。”   男子:“”   末了道:“主子能教,你不能学,乖。”   少年:“”   一道声音悠悠插进来,“四大,美人,都别吵了,事儿已经砸了。”   四大美人。   虽被主子赐这两个古怪的名字多年,但每当二人的名字被主子一道唤起,少年和男子仍忍不住唇角微抽。两人转身看去,却见背后的绿衣青年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一名蓄着落腮胡子的大汉,青年腰侧分明被一枚利匕抵着。   两人大惊,男子怒道:“都玛,主子是你的徒弟,虎毒不食儿。”   少年冷笑,压低声音道,“美人,他有当过咱们主子是徒弟么?往日授课,他教给翘眉翘容的是最上乘的东西,教给咱们主子的不过是皮毛。”   “都玛,你明明知道和太子定下白首之约的是咱们翘楚主子,不是那翘眉!现下主子娘亲有难,领主不肯救,咱们才来朝歌求一个卑微的机会,咱们主子只有做了睿王的妻子,睿王插手,夫人才有救。”   “领主五个女儿,大女二女已经出阁,五女年幼,那皇帝老儿御笔批下,说是翘家待字闺中的女儿皆可参赛。四公主翘容能来,为何咱们三公主翘楚不能来?可恨领主只送翘容到朝歌,现在他们竟还派你来阻挠吗?”   那被唤作都玛的大汉笑道:“丫头,这埋伏早在你们主子预料之中吧,你又何必故作惊讶?不然,为何你们都做男装打扮,更不径自到那仪礼官面前报上名讳,好进王府去?”   四大和美人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主子——绿衣青年翘楚看去,翘楚脸上敛着素巾,淡淡笑道:“不,翘楚愚钝,只知有伏,若冒昧走出,怕尚未到仪礼官前,已被伏者所擒,正要寻脱身之计,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发现,更没想到翘眉姐姐派的竟是都玛师傅你。”   美人眸中冷光一凝,翘楚飞快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都玛已冷笑道:“你为助翘楚走出塞漠,身中剧毒,若强行运功,只会死得更快。”   美人冷冷道:“不劳您老惦念,我拼着一死也送她进去便是。”   都玛轻声道:“女娃儿,你的身子现在大不如前,以死搏也送不了她进去!”   四大大怒,看了美人一眼,却见美人看向翘楚,翘楚微微蹙眉,却正看着前方。   睿王府门前,两乘轿子停下。原本潮涌般的喧闹突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声息,凝向从第一辆轿子走下的女子。   004 一帘隔云端——再见当不识   只见那女子教两名丫鬟左右搀扶着,一身粉裳,薄纱挽两胁,浅梳倭堕髻,低垂流云金叶簪,纱巾履面,眼梢含笑带嗔,向人群看去。   被她目光扫视到的人,无不感光华满目,这女子竟是未见其貌,一段****姿态已摄人心魂。   樊如素看到围守侍卫皆痴痴看向女子,轻咳一声,冷冷看了众人一眼,二名副官率先清醒过来,吆喝着众侍卫维持秩序。   这时,莫公公眼角朝仪礼官一扫,居中一名女官忙出列唱喏,“翘容公主到。”   樊如素却越发奇怪,人人都走暗门,为何这翘容公主却独走前门,那末,这紧跟在翘容后面的轿子,里面坐的便是太子!可这于礼不合,太子尊贵,辇驾该在前面才对!   他正疑惑,却听得有百姓倒抽了口气,“这是仙女吗?”   “翘容公主已是如斯容貌,她姐姐太子妃号称北地第一美人,那太子妃的容貌”   “依我看睿王妃之位是非翘容公主莫属了。”   “幸好我早押了她。”   却是翘容的面纱突然跌下,四处顿时轰乱,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樊如素看去,果见翘容容光不可方物,刚稍稍一窥,早有丫鬟慌慌张张地将面纱缚回翘容脸上,又有仪礼女官急急搀了她过去,人们的目光却仍紧随着翘容。   莫公公与翘容见了礼,翘容一笑,并不急着走进门去,只任女官搀着在石狮前站定,明眸微眺,看向第二乘轿子。   四大,美人心里一酸,齐齐看向翘楚。天下只知北地领主正妃所出的大小二翘两位美人——翘眉与翘容,却不知有翘楚这庶妃所出的公主,姿色不逊二翘分毫。   为防翘楚参加比赛,领主逼翘楚服下绝颜丹,以致翘楚容貌发生变化,与寻常女子姿色无异,若不服下那世间难求的解药,再难恢复旧时容貌。   这时,一直站在第二乘轿旁的紫衣青年轻轻一笑,看向莫公公。莫公公欠身见礼,道:“王御史也来了。”   这紫衣青年却是候选佳丽之一王语之的兄长王莽。其父拜太傅一职,文官正一品。他年纪尚轻,却天资聪颖,已做到都察御史之位,官拜从一品,是太子挚交。   他伸手指了指轿子,莫公公连忙颔首,朗声宣念道:“太子驾到。”   “叩见太子千岁。”百姓一片激颤,下跪山呼。   四大和美人又惊又喜,这竟是太子的车驾?   “跪下。”   未及多想,二人只听得翘楚低声嘱咐,一凛之下,忙随参拜的人群一同跪下。行礼当中,二人警惕盯视着都玛,生怕他对翘楚不利。   “平身。”   轿帘纹丝未动,男人淡淡的声音从轿中传出,语音温尔,却隐隐带着一股莫可抗抵的气势。   听着那远远传来的声音,翘楚握紧手心。   005 一帘隔云端——约定太难为   都玛皱了皱眉,终归一声叹息,“翘楚公主,你道为何翘容公主独独在此处出现?”   翘楚敛眉一想,道:“赛时将至,不见任何一名佳丽踪影,想必这车驾另有他处可进府吧。翘眉要她的亲生妹妹先势夺人,不仅要翘容露脸,更请了太子相陪。否则,即使要从正门进府,轿子也大可不必在门前停下,直接抬进去便是。”   都玛点头,“公主是个明白人。你既知这点,当知这场比赛还没开始,你已经输了。每个人都有背景,你如何争?”   翘楚笑了笑,“四大刚才也说了,师傅,翘楚只求一个机会。我从未求过你,看在昔日情份上,翘楚只求师傅让我进府。”   眸光掠过太子的轿子,她侧过身来,紧紧看着都玛。   都玛看了一眼她紧握住又松开的手,入目处是女子掌心的茧。放养牲畜,割剜粮物,这个金枝玉叶都曾做过。   他心里一酸,翘眉派他来拦阻翘楚,是猜度他不敢背叛,也藉此来伤翘楚的心。除去公主的虚名,翘楚在北地里便只有母亲,四大美人两个丫头和他这个教骑射的师傅。   记得曾问翘楚,为何给四大美人起那古怪的名字,她淡淡道,两个人太寂寞,四个人听上去更热闹些。   他咬了咬牙,道:“楚儿,放你,完成不了任务,师傅是为不忠;不放你,你早年对师傅有过活命之恩,我乃不义。”   “师傅且和立下你一约,若你不报上北地三公主翘楚的名讳,却能在太子和众人眼皮下走进这睿王府,师傅今日便只当没有看到你。”   闻言,四大,美人一时惊喜交咋,四大随即反应过来,怒道:“都玛,什么忠义难全说得好听,你分明有意为难我主子。选妃大赛,所有皇亲贵胄都在睿王府,关系皇帝的安全,谁会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去?”   美人却向她使了个眼色,四大暗骂自己愚钝,只要翘楚能脱离都玛的钳制,到了府门口,谁还管和你都玛有什么约定,拿出信物,报上名讳进去便是。   东陵皇帝曾赏赐领主五枚美玉,赠予五位公主,虽无领主亲兵护送,那倒成了翘楚佐证自己身份的有力证据。   两人正喜,却见都玛盯着翘楚,厉声道:“楚儿,若你违反约定——”   翘楚瞥了两个丫头一眼,轻声道:“师傅既开得出条件,必有手段阻止我们耍诈。”   都玛脸色这才稍霁,道:“我会在暗处引弓,若你用诈,便焉怪师傅不义。”   四大和美人大吃一惊,都玛是百步穿杨的好手,便是美人武功高强,中毒之前,尚且没有把握将他的弓箭拦下!何况现在身受剧毒。   不按约定,翘楚会被都玛射死,但按约定,她们根本不可能进得去!明明太子已在咫尺了!   006 一帘隔云端——对话帘里人   两人待要反驳,却见女官已扶翘容进了府,另一边,太子的轿子已准备起喀。   两人正急,翘楚一掀脸上面巾,迅速朝都玛点头,竟是承了条件。   都玛缓缓松开翘楚腰上匕首,他背后一个男人迅速递过一个小包袱给他。   四大和美人相视苦笑,都玛带来的人必定不少,此刻都混散在人群中。刚递给他的想来便是弓箭。可她们的主子真的便能想出方法吗?   王府门前,王莽向莫公公一揖,正欲随太子轿子走进,突听得一声断喊,“御史大人请留步。”   王莽一怔,凝目看向从人群中急步而出的三名少年,人们好奇,顿时纷纷打量起来。   太子的轿乘停下。   莫公公看了樊如素一眼,樊如素走到被侍卫拦下的少年面前,正要质问,却听得王莽道:“让他们过来。”   眼见王莽的目光淡淡落在最右侧的绿衣少年身上,樊如素微微奇怪,他自是看出这三人其实都是女子,但若论长相,这绿衣少女反而最平常,只是,说来也怪,她模样仅属清秀,一双眼睛却明皓如星,一看之下,竟美丽摄人之极,配在这张平凡的脸蛋上,倒有些可惜了。   却说这三人正是翘楚和两个丫头。   四大焦急,不知翘楚要怎么做,美人眼尖,却看到王莽的目光掠过翘楚腰间缨绶,那缨穗上系着一只玉佩。   美人越发不解,此刻翘楚身上所戴的并非皇帝所赐、能证明翘楚公主身份的玉佩,而是她们从朝歌一个女子身上窃下的佩玉。她们在客栈打尖的时候认识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说家门森严,她从没出过门,这次是偷走出来玩的。   从大漠仓惶出走,来到朝歌,她们已身无分文,翘楚说:偷吧,咱们还得吃饭。   于是,她们偷了那女子的佩玉和部分财物。   美人性子冷,听到翘楚说“偷”一刻,竟也鼻子发涩。   翘楚后来却没有让她们拿玉佩去典当换钱,说看玉上雕刻,竟似是皇族之物,那女子的身份只怕不简单,玉万不可再露眼,否则必惹麻烦。这时不知怎的她却把玉系在腰上。   美人虑且急,却见翘楚也下意识摸摸佩玉,似想拿下来,一握之下突然住手,笑道:“太子,你能带我们进去看选妃大赛吗?”   此话一出,连莫,樊二人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只想这人是不是不想活命了吗?竟向太子提出这等要求?   这时,王莽却微微掀开轿帘,低声和太子说了句什么。轿内,太子略一沉吟,不怒反笑,轻声道:“我为什么要允你所求?”   四大美人捏了把汗,只见翘楚又摸了摸腰间佩玉,微微蹙眉,好一会睁圆一双眸,忐忑道:“早听说太子才智之名,倒不知这运气如何?要不小人与太子赌一局,若小人运气不赖,侥胜太子,太子大人便带我们进去看热闹,好么?   007 心事无雁传——一生甘为奴   莫公公眉头一皱,“樊大人。”   其实凭直觉,樊如素倒并不厌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他不敢怠慢,招过两名副手,便要将三人轰赶出去。   他亲自动手去抓那绿衣少女,手还没碰到她肩胛,却听到太子的声音从轿内传出,“谁准你们碰她了!”   虽是轻训,樊如素已惊出半身毛汗,莫公公也是一愕,二人慌忙请罪,恍惚间,男人淡淡的声音透析过帘帐,“珍宝,女人,孤都赌过,却从不曾赌运气,这倒也有趣,你且说说看。”   声息里八九分慵懒,拥挤的百姓却并未被那舒若风柳的语调抚了安,反越发紧张。太子日后便是真龙天子,这是天下之最的运气,这少年竟要与太子赌运气?他怎么敢?每个人皆目不转晴看着眼前后生,看他到底要与太子赌什么。   这时,王莽却笑问:“若是你输了呢?”   “一生为奴,可好?”翘楚一声低咳,轻声答道。   莫公公冷笑,伸手一指,斥道:“放肆!太子殿下的奴仆是你想当便能当的吗?”   王莽微微蹙眉,看了翘楚一眼,又看向太子辇驾。   帘帐不展,声息不闻。   突然,帘帐被掖起一角,半角玉白锦袍在光影里轻曳。那握在帘上的手,似乎比那一截袍踞更皓艳上几分。   都说美人如花隔云端,天下人莫不闻轿中男子风华,此时一派紧肃的气氛拢盖下,比起适才的翘容,众人对这个男人更多出十分畏奇,想一见睹其貌,正屏息待他走出,却听得太子突然吩咐道:“王莽,你代孤与之一试吧。”   闻言,众人都大为不解,又一阵失望。美人暗暗看了翘楚一眼,见她脸色若常,只是原握住佩玉的手慢慢松开,垂在衣侧,又紧紧握住。   王莽当即应了,走到翘楚面前。樊如素退到王莽身边,护卫着。   在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中,翘楚慢慢从怀中拿出一支锦囊。   王莽惯见场面,这时也不免略有好奇,眸光随锦囊微动。   翘楚笑了笑,旋即拉开锦囊索子,往空中用力一掷,“美人,拣出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光芒簇亮,只见无数铜钱从袋中跌落。   四大背脊一个激灵,美人心领神会,眸光一凝,出手如电,须臾之间已将其中两枚铜板拈在指中。   樊如素一惊,心中暗付:好俊的身手。他为人警惕,已伸手握住腰间大刀,眼梢却瞥见美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心下竟莫名微微一动。   翘楚从美人手中接过铜钱,道:“御史大人,这两枚玩意,其中一枚乃普通铜板,正反图案不同,另一枚是小人自己做着玩的,正反两面相同。”   王莽剪手于后,展眉一笑,“却原来有这等蹊跷,敢问小兄弟,要如何赌?”   ————————————————————   亲们,谢谢留言和礼物,谢谢你们一路支持。   008 胜负凭天定?   随着翘楚低声解释,王莽的目光慢慢掠过摊放在她手上的铜钱。   一枚,其中一面刻着“惊灏承通”字样和花纹,背面另刻“惊铭宝鉴”字样和花纹。   另一枚,两面均刻“惊铭宝鉴”字样和花纹。   惊灏是二皇子太子的名讳,惊铭是大皇子贤王的名讳,二人母妃不同,却于同年出生,皇帝初得麟儿,大喜之下,遂命司监打造了以两名皇子名讳命名的铜币,全国发行,已沿用多年。   翘楚道:“大人与小人先各选定一面,再将两枚铜钱放进锦囊中,然后轮流将其中一枚铜钱抽出来,各抽十次,每次抽取,均记录下抽到的是哪一面。最后,谁选的那一面被抽到的次数多,便谁获胜。”   莫公公立时冷笑道:“这岂非胡闹!两枚铜币,三面都是‘惊铭宝鉴’,谁选‘惊灏承通’一面岂非输定?”   围观百姓也都“哄”地一声笑了,纷纷议论指点起来。   四大一声轻哼,道:“那位大叔,你能不能听我主子把话说完再发表高见?”   莫公公冷冷瞥了四大一眼,翘楚笑道:“若仅仅如斯,还何须赌玩?我们来一个规定,每次抽取,若抽出来朝上的一面是“惊灏承通”,须将铜钱扔回去,重新再抽。”   “要拿出来朝上的一面是‘惊铭宝鉴’才作数,如此一来,背面不是‘惊灏承铜’就是‘惊铭宝鉴’,机会不是各占一半吗?我们就赌这背面的图案。”   莫公公一怔,一旁的樊如素心想,这倒在理,也无哪个占了便宜之说,但又隐隐觉得此法甚是复杂。   他尚未及多想,又听得翘楚道:“手伸进囊中摸索的时候,若不费时仔细分辨,单凭手上瞬刻触感,绝不可能辨别出两面图案。但为公平见,抽选之前,御史大人可让这街上任一位叔伯进行检验,看看这二枚铜币可有任何机括,锦囊亦可由大人提供。为示绝无诈欺,大人可先选铜币任何一面。”   这时,人们抚掌声不绝,道:“不错,这样才公平。”   莫公公朝府前一名仪礼官略一招手,那女官即上前,从翘楚手上接过两枚铜币,仔细端详辩验起来。   人群里,声浪越发大了。   “你说谁会赢?”   “这可是赌运彩的地方,谁知道?”   王莽眸光微动,又看了太子辇驾一眼,良久,方淡淡笑道:“小兄弟此法甚妙,我便选”   ******   睿王府,正厅。   居中主座的男子,两鬓染雪,方脸微髭,一袭明黄锦服,却正是东陵国主——荣瑞皇帝。   他身旁一名女子,雍容华态,虽已见年岁,却蛾眉杏脸,姿色犹在,正是大皇子贤王之母——当朝皇后。   皇后眸光轻掠,座下一室芳华,竟是满堂佳丽美人,一瞥之下,她轻声笑道:“这时辰也到了,怎还不见咱们太子?”   009 计取大御史   皇帝微微皱眉,这时,皇后座下一名女子起身,欠身一福,笑道:“父皇母后恕罪,太子殿下和睿王手足情深,却常记父皇教诲,公务不可有一刻耽搁,今儿个出门之前,殿下正有急件处理,便让臣妾先行,臣妾妹妹翘容来自蛮荒之地,对臣妾说,唯恐见笑于父皇母后和各位候选的姐姐,略作装扮才敢出门。”   女子说话之际,人人注目,不比皇后适才逊色。不仅因那一颦一笑尽是绝色倾城,更因她的身份。   这女子正是闻动东陵的太子妃,翘眉。   “嗯,太子做事素来分寸。”皇帝脸色一霁,颔首道,皇后唇角微抿,正想说话,翘眉察言观色,已道:“不若臣妾出外一探,看殿下到了没有?”   她等着皇帝回话,眼梢却映过的对面一个男人饶有兴味的目光,是贤王?   ******   睿王府门前,王莽选了“惊灏承通”一面,翘楚便没有选择,拣了另一面:“惊铭宝鉴”。   人群里声音沸反。   “快看。”   “十一比五。”   相较于人们的激动,王莽神色平和,笑道:“胜负已分。”   二十局,已是十一比五之势,剩下的,即使落后一方再怎么追,已不可能挽回!   四大道:“主子,距选妃赛还有半盏茶时间。”   “承让了。”   翘楚唇角一扬,和王莽擦身而过,穿过所有仪礼官,快步走进睿王府。四大和美人紧跟其后。   日色如菲,人群声息静默之下,突然惊颤呼喊出来。   “那后生赢了!”   “他赢了御史大人。”   是,胜负已分,那绿衣少年赢了。   莫公公眉心犹自紧皱,王莽轻挥袖袍,快步走回太子轿旁,苦笑道:“殿下,王莽不才,有负期望。   太子尚未答话,一名太监从院子惶惶奔出,急报道:“太子殿下,时辰将到,皇上让您尽快过去。”   帘帐卷过长弧,一袭白袍似玉砌雪,众人只看到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从轿中步出,顷刻转身,走进大门,电光火石间竟未及照面。樊如素和莫公公急步跟上。   “太子!”   人们汹涌的叫喊声还未被瞬间掩上的大门隔断,睿王府花园中,樊如素怔诧,那三个少年竟已不见踪影!   这时,王莽再次请罪,太子低沉一笑,反问道:“王莽,在你做选择之前,不是已经知道这一局你必输无疑吗?”   樊如素大惊——这怎么可能?   010 太子的心思   “殿下,女官检查了铜币,锦囊又是我们提供的,这奴才眼拙,倒并无看出那女子哪里使了诈。”饶是莫公公也微微惊讶。   太子一声轻笑,“这赌局只是看起来公平罢了。赌局规则是,把铜币抽出来的时候,若朝上的一面是‘惊灏承通’,须放回锦囊中重抽,只有在拿出来时是‘惊铭宝鉴’才作数,因为背面可能是‘惊灏’或‘惊铭’,他们赌的是这背面的图案,这确实是一半一半的机会。”   “但实际上,赌的虽是图案,王莽选‘惊灏’一面,她选‘惊铭’一面,等于各自间接选了其中一枚铜币,王莽的是‘惊灏——惊铭’币,她的是‘惊铭——惊铭’币。   “那就是说,她的铜币永远不会有被放回锦囊重抽的可能,而在赌局开始之前,王莽的铜币已经有一半的可能要被放回锦囊中重抽。这二十轮轮下来,除非王莽运气极盛,否则必定先赢的必定是她。”   樊如素怔了半晌,这才明白,却原来还有这等蹊跷。后方跟着的一班仪礼官不知谁倒抽了口气,也极是吃惊。   莫公公沉声道:“倒怪不得甫进门子,就躲了起来。这女子奸狡,奴才必定将她擒住,让殿下严惩。”   樊如素却想起一事,反越发不解,看了莫公公一眼,又看向王莽,欲言又止。   王莽一笑,道:“樊侍长有话但说无妨。”   樊如素道:“那卑职便僭越了,那女子倒也并非使诈,毕竟她让御史大人先选,若大人选的是‘惊铭’一面,那局面岂非完全不同?”   莫公公也是一怔,王莽摆摆手,笑道:“不,不会有这种可能出现。”   樊如素大讶,莫公公却突然想通了什么,低声道:“原来如此。”   樊如素尚百思不得解,心中越发好奇焦灼。他素来不是多事之人,但此事颇跷,对方竟算计到太子身上去。   这时,太子眸光微动,淡淡道:“若当时应战的是樊侍长,侍长会怎么选?”   樊如素身上一个激灵,顿时明白所有巧妙。   “惊灏通承”,“惊铭宝鉴”,太子和贤王的名讳!   王莽是太子的人,在千百人前,不论王莽知不知道其中跷跷,都必定只会选“惊灏”一面。若他选了“惊铭”,那置太子的颜面于何地?   这场看似随意的赌局,却早在那绿衣“少年”的计算之中。她到底是什么人?   樊如素突然一惊,却又随即想到一个天大的不妥之处。太子适才说:王莽,这不怪你。在你做选择之前,不是已经知道这一局你必输无疑吗?   太子是什么人?他早已看出问题!甚至,王莽也知道了“少年”的谋算,为何太子却声色不动,让王莽赌这一局?   011 太子的心思(2)   再者,皇帝在此间,让那女子进了王府,此时她又失去踪影,万一对方几人心有不轨——   这时,又有太监走过来催促。   睿王府甚大,睿王喜伺养花草,四周都是花卉木树,主院舍反修建在院子后方,这时,离王府大厅尚有一段距离。   莫公公道:“殿下,老奴先行一步,奏告皇上殿下已到。”   太子颔首,也微微加快了脚步。   王莽看樊如素似仍一脸疑惑,淡淡一笑。   太子眸光远眺,轻声问道:“确定是秦家幺女?”   “是,下官看到她腰间佩玉,那佩玉可证。”王莽一笑,道:“听说秦将军有二女,长女秦秋雨无论德言容工都属上乘,这次也在选妃大赛的候选之列。这幺女秦冬凝却是貌不出众,性子又极是顽劣,被将军禁足在家中。敢问殿下,为何派王莽与之比试?”   太子没有应声。   过了好一阵子,樊如素才听他淡淡道:“孤不喜输。”   “若孤亲自与她比试,孤自有赢她之法。但如此一来,她不把佩玉拿出来证明身份便无法进府,她事先既不出示秦家佩玉,便是不想用那秦家二小姐的身份。”   王莽点头道:“秦将军家法甚严,既将她禁足,又岂容她来这睿王府胡闹,她自是不敢表露身份的,下官原要戳穿那孩子的把戏,但太子并无训示,遂与她赌一局。”   樊如素却这才明白太子为何肯让那绿衣“少年”进府,原来她竟是骠骑大将军的二小姐。想了想,低声进言道:“若殿下赢了她,她也是能进府的,她不是说过一生为奴吗?”   太子略一敛眉,王莽已笑道:“樊大人,若太子将她收下,奴仆这二字,岂非折损了秦将军颜面?”   樊如素一惊,忙道:“是卑职失言。”   太子淡淡看了他一眼,携王莽走远。   樊如素苦笑,一场小赌局,内里却这般蹊跷。太子对那秦家二小姐似乎生了兴趣否则,他何须理会这许多,直接拒绝比试便是,他想她进来!   王莽的声音从前方轻轻传来,“殿下,可须下官去寻冬凝姑娘?”   *****   睿王府另一侧。   “主子,好险,我还以为我们一定进不来了。”四大小声叫道,“你怎想起玩这小把戏?”   翘楚低头往手中的铜币看去,笑道:“这小把戏以前不是便和你们玩过么?”   “嗯,四大那会输惨了。”美人唇角微翘。   四大冷哼,不服气。   翘楚轻声道:“这次只是正好凑合上罢了。若换了别人,不一定能用得上这个小把戏。”   012 再见的时候   四大笑嘻嘻道:“说到底,王莽不如主子聪明。”   翘楚摇摇头,“以王莽之才,我猜他早就看穿了这小把戏,何况上官惊灏在场。他们不戳穿咱们,不过是因一时之趣罢了。”   她说着握起腰间佩玉把玩起来。   美人微微蹙眉,突然恍道:“你之前一直有意无意摸这玉,是想引起王莽注意?”   “是,我想让他以为我是这佩玉的主人。东陵各大家族,均有纹饰标志。这玉上刻的是秦家的标记。我们能进来,其实和赌局无关,全凭这玉。若无这玉,王莽一开始便不会和我赌。还记得那被我们偷去财物那个女子吗?王莽把我当做她了。皇帝在这里,太子怎会不以他的安全考虑为先,随便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来?”   四大恍然大悟,却随即不解,“主子,既然这玉能用,你何必费如此大周章来设这赌局?”   翘楚唇角一弯,道:“我们和太子,王莽稍会必定还有碰头的时候,再见之时,我是候选佳丽。若我刚才冒认秦家小姐,太子追究起来,这可是欺上大罪。”   四大低呼道:“原来如此。”   美人却若有所思,“主子,有一件事,不知我当不当问,今日会用这个小把戏是凑合,但当初你为何做了那枚两面都是‘惊铭’的铜币?”   翘楚一怔,微微阖上眼,末了,轻声道:“因为这个赌局里,拿‘惊灏’铜币的人永远不会赢。”   四大和美人互视一眼,四大颤声道:“主子,你想太子输,你想他输掉什么?”   “天下最高的位置。”   将美人递来的裙子套上,翘楚快步跨出僻静的树荫丛,“衣服好了,快走,时间到了。”   *****   王府正厅。   守门的侍卫报道:“太子殿下到。”   厅内,翘眉看了刚到不久的翘容一眼,两人一同起座,朝帝后一福,款步迎向太子。   太子朝娇妻微一点头,翘眉看他眉眼灼热,心中欢喜。翘容见状,只觉太子眸中光影如黛深曜,一身风华,心里不免生了几分妒意。睿王虽是皇子,现又建奇功,却面目难堪,足又有疾,注定无法成大业,即使她成为睿王妃又如何?   她低低唤了声:太子哥哥。   太子伸手虚扶,与帝后行礼,道:“儿臣来迟,父皇母后恕罪。”   皇帝摆摆手,道:“老八娶媳妇,你们这当哥哥的须帮衬看着才好。若非你公务诸多,朕当罚你。”   皇后笑道:“皇上,谁教你将诸多事情都压到太子身上,便让铭儿帮太子分担一些吧,铭儿是大哥,有责任帮帮弟弟。”   013 比试已在即   皇后是贤王的生身之母,在场谁不知道皇后之意,这时,贤王欠身道:“儿臣愿为父皇和二弟分忧。”   皇帝眸光一掠,“难为你有这份心。”   翘眉心里骤紧,却见太子只是眸含笑意,道:“那惊灏有劳大哥了。”   翘眉暗暗着急,这无异于分薄太子的权力,不解太子为何不驳回去,太子却轻轻握过她的手,她明白太子自有分寸,才息了心头焦虑。   这时,几个华服青年起座,禀报道:“儿臣愿为父皇,二哥分忧。”   却是夏王,宁王等几个皇子。   皇后脸色微变,太子笑道:“难得兄弟们都有此心,待老八的选妃赛一过,父皇何不一起安排一下?”   皇帝神色颇见愉悦,点了点头。   贤王看了皇后一眼,示意勿躁。   厅上重臣,和众皇子互为党派,各自支持意属的皇子,这时却谁也没有出来说话,谁都知道皇帝心思厉害难测,但平日里最厌恶朋党结派,众人平日在朝中也极为小心,何况在睿王婚事的节骨眼上,多谈其他皇子的庶务并不妥!   皇后也心知此理,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一旁的莫公公道:“皇上,时辰到了。”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问:“候选佳丽可已到齐?”   莫公公答道:“禀报皇上,经老奴清点,已全部到齐。”   “甚好。那便将各人分配到那八个房间去。”   众人一听,从有份参选的各个臣子到各名佳丽,都顿时紧张起来。   据闻,在场里,除去皇帝和莫公公,再无人知晓试题。   不同于翘容所想,诸臣都猜度皇帝突然下旨赐婚,必有所为。   睿王之母常妃早薨,然常妃貌美,在世之时,冠宠六宫,恩宠曾盛极一时,睿王幼年异常聪颖,也极得皇帝欢心。可惜常妃死后,睿王一场高烧,病愈以后,变了性情,也折损了才智。   常妃是将门之后,不仅颜色非凡,更有驰骋沙场之能,皇帝嫌睿王无母亲之风,遂不再喜平凡的睿王。   此次,睿王出战,宫中早有消息传出,皇帝曾与莫公公言,即使睿王战败,他也当镐赏这个儿子。言语间极是欣慰。   然而,睿王却打了胜仗。皇帝的喜欢只增不减。谁成为睿王妃,绝不会是件坏事!   翘容一拉翘眉的手,急道:“姐姐,太子哥哥可有提示比试的题目?”   翘眉摇摇头,看了太子一眼,却见太子淡淡看向座下佳丽秦秋雨。   她心下骤紧。   014 北地三公主   秦秋雨注意到太子的注视,一怔之下,随即羞涩地低下头。秦将军微微错愕,不意这大女与太子竟似有所交集。   另一边,王语之微微蹙眉,看了王莽一眼,王莽和父亲王太傅交换了个眼色,轻轻摇头;皇后招过侄女郎霖铃,低声嘱咐着。   这是几名大热的情况。   其他的千金小姐,有身为朝臣的父兄在场的,都走到父兄身边,聆听教嘱。若父兄官职较小,未在今日邀请之列的,则或安静或战兢地侍立在一旁等候。   一边,莫公公密声交待多名仪礼官和内侍事项。   须臾,莫公公道:“统共是三十二名姑娘,将姑娘们依照安排分成四组,每四人一组。”   众女立刻站到大厅中央,向帝后,太子和太子妃行了礼。   皇后看贤王以长兄之尊,竟都没有受到这一礼,心中痛恨之极。   仪礼官各自错开,顷刻已将各名佳丽分好组。   众人一看,这分组似有些玄机。秦秋雨,王语之,郎霖铃和翘容并不在同一组里,非但如此,并且四人分别在四个组里。   翘眉心念太子,正惦念着去留意秦秋雨,眼角却又分明看到贤王盯着她,一旁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里一恼,狠狠瞪了贤王一眼,却听到一声轻笑,看去却是那夏王。   再看时,只见除去几个年龄较小的,多名皇子都看着她,虽为自己的美貌沾喜,却也越觉恼怒。突然所有目光瞬间散去,似业着什么可怕之事,翘眉一怔,却见太子唇角微提,淡淡瞥向他的兄弟们。   她心里喜悦,微微偎紧了太子些许。   看已准备就绪,帝后相视一眼,莫公公会意,朗声道:“比试开始,带姑娘们到各房里去。”   除去少数几人尚自镇定,诸女都紧张忐忑,连着一众臣子都紧张起来。仪礼官正要带领人出去,这时,厅外急急走进一名中年男子。   却是睿王府管家——方明。   方明脸有急色,一掀下摆,跪下报奏道:“禀皇上,奴才适才在外面遇到一名女子这候选的佳丽还有一名。”   所有人一时惊愕。皇帝按紧扶手,皱眉问道:“这怎么回事?”   方明向站在门口的一个少年使了个眼色,那少年长得虎背熊腰,脸容却极是憨厚,慌忙点点头,飞快走了出去。   很快,那少年带了三名少女进来。   翘眉一震,翘容已经失声道:“你怎会来了?”   众人正大惑不解,居中那名紫衣少女已领着两名少女跪了下来。   “北地领主三女翘楚叩见东陵皇帝,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莽一惊,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眉宇敛抿,正紧紧盯着翘楚。   ————————————————   谢谢阅读和礼物,亲们,周末愉快!   015 聘以天下贵   四周窃语声大作。   “她是北地的三公主,怎地容相这般”   皇帝眉锋一拧,看了众人一眼,声息立时消歇。   皇帝颔首,“公主平身罢。你父翘振宁说你因病不能参加朕儿选妃之赛”   翘楚恭敬答道:“本是如此没错,后翘楚病愈,父亲便让我赶赴朝歌,说不能辜负了皇上一片美意。”   翘容咬牙,“父亲怎会,他明明——”   翘眉冷冷瞥了翘容一眼,翘容一窒,赶紧低下头。   翘楚听得声响,微微抬头,目光随即在太子和翘眉相握的手上愣住。   是不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人小言也轻,所以承诺太轻。可惜记住的人却总是记住,永永远远。   ——若有一天,我得登尊位,必以天下最贵之聘迎娶你,从此护你不受任何欺侮。   是谁这么说过?言犹在耳。   天下最贵,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比翘眉头上一支钗头凤更珍贵?那是太子妃的配饰。   也许总是时光荏苒,他早非留在北地作客实为质子的上官惊灏。他们中间隔了七年,改变了模样。   睿王府外,她隐匿身份,他不知道她是她,现在呢,他知道她是谁,他真的忘记了曾经的承诺?而她真的没有退路了?   她要找机会问他,一定要!   他们之间,又岂止曾经的承诺。他和她,在更远的地方,在更远的时光以前,有过那么多的故事。她为救母而来,更为他而来。   她凝向他,他却看也不看她,挽着翘眉,随随看着对侧的兄弟,眸含警示。   她喉里一痒,知道是旧疾发作,赶紧收敛心神,不敢再看。   皇帝盯了她一眼,道:“你父亲有心了。事不宜迟,三公主且先莫与太子妃和四公主聚旧,赛后再聚。莫存丰,将三公主编进四公主那一组。”   莫公公连连看了翘楚几眼,将她领进翘容那一组,又旋即看向其中一名仪礼官,那仪礼官点点头,道:“从此刻起,比试开始。请诸位姑娘注意,比试分三局,局局筛选,依次类推。第一局,每组将筛选出两位姑娘进入下一局比赛。此时是辰时,第二局比试在辰时三刻整开始。”   “请各位姑娘跟吾等走,分别到八个房间静候试题。”   他话音方落,众人立觉气氛紧窒压人。这试题由荣瑞帝所出,这位智谋过人,骁勇善战的国君到底出了些什么试题?这压头筹的试题又是什么?   这时,一个青年笑问道:“父皇,我等可是在此等结果?”   皇帝拈须一笑,莫公公道:“禀夏王,皇上与各位殿下也一起过去。”   翘楚强自抑住喉间上涌的血腥,微微蹙眉,在场必有人已知试题吧,她如何与她们争?这个破败的身子能将三局拿下吗?被仪礼官领出门之际,方才领她们进门的少年急急奔进,走到方明面前,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方明大喜,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欠身一礼,恭恭谨谨道:“皇上,睿王已进朝歌城门,即将回府觐见。”   016 何苦为难她   香烟袅娜。   房中,檀架排排林立,书籍卷宗无数,   “不是说让咱们在此等候吗?怎还没有人过来宣读试题?”   座中,终于有佳丽按捺不住按椅而起。   她们一行五人被仪礼官带进在这房间里,诸女各有座位,案上香茶清幽,然而时间过去,却并无人进来宣布试题,除去那几名仪礼官离开时说:姑娘们,皇上,皇后和朝廷上各位大人便在这院子中等候胜出的姑娘参加第二局比赛。竟无片言只语提及这第一局比赛的试题。   另一名佳丽也站了起来,喃喃踱步,“难不成这重点在第二局之上?但若是如此,如何决出这第一局的胜者?”   屋里除去二人,谁也无心去喝一口茶。一是主座上的九皇子夏王,一是翘楚。   若问夏王为何在此,说来也怪,这位爷却是为监考而来。连同太子在内,几名皇子被皇帝各自分配到八个房间,进行监考。   这时,几名女子都走到翘容身边,低声央道:“姐姐,你何不向九爷打听打听?”   几人虽互为竞争关系,然而翘容的嫡亲姐姐翘眉是太子妃,众人又都皆知,北地领主翘振宁有五女,那翘楚虽是三公主,却是庶出,兼之面貌普通,衣裙朴旧,哪有一分公主之态?反似是偷偷赴选来着。都有几分小瞧之意。   诸女虽不似深宫长大的女子,心机城府深远,到底长在官宦之家,也自少不了一番看人度人的本领,翘容宛然便成了这组的主心骨。   翘容本便不是个安份的主,看夏王年轻俊朗,虽不及太子,却也仪表堂堂,心中喜欢,又看众人敬让着自己,更不免得意,款步走到夏王面前,盈盈一拜,问道:“九爷,依你看可是出了什么纰漏,怎还不见来人宣讲试题?”   其他三女看翘容已开了头,也娇声附和相询,谁不知道夏王尚未娶妻,府中只有几名通房丫头,他母亲惠妃在宫中又甚是得宠,若攀不上睿王的婚事,被这九爷青睐上,也是大福份。   夏王唇角轻扬,“各位姑娘,惊骢只是监考,也不知吾皇有何安排。只是,惊骢倒觉得,各位效法翘楚姑娘,稍安勿躁也未尝不可。”   翘容心中一怒,顺着夏王悠悠的目光,果见他正看着对面的翘楚。   翘楚口中正含着口茶,被夏王话一吓,几乎要呛出来,不由得腹诽,这男人是看不得她不似他人着急紧张吧,她并非不急,只是急也无用,她也确实累了,从塞漠到朝歌,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他又何苦要她成为众矢之的?   被几道怨恨的目光盯着,她微叹了口气,决定放下手中茶碗。   夏王淡淡问道:“为何不继续喝?”   翘楚没好气道:“喝光了。”   夏王正啖着茶,闻言眼睫一敛,将自己手中的茶盏递给她。   ——————————————   亲们,谢谢你们各式的支持。踊跃留言打气的,礼物,还是默默支持的,歌都感激在心。祝这些天生日的亲生日海皮,也希望生病的亲早日康复。这段时间的速度有些慢,手上的事情一理完,歌立刻加快速度。ps你心中的楠竹是谁?   017 樱唇抵香茶   翘楚一怔,这时,却有人在门外敲门。夏王眉头一皱,道:“进来。”   众人本为夏王所为目瞪口呆,听得声响,想是宣布试题的仪礼官过来,都又惊又喜。   然而随即失望,进门的是一名发鬓半白的老人。一身粗旧灰衣,不知是他邋遢还是衣服本来颜色如此,他脸上坑坑洼洼,满脸伤痕疙瘩,竟是丑陋之极。   他手中拿着两支粗檀香,正要见礼,夏王看了眼香炉,炉中檀香已见底末,笑骂道:“老铁,罢了,免礼吧,你的行动也不便。八哥心慈,府里倒尽用你们这些人,去换吧。”   被唤作老铁的男人低声谢了,走到的两个小香炉旁边,侍弄起来。   他背影佝偻,一拐一拐的,众女方知夏王话里之意,原来这老铁是个残废,心里不免辗转,那睿王也身有残疾,不由得都掩了口鼻,又见夏王大手笔直,犹自擎着茶碗向着翘楚,嫉妒更生。   翘楚已被太子气得半死,不想把自己气死了,忍着将桌上茶碗向夏王掷过去的冲动,心中一计较,摘下腰间小荷包,也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不敢凭地就受了九爷的馈赠。”   她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颗小枣,放进嘴里,笑道:“九爷也尝尝,便当是翘楚的回礼。若九爷不要,翘楚倒不好收受九爷好意。”   夏王一顿,旋即一笑接过翘楚递来的荷包。   翘容冷笑道:“大漠野枣,姐姐怎可拿这等粗鄙之物献给九爷?”   翘楚微微蹙眉,低下头。   夏王道:“不妨,翘楚姑娘,嗯?”   翘楚抬头,看着挪前几分的茶盏,咬了咬唇,终于伸手接过。   夏王淡淡道:“姑娘既渴,便喝了它罢。”   “谢王爷。”   翘楚把茶盏一旋,众人看去,杯沿微有茶渍,她就着夏王喝过的地方,轻轻抿了口茶。   夏王一怔,他身份本贵,母亲惠娘妃家又是江南首富,他看翘楚衣衫朴旧,本已心存轻视之意,后看她甚是镇静,不像其它人一样和他搭讪攀谈,只当她在自己面前故做清高,更生了丝厌恶。赠茶一举无疑有几分戏谑之意,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做,只觉这女子轻佻之极,心下一沉。   翘容却已低叫出来,“不要脸!”   她这一声甚是尖锐,众女都轻蔑地看向翘楚,便连一旁安静辍换着檀香的老铁也扭头看了翘楚一眼。   翘楚道:“九爷也尝尝这枣吧。”   夏王捏着手中荷包,微微皱眉,他若不吃,反显忸怩不如翘楚,再不犹豫,拈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嚼了。   这时,翘楚轻声道:“嗯,这枣儿产自深漠,长年光照,甜味都锁死在枣里,甜死了,还是只宜用来泡茶喝,不吃也罢。”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条小绢,把一直含在口中的小枣吐到绢上,随手揉了,扔到桌下玉盂里。   夏王脸色顿变,只觉一股甜腻从舌尖弥漫开来,他伸手往案前摸去,却扑了个空,才蓦地想起自己的茶盏已给了翘楚。   018 时间很紧迫   众女一时惊呆,却不敢声张。   夏王怒气陡生,明白自己着了翘楚的道,他几时受过这等作弄,捏紧掌里荷包,恨不得将翘楚捏碎。却见翘楚执起自己的杯盏,又啖了口茶,淡淡看着他。她并不算美丽,但唇色经茶水熏蒸,却有丝粉嫩欲滴之美。那安静无辜的模样,夏王腹下微微一躁,竟完全无法发作。   他手一挥,招过老铁,沉声道:“给爷传茶水进来。”   老铁点点头,步履微瘸走了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夏王目光灼热正盯着她,翘楚也不敢太惹这九爷,把人惹毛了也不是好玩的,遂合上眼睛,只当歇息。   须顷,有声音传来,想是那老铁折了回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只听得佳丽们焦急的声音又纷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怎还不见人进来布置诗题?”   “对啊,还有多少时间剩下?”   翘楚也越发疑虑,睁开眼睛,目光投到香炉上。炉上烟雾霭霭,空气中清香盈盈。檀香是众人进房时女官才新点上的,若稍加推算,倒是大约能知道过了多久时间。   按云苍法历,八刻为一个时辰,普通的香支儿,三柱香的时间约摸就是一刻,然而眼前的檀香粗大,体积约为寻常香支的三倍余,即一柱香燃尽已是一刻。刚才老铁已换过一次香,也就是说现在已过了一刻有余。   翘楚一凛,快到辰时二刻了。仪礼官一再强调第二局比赛在辰时三刻整便开始,但这第一局的试题却仍不见影踪,到底荣瑞皇帝什么葫芦卖什么药?   她正微微出神,突地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三名仪礼女官。   “请九爷和姑娘们随奴婢移驾。”   初为试题忐忑,后在等待中惶恐,这时众人一听反大喜,心道必是比试开始,遂随着女官鱼贯而出。   行走不远,女官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几名女子细声交谈,四人各自成双,无人搭理翘楚,翘楚也不以为意,四处细看,目光随即在窗纸上一怔。   这时,一个女官打开房门,众人进去。   翘楚和夏王走在最后,夏王低道:“什么玩艺儿?”   翘楚微微蹙眉,这九爷是真不知试题,还是只是伪装?她已无暇顾及,耳畔只听到有人惊呼。   确实,眼前这是什么玩艺儿?   除去屋内光线黯淡阴霾许多,这房间和刚才房间的格局,摆设完全一样!房中也是桌案,香炉,书架排排,那书架子错落有致的一直延伸到房间尽头的另一扇小门处。   翘楚正讶,突见有抹微光从第二排的书架子传来,她正想察看,眼梢却看到炉里的香支已燃到只剩指头大小。   时间快到了!   019 输在第一局?   有什么飞快在脑里闪掠而过,她突然想到两个房间一个相同却蹊跷之处。   当她进入第一个房间的时候,她便觉得房里有丝古怪,却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再看到这个模样相仿的房间,她想,她知道了。   她的目光刚落到书架背后——房间末端的时候,不知谁倒抽了口凉气,“啊,这怎么回事?”   而在这之前,她分明听到一声闷响,眼前光影瞬间消失,满室黑暗。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翘楚握紧手,她在外面的时候,便留意到,这个房间用了黑色窗纸所以光线比先前的房间黯淡许多,门一关,便遮绝所有光线。   随着拍门推窗之声,窗外传来钉木之声,女子们惊恐的声音不断,“有人在钉窗子,门也锁死了!”   “九爷呢?”   “九爷,救命。”   黑暗里,男人没有出声。   翘楚心里微颤,正要往书架深处走去,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她内腑有伤,一急之下,血腥之气不断从喉间涌出,身子顿时不稳,却随即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扶住,她一惊,黑暗里,鼻端盈上一股淡香。   “翘楚,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到底去到哪里。”   低沉的男音,是九爷夏王?   听上去像,却又似非。   他明明针对她,又怎会帮她?满目的黑色让她微微迷失。她扶着男子的手,尝试让自己紊乱的心绪镇静下来。   突然,男人的指腹在她的掌心一按,似微微一怔,她自嘲一笑,公主的手确实不该如此粗糙。   这时,心里倒渐渐清明开来,一些话再次在脑里响起。   ——此刻起,比试开始。请诸位姑娘注意,比试分三局,局局筛选,依次类推。第一局,每组将筛选出两位姑娘进入下一局比赛。此时是辰时,第二局比试在辰时三刻整开始。   她一个激灵,难道最初仪礼官的话里还暗含着那个意思?   没有时间给她犹豫了,她用北地方言低声道:“翘容,不想在第一局就完蛋的到我这里来。”   她说着飞快挣脱夏王,在女子混乱的声音中,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冷笑道:“翘楚,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以同样的方言,正是翘容。   窗和门不断被木头狠狠钉入,四周女子的哭喊,房间里都是声音,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也没有了出路!即使有利器在手,也绝砸不开门窗。   翘楚迅速拉住翘容,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东陵皇帝要我和你在第一局就输!”   翘容大惊,“你说什么?”   020 相同的房间   “没时间了,扶着我,你若信我,便跟着我走。”   “你为何要帮我?”   “你会知道的,现在请闭嘴。”   翘容咬了咬牙,搀住翘楚,随即谩谩轻笑,“翘楚姐姐,你是不是旧患发作了?”   “亲爱的,不用笑得这么找打,我若有事,你注定在这局完蛋。”   “你!”翘容大怒,死死忍住,道:“你到底要去哪里?”   “书架后面还有一扇小门,我们从那里出去再说。”   翘容冷笑,“适才一黑,那些女人就乱了方寸,你以为我和她们一般?这房子的布局和先前的房子一模一样,我既在那间房子待了好些时候,又怎想不起这书架后还有一扇门?”   “但有门又如何?那门是用铜铁铸成的,门上更落了枚硕大的枕锁。那种锁极为结实,寻常利剑也休想将它劈开。”   翘楚一声轻笑,“你倒看得仔细,但你可曾想到这锁用得蹊跷?”   “蹊跷?”   “锁,我们多用在门外,房内反锁用门闩即可,这两间房子为何弃门闩不用,反用锁代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翘容微微一震,脱口道:“确是蹊跷,为什么——”   翘楚却打断了她,“翘容,停下,这是第二个书架了,将左数起第三本书里夹住的东西拿出来,快!”   翘容眉头一蹙,伸手往架子上一探,却摸到一串铜匙。   她恍到丝什么,惊喜之下,颤声道:“翘楚,这钥匙是用来开那枕锁的?”   翘楚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敢肯定,但大有可能,咱们过去试一试。”   “你怎知钥匙在此?”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布局摆设完全相同,如果它们真的完全一样,比试为何要在这第二个房间进行?所以第二个房间必然和第一个房间有所不同才是,不然,这样做有任何意义吗?”   “你们看这房间的第一眼,便想到这房间和第一个房间模样相同,我却是带着寻找差异的想法来观察这房间的,加之刚才房内光线极暗,第一排的书架又被有意设计得比第二排的书架稍矮数寸,我很快便看到第二排的书架有异,有道亮光从左起第三本书里透出来,似乎是串铜匙。”   “这个时候却突然生了变故,前门和窗都被人在外面用木条钉死,这让我不由得不想到书架后面那扇小门上面古怪的枕锁。”   翘容呼吸急促,微微失声道:“设法从钉死的屋子出去,这难道便是东陵皇帝的第一道试题?”   翘楚凝声道:“我怕不只如此。别说了,我们快去开锁再算,时间已剩无几。”   021 无题胜有题   两人来到书架背后的小铁门前,翘容捏着铜匙,急道:“翘楚,钥匙三支,到底哪支才是?”   “试。”   第一支第二支,都失败了。   翘容的手微微颤抖,翘楚抚住心口,“你若害怕便给我。”   翘容咬咬牙,摸索着把钥匙插进。   “喀”的一声,两人大喜,为免其他人听出动静,翘容蹑手蹑脚把门打开。   翘楚正要跟着出去,突听得翘容娇笑之声在耳膜轻轻鼓起:“翘楚姐姐,谢谢了,你就留在这里吧。”   一股推力向心口拍来,翘楚也不闪避,低声道:“好妹妹,你认为我找你一起闯关是为了什么?第一局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你肯定你一定能应付接下来的情况?”   翘容一凛,想起仪礼官曾说,第一局比试,各组可允二人出线,名额上并没有问题。   只是,也许出了这个门,比赛已经完结,若放翘楚出去,她势必是第二局的劲敌;但若如翘楚所说她心里一计较,咬了咬牙,把翘楚拉了出去。   二人把门合上,关闭了一室黑暗。屋外阳光潋滟。   翘楚微吁,原来,那密密麻麻的书架子还有这用处,开门一瞬,把光线挡住,有人走了,里面的人还不知道。   “翘楚,现在到底要怎么做?”   翘容的声音却惊慌凌乱。翘楚一看,只见这屋后是一条椭形廊子,中间一片水榭,十数个房间依榭而建。除了他们出来的房间用了黑色窗纸,门外没有落锁,其他十多个房子模样完全相同,门外又各自落了一把枕锁。   翘楚瞥了眼翘容手中的钥匙,这时心里反倒有了底,道:“还记得仪礼官说过的话吗?她们从没提过第一局的比试要怎么进行,但她们却一再强调第二局比试开始的时间,又说,皇帝将在院子里等候第一局胜出的姑娘。”   翘容柳眉紧皱,随即失声恍道:“第二局比赛开始,意味着第一局比赛已经结束,你的意思是说,她们其实早便暗示了第一局的试题,我们只要在第二局比赛开始之前,去到皇帝所在的院子,我们就算胜出?”   “可问题是——这院子在哪里?”   翘楚眸光微动,道:“我们现在身处屋后,院子不就在这任何一个房间的前门吗,也就是我们来时经过的地方。”   翘容大喜,很快又苦笑摇头,“翘楚,你说的,我懂了。我们刚出来的黑房间前门是钉死了的,除了这黑房间,我们只要进入剩下的任何一个房间,都能再回到前院去。”   “这似乎很容易,但我们却不可能做到,因为每个房间都落了锁,我们根本进不了去!”   ————————————————   谢谢每位亲。   022 两个才能赢   翘楚轻轻笑了。   “我们能进去,别忘记,我们手里还有两支钥匙没用上,这两支钥匙必有一支能开其中一扇门。”   翘容一震,抓住翘楚的肩膀,颤声道:“你早便想到?”   翘楚摇头,“不,我也是此刻才确定的,但在房里第一眼看到铜匙的时候,我已起了疑虑,房中只有一把枕锁,钥匙却备有三支,这让人费解,我便留了个心眼。”   翘容连连颔首,却随即想起一事,急道:“时间够吗?房间多,而我们又必须像刚才一样,逐支钥匙逐个房间去试。”   翘楚不答反问,“还记得哪支钥匙是用过的吗?”   “当然。”翘容傲然道。   翘楚唇角微弯,一字一字道:“那就只剩下两支钥匙要试。如果只得一个人,时间已然不够,但我们有两个人,你看看匙环,我猜那必不是拴死的。”   翘容一看手中钥匙,匙环中果有细隙,喜道:“钥匙不是拴死的,全部能摘下来,我们可以分开来试。”   翘楚接过翘容抛来的其中一支钥匙,低笑道:“既然有三支钥匙,前门想来也是锁着的,但只要咱们把第二支钥匙试出来,这第三支钥匙便再无悬念。”   翘容飞快走到一个房间前,把铜匙插进锁上,幽幽道:“翘楚,这就是你把我叫上的缘故,你先前虽还不完全清楚东陵皇帝的全盘想法,但你看出了端倪,知道一个人未必能完成这局比赛。”   “这间也不对,”翘楚刚换了一个房间试,闻言,道:“在我准备去取钥匙的时候,又想了一遍仪礼官的话。她曾说过,每组会决出两个胜者。我奇怪,为什么一定是两个胜者而非一个?是不是后面还有些事必须要两个人才能完成?”   翘容突然道:“你为什么选择和我合作?”   翘楚咽下喉中咸腥,淡淡道:“东陵皇帝是什么人?他早看出你我嫌隙,将我们编进一组,是猜度我们为嫌隙蔽眼,断不会想到合作一途。我帮你,只是想让朝歌的人知道,北地虽是蛮荒之地,但那里的人不是傻子,我们也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翘容微微一震,方冷笑道:“别以为你把人情卖给我,我便会待你好。”   两人说着话,已连续试了七八间。   “随你。”翘楚耸耸肩,突觉手下一沉,她心头一跳,道:“翘容,过来。”   门,开了!书架,案桌,香炉,所有景致熟悉。前门,果有一把枕锁反锁着——后来让人加上的枕锁。   翘容环视四周,又惊又喜,“这是我们刚才待过的第一个房间,我们竟然又回到这里。”   从这里出发,回到这里。   翘楚一瞥炉中檀香,一惊,“翘容,立刻开锁,这香到尽头了。”   翘容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将手上最后一支钥匙插进锁孔。   023 最厉害的人   铜锁瞬时脱落,门徐徐而开。   “恭喜两位姑娘!”   那是莫公公的声音。   院落中,除去参加比试的姑娘们,皇帝,皇后,太子,翘眉,各皇子,诸朝官,所有人都在,正紧紧盯着她们,有人脸上掠过浅浅的不可置信。翘容浑身一颤,她们完成了第一局!   她依偎到翘眉怀里,翘眉嘉奖一笑,太子目光一瞥,道:“妹妹聪颖。”   翘楚听到声音,心里一疼。她却并没有翘容的高兴,不是所有佳丽都还困在第二个黑房里的,她们也并非最先出来的,早有一名女子恬静地站在皇后身边,皇后的侄女——郎霖铃。   最重要的是,只有她一个人。   这时突听得莫公公促声道:“第一局比赛结束。”   与此同时,却有破门之声从后面传来,一个女子仓惶走了出来,鬓发微乱,紧跟在她后面的是王太傅之女,秀眉紧蹙的王语之。   这二名女子到底算不算在这晋身之列——无人不紧张的看向皇帝,皇帝一顿,方淡淡笑道:“也恭贺两位姑娘。”   王太傅和王莽大喜,二人欠身道:“全托吾皇洪福。”   这时,有仪礼官陆续领了困在各房里的女子出来,不少人脸上犹有泪痕,惊惶失措,四大热门佳丽的秦秋雨脸色惨白,秦将军叹了口气,秦秋雨咬牙,突然悄悄看了太子一眼。   皇帝环了众人一眼,又道:“尔等也想知道,几位姑娘是如何来到此地吧。”   贤王笑道:“智勇谋略,愿闻其详。”   翘眉以肘轻碰翘容,翘容会意,立即出列,朝皇帝皇后一福,随即娓娓道来。   破关关键,翘容早听翘楚一一点出,此时再无难处,加之她口齿伶俐,一番述说,十分教人喜欢。   有人微叹,皇帝不住点头,目光嘉许。   这时,太子看向翘楚,道:“不知三公主可有补遗?”   翘容早将破关中二人的角色互换,她不过是叨翘容之光出了来,翘楚身子本已难受,迎着太子的目光,心里更刺痛几分,也不多辩解,低声道:“诚如翘容妹妹所述。”   众人本已对她不屑,这时更看低了几分。斜地里,却有一道目光随随度来,翘楚心头微微一跳,是夏王。   皇后款款而笑,又依样问了王语之二人,先王语之出来的女子不敢怠慢,说全凭王家小姐聪慧。二人之中,原来是王语之当的主导。   皇帝嘉奖数句,最后看向一直安静的朗霖铃,众人亦满腹惊奇。   翘容这才意识到,这个女子竟并没有倚仗同组任何一个姑娘帮忙,自己独身来到这里。这怎么可能!   024 睿王将军令(1)   在开启第二道门的时候,房间十数个,若无二人同试,时间根本不够!   翘眉早与她说过,与她齐名的三名热门佳丽里,王语之素有才名,连聪慧之极的王语之都是在她和翘楚出来之后才出来的,时间险够,这位郎小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时,郎霖铃施了一礼,又向着仪礼官的方向微微欠身,秀眉一蹙,道:“各位姑姑,对不住了。”   翘楚心里一动,她想,她有些明白了。   几名仪礼官都面带苦笑,领头女官道:“是姑娘机聪。”   原来,和翘楚,王语之一样,郎霖铃在进入第二个房间之前已留意到黑色窗纸,也计算出知道时间还只剩不到一刻,在女官开门的时候,郎霖铃有意放慢脚步,当女官把门关上瞬间,她迅速退出房外,将其中一个女官擒住,把一柄匕首架到女官颈上。   女官大惊。   郎霖铃逼问,为何要将一众姑娘锁进屋里,难道仪礼官里混进了奸细,因睿王打了胜仗,西夏不忿,派人来他的选妃大赛上动手脚?   女官拼命解释说不是,郎霖铃却只是“不信”,动了真格,匕首见了红。   因尚未到时间,皇帝等仍在大厅,当其他女官领着皇帝急急赶到排解的时候,郎霖铃已从女官口里知道了真正的试题,候在院里见驾。   最冒险最直接的方法,郎霖铃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和任何人合作、没有经过三道密封之门而来到院子的人。   众人或震惊或凝重,自家有女参选的朝官更暗地不忿。先前不可窥测圣意,如今知道第一道试题,皇帝考核的是众女在危急中的观察,判断,决策等种种智慧,郎霖铃以巧取胜,到底算不算违反了规则?   郎霖铃缓缓跪下道:“霖铃冒失,求皇上恕罪。”   皇帝大笑,“郎丫头做得极妙,大出朕意料之外,若非尔父随惊鸿出征,朕当向郎卿夸一句,郎家有女长成,好,好!”   皇后大喜,贤王已轻斥道:“小丫头还不快谢圣裁。”   郎霖铃何须表哥暗示,早已再次盈盈拜倒。   翘楚暗暗心惊,论盛名,郎小姐文不及王语之,武不比秦秋雨,却原来这个女子才是凤才暗藏之人!以下二局,只怕极险。   她轻轻看了翘眉一眼,只见翘眉也秀眉紧蹙。   这时,秦将军似已从女儿落败之绪中跳脱出来,笑道:“皇上,末将惭愧,可惜武人粗鄙,自家女儿不如,也无法可为,几位姑娘天性聪敏,若睿王在此,岂不高兴?”   宁王笑道:“刚探子报,八弟已到街口,若八弟回来,这美人已定,只待他拜堂成亲,岂也非一件乐事?”   众人大笑,皇帝拈须但笑不语,瞥了莫公公一眼。   几名女子心中俱是一紧,明白第二局比赛即将开始。睿王将到,必有专人告知他第一场赛果,他心中将会怎样评价脱颖而出的女子?他会亲睹这第二场比试吗?这一次等待几人的又将是怎样的一场神秘争斗?   025 睿王将军令(2)   睿王府,苍拙园。   翘楚将手中笔搁下,仪礼官颔首,四大和美人大喜,明白这道谜语已过,又搀着翘楚继续往前走。   第二局比试,一个时辰为限。划园而分,脱颖而出的五名女子将分五地进行。同一起点,不同道路,沿途设各式灯谜当路障,众人需猜出所有灯谜,方可到达皇帝所在的凉亭。每人最多可选带亲眷五人沿途帮忙解谜。   殊途同归以后,皇帝将颁发每人一帧画轴,画轴名曰——将军令。   凭借将军令,可问王讨要兵力。拿到画轴以后,每人需在剩下的时间里,尽可能在画轴上画下最多的兵士,拿到最多兵力的两名女子将进入最后一局的比赛。   这一局,意义重大。   比赛之前,皇帝说出一事,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原来,睿王当日请求出征,朝堂上,皇帝并没有立即应允,翌日却出乎众人意料颁下圣旨,允许这位坐着轮椅的八子领军征西,是因为当晚睿王拿下了他的将军令。   荣瑞皇帝淡淡道,你们一定不知道吧,当晚,朕也出了这样一道题给睿王。   一幅画布,荣瑞皇帝到底给了睿王多少时间去画?最多一晚时间吧。然而,翌日五更早朝之时,睿王却被获赐十万兵马!   四大翘首而望,恨恨道:“那个谁谁谁,也忒贪心,足带了五个人来猜谜,咱们只有三个人,他奶奶的亏大了。谁最快把灯谜解决掉,最先到达亭子,谁就有最多的时间画兵,赢出的机会就越大。”   美人紧抚心口,冷冷道:“像你这种素质的,让主子带够十个,又能帮上什么忙?”   “美人,你是不是想打架?”   “跟我打,你行么?”   “”   “亲爱的,能不能请你们,”翘楚捏捏眉心,“都给我闭嘴!”   四大美人互看一眼,立即消了声。   翘楚随随各瞥了左右一眼,除去那与王语之同组胜出的女子把父兄和几名家奴都带上,其他人倒和她一样,各带了二人。   只是,带的人却都很考究。王语之带了王太傅和王莽;郎霖铃把皇后请上了,随行的还有贤王;翘容更有太子夫妇陪伴。都是了不得的人。   翘楚微微叹了口气,偏生眼前这两只还在吵。   四大又道:“主子,待会拿到将军令,你甭管画得好丑,快快画。这次比的是谁画得多,不是画得美不美,你千万别像平日在家画画,精益求精,半天还出不来两笔。”   翘楚耸耸肩,“我平日半天也没折腾一笔出来,倒不是因为精益求精。”   四大杏眼圆睁,美人也微微好奇,“那是为什么?”   “嗯,因为我不大会画画。”   “那这次岂不是死定了!”   除此一句,四大和美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026 决胜将军令   四大手指哆嗦,指着翘楚,“主子,琴棋书画都是身为美人必备的技艺,你居然不会画画。”   美人皱了皱眉,“这样说来,我记起个事,四大,你我跟了她以后,印象中我好像也从没看到过她抚琴下棋。”   四大伸手盖眼,“我的娘,主子你这美人当的不合格,咱们还是回去算了。”   翘楚“噗”的一声笑出来,“不大会画,又不是完全不会画,你们瞎担心什么?”   四大美人一愣,四大恼道:“主子,那你没事别吓唬我们。”   美人却不如四大乐观,五名女子虽是分地行进,但都在一处园子,横竖也不过隔了几丛树垭,花草。其他几人情况如何,一望便知。   现在来看,除去那名与王语之同组的女子和自己组落后之外,其余三组都行进极快,也就是说,她们所带帮忙之人在解谜上出了大力。   其中尤以郎霖铃组为甚,暂时走在最前面,王语之次之,翘容组第三。   而反观己组,自己嗜武,猜谜是门外汉,四大也不懂,只有翘楚一人在看谜格,思谜面,写答案,一道道谜语下来,已走在最后。   远方观战的诸位皇子,朝官都不看其余各组,目光反往这边而来,指点谈论,端看好戏。夏王与宁王站在一起,淡淡盯着她们,轻笑低语。   美人心里一紧,哑声道:“主子,四大的话在理,若咱们在猜谜里落后,这往后的比画必输无疑。”   四大狠狠瞪了四周的人一眼,眼圈微红,迭声道:“所有人都在看咱们的笑话,这下怎么办才好?”   翘楚眸光一眺,轻声道:“笨丫头,错了。这一局取胜的诀窍,根本不在猜谜的快慢。”   “你们以为为何太子那一组会走在第三,翘容是草包,但若太子翘眉联手,这些谜语算得了什么!郎小姐才智虽高,又有皇后贤王相助,但要在太子手下讨得了好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主子的意思是——”   美人一怔,四大已紧紧攥住翘楚的衣裳。   翘楚微微阖目,好半晌,方道:“要赢,必须想办法揣摩出睿王的心思。”   四大美人俱都一震,四大急了,“这与睿王何干?”   翘楚神色深凝,“那晚,睿王同样画兵讨要兵力,他却在极短的时间里画下十万兵马,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睿王的计谋才是我们首要思考的问题。”   美人眉心紧皱,压低声音道:“主子,我懂了,太子那边,猜谜不快,是因为太子正在设法破解睿王当晚用的方法?”   027 与君初相见(1)   四大惑道:“我还是不懂,如果所有人都没去想这另辟蹊径之法,那仍是猜谜猜得最快的人先拿到将军令来作画,那便意味着她赢的机会最大。”   翘楚摇摇头,“傻丫头,关键在于谁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不去想睿王用过的破题之法,若有人想出了那方法,那先到亭子的人未必就能赢了。”   四大低低叫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便是说太子那边并未尽出全力,他的心思在破题之法上,若他稍后仍未想出方法,他只管在猜谜此处帮翘容那死丫头追上去就是。”   翘楚轻轻应了一声。   美人突然问,“主子,那你是不是也如太子一般,也还保留着实力,若想不出破解将军令的方法,你也能追上去?”   翘楚摸了摸她的发,吁了口气,“这些灯谜虽不难,但再怎么着,我只有一个人在看在猜。若不能如睿王一样想出取胜之法,这一局我是输定了。”   四大和美人想起一路走来翘楚的苦,心里难受,不敢再多话。   三人又走至一处灯谜前,女官摘下笺子,递给翘楚。   谜面写着:一袭芳草地,万紫千红皆不现。谜目是打一花。   翘楚微微蹙眉,四大见状,苦恼道:“主子,这个难,都是草,还猜什么花!”   翘楚轻笑,“这个何尝难了?姹紫嫣红都不见了,只剩遍地野草,不就是说没有花么?”   “没有花,没花。”   她淡淡道着,在纸上写下“梅花”二字。   女官微笑欠身,“恭喜姑娘。”   四大一喜,随即埋怨道:“主子,奴婢差点让你给吓死,你既猜到为何还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美人白了她一眼,翘楚挽着二人继续前行,苦笑道:“你们留意到没,连续三道谜语,谜面谜底都非吉兆。”   四大和美人一惊,四大喃喃道:“前一道,谜面是出师不利,猜草药名谓,主子猜了‘当归’,再往上一道,谜面秋思望乡,猜的仍是草药,主子写了怀(淮)熟地。”   美人身染剧毒,不过一直以内力强抑住,此时已隐隐压不住毒势,听了翘楚的话,心里一急,肚腹如火烧虫噬,一口甜腥溢上喉间,她强运内力险险抑住,咬牙道:“主子,这只是巧合吧?其他组的谜语不都一样吗?”   翘楚眯了眯眸,低声道:“难说,兴许各组的谜语都不一样,怀熟地,当归,没花,谁知道皇帝心里想的是什么?”   几人正说着,一阵号角之声破空而来,不论是应战的还是观战的人,都吃了一惊。   号角之声只应在战场上出现,怎凭地在王府响彻?一道道惶紧的声音随即划破整个园子,“快来人哪,睿王中伏,受了重伤。”   翘楚一震,睿王回来了?   028 与君初相见(2)   “恭喜姑娘。”   女官的声音传来,郎霖铃尚沉浸在最新拆出的谜底的微微喜悦中,“睿王中伏”一声如惊雷在耳畔炸开,她浑身一颤,手中纸笺跌到地上。   纸上写着:洞房花烛夜。谜目是打一花名。   在皇后和贤王的低笑中,她刚含羞写下“合欢花”三字。   她一瞥地上笺子,手提罗裙,竟扭头便去。   皇后低斥道:“铃儿,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他!”   郎霖铃咬紧唇,听声而辨,这惊唤之声从苍拙园另一侧——王府大门的方向传来,与皇帝所在的苍拙亭背道而处。   贤王目光一敛,也微微沉了声,“小妹,以你之智,怎会想不到这可能是父皇有意设下的扰绊之计?所有人中,你离苍拙亭最近,若你一退,这一局你便等同输了。”   郎霖铃阖目一笑,“贤王哥哥,我何尝没有想过,但若这并非皇上之计,睿王他确是在进府时中了伏呢?西夏被迫签署和约,恨他入骨,派人暗算他未必便无可能。”   皇后看了贤王一眼,道:“可恨偏生这般凑巧,竟真假难辨!”   秀眉颦蹙间,郎霖铃轻声道:“姑母,哥哥,霖铃会参加此次选妃大赛,除去知道睿王他日可助哥哥成就大业之外,更为霖铃早钟情于他。退一步说,睿王受伤一事若是皇上之计,皇上此举为考核我等对睿王之心,这才是第二局真正的考题未定。”   皇后和贤王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之色。   郎家数朝重臣,势力极大,家世本便显赫,郎家长女贵为皇后,又为皇帝诞下长子贤王,更为郎家添上大光。然而,奇怪的是,郎家长孙小姐郎霖铃却只有家族赫贵之名,论自身名声反不及同为朝歌贵族的王语之和秦秋雨,只因这位郎小姐素不喜与人争妍斗艳,甚少在外抛头露面。实际上,她容颜俏丽,学识智谋极高。郎家老爷子——郎皇后之父对这长孙女爱逾珍宝,不准家中任何一人拂了她意。   睿王资质平庸,多年来,贤王对这个八弟甚是不屑,兄弟感情疏远,反不及睿王和太子亲厚。然而及至睿王西征,皇帝宣布为他举办选妃大赛,皇后与贤王明白,这个残缺的皇子日后必备重用,有意拉拢。   此次,皇帝颁下圣旨,要郎霖铃参加选妃大赛,皇后与贤王既喜又忧。喜的是,若郎霖铃一朝选为睿王妃,则睿王与贤王的关系便可上一层;忧的却是,郎霖铃不屑睿王,有意在比赛中落败,但二人又不好相逼过甚。   一来霖铃年纪虽轻,但智谋犀利,皇后爱惜这个侄女,贤王对郎家诸个表妹冷淡,也对这个妹妹甚为喜欢;二来她是郎老爷子的心头肉,有老爷子护着。虽多番提点霖铃切不可丢了郎家脸面,要拿下王妃名衔,却仍虑她不尽全力,却没想到郎霖铃在第一局便拿出真功夫与诸女比试,更万万没想到她竟似深爱睿王。   029 与君初相见(3)   但这怎么可能?   多年前,睿王生母常妃仍在世之时,睿王在宫中生活,霖铃之母和常妃交情甚好,有时出入王宫觐见郎皇后,带了霖铃去,霖铃幼年确是与睿王玩耍过数回。但除此之外,再无羁绊才是。霖铃怎会爱上这个男子?   而睿王负伤一事又孰真孰假?若是真的,不立即过去看其伤势反继续比赛,皇帝会因此不悦吗?若这乃皇帝所定干扰之计,皇帝的心思又该作何猜想才对?   他要藉此察看诸女对睿王的真心,会否因睿王之伤而搁下比赛?还是想考核众人的坚定,不受任何事情影响,最终拿下此局。   若是前者,则最先去到亭子的人未必是赢家。诚如郎霖铃所说,对睿王是否真心,这才是皇帝真正的考题,谁对睿王有情反可能胜出。若是后者,郎霖铃本处在最有利的位置,她前去探看睿王,却等同放弃了这优势。   如此一来,除非摸透睿王受伤是真是假还有皇帝的真正心思,方有可能在这局里胜出。   可这并不可能,没有任何端倪能查,这时候,该怎么办才好?而郎霖铃却似乎去意已决。   皇后和贤王越觉凝重,郎霖铃看了守立在灯谜下的女官一眼,将二人拉到身边,低声道:“姑母和哥哥顾虑什么,霖铃都明白。我相信哥哥必曾想过,这一局的胜券还远不在霖铃手里。若其他几组中有两组同时想出睿王当晚用过之策,则先去到亭子的人再也不可能赢。再怎么拼命画,也绝不可能比睿王画出的十万兵马多。”   贤王轻皱眉头,“不错,你的忧虑哥哥亦曾顾虑过,但此时别无他法,也只能一赌诸人当中无人能想出八弟当日用过之法,则此局你的胜算仍是最大。”   郎霖铃摇头,目光微凛,“其他人霖铃不敢说,但哥哥别忘记,太子也在此,我怕他已想出办法,一旦太子计较出策略,则我们必输无疑。”   “铃儿,此话怎讲?”皇后一惊,涂满风仙汁液的指甲几乎陷进郎霖铃手臂。   贤王却眸光一深,颔首,“铃儿之意,哥哥明白。母后,你想想,上官惊灏此时在哪一组?而王家又和他有着怎样的关系?”   皇后一凛,这才恍然而悟。   她怎把这茬给忘了呢!若上官惊灏想出勘破将军令之法,那寒酸的三公主翘楚自不必说,翘眉和他嫌隙似乎极深,他自不会理睬,但他会把办法告诉他妻子的嫡妹——翘容,还有王语之,王家向来是上官惊灏的左手右臂。   而这一局,只允许有二人取胜。只要翘家和王家同时进入第三局,如此一来,不论最后谁胜出,都是太子上官惊灏赢。   030 与君初相见(4)   “那该怎么办才好?”皇后忧心仲仲。   郎霖铃凝目远眺,道:“所以我必须去看睿王,不管他的伤是真是假,此举三得,既偿了我的愿,也顾全了皇上忧子之情,更可向睿王请教他当晚用过的破军之法。姑母,哥哥,皇上可从来没说过不能问睿王索要计策!”   皇后一震之下大喜,捉紧侄女双臂,“如此一来,再不必畏太子,至多便打成平手,这才是此局必胜之法!”   贤王大笑,末了,低声道:“妹妹是将相之才,若妹妹并非女儿身,他日我得成大业,必赐你首辅之位。”   “哥哥就爱与霖铃顽笑。”   皇后突然叹了口气,“本宫只怕上官惊鸿他不肯授你办法。”   朗霖铃轻轻咬唇,“我和那人姑母总归不必忧心便是。”   贤王,皇后一怔,却见朗霖铃粉脸酡红,微微低下头,皇后欲问,贤王朝她轻轻一摇头,自带了二人返身而去。   *****   一侧的花坳间,一双美目凝着贤王三人去处,蛾眉微蹙。女子身旁,男子淡淡一笑。   女子听得笑声,向男人怀里偎去,低声道:“殿下,他们看睿王去了,咱们现下该怎么做才好?”   这二人正是太子和翘眉。一旁的翘容微微别过头。   “原地复返。”   翘眉一怔,“你要容儿去看睿王,但比赛”   “眉儿,容妹不能不去看八弟,不然于情不合,父皇必定不悦,你莫虑,孤自有办法让她在这局胜出。”   翘容又惊又喜,“太子哥哥,快跟容儿说说。”   手指微微竖放到唇边,男人却淡淡道:“容儿,你与你姐姐先行。”   翘容还想再问,翘眉一把拉住她,轻轻看了太子一眼,“谢谢殿下,殿下恩惠,臣妾姊妹无以为报——”   太子打断她,“孤要容儿报答做什么,只要你今晚”   翘容咬住贝齿,那边翘眉早已脸色大红,携了妹妹急急而去。   太子没有动,稍顷,瞥向花坳的另一侧。那边,三名女子正顿下脚步,其中,居中少女正微微蹙眉。太子眸光一暗,随即迎上另一侧王莽投来的目光。   他朝王莽略一点头,王莽颔首,与王太傅低语数句,王太傅与王语之随即折返离去。王莽没有跟上,反走近相邻花坳,太子缓缓走上前去。   二人站定。   “殿下是否已想出计策?”   “嗯,在比赛之前已好。”   王莽一震,“适才殿下一直慢行是故意的?”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很快关门放小红。   031 与君初相见(5)   他一问之下,突然一个激灵太子他是有意做给其他人看的。例如,贤王和朗霖铃,或者还有翘楚。   花坳另一侧,两名少女焦灼地看着居中女子。正是翘楚主仆三人。   四大晃着翘楚手臂,急道:“主子,所有人都向王府大门那边去了,咱们呢?”   翘楚叹了口气,低道:“咱们随大队,也去看看睿王吧。”   美人垂首,哑声道:“可是,这万一是东陵皇帝之计,睿王他根本没有受伤,现在大家都往睿王那边去了,咱们何不把握这机会——”   翘楚摆摆手,“不,丫头,这比赛咱们不能继续了,不论这是计与否,若我们不去看睿王,都会被皇帝诟病罔顾睿王生死。反正现在落后了,到睿王那边去,也正好边走边想想破军之法。”   四大二人听她语气虽轻盈,却明白她这时必不轻松,但眼前进退维艰,却也无计可施。   本来五道各有人烟,随着她们这最后一组也原道折返,热闹不复此时,观战的人也已散开,齐往大门方向而去。   天空蓝碧如洗,万里无云,虽近临冬,睿王的园子却似经谁的一双妙手侍弄过,百花仍开,阳光也和煦正好。朝歌的气候总是舒适的,不比北地,热时似炙,冻际如咧。   凝着前方两抹或吵闹或娴静的身影,美人咬了咬牙,缓缓抬起头,鼻窝温热,手掌再也覆履不住,热液透过指缝渗透而出。   她素不爱笑,此时轻轻一笑,果觉苦涩无比,也一直坚强,这时,眼睛却如手中鲜红,早已完全湿透。   强自提了口气,却一瞬天旋地转,跌摔落地。耳畔声音惶慌破碎,身子被人揽进怀里。   *****   绢子绞出了水血,翘楚怔怔看着四大哭喊着替美人揾去鼻口鲜血。   碰到翘眉派出的都玛做最后围截之前,她们曾一再遭人追杀。是翘眉的母亲凤青大妃下的命令。她父亲翘振宁虽不允她参赛,到底仍未决绝到下毒手。   主仆三人,分工合作。她负责考虑路线躲开猎杀,四七负责料理三人饭食生活,美人负责打斗。   她们的包袱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施了一种无味花液。那花唤作美人花,是在古帝国西凉传过来的花卉,一种飞蛾子的极爱之物。人的嗅觉轻易嗅不出此花香气,蛾子却行,对方用蛾子进行追踪三人行踪。   她们初时不知,屡屡被追捕。后来,她发现了端倪,才摆脱了凤青大妃的追杀。但在这之前,美人却为替她挡下暗器而身中剧毒。   032 与君初相见(6)   只有凤青大妃有这独门解药,她曾让美人回北地窃出解药,以美人的身手拿下解药绝不是问题。美人却说自己能运功抑下身上的毒,待她参加完比赛再回北地。   凝着眼前的女子,翘楚却知道,美人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北地了。她没有碰美人,她不敢,她怕她死在她怀中。曾经有一个人便这么死在她怀里。   “主子,你快过去,我歇息一下便追上你们。”   美人却殷切地凝着她,挣扎着要从四大怀里出来,“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陪主子过去。”   四大哽咽着看向翘楚,翘楚狠狠闭了闭眼睛,站了起来,“四大,你在这里陪她,我得继续比赛。”   四大一愣,似不敢相信翘楚说了什么,好半晌才低声道:“是。”   却见美人痴痴凝着翘楚的背影,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她咬了咬唇,“美人,主子她”   “她没有错!你若若敢怨恨她,我做鬼也不饶你。我快死了,她留在这里做什么?睿王那里才是她该去的。我再也不能保护她了,以后,你替我替我保护她。“   眼前熟悉的脸满口满鼻血污,这个少女武功高强,心高气傲,却即将死去,如此狼狈。四大去想说句什么安慰她,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觉得握在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小,不变的似乎只有那素来冰冰冷冷的声音。可是,此时便连声音也弱了,小了。   终于,握在她手上的手也软软跌下去。   她大恸,怀里却骤然一轻,她愣愣看向眼前的紫衣女子,“主子!”   翘楚没有答她,抱紧怀中的少女,轻声道:“丫头,别睡,王府里必有大夫,你支持一下,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四大摇头低泣,“主子,你知道这不是大夫能救的,不然我们早就找了大夫。”   翘楚却仿佛置若罔闻,要将美人抱起,但她内腑受伤,也是强行撑了下来比赛,这时又哪有力气抱起美人。   看着那蜷窝在翘楚怀里的少女,四大再也按捺不住,嘶声痛哭起来,“主子,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翘楚咬牙一用力,将美人抱了起来,触动了伤患,一口血水溢了出来。   四大既痛又惊,正要伸手去扶,却见美人突然双脚着地,反手抱着翘楚。她一震,美人明明刚刚已断了气息   翘楚杏眸含泪,看着摇摇欲坠却犹自扶着自己的少女。   “主子,我不死,我等你回来,你快去睿王那儿,万一晚了”   低弱沙哑的声音微小得几乎无法辨认,从血污的嘴里吐出。   翘楚并不理会,看向四大,沉声令道:“将她抱上来,我背她过去,求东陵皇帝救她。”   四大哪敢怠慢,刚掖住美人腋下,地上一双黑缎云头靴却陡地映入眼帘,只听得一道轻若微絮的声音淡淡问道:“只是一个丫头,值得么?”   033 与君初相见(7)   靴绣流云腾金线,又岂是普通人的用度?   翘楚随四大的目光看去,却见鞋子的主人正是夏王,他背后还跟了宁王,另有几个小皇子,还有方明和老铁等人。方才的声音却如惊鸿一现,转瞬即逝,出声的是谁,已不可分辨。夏王也微微皱眉,瞥了众人一眼。   像抓着了救命的稻草,她紧紧握上夏王的衣袖,“求你救救她。”   袖上血痕赫然,夏王厌恶地一皱眉头,随即冷笑道:“本以为你有几分才智,现在看来也不外如斯。”   “九弟,莫说了。”宁王叹了口气,“翘楚姑娘,不过是一个婢女罢,我们正要过去看八弟,你还是随我等一起过去吧。”   “谢宁王提点。”翘楚低笑出声,抬眸迎上二人视线,“要么不回,这一回头,我很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我既回了来,便绝不会再扔下我的丫头。我已舍弃过她一次。”   宁王摇摇头,微笑道:“既错了,何必再错?”   翘楚轻笑,“既错了,何妨再错?”   宁王一怔,夏王眸里闪过一抹嘲弄,道:“倒有一张利舌!”   翘楚没做理会,只恳求地看着宁王,宁王轻叹,翘楚明白他正略有所动,毕竟这非等闲之事,若施援手,必耽了去看睿王的时机,她正想再说,夏王却狠狠一瞥她,戾声道:“你以为求我五哥便有用?好,你要一错再错不是吗?本王成全你!本王的鞋子脏了,正需一个奴才来擦,若有人替本王把鞋子擦拭干净,本王便救这小贱婢。”   “我擦,我擦。”四大一听,将美人往翘楚手里一放,便俯下身子。   “你也配?”夏王一声冷笑,抬脚便往她心窝揣去。   早在四大出声之际,翘楚已暗自留意,这时,她动作更快,将美人推到背后反手揽住,闪身上前,挡在四大面前。   “九弟,住手!”   不待宁王微微厉了声音,夏王已变了脸色,但他做事向来狠辣,这一下去势极猛,他想收,却已收势不及,那一脚便结结实实揣在翘楚胸口。   翘楚再也无法扶稳美人,美人摔倒在地,她也猛地摔下,倒伏在已然昏死过去的美人身上。她大惊,正要察看美人的情况,却见阳光刺在美人身上,其手腕处一枚敕刺闪闪生亮。   美人是犯人家眷,手上曾被烙下烙印以示惩戒。一瞬,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飞快在她心里闪过,她尚来不及抓住,一股锥心之痛已从胸口传来,唇微张,咳出大口血水,她用手一撑,咬牙将无法动弹的身子提起数寸,往夏王脚下爬去,低笑道:“请记住你的承诺。”   034 与君初相见(8)   夏王眸光一深,紧紧看着她。   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怎还在此地?莫存丰,将翘楚公主领下去罢,接下来的比赛她无需再参加。”   声音沉缓不悦。   一旁吓呆了的四大此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跌跌撞撞走到翘楚身边,颤颤往背后看去,只见皇帝领着众人走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随皇帝折返回来了!皇帝身侧,一个青年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一袭白色衣袍,面履铁面,铁面银光荧荧,看不清容貌,一双眸子淡淡看着眼前一切。   扶在自己腰上的手颤抖冰凉,翘楚苦苦一笑,握住四大的手。没有去看睿王,在皇帝看来,缺失了一个情字,这一局自己是彻底输了。   其实,无论折返还是向前,她都没有去路,她无法丢下美人,哪怕美人能被救活的机会几乎为零,但她怎么都要一试,哪怕她一直记得,有个人和她说过的话:人,有时不该谈感情,否则代价你无法承受。   她记得,那时她还不叫翘楚。那晚,那人去看她,他的家族刚刚办完他哥哥的丧事,他哥哥死在执行任务的时候。   他说,海蓝,你是个聪明的人,但要记住,无论怎样的智慧,都抵不过一念之情。   她说,我懂,你哥哥很聪明,不到三十岁已坐到这么高的职位,不必靠家里庇护,日后也是前途无量的,如果不是爱上那个女人,对她动了不忍之心,就不会被她杀死。   他说,佛动了情,也会轮回六道的,何况我哥哥爱上一名罪犯。   她说,那我也不该爱你?   他说,我不需要你爱我。   她半开玩笑说,秦歌,可是我真的爱你,如果情深不寿,那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阵,才说,那我便替你死吧。   她一怔,笑了,你死了我去找你,不管你去了哪里,成了什么,让我做鬼也成。   他淡淡道,做鬼有什么好,如果我死了,我便让别人去爱你。   她说,秦歌,你真残忍,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是绝不允许那个人爱上别人,或者别人去爱她,你说得就好像你从没爱过我一样。   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凝着她。   后来,他却死了,为她而死。他其实比他哥哥更聪明,职阶也更高。   总有一个人至于另一个人是永远,不管他去了哪里,是不是穿越过千百光年;不管他是什么人,是往日那个冷漠的秦歌,还是今天这个舍弃承诺的东陵帝太子,他就是他。   如果她这么爱他,她该向着他站立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近,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该想办法告诉他,他和她的前世今生。前世,他对她给过保护,她对他许下承诺;今生,她和他仍年少的时候,在北地当质子的他和她有过约定。她该想尽办法,成为睿王的妻。那样,她和他才能有再见的机会。可是,她再也不可能办到,她深爱秦歌,却无法对美人无情。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所有人都在看她的愚笨。   她许久没哭过,秦歌说,最不爱她哭,所以他死的时候,她也不曾哭。这时,满眼的泪水,为何却能仍能看清上官惊灏唇边微微的笑。   她提起衣袖,往夏王的乌靴拭去。   那双脚微微一震。   她一笑,抬手再拭,突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被拥进一个人的怀里,一丝温暖环住她的身子,鼻端有浅檀淡香流过。   她听到一道声音轻轻道:“父皇,您说过,惊鸿打了胜仗,理当奖赏,若儿子想要她做我的妻子,可以吗?”   这轻若飞絮的声音,她一震,睿王名讳上官惊鸿可是睿王明明还坐在前方的轮椅之上。   035 情愫讵可待?   除了皇帝,无人不变了脸色,一如自己。   背后那人缓缓站起。   她蹙眉看去,空气微微跌宕,数张薄如蝉翼的假皮跌落地上,那只握过她手的手,已不见黝黑河斑点,肌肤光洁如瓷玉。男人脸上坑坑洼洼的疤痕也不再复见,只余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下,一双眼睛温莹和尔,眼角面颊处却微微鼓起。   谁都知道,这真正的人面上有着伤疤。   随着那琼玉般的手一扯头上银苍,一头墨发如瀑曳下。   轮椅上的青年迅速站起,走到男子面前,揭下脸上铁面,恭敬的躬身呈上。男人将铁面戴上。   那阵轻淡的余香似乎还在鼻翼,但侍檀弄香的老铁,却瞬刻之间成了另一个人。   皇帝微微皱眉,道:“老八,一个概不念情的女子于你何用?”   睿王沉默了一下,方道:“禀父皇,翘姑娘也有意折返,只是搁于小奴情况殆急。想那小婢是她贴身之人,儿子与她初见,若她殷切而念,反倒不实。淑人君子,其仪一兮,父皇教诲,儿子刻不敢忘。翘姑娘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何况父皇恩典,允许惊鸿乔装观赛,前到各房更换檀香。初见一瞥,惊鸿已对她情有所钟。”   情有所钟,没有人想到睿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睿王是温静腼腆的,他的残缺让他性子沉静,不去交际,也不擅交际,他有时甚至不上朝,闲赋在家,在朝上的时候也绝不多话,与兄弟相争什么利益。这是第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了丝逼切的意味,想将一个女人据为己有。   翘楚一时如坠恍惚,隐约看到一名女子目光深凝,看向睿王。她胸口剧痛,又顾虑美人伤势,一时无暇顾及是谁。   贤王看了皇后一眼。不必贤王提醒,皇后已有计较,郎霖铃距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横生枝折,她怎么甘心,她微一沉吟,对皇帝道:“皇上,你设下试题为惊鸿选妃,各位大人也鼎力支持,惊鸿到底年轻,难免思虑不周,选妃当选慧贤。”   皇后这话说得甚是高明,皇帝既设下试题,若不将比赛进行完毕,岂不驳了皇帝颜面又负了朝臣盛情?   王莽悄悄将脚缩回。朝中党派林立,此次都欲借联姻将睿王拉入己党,皇帝比谁都清楚,皇后开口正好,省了他进言的麻烦,皇帝素恶党派,这时能少说则少说。太子似料到皇后必会出声,一柄折扇早声色不动挡在他前面。退回一瞬,他却又分明看到太子瞥了翘楚一眼。   ——————————————   淑人君子,其仪一兮:语出《诗经·曹风·鸬鸠》,意为正直的人言行一致。架空文,本不该用,亲们包涵一下。   036 情愫讵可待(2)   这时睿王微微欠身道:“父皇,儿子有事要禀,在这之前,父皇可否给儿子半盏茶时间?”   皇帝一怔,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睿王谢了恩,对方明道:“方叔,你和景平先把那小姑娘抬到客房,给她服下锁心丹,景平马上用金针锁住她所有心脉大穴,否则毒气侵入心腑,再也难救。”   被唤作景平的却是那个扮做睿王的青年。他一颔首,已与方明抬起扶起美人。   “你能救她是不是?”   翘楚紧紧看向身旁男子。   睿王眸光一动,凝了她一阵子,才点点头。   翘楚心里一紧,道:“四大,你过去帮忙,听管家大人的吩咐,知道吗?”   四大忙应了,随即又担忧地看着她,“主子你”   睿王看了她一眼。   便是被那双藏在铁面下的眼睛一看,她莫名便心里一安,随方明离开。   睿王又轻轻瞥向夏王,“九弟,靴子可还需擦拭,哥哥代劳可好?”   皇帝等人晚来,对擦靴一事尚有疑惑,宁王与其他几个皇子却是清清楚楚,他话音一落,众人立时变了脸色。   皇帝脸色一冷,看向宁王,“老五,发生什么事了!”   在皇帝严厉的目光,宁王不敢有丝毫隐瞒,原原本本说了。   皇帝大怒,劈手指向夏王,“老九,你哥哥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你非但不帮衬他料理选妃一事,还在他府邸里胡闹!不管那个是谁,都可能是你嫂子,你这是置你哥哥的颜面于何地!”   夏王大惊,连忙跪下,“儿臣不敢。”   “儿臣儿臣只是看翘楚不以八哥为念,才起了教训的念头。”   皇帝却犹不解气,环了众人一眼,冷笑道:“朕生的好儿子,羽翼未丰,倒懂得起风作浪了,他日硬了翅,可还将这父子兄弟纲德放在心上?”   “皇上恕罪。”   众人谁听不出皇帝话里有话,俱都一惊,连忙跪下说情。   睿王缓缓跪下,轻声道:“九弟年岁尚轻,难免意气,此事也是因九弟顾念儿子而起,请父皇莫再责怪九弟。”   太子淡淡看了睿王一眼,随即道:“八弟所言在理,虽未拜堂登科,今日也可算是八弟大喜之日,父皇莫气了,八弟的事还待父皇作主呢。”   皇帝这才脸色稍霁,吩咐莫公公道:“将翘楚公主扶起来。”   莫公公刚应了声,却见一旁,睿王已将翘楚虚扶进怀。   睿王在兄弟面前争一点什么,这是第一次,   037 情愫讵可待(3)   睿王在兄弟面前争一点什么,这是第一次,挫了夏王之焰。   夏王听得睿王劝说,冷冷一笑。   有人揣摩圣意,想知道皇帝会否对睿王也有微词,皇帝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莫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此时察言观色,却见皇帝唇角微提,眼神却有丝诡谲复杂。   当男子的气息再次缭绕着自己,翘楚只觉得越发疑虑。他为什么要帮她,甚至不惜与弟弟反了脸面!一见钟情,她从不相信这玩意儿。   睿王却似乎为能相助于她甚是欣喜,二人靠得近,她看到他那双温润的眼眸微微一弯。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低声道:“冒犯了,随我过去一下,你的伤也需要料理。”   那是园里的一道小涧,两旁植满粉色花簇,那花大小如碗,长相极美。   他扶着她蹲下,又从怀中掏出一樽小玉瓶放到她手上,这时,一个少年却跑了过来,两眼直直地看着翘楚手上的瓶子。   翘楚一怔,却见正是领他们进来的憨厚少年,应是王府的人。   “爷,这东西为什么要给她?”少年看着睿王,语气又惊又急,“这是您”   睿王却迅速打断他,微微沉声道:“景清,你退下。”   翘楚不解,晃了晃瓶子,出声道:“这是——”   睿王没有立刻回答,只道:“有帕子吗?”   翘楚又是一怔,微一迟疑,从腰带里拿出一条绢帕,递给他。   睿王将帕子放进水里蘸湿,拿起来仔细擦拭了双手,才俯身从涧里掏了捧水,凑到她嘴边,轻声道:“瓶里有药,你吃两颗,水引自府里饮用之水,干净的。现下无法带你到内堂,先将就喝一口。”   翘楚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饶是她向来聪敏,竟也一时不知所措,只觉背后目光多道,如芒在背。好一会才道了谢,从瓶里倒出两颗药丸服下,喉间干涩,却不敢去喝他手上的水。   睿王也不恼怒,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水倾到花簇上,把她轻轻搀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下一凛,暗暗看了睿王一眼。   待得返身过来,果见各人变了脸色,盯在她身上。   皇帝却紧皱眉额看了睿王半晌,末了,沉声道:“老八,朕知道你想对朕说什么。罢,人有人为,天有天意,翘楚能不能成为此间主人,便交由天决吧。”   翘楚一震,皇帝看了莫公公一眼,莫公公立刻应了喏,走到她面前,“请姑娘随奴才走。”   另一边,皇帝已快步往前走去。   众人大吃一惊,度皇帝话里之意,竟似要与翘楚单独会晤,给她一个机会。   038 成王或败寇   随着皇帝和翘楚走远,四下窃语之声渐大,谁都不知道皇帝要和翘楚商谈什么,但翘楚有可能成为睿王妃却是不争事实。   诸女为睿王而来,绝大多数人已落败,此刻一见睿王,却越发觉得不无遗憾。   脱去老铁丑陋佝偻的容相,这男子身量高大挺拔,一言一行温文尔雅,若非貌毁脚残,气质又何尝下于任何一位皇子?他脚上虽有残疾,却似不碍于行走,日常不必太依仗轮椅。   这些也便罢,他对翘楚的爱护之情,那低头掬水的温柔,仅此一瞬,又有哪个女子不羡慕嫉妒?   尤以翘容为甚,她一扯翘眉衣袖,急道:“姐姐,你倒想想办法呀。”   翘眉轻轻一笑,突然淡淡反问,“你不是看不上睿王么?倒觉得你姐夫甚好。”   翘容大惊,身子簌簌发抖,猛地噤了声。   翘眉唇角笑意未歇,眸光一动,看了太子一眼,又淡淡打量了一下睿王。   太子正与睿王,夏王,宁王等皇子说着话,王莽和万侍长樊如素在一旁侍立着,间或应对着言笑几句。   谈笑间,几名男子风姿各绰,和乐怡融,倒似对皇帝与翘楚的谈话结果并不紧张。夏王和睿王低声顽笑,刚才的嫌隙似乎早如云烟。   贤王没有过去。   皇后眸色既疑且急,她紧紧看着郎霖铃,郎霖铃却沉默不语,并未如她料想一般过去找睿王,甚至没有看他,秀眉轻凝外,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皇后冷笑道:“铃儿,你不说话,姑母也不逼你,稍后皇上回来,本宫却是无论如何要和他说上一句。”   贤王心里却猛地一动,沉声道:“霖铃,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和睿王是不是已有肌肤之亲?”   *****   苍拙亭。   莫公公放开翘楚。   翘楚本还担心自己无法站稳,这时只觉一股香凉之气从腹中升起,刚才那阵辛痛似乎减弱了许多。她明白是睿王的药发挥了作用,那个安静温柔的男人似乎还是名用药高手。   眼前境况是她之前完全意料未及的,当一个人可能拿到她本梦寐以求却已失去的东西的时候,没有谁还能镇静自若。   皇帝背对着她剪手而立,那抹明黄的身影让她呼吸微微急促。   皇帝突然转过身,一幅卷轴如雪,猛地从他手上铺陈下来,蜿蜒到地。   威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本是第二局的题目,若公主能完成,便是睿王之妃。”   *****   不知哪家的侍婢一时忘形,尖声道:“皇上回来了。”   正交谈着的众人一惊,纷纷抬头。绿木红花中,皇帝大步走来,一旁,莫公公搀着翘楚。   没有人想到这谈话如此之快,也许是一盏茶时间,也许一盏茶也不到。只是,结果呢?   039 睿王嫡王妃   皇后迎上前去,正待说话,皇帝低咳一声,莫公公即道:“奉皇上口谕,北地翘家三女晋睿王嫡妃。”   皇后浑身一颤,定在原地。   众人莫不大惊,皇帝到底和翘楚说了什么,翘楚又是怎么答的话?这盏茶寸香之间竟已定下乾坤?   翘楚微微咬唇,只当道道灼逼质疑的目光都不在,尤其是众女子嫉妒的恨意。捺住复杂的心情,往太子看去,却见正和翘眉轻语什么,她心里像被什么一扎,侧头之间,一道目光淡淡投在她身上。   是睿王   她迅速别过头,却听得一道声音道:“皇上,翘楚没有资格成为睿王妃。”   音色娇柔凝静,却又微微颤抖,翘楚一怔,看了过去,出列的正是翘眉,一丝不安迅速掠过她心头。   所有人皆看向翘眉。谁都不甘,但都万万没想到开这个口竟是这位太子嫡妃。   皇帝神色一沉,道:“太子妃,翘家一门子嗣良媛,继你之后,你妹妹又与东陵联姻,手足和睦岂不甚好,朕倒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荣瑞皇帝子嗣众多,最忌儿子间手足之斗。皇后忙接口道:“皇上,太子妃声名贤德,在家想必也爱护手足,她既出此言,只怕内里确有甚难言之隐。”   皇帝略一思索,方慢慢盯向翘眉,“也罢,老二媳妇,你且说说看。”   翘眉却没有立刻答话,反紧咬下唇,眸里闪过一丝慌意。   园里突然胶进一抹让人凝沉诡谲的气息。   皇帝眉头一皱,朝太子一瞥。   太子颔首,走到翘眉身旁,将她搀扶起来,温声道:“眉儿,有话但说无妨。”   翘眉看了太子一眼,随即再次跪倒。   众人越发思疑,只听得地上那个容色皓艳的女子颤声道:“皇上恕罪!您道臣妾三妹为何偏偏在选妃前后染了重症,实是实是臣妾父亲万万不敢让这小泼皮子奔赴朝歌,因为翘楚她她已非完璧之身,臣妾没想她不顾父亲劝阻,竟悄悄来了朝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顷刻惊呆住,在场的人谁不知道皇帝和翘振宁之间的利害关系。   北地多年前曾出兵相助荣瑞帝南伐燕翔国。彼战,北地死伤浩大。所谓飞鸟尽,良弓藏,为表信诚,南伐胜利后,在北地整顿死伤、无任何抵御能力之际,荣瑞帝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太子上官惊灏到北地作质子数月。后又与北地签下永世友睦之约,北地随之归属东陵。四海称颂。   然而,朝官有人揣测圣意,都道若非顾忌当日盟约,怕为诸国诟病,皇帝未必便不想除了翘家,从而将北地正式纳入东陵版图。是以,皇帝面上虽与翘家亲好,但若翘楚真的不洁,皇帝一怒之下,未必不办其死罪!   040 消失守宫砂   虽说翘氏姐妹似有不和,但此事兹大,事关北地颜面,太子妃又怎敢乱讲?那末,翘眉所说,则极有可能是事实。   皇帝怒道:“太子妃此话怎说,可有实证?”   翘眉缓缓道:“翘家虽在远在蛮荒之地,却深仰东陵谊礼,是以臣妾姐妹年岁一满二八,父亲即着人为臣妾姐妹点上守宫砂。可是,到得三妹点砂那天,却无论如何点不上砂。”   皇后冷冷一笑,瞥向翘楚。   皇帝眉宇紧拧,神色顿戾,缓缓指向翘楚,“若太子妃所言属实,你便是欺君死罪,如你此刻招认,活罪难恕,朕还可饶你死罪。”   翘楚背脊惊出一身毛汗,她的身子确实点不上守宫砂!   那是翘眉母亲凤青大妃动的手脚。凤青大妃极擅药物,点砂前夕,曾当众赐她母女膳食,她虽知必定有异,但度大妃不敢当众害她母女性命,况按大妃脾性,不到迫不得已也断不会如此做,其更喜折磨打压等手段。   而她和母亲也无法当众拒绝大妃赐食,只能服下食物。   点砂之时,以壁虎血研成的砂血方一点上她的臂腋,便即刻凭空消失。她随之明白,当日大妃所赐膳食里必投下与砂血相克的药物,以致守宫砂实已点上,她的肌肤却永远无法显出砂色。   这被族中视为奇耻大辱。一个女子,被思疑失了贞洁,再也难嫁。大妃好手段!   翘楚苦笑,她虽心知肚明,只是这个中因由又如何解释给皇帝听?根本无法解释。   她慌忙跪下,道:“皇上,姐姐必是哪里误会了,翘楚虽是北地夷女,却也深知礼义廉耻,绝不敢做出有违妇德之行。守宫砂一事,实是奴婢体质有异,才无法着色,奴婢愿验身以证清白。”   睿王快步过来,行走间急了,脚上不便此时全显露了出来,瘸拐得甚是厉害。   人群里传出几个女人微微抽气之声。   待得男人在身旁跪下,那阵熟悉的清檀之气拂过,翘楚心里微微一涩。   “父皇,儿臣敢以性命担保,翘姑娘——”   “哟,惊鸿哪,你和她尚未拜堂成亲,又怎知这个中底蕴,这可不是从面上便能看出来的事。”皇后轻声打断。   这时,太子欠身道:“父皇,此事关系重大,依儿臣看,验身一途只怕不能免。”   皇帝微一沉吟,脸色仍厉,却点了点头。   睿王眸光一动,正要说话,翘楚却飞快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咬牙道:“奴婢遵命。”   她话音方落,睿王已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裹住了。她心里一暖,又听得翘眉嘱咐一名随行的嬷嬷,道:“你且仔细检查清楚。”   041 谁会最心痛(1)   太子却轻斥道:“眉儿,此事非同小可,让母后身边有经验的女官或方好。”   皇后微微一怔,贤王已道:“二弟所言极是,这事关乎八弟名声,不能有一点错失,便由鲁嬷嬷去吧。她是宫中老人了,多年前又司职过秀女选拔。”   皇后背后一名老嬷嬷恭敬应了,皇帝瞥了她一眼冷冷“嗯”了一声。   *****   罗帐重纱。   一帐之隔,另一边所有的人在等着。   翘楚静静看了眼榻上的自己,此刻的她就像尾随时被宰割的鱼,而鱼还能挣扎,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配合,那股屈辱感让她心口闷痛复生。   这就是翘眉。绝美的容颜,平素里聪明有些外露,让几乎所有人的都能感觉到。人都为看穿别人而高兴,实际上她内里冷静百倍,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她会置你死地。   翘楚苦笑,又微微出神,她没想到太子会帮她。若用翘眉指派的嬷嬷验身,她必定“不洁”。   “去将她的褒裤趴下。”   鲁嬷嬷吩咐身旁的小宫女,小宫女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走到翘眉身旁,一人按住她,一人轻声道:“姑娘,奴婢侍候你更衣。”   翘眉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在榻沿上,少顷,只觉得腿根处侵侵的凉的掺人。   一只粗燥的手摸到她腿根处,她寒噤噤打了个冷战,一手按在腿侧,猛地挣脱宫女坐起身来,睁开了眼。   老妇人苍暗的脸庞吊竖在寸许以外,她一惊,咬了咬牙,正想撤手,却听得鲁嬷嬷冷冷道:“姑娘请放手。”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剧痛已从指骨传来,有人紧紧捂住她的嘴,有人按住她另一只手,凌散的目光到处,只看见自己整只右手掌被老妇抓住往里掰折,几根指头已教生生折断。   她痛得汗湿满头,却甚至无法发出一滴声音,蓄着长甲的冰凉的手指猛地捅进她的私处。   昏重的黑纱在眼前摇晃,满眼的混沌突然被什么划破,两抹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随着宫娥的尖叫,那支让人惊惧的正往里面刺去的手指连同她身上的老妇被砰然推开。   “本王的女人当由本王来检查!”   她被抱进一个宽厚坚实的怀里,鼻端盈过清檀之香。恍恍惚惚里,铁面闪过泠泠的光,一只手指轻轻滑进她的甬道。   她看到跌倒在地上的鲁嬷嬷和两个宫娥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睿王双臂圈紧她,两手按在她腹上,那碰触着她的人是谁?   她怔怔看着一个男人迅速站起来,是宁王?   “处子之身,确认无误。嬷嬷随本王去罢。”宁王淡淡看向鲁嬷嬷,随之低头朝她一揖到地,大步走了出去。   帷帐之内,翘楚冷冷看向背后的男人,睿王一言不发放开她。   她心里悲苦,狠狠闪了他一个耳光。   啷当一声,铁面磕到床沿,跌到地上,上官惊鸿没有躲。   042 谁会最心痛(2)   他说,本王的女人当由本王来检查。   即使是他,她也无法接受,何况那是他哥哥,她当情何以堪?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有了这荒唐一幕,而他默许了。   可是,除了那记本能的耳光,她还能做什么,她有求于他。不管是美人,她母亲的危难,还是和太子再见的契机,都握在他手上。她能做的只有沉默。   她颤抖着挽着罗裙站起来,想将罗裙束上,右手的疼痛却让她无法作业。她咬了咬牙,正想再来,本沉默退踞一隅的睿王拾起地上面具戴上,快步走到她身旁,执起她的右手。   他一句话没说,她却看到他盯着她的手突地暗了眸光。她本能的想挣开,身上却忽然一麻,全身动弹不得。   他飞快帮她穿好衣服,把她抱起,掀开帘子便走。   翘楚知道她是被点穴了,出乎她意料,这个残废的男人会武功。   他抱着她穿梭在庭院廊道中,她能清楚感觉到身子的颠簸,因为他走路的时候一拐一拐的,他却走得很快。她突然想,走这么快他的脚会痛吧。   沿途一些奴仆见到二人都纷纷行礼,翘楚却才意识到一个情况。皇帝他们哪儿去了?似乎所有人都离开了。   她苦笑,人果然不能生气,否则脑袋也会短路,她竟连这重要事情也忘记了。   “爷,这是”   一道女声轻轻响起,她看过去的的时候,对方正行礼起来。睿王在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门口盈盈下拜的是个年轻水灵的侍女,模样虽不十分艳丽,却肤色如雪,秀气明皓。虽称呼睿王为“爷”,但她却感觉这侍女绝不似一般奴婢。   睿王微一颔首,那女子已为他打开房门,她被抱了进去。   她环了四周一眼,里面极大,桌案床榻俱备,香炉挂画古朴从容,整个房间一式精致矜华。她心里隐隐有个认知,这似乎便是睿王的房间了。   她被放置到一张椅子上,睿王走到一张小几前,几上放了个雕木小箱。他将小箱提到她前面的桌子放好,从箱里拿出一块绸垫子,放到桌上,方把她的手轻轻放上去。   “十指连心,会有些痛,我必须帮你把断骨接起,你忍一下。”   翘楚咬了咬唇,到底没有出声。   睿王也不以为意,迅速的又从箱中拿出几只瓷瓶并一些纱布,金针和夹棍来。   “爷,您一路日夜兼程回来还未尝休息过,我来,你上榻眠一眠。”那侍女走了过来,拈起一只瓷瓶。   043 谁会最心痛(3)   睿王摆了摆手。   “我好歹跟您习医数年,手艺您还信不过吗?”   侍女一笑,拈起金针。睿王伸手一隔,“碧水,将痛感减到最低,你还做不到,我不希望她有多一分痛楚。”   碧水的手微微僵住,看了翘楚一眼,咬了咬牙,又道:“爷,奴婢能行的,奴婢”   翘楚微微叹了口气,“上官惊鸿,我说你到底要不要替我接骨?要不让这美女来?我快痛死了。”   睿王一怔,似没想到她会出声,半晌,方急声道:“我来。”   碧水咬唇退到一旁。   翘楚别开头,她虽不知道具体怎样操作,但这金针夹棍要放入指内固骨她却是知道的,不剧痛不可能。   “若觉得痛,便咬住这布巾。”   大掌递来一快白巾,翘楚没有接,淡淡看了男人一眼,“咬你行不行?”   “啪”的一声,白巾跌到桌上。   睿王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声轻咳,迅速将布巾拾起,放回怀里,拈起一支金针。   翘楚以为他开始施手术,心里一紧,却突然听得他轻轻“嗯”了一声,她一愣,随即想起自己说过什么,微微垂眸。   不得不承认睿王的医术极为高明,到他将最后一道纱布缠上她的指掌,痛楚虽甚,却并不比刚才断骨一刹的痛苦厉害。   “楚儿。”   她平静地看着他收拾药箱,不妨他一声轻唤,她一怔,为这个并不适合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新称呼,他们什么时候熟捻到够得上这样的称呼?   只听得他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全好,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下,我现在去煎帖药给你服用。”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慢慢伸手抓住他手臂。   睿王微微一震,随即停下手上的动作,反握住她的手,却见她突然低头,一阵痛感已从手上传来。   碧水惊呼一声。   直到淡淡的血腥味从舌尖上弥漫开来,翘楚才抬起头来。她咬了他,算是还了刚才一报。只是,他的丝毫不动,只任她咬,让她有丝意外。   “你这是做什么!”碧水狠狠看了她一眼,三两步奔到睿王身旁,“奴婢帮您包扎。”   睿王瞥了眼臂上血红,目光有丝漫不经意,“不碍事。”   俯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一声轻叹,“楚儿,适才的事,我和五哥”   他的话随即被一阵迫切的敲门声中断。   碧水开了门。   来的却是那个乔装成睿王的青年,景平。他一脸急色,似出了什么大事,当看到翘楚躺在床上,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又很快抹去。   044 谁会最心疼(4)   “景平,什么事?”   “爷,那奴子情况危殆,另一名奴子一直哭吵,奴才用了点药,将她药昏了,教人送下了去休息。”   睿王颔首。   翘楚大惊,便要起来,却被他按回床上,“你过去也没有用,反对施术者受术者造成干扰。”   翘楚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整,苦笑道:“她中了毒,不知毒名,若无对方解药,能治吗?”   睿王略一沉吟,道:“若非用毒高手下的毒,解药倒不难配。”   翘楚叹了口气,“是凤清大妃。”   景平一惊,“领主的大妃?”   “嗯,她既是我父亲的妃子,想来道上名声应该不大,但听我母亲说,凤青大妃的娘家是苗黎二族的远支,苗黎是用蛊和毒的圣手,年月久长,蛊法失传,但毒法却有些传了下来。”   睿王眸光微眺,“那便有些棘手了。”   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枕畔,“楚儿,你唇色带紫,我猜你应有心疾在前,九弟那一脚不轻,若见心口疼痛便服此药。你婢女的事你且宽心,我必尽全力救治。”   翘楚一看,枕子下是花园里他曾给过的小玉瓶,眼梢却看到碧水微微变了脸色,嘴唇半张,景平迅速看了她一眼,她才恢复了神色。   “歇一下,想吃什么,有什么事即管吩咐碧水去做。”   温暖突然从发顶传来,翘楚一怔,却是睿王抚了抚她的发。   他随之走到床侧,那里置有一方桌案,案上纸砚齐全。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走到碧水面前,“按这方子煎,你亲自看火,让厨房做些吃食,待药好了一并送过来给姑娘。”   碧水抿了抿唇,低头应了。   睿王一掀衣摆,携景平出了去。   翘楚心忧美人,哪里能睡,方撑身坐起,却见碧水走着突然转身过来轻轻盯了她一眼,遂轻声道:“有劳碧水姑娘了。”   碧水为她发现,欠身一福,淡淡道:“不敢当,姑娘且歇着,碧水稍后回来侍候。”   待碧水走远,翘楚扶着床桅慢慢下来,走到窗前开了窗,一瞥四下无人,将手中药瓶狠狠掷了出去。   花园里那个憨厚的少年景清还有刚才的碧水,似乎都十分在意这瓶里的药。只是,无论这药有多么珍贵还是其他,她都不想碰。   碧水不简单,如果没猜错,这女子很可能是睿王的通房丫头。   睿王更不简单!   从在花园中睿王将手中捧水洒到花卉上那一瞬开始,她便一直在想一件事,一件差点被忽略了的事。   045 谁会最心疼(5)   除了皇帝和睿王,似乎再没有人知道睿王乔装成老铁借更换檀香之名到各房观察各名候选女子。所以,当睿王出来抱住她、脱去老铁伪装的时候,夏王才吃了一惊。   但是,老铁这个人却是存在的。因为当老铁进来的时候,夏王很快便认出他,并且叫了他的名字。   而在今日夏王和睿王因她生了嫌隙之前,她敢赌,夏睿二人应该有一定的交情,夏王也必定是睿王府的常客。   为什么?   按东陵宫规,皇子十二岁以前由其母亲或皇帝命定的后妃抚养,十二岁以后须搬出宫闱,另辟府邸居住。只因后宫佳丽三千,年轻的皇子血气方刚,这是防皇子与后妃有淫乱宫闱之举所措。   荣瑞皇帝三十多名儿子,满十二岁搬出后宫的约有十五人。东陵男子十八周岁而冠,这十五人中已行成人冠礼的有九人。尚未及冠的皇子由宫中派出大太监及高级女官教养,大太监统理府中事务;而及冠者则按其母亲妃位封爵位,除办理皇帝委派的各项事务,自行主宰王府大权。   虽说及冠的皇子均被封爵,这爵位却极有考究。东陵后宫,皇后以下,贵妃最贵,只设二到三人。皇后及贵妃之子封“亲王”;贵妃以下,淑,德,贤等妃之子封“戍王”;而妃位在嫔或以下的妃子所生皇子封“初王”。   贤王的母亲是郎皇后,除去睿王之母常贵妃已薨,夏王和宁王的母亲两位贵妃尚在。   太子的身世最为离奇,传说其生身之母是一位民间女子,却是荣瑞皇帝最爱的女人,这位娘娘一生都不曾进宫,生太子时难产而死,与皇帝的情份不过几年,皇帝却记了她一辈子,将她的儿子封为太子。   所以,这九位皇子中,太子以外,贤王,夏王,宁王和睿王被晋为亲王,太子享特级府配及月俸,亲王享一级府配及月俸。   睿王征西之前,虽不受宠,但按东陵国祚,子凭母贵,这亲王府的府配(奴仆,田产等等)非同小可。   单是刚才睿王抱着她从庭院走过,一路所见奴仆就已不断,少说有五六十人,其中更有数名极为漂亮的婢女,这还是未将府中所有仆役计算在内的数目,若全数算下来,这睿王府只怕不下数百人。   这么多的奴仆,且不乏美婢女仆,平常府中若来了像夏王这样尊贵的客人,睿王会让容貌丑陋且身有残疾的老铁出来奉茶或其他吗?   答案是绝对不会!   而这时,第一个关键来了。   ————————————————————   谢谢你们的礼物和留言,一直的不离不弃。   ps古代的成年礼,女子行笄礼,男子冠礼,民间女子15岁及笄,男子20岁及冠,皇家考虑执政世袭等因成年礼时间略有不同,难有统概。   046 睿王的面具(1)   以睿王乔装的模样来看,“老铁”更像一名普通的杂役,夏王能看到杂役的机会该少之又少,并且,像这样有些残缺的杂役,必定不止老铁一名,因为夏王曾说过,八哥就喜欢用你们这些人,夏王却在第一时间里将老铁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只能说明,在睿王出战之前,夏王来这睿王府的次数一定不少,所以他才知道老铁。   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会,然而睿王并不受宠,能常来走动的兄弟必定不多,夏王却来了。这样的交情不会太过浅薄。   既然这样,上官惊鸿为什么宁愿拼着得失这个兄弟,也要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为她值得吗?那句“九弟,靴子可还需擦拭,哥哥代劳可好”言犹在耳。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无初见便能喜欢,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为什么他却宁愿任她受伤?在夏王对四大踢出那一脚之前,剑拔弩张的时候,“老铁”一直站在夏王后面!他明明可以阻止,为什么非等皇帝过来才走出去?   任何事有因才有果。她受伤在先,他参夏王在后,还是说这人人亲见的因果本末倒置了?他想参夏王在前,所以他要她受伤。   可是翘楚凝着窗外花圃,若说他有心弄权,这样不因小失大吗?   若想追随太子,他该娶王语之或者翘容;若意属秦王,他该娶郎霖铃;若和宁王交好,那么他早在第一局的时候该拦下秦秋雨,因为秦家向来为宁王是瞻。   夏王似乎不喜用姻亲关系来结盟,并没遣追随的朝官送女赴赛。若他愿助夏王成事,绝不会如此开罪夏王。   若说他想自成一派,仍该娶这些女子中的一个,想法将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从自己的兄弟中剥离出来挪为己用,更无须得罪夏王。   为什么他独独选了她?她完全猜不出这男人的心思,哪怕一点。   但他确实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受伤,并且让宁王作了那样的事。   外面的天空光碧空澄,她却觉得似有一张网将她喉颈锁住,透不过气来,将她用力拽入东陵皇室这个未知灰暗的权欲世界。   门外传来遽响。   来人似乎极急,直到闯了进来,她才听一道低哑的男声斥道:“景清,你放肆!爷的房间岂能容你乱闯,惊了姑娘你可担当得起!”   翘楚看去,只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却是王府管家方明和那个憨厚的少年景清。   此时,那个少年一脸涨红,目光焦急,古怪地盯着她,摊手便问,“爷的药呢?”   047 睿王的面具(2)   景清的眉眼和景平有几分相像,名字也相若,似乎是兄弟。只是景平看上去清秀俊逸,言行深沉稳重;景清仍带了丝少年的青涩,虽面目憨实,喜怒却形于色,与景平那股讳莫如深的书卷之气截然不同。   景清虽没明确说什么药,翘楚却认知他说的是睿王给她的、她扔了的玉瓶。   她直接看向方明。   方明上前,微微欠身道:“姑娘,爷素有脚疾,须常不多走动,今儿个赶回朝歌骑的也是日行千里的好马,不知为何现下旧病又犯了,在给美人姑娘诊疗的时候,突然便摔倒了,脚上痛楚难当。”   翘楚一怔,突然想起刚才被抱着的颠簸,他走得很快。   “通常服一颗莲丹便可,听说那药爷给姑娘了,奴才便过来问姑娘讨要一颗。”   “莲丹?”   “那是产在寒酷之地的莲花所制成的丹药。这种花花期极长,千年方结一次花,是世间罕有疾患的入药原材,对各种心患与剧烈痛症最好——”   “方叔,你与她说那么多话做什么!”景清一急,打断了方明,“那是我家爷的宝药,他平日都舍不得多吃,今儿个一下子便给她吃了两颗,现在竟整瓶给她了。”   “你倒是给回来啊!”少年语锋一转,咄迫地盯着她。   翘楚措手不及,连退数步,这才明白景清和碧水刚才为什么变了脸色,只是万万没想到那药竟如此珍贵。   “景清你还反了不成!”方明一把拉过向景清,眉眼有了怒气,“姑娘是爷最看重的人,你是不是想惹爷不高兴?”   景清一愣,一下像泄了气的球,走到翘楚面前,低声道:“姑娘,你给我药吧。”   翘楚此时心里也乱了几分,想了想,笑道:“瞧我这丢三拉四的性子,八爷适才给的药都不知放哪里去了,现在一急,更忘了搁置。不若二位先回去照顾八爷,我把药找着了立即送过去。”   景清“哟”的一声恼道:“你怎连这个也忘记了?吃饭忘不忘啊你?”   景清一副要揍她的模样,翘楚心里既急,此时倒好气又好笑,看了方明一眼,方明似看出些端倪,脸上虽急,仍不动声色恭敬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窗外是放眼一大片花圃,翘楚待两人告辞而去,低咒了声,开始四处寻那该死的玉瓶。   守在门外的两名婢女看翘楚抚着心口,半个人钻进花圃里,好奇道:“姑娘,你可是在找什么?奴婢们帮你找。”   翘楚努力挤出丝笑,“不劳两位姐姐了,我只是在玩种花。”   ————————————————   亲们,如果明天看不到新更,请翻到第一章开始看,将是关于前情的全新章节,谢谢。   048 睿王的面具(3)   好半晌,终于在泥壤里摸出瓶子,却见一双鞋子落到前面。   她腹诽一声,拍拍身上泥土,站了起来。   来人是景平。   他淡淡看了眼翘楚手上的瓶子,道:“姑娘见罪,非是奴才有意催促,只是爷痛的厉害,不得不过来叨扰。”   “是翘楚冒失,也不知怎地,这瓶子就滚到这里来了。”翘楚知道景平必定看出问题,决心装傻到底,将玉瓶递给景平。   “谢谢姑娘。”   “先生不必客气,翘楚先进去了。”   她正要返身,却听得景平道:“姑娘,能借一步说几句吗?”   翘楚一怔,随即对两名婢女道:“有些口渴,烦劳两位姐姐烧壶茶水过来可好?”   婢女欠身一福,很快离去。   景平并没有立刻说话,半晌,才低声道:“宁王替检一事,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了。”   翘楚虽早有认知,此时仍忍不住微微颤抖,“所以?”   景平唇角弥起丝苦笑,不答反道:“若八爷没猜错,皇上带姑娘离去那段时间里,必考了姑娘将军令的题目,并允若姑娘答出题目便晋睿王妃。就当时所有人看,姑娘是靠翘容公主才胜出第一局,猜谜时姑娘所在的组又是最慢的,陛下猜姑娘答不出将军令,不意姑娘最后却交出了让他无法反驳的答案。”   翘楚没有说话,确是如此。   复又听得景平道:“姑娘如此聪慧,为何却参不透验身一事所有玄机?”   “谁都看出姑娘与太子妃有嫌隙,太子妃故意提出让太子府的嬷嬷替姑娘验身,太子出言反对,只说让皇后身边有经验的女官来执行,这不过是表面公平,即使换成皇后的人,只怕结果也不会如实禀报。”   “这一点,当时慌乱,翘楚并没有想太多,但在检验的时候,翘楚也有想到。早抱定主意,若鲁氏虚报,我绝不承认,只要睿王肯帮我,可请求皇上回宫后派出亲信女官进行二检。”   景平苦笑,“姑娘,即便有二检,这出来的结果你非处子之身。”   翘楚一怔,顿时明白景平的意思。   若鲁嬷嬷在检验的时候,戳破了她的****膜她出来的时候便再非完璧,即使喊冤,但会有人信吗?   她终是将宫里人的歹毒和心机看轻了!   景平的声音一字一字敲在她耳廓,“在你进去的时候,八爷便知道事情不好,他拼着得罪皇后,只说鲁氏年纪已大,怕诊测有误,请求皇上委派一位皇子进去同检。”   049 睿王的面具(4)   “皇上智谋,怎看不穿皇后的想法?只怕皇上本就不想你当上睿王妃,不过惮于你答出将军令,君无戏言,不然他早便提出回宫后再派宫中女官过来验身。这等于默允了皇后的做法。”   “八爷猜测皇上的心思,若他提出自己检验,皇上绝不会允许,所以他提出了那个看似荒诞的请求。皇上到底不忍八爷伤心,有心放你一条生路,又想你既被八爷以外的人碰过,八爷便绝不会再要你。   “八爷赌,若皇上应允了这个请求,一定会派宁王。在深得皇上喜欢的几个儿子之中,夏王和你有过冲突,贤王和太子的人尚有机会进行比赛,只有宁王和你的利益冲突最小,因为秦家已退出了比赛。若派的是宁王,还能有一丝生机。”   “果然,皇上最后答应了,并派了宁王同去。检验结果出来,八爷只说了一句,非翘楚不要。皇上大怒,率众回了宫。姑娘,也许在你看来,八爷让你受了辱,你的事,爷心里比谁都苦。”   几只冬鸟飞过,停在远处檐上,翘楚静静看着它们在屋顶嬉戏,仿佛全然没有听到景平的话。   她万没想到上官惊鸿用了这样的方法让她活命。千回百转,不得为之,却又份属高明。若细细一想,这件事受到最大侮辱的确实不是她,睿王的妻子被人碰过,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似乎赢了将军令,实际彻底输了这一局。她似乎并不笨,却从没想过害人,终于浅猜了人心,例如上官惊灏。   一切演绎完美。她突然想起在王府门口的小游戏,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看似公平,那个男人谈笑间用相同的方法还给她。他早便看准皇后不会放过她,借皇后之手破她清白之身,他还是干干净净的,并不得罪上官惊鸿。   情动智损,这是当初秦歌教她的,今天上官惊灏再次告诉她。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恍惚间,一股甜腥从喉间涌上,她淡淡道:“我也和先生一道过去吧,去看看美人和睿王。”   景平一怔,随即颔首,溢着书卷气的眉宇微微扬开。   *****   走到另一处院落的时候,远远只见方明和景清站在高树下。   他们侧方房间的门正推开,一个青年走了出来,一身朴旧的灰色衣裳,右手拄着拐杖,踟蹰而行。   翘楚停下脚步,突然想起这个人来回奔走,竟一直没来得及换身干净衣服。她有些想笑。   方明和景清想去搀他,他却摇摇头,将身体撑在拐杖上,慢慢走了过去。短短几步,他足足走了半刻钟。   翘楚微微蹙眉,正想过去,院门口却有一个锦衣女子快步奔进,跑到上官惊鸿面前,扑入他怀里。上官惊鸿似乎微微一怔,随即伸手轻轻抱住她。   一丝冰凉落到唇上,翘楚怔怔看向天空,下雪了。   ————————   亲们,文里关于穿越和很多前因一直没有明确交待,评论区有不少亲问到这个,本拟在后文逐一说明,考虑到大家阅读的方便,歌打算将所有前因写到开篇。暂往下更,周末赶写前情,下周初全部上传,届时亲们请从第一章开始阅读,估计10到14个章节。谢谢大家,周末愉快!   050 不及防的抱   他说非她不娶,此时却将另一个女子拥进怀。   口里的话,怎能当真,一眼的感情,更不可能。上官惊鸿和那时的秦歌其实很像,那晚,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秦歌将她抱住;今天,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睿王说要娶她。花园里的维护,赠药,施手术,一言一行,甚至不经意的一瞥,默默里却似乎都是温情。   她自嘲一笑,想问他的那句话咽回腹里,她现在只想去看看美人。   但不远处的情景——睿王抚着郎霖铃的发,他比她高大许多,便微微俯头在她耳畔低语轻慰着什么。郎霖铃仰起头,蹙眉看着他,唇角却又别着薄薄的笑,似忧还嗔。   这是个极聪颖的女子,翘楚想,她看不穿这位郎小姐的喜怒。该不该打断二人?她微吁了口气,却听得景平朗声道:“爷,翘楚姑娘过来看你。”   睿王似微微一震,郎霖铃随看过来,朝她弯腰一福,当作示意。她赶紧还施一礼。   郎霖铃稍稍踮脚将男人垂落到额际的小绺发丝捋回去,从他怀里脱出,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睿王朝手上一瞥,伸手便去拉郎霖铃,郎霖铃深深看了他一眼,却随即返身出了院门。   拐杖往地上一拄,睿王便要追去,很快俯下身来。   翘楚知道必是脚患引出的痛苦,心里竟突然说不清那点感觉,雪花在肩膊卷坠落下,一丝寒冷彻骨。   “景清,去将朗小姐带回来。”睿王挺直身子,微微沉声令道。   “爷放心。”少年快速一点头,拔脚便跑。   翘楚咬了咬唇,低声道:“八爷,是翘楚唐突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我那婢子,翘楚先告辞了。”   她凝了眼侧边厢房,快速转了身。   “楚儿。”   声音在她背后微促而起,翘楚扯扯嘴角,噢,原来他也知道她来了。她只当作听不见,加快脚步,却听得背后沉剧的脚步声,突然一声遽响,似有物委地,她一惊侧身,只见银霜上一抹清灰。   “爷,可有摔着哪里?”   旁边的景平急奔过去,耳畔是方明焦灼的声音。这下她也不好意思再当作看不见了,只能转身走回去。   当她在他面前站定,他刚被方明和景平搀扶起来。方明微微皱眉,已走到院门的少年景清一脸怒气盯着她。   “八爷,可有摔着哪里?”她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剽窃了这句。   话音方落,隔了一枚铁面,一刹,还是清楚看到他面具里幽深灼热的眸光,还未及反应,只见他衣袖轻轻一拂,方明和景平二人脚下已一跄,往后退去,连退了数步方稳住身形。   她肩上骤然一疼,不由得倒抽了口气,他当着他属下的面,将她扣锁进怀紧紧抱住了!   ————————————   亲们,文明天上架,会接续卷二这里写下去。   看到一些亲在评论区问,为什么更新到26号就断了,歌新增了“卷一”,讲述穿越前的事情,最近一直都在“卷一”更新。卷一可能还有几章补遗,补遗全部完成后,歌会在卷一说明,大家这几天可翻到卷一查看一下,别漏了章节,谢谢!   051 他的小失控   翘楚脑里一片空白。   她记得秦歌神经黏线抱住她那晚,她也是像现在一样脑袋清零,男人那突如其来的温度和体息让她不知所措,当时,她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后果是,秦歌将她架了回家   现在,她有些怔愣的看了看自己垂在裙侧的手,又瞥了眼门口张大嘴巴的景清。两侧的方明和景平也吃了惊,却恭敬地退避一旁。   如果她现在一巴掌挥过去,先不说上官惊鸿,一直对她拿了上官惊鸿的药耿耿于怀视对她苦大仇深的景清必定先将她劈了再说,况且她还有求于这个男人。可是,上官惊鸿似乎对她有些宠”   话出口,她嘴角也微微一抽,她虽想澄清她并不在意他们怎么了,但这是什么鬼话。果然,她不擅长撒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扣在她肩上他的手紧了几分,她有些吃疼,腹诽这个男人的同时,她心里越发奇怪,她看不清上官惊鸿这个人没错,但是,虽相处未久,她却知道,这是个极知分寸的男人,除去出言轻驳夏王时,言行皆礼谨自重,但他将她抱住一刻,她感觉他似微微失了控,现在似乎也如此。他生气了?   “翘楚。”   她听他连名带姓的唤她,突觉得有丝不惯,却也听出他语气里的郑重,当然他紧箍在她肩上的手颈也很重。   他的声音没有随她的思绪而断,略带了丝低沉却稳稳的传进她的耳廓,“我是想将这东西还给她。”   她一怔,他单手放开她,将手中的东西摊开,她这才觉得肩上被什么东西一直触烙着,低头一看,是郎霖铃给他的小荷包。   他拿定情信物给她看做什么?她忍不住嘴痒,“你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睿王眸光也微微沉了。   “这是千岁莲花末,这种花千年才能结花,有价无市,是做莲丹的主药,郎家的宝物,霖铃也不好一次多拿,她知道,我的腿疾需要那药止痛,以前便给过我一些干花进行提炼,我出征数月,她知道我的药将用尽,便又拿了些过来,我和霖铃交情甚笃,但如今我却是再也不能领受了。”   翘楚一怔,倒没想到荷包内有乾坤,只是,郎霖铃在睿王今日选妃所做的事以后,仍将花送来,他和她之间这个“甚笃”笃到什么程度?可他说,不能再受?   她差点口贱想问他为什么,幸好很快打住。只见铁面下,他的目光清幽,那缓缓流转如墨的光芒却深得有些灼人。   她又微微恍惚,想起原想问他的那句话,想问,为什么冷眼看着她受伤,不早在夏王动手的时候救她,如果他喜欢她。   可是,若连同床共枕的秦歌也可以淡淡戏看她三年,她怎还可去相信突如其来的爱情?问了,捅破了一些什么反不好,或许她身上确实有他能用着的地方,他才如此而待。这世上,似乎没有一个人会平白对一个人好,不是吗。   况且,即使有情,也和她无关,她只为秦歌而来。刚才,看到他抱住郎霖铃时的微涩,不过是为那曾经的一份似曾相识而疼——他也如秦歌一般心口不一吧。   她却很快不安起来,他深凝着她,似在等她的话。他们现在这是什么状况?他认为她吃醋,向她解释,等她答话?   她想了想,抑住心里的紧张,伸手握住他的手,“八爷,郎姑娘的事我懂了,你能带我去看看美人吗?”   其实不懂,也不打算懂。   男人颔首,眸光微炯,似稍宽了心,却很快轻沉下眉目。他放开她,伸手往自己肩上摸去,又意识到什么,将她更揽紧一些,微瘸着快步走进长廊。   翘楚只觉得双肩寒凉,却是雪融成水的冻冷。原来的世界,A市是南方城市;后到北地数年,北地溯漠日热夜冷,却无霜雪,倒不似这里寒冷。   双手旋即被包进男人的单掌里,他帮她捂擦着,那握在手心的温暖,男人指腹的薄茧,隔着手上的纱布的粗糙,厮磨着肌肤,翘楚脸上一热,正要推脱,却见睿王另一手将荷包掷向在门口犹自石化的景清,淡淡吩咐道:“将东西给郎小姐送回去,便说上官惊鸿拜谢了。”   景清一急,跺了跺脚,“爷,这”   翘楚想起什么,忙朝景平道:“景先生,那个药。”   景平走过来,从怀里掏出玉瓶,谦敬递上。   翘楚轻轻挣脱睿王,伸手接过瓶子,递给他。   睿王没接,“这药对你既患的心疾有奇效,能做一定调理,你留着就好。”   翘楚知道他脚痛厉害,闻言一怔,又见景平等人脸上急极,却不敢多说什么,心想上官惊鸿虽温尔,但治家必定严笃。她思虑之下,咬了咬牙,拿了个主意。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的月票,推荐和礼物。   052 长廊里的吻   没再说什么,她将玉瓶收进袖中。超速更新:   景清愤怒地看了她一眼,方明和景平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似是没想到她竟不劝一句。   睿王却甚是喜欢,看向方明,“方叔,让人到我房里我的氅子过来。”   方明欠身答应,抬手招过廊道侧的两个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眷睿王说着仍握着她的手,走到厢房门边,轻轻推开门,又指了指里面。   凝向锦衾下沉睡的女子,翘楚鼻子一酸,慢慢抬手抚住口鼻。   睿王微微一笑,“虽有些棘手,但解药的方子到底是做出来了,已让人赶制,适才设法将毒引了些许出来,这孩子的生命力顽强,只要服下解药,清了体内余毒,会好起来的。”   津“谢谢。”   翘楚低声道,即管无法笃信这个男人的情,但此刻心里确实充满感激。   “进去看看她吗?”   翘楚摇摇头,“不了。”   “嗯?”   “知道她好就行。”   睿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关上门,又将她领到旁边的厢房。   翘楚不解,他似乎轻易看出她的疑惑,将门推开。   翘楚蹙眉望进去,这房间也有人,正在榻上酣睡,却是四大。   记起景平说过,给这嘈闹的丫头放了点药,不过这丫头确实也累了,低低的打着小呼噜。那段长长的旅程,长途跋涉,宿风露水。她们跟着她,何尝试过这样的高床暖枕?   刚才还在犹豫,现在却少了迟疑,她侧头看向睿王,男人正安静地看着她,眼里徜着浅浅的笑意。   她轻轻偎近他。   睿王一怔,随即伸臂去搂她。   她踮起脚,微微颤抖着,吻上他的唇。   唇角贴着玄铁,铁面冰冷,他的唇却温热软腻,那奇妙的触感让她越发颤抖得厉害,脊背却骤然一暖,被有力的大掌紧托着,将她压向他。   鼻端能嗅到他身上如檀似麝、混着药肴的浅香。舌尖试探着伸出,还未及撬开他的唇,他已经反客为止,唇紧压着她的,舌滑进她的口腔,极尽吮吸索要之事。   她的脑袋登时昏沉,想起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赶紧收敛心神,将一直轻压在舌下的药用力顶进他喉里——心疼美人是真,抚住口鼻那一下却是假的,刚才说话间,早将瓶子扣在袖中,悄悄开了瓶塞,取了药拿到手里   虽半眯着眼,却仍能看到他眸光一深,更暗了许。   她想退,他却不允,她惊愕,从没想过这个男人也有霸道的时候,她的唇舌立时被迫沾染上千年莲花清幽的味道,他的味道,那温淳的气息。   他的唇却远不如他的气息无害,他重重吻着她,卷过她的牙龈,吸吮她的涎沫。   眼梢能攫到天地间的雪绒,宁静地纷飞旋卷过红瓦碧檐,将满园的绿意渲上一层纯白晶莹,如云盖棉铺。这样的情景,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远致沉醉的错觉。   耳畔,不知是谁倒吸了口气,廊外震惊的目光一个个辗来。   她的小腹刹间似被什么暖热撞过,唇齿的纠缠欢愉,身子竟也酥麻起来,差点滑跌下来。   也一下清醒过来。是寂寞太久了吗?见鬼的狗血方法!   她狠狠推开他,他猝不及防,腿脚又不着力,往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她用力过猛,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歪斜的靠滑下墙沿。   “爷。”   园里数声惊叫,几个男人跃过围栏,景清捏着荷包,像个小牛犊子的冲了过来,睿王已撑起身子,吃力地拐到她身边,将她搀抱起来,冷冷盯了景清一眼,景清一惊,赶紧退到景平背后。   翘楚脸热如烫,眼角余光刚好瞥见碧水拿着药盅子,睁大眼眸吃惊地看着她。   他们该怎么看待她?对上官惊鸿辣什么摧什么?   正绞了脑子怎么遁走,睿王却紧声问着,“可有摔着哪里?”   她摇了摇头,刚要说先行告退云云,突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园子的拱门里响起,数个婢子急急奔了进来,“爷,宫里来了圣旨,让您和翘楚姑娘过去接旨。”   翘楚心里顿一咯噔,这时候会来什么圣旨?   睿王已道:“方叔,你且到大厅请宣旨的公公稍坐,我这便过去。”   方明领命而去,睿王看了碧水一眼,吩咐道:“姑娘的药先放回厨房温着,小心别凉了。”   “楚儿,随我来。”   *****   到得厅中,翘楚只见莫公公领着一班宫人在等候宣旨。景清刚狠狠瞪了她几眼,给郎霖铃送药去了。景平扶着睿王跪下,她跟在后面跪下。   睿王笑道:“有劳公公了。”   莫公公摆摆手,笑复:“睿王这话可折煞咱家了。”   他说着淡淡瞥了翘楚一眼,展开手中黄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念北境翘家三女翘楚德**聪,特晋睿王侧妃,其姐翘眉既为太子元妃,应嫁娶之宜,着翘楚即日起暂迁太子府,三日后与睿王拜堂成亲。”   ————————————————   谢谢阅读,亲们,晚上还有更。   053 做他的女人(1)   轿身微晃,行走在夜市中。翘楚半掀轿帐,陷入沉思。在方明和睿王府的护卫下,现在她在前往太子府的路上。   睿王在莫公公宣旨后,对她说了一句“等我,我绝不能委屈了你”,便随莫公公进了宫。   在东陵,“元”即为“正”。只是,“元”多做书写用,“正”用于口头。圣旨里说的太子元妃,即是正妃,翘眉是太子正妃。   荣瑞皇帝在曾花园里口谕封她为正妃,此时一则圣旨意味深长:正妃变成了侧妃。皇帝自然有他的权衡,君无戏言,本已许封妃,她后又被证实是处子之身,睿王又并无因她被宁王碰过而弃妃,这个妃必定得封。   眷只是,正妃呢?皇帝还会替睿王再封正妃吗?如果封,他又想谁来当这个正妃?从举办选妃赛伊始,皇帝到底抱了什么心思?嫁娶之宜,翘眉既为姐,那她在太子府出嫁,理由堂皇,但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安排?   也许,现在唯二值得欣慰的是,她能见到上官惊灏和翘涵。听莫公公说,翘涵和她的郡马也来了。翘涵是她的大姐,翘振宁另一个侧室所出,几个姐妹中,只有这位姐姐待她有几分真心,翘涵这次来是奉父命以长姐的身份送妹妹出嫁。   翘振宁,凤青大妃,还有她的娘亲汨罗都没有过来,说是领主身子有恙,大妃服侍榻前。   津前者不来是意料中事,翘振宁极爱凤青,翘容落选,二人当然不会来。当初翘眉出阁,北地盛礼送嫁,已给足皇帝面子,此番翘涵代父而来,也足表诚意。她也不想看到他们,互相眼不见为干净最好。   她娘亲汨罗不来,却是因为汨罗娘家出了大事。   北地以外,另有族群,汨罗的母族便在北地境外,最近,族里正受到另一个大族的严酷打压。   翘振宁的女人中,凤青最恶汨罗,因为汨罗曾是翘振宁的大妃。汨罗的母族,不似一般游牧之族,虽强大却不好战争,且富庶之极。翘振宁迎娶汨罗时,只是北地一个小族的少主,汨罗携大批金银财宝送与心爱的夫君,让他得以招兵买马,囤粮买草,正是这笔最初的财富奠定翘振宁成为北地领主的基础。   而汨罗母族中却噩运不断。先是出了叛徒,将族中财宝在一夜里全数秘密窃走,后又起瘟灾,族中死数泰半。这个昔日的大族迅速凋零没落,现又因事遭其他族群欺侮。   翘振宁见死不救,哪怕他有这能力。一则,凤青不喜;二则,汨罗的存在,提醒着翘振宁曾经的耻辱,他是靠妻子的娘家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在汨罗母族群败落之后,他废了汨罗的妃位,将他最爱的女人凤青扶了上去。   不久前,汨罗回了母族,她虽嫁人了,却永远是族中儿女,要和母族共患难。   这也是翘楚远赴朝歌选妃的原因之一,她想求上官惊鸿救她娘亲的母族——那个善良的民族。只待成婚之后,便和他说。   这世上的东西,总是等价交换。她以前本来知道,秦歌的出现让她忘记了,后来,秦歌再次教会了她。   轻轻抚住微肿的唇瓣,她自嘲一笑,上官惊鸿救了美人,她“还”他莲丹,不管是什么方式。   她要他救她的母族,身体也好,或者她身上的什么东西也好,他拿,她给。这和救秦歌不矛盾,秦歌不爱她,她的身体乃至感情,他不屑。所以,就这样吧。   当然,她仍惦着上官惊灏,那个和秦歌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他就是秦歌的前生吧。这副容貌她怎会错认?   只是,为什么两世都不得善终?这一世,她在北地救了他,他许下承诺,最后却仍娶了翘眉,和她相见却似不识。秦歌,她没有机会再问,这次的太子府之行,她却要找上官惊灏求个明白。   突然,轿身止住颠簸,方明的声音在帘外传来,“姑娘,太子府到了。”   有婢女撩起帐子,将她搀了出来。美人还在睿王府养身子,她让四大留下看顾。   下得轿子,只见太子府前灯火彩结,三重门阙尽开,一眼望去,只觉庭院灯光连绵,府里楼阁深不见头。门前,两尊狮身面像威武浩大,眼目炯眦,极为霸气。   太子一身龙纹白袍率众站在门口相迎,翘眉,翘容,还有出阁后许久未见的翘涵都在,翘涵旁边是她的夫婿,杨烈,北地某族的少主。只是,细察之下,翘涵看她的眼神却似乎有丝退避,复杂。   方明与睿王府一班奴仆行礼跪拜,她也赶忙施礼,方一抬头,翘眉已上前搀扶,笑道:“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终于把妹妹盼来了,看你迟迟未到,咱们太子爷还惦着,说遣人去路上接呢。”   她忙道不敢,又朝太子欠身一福。太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三妹也累了,眉儿你带她进去先行安置吧,待明日再宴。”   *****   太子府,夜。   一个身影朝四周一瞥,飞快推开眼前的门,闪身进了去。   这里是翘楚的客房。   来人慢慢走到翘楚的榻前,轻轻掀开她的被子。   ——————————————————   今天收到很多亲的礼物,月票和留言,歌在这里衷心谢谢。文的笔触极淡,角色一直氤氲未明,谁心思叵测,谁最腹黑,谁最爱谁,不久便见分晓。明天见。   054 做他的女人(2)   来人的手很快被人按住。   “我以为你不会来。”   女子的声音淡淡在床上响起。   来人一声微叹,突然伸手轻轻抱住翘楚,身上氅子抖落半襟风雪。   眷*****   明珠光漾,映照在满室器物上,一桌一榻,无不极显贵华绚美。   炉煨火暖,光影拢在贵妃榻里一具曼妙胴体上,室外虽漫天飘絮,室内却是暖腻,无怪床上人仅薄纱松裹,酥胸丰腴难掩,两侧樱红若隐若现。配上一张闭月容颜,诱人迷醉。   津那人和她说过,眉,你这等模样,只要是男人见到,都难耐心火。   可是,那人此时还没回房。   这里是太子卧室,这美若倾城的女人正是翘眉。   她眼睑一阖,又猛地打开,拢上衣襟,掌起榻上小灯,准备到太子的书房去。   才穿上绣鞋,却听得纱窗上一声啄响,她一凛,快步走到窗前开了窗,一只黑鸟扑旋到她臂上。这是云苍大陆最好的信鸟,日可行数千里。   她从鸟爪上取下卷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人手已备妥。   唇角微微浮起丝弧,掀开梳妆台上胭脂匣,尾指一挑,勾起一抹红,在纸上飞快写了数字:听令动手。   通信来往用的都是北地最古老的苗黎语,北地亦几无人识,信笺即便落到太子府其他人手里,也不会有事。   将黑鸟放飞,她一拂衣袍,披上榻上貂毛大氅,再不迟疑,立即掌灯走了出去。   她的大丫鬟就在太子书房外面侍候茶水,一有异动,会即来报,现不见来,那末,太子还在书房里。   她的好三妹会约太子见面吧,今晚绝不能让翘楚和他有单独见面之机,今晚过后,一切好办。   *****   睿王府,睿王卧室。   挟着风雪,一身青服的男子从宫里归来,推门进屋。   除去床榻侧炉火微漾,房里一片漆黑,昏暗扑面,男人也不捻亮灯火,摘下铁面,褪了袍服外的大氅,一并放到桌上。   眼上骤然一暖,一摸之下,一手腻滑,覆上眸眼的是一只柔夷。   一具温软香暖的躯体随之如水蛇般缠上他的脊背。不安份的小手,顺着青袍开襟探进他的胸膛里。   男子略一转身,将背后的女人整个抱起。   女人窃喜,手里男人精瘦结硕的肌理和其平素温文的外表,形成极大的异差,她细语低喃,“爷,奴婢服侍你。”   丁香小舌绞着湿热,缠上男人的喉结。   头皮微微一疼,却是男人随手一挑,掬起她一把青丝在掌中把玩。   女人沉醉在男人的气息里,用力舔吻着男人的肌理,手慢慢抚到男人的腰眼,又慢慢往下落,隔着衣袍握上他如铁火烫热的欲望。   她已情动,满身火热,却听不到男人的声音,连丝毫轻喘细叹也不可闻。   她知道,这个男人自制力极强,不易动情欲,她却迫切地想得到他的宠爱,咬了咬牙,吻上他的唇。   才刚碰上,便被他狠狠挥摔到地上。   “滚!”   她大惊,“爷,奴婢做错了什么?”   黑暗里,睿王的声音冷冷而来。   “你明知本王的忌讳。”   女人一颤,是,她知道。   不点灯火。   还有,他最厌恶女人碰他的唇。   女人又咬了咬牙,涩声道:“今儿个翘楚她不是———”   “向铁叔领刑去。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门,被男人凌厉的掌力挥击开,花园里的灯光映入,照出女人的容貌。   碧水。   霰雪在廊中飞舞,碧水震颤着从地上撑起,跌跌撞撞走出门口,却猝见斜侧园门处一枚红色灯笼高挂。   她一惊,心口砰砰而跳。   那个人又来了。   每当这枚红色灯笼挂起,便表示那个人到了王府。   普通家丁奴仆不知,但府里那人专属的影卫,方叔,景平,景清和她看到灯笼都会自动回避。   果然,黑影一闪,两个黑衣蒙面的男人将她挟住,淡淡道:“姑娘,请。”   是他的影子护卫,二人将带着她从前面的园门迅速撤去。   出园一瞬,碧水微一侧身,眼梢只见背后的园门处,一个瘸足的灰衣男人领着一个身披素黑轻氅的人走进。   两人皆悄无声息,像雪天里的精魅。   前者是老铁。   那个神秘的素袍人,碧水却并不知道她是谁,虽然她自小便服侍在睿王身边,但她想,“它”必定是女子。   有一回深夜,她过去侍候茶水,将茶水交递给老铁时,远远看到睿王将她负在背上,在园里一步一步走,睿王的腿脚不利负重。   她听到轻轻的笑声从他背上传来,有着暗暗的沙哑。   *****   太子府,书房。   门外守侍的护卫和丫鬟看到翘眉,连忙施礼,太子的伴读方镜也在,谦逊地向她问了好。   翘眉一笑点头,她的大丫鬟梅儿已机灵地出声道:“禀殿下,太子妃过了来。”   门内杳无声息。   众人一怔,梅儿又唤了几声,仍声息全无。   翘楚微微蹙眉,朗声道:“殿下,想方镜也累了,还是臣妾来替你研墨侍夜吧。”   太子对她是宠,但他协助皇帝经管朝事,书房是重地,她实不好随意进出,况她知这男子虽看去优雅随意,却一身霸气,轻易不能惹,这时,咬了咬牙,推门进去,只见里面烛火如橘,却已空无一人。   055 做他的女人(3)——宁愿相信前世有约   太子府,客房。   “对不住。”来人低声道。   床上的女子正是翘楚,她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捻亮了床侧小榻上的灯。   青鬓花簪,灯光下秀容红颜,抱着她的却是大公主翘涵,秀颜一脸歉疚。   眷翘楚苦笑,联想起自见面起上官惊灏待她的种种,她想,她知道了翘涵半夜来找她并道歉的原因。进府的时候,她和翘涵擦身而过,有意捏了翘涵的手一下。   实际上,如果不是在府门口看到眼神闪烁的翘涵,今晚,她约见的会是上官惊灏。   她挣脱翘涵,重重闭上眼睛,想起六年前那个夜晚,那是她和从东陵远来的质子在北地初见后的第二个晚上。   津   夜色苍茫,沙烁遍地,天穹星子高远,地上,笼在夜色里的是望不到尽头的毡包。   那片星空属于云苍大陆,那些毡包属于北地。那个黄沙漫地的地方毗邻东陵国北境,名叫北地。   翘楚从一个毡包走出来,抚了抚脸,心里将某个女人的祖宗问候了数十遍,虽然那个女人是她的姐姐。应该说,是这具身体的姐姐。   那是她来到云苍大陆的第二年。两个年头,原来可以如弹指,往昔的情景仿佛还清晰在目。   不同的是,两年前她叫海蓝,现在她叫翘楚。   在西宁街十八号的古玩店里,那个叫琳琅的女子最后告诉她,秦歌的前生其实是东陵王,这位东陵王是继荣瑞皇帝后的帝王。也许因为这样,才注定了他这一生会死在东陵王的陵墓里。   她一惊,说,十九号墓室里东陵王的棺柩是空棺,并没有尸体在里面,琳琅,我不信什么注定。   琳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即使东陵王的尸首不在,十九号墓室也是他的陵墓,新闻报道不是说,东陵王也许便埋在这十九号墓室里哪一个深隐的地方吗。海蓝,你如果能改东陵王的生死,不但改变了现代世界里秦歌的命,也给了你自己一次契机,你和秦歌没有机会一起,却也许能和他的前世一起,不也是补偿吗。   她一震,能在一起?随即苦笑说,前世的他还能算作是他吗?   琳琅一怔,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还是他,还是那种喜欢的感觉。不是有个希望吗,海蓝,有希望总是好的。   琳琅的话隐隐带着几分凄意,她突然不忍再说。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故事,也不知道此情此景会不会只是她的南柯一梦,她希望秦歌没有死去而做的一个梦。一切那么不真实,神隐诡谲。   只是,如琳琅所说,有希望总是好的,如果真有前世,前世的他会是什么模样。   她问琳琅。   琳琅一愣,想了想,说,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吧,我以前听我的娘亲小七说,一个人转生模样也不会变,好让转生后他/她的情人也能找到他/她。   她点了点头,说,两人在一起,一生还不够吗,再生,也还要纠缠在一起?   琳琅笑了笑,说,不够吧,如果那一生两个人不能有结果,自然不够;如果那一生很快乐,那也不够,你会嫌快乐多吗,自是希望还能在一起的。   她也笑了,想了想,说,琳琅,我没什么要求,我只希望能和那个人真正在一起,一生就好。只要真正在一起过,一天也行。   琳琅一震,微微侧过头,突然说,海蓝,即使不是为龙无霜,我想我也会帮你的,我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希望你能快乐,最起码得到过。   她怔住,一瞬,她竟有与和这个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女人有种惺惺相识的感觉,仿佛她就是她。   琳琅一笑,握住她的手,说,好像和你认识了很久。   她还想说点什么,琳琅却递给她一本小札,她翻开书页,只看到满页白纸。   意识一瞬如被什么吸住,从身体里拖了出来,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倒下,琳琅将她的身子扶住,有些吃力的抱起,往古玩店的深处走去   醒来的时候,人已在云苍的世界。   她以为她会被直接送到东陵王身边去,没想到却附身在东陵北境——北地领主十二岁的三女翘楚身上。翘振宁长相极俊美,儿女长相皆属上乘。五个女儿美貌惊人,其中,以翘眉和翘楚为最,容姿娉婷,倾国倾城。   她打听到,彼时,东陵仍是荣瑞皇帝执政。下任的东陵王,应该是太子,听说太子少年艳才,但必须要见到他本人才能确定是不是秦歌,只望他的容貌没变。而此时她的年岁还太小,等她长大一些,才能到东陵去,虽然太子身份尊贵,要见他很难,但她一定会想出方法。   她不知道,翘楚原来的灵魂哪里去了,也许灵魂承受不了身体的痛楚,已经死了。   毕竟,当她带着海蓝的意识在翘楚身上重生的时候,原来的“翘楚”刚被凤青大妃打成重伤不久,理由是,“翘楚”弄花了东陵皇帝赏赐给翘振宁的青花瓷。当然,她后来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时,“翘楚”的娘亲汨罗已被削去大妃之位。她们的生活并不好,身为翘振宁的侧室,汨罗只被配备了一个丫鬟,另有一个小丫头服侍“翘楚”。凤青大妃有意为难,她们的吃穿用度,连普通人家都不如。   常有犯人从东陵首府朝歌流放到北地做苦活服刑。一次,又有一班犯人被押到。犯人里有一个大汉和一个小女孩会武,被族里贵族勒令表演,她看到那二人武功极好,却被一众贵族当猴耍,被狠狠鞭笞,打得半死,心有不忍,去求汨罗。   汨罗去求翘振宁,翘振宁下令放了二人。那是她到北地后记忆中翘振宁为汨罗做过的唯一一件事。   ——————————————   谢谢阅读。亲们,晚上还有更。亲们如有跳阅习惯的,下更建议别跳过,大家一直有说,当年去北地的质子可能不是太子,不知道下更里能不能看出端倪是还是不是。   056 做他的女人(4)   后来,那大汉都玛被翘振宁看中其出色的骑射功夫,赐了个职务,教授几个儿女的骑射。   那小女孩跟了她,作了丫头,和原来服侍的小丫头一道,她给了她们新名字,四大美人。   美人曾是东陵一位疆场副将的女儿,那位副将武功极好,为人正直,不善逢迎,后得罪权贵被赐大刑。他受刑而死,家眷被发放北地,美人的母亲在路上病死。   就这样,她带着二十四岁的灵魂,带着四大和美人,陪着和她一样孤苦的汨罗从十二岁的孩子长到十四岁。   眷没想到十四岁这一年,十六岁的太子却以质子的身份来到北地。   在当晚盛大的迎接队伍里,她在热闹拥挤的人群里看到他。凤青大妃早下了令,不准汨罗和她出去,只让她们混杂在族人里远远看着。   看到他那一刹,她的心跳却差点止住。   津翘振宁身旁,明耀的篝火映着那个人惑城的容颜。一身月白如清璃,眉飞入鬓,眸黑如墨,仿佛远山浓翠。   那是秦歌。   不,不是秦歌,他是东陵的太子上官惊灏。   只是,他唇角虽噙着笑,模样俊美无双,眼里却隐隐淌着一丝深沉疏漠。   明明只是十多岁的少年,她却觉得她无法看出他的情绪。一点也看不出。   翘振宁一脸兴盎,说介绍儿女与他认识。   他身边陪侍的大太监曹昭南是个精达之人,谈笑吃酒,八面玲珑;他只一直浅浅笑着。   每当秦歌这样笑,便是他兴趣缺缺的时候,在介绍翘眉的时候,他多看了她一眼。   翘振宁一掠凤青,凤青大妃轻轻扯了扯翘眉,翘眉羞涩低道:“殿下初到北地,翘眉愿作向导,带殿下四处走走。”   “如此便有劳二公主了。”   太子说罢,眉宇轻扬,又淡淡问,“说了这许久,怎不见三公主?”   凤青脸色微变。   她在人群里颤抖着,怔怔看着他,半晌,才想起要出去,却突听得翘振宁一声轻咳,一道低沉的声音随之在背后响起,“公主,领主说汨罗夫人今晚宿在他的营帐里。”   这一宿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除非她想汨罗受苦。   她冷冷一笑,停下脚步,轻声反问,“都玛,你便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   第一晚,便这样过去。   第二晚,却发生了大事。   这晚更深人静的时候,她让美人设法帮她去送信。   美人年岁虽轻,却艺高胆大,性子冷静。   太子营帐内外虽有人守着,但都是东陵卫军。翘振宁派去守卫的人都被曹昭南安排在外围。说是质子,实是荣瑞帝对北地以示信诚友善的恩典,这位大太监怎肯舍弃自己军队不用而用北地军队做守护?   送信虽难,但只要美人想法避开北地武士,将信悄悄交到东陵军士手中,让他们代为通传未尝不可。   然而,美人回来的时候,却一脸惊怒,说出了大事。   原来,美人去到太子营帐附近,隐在僻幽处伺机等候的时候,却看到翘眉从蟁楼的方向神色惊恐慌张跌跌撞撞的回来。   翘眉美貌,却绝不像常人所说的貌美智浅,相反,这个少女聪睿,城府深,且性子极沉稳。   美人何尝看到翘眉这副模样过?不由得惊疑思虑,没多想,立即尾随翘眉到了大妃的毡包外。只怕翘眉又生了什么计谋来害自己主子。   毕竟,两年来,翘眉施计给她小鞋她穿的数次并不少。也幸好翘振宁虽薄情,到底仍有一丝顾念旧情,不许大妃杀害或暗伤了她俩母女。   她也只忍着,并不还击,只怕害了汨罗。   殊不知,美人却在大妃帐外听到一件大事。   原来,翘眉夜约太子到蟁楼见面。   但这蟁楼却是个可怖去处,是凤青大妃养毒之所。   楼内建设美轮美奂,各房饲有各种美艳毒虫,内有迷香毒气缭绕,也辟有休憩的房间。   若要进这蟁楼,必须先服大妃配制的解药。否则,不说那毒虫害命,单是这毒气入体,损了心脉,便即毙命。   然这解药却极难配,一来所用各种药材繁复又珍稀,一时难以筹集大量珍贵药材来炼药,二来大妃既将那处作养毒之地,便绝不想有人能随便进入窥探了去,是以每隔一段时间才配药一次,作自身进去观察制毒之用,所以,即便是大妃,手上解药亦有限。   翘眉倾心太子,想与之秘聚,却度量溯漠除毡包外再无可聚之处,然而在毡包里见面却极不便,将太子约至己处,怕被人说了闲话去,太子那边又守卫重重,想说些体己话,做些亲昵之举也不得。权量之下,便偷了母亲的解药,约太子到蟁楼去。   适逢曹昭南随翘振宁到十数里外视察北地军务整顿去,并无约束,太子似饶有兴趣,便随了翘眉去。   哪知,解药并不凑效。蟁楼内,二人正相偎说着话,太子突然昏倒。翘眉大骇,顿时也只觉心胸促闷,性命攸关,她慌乱之下,竟跑了回来。   ——————————————————————————————   谢谢阅读。亲们,明天见。   057 做他的女人(5)   大妃也惊住,道,“眉儿,你是在我平日放药的匣里拿的解药吗,我在蟁楼新养了毒物,这毒物放出的毒气厉害,旧的解药已不足够抗毒,我另在药房新配了解药,适才你能抗住毒气是因为我在你们姐妹二人幼时便给你们服下了能抵御多种毒物的珍药,太子这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翘眉一震,哭求大妃去救他,说她太子,咱们绝不能救!毒气攻心,除非他内力极强或是体内也有抗毒之素,否则,根本没有存活的机会。”   “试想一下,我们去救他,若教人发现了,救活了尚好,若救不活追究起来,太子便是因你而死,你可知有什么后果?你必死无疑,甚至祸连全族!你道东陵皇帝会放过我们?若是太子自己误闯蟁楼而死,则我们还有一丝生机!”   美人听得心惊,却见翘眉突然跪下,求大妃救太子。美人也不敢再留,急急回来将事情告诉了她和汨罗。   她又惊又急,然而,大妃的顾虑却是对的,并且,这事去找翘振宁也没有用,关系全族祸福,翘振宁必不会救;若告诉曹昭南或东陵武士,则北地难逃责罚。再说,翘曹二人此时也不在。   汨罗也是大惊,那焦急竟似不下于她。   她赶紧收敛心神,想了想,问美人,翘眉当时的态度怎么样。   美人说,翘眉似乎想救人,但大妃派了都玛守住,绝不让她出去。   她略一计较,去了翘眉的毡包。都玛奉大妃之命,不让翘眉进出,终究卖了个人情给她,只当没看见她。   从翘眉的小毡包出来,她凝了眼头顶的星光,抚了抚脸上的人皮假面,将翘眉腹诽数遍,向蟁楼而去。   翘眉刚刚和她做了个交易。   和翘容一样,翘眉也爱上了这个俊美华贵的东陵太子,想相救,却也顾虑惹祸上身。   翘眉手上新解药不多,给了她仅有的两颗,同时也让她服下其他的毒药,并将翘容用过的人皮假面给了她。   翘楚很清楚这些东西的用途。易容成翘眉,若能救,告诉太子,是翘容害他进的蟁楼,翘眉救的他;若不能救,太子的死是因为误闯蟁楼。   如果她违反了约定,则翘眉不给她解药,她会死。   蟁楼很大,彩楼画栋。画上,天人横萧管,奏乐舞,衣袂连决,仙乐飘飘。浓彩重泼,那一帧帧的飞天图画,真的很美。   可惜,越美的东西越毒。   她是在三楼的廊道寻着他的,没想到他竟能支撑着从房里走出来。   他一袭藏青长袍,倚在栏杆上,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微微混浊的眸漾着一抹邪魅,和美丽澄澈的天人形成浓烈的对比。   她却知道他快支撑不住,他眉宇氤氲着一团青黑,唇色青泠。   看着她焦急的朝他跑去,他轻笑道:“不是走了吗?怎又回了来?”   眼里带着浓浓的讥诮。   这是和“秦歌”再见后的第一次话,可是,她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淡淡说了句“刚才那个不是我,是我妹妹翘容的易容”,便没再说话。   她摘下腰上小荷包,将药丸倒了出来——还剩一颗半。翘眉只给了她两颗药,她怕他中毒深,自己不敢吃足一颗,来的时候吃了半颗,留下半颗。   她将整颗药丸递送给他,他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掌上半枚药丸,“这颗呢?不给我吃吗?”   她突然想起秦歌,冷冷道:“我也只有两颗药丸,这半颗是我的。”   他似乎一怔,唇角一挑,接过药丸,咽了。   她将他搀了起来。   晚了服药,他才走几步,便已支撑不住,蓦然倒在她的肩怀。   虽是少年,他的身量已长成,她被重重压着,又惊又急。将他拖行了几步,却顿觉心跳偾张,胸口发闷。她知道,她也开始支撑不住了。   她正想吃药,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剩下的半颗药丸送到他嘴边。他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什么,却昏了过去。   她咬了咬牙,含药撬开了他紧闭的双唇   058 做他的女人(6)   走到二楼的时候,她心口绞痛,再也支撑不住,脚下踩了个空,连着他从高高的楼梯摔了下去。   着地的时候,她的头磕到地上,头破血流,他的手足重重撞到梯角,翻滚出数尺,腿被墙角的小鱼犁刺穿,袍上鲜血淋漓。   那是大妃用来戳起毒物的小犁。她心里一疼,眼前昏黑,无法站起,咬紧牙爬到他身边,去推他。   “起来,这里不能久呆,快起来。”   眷“醒来。”   “你要睡回家睡。”   “上官惊灏,你爹喊你回家吃饭。”   津她起不来,只能一直说,不知道说了多久,嗓子沁出淡淡的咸腥,他眼皮微动,睁开眼来。   看到她的模样,他慢慢锁住眉。   她松了口气,才发觉连指头都无法动弹了,嘴朝大门努了努。   他看着她,突然笑道:“翘眉,我爹不会喊我回家吃饭。”   她想了想,哑声道:“不是说你是皇帝最超速更新:”   他似乎一怔,没有答话。   她多久没和秦歌这样说过笑了,又道:“那我对你一见倾心。”   “可能吗?”他冷冷反问。   “嗯,我也不信。”她自嘲一笑,低声道:“那便是我爱你尊贵的地位吧。”   “你是翘卿二女,地位已贵。”   “我受人欺侮的时候,你不知道罢。”   他轻轻笑了。   ——那便做我的女人吧。眉儿,若有一天我得登尊位,必你以天下最贵之聘迎娶你,从此护你不受任何欺侮。   昏厥过去的时候,她听到他这么说,自见面起,总觉得这个少年桀骜暗藏,这时,他语气极淡,她却觉得他不像说笑。十六岁的声音,深沉而危险。   眉儿?   她突然只想不顾一切告诉他,她是谁。神识却慢慢涣散,除去感觉一双硕实有力的手将她抱进怀里,一拐一拐地往门外走去。   醒来的时候,却物是人非。   她,汨罗,四大和美人被送到千里以外北地的一个小族里。她们被幽禁起来,随行还有一名族中巫医。   她一直卧病在床,起不来。   醒来的时候,巫医说,她能拣回一条命已是大幸,毒气侵入心腑,落了心疾,再也好不了,好好将养着,希望能熬过花信之年。   半颗药的结果。她沉默了很久,问汨罗,娘,太子呢。   汨罗伸手掩住口鼻,快步出了毡包。   四大低声道:“主子,太子他没事,那晚,你们两个晕倒在蟁楼外,大妃和翘眉看到太子没死,把他救了回去,将咱们隔离到这地方来。”   她闭上眼,应了一声。   她们在这遥远的地方过了几个月,直到一天,翘涵来看她。   翘涵很高兴,说,妹妹,你很快便能离开这地方。   她问,因为太子即将离开对不对。   翘涵一怔,苦笑道:“妹妹真聪明,想风青大妃是害怕你的容貌,太子若看到了”   她摇摇头,容貌在其次,那一晚才是关键。翘眉虽给她下了毒,却仍顾虑她会将事情告诉太子。   她沉吟半晌,朝翘涵缓缓跪下,“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   灯光将她从陈事里拉回。   她看向翘涵,“姐姐,六年多前,你没有将我托你的事告诉太子,没有告诉他救他的人是我对不对?”   翘涵苦笑,“是,我答应了你,却食了言。我看完你回去以后,二妹找了我,用我娘的性命威胁我,你知道凤青大妃的手段。三妹,我对不住你。”   “二姐果然料事俱到。大姐,过去的事便随它去吧,我不怪你。”   她淡淡道,心里苦笑,怪不得再见上官惊灏待她如此。   翘涵却突然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声音微微急促起来,“三妹,你听我说,来找你之前,我已经想过了,我娘年前已过世,我现在又嫁与杨烈,我还惧翘眉做什么!我已让杨烈将太子约了出去,我这便带你去见他,我们将事情向他解释清楚。”   翘楚一惊,倒没想到翘涵会如此做。   *****   柳子湖畔。   两名男子并立。其中,一名白衣男子眯眸远眺,远处舟苼歌舞,虽雪下不消,仍一派酒色盎然。   今晚,他那娇艳的妻子让身边的大丫鬟过来侍候茶水,似乎别有饵腻,她在防什么?   书房有秘道。他要进出几时凭她?他即便从大门出入又如何?只是,她要玩,他便陪她玩。毕竟,既聪又慧的倾城美人可遇不可求,他对她倒有几分喜爱。   是个有趣的夜晚,甫过门作客的杨烈夫妇约他至此,说是应翘楚之约。   翘楚,八弟的女人。这个女人似乎是个妙人,他有点想玩一玩,既然你上官惊鸿在乎。   位子只有一个,能和他争夺天下的,只有睿王。   ————————————   PS花信之年:(古)女子二十四岁。   059 证明给我看   夜愈深,雪也越下越大。   “殿下,她们来了。”   太子的思绪教杨烈低声打断。   略一转身,只见翘楚和翘涵撑着伞踏雪而来。   眷虽及不上翘眉,但翘涵也很美,他的目光却定在翘楚身上,除去她的身份——上官惊鸿的女人,他对这个女人也生了丝兴趣。日间的小游戏,让他记住了她的眼睛,那双静敛却又夺目。   来路上,翘楚有想过和这个男人说些什么,见面一刻,反突然不知说什么才对。毕竟,错了的已经错了,他已娶了翘眉。   见她站在一边,听翘涵蹙眉与他细说,他静听翘涵说话,一双眼睛却盯着她,待听到翘涵说蟁楼的是她,他脸色一变,挥手止住翘涵。   翘涵一扯杨烈,两人悄悄走开。   她看到他凝眸看了她好一阵,方道:“过来我这里。”   翘楚度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叫一个安全。咬了咬唇,终究颤抖着慢慢走了过去。   他却劈手夺了她的伞,大手狠狠攫住她的下巴,“如果你是当年在蟁楼的女人,证明给我看!”   *****   同晚,皇宫,金銮殿。   殿外深雪寒风,殿内四角炉腾火蒸,但透过窗棂看去,仍带几分萧竣。超速更新:   一旁侍奉的是大太监莫存丰,他微微睇了眼桌上明皇,心房骤然一缩,惜黄绢紧掩住,莫说里面的字,即连绢上白纸也瞟不到半角。   他微一思索,笑道:“皇上,虽说睿王大败西夏归来,边境仍需重兵驻扎、布防,以防西夏反扑,这交还的兵符,您可拿了主意要给哪位爷?”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存丰哪,你倒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西夏这狼子不打不驯,听得朕身子不爽,便想着打过来夺我河山!”   听得皇帝夸赞,莫存丰反微微一惊,“奴才不敢,只是跟在陛下身边日子久了,遇事倒也懂得多思虑几分。”   却原来,早前这场与西夏之间的战争内有乾坤!   本来东陵国力强盛,西夏虽觊觎这“芳邻”日久,却不敢轻易妄动。前些日子却得知荣瑞皇帝恙症甚重,卧床多天,上不得朝,又素知众皇子间一直波涛暗涌,东陵又在邻国用兵,便想趁此发动战争,好收渔利。焉知荣瑞皇帝很快便重上朝堂,迅速调布兵马,并派睿王西征。   虽说睿王突然请缨,最后亦派其征战一事是皇帝也始料未及的,但这场仗却是皇帝早知西夏有意侵犯,佯装重病钓诱的西夏,藉此一役削弱了西夏的兵力,更要趁此空隙开始整顿众皇子之间的矛盾!   民间和普通官吏不知皇帝这内里乾坤便罢,这宫里,有些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皇帝的身体虽无对西夏传出的败坏,却也已日渐衰颓,继任人选一事也是时候落实了。然而,皇帝虽立了太子,但继任大诏一日未出,安放于金銮殿的正大光明牌匾之后,都未作得准!   太子虽最得圣眷,但贤,夏,宁三王呼声也极高,朝中各有势力支持,这些势力手上都握有重兵。皇帝若不小心处理,即使将新皇人选定下,他一旦离世,东陵必掀众王夺位大祸;他若想狠心夺下其他皇子的权势,为新皇日后登基肃清道路,则只怕引起两大祸患。   一,即起兵祸,被剥夺权势的皇子与其背后的支持者立时作反,甚至几个皇子联合作反,好等皇位继位者选重新洗牌。   二,被剥权势的众皇子退让,新皇登基后将所有曾经反对过他的兄弟全部杀掉。   实际上,皇帝心里意属太子,但面对此局面,想让太子顺利继位,又想将所有儿子都保住,却步步难为!   而众有势力的皇子各自密谋拉拢重臣、其他皇子之余,也想让皇帝改变原来立嫡的想法——废去太子,改立自己,遂都在皇帝面前克尽孝谨,又在皇帝分配于己的政务上做出政绩。   所以,此时,睿王归还的兵符交递予哪个皇子,将大有巧妙!   因为太子及三王虽都有兵力在手,但这个兵符,却掌有全国三分之一的兵马,谁能拿到,日后便大势在握。   但对皇帝来说,无论交予谁,似乎都是死棋,然而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现在不交,万一卧病,引起众皇子争夺则更为麻烦。   是以,宫里宫外估计,交符便在这些天。   这时,听得莫存丰问,皇帝划眉一笑,却没说什么,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案上圣旨,道:“这事容后再说吧,说过要奖赏老八的,这孩子的婚事也该办一办了。”   莫存丰堆了抹笑,连声称是,和那兵符一样,这则圣旨也是关键,里面写着睿王府的正妃人选!   这时,一个宫监推门进来,禀道:“皇上,曹总管到。”   皇帝挥了挥手。   那内侍立即报喏,“传曹总管。”   园庭中,一个眉相端隽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殿门大关。   男人跪地叩拜,“奴才曹昭南叩见皇上。”   这个下跪的男人身份非同小可,正是皇帝跟前当红的大太监曹昭南。他和莫存丰分司内廷正副总管之职。   最让人对这位曹监敬畏的是,皇帝打破常规,自太子少时,便让这位大太监到太子府协助太子督务,而曹昭南同时又得以出入宫廷,经管内务。都说一朝皇帝一朝臣,若太子登基,这位曹总管将来必也是新帝眼前宠。   将最得力的大太监派与太子,皇帝对太子的厚望和用心也因此可见一斑。   这时,皇帝淡淡“嗯”了一声,道:“起喀吧,这旨意你翌早拿去宣了。”   060 风雪夜未寝   曹昭南眸光捻动,唇角一扬,只低恭道:“奴才遵旨。”   皇帝摆摆手,“退下吧,存丰,你与下去罢。”   莫存丰心中一喜,脸上也不动声色,只道:“皇上今晚想传召哪位娘娘侍寝?”   皇帝瞥了眼桌上托案排列整齐的绿头牌,“今晚朕在金銮殿过夜。”   眷莫存丰答喏一声,便随曹昭南一起退了下去。   曹昭南走在前头,莫存丰略在后面,眼梢一抬,庭外多名禁军手持重械值守,又另有几名内侍值夜。   这时,一名内侍略一点头,“哟”的一声便扑冲到那曹昭南腰脚下,口中喊骂道:“貂鼠竟敢扰皇上圣寝,看不将你捉杀了。”   搅曹昭南并不及防,被他一推,这力道又猛,一跄之下,手中圣旨跌到地上。   莫存丰正走到他旁侧,顿时脸色一变,怒道:“大胆奴才,曹总管的驾你也敢冲撞?五十板子自个到司刑监处领了罢!”   那内侍惊颤着去搀曹昭南,莫存丰赶紧将地上圣旨拾起,递给曹昭南。   曹昭南接过了,淡淡道:“存丰,自个儿的人,宽待些。也罢,我领命在身,先去了,回头你我再喝上两盅吧。”   莫存丰颔首,眼见着曹昭南出宫门而去,立即拉过那内侍,冷冷一笑,道:“去告诉皇后娘娘,圣旨上写的是王家姑娘王语之。”   宫门外,曹昭南转身望向暗黑的宫墙,瞥了眼手中的“圣旨”,打开了,只见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悉王家王氏语之德貌双全,赛试三场,聪慧才情压群芳,甚得朕心,八皇子上官惊鸿明睿德丰,二人堪称天合良配,特晋王语之为睿王元妃。超速更新:三日后拜堂成亲。   他眼皮一阖,慢慢从袖中拿出另一张明黄绢子。衣袖轻拂间,那绢子铺宕展开,上写: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悉郎家郎氏霖铃德貌双全,赛试三场,聪慧才情压群芳,甚得朕心,八皇子上官惊鸿明睿德丰,二人堪称天合良配,特晋郎霖铃为睿王元妃。三日后拜堂成亲。   他淡淡一笑,将写有“王语之”一名的黄绢裹在掌中,略一运劲,摊开手掌,灰末飞流空。这事先在太子府里备好、拿过来的东西已用完了,再无用处。   *****   同晚更深,贤王府。   “啪”的一声钝响从贤王书房里传出,一撸古籍从书架跌下,散落到地上。   书房里,共有三人。   将书册扫跌的正是贤王,只见他眉目骛锁,显是动了怒气。   另外一人是个女子,一袭涤灰狐裘,裘上头披还散着碎雪,低声道:“儿,莫恼了。现时需尽快拿定应对之策方是。”   她与之说话的人是贤王。再看她,虽裘披紧裹,却仍能看出裘下那张美丽的脸,贵气自成,风姿犹然。   这女子却是郎皇后。   只是,皇后为何半夜出宫?须知,宫妃私自出宫是大罪,不管你身份如何尊贵。   贤王略一点头,沉声道:“母后所言极是。也亏得母后耳线,又深夜出宫告知,让儿子早一步获悉父皇心中想法。”   郎皇后咬牙一笑,“如今可知,这场选妃之赛,不过是你父皇作给我们所有人看的一场好戏,以杜绝悠悠口,异议声!若非上官惊鸿亲点翘楚,这些女子当中,岂非我郎家郎霖铃最出色?谁不知道王家和上官惊灏的关系?将王语之许给睿王,你父皇根本就是想将老八拨到太子那一边去!   贤王接口,冷笑道:“这桩婚事已如此,兵符的去处亦可想而知!”   郎皇后紧握红甲,“还以为这些年你做事处处有条,你父皇对我也宠爱有加,原来他还是心心念念惦着上官惊灏的死鬼娘亲。”   “爷,按奴才愚见,事不延迟,宜立拿对策。”   这时,房中一直没有出声的青衣少年压低声音道,他头戴蓑帽,帽垂黑纱,说话间纱幕微动,却一派朦胧,看不清颜面。   贤王剪手而眺,窗纱之外,夜霜雪银天。   他背身一笑,扬手指向青衣少年,“你今晚来报,报得正好!本王不管上官惊灏和老八的女人有什么关系,此时他却是落了单。兵符一交,执符之人必须到边疆巡察。但若是重伤之人,又如何得去?”   郎皇后一震,贤王已轻笑问道:“我二弟现在何处?”   少年淡淡回道:“禀爷,柳子湖畔。”   *****   夜雪,睿王府。   睿王卧室,炉火熏流光,纱帐飘摇,数卷衣幅委地。一袭青灰褂袍,一挽素黑长袍斜斜铺盖在上。   女子破碎轻喘的声音透帐而出。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女人的声音。   “进来。”帐内,男人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分暗哑。   “爷,奴才有急事禀报。”门外,随着一双粗黑棉靴踏进,带进数绺银白。   帐里男人似看出来人的迟疑,淡淡道:“铁叔,但说无妨,你知道这里无外人。”   “爷,那人来报,翘楚可能有危险。”   帐子猛然被撩开——   “惊鸿。”   男人侧身瞥向握在臂上的手,指白如玉。   “回我一个问题再走,可好?”   “嗯。”   “若我有事,你还会不会去找翘楚?”   玉手横斜,慢慢捡起地上黑袍。   人离帐冷,只有薄薄一句“不会”还飘荡在空气中。   ————————————   谢谢阅读。留言已阅,谢谢每位亲的心意,谢谢大家努力帮歌投月票和每天的不懈推荐。亲们,明天见。   061 被他撞见了   柳子湖畔。夜雪始歇。   翘楚忍着下巴的疼痛,轻声道。“我能将那天每一个细节告诉你,只要你问。”   太子冷笑,“你和翘眉既然是姐妹,当日情景可以是她告诉你的。我怎么信?”   她一怔,随即苦笑,即使她想让他去向翘眉核实也不行。在她被隔离到千里外的日子里,翘眉曾经派侍女过去,逼问当晚情形。若有一句不符,让太子怀疑,她也将得不到解药。这个年纪仅比她大半岁的女孩,心机谨慎。   眷当日情景,她们彼此都知道,谁告诉了谁,已经无可考证。   努力在记忆里搜索证明,却发现徒劳,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清冽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一边是下颌的痛楚,一边却是他突然覆上的唇的炙热。   搅他在她唇上吸吮掠夺,她紧合着双唇,他却有些粗暴的撬开了她的唇,唇舌长驱而进,侵占她的口腔。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怀,眩惑不知措。   以前,秦歌吻她,她总是羞涩而快乐。她深超速更新:   并且,这一瞬,她突然厌恶起他的吻,虽然那亲密的接触让她全身战栗,他探入她衣襟的手挑起了她的快感。   也许,就像在蟁楼生和死的距离让她感觉和他更靠近些,让她为他付出更甘愿些,因为别无选择;就像在北地赶路的时候那种冀望让更快乐些,因为知道即将要见面;就像吻上官惊鸿时更让她自在些,因为不爱。   现在,她无法证实自己就是当年在蟁楼里的人;而他,是秦歌,却又不是秦歌,他的记忆里没有她和秦歌的回忆——   她的心一点一点绝望起来,她只秦歌,哪怕他不爱她。他只是他的前世,并不是他。   心情沉困跌宕,也许,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想救秦歌,让他在现代重生。   而现在,她和她之间,她不知道算什么,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她伸手握住他在她衣衫里的手。   太子似乎一怔,声音低哑,“去孤的别院。”   她摇头,“你我再见吧。”   她在整理被他弄乱了的衣服,眼角浮着一丝云游天外,漫不经心的淡漠。而一时意起的狎玩,他却动了情欲,她甚至并不美,他几时被如此对待过?   嬉笑怒骂,他向来收放自如,太子这时竟隐隐生了丝怒气,他不打算放过她——却突然听得一阵箫笛之声从湖中某一只舟里传来,他眸光一沉。   翘楚低声道:“我先走了。”   话口未毕,只听得翘涵惊恐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心。”   她一惊,一阵厉风从面颊扫过,同刻腰间一暖,太子将她揽进怀里连退数步,只见二人四周已围了十数个蒙面黑衣人,其中两个人正横刀在二人面前。距二人一段距离的翘涵和杨烈也被人团团围住。   太子冷冷一笑,“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两个黑衣人却不打话,寒刀挟带着利芒便向二人砍去,四周的黑衣人迅速攻了上来。   太子的武功似乎极好,护着她跳跃避闪之间,竟还能夺下一名黑衣人的兵器。另一边,杨烈也已护着翘涵和来人打斗起来,但很快便见颓势,身中数刀。   翘楚惊急,翘涵是因她而来的,若翘涵夫妻俩因她   而这边,太子武功虽好,但来人众多,他又要护着自己,手臂已见了红。   这个情景便和东陵王墓里的情景相若,她心里一恸,眼看斜侧一剑刺来,他无暇避过,她前探一点,举臂替他挡了,怕他分心,咬紧牙,只当作没事。   太子眼梢一掠,微微一震。   黑衣人一看二人都负了伤,精神一擞,攻击越见狠厉。   眼见数剑齐往二人身上递去,一轮恶战,太子的动作似已不如先前敏迅,无法迅速隔开敌人对自己的攻击再替她卸去攻击,只能选一人护住,他或她。   他微微皱眉,剑光已递到她身上。   她苦笑,闭上眼睛。   “当”的一声,却不见痛楚,只听得有人惊怒道:“不好,来了帮手。”   她又惊又喜,睁眼之下,只见两个人挡在二人前面,其中一人铁面银衣,不是睿王是谁?   另一个少年却是景清。   “景清,保护二哥。”   耳畔,只听得睿王微微沉声令道,景清应了一声,她肩上一紧,已被睿王抱进怀里,“二哥,我来护她,你且放心全力御敌。”   太子眸光一动,朗声道:“好!”   眼前虽酣战虽激,翘楚却突然不安起来,她看了睿王一眼,睿王的目光一瞬锐利的扫过她的唇,随即一言不发,和敌人打斗起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只想起两个字:捉奸。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的礼物,月票和推荐。   062 睿王动怒了?   不知道为什么,翘楚有丝口干舌燥的心虚,赶紧收敛心神,往翘涵那边看去。   却见景平也来了,正在那边相助杨烈,那边的情势稍缓了一些,但杨烈似乎支撑不住了,脚步虚浮,身子摇晃。   她正急,回眸间,只见太子身上多了几处伤口,攻向他的人最多,其他的人不过是被景清和睿王强接过了,实际上都想向太子攻去。她越发惊急,这些人的目标是太子!   突听得睿王朝太子道:“二哥,往大公主那边走。”   眷他说着仗剑格开面前数人凌厉的攻击,足下微点,已往翘涵的方向跃去。   太子和景清很快跟了上来,睿王眼梢一掠,另一边的景平迅速伸手拉住杨烈,杨烈揽着翘眉。睿王抱着她往太子身旁退去,景清突然大叫一声,两边围拢的黑衣人一震,却见少年伸手入怀探出什么来,往地上一掷。   顿时,烟雾漫天。   搅到翘楚从满天雾烟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众人身已处一道胡同里。   睿王蓦地将她放了,道:“两个姑娘除外,二哥,咱们所有人都把外袍褪了。”   他说着脱下外袍一扔,飞快转身将脸上铁面摘下放进怀里,她只见他快速的从内袍衣摆撕下一块,待他转身过来,已经蒙住脸面。   她一怔,只见除去杨烈还在迟疑,太子,景平和景清都极快的把外袍褪下,扔到地上,又撕了衣服将脸蒙上。   景平和景清各自在自己腕上轻轻一划,将手上鲜血抹到身上各处。   睿王突然抱紧她,她一疼,低声叫了出来,他的衣服顿时染上她的血迹。   她咬牙白了他一眼,却听得他一声轻哼,“哦,原来你也知道痛。”   那声音轻淡若无,若非在他怀里,她根本不可能听见。自初见起,他都是温柔以待,几时这样骂过她,她微愣在原地。   这时,太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焰火,拿火石划火燃了,用力朝空中一扬。   顿时,光绚满空。   景清瞪了杨烈一眼,没好气道:“杨公子,别磨蹭,快脱衣服!”   翘楚已有几分明白那个男人的意思,翘涵看夫婿伤势不轻,正垂泪,这时听得景清的话,不由得又急又怒。   翘楚正想劝,却见黑衣人从胡同传涌进。   这胡同,是适才最好的暂藏之地,也是现在的死路,退无可退。   只是,待看到他们,一帮黑衣人却也震惊地收住脚步,下首几人低问,“大哥,哪个才是太子?”   为首的黑衣人锁紧眉目,好一会,才低喝道:“将人全部杀死便是!”   翘楚知道,焰火既放,救驾的护卫很快便到,只要能撑过此刻便能活命!眼角余光,几个男人身上虽“鲜血淋漓”,但伤有真假,太子身形微晃,毕竟酣战已久,几乎大多数人又是攻击他。   她又瞟了眼自己身旁似乎还极为龙精虎猛、老虎也能杀几头的睿王,微一思虑,咽了口唾沫,猛地朝太子的方向喊道:“你们还不掩护太子杀出去!”   两方的人俱都一怔,为首黑衣人喋喋一笑,沉声道:“弟兄们,莫听那女人调虎离山之说,她旁边的男子必定是太子!”   一时,呼啸之声大作,所有人向睿王疾跑攻去。   景清张大嘴巴,又惊又怒,景平微一皱眉,拉过他,奔到睿王身旁,二人为主抵御攻击,反是睿王一身银白内袍,安静的站立在原地,冷冷盯向仅寸步外的她。   她有丝头皮发麻,突然,睿王袖子一拂,裹住她的腰身,将她带进怀中,淡淡道:“真聪明,既然如此,你也和我一起死吧,嗯?”   她一笑,“好!”   睿王微微一怔,眸光一沉,抱起她,施展轻功凌空疾奔而去。   “莫让他们跑了!”   众黑衣人急追而去,景平景清不敢怠慢,立刻施展轻功也追了过去。   后方,太子唇角一挑。   *****   膝盖、脚肚还微微颤抖着,翘楚往殿外的天空看去,已吐白,耳畔声音震怒。   说话的人正是坐在朝堂最高位置、握着天下生杀的人——荣瑞皇帝,两旁是前来早朝的百官,这里是金銮殿。   殿中央站着的便是不久前还在柳子湖畔,柳子胡同浴杀的众人。在睿王受了甚重的伤,景平二人也身中数剑的时候,太子的卫军赶到。发生了这等大事,现在,所有的人都进宫面圣。   皇帝一拍桌案,怒道:“惊灏,你贵为太子,身系社稷,出府竟不带护卫,如此轻心!这深更半夜的,你们一个个跑到柳子湖畔去做什么?”   翘楚一看搀扶着杨烈的翘涵要说话,心里暗道不好,若牵出蟁楼的事就麻烦了!天下人都能错,唯独皇家不能错。若说太子错娶,这皇家颜面何存?再说,太子娶翘眉,不说蟁楼的情份,本就是政治联姻。   她忙道:“禀皇上,家姐、姐夫自深漠来,一直倾羡东陵繁盛,虽舟车劳顿,仍兴致甚高,等不及天明,只想四处赏玩一番。殿下见状,说柳子湖畔近郊风光甚好,便携了我们过去。”   皇帝皱眉,沉声道:“太子妃呢?怎不见她?”   翘楚决定闭嘴,扫了太子一眼,接龙游戏,这问到谁的老婆,便到谁了。   太子唇角几不可见的轻扬了一下,不慌不忙道:“父皇,翘眉并不赞成到柳子湖畔去,说那处湖舟多歌姬,是烟花之地,遂并未同往,儿臣心想多带护卫游玩,未免失之雅趣,这和大公主夫妇、三公主过去,倒能说些家常。”   皇帝脸色微缓了些,慢慢瞥向睿王,“老八,你呢?怎也如此凑巧,跑了去那种地方?”   翘楚有些胆惊心战的看向睿王。一路上,这个男人的脸色就没好过,也不知是血流的,还是揭破奸情闹的。   063 第一次心疼   ps084节:另一边的景平伸手拉住杨烈,杨烈揽着翘眉。超速更新:   改为:另一边的景平伸手拉住杨烈,杨烈揽着翘涵。   ————————————   说是脸色其实不对,他早把面巾摘下,重新戴上铁面。铁面下,眸光幽深沉悒,大抵也是脸色不好的意思。   眷只听得他低声道:“父皇,儿臣从宫中回去,心郁难抒,便带了两名小奴到柳子湖畔,想寻杯酒喝。”   朝堂上不少大臣都听说,皇帝正式颁下圣旨赐婚睿王翘楚,但翘楚却并非正妃,睿王进宫,希望皇帝能改赐翘楚正妃之位。宫中传出皇帝动怒的消息,倒莫怪睿王会到柳子湖畔。   只是,本都以为这位八王一战显见聪睿,自此入主朝堂,谁知他却执拗在一纸婚书之上,并且那女子无任何可依仗或利用的地方,这不啻逆了皇帝的意,让人有烂泥扶不上墙之感,众人遂都对这位皇子再生轻夷之感。   缄翘楚微微蹙眉,上官惊鸿他真是为此去柳子湖畔吗?只是,细细一想,虽属凑巧,却并不悖情理。   皇帝猛地站起,盯着睿王看了良久,又看了眼太子,良久,叹了口气,“罢,不管如何,惊鸿,你此次救助兄长,应记一功。”   “这意欲行刺太子的乱党,必须严惩。”皇帝沉声道,目光严厉,“惊灏,刺客可捉有活口?”   太子颔首,朗声道:“刺客绝大部分被剿杀,也有少余落网,似皆为死士,被捕后立时自尽而死,却有二人被救活。”   这时,王太傅上前一步,禀奏道:“皇上,刺客此番行刺太子,即害我东陵社稷福祉,倒不知是民间乱党为,还是这宫里有人图谋不轨,望皇上颁旨于大理寺,必须彻查清楚,将之严办。”   皇帝徐徐扫了堂下一眼,众臣无不一惊,齐跪下道:“将之严办!”   皇帝“嗯”了一声,环了众皇子与群臣一眼,冷冷一笑,道:“若教朕查出是谁有心谋害太子,民间党者,诛其九族,若是这宫里的人,亦杀无赦!”   莫存丰微微一震,不动声色的瞟了贤王一眼,却见他和郎相交换了个眼色。这郎相却正是郎霖铃的祖父。   只又听得皇帝沉声道:“此案便交与大理寺宗卿去办,郎卿,王卿同协督,务必将幕后主脑查出!”   大理寺卿宗璞及众臣领旨。   这时,突听得一声遽响,殿中一人摔倒在地。   “爷——”   翘楚计量行刺一事,心想众王夺嫡,宫中人所为的可能只怕极大。她本在暗暗打量众王和群臣,骤听得景平的声音,吃了一惊,却见跌摔在地的正是睿王。   景清回头悲愤地瞪了她一眼,她顿时怔住,这才注意到睿王一身白袍多处透红。   她突然想起,在她有意将他指成太子,在太子的卫兵赶到之前,他将她紧紧护在怀中,遇到刀剑同时刺向两人、他无法接架过来的时候,便伸出肩臂替她挡了,一次又一次。   也许,他的动作太过毫不犹豫,不像太子当时的略一迟疑,所以她忽略了?   也许,经历了秦歌,她对一些东西真的不再有憧憬?   对他,她多少带着丝戏谑之心。   或许,她本来就有一种隐隐的认知他其实帮不了她什么。长途跋涉来到朝歌,不过是给自己一份希望,哪怕再微弱。如果连这份希望也没有了,她的生命又何以为继?   西征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位无权无势、默默不闻的皇子,养着花,伺着药;西征之后,皇帝一场的选妃安排,必定有他的心思,而那心思绝不会关于她。他却坚持娶她,那是谁都一眼看出的事,他注定为他父亲再次不喜。   这样的他,没有权势的他,不为父亲喜欢的他,怎能帮她救她母亲?   可是,他确实把她带到太子面前,没有赐婚,便不会有昨夜。   是不是,她认为她已经找到太子,太子虽对蟁楼发生的事仍持疑,但对她却似有一定兴趣。所以,她不再需要他。   所以,为了保护太子,宁愿让他受伤也无所谓?   她变了吗?因为经历了人世冷漠,自己也变得冷漠?   人本来就复杂,要在皇家生存的人,更复杂万分。   她常想,他没那么简单。   可是,她似乎从无想过,在众多赫贵的兄弟中,母亲早逝、容貌丑陋的他,或者,也只是想求一个生存。   “传太医!”   她听到皇帝急怒了声音,她看着他安静地眠卧在地上,看着他冰冷的铁面,第一次有了真真正正、确确切切心疼的感觉。   要掩饰丑陋的容颜,其实还可以有其他方法吧。例如,人皮假面。   一张冰冷的面具,是为了让自己也变得像铁一样坚强吗?   皇帝下令将他抬进内廷。   她想随景平他们一道过去,景平却突然返身,淡声道:“姑娘,有这个必要吗?我以为我没有看错人,原来我错了。你还是随太子回府吧,爷有我们侍候就行,怕辱没了姑娘。”   她闻言一踉,又听得皇帝令道:“今日先行退朝!存丰,传郎家小姐进宫看侍八皇子。”   她闭了闭眼睛,慢慢睁开,只见贤王和郎相面带震惊,太子早已快步随皇帝进入内堂。   朝臣有不少看着她,眼带轻视;还有一个人,淡淡打量着她,夏王。   064 谁在玲珑局   德政殿。   这是皇帝的寝殿,睿王被送到这里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太子从德政殿走出。   宫墙外,两个人正候着,却是曹昭南和御史王莽。   眷王莽低声问道:“怎么样?”   “伤势甚重,但没伤及内腑和要害。”太子负手在后,淡淡道。   王莽微微一笑,“他自是会拿捏,不会真伤了自己。这番晕厥,不过是让皇上再起怜犊之心!”   茧太子轻轻“嗯”了一声,“只是有些棋么,走错一步,便全部错了。”   王莽心里一紧,将声音压得越发低了,“太子是指”   太子没说话,看向曹昭南,“曹总管怎么说?”   曹昭南想了想,唇角一抬,“窃以为太子说的是兵符的事。”   王莽自知兹事重大,心神一拢,问道:“总管看事透彻,恕王莽愚昧,这睿王到柳子湖畔,和兵符有何关系?”   曹昭南道:“这需从皇上密旨赐婚郎家小姐一事说起。”   “实际上,选妃前,太子殿下不是已早猜到皇上最后会选郎家小姐吗?选妃之赛既设,不过是为让人看不出皇上真正心意,也绝了众人说皇上不公之论,毕竟,在今午睿王与皇上闹翻之前,谁都想将家中女眷嫁与睿王!”   王莽轻笑点头,“郎小姐和睿王过从甚密,贤王和皇后还不自知,殿下暗中留意睿王,皇上想也是暗看在眼里的,知郎小姐聪慧,郎相最宠郎小姐,而郎相之子、郎小姐之父郎将军又手握重兵,是以皇上真正的意思是:他想睿王娶郎小姐,借郎小姐将郎家的势力挪为己用,用来辅助太子顺利登基,少了郎相支持,贤王便成不了事;在太子他日登基以后,让睿王又用这股力量牵制太子,不杀贤王及众王等人。”   “所以,若皇上一旦考核出,睿王对众兄弟存仁厚之心,绝不做争位之举,并能做到他的期望,这兵符必交睿王,这样,今日睿王有了辅助太子之力,他日也有了牵制太子之势。”曹昭南眸光一深,道。   王莽摇头叹道:“可惜,睿王竟顾念这翘楚之事,与皇上起了冲撞,却是作茧自缚了。”   太子顿住脚步,唇角一抬,“谁说他作茧自缚了?这是最聪明的方法,只越加证明了他并无讨好之意、争夺之心。可惜,这几乎已到最后一步棋,他却错了一着!”   王莽一怔,曹昭南道:“说起这一着,便得再回到选妃之事上。”   “按太子殿下之见,皇上会将我传进宫作正妃一事宣旨之人,是希望在宣旨前消息不被传到睿王耳里,须知这宫里消息可比什么流传更快。但皇上又不想即刻便宣旨,毕竟今午睿王进宫,皇上才为翘楚的事斥了他,二人起了不快。早宣了圣旨,倒加剧二人矛盾。”   “然而,圣旨一旦布公,要改便是千难万难了,君无戏言!所以,即使到时睿王不愿,亦知旨意绝不可能再改。但若消息先传到他那里,给了他进宫讨商的时间反不可办。”   “可是,这宣旨总得有人,其他皇子便罢,皇上度以太子殿下之慧,必已猜出他选妃的真正用意,索性便让我这太子府的奴才做了那宣旨之人!他知我等不会将消息走漏,毕竟皇上选妃之举,亦是为壮大太子之势而为,若太子将正妃的消息传出让睿王去闹,便等于逆了圣意。”   “这婚诏圣旨是早便拟好的,一直放在金銮殿上,只差正妃人选未填上,皇上也不避讳人看,毕竟正妃之名直到昨夜才写上。太子进宫之时伺机看过‘无名’圣旨的内容,莫存丰常侍皇上左右,也必看过这道‘无名’圣旨。太子料到莫存丰今晚必定偷看这写上名字的圣旨,在我接到宫内通传进宫拿婚旨之后,便即仿这圣旨做了一份假旨。”   王莽微微敛眉,恍道:“殿下是故意设局让贤王进去!本来,贤王若知道皇上要赐婚的是郎家,必定欣喜若狂,当然,他是绝想不到皇上心里真正意思,只以为皇上对他这些年的表现有了大认可,可能改立帝位未定。”   曹昭南略一颔首,冷冷而笑,“而昨夜一道假旨彻底毁了贤王之望,他认定皇上若赐婚于与太子交好的王家,必将兵符也交予太子,遂铤而走险,动了杀念!”   王莽点头,“本来,贤王也不想动殿下,毕竟一旦事发,即使皇上念舐犊之情,不忍杀之,将来却必不再用,是以众王谁也不用刺杀对方这一途。”   他一笑,“可惜,贤王昨夜被迫急了!”   “嗯,”曹昭南轻声道:“太子故意落单,更顺势给了他派人刺杀的机会。”   王莽此刻明白泰半,又惊又喜,“莽刚猜度行刺会不会是贤王所为,如此说来,这事必是贤王所为!太子是迫贤王杀他,贤王尚不自知,这次可惹上大麻烦了!”   太子凝目远眺宫墙远处花草,淡淡道:“若教父皇知道行刺一事,大哥他此生再无翻身之机,父皇虽有心传位于孤,却一直顾虑孤登基之后杀兄轼弟,既然如此,孤他日不杀,现在杀便是!”   王莽和曹昭南相顾一眼,都明白这少年主子的心有多智,便有多狠。刺杀案交大理寺审讯,大理寺卿宗璞为人铁面无私,虽郎霖铃祖父郎相从旁协助,但王莽之父王太傅也在,贤王只怕难逃罪责!   王莽略复惊喜之情,又揶笑道:“殿下昨夜是借翘楚来用故意落单?”   太子眸光微动,却没说什么。   王莽一惊,不敢多问,只道:“不知殿下所说,在这件事中,睿王棋差一着又是怎么回事?”   065 小意外的她   他想了想,续慎重的补充道:“殿下是指他借翘楚让皇上看到他并无拉拢权臣、无争斗之心一着走错了?不被皇上信服?”   曹昭南也凝眉看向太子。   三人慢行至御花园。   太子眉峰一敛,道:“不是,他对翘楚的感情是真是假,孤还不知道,但必不单纯。但是,他有让父皇相信的理由。”   眷“恕莽无礼,”王莽一声轻嗤,“一见倾心?”   太子伸手轻抚身前矮株花枝,眸光微远,缓缓出声:“如果他们并非初见呢?”   王莽一震,却见太子眉宇远淡,绝无说下去的意思,心里虽惊疑,却只顺着问道:“睿王走错了的一步是”   茧“到柳子湖畔的理由!”   太子一字一顿道,王莽心里一紧,只听曹昭南微微沉声道:“贤王得知殿下到柳子湖畔,他以为是潜伏在太子府的内线得力,却不知道那内线是我们的人,我们是有意通过内线告诉他的。”   “但睿王如何得知?这事太子府里只有六个人知道,太子殿下,我,方镜,翘翰夫妇,翘楚。适才殿下随皇上进内的时候,和皇上倾谈中,已有意透露给皇上知道,对于去处知道的人少之少,若他日查出贤王是幕后主使行刺之人,皇上当知贤王派内线在太子府偷听秘密,那睿王呢?他又是怎样知道殿下去处的?只怕也效法贤王派有内线在太子府吧!如此一来,皇上将怎样猜度这儿子?他还认为睿王会真心相助殿下登基吗?”   王莽略一沉吟,道:“可是,若按睿王所说,到柳子湖畔吃酒解愁,这确实能说过去。他与皇上午间曾为翘楚的事拗过,柳子湖,湖中舟,歌姬评弹歌舞最有名,本就是朝歌最尔雅的烟花地,倒符睿王性子。”   太子眸光未离手中枝花,一字一字道:“这确实能说过去,但莫忘了父皇是个多疑之人。朝堂上百官必也无思究一点,这凑巧的地方反不在老八也到柳子湖畔去,而是他去的时间,恰巧赶在孤遇刺之时?”   王莽恍然而悟,“确实如此,皇上睿智多虑,怎会想不到此处!”   王莽很快却又蹙了眉,“若睿王也想到此纰漏,改与皇上说,是翘楚公主怕他担心,告知他自己在太子府里的情况,如她要上哪儿去了——”   “他无法利用这点,知道地点的六个人都不可能通知他,孤去了哪里。”太子淡淡打断,“适才与父皇闲谈时,孤曾提过,翘涵翘楚两位公主有些体己话要说,孤与杨烈先到柳子湖畔,杨烈一直与孤一起,没有机会通知他。两个姑娘初来朝歌,即使知地名也不知地点何处,方镜遂也没告诉二人要到哪里去,只护送二人过去,方镜一路跟着,两个姑娘到了柳子湖畔,他才回府,翘楚在路上怎可能通知老八?”   曹昭南笑道:“除非我或方镜是睿王的内线,我们通知的睿王。”   王莽一听便摆手,笑道:“根本不可能。曹总管对太子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殿下,这是满朝文武皆知之事。”   “至于方镜——”他稍顿了一下,“也绝不可能!他是皇上亲赐给殿下的伴读,出身干净,十岁起便侍候在殿下身边。”   “和曹总管一样,不可能是方镜。”太子眸光一拢,淡淡道:“再说,即便曹总管和方镜里有人是八弟的眼线,那也说明了,八弟确实派了人在太子府里监视孤。”   “如此说来,皇上必想,睿王肯定派了眼线在太子府,才可能知道殿下的一举一动!”王莽轻笑,“这次睿王倒是百辞莫辩了,莽度想,睿王应是从派在太子府里的眼线口中得知,太子携翘涵翘楚夜游柳子湖畔,心觉有异,遂到柳子湖畔一探殿下有何举措,倒没想到撞上有人行刺,便出来救护,藉此更得皇上信任。”   曹昭南眸光一捻,“睿王必没想到,殿下早埋了暗卫在柳子湖中,湖中群舟,其中一只舟上都是我们的人。”   王莽想了一下,低声道:“太子本不该受伤,如此做是想让皇上严惩贤王。”   太子随随睇了眼自己身上的伤,虽不及睿王重,却也不轻。   在刺客来袭之前,他便知道。当时,埋伏在舟上的暗卫早以笛声示警。即便暗卫不在,他真正的武功还不至于料理不下十数个刺客,只是要拿捏受伤的时间,伤浅了不行,父皇心软贤王便不好,一击便除,方是上策。   只是,翘楚还有蟁楼的事,却是个小意外。虽然蟁楼的事和他并没多大关系。   也罢,杨烈等人都是最好的人证。   他摸了摸唇,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滋味,那滋味很好。   另一个小意外是,他并没想到她会替他挡下一剑。   嗯,她被父皇拒入内廷看侍睿王。此刻,应和翘涵,杨烈一起在金銮殿外,等他一道回府。   这时,他听得王莽笑道:“倒不知,当贤王得知皇上赐婚的是他的表妹,会怎样?”   曹昭南淡淡一笑,“御史大人不见适才贤王和郎相听到皇上宣郎小姐进宫时脸上的神色么?虽还未确定,贤王此时已乱了!这一回,莫存丰传错消息,可也有些麻烦了。只是,最麻烦的还是贤王,他现在必想尽方法去遮掩行刺的事。”   王莽道:“睿王亦然。眼线一事,他将失去皇上的信任!”   066 凤凰木下人   “大抵睿王本以为,这次救护一功,便能让皇上坚定想法,拿到兵符,只怕没想到,眼线之事反成最大把柄。超速更新:最新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尽在 GGYYnet”王莽叹道:“人人都道睿王无害,亏得殿下防他。”   “孤当初也看走眼了,孤这位八弟隐忍多年,只争今朝。”太子眼睫微阖,睫如蝶翅,在阳光里微微耀闪。   昨夜雪,今日却大晴。   曹,王二人明白,这个只争今朝什么意思,皇帝的身体不行了,刚好西夏发动咸阳之战,咸阳又是睿王母亲的故土,是睿王的契机。   肯如果睿王早年便崭露头角,太子应会杀了他。皇帝爱这些儿子,却终究最爱太子。   “孤怎能不防?郎霖铃这女人的才智不简单,能得到如此女子芳心的男人会平庸么?”   话音毕落,白衣男子快跨出宫门。   讹王莽一掀衣摆,随即跟上。   前面,便是金銮殿殿口。   曹昭南走在后面,盯着白玉石地,适才太子把手赏玩的花枝已悄然委地,叶花不剩。   他唇角薄扬,这次,一箭双雕。贤王,太子已不想留;睿王恰撞了上来。   本来,兵符若落睿王手,将来必成二虎势。便是皇帝让人带睿王进德政殿的盏茶时间,太子随皇帝进去,数言之间,“提醒”了皇帝睿王在太子府埋眼线的问题,兵符的事将全部逆转。睿王,聪明反误吧——   莫存丰——他微微一瞥远处宫檐,想起那个大太监。自两人进宫伊始,那个人便不服在他之下,却又不得不在他之下。   在这宫中,王权,后宫之权,即便是奴才,也有争斗,万事谨记,必须选对将来可能走到最高位置上的主子。只是,莫存丰也无法,他既跟了太子,莫存丰再投奔,不啻仍在他之下。   这新的君临天下的人,这新的内廷大总管的职位,嗯,快定了。   也许剩下悬念的只是,他日这权倾后宫的万凰之主是谁——   *****   金銮殿,西侧小殿门。   翘涵一扯夫婿,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三妹还在那边。你和她说,想和我借一步说几句话,将我拉开来,她会怎么想?还以为你我说了什么见不得她的话呢!”   杨烈睇着自己身上已全部裹妥的伤口,握住妻子的手,微微苦笑。   翘涵感觉夫婿的手冰沁沁的全是冷汗,一惊,问道:“烈哥,可是哪里还有不适?”   杨烈道:“天下最好的太医医女都在这宫里了,他们适才帮我打理过,已无大碍。我和三妹虽无甚交情,却常听你说她为人极好,你出阁后待你母亲如生母,这样的女子,想来气量并不小。”   “那是。”翘涵这才稍稍放了心,想了想,又道:“说到伤势,倒是太子和睿王的伤势比你更重,睿王尤甚。”   杨烈摆摆手,压低了声音,“涵儿,莫再说这二人了。这二人无论谁我们都惹不得。昨夜之事,你可知诡异蹊跷?”   翘涵一惊,一刹背脊透寒,“蹊跷?烈哥,你别吓我,可是你看出了什么端倪知道这主使行刺的是何人?”   杨烈抚住眉额,低道:“我哪有如此能耐?这宫里人事诡谲复杂,不是你我能明白的。我不是曾告诉过你吗,我武功尚好,但若遇高手或围袭,就未必奏效了。我师傅说我无学武之赋,却曾教过我一个小本事。”   翘涵噗嗤一笑,“你说你能辨出一个人真正的武功修为,你说这不是每个人能做到的,只有高手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武功底细,你这二流子却能看出来,可这又怎地蹊跷去了?”   “嗯,”杨磊将声音更压低了几分,“昨夜太子根本便没尽全力御敌。”   翘涵“呀”的一声低叫出来,“这——”   杨烈苦笑道:“这便罢了,那睿王亦是。”   翘涵大震,昨晚,性命攸关,怎么这被人捕杀的,这来救护的竟全都将自己的武功隐藏起来?   “所以,此间事一了,你我便立即回北地吧。涵儿,你可曾有想过,你现在虽不在翘部,但若他日太子继位,你二妹便是东陵皇后,你背地里相帮三妹,若她追究起来——”   翘涵咬唇道:“那本该是楚儿的荣耀。太子若当皇帝,会对三妹好的,你我也不必怕——”   “你别忘记,你三妹彼时已是睿王妃。”   翘涵一怔,低声道:“那便祈求睿王当上皇帝吧。”   “那可能吗?”杨烈叹了口气,道:“不说睿王难君临天下,即便能,如果他念及昨夜之事,他会待三妹好吗?你我都看见三妹与太子发生过什么事!”   太子吻过翘楚!翘涵震愣住,下意识朝翘楚看去,只见翘楚正倚在一株凤凰木上。那株火树的叶子已经落尽,不见片点霓袖,枝杈上覆着昨夜的积雪。   翘楚目光淡淡,却依稀带着萧寞。   她的衣裳并不厚,身上穿着的还是几年前自己还没出阁时看她穿过的衣裳,她有些畏冷,却又并不蜷缩着身子,反将身子挺得直直的。   翘涵突然记起,在这位三妹十一还是十二岁之后,记忆中便不曾再看到她真正笑过。虽然她常笑,但眼睛里没有笑意。   常常看到她在月深时,仍赶着牲畜在溯漠里走着,独自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似乎并不喜欢和谁呆在一起,倒多喜欢和羊驼做伴。   她闭了闭眼睛,突然看到一件大氅披到翘楚身上。   ————————————   谢谢阅读。亲们,晚上还有更。   067 回首不见卿   肩上骤暖,翘楚也是一怔,却见来人是夏王。   那件氅子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通身雪白,并无一根杂色,似极为华贵。   翘楚没多想,将大氅拿了下来,递回给夏王,淡淡道:“谢谢。”   夏王没想到她会将袍子还给他,他身旁跟着多名接送的奴仆,远处又有些朝官走过,俊脸不由得微微涨红,沉声道:“你不是冷吗?”   拒“我是。”   “你还为上次的事记恨?”他听她语气平缓,一双杏眼静静看着前面的花树,倒似那死物比他这活人更耐看许多。   他从金銮殿出来,看她冷得唇泛轻紫,想起睿王府里踢伤她的事本想将氅子交仆人拿给她,拿捏几番,还是决定自己拿过来给她,此举多少不免存了示好之意,没想到她却毫不领情。他出身尊贵,哪受过这等对待?这时不由得羞恼成怒,冷笑道:“我上次要踢的本是你的奴才,是你自己多事,现在给爷装什么清高!”   趄却见她瞥了他一眼,突然道:“氅子给我。”   夏王又是一怔,讥道:“不是不要了吗?”   虽这么说,仍将大氅递了给她。   翘楚接过大氅,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随之用力掷到地上。   夏王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旁边几个奴才已纷纷怒视向翘楚,却又碍于睿王的面子,不敢说什么。   远远有朝官看见,也极惊讶的停住脚步,看了过来。翘涵夫妇看情况有异,快步走了过来。   翘楚迎上男人暴怒的目光,俯身将氅衣检起来,掏出手绢仔细抹拭了,将衣服递到夏王面前,“九爷,如果当时你踢的是我的丫头,这衣服我便不是用接的,便如刚才一样。超速更新:”   她说着轻轻欠身一福,温声道:“九爷府上奴仆很多吧,甚至数不清数字,叫不出名字。在你看来,那只是个奴才,但对翘楚来说,她们是我的同伴,她们的名字是我给的,正如这衣服是九爷亲手给翘楚的一样,弥足珍贵。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会做,但雪中赠衣却难了,谢谢九爷,也请海涵翘楚适才的冒犯。”   翘涵本吓了一跳,这时看夏王眸里的残戾和沉骛一点一点散去,才松了口气。   “你拿着吧。”夏王手一挥,侧过头,微微沉声道。   他身旁几个奴仆看了翘楚几眼,也没了刚才的怒气。   翘楚微一迟疑,颔首道:“谢谢。”   她将大氅披上,冤家宜解不宜结,就这样吧,这位夏王的本性似乎并不坏。   她正想着,又微觉有异,一抬头,只见他紧紧盯着她看。   夏王被她一看,眼里闪过一抹窘迫,猛地转身,一下将旁边的小厮撞了个踉跄。   翘楚一怔,想了想,叫住了他,“那个,请问一下——”   夏王停下脚步,粗声道:“什么事?”   “请问你有看到睿王吗?他的情况还好吗?”   夏王的声音微微一僵,“没有!你不是说,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会做吗?有很多人去看他,不差本王一个!”   翘楚轻应了声,想起那个人,突然生了个念头,一撩裙摆,走上前去,道:“九爷,求你一件事,可好?”   “你且说说看。”   话一出口,夏王才猛地意识自己做了什么,他明明没有答应,刚才却点了头。   *****   王莽跟着太子出来的时候,见他突然停住步履,一双锐目似在四周搜索着什么。   他正奇怪,却见太子快步走到翘涵身旁,问道:“公主和郡马这便随孤回府吧,三公主呢?”   翘涵谦恭的欠身一福,指了指前侧的宫门,道:“三妹嘱托夏王送她到睿王府去一趟,说是等睿王回去,看一看他,再回太子府。”   过了一会,尚不见太子应答,她微觉奇怪,一旁的王莽却清楚看到太子眸光一沉。   *****   朝歌大街,奔驰着的大马车奢豪华贵,一看便知车中人非富则贵。正是早上集市的时间,人很多,见状却纷纷躲避,只怕冲撞了权贵。   翘楚撩着帘子正在云游天外,听到街上的声音,才意识过来,侧身朝对座的男人道:“九爷,我不赶时间,你让驾车的慢点也没关系。”   却见夏王一脸铁青,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冷冷道:“本王还以为你看不见这马车里还有个活人在呢。”   翘楚一愣,敢情她不说话也碍着他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换个说法,道:“我有些不适,你能不能让马车慢点?”   夏王脸色稍霁,伸手从前面的小案上摸了一包东西,掷了过去,“你们姑娘家不是爱吃些蜜饯吗,给。”   翘楚哭笑不得,心里一计较,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要尝尝我的蜜饯吧。”   “谢了。”夏王冷哼一声,“你那些甜腻死人的破枣你自己留着吧。”   翘楚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荷包,掂了一颗枣子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吞咽下去,又将荷包递给夏王。   夏王并不接,翘楚微微张开嘴,道:“这次的是无核枣,不酸不甜正好,便权当我的谢意,给。”   夏王看她朝他笔直伸出手,她身披他的大氅,内里一袭紫袍,虽半旧不新,但抬手间,一截皓腕肤光若雪,这才惊觉她容貌虽中属,肤色却极为腻白,毫无从大漠走出之感,一双杏眼晶亮潋滟,他顿觉一阵口干舌燥,没再多想便接过荷包,拿了颗枣吃了,随即皱紧眉头,咬牙道:“又是这破枣,你!”   对座,翘楚轻轻笑了笑,打开刚才送枣进嘴后便微微捂住放在膝上的手掌,一颗小枣赫然扣在指中。   ——————————————   068 他说想要她(1)   ps更较长,亲们莫忘翻页。   ——————————————   夏王看她唇角轻弧浅浅,凤凰木下倚立时的清悒薄了几分,本想骂她几句,到嘴的训斥突然一下咽了回去,只狠狠盯了她一眼,“你身上怎带这许多这等破玩意儿?”   心里明明还存着几分恼怒,话一出口,想起刚才的情景,嘴角一绷,没绷住,倒笑了出来。   居翘楚将枣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才道:“我吃了,你便别再生气了,不是要拿你来取乐子,这东西我爱吃,我觉得是好东西,才让你吃的。”   夏王微微一怔,又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出来,将枣子吐裹了,一脸厌恶,嗤道:“这甜腻的难受,谁会爱吃。”   “就是因为它很甜”   榷“爷,到了。”   女子的声音突被驾车小厮的声音遮盖住,莫名的,夏王心里一怅。帘帐被卷晾开,马车外,小厮恭敬的弯俯下身子。他皱了皱眉,一撂衣摆,踩在小厮背上,下了马车。   翘楚微微蹙眉,在云苍大陆,奴仆的地位都很低,这一套在北地也屡见不鲜。她倒有些庆幸自己在北地没什么地位,无福消受到。   她探头出去,本想跃下马车,量了一下车厢离地的高度,迟疑了一下,对那小厮道:“小兄弟,你能搀我一下吗?”   夏王领着众人正往大门走去,听得声音返身过来,皱眉道:“翘楚,你做什么!”   那小厮一惊,惶恐道:“姑娘你踩着小人的背下地就好。”   翘楚摇摇头,“你搀我一下就好。”   夏王低咒了声,大步过来,一言不发将手递给她。   翘楚一笑,扶着男子的手,跳下马车。   握在手中的柔夷并无想象中的软腻,夏王一怔,眸光往翘楚的手掌扫去,却见她的手虽幼细莹白,指腹却薄薄的裹了些茧子,不禁又看了她的衣裳一眼。两人的身份虽高低有别,但也算得上相去不远,吃穿用度却是云泥之别,一瞬,心里有丝说不清的滋味,道:“你在家的时候,不常坐马车罢?”   翘楚知他指她不懂礼仪,回道:“九爷,说句不中听的话。九爷若受苦受罪,皇上皇妃会心疼,做奴才的也是父母所出,父母看到他们为奴为仆也会心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只是时命不达罢。”   她又端端正正的给他施了个礼,“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自己去问门房通传即可,不好再搁你时间了。”   夏王眸光一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方“嗯”了声。   她又想起什么,叫住已转身的男人,“九爷——”   夏王却动作极快,很快便折回到她身旁。   她将大氅拿下,递还给他。   夏王的神色有些不悦,“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不会再要回。”   她一怔,只好再道了声谢,才离去。   几名小厮服侍夏王上车,帘帐落下时,见他支肘在案上,拿了一只粗布小荷包在手把玩着,眉目深深。   *****   睿王府。   翘楚看了眼窗外的天,将黑了。等了好几个时辰,睿王却还没回来。方明进了宫,四大和美人也不在府里。   将她迎进来的是碧水。碧水告诉她,美人昨晚醒了过来,睿王见她已大好,便让方总管将四大和她带了过去太子府。   翘楚略一思索,明白昨晚二人过去的时候,应是在她和翘涵出去之后,遂没有碰着面,今晚回去便能碰着,心里微微一喜。   碧水问了她的来意,便没再说什么,看样子大概宫里已来人通知了睿王受伤在宫里将养的事。   碧水随后退了下去,她便一直在厅子里等,直到现在。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外廊响起。   她正寻思是不是睿王回来,稍顷之间,只见碧水领着一个少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瘦削清俊,唇红齿白,却是太子的伴读,方镜。   昨晚便是他带她与翘涵去的柳子湖畔。尽管一路交谈甚少,但这男子却给她一种灵黠沉稳之感,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方镜见到她,施了一礼,笑道:“这晚膳的时辰也到了,方镜奉殿下之命,接公主回府。”   太子。她一怔,道:“劳烦公子了,只是,我想看看睿王再回。”   方镜微一沉吟,道:“公主,天色已晚,想睿王今晚宿在宫中也未可,公主出阁前暂住太子府是皇上之命,这不回只怕不可——”   她无法,只好承了,对碧水道:“碧水姑娘,八爷回来后,请差人送个信到太子府,告知翘楚一声伤势如何。”   碧水瞥了她一眼,淡淡应了。   *****   太子府。   昨夜所说的接风洗尘的宴席果大,吃饭的人不多,太子夫妇,翘涵夫妇和她,桌上却百味珍馐。一众小厮婢子围侍在侧布菜。她嘱咐四大和美人不必过来,让四大在房里陪美人吃饭。   翘眉替各人斟了酒,突然站起来朝她道:“三妹,这杯酒姐姐敬你,向你谢罪,守宫砂一事,因在北地的误会,让妹妹受累了。”   她内里腹诽了几句,脸上却笑言,只说,姐姐别放在心上。   喝酒之际,却分明看到翘眉盯着她,目光极深。   她只不去理会,暗暗看了主座的太子一眼。她知他的伤虽无睿王的重,却也不轻,想问几次,终究还是压下了。场面不适合,况且,对他,她一直弄不清自己的感觉——   太子也不多话,唇沾微笑,看去便似是个静听妻子和姐妹闲话家常的温恬男子。   只是,其间,他几次起来,亲自给翘涵和她布菜。在将菜肴送进她碗中的时候,他眼梢不动声色的掠过她。   *****   睿王府。   碧水将厅上翘楚用过的茶壶和盏子撤下,拿着茶盘穿过庭院的时候,方明,景平和景清正搀扶着睿王走进来。   她又惊又喜,颤声道:“爷,您的伤怎样了?”   睿王却睇了眼她手上的东西,微一沉吟,问道:“有谁来过吗?”   碧水一怔,她在睿王府地位甚高,本来这些事不须她做,她却止住了婢女。这时,她柔声道:“无人来过,是奴婢琢磨着爷指不定就快回来了,便先去煮壶茶水候着。”   睿王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夜,太子府,客房。   水汽蒸漫中,翘楚将自己埋进浴桶中,肩上伤口,虽在宫里敷过药,此时仍辣辣的痛。   她想,她能谅解太子没替格开她那一剑,她不过是替他浅浅一挡,伤也不在要害,已痛入心髀。当时,太子若替她抵御,刺向他的剑,正向着他心口,也幸好,那人及时来了——   她现在脑里都是糨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时,是迫不得已才嫁给睿王,现在,她已“找到了”太子。这个婚,怎么办,三天,已经过了一天,还剩两天。母亲的氏族,又该求谁去救。她看不穿睿王对她的用心,也弄不清太子的心思。   心里苦恼,狠狠将水拍打了数下,水花溅了她一面。她叹了口气,突听得屏风外门口传来一丝响声。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一惊,随即想到什么,淡淡道:“二姐,找我什么事,沐浴完我想安置了。”   在北地多年,宿的是毡包,倒将在原来世界闩门的习惯忘记了。昨晚是,今天也是,她低咒了声。   背后的翘眉没有吱声,脚步声慢慢转过屏风。   她低低一笑,“姐姐是想问,昨晚太子怎会和我还有大姐都在柳子湖畔吧?”   翘眉依旧没有出声,一丝水滴突然滴到她的发心。水珠沿着额头,缓缓滑到唇上。   她略抬高头,只见一只手握着擦身的布绢高举在她头顶。   她微谑道:“姐姐想替我洗拭来着?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好。”   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她浑身一颤,一只大手已横跨过她的头颈,重重握住她右侧的椒乳。   069 他说想要她(2)   她本能地伸手去推打,却骤见布帕跌到水上。   对方的手伸到她两胁下,她整个人被迫握曳起来,水花哗啦响,男人的唇抵到她的颈窝,时轻时重的吮吻起来。   她拼命挣扎,四大和美人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呼救她们一定能听见。男人却比她快,大手将她的侧板过,俯身堵住她的唇。   这一侧身,她也看到了他的模样。   狐是他,是太子。   她怔震住,淡若的香气,秦歌的脸,她的抵抗渐渐无力起来。   那骨肉匀亭的美丽身段,那堪盈一握的柔软,那晶莹如雪的肌肤——太子的眸光也微微深了,他索性将她整个抱起,大步走到床边。   猝她被分开双腿跨坐到他腰上,她看到他眼里轻燃的火簇,他的脸在咫尺。   秦歌。   所有的挣扎一瞬止住,她任他撬开她的唇,任他的手在她胸口上用力揉捏——她甚至慢慢回应他变得粗急了的吻。   他将她楼得更紧,腿根一热,男人的手探到她的私密处。脑中蓦然划过一张冰冷的铁面,她将要嫁给那个男人为妻——她猛地清醒过来。   而且,眼前的不是秦歌,不能算作是——   这大冷的天气,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紧紧按住他的手,另一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喘息着颤栗着盯着他。   他低头看了眼二人交叠着的手一下,却似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她的手里抽出手来。他一手紧揽着她,一手慢慢揩去嘴角的液沫。   他目光灼灼,深沉又邪魅。   翘楚咬牙道:“放开我!”   太子唇角微抬,“恕难从命。”   翘楚冷笑,“除非殿下杀死我,否则我一喊,你我都无好处!”   “喊人救你?”太子轻笑一声,“忘记告诉你,你的两个婢女都被孤籍故叫到大厅去了。”   翘楚一惊,想挣开他,他却紧紧将她抱住,她大怒,冷冷盯着他,一会,反慢慢镇定下来。   太子何等犀利,察言观色,很快看出她的情绪变化,微微眯了眸,“怎么?不喊了?”   翘楚轻轻一笑,“你不会动我。我两天后便嫁给你的弟弟,若非处子之身,即使翘楚姿色平庸,绝不会有人思疑太子,但我在殿下府里出的事,殿下搁得下这个脸吗?”   太子慢慢笑了。   “孤喜欢聪明的女人。”   翘楚冷冷道:“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我想穿衣服,我很冷。还有,如果殿下来找翘楚,是有什么想要跟翘楚说的话,请拿出最起码的尊重。否则,便请滚!”   掌下的柔腻还在,女人刚才迷蒙又悲恸的眉眼,柔顺的附从仿佛还在眼前,他不会错看!她动了情。她的眼睛告诉他,她爱他。转眼却冷若冰霜。   尊重?   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说过。   用这样的口吻,因为不会,也因为不敢!   心里却没愠怒的感觉,对这个姿色平凡身份虽高、地位低下的女子生了份欣赏。   他眸光一深,大手一扯,将床上锦被扯过,微微一抖,覆到她身上。   翘楚咬了咬牙,又小心翼翼从他腿上退开来。   她很清楚他腿间火热的坚硬代表着什么。   她将自己小心裹好,坐到床的另一边,冷漠地看向另一侧的男子。   房里,炉火明媚,远处隐隐綽綽传萧笛之声。   晚膳过后,雪又下了。   窗外,现在应该又是絮溢满天。倒不知道是谁在吹笛,在府中,还是府外。   这样冷的夜,倒不曾折煞了情致。   她有意去想别的事情,努力将愤怒的情绪平复,却不妨被男人擒住下巴。   男人的眼里有被人忽略的怒气。   她挥开他的手,“二姐夫,不早了,你也回去洗洗睡吧!你便不怕你那位怀疑——”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一声低笑,语气透出一丝慵懒,“你二姐睡得很沉。”   翘楚知道,翘眉大有可能是被男人用了药或点了穴。   她没再出声,等太子说话。   太子对她的欣赏不觉多了一分,瞥了她一眼,“翘楚,我想要你。”   男人的语气恢复一贯的轻淡。   翘楚一震,他甚至没自称“孤”。   原本平静下来的心顿时被扰乱。   她虽一再对自己说,眼前的只是秦歌的脸,但她却因着这张脸心动,这言语间的感觉的几分相似,而心动。   她张了张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想了又想,咬了咬唇,终于,缓缓看向男人,“上官惊灏,你让皇上收回我与睿王成命好不好?帮我救救我娘亲和她的氏族好不好?”   太子的声音低沉,在耳边响起。   “孤要你,但不是现在。你也知道,你很快便是孤八弟的女人。”太子道:“楚儿,父皇的意思,是要继承大统。但孤知道,八弟不服,他有大野心,只要你在八弟身边他日,孤登基之后,便将你要回来,纳入后宫。赐封尊位,践你我当年蟁楼之约。你是孤的女人,你母亲的事,孤必定帮你。”   翘楚只觉得手足一片冰冷,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打断了他,“你要我在上官惊鸿身边帮你刺探消息。”   原来,这就是皇家的情。   这么贵重,却如此廉价。   男人的大手从她下颌放下,改握住她的手。   他以为她心动了?   嗯,她,确实心动了?!   两个男人都冷漠无情,但最起码,前世的秦歌比她记忆里的秦歌更坦诚有爱一些。   给出价码。   起码,让被利用的人能知道被利用,并得到她份属的价码。   她微微垂眸,太子也不逼迫她,她想,他知道她会答应。   思考了好一会,她站起身来,身上锦被跌落,她漠漠看了眼,没有理会,太子略一敛眉,也站了起来。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凝着他。   上官惊灏突然心里微微一刺。   她的眼里好像有些淡薄的水雾,很淡,若不细看,几乎看不清。   她伸手摸上他的脸,摸他的眉眼。   他竟觉得这时的她眼梢眉间都斥着一抹美艳。他伸臂回抱她,看到她臂上起了细细的冷疙瘩。   他略略收紧了手臂,不觉的。   “殿下,能进出皇宫的令牌或者什么信物你有吗?”   他听到她问,淡淡“嗯”了一声。   “给我一枚吧。容我想一想,   翌早,你早朝出来的时候,你在金銮殿西侧门口稍等一下,我会派我的婢女进宫,告诉你我的答案。”   “为何要如此周章?你需要时间考虑,孤可以等,你届时直接告诉孤便是。”   他皱眉,微微沉声道。   “这里,有翘眉。你我还是不必要多见罢。”   “好。孤明日等你消息。”   他摘下腰间铄金龙纹令牌,裹进她的手心里,眉宇一肃,道:“这是孤的太子令。见它如今孤,只要拿着这令牌,即便持兵带械进内,禁军都不敢拦。”   翘楚低头淡淡看了眼手中令牌,透过男子肩膀的微隙,慢慢凝向窗外。   有窗纱阻隔,根本无法看到窗外景致,只是她知道,外面在细细碎碎的下着雪。   雪很美。   有些美丽的东西看不见无所谓,知道便成。   在她将衣袍套上身子的时候,上官惊灏快步走出房间,徒留背影一片高大雪白。   *****   夜,睿王府。   碧水还没从**高潮的余韵里解脱出来,蜷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喘息着,却听得一声门响。   她那句“爷,奴婢还想要”便吞咽回去,赶忙翻身下床,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只粗糙的大手递过来一枚蜡丸。   她慌忙接过,走回床榻边。   床上男人犹漠漠支臂在床上躺着。   接过女人递来的蜡丸,大手捏碎了丸封。   碧水跪伏在床边,只见那人墨黑的长发如瀑,一袭白色长袍松松斜裹在身上,那精瘦结硕的躯体,她只觉得肚腹深处的燥热又起。   只是,榻边煨着炉子,火光微微。于是男人的铁面不曾摘下,虽整个房间仍是漆黑一片,只见一席融光,   玉白的手指拈着从蜡丸里取出的纸笺轻瞥了一眼,随即把纸笺扔进炉里。   纸笺落入炉子一瞬,她只隐隐看到上面的两个字,似乎是“翘楚”。   耳边听得男人轻淡若无的声音,似乎他适才曾冷冷一笑,似乎是她的幻觉。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烧毁的纸屑上写着:太子今晚进了翘楚房间,留一时辰方出。   070 金銮外的她(1)   ps长更,亲们莫忘翻页。   ————————————————   更漏过三,风洌雪大,夜越发的深静。   太子府其中一个客房里仍有低压的声音在说着轻语。   狐“美人,你说是不是因为太子知道咱们主子是当年救他的人,所以对主子好了,不似那天在睿王府里那般可恶,州郡进贡上来的上好缎子,也让咱们帮着挑选来做衣服,好给咱们主子一个惊喜。”   “但愿如此。”   “你这话什么意思嘛?”   猝“四大,皇宫的事,很复杂。”   “哼,你又知道,你——”   清脆的女音突然打住,忐忑道:“那个,对不住,你爹以前也算是皇宫里的人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提起这些。”   “没事。”另一道声音淡淡道:“都过去了。”   四大“嗯”了声,又微微苦恼起来,“现在成婚的事儿却是麻烦——”   她话口未落,美人突然一跃而起,喝道:“谁?”   四大被她一喝,吓了一跳,黑暗里,隐约只见美人已抽出榻边长剑,两眼炯炯盯着门口。   “嘎”的一声,门,开了。   四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随即松了口气——美人将来人轻轻揽住。这天底下,能让冷若冰霜的美人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主子,你别半夜扮鬼吓人好不好?”   四大嘀咕着,翻身起来便要去摆弄烛台。   翘楚的声音在黑暗里淡淡响起,“丫头,闭嘴,手也勿动,莫点火。”   四大一愣,却听得翘楚低声问,“美人,身子大好了没有?”   四大爆发了,“主子姑奶奶,打从晚膳回来你已问过她这问题不下千百遍了,又不见你关心我一下,哼。”   美人冷冷道:“闭嘴,再嚷一句,点你哑穴。”   四大骂骂咧咧从床上拿了件袍子裹到翘楚身上,手指触到她身上,只觉触到一些毛绒绒的东西,她身上似披着什么,她微微奇怪,爬回床上,竖起耳朵。   翘楚扑哧一笑,“四大,你放心,等那天你也被人放毒毒了,主子一定问你比美人多。”   四大黑线:“啊呸,这问候你还是留给美人吧。”   翘楚也不再与小丫头顽笑,握过美人的手,低道:“丫头,我要你帮我办两件事。但若是你的身体还没大好,这两桩事便不好办。”   四大,美人闻言,心里同时一紧。翘楚深夜找二人,必不会是什么小事,听她的语气,只怕极棘手!   美人眼梢一掠,刚被主子交到手上的硬物似乎是一枚金牌?触手凹凸处,竟似是龙腾之图!   她心里微微一震,仍不假思索道:“主子,无论我身子怎样,只要我能动,你要我办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到。再说,我确实大好了,睿王的医术非常高超。”   “好,”翘楚在她手上重重一握,“你先帮我去找一个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他的住址,你还得出去找个路人甲问问。必须得快,五更早朝,时间不多了。”   路人甲——四大美人同时黑线。   四大有丝悲愤,“主子,你不给力。这雪大风高杀人夜,你这样闯进我和美人的房间来,说有任务交待给咱们美人,这整的神秘又诡异的,后面应该情节曲折、气势磅礴,你怎么不按剧情走,竟连对方的住址也不知道。”   翘楚抚住眉额,切齿,“去你的给力!就知道那个世界的东西不能教你,闭嘴。”   想了想,道:“美人,点穴去。”   四大“哇”的一声,“四大死了,不用点穴,有事请烧纸——”   美人拍了拍手,回到翘楚身边,“主子,你继续说。”   翘楚轻轻一笑,将美人拉到四大的床上,一同坐好,道:“美人要办两件事,四大也有任务,丫头们,这几件事一定要办成,不然,咱们便有大麻烦了。”   四大美人互换了个眼色,这时全都收起玩谑之心,全神贯注听身边女子低说。   美人将四大穴道解开,低声道:“主子,我这就去。”   四大微微倒抽了口气,主子说的这几件事难吗,不难,又很难,完全出乎她想像之外。   她朝主子看去,翘楚正站在窗前,她刚将窗子打开了丝细隙,些须寒风晶雪便劈头打到她的头脸和身上。   她负手站着,似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又似在温柔地看着美人消失在一片苍黑茫白之中。   *****   三更既末,夏王府。   夏王突然掀被而起,一把抽出悬挂在床梁上的乌剑,他睡梦正酣,是被外面一阵打斗声吵醒的。   床上锦被蠕蠕而动,一个女子长发散肩从被中探出头来。   榻边明珠光泛,只见她貌美如画,眉间却堆了丝惊颤,她出声叫住正要出去查看的男人,“爷,可是来刺客了?奴婢害怕。”   夏王眉头一皱,返身将女人揽进怀里,方推门而出。   女子心里暗喜,悄悄一笑,她唤知书,是朝歌最大风月之所的红牌姑娘,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的是才貌俱全。   夏王是她的入幕之宾。以前,她是权贵争捧的歌伎,现在,她只作夏王的女人。夏王身份高贵,又尚未娶妃,是朝歌里最炙手可热的男人之一。他对她甚是宠爱,出手阔绰,送一切珍贵的珠宝首饰;她喜静,又为她在京郊买下宅院。   这个男人生性不羁,王府里只有几名通房丫头。她出身低下,自知断不可能成为他的元妃,却笃信,有一天,她终是他的侧妃!   她怎惧刺客?莫说府里守卫深严,刺客作不出什么来,单是夏王一人,他的武功已是万夫莫敌之勇,还有什么比在他身边更安全?   她依偎在男人的怀里,随男人走出房间。   院中,风雪未歇,数十名王府护卫在总管夏沐康的带领之下,已团团将刺客包围住。只是,奇怪的是,夏总管似乎并未下令捕杀,只遣人将来者包围。   夏王手一挥,众卫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夏沐康。   夏沐康微一迟疑,禀道:“此人夜闯王府。”   夏王冷笑,“好个办事得力的夏总管!既是夜闯,还不将刺客格杀,竟让他扰爷安寝?”   夏总管苦笑,伸手一指院中,道:“爷,若是他人,奴才早便将他正办,只是他身上”   知书听得夏总管话里有话,越发惊疑,蹙眉朝院中刺客看去,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刺客只有一个,他虽作劲装打扮,随意束了发辫,但脸上素妆浅浅,分明便是个女子。   她有些明白为何夏总管没将她打杀了,女子身上披着一件大氅,那是夏王的大氅!   说来这氅子极珍贵,是下面的州郡进贡给他的千年白狐氅。据说,多个打猎一生、满身经验能耐的老猎户都说,那狐狸已活了千年,整只硕大无比,毛色如雪,无一根杂毛。   她曾向夏王讨要过这氅子,夏王却没有答应。现在这大氅竟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身上?   她心里顿生嫉意,果听得夏总管道:“这姑娘身有爷之物,之前通传时门房眼力不够,只说夜深,让她明日再来,这姑娘便硬闯进来,及至奴才出来一看——”   夏王摆摆手,止住他的话,眉目紧锁,盯向院中女子。大氅,是他亲手送给那个女子的,怎会在这女人身上?   他脸色一沉,顿时不悦。他送她的东西,她竟随意便给了人!然而,眼前这女人,却有几分面熟,似在哪里见过。遂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你身上的东西谁给你的?”   女子微微欠身,轻声道:“奴婢奉我家主子之命求见夏王,主子说,这大氅是九爷送给她的最宝贵的礼物,九爷看到,必不会错认。”   知书心里一阵恼火,这侍女口中的是个女人罢!夏王竟将这千年狐氅送了给一个女人!眼梢却见夏王闻言,唇角微微扬起,“最宝贵的礼物,她当真如此说?”   正文 071 金銮外的她(2)   一切归于平静,夏王卧室。   知书正要随夏王坐下,却见那婢女看了她一眼,夏王随即手一挥,示意她出去。   知书心里失望,却不敢违拗,冷冷盯了那婢女一下,转身出了去。   那婢女正是美人。   狐夏王皱眉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分吗?”   “几近四更。”   “你家主子可真神,这深更半夜的,让你过来做什么?”   猝美人暗暗打量,听男人虽口气阑珊,却微微倾斜了身子。她一掀衣摆,跪了下去。   夏王眸光一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爷,奴婢的主子说,这一跪,并非奴婢跪的你,而是她。可惜,她的脚程不快,而现在时间急迫,她不得不让我来。她说,除你之外,无人可帮她。”   “她想求本王什么事?”   美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高举于顶,夏王微一迟疑,接了过去。   读罢信,他眉宇深锁,走到美人面前,冷冷问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美人迎上他的目光,并不畏惧,“主子只问九爷承还是不承?”   “好个翘楚,”夏王突然冷笑反问,“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本王为何要帮她?”   “九爷睿智,主子确实也说了。”   夏王一怔,随即捻信而笑,“帮她,本王能得到什么好处?若你的主子告诉你的能说服本王,本王便帮。”   “主子说,不打不识,九爷是她在东陵唯一的朋友。”   “她说,这份恩情她不知道多久才能还给九爷,怎样还,她有无能力还,但是,只要她在生一天,只要在她的能力范围里,九爷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她必定倾尽一切待你。”   将翘楚仔细吩咐的话说完,却不见夏王出声,美人苦笑,心想,这次主子交待的任务终究是无法完成了。   微一抬头,却见夏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桌案前,正执笔写着什么。   她正疑惑,夏王已搁下笔,在桌上拿了一个印鉴,重重盖到纸上,又将纸笺折叠好密封了。他做完这一切,轻轻一击掌,夏总管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夏王将信封交给夏总管,微微沉声道:“稍顷便是五更了,今儿个的早朝,你随本王进宫,本王上朝时,你设法将这封信交到我母亲莊妃娘娘手上,告诉她,信里所托之事,让她务必替本王办到。”   美人双手一握,是,很快到五更了,主子。   *****   雪歇,天亮,太子府。   换班的门房正走到门口,冷不防一阵香风扫过,那老儿一惊,却见太子妃正领着一众仆从丫鬟快步走过来。   太子别院众多,参加完选妃大赛便到其中一个别院游玩散心的翘容公主昨夜晚膳后回了来,此时也正跟在太子妃背后。   翘眉眉眼间冷若冰霜,猛地推开大门。   门外,一辆马车正准备离开,驾车的是太子府的车夫,驾座上,还坐着太子的伴读方镜。   方镜看到翘眉,忙下车见礼。   翘眉瞥了马车一眼,笑道:“哦,殿下不是已上朝去了吗,方镜,这马车里的是谁?”   方镜略一迟疑,一道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二姐,是我,翘楚。”   翘眉心里冷笑,她当然知道是她!   前晚,她本便要截下太子,防止二人有任何相见之机,太子却不动声色离了府,待她回房略一思索,要去寻她的好三妹的时候,翘楚竟也已不在府里。后来,发生了柳子湖畔的行刺事件——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六、七年前,蟁楼里那个秘密可能已经不保!   昨日太子从金銮殿回府后,待她却一如往常,宠爱有加。   太子,她自是不能问的。   晚上,翘楚回来以后,她想去求实,却感觉身体特别疲累,后来竟在卧室里睡着了。   这一觉蹊跷,她有思疑。   今早醒来,立即去了翘楚的房间,却扑了空,其后大丫鬟急赶来报,说有奴仆看到方镜领着翘楚主仆几人出了去。   这时,她淡淡道:“这大清早的,又是冻冷的天,三妹怎不多歇阵子?”   隔着车帐,只听得翘楚低声道:“翘楚有些事,需进宫一趟。”   进宫,是迫不及待便要去等太子下朝吧,好争取尽多相处之见!方镜,这个太子的贴身,竟管起接送来——   若无皇帝谕旨,百官,只能在早朝时进宫,除非是太子和皇子的元妃,侧妃或一般诰命夫人和侍从都不能随意进宫,除非由太子,皇子或其元妃带随。否则,若要进宫,就必须要太子的令牌!太子竟将太子令给了她?   她握紧手心,轻轻一笑,却也不戳穿,道:“姐姐正好想进宫去找殿下,一道走吧。”   马车里,沉默了良久,才再有声音,“好的,姐姐。”   翘容满心雀跃,拉着翘眉的手臂,道:“姐姐,我也要进宫看看。人人都说,皇宫金碧辉煌,我也要去看看,你带我一起罢。”   翘眉唇角一弯,道:“也罢,便带你过去。”   她看了方镜一眼,淡淡笑道:“阿镜,便劳烦你也替我备辆马车吧,三妹带了奴婢吧,那辆马车小了点。”   方镜眸光微动,却没说什么,只谦声应了。   马车穿行在皇城中,翘眉手捻帘子,凝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宫墙,眸光愈冷。该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却无想到此番一去,竟拗进一个完全想象不到的局面之中去。   正文 072 金銮外的她(3)   金銮殿,早朝毕。   朝堂上所有的皇子,朝官还在震惊中,末了,纷纷向贤王,睿王和郎相道贺。郎将军仍在边疆驻守。皇帝刚又已颁下圣旨,让他赶回来。   为何事?   ——参加皇八子睿王和女儿郎霖铃的大婚。只因皇帝适才当众赐婚睿王和郎家小姐。   踞王莽看了太子一眼。   这道圣旨本该在昨日一早颁下,但发生了柳子湖畔之事,睿王昏厥,被抬进后廷时,皇帝曾与太子说,让他代告曹昭南暂不颁婚旨。   太子出来时,三人一番分析,他当时虽说了一句“倒不知,贤王知道了真圣旨皇上赐婚给的是他的表妹,会怎样”,其实那时心里却明白,贤王很可能永远不知道这真圣旨写的是什么。   蓓皇帝下令暂不颁婚旨,大有可能是斩下这个赐婚了——只因考虑到睿王派眼线在太子府一事,自此便不再信任睿王,别说兵符,只怕甚至不会再帮他订下郎家亲事,借郎家势力日后协太子登基。   这时看来,却似乎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皇帝竟并无改变主意!似乎只是顾念睿王的伤势,想让睿王好好休息一天,今日睿王已能带伤上朝,便在朝上宣布。   而且,根据新旨内容,后日翌早,元侧二妃即郎霖铃与翘楚将同时出阁嫁与睿王。时间,刚好与原来颁给翘楚成婚的圣旨上的时间一致。   贤王度太子神色,却并无丝毫异样,不由得压低声音问了太子一句。   太子没出声,唇角仍旧笑意浅浅。   自西夏发动咸阳之变,上官惊鸿提出出战,并于当晚进入皇宫拿下将军令,皇帝对他的态度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并非只为痴儿变睿智,当中必还有内情。   而这内情应和当年暴薨的常妃有关。   有些宫廷秘密,别的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为何常妃生前受到盛宠;如,为何常妃会突死;如,为何常妃死后,皇帝也不再喜爱上官惊鸿。   真的只为世人眼里,上官惊鸿失了幼时聪明才智?实际上,在常妃死前,因一件事,她已失了宠!连带皇帝也厌恶起她的儿子上官惊鸿。那件事,是尘封在韶华里,尘封在这个皇宫里的最大最骇人的秘密。   拿下将军令那晚,上官惊鸿进宫时必定和皇帝说了什么有关常妃的话吧,以致竟勾起了皇帝对常妃的情。   所以,父皇虽考虑到眼线的事,却仍保留下赐婚的旨意,今日之果,他早已有几分料到。   所以,他将在上官惊鸿身边安排一个翘楚。   他的生母虽较常妃死得更早,一生从未进宫,却是皇帝心尖上的女人,所以,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即使对上官惊鸿赐婚的事不变,但兵符么   另一边,王莽看王太傅瞥他一眼,立即会意,正要招呼太子一同过去道贺,却见太子已走到睿王身边。他一凛,与王太傅也赶忙走了过去。   朝臣的表情变化真是精彩!   昨日,虽皇帝说“睿王应记一功”,但众人鉴于先前睿王为翘楚之事和皇帝争拗过,仍并不看好睿王,此时,都换了一副恭逊的神色。同时,又都眼含疑虑地看看太子,又看看贤王,似乎都在思疑皇帝这一赐婚,难道竟有意提携贤王为储君之选之一?   王莽冷笑,众人都还没看懂皇帝的真正心思,皇帝是希望睿王借郎家之力让太子顺利登基,后再牵制太子。   这想法是太子先前的猜度,但实际上,选妃前夕,皇帝曾召太子进宫,言语间略提及了这事,向太子交了心。让太子明白,做父亲的期望。   这足以证明太子的猜度是先见、正确的!   反观贤王,这时并无一丝欣喜,神色一派惊疑。   王莽轻轻笑开,贤王万没想到如此的赐婚结果吧,却作了行刺的蠢事!   行刺一案,大理寺已在密切调查中,据协查的王太傅对他和太子说的,大理寺卿宗璞办事很有一套,成功制止了两名刺客自尽,并且,他虽铁面无私,但该用刑时绝不手软,大刑下,其中一名死士的口风有些松了。   贤王现在便是热窝上的蚂蚁,据说,他这一二天频频进宫探看郎皇后,别人不知,以为是母慈子孝,实是商量对策吧。   郎相为人正直,思考审慎,贤王派人行刺太子一事,只怕还未敢告诉这位外公。况且审讯时,宗璞严谨,王太傅也在一旁监察,即使郎相知道了,也未必插得手相帮!   此时,察看郎相闻得赐婚,神色似乎极是安慰,高兴,口里却道:“只怕小孙高攀不起睿王。”   王莽知他定是对睿王当日选翘楚为妃一事仍有介怀。   却见睿王朝郎相施了一礼,低声道:“郎相,惊鸿心怡翘楚公主,但现下父皇既赐旨意,郎小姐蕙质兰心,惊鸿也必不薄待,对她克尽尊重、爱护。”   郎相一怔,似并未想到睿王如此坦诚,竟说心怡翘楚。选妃赛当天,他因身体微恙没有过去。他是两朝老臣,地位极高,即便皇帝对他也礼敬有加,他没去,无人敢说什么。只是,对于当天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知睿王倾心翘楚,这时看睿王如此,反觉他磊落坦荡,心里有几分喜欢。   王莽猜测出郎相几分心思,难免有丝心惊,又暗暗看了睿王一眼。   正文 073 金銮外的她(4)   这时,高位上的皇帝笑道:“睿王大婚一事,内务府需置办的事宜多,昭南,存丰,你二人是内务府的总管,须盯紧了才好,可别出了什么纰漏。”   曹昭南和莫存丰赶忙应了。   王莽看皇帝似为睿王的不再争拗、识大体而高兴,心里不免又沉了一分,却听得皇帝又沉声道:“行刺一案,宗卿也须抓紧!”   宗璞正在郎相,睿王旁边道贺。他是少数的几个并无对睿王有过轻视的臣子,此刻闻言,忙欠身应是。   踞皇帝颔首,又摆摆手,道:“那便都散了罢。”   既散,皇帝也随众人走出,众臣却很快怔愣住,脚步皆停在殿门口。   只见,殿外园中,数名内侍引领着,一名女子俏生生的站立着。   蓓她容颜恬美,一袭湖绿长裙,襟上缀着薄绒毛,那绒子纯白无暇,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甜美。兼之,她眉宇间隐隐带着一股书卷芳华之气,双眸炯炯如蕴晶莹,让她看上去越发娇美,不可轻易迫逼视。   正是今日在金銮殿上被多次提起的郎家小姐,郎霖铃。   她一看众人出来,忙跪下叩禀道:“霖铃叩见皇上万金安康。”   皇帝一笑,摆手道:“铃丫头起喀吧。”   郎相和众人一样惊疑,到:“铃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郎霖铃脸上一红,皇帝大笑道:“郎卿,是朕特意宣霖铃到此。怎么,铃丫头呐,朕适才在殿上所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郎霖铃脸色愈红,羞涩的一点头,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众臣看皇帝龙颜大悦,也都附笑起来。   郎霖铃咬着唇瓣,便往郎相背侧躲,又轻轻看了睿王一眼。   却见睿王正淡淡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在她手上掠过,她低头看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掌,出门得急,氅子也来不及披。苦笑之下,肩上却骤然一暖。   她一怔抬头,却见睿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她身旁,将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睿王本与夏、宁二王站在一起,在皇帝右侧,郎霖玲在祖父身边,站的是皇帝左侧,他既替郎霖铃披上氅子,快步走回原来的位置。   一下,众臣的笑声更大了,郎相微微点头,皇帝慈爱的看向睿王,也点了点头。   夏王冷冷一笑,睿王眼梢轻掠兄弟,却似并未在意。   太子眸光微动,便待王西侧门而去,却听得一道声音从大殿外院前门而来,“太子殿下,请留步!”   众人本要散开,这时听得声音突兀,都一下收住脚步,只见一个少女从院门快步而进。   这少女作劲装打扮,容貌虽甚妍丽,众人里有人记得她却并非她姣好的容貌,而是想起这少女曾在睿王选妃那天出现过,她似乎是睿王侧妃翘楚的丫头。   只是,她怎能进得来这里?难道是太子府出了什么事?但若是太子府出了事,又怎会是她来此通知?   王莽看到太子的目光微微一沉。   只见那少女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见了礼,又走到太子面前,将手中信笺递给他。   太子眸光愈沉。   那个女人说,太子府里有翘眉,不便见。   他很清楚那不过是一个托辞,但他仍答应了她的要求,并给了她龙纹令牌,让她的婢女得以进宫,给他回复。对那个女人,便连他自己也觉得讶异,他给了她纵容。此刻,她却违背了二人约定的地点,让婢女来这里找他?   他顿时不悦,长指一划,打开信笺。   只见纸上淡墨,潦潦数行,写着:   君子美意,味深意浓;   若得尊位,岂非贵荣?   草木一春,佳期难同。   人生于世,情义愿衷;   心有向往,惟恕难从。   (殿下的提议那么美,若能得到殿下承诺里说的名位,岂非荣华富贵一场?可是,虽然生命难以把握,就像草木四时,花期难以相同,但人生在世,我还是盼望情义都能忠。所以,你的提议虽好,我亦倾慕向往,但请恕我难以遵从。)   众人看太子读罢信,脸色骤变,眉目一瞬竟变得暴戾阴沉,将那信笺揉了,重重握在手上,都大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身份高贵,又是惊才绝艳之辈,几时看到过他失去冷静、暴怒难消的模样?便连皇上也起了惊疑,沉声道:“惊灏,发生了什么事?”   夏王知道,必是翘楚写了什么东西给太子,只是,那个女子在写了一封古怪的信给他之后,到底又写了些什么给太子?   他满心疑虑,下意识看了睿王一眼,只见睿王淡淡看着太子,铁面下,眸光却极深。   一边,王莽见太子一脸萧杀之意,盯着送信的少女,那少女却冷冷一笑,返身离开。   他一个激灵,伸手指向院里一个男人,厉声道:“樊侍长,将那女子擒住!”   今日在金銮殿率众当值的正是万侍长樊如素。   他闻言一点头,几个箭步便跃到少女背后,长臂一探,向她抓去。   这少女正是美人。她也不回头,腰身一旋,滑如泥鳅,已避开樊如素的攻击,随即摘下腰中长鞭,转身用力一甩,竟将樊如素腰间的宝剑卷飞,鞭势未老,她握鞭凌空狠狠一挥,已将樊如素的腰身卷住。   正文 074 金銮外的   樊如素一惊,暗叫不好,自己一时轻敌,竟着了这小小女子的道。当日睿王府里有过一面之缘,他这时已认出了她。他早知她伸手敏锐,却没想到她的武功竟如此强悍。   他运劲将鞭子一把扯开,美人也不恋栈,鞭子一甩,套回腰间,淡淡道:“我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的。”   樊如素一怔,望向太子,太子脸色极冷,却点了点头,又对皇帝道:“父皇,只是府上出了些许小事,儿臣回去处理一下便好。”   皇帝眉头一皱,却没多说什么,只道:“去吧。”   踞太子握紧手里纸笺,是,他现在就回去,好好“处理”一下,翘楚,你很好!   宁王这时却道:“看来二哥府里确实出了些麻烦事,这太子妃也来了?”   太子微微敛眉,往门口看去,果见方镜,翘眉和翘容走了进来。   蓓翘眉看到殿门外这许多人,也是一惊。   她领着翘容见过皇帝,太子看向她,“你怎么过来了?”   翘眉一凛,她本与翘楚一起过的来。到得皇宫门口,却有个内侍模样的人等在那里,问,可是太子府的车驾?翘楚公主可在里间?   她正奇怪,又听得那内侍说,莊妃娘娘有请翘楚公主。   她越发惊疑,翘楚什么时候和莊妃有了交情?难道先前翘楚说的要进宫一趟,找的并非是太子而是莊妃?   翘楚的车驾很快随那内侍而去。她终担心翘楚来找太子,便领了方镜和翘容往金鸾殿这边来,不意在这里看到美人,翘楚却并不在。   这时,她更有几分肯定,太子将令牌给了翘楚,翘楚又转将令牌给了美人,否则,皇宫道道院门皆需盘查,美人一介奴婢断不可能走到这金銮殿外来。   太子的问话,她略一思索,已拿定了主意,只待推说与太子成婚日久,也未进宫见过各房娘娘,今日带妹妹过来拜见众位娘娘。正要回话,却听得一道尖锐的声音道:“莊妃娘娘到。”   众人一听,都大觉奇怪,早朝刚毕,这都还在金銮殿外,莊妃何事如此之急,竟等不及皇帝回宫便差人来报?   连皇帝也微微皱了眉。   很快,一个锦翠女子在一众内侍宫婢怀绕下快步走进。   但见她身姿袅娜,蛾眉尖尖,黛眼含嗔带威,周身都是一段风姿韵味。   她是夏王生身之母,已年将四十,看去却与二十多岁绝色女子无异,难怪皇帝宠爱之极,封为贵妃。   众人给她见礼,她又给皇帝见过礼,皇帝亲手扶起她,道:“敏儿,你怎到这里来了?”   莊妃,闺名莊敏。   夏王眸光既动,睿王淡淡看了他一眼。   前方,莊妃又盈盈跪下道:“皇上,臣妾有事相求。”   皇帝双臂用力,仍将她搀了起来,“爱妃说便是。”   莊妃看了睿王一眼,欲言又止。   “敏儿。”皇帝微微沉了声。   莊妃长叹一声,这才苦笑道:“皇上,臣妾昨夜做了个梦,你道梦见了谁?”   “是常妃姐姐。”   众人本便诧异莊妃说起玄梦之事来,这时,听她竟说起已故的常妃,越加惊疑起来。   皇帝脸色微变,沉默了好一下,才道:“常妃可有说什么了?”   莊妃又叹了口气,方道:“常妃姐姐问我,惊鸿可是要娶妻了,臣妾说是,她又问,那姑娘是什么人,臣妾便告诉她是北地翘家三女翘楚公主,她一听,极是欣慰,又问起臣妾翘楚姑娘的诸事来。”   “臣妾哪里答得上,她却一再追问。臣妾被问得懵了,一时也没多想只哄她道‘我带翘姑娘来见你便是’。她一听,大是欢喜,一再叮嘱臣妾,须得带翘姑娘去见她才好,不然可饶不了臣妾。”   “臣妾乍醒过来,只觉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常妃姐姐一颦一笑,似犹在耳边,臣妾心神不宁,知道姐姐思子情切,思前想后,生了个想法,一刻不能安宁,只好过来相求皇上。”   皇帝闭了闭眼,一声微叹,“你且说说看。”   “皇上,你看好不好在大婚前,让翘楚姑娘进宫两天,臣妾携她到常妃姐姐的故居走动拜祭一下。”   众人这下才明白,这位皇妃的来意。鬼神之说虽晦涩难辨,但常妃生前与莊妃的交情却是不错,常妃薨后皇帝曾将睿王交她抚养了些时日才出了宫。郎霖铃的婚事,是今早才宣布的,莊妃还不知道,在梦里只言及了翘楚。   皇帝仍在沉吟,莊妃目光微微一拉,朝院门一招手,道:“你也进来罢。”   两名女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正是翘楚。   翘楚走到皇帝面前,见了礼。   莊妃低声道:“皇上赎罪,臣妾未得皇上批准便将翘姑娘宣进了宫,总归这梦太过真实,常妃姐姐年岁尚轻就没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下”   皇帝盯着莊妃看了片刻,又看了翘楚一眼,“就按爱妃意思办吧,翘楚公主届时就在这宫里出嫁。”   莊妃喜极,揩了揩眼梢,又叩谢了皇帝。   手中的纸被碾成碎末,太子冷冷盯着翘楚。   至此,他完全明白这个女子的用意。她一边让丫头过来回绝他,一边找上莊妃,作了这样一场戏。这样,出嫁之前,她会一直留在宫里。她甚至早已候在金銮殿外,他回府以后也妄想能见到她。   她用她的方法杜绝了与他再见面,她用她的方法告诉他,她不作他的棋,她不做他的女人!她甚至没有看他,他看到她凝眸看着上官惊鸿。   平生第一次想将一个女人狠狠摧毁的欲望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正文 075 金銮外的   他唇沾冷笑,一瞥夏王。   她和他这个九弟似乎过从甚密,她告诉了上官惊骢他们之间的交易了吗?有也罢,没有也罢,本来,他们兄弟几人,谁都明白,谁也不服谁,所以,谁也不在乎在背地里得失了谁,主要在父皇面前是一场兄友弟恭便好!只是,翘楚,此一时你虽避进宫里,孤暂无法动你,但孤不会放过你。   另一边,郎霖铃从人群里走出来,欠身一福,道:“皇上,莊妃娘娘,皇上既赐婚于霖铃,霖铃便也是常妃娘娘之媳了,霖铃窃以为也该过去拜祭一下常妃娘娘,否则霖铃于心难安。”   踞翘楚心头一跳,原本察看睿王的目光慢慢移到郎霖铃身上,赐婚?   郎霖铃似乎觉察到她的注视,侧身朝她微微一笑示意。   女子身上那件灰氅,翘楚一怔,那是上官惊鸿的氅子吧。   蓊那天,她还在睿王府,莫公公来宣旨,让她到太子府去。   后来,她和他都走得急,他,为进宫;她,为进太子府,去见那人。以致他说让她等他一下,她已迫不及待上了马车,对方明说“起行”。   当马车驰出一段,她看到他捧着大氅微微瘸着追出来,他跑着跑着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风雪里安静的看她远去。   莊妃也是一怔,夏王笑道:“母妃来迟,还不知道,父皇已赐婚给八哥和郎小姐,晋郎小姐为八哥的元妃。”   莊妃双眸一垂,却很快又笑道:“那却是大喜了。”   跟在翘楚背后的四大和一旁的美人交换了个眼色,悄悄看向自己的主子。   翘楚突然有些茫然。   四周,看好戏作比较巡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来的那种发闷的感觉比不上心里微堵的茫然。   上官惊鸿的目光里却没有她。   他瞥了夏王和莊妃一眼,便凝向在地上跪禀的郎霖铃,那温恬远致的目光和那天他为她施手术看她时有几分相似。   她突然想,如果,真的只是如果,如果他真的曾喜欢过她,   是她离开睿王府时的得意忘形,还是遇刺时她故意将他错指的没心没肺,将他推远了?   恍惚中,只听得皇帝说,难为铃丫头有此孝心,便也随莊妃走一趟吧。   再后来,人潮流动,她在人潮里和他擦身。   她低声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似乎淡淡“嗯”了一声,之间便再没多话,各自离散在人群里。   *****   夜,皇宫,初云宫。   将小宫灯放到门槛边,翘楚从四大手里拿过扫帚,走到大厅一角,开始打扫起来。四大和美人也知情识趣的各走到一处,干起活来。   昏弱的灯光仍能照出一室狼藉尘灰,到处是蛛丝。这里是睿王的生母常妃的故居。   门口,还散残余的蜡烛和烧过的黑黑的纸钱,日间,在莊妃的引领下,她和郎霖铃来过这里祭祀。内侍开了门,但谁也没有进来,只在门口举行了些简单的仪式。本来,祭祀就不过只是一个让她能进宫的借口,简单的仪式已足够。   莊妃很聪明,用了这个不着痕迹的方法,将她接了进来。   她当时写给夏王的信里,只是让他请求他母亲帮忙,让她进宫待嫁。除此没再说什么,没有让他知道,她是为了避开太子。有些事情,还是简单的好。   然而,日间淡淡的一瞥,这里的残破让她难受。这里的一切说明皇帝对常妃的宠爱不过像云烟,如果真爱,怎舍得让她的居所凋零至此?   夜里,她唤醒两个丫头,悄悄过了来,想将这里整扫一下。说不清是为了上官惊鸿,还是仅仅为这个红颜薄命的女子。   “主子,你真不公平,让美人去办的两件都是大事,送信给夏王,送信给太子,交给我的任务就只是连夜收拾细软——”四大的嗓门突然在后面响起。   美人冷哼一声,“让你去送信?夏王府可不近,你的脚程够快吗,金銮殿守卫森严,出了状况,像白天那样,你能打吗?”   四大干笑几声,“还是主子聪明,这人手分配得多恰当啊。”   她动作一顿,笑道:“你们不用故意逗我,我好得很。”   “好才怪,主子你是为太子的事难过吧?”   她一怔,半晌,才道:“不是。”   四大蹦了过来,搂住她,“就是就是。只是,主子,我真的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   手中扫帚一滑,翘楚苦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是她真的变了吧,她开始懂得保护自己。在他开出价码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决定。   她有一千个回绝他的方法,却选择在人群里让他获悉答案,让他动怒失态。并且,很快莊妃过了来,为她找了离开太子府的借口。这样,即使他想找她清算,也暂时无法了。   只有这样,才足够激起他对她的怒意吧。也只有这样,才能自己再无退路。   和他纠缠下去,她能预见自己的结果:再爱,再伤。   如果说,她是为秦歌的生死而来,那么在他登基以后,她将设法改变他生死的时间。或者,就像原来想的、曾无意中和四大美人提及过的一样,阻止他登上九五之位。至于她廉价的爱情,她不敢再赔上,再伤一次,她只能是死,虽然琳琅说的补偿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   何况,她虽看不清睿王这个人,但他曾救过美人,他待她好,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但她情愿当真,她不想害他。   正文 076 洞房花烛夜(1)   这世上,很多东西她都无法拥有,但既来这世上一趟,就像曾和上官惊灏说过的那样,人生于世,她希望情义能衷,如此而已。   这时,四大又低声问:“主子,你既然决定离开太子府,为何不找睿王帮忙?你不是想好要嫁他吗?看那人待你极好,应会帮你的。”   翘楚微微叹了口气。是,其实不一定要进宫待嫁,只要能离开太子府,到哪里待嫁都好,她是可以找睿王帮她,但若他再为她去请求皇帝,让她离开太子府,势必惹怒皇帝。   夏王那边反而好办许多。太子,贤、夏、宁四王之间,本便是明争暗斗不断,暗地里,没有谁会在乎得罪谁,只要在皇帝面前不撕破手足情谊便成。   驹她低声解释给四大听。   四大闻言,恍道:“原来如此。可是,如此一来,太子必定不会再帮我们,夫人的事怎么办?”   美人冷冷打断她,“你以为太子真的会帮主子?他如果爱咱们主子,怎能忍受别的男人碰她?若他不爱,帮夫人,那是必须出兵动干戈才能摆平的事,他会费如此大力气帮咱们?”   膀翘楚一笑,转身拍了拍美人的肩膀。汨罗的事,她确实没天真到以为上官惊灏会帮她。   四大把手上擦布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脸皱成一团,“这可怎么办才好?上次主子将睿王摆了一道,他一定认为主子和太子有什么不清不楚,他会帮咱们吗?”   翘楚握紧扫帚,是啊,上官惊鸿会信她和太子之间实无牵系吗?今天金銮殿外的决绝,知道的人不过只有她和上官惊灏。   所以,她只能赌了。   圣旨已颁下,不可更改;母亲和她的族群,不能不帮。她既参加了选妃大赛,做了他的妃,她亲手种下的因果,便该她来承担。汨罗虽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这些年朝夕相处,以前没能从父母身上得到的亲情,她从汨罗身上得到了,她早当她是母亲,汨罗是她的责任,她不能逃。   改变的上官惊灏的命,藉以改变那个世界秦歌的命;嫁睿王为妻,真心待他好,换他救助汨罗。这两条,是她在这个繁盛的世界里走下去的路。   经历过太子府之行,曾经一些埋在心深处、只有在走到大漠深处或是睡觉时才会悄悄拿出来想一想的美丽憧憬全部幻灭。爱情,她已不去想,不敢去想。   只是,棘手的是,东陵墓上的祭文只有东陵王薨卒时间,她不知道东陵王什么时候登基,她的心疾能不能挨过花信之年。   只怕,她不得不选择第二个方法去打破原来的蝴蝶效应来让秦歌重生,即是改变登基为王的人,让上官惊灏无法登上王位。然而,她只是这场皇权斗争中的一颗小棋,能办到吗?   让他无法继位?她突然心头一跳,原来一早便注定她和上官惊灏无法在一起。企图摧毁那个男人最大愿望的她,他们怎么可能还在一起?   作了今天这个决定也好,现在,能做的只有走下去罢。   她深吸了口气,嘱咐道:“好了,都别说了,快点收拾好就回去吧。”   四大撇撇嘴,道:“主子,你非得乌天黑火的过来干活吗?明日光天白日来做难道不行?都怕好事不出门,你反偷偷摸摸来着,你该告诉上官惊鸿,让他知道你的好。”   翘楚一笑摇头,只是能力所及的事,她想为他做的一点事,又有什么功好邀。   她突然一怔,她想为他做的一点事?来这里打扫,不是为常妃,其实心底模模糊糊想的是为他?   这时,突听到美人“咦”的一声。只见美人跪伏到地上,从一张桌下的深处勾了一个东西出来。   她和四大凑过去一看,却是一张小弓,弓弦上拴着一颗硕大的珍珠,看模样便知这珍珠价值连城。   几人面面相觑,四大突然叫了一声,弯腰又从桌下挖了几颗珍珠出来。   “这怎么回事?”她惊奇道。   “就怎么回事,”翘楚叹了口气,伸手扣住小弓,将弦拉满了,珠子“嗖”的一声便往前方飞去。   “这大概是睿王幼年的玩艺吧。”望着落到远处的珍珠,翘楚补充道。   四大咋舌道:“拿珍珠来做弹珠?”   美人冷冷一笑,“这玩意够得上普通人家十年八年的伙食了。”   再华贵的珍珠又有什么用?翘楚摇摇头,“当年有多风光,今日便有多落寞。”   四大却两眼放光,笑嘻嘻道:“主子,咱们把珍珠拿走吧。”   翘楚敲了她一个爆栗,“将珍珠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看了看手中的弹弓,将它放进怀里,有一天,若有机会便将这东西还给他吧。   ************************************************   夜,四周是震天般的喧闹。睿王府内外,人山如海,彩灯张结,鞭炮礼彩绚烂了一片夜空。   据说,睿王府所在的长街,相邻的朝歌的几条主干大街,这晚灯火全部不灭。   两天前昏暗颓败的宫殿,珍珠的光芒似乎还在眼前闪烁,眼前一对红烛如魅。床榻边,一身金线凰绣的女子将半掀起的红盖头慢慢放下。两天弹指,今晚,是她和睿王成亲的日子。   正文 077 洞房花烛夜(2)   可是,即使是盖天的热闹,那热闹也不是她的。超速更新:   是郎小姐的。   隔壁现在热火朝天,在闹洞房。   这便是元妃和侧妃的区别。   驹必先在那边让新郎新娘喝过交杯酒,玩闹过了,才到这边来。   隔壁是上官惊鸿的卧室,布置成新房。   她现在栖身的的房间不知原来是神马房,也布置成新房。   膀不算门角那双叫个不停在撒着欢儿的鸭子,不对,是长的很像鸭子的云苍鸳鸯,这房间只有三个活物。   她,还有两个喜娘。   两个喜娘正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她已经不是有意去听,还是“很不小心”的听到了。   似乎是在说郎小姐抬进府里的嫁妆怎样怎样。   翘涵在大漠为她带来的嫁妆也算甚为丰厚,但远远及不上翘眉当时出嫁的丰盛,当然也比不上郎霖铃。   虽然,她是庶出之女地位不高爹不疼的事朝歌皆知。   但好歹这两个喜娘也该专业点   郁闷的是,由于她嫁给睿王,四大和美人两个丫头便是上官家财产了。   刚送进洞房时,还在身边忽悠着,很快不知道被景清那小孩忽悠到哪里去了。   刚才,景清来喊二人去打个下手,也不知道这府里数百人还要两丫头打什么下手,那小孩的声音里绝对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肚子很饿。   今天整天还没有半颗米下肚,一早起来上头,拜祭祖宗的,依仗出宫,拜堂,忙得团转。这拜堂,是三个人一起完成的,虽盖了盖头看不见,又有喜娘一路搀着动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她刚问能不能吃点东西,即被二喜娘迭声阻止了,说必须等八爷过来掀了头盖,喝了交杯酒方可。   上官惊鸿若恨她,今晚迟迟不过来,饿她饭未尝不是一个很好报仇方法。   为了分散一下对饥饿感的注意力,她决定眯一下眼。   但厅堂外面觥筹交错的声音不断传来,隔壁新房的嬉闹声音,两个喜娘的声音,她叹了口气。今天却确实忒热闹了点。   顶头老大也来了,能不热闹吗?   这皇帝也不怕刺客,携着皇后和两个贵妃过来了。   外加一大批皇亲和位高权重的朝臣。   据说,这是大荣耀,也只有太子和宁王大婚时皇帝才亲到的筵席。   宫中御林军也调了数千过来,将王府围得密不透风。   更别提在王府大街上围观的老百姓,里外n层。   隔壁说话、叫嚷、调笑的声音越发大了。   试想一下,皇帝数十名儿女,女儿被养在深宫没有过来,除去年岁较小的留在宫里,这过了十二岁的,在外面辟了府邸的都过了来。   还有皇帝他一帮“爱卿”的儿女。   这些年岁相若的年轻人都在里面玩闹,哪能不吵。   刚听两个喜娘说,这闹洞房的游戏还是哪位将军的小女儿设计的,之前在宁王大婚时便玩过,帝后曾看过,也觉得热闹有趣,也便随儿女家玩去了。   倒是太子严肃,大婚时没玩上。   倒不知这次又有了哪些新玩子。   她一时听得也有些好奇起来,莫无怪两个喜娘心痒。   听二人口气,睿王待会过来,也便掀个头盖和她喝杯酒了事,然后便到那边洞房去。   她今晚的角色便是——陪跑。   这时,似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她微微一怔,随即释怀,必定是听岔了。   隔壁热闹,谁会这时候到这里来。女客不会,男客避嫌。   想了想,对两个喜娘道:“两位婶子,不若你们就到隔壁看看热闹去吧,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待得睿王过来,你们再随着过来打点岂不甚好?”   她们走了,她可以耳根清静会,眯会,可以在桌上拿些东西吃,据刚才还在身边的四大说,桌上放了百味珍馐还有酒酿。   哪知那两个喜娘却惶恐起来,声音颤道:“王妃娘娘,万万使不得,咱们在这里侍着您便好,有什么您只管吩咐。”   她摇摇头,插点没把盖头摇飞了,连忙伸手抓住,笑道:“没事,你们只管去便是,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侧妃就是陪跑的,今晚八爷都是在那边了,稍会来这边就是例行公事一下,掀个盖头,喝杯酒就完事了,你们在这里也怪掺闷的。”   话口刚落,突听得一声冷笑,又听得扑通两声,她一惊,微微掀起盖头,偷了缝隙光,只见金纹黑靴,一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旁边,两个喜娘脸色苍白惊恐,浑身颤抖跪在地上。   她心下一凛,挤了个笑,问道:“刚才那是谁?”   “是八爷。”   其中一个喜娘战战兢兢道,“他刚进来了,示意我们别出声。”   她一愣,上官惊鸿来过?他不在那边被洞房,过来她这里做什么?   她想起他刚才的冷笑,她似乎惹怒了他!微微咽了口唾沫,拼命回想自己刚才口贱说了什么。   正文 078 洞房花烛夜(3)   他生什么气。   翘楚叹了口气,她说的是实话,像皇家的男人都喜欢妻妾成群,却又不   百无聊赖之下,拿起一个花生碟子,坐回床边,从碟里抓了把酥油花生,一颗一颗的扔出去逗门角那双鸳鸯。   也不知道云苍这是什么习俗,竟将兴将鸳鸯整到新房里来。   一对鸳鸯原本交颈相依,被她扔得一惊一咋的,拍着翅膀各自乱窜。   她摇摇头,又抓了一把花生撒过去。   只是,这第二把花生撒得好不应景,门突地开了,花生全都撒到门口来人身上。   喜娘。   她赶紧把头盖拉下。   惨烈的“哟”的一声过后,两个喜娘的嗓门开始如机关枪。   “我的小祖宗,王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这对是鸳鸯,您知道鸳鸯是作什么用吗?寓意夫妻恩的跑起来。   人群里,几个年纪相若的小孩抚掌大笑,有人道:“八嫂嫂说得对,烤了它,烤了它!”   众人看得一脸惊呆。   翘楚暗叫一声这回死了,果然,手上骤紧皱痛,只听得身旁的男人怒道:“景清,把这两只畜牲拿出去扔了!”   正文 079 洞房花烛夜(4)   翘楚知道自己又口贱了,而且这回还贱得不轻,但她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过来,他刚才似乎气得不轻,她思量起码到夜深人散时,他才会过来掀个盖头喝杯酒,然后再回去洞房,这样的流程才对。   现在——为免说多错多,她决定保持缄默。   低头间,只见景清已经很彪悍的将一双鸳鸯捉住了。   还是那些人,但在隔壁的热闹却完全没传过来。   踞她想起之前种种,知道身旁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不曾发怒的。此刻似乎是真的气得不轻,她能感觉到紧落在她发顶的他灼热沉怒的目光,所以,此刻大家也噤了声。   只是,手却实在被他攥得痛,她哪敢反抗,选择低头看地面。   有人一声轻咳,道:“还不快传酒,这新人交杯酒喝了,八弟还要出去给父皇敬酒呢。”   振是宁王出的声。   两个喜娘还在发愣,太子紧跟着斥道:“还不快去!”   喜娘才回过神来,张罗斟酒去。   突然,其中一人“哎呀”一声,贤王眉头一皱,沉声道:“废物!又怎么了?竟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吗?若非今儿个是八弟大喜之日,本王必定将你二人办了!”   翘楚低低瞥过去,只见众人都盯着两个手忙脚乱的喜娘,两个喜娘这回是真的哭出来了,一人颤声道:“这合卺酒整壶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翘楚的手又是一痛,随即目光齐刷刷向她射过来。超速更新:   她巍巍看过去,众人看她的神色有些惨不忍睹,经过花生掷烤鸭事件,不,烤鸳鸯事件,这位王妃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那酒估计便是给她喝光的!   夏王尤夸张,还微张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便连翘眉也微微抚住脸。按翘眉的性子,平日能损她绝不放过,这个好时刻也放弃了。   因为,睿王真的非常生气。   “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由于某是被人紧攥着手的,这时也连带被拉得站起来。   “娘子可还有什么要说?”睿王唇角带笑问。   声音轻则轻已,却绝对是咬牙切齿的紧绷。   铁面下,双眸又深又黑,还带了点光。   火光。   翘楚咬了咬唇,想了想,也低声道:“夫君,如果我知道那是合卺酒,我不会将它全部喝光。”   “最起码留下两口。”   手上又是一痛。   这整下来,她的手非断不可。   翘楚有点欲哭无泪,都是那两个嘴碎喜娘惹的祸,有空再那说碎嘴,却没告诉她这酒不能碰,贤王那厮将二人办了倒好。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好不好到隔壁郎妹妹那儿借点来用”,翘楚一听,心想高见哪,差点要说好,当然,这时,她哪能再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悄悄打量过去,见却是站在在宁王身旁的一个罗衣女子做的提议。   她容貌秀美,发髻高挽,罗衫锦翠,看去极为华贵,和宁王靠得极近,估摸是宁王的王妃。   “奴婢去拿。”   方明和景平刚要移步,四大叫了一声,连走带跑的冲了出去。   美人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的表情,一脸无奈,加上“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试着挣了一下被紧握的手,对方的手指却又略略收紧了,她痛得不行,只好不动了。   房间还是很静。   人人悄悄、暗暗的看着睿王。   翘楚想,这上官惊鸿平日温柔惯了,现在突然动了脾气,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怎不教人特别害怕?   因为发过牌气的人,你大抵知道他的脾气是哪个级数。这没闹过脾气的人么,发作起来便难捉摸了。   再说,上官惊鸿一直在这里跟她玩“沉默是金”,谁也不知道他想怎样。   房间气氛越发静窒,让人心提到嗓子眼。   只听得又是一声轻咳,却又是宁王,这次他咳完,和太子,贤王二人交换了个眼色。   贤王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微一颔首,一清嗓子,朝桌畔两个早被吓得半傻的喜娘道:“先让八爷和公主喝千子羹罢,待那酒拿来了再进酒便好。”   两个喜娘如梦初醒,翘眉忙得体的笑道:“可不正是,殿下,臣妾去吧。”   她说着得体的一招呼宁王身边的女子,“佩姐姐,来帮帮手罢。”   被唤做佩姐姐的女子正是宁王元妃佩兰。她一笑点头,二人走到桌旁,翘眉两手各拿起一只空碗,佩兰便去揭几只加了盖子的碗盅。   突然,她一愣,盯着桌上那只犹剩一点残渣的盅子,看众人都紧张的注视着她,苦笑一声,两手一摊,“这千孙羹也没了。”   两个喜娘“咚”的两声摔到地上。   众人一惊一乍,又齐刷刷的看向的翘楚。   睿王略闭了闭眼睛,笑了笑,方柔声问道:“楚儿,你可曾见过那碗千孙羹?”   声音柔则柔已,已无法再紧再绷。   翘楚也风中凌乱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夫君,可是里面有莲子和百合的甜羹?”   佩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步回自己夫君身边。   翘楚想了想,道:“美人,那个莲子百合甜汤,你到隔壁郎姐姐那里也借点罢。”   同一时刻,睿王看向方明,一声怒吼,“将这两个喜娘给本王扔出去,现在,马上!”   正文 080 心悸的圆房(1   房里除去两个喜娘的讨饶声音,全体都缄默了。   美人伸手盖住眼睛,很快走了出去。   宁王见状,又咳了几声,翘楚虽说腹诽过两个喜娘,现在到底些不忍,想说句话求情,转念一想,这一出声,只怕二人死得更快,只好不说话,忍着升级版的手痛,瞟了过去。   贤王,太子两个做兄长的不厚道,无视宁王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宁王又去看夏王,夏王一副“我们不熟”的神色,随即低头默默数地上的花生米。   踞翘楚暗咒一声,悄悄往自己身旁那位看去,他却正盯着她,吓得她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某人笑得温文,笑得尔雅,“楚儿,可还有什么需要去隔壁借吗?”   翘楚嘴贱的刚想说应该不用了,刚才只是还多吃了一碟菊花糕和一碟蝴蝶卷子,看着眼前铁面寒光闪闪,决定闭嘴。   这时,突听得一声尖叫,一名少女踉跄着走到房中央,低道:“五爷,您怎么把我给推出来了。”   振睿王一眼扫过去,那少女咽了口口水,“八爷,您看这酒和羹还没取过来,不若不若咱们先玩闹洞房——”   “正是,秦二小姐设的玩子最有意思了。”宁王露齿一笑,“八弟,哥哥之前不是也和你五嫂玩过么?宾至如归的紧,你和公主也让大家讨个热闹吧。”   在场的几乎都有参加过某王宾至如归的婚宴,暗道某王忒不厚道,那时,他和他的王妃一双新人被玩得叫一个惨。   只是,那借酒借羹的也不知道借到哪个爪哇国去了,这许久竟也还没回来,于是宁王这个提议还是很让人振奋的,夏王也不数花生米了,和两个玩沉默的哥哥首次合作,齐道:“如此甚妙。”   瞟了眼房中央的秦二小姐,翘楚却小心肝一颤,是她!当日朝歌路上被她们主仆仨顺手牵羊的小姑娘。若让上官惊鸿知道她干过的好事,这回被拿出去扔了的绝对是她。   四目相接,那秦二小姐“咦”的一声,惊奇道:“王妃娘娘,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擦!翘楚赶紧低头数花生,“二小姐,咱们绝对没见过面,如果有,也一定是你认错了。”   太子和睿王同时瞥了她一眼。   翘楚立刻闭嘴,继续数花生。   秦冬凝一愣,搔搔头,人群里传出一声娇斥,“冬凝,还不快准备,让八爷和楚公主久等,你这小丫头担待得起么?”   翘眉也笑道:“冬凝妹妹快些准备罢,适才郎妹妹面皮薄,八爷又怜着惜着,只不让玩耍于她,这回可要闹个尽兴才好。”   翘楚差点没忍住过去给某女两个耳刮子,翘眉你那还是人话吗?说什么上官惊鸿对郎霖铃怜香惜玉,难道对她便不用怜香惜玉?这种被玩的事,上官惊鸿又不“二”,能答应吗?   她一笑回视翘眉,却不防旁边那人回答爽快,“便按各位哥哥说的办罢。”   上官惊鸿你说不好会死吗?这时谁敢惹你!翘楚一扯某八,柔笑道,“爷,您这不是损我不利己吗?”   睿王眼梢一抬,“本王喜欢。”   这答得叫一个云淡风轻,翘楚气得差点没吐血,四周却一阵笑声掌声大作。   秦冬凝小姑娘被鼓舞了,气赳赳走到二人面前,一拽自己臂上的大袋子。   翘楚闭了闭眼睛小姑娘真专业。   “嗖”的一声,秦冬凝从袋里取出一个苹果和一根绳子。   吃苹果这游戏在现代是玩烂了的闹洞房环节了,怎么这里也兴玩这个。翘楚微微奇怪,听秦冬凝宣布规矩,果然也同现代的玩法,用绳子将苹果捆住吊高,吊到新郎官新娘嘴的高度,再由二人合作将苹果一起吃掉。   她郁闷了,众人却兴奋了。秦秋雨,王语之等女眷笑吟吟的上前帮忙,按秦冬凝说的将苹果固定到房中一个高柜上。   “八爷,王妃娘娘,开始吧。”   不知谁先尖叫了一声,众人大笑。   睿王携着她走到苹果前,微微压低了声音,“一个人用嘴将果子固定好,莫让它动,另一个先吃,固定果子的人稍顷再吃,懂了么?”   这男人的脑袋转得倒快,只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歹她也参加过一些婚礼,怎会不懂?问题是,后吃的那个便得吃对方的口水。   她一笑,“爷您先固定,翘楚先吃。”   “楚儿先固定,本王先吃。”   某八很有致一同的淡淡一笑。   她能说不吗?   好不容易将苹果吃完,翘楚气得半死。上官惊鸿一定是有意整她,这吃的优雅斯文,半个苹果居然吃了整整一盏茶时间。她还没气得抽搐,嘴角便得先抽搐了。   好不容易到她吃,她嘴巴累,也顾不得报不报仇、口不口水了,在一众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两大口将剩下的苹果啃完。   秦冬凝竖起拇指,笑道:“这个玩子,只是让八爷和王妃先试炼试炼,现在来一个好玩的。”   她说着附嘴到秦秋雨二人耳畔低声交待了几句,两名女子掩嘴一笑,秦冬凝道:“八爷和王妃先到床上坐着吧。”   翘楚看了睿王一眼,男人没说什么,大手紧裹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床边。   两人才坐下,却见秦秋雨,王语之一左一右迅速走到床侧,将帐子放了下来。   正文 081 心悸的圆房(2)   一帘之外,众人嬉笑扰攘的声音热闹。请用 访问本站   但眼前光影微暗,袖帐锦被,枕绣鸭子鸳鸯,床角香炉烟熏暗香翘楚心里一紧,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嗅清他身上的气息和酒香。她突生了丝迷乱,不知所起。一怔之下,不觉往旁边挪去。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心里一声苦笑,她不是已经决定好要走的路了吗,这一避算什么?   诀恍惚间,下颌一痛,已教他的手给狠狠攫住。   “你既如此厌恶本王,便不该参加选妃大赛,你的盖头今日既为本王所揭,你便是我上官惊鸿的女人。”   压低了的、却狠戾要让她听到的声音,他的唇几乎含抵在她的耳廓上。   湓她颤抖着,微微抬高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法看清他的脸庞,他的眼睛显得越发幽深,像海河潭泽,像秦歌   她一惊,连忙低下头,她怎会这样想,她果真寂寞太久了吗?就像那次她竟然吻了他——   也许,还是像初见时,彼此带着距离的客套,他温柔似风,她云淡风轻,那样的如午后梦淡醒来慵懒惺忪的光景最让人舒心。最起码,他不会如此逼迫她。然而,从她害他受伤、撕破脸面以后,他们之间似乎自此开始不同。   她恍恍惚惚的想着,他的拇指却紧紧扣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被狠狠扳到他颌下。   他冷冷盯着她,眸里布满讥诮,她突然惊觉他一双眸子原来竟如此犀锐,咄咄逼人。   她咬住唇,他唇角划过冷笑,手指直驱而下,压到她唇上,重重摩挲起来。   他的指,似乎和他的身份并不般配,指上的茧子有些厚。她的心登时便也像被这些茧子重重摩过。   她微微仰起头,他口鼻的吹息急促的拢住她的脸庞——   “八爷一言九鼎,既答应让大伙儿闹洞房,可不兴玩着便不玩了。”   秦冬凝的声音划帐而来,被这声音一岔,她一震,低了头。   但很快,她恍起什么抬起头来,果也从睿王眼里看到相同的神色。   两人微微一怔,却终究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果听得帐外秦冬凝笑道:“讨个吉祥如意,八爷和王妃将身上的东西拿下十八件扔到外面再出来罢。”   小姑娘刚才既说那不能不玩的话,这接下来的游戏果然麻烦了。   睿王微一沉吟,道:“我来罢。”   耳畔是衣衫窸卛的声音,翘楚一愣,抬头看去,视线却撞上他的月白单衣。   男人已将袖蟒袍和束腰脱了下来。   却只得两件。   睿王一瞥脚上鞋子,微微皱眉。他手上动作却不停,一捻单衣便要脱下。   她脱口便止,“别,天冷。再说,你待会还要出去给皇上敬酒呢,估摸他们不会把东西还给咱们的。”   他淡淡打断她,“不碍事。”   “不,你的单衣不脱,我脱罢。”她朝他脚下努努嘴,“鞋袜四件,加上袍子束腰,你统共也只得六件东西。”   “快将衣服脱了扔出来!”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越发兴奋。   睿王看她一眼,眉宇一锁,一掀衣摆站了起来,沉声道:“不玩便不玩罢。”   “不,夫君,翘楚怎可让你因我而失信于人?”   她轻轻一笑,一声夫君,一分轻顽笑意,但那句怎可让你失信于人却有九分认真,她想,她笃定。   睿王似一怔,随即紧紧盯向她。   她笑了笑,伸手摘下发上凤冠,手往发顶一扯,两支金簪跌下,一头青丝瞬间如瀑散到肩背。   只见男人剪手倚在床栏,仍是一言不发,但眸光涤动之间,一双墨漆的眸光影难抒,视线却没有离过她,目光灼深沉蕴。   她心头又猛地一跳,忙佯作不在意的一笑而过,“凤冠,发簪,咱们又多三件了。”   她说着又摘下双耳明月坠,褪下腕间双镯,眨眨眼,俏皮道:“我的东西加起来有七件了。”   她想了想,微微俯下身子。   他却更快。她只感到一阵劲风擦过脸颊,他已弯下腰,单膝微屈在地,一双大手按在她的脚上。   于是,她的脚裹着罗袜裹着绣鞋裹在他的大掌上。   “翘楚,女子的脚只能给她的丈夫看。”他淡淡道。   她脸上大臊,怔了片刻,才低声道:“惊鸿,鞋子我不脱,袜子脱了没关系,裙子长,谁也看不到。”   “除了我的丈夫。”   话一出口,她暗骂自己又嘴贱了。   惊鸿,丈夫。   炙热的温度从他掌里传来,她浑身一僵,他将她的脚握住放到膝上,于是,很快,她脚上微微凉,她的脚便不裹罗袜不裹绣鞋只裹在他掌里。他指间的茧刺在她脚上,又轻轻压到她心上。   外面的声音很大,男子的,女子的,却一瞬在她耳里寂了。当他整掇妥当,她仍怔怔地看着裙下的绣鞋。   直到他的声音在她耳畔淡淡响起,“你这里九件,我这里六件,你的衣服我决不会让你褪一件,翘楚,我们还差三件东西。”   她一笑,轻轻踢掉鞋子上了床榻,半跪到他膝侧,伸手过去,“如果,这样呢?”   正文 082 心悸的圆房(3)   他微微一震。超速更新:   她的手已摸到他的发髻上的碧玉金带,侧身问他,“可以吗?”   “嗯。”   重重一声从他鼻里哼出,她不禁笑了,“哟,怎么听上去你似极不满意,结发夫妻,我其实不问你意见也成。”   举她的发捎打在他素衣微微敞开的胸膛上,她手上动作一僵。她怎竟忘了,他还有一位妻子,那是他的正妻,她似乎没有立场去多说什么。   待他好,是她应该做的,但夫妻之间的亲昵,她和她适合吗?其实不适合的吧。   帐内,帐外似乎是两个世界。外面人潮声仍大,但帐内刚才经历过的欢娱似乎一下自己提早退了场。   煌当他的发丝在她手上跌宕盛放的时候,她心里一涩。   腰上却突然一紧。   他伸臂将她轻轻揽住。   她猝不及防,竟跌坐在他的膝上。   “还差两件。”   他搂着她,下颌枕到她的发顶上,声音低沉却又染了丝淡薄的温柔,仔细听去,似乎还有一泓清浅的笑意,语气里竟无一丝担忧,倒似他也笃定她的笃定。   她不知道该不该挣开他。   于情,应该;于理,不可。   便在这犹豫间,她轻轻“嗯”了一声,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超速更新:   她身上只还有两件东西能拿出来,这是其中一件。   这东西,其实不该拿的,但若不拿,他必须褪下单衣,或是脸上的铁面。   铁面,他不愿意摘。单衣,她不愿意他褪。天冷,也关系到他的颜面。堂堂皇八子,这打着赤膊出去敬酒,不成体统。   身子被猛地推开。   她跌在床角,微微苦笑。他嘴角噙了丝冷笑,“公主该将这东西贴身收好才是。”   床上一枚烁金龙纹令牌,那是上官惊灏的太子令。   她苦笑着,几乎脱口而出,“惊鸿,关于这个令牌,我可以向你解释。”   睿王一声轻笑,讥诮道:“你不说解释,我竟几乎忘了。”   长指一摸唇瓣,他说:“这里呢,你又打算说什么,怎么解释,嗯?”   翘楚一震,柳子湖畔,太子吻她,她没有拒绝。上官惊鸿果然知道了,他当时便知道了罢!   他冷冷一笑,不再多话,俯身将脚上鞋袜脱了,连着地上女子的罗袜一并拿起,另一臂执起蟒袍扬手一挥,卷起床上所有东西。   再没看她,他反手一甩,将所有东西扔了出去,随之掀开帐子,赤脚走了出去。   翘楚赶紧穿好绣鞋,跟了出去。   房中人势如涌,厅中一袭明黄龙袍赫艳,男人一脸笑意看着睿王。   众人看她出来,声音又大了一波,秦冬凝抚掌跳叫,“王妃娘娘真美。”   “八嫂嫂好漂亮。”   几名小皇子也在又笑又叫,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其中,夏王紧紧盯着她看,太子眼梢掠过她,淡淡看向地上红蟒袍里的东西,目光在触到某一处的时候倏地暗了。   翘楚苦笑,寻思秦冬凝这小姑娘是小孩心性,这披头散发的许是较盘髻时少了些严谨,但能漂亮到哪里去。   皇帝身侧,皇后和莊妃都在,另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妇人,想来便是宁王的母亲丽妃了。   最没想到的是,郎相也在,旁边那个模样和他有几分相像的畜须男子,估摸正是郎霖铃的父亲郎将军。   她正要向皇帝下跪行礼,皇帝却摆摆手,笑道:“今儿个便免了罢,朕看老八迟迟未出,便进来看看。”   这时,秦冬凝的声音尖尖俏俏的又从人群里传出来,“王妃娘娘,您和八爷可不能耍赖,你们扔出来的东西只有十七件,这可还差一件。”   秦冬凝这一说,众人都看向睿王和她。   睿王淡淡瞥向她。   她慢慢将东西从怀里掏出来。   一声断喊却焦急的传过来,“快来人哪,郎姑娘身子出了毛病。”   她一怔,这声音是——四大?   睿王眸色一变,已大步夺门而出。   人群一阵震惊、***乱,睿王却很快止住脚步,前方,一抹火红的身影教人一左一右搀着走到门口。   居中的正是睿王元妃,郎霖铃。   翘楚微微蹙眉,郎霖铃左边似乎是她自己的婢女,这右边的却是美人?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郎霖铃妆容美丽无双,唯眉眼间神色萎顿,似忍受着什么痛苦。   睿王再不避嫌,劈手将郎霖铃从婢女手中夺过,小心翼翼抱进自己怀里,扬手直直指向那婢女,怒道:“王妃身子不爽,为何不早来报?”   翘楚低头一笑,在所有转移了的目光中将手上最后一件东西轻轻放到红蟒袍上。   一副小孩子顽耍的弓弦。   ——————————————————————————   正文 083 心悸的圆房(4)   秦冬凝以外,另有一道目光凝来,她一怔,再看去,却已寻不着是谁。   那婢女一颤,倒是四大搭了话,“我们刚过去,郎王妃她便犯了病,我和美人正想过来禀报,王妃却说她不碍事,又说主子这边正吉兴热闹,让我们先别过来说些扫兴的话,稍会再来,后来我们看她似乎还着实痛苦,便赶紧过了来。”   睿王眸光一沉,冷笑道:“好个听话的奴才!若郎妃有什么事,是你一个奴子能担待得起的吗?”   四大虽自小为奴,但跟在翘楚身边,别说打骂,即便是重话,翘楚又何尝多说过她一句,她脸色涨红,求助地看了翘楚一眼。   炬在场的,那些年岁较小的便罢,除此,谁听不出睿王话里的意思,责翘楚的婢女故意不报。   翘楚苦笑,朝四大轻轻摇摇头。   四大,这个场合,我不适合多说一句话。否则,受罪的只会是你。其实,若说不报,郎小姐的婢女呢?不也是不报?虽也不过是数日,一切已经不同。   雾四大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嗫嚅道:“奴婢知罪。”   睿王冷冷盯了四大一眼,郎霖铃微微蹙眉,“爷,霖铃确实已大好,只是适才病发服下药物祛毒,药性毒性同时在身子里一起作用,才会有些痛苦。此事与她无关,是霖铃不让报,你若要问责,霖铃只好相求到底。”   她说着便要跪下。   睿王正轻抚着她发额,为她擦拭额上冷汗,闻言眉宇收紧,沉声道:“你若敢,我便立即将她问罪。”   “爷”郎霖铃的婢女香儿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郎霖铃狠狠白了她一眼,香儿随即噤声。   睿王眼梢一掠,却没再说什么。   皇后、郎相和郎将军走了过去。郎相忧心忡忡,连声问道:“铃儿,你可一直有服莲丹和活血散了?”   郎霖铃眸光微闪,随即道:“祖父,铃儿有。”   莲丹翘楚一怔,郎小姐竟也需要服食这药?   皇帝看向皇后,皇后怜爱地看郎霖铃一眼,解释道:“皇上,铃儿母亲怀着她时,曾被一种剧毒小蛇咬过,虽立即解了毒,但仍有余素残留在体内,这毒素也传到了铃儿身上,铃儿出生之后,经她祖父悉心照拂,身子骨还算大好,只是受毒素影响,时犯头痛心悸之症。”   “臣妾爹爹早年得了些雪域莲花,按古方制出莲丹,那莲丹是宝药,对心,毒,痛三症有着大效。只要铃儿连着活血散进服些年日,这身子便和一般人无异了。”   皇帝听罢,点点头,又道:“看铃丫头可还需要些什参药,只管报到内务府便是。”   睿王携郎霖铃及郎家众人谢了恩,皇帝笑道:“这祝酒便免了,惊鸿携铃丫头歇息去吧。”   本来,房中诸人都猜度睿王今晚将和哪个女子圆房。   睿王当初虽为翘楚元侧之位与皇帝争拗,但后来皇帝颁旨赐婚,他也再无他议,金銮殿外所见,对郎小姐温存而有礼。似乎,这位素来沉静的皇子已作好进入庙堂之争的打算。是以,圆房一事,皇宫内外,朝廷上下都猜测颇多,翘楚是睿王亲自选定的,而郎霖铃才智聪慧,在选妃赛里表现出色,娘家势力极大,又是皇帝所点。   如今,皇帝一言,似乎已尘埃落定。   翘楚心里一涩,这样的结果本在意料之中。   众人听皇帝已放了话,各自上前与睿王和郎霖铃寒暄一二话,便待散去。   翘楚看了看美人,美人会意,搀起四大。她自己则向红蟒袍走去,想将小弓取回。   红蟒袍上,太子令牌已经不在。   她知道,这枚令牌,谁也不会去提,哪怕心里都在猜测睿王和太子的关系。即使有人联想起她的婢女当日进宫可能曾用过它,但不会多想什么,也只当是一些什么急事。毕竟,令牌是睿王刚才拿出来的。至于,贤王一方的人看到了,只会多想办法去笼络那人。她也借此将它还给太子。自此,再无牵系。   有人在看她。有同情,也有轻视。   她略闭了闭眼,俯身正要将东西捡起,却听得一声微响,一道哽咽的女声随之在房中响起,“皇上,八爷,本来小姐不让说,但有些话奴婢不说不行,求你们替奴婢的小姐作主。”   翘楚微微叹了口气,看去却是郎霖铃的婢女香儿正跪在那人面前报禀。   皇帝与郎相对望一眼,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郎霖铃身子一颤,扬手指向香儿,“你这小奴在这里嚼什么碎嘴?还不快向皇上告罪退下?”   睿王却一握她的手,眯眸瞥向香儿,“说!”   香儿为他语气里的冷意所摄,身子微微一抖,咬了咬牙,道:“爷,适才,并非奴婢的小姐不让翘主子两个奴婢过来报讯,实是她们强求于奴婢的小姐,说她们主子和爷在这边正热闹着,小姐怎能称病耽误她们主子,小姐才忍痛在房里待着。”   “你这死女人在胡说什么?”   四大一听大怒,随即冲扑上前,扭住香儿便打。   睿王一声冷笑,眸眼里已全然是暗黑。他怕误伤郎霖铃,将她轻轻往自己背后一推,才一脚踹向四大。   美人大惊,出手要救,睿王唇角微沉,拇食二指一扣,弹向她的虎口。   饶是美人武功极高也吃了一惊,闻风识气,知道对方出手虽轻,自己却万万接不下这一击,她连退数步,才将那指气的来势消了。   那一脚便结结实实踢在四大身上。   正文 084 心悸的圆房(5)   四大只觉胸口剧痛,眼前一昏,声音痛苦的哽在喉中,连叫也叫不出,摔倒在地。   一串变故,瞬间而生,房中众人猝不及防,都吃了一惊。   “莫再打了。”郎霖铃微微颤了声,紧握住睿王的手,眼梢却看到睿王犹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四大,靴尖微微提高。   她正想再劝,一抹绯红的身影不偏不倚挡在四大面前。   举“谢郎姐姐求情。”   是翘楚。   眸里的她青丝披肩、红衣如火。   绵霖铃下意识看了睿王一眼,他的眸仍暗黑如初。似乎,并无多一分,也无减一分。   她和表兄贤王时有议事,贤王的心思,她有时一眼看出。但上官惊鸿,她认识他的时间不短了吧。却从来未看清过他。   “奴婢错了,确实当罚,但四大会犯错,是翘楚教的不好,是翘楚的错。”   翘楚低声说着,又侧过身向皇帝磕伏下去,“皇上,郎相爷,这次便请饶过小奴吧。”   四大趴伏在地上,哑声道:“主子,奴婢和美人没有强求于郎妃娘娘,说谎的是她,是她!”   她悲愤地指着香儿,“主子,你我主仆多年,你还不信我和美人吗?”   翘楚却似充耳不闻,复看向睿王,眸里清清楚楚印着恳求。   四大咬了咬牙,美人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低斥道:“住嘴。”   皇帝瞥了睿王一眼,转向郎相。   郎相朝皇帝弯腰一鞠,看向睿王,缓缓道:“皇上,八爷,按老臣看,这次便罢了吧。只是,老头子虽老,若有人要害我小孙,老头子拼了这口气,也决不能让人相侵了她去。”   皇后眉峰一划,道:“爹爹,万万不可,此次若不严惩,往后吃亏的只有咱们铃儿,您也知道铃儿那性子,便是个心慈耳软的主。她既不争,便只得由我们替她讨一个公道。”   翘楚深吸了口气,微微跪直身子,看着眼前月白单衣的男人。   她从不曾想到他会踹四大那一脚。这样的事,夏王也做过。那时,她满心愤怒。此刻,她脑里却一片空白。   一旁,四大愤怒、失望的眼光让她心堵得慌摻,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镇定下来。   夏王跪下替她求情。太子和翘眉也过了来,太子说,应罚,这病发非同小可,若出了定点差错,那便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翘眉微叹之下,说得一句,虽是臣妾妹妹,翘眉却不可徇私。   翘楚没有说话。   现在,不能辩一句。   对错其实很清楚。谁不明白。   但是郎家的势力也摆在面前。   加上,太子也插了手。   但这场裁决,决定权始终握在上官惊鸿手里。   而他眉眼深沉,又在权衡着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怯怯道:“皇上,殿下,八爷,今儿个是八爷和两位王妃娘娘的大喜日子,不若不若便这样算了吧,见血什么的到底不好——”   “冬凝,你这丫头片子胡说什么,皇上恕罪,殿下八爷恕罪,秋雨家妹年少识薄”   秦秋雨一惊,一扯秦冬凝。   所幸,场中人并无一人理会或怪罪。   秦冬凝咬了咬唇,一跺脚,道:“我去找爹爹给说说。”   秦秋雨一怒,低喝道:“你给我站住。”   秦冬凝被姐姐拉住,无法挣脱,有些着急,却见翘楚向她微微摇头。   她蹙了眉,却突然像发现什么,大喜过望,叫道:“方镜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能不能——”   她的话随即被秦秋雨捂断。   姐姐掌下,秦冬凝轻轻笑了。   一瞥门口的小皇子。   这名皇子却正是拿花生去掷鸳鸯的十八皇子。   她刚才悄悄让他出去通知在外招待宾客的方镜。   门口,进来的正是太子的伴读,方镜。   还有楚,莫两位大太监,碧水。   几人刚才都在外面打点。   方镜是太子的伴读,却也同时任职大理寺,官职虽不大,但整个朝歌都知道,皇帝极喜欢这位公子,他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而说也奇怪,方镜为太子办事,秦家效忠宁王,方镜却并不受羁绊,和秦家二小姐交好,似乎竟及男女之谊,太子也并不反对,只由得去。   他这时略一沉吟,一掀衣摆,跪下道:“皇上,殿下,八爷,请恕方镜无礼岔上一言。冬凝小姐所说不错,今晚是八爷大喜之日,见了血光委实不好,但奴才错事,亦不可不罚。”   “但何不将这处罚延至明天,这便不必八爷此刻动手,交八爷府内总管亲监督便好。”   太子微微皱眉,看向方镜。   方镜一笑,却没再作其他回示。   皇帝眸光一动,淡淡道:“方镜这主意倒是不错,惊鸿,按你说如何?”   郎霖铃缓缓跪下,低声道:“爷,便如此吧。霖铃能嫁你为妻,其他的我还有什么可求。”   睿王深深盯着郎霖铃,片刻之后,将她拦腰抱起,“铃儿,你能为我舍莲丹不服,我难道还不能为你做回一点事。”   “上官惊鸿并不忌讳任何血光之说,有什么便冲着我来吧,这两个奴婢,我今晚一定要罚!”   正文 085 心悸的圆房(6)   原来,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当日所有温情在顷刻间灰飞烟灭。超速更新:世上果没有人会平白对一个人好。如果有,也抵不过利益。   翘楚正待起来拦下二人再求,房中一瞬迫成的窒默却让她连发出声音的力量也几乎消失殆尽。   在秦冬凝“怎么会这样”的低喃中,她咬牙站起来,走到二人前面。盯着睿王,低声道:“教不严,是臣妾之错,若罚就罚我吧。”   “作了错事的是你的婢女,奖罚须明,当然,你说得对,教不严,主之失,你便记紧这次教训吧。方主薄的提议不错,景平,传本王令与铁叔,责两婢各五十板,方叔监刑。”   炬男人瞥了她一眼,抱着郎霖铃,向帝后,太子和郎相郎将军低头一鞠,扬长而去。   仍是那个微瘸的背影,但这一刻,没有谁再将它和往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八皇子再联系在一起。   房中声音又开始繁攘起来。   希翘楚与美人去搀四大,隐约间只听到郎将军向皇帝辞行,说这几天便赶回边境戍守。   皇帝沉吟道,郎卿何不等铃丫头归宁省亲再走。   郎将军不是多话之人,刚才诸事涉及超速更新:   宁王夫妻在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宁王低道,诉歉了,非是不帮,却是情势已定。   教姐姐紧拉着的秦冬凝一直频频回头,似想与她说句什么。   方明嘱咐碧水将房间收拾干净,一旁,景平神色淡漠,一并领了双婢去。   *****   房里,香炉燃着香暖,翘楚手里又拿了手炉,却犹自不暖。   天公作美,今早便收了雪。只是,到此刻,雪花又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她站到窗前,凝着前方黑寝寝的院落,握着小炉的手微微颤抖着,各处有各处规矩,她不被允许去观刑。   *****   睿王府后门,禁军簇拥。   太子的马车里,翘眉翘容低声说着话,翘容突然道:“姐姐,幸好进睿王府的不是我,翘楚其实也可怜。”   翘眉冷笑道:“你懂什么,你若为睿王妃,便能助你姐夫一臂之力,你今儿个也看到了,这睿王非池中物。”   “老八既非池中物,眉儿倒认为他会甘为孤之副手?”   声音从对座闭眼养神的华贵男子处传来。   翘容不解道:“太子哥哥让我和王家姐姐参加选妃大赛,不是要拉拢睿王么?”   “若四公主或王姑娘能从选妃赛里胜出,睿王便无法娶郎家小姐为正妻。”   帘帐突然被轻轻撩开,一个深衣男子弯腰进内,淡笑说道。   翘眉微微一震,此时方知太子让二女参加选妃赛的用意。   太子身旁,曹昭南伸手微微一敲车壁,马车立即飞驰起来。   太子睁眼开来,瞥向来人,“和秦二小姐聊好了?”   这进来的正是方镜,他点点头,笑道:“送小丫头上车了。”   翘眉佯作不经意笑道:“秦二小姐心善,只想帮了翘楚去。只是,虽说和二小姐交好,阿镜今儿个的作法还是让翘眉吃了一惊。”   宫廷上下,谁不知道翘眉翘楚姐妹不和。方镜似不为意,在曹昭南身旁坐下,仍笑吟吟道:“太子妃是怪方镜相助翘妃?”   翘容一看,忙道:“姐姐胡说,哪有此事!方镜哥哥不是要睿王责罚四大和美人吗?不过是延了时间,赶明儿再动刑。”   翘眉一声轻笑,“明儿再责?责与不责,便只有睿王府知道了。”   翘容本为自己说话得体,不得失方镜这个太子跟前的红人而颇有几分自喜,这时一怔,失声道:“对啊,正是如此。”   她转念一想,吁了口气,“倒亏得睿王心狠,只让今儿个便罚了那两婢子去。适才咱们从后院出来时是亲见那两个贱婢受刑的,这打得——”   想起那飞溅在雪地里的鲜血,她心里一寒,顿时噤了声。刚才,有将马车停在后院的朝官走出时,也是快步而行,只作不见。   是,也亏得睿王心狠。翘眉脑里突然闪过那个一身月白、手抱女子的单衣男人,微微失神。   太子眸光轻涤,“真的便重责了?即便是今晚责打,这刑罚的情状为在后院出入的人所见,众官终究来去匆匆,这下手的是王府的人,刑罚是轻是重,谁知道?”   “若由八弟在场亲罚,郎将军一身武功,眼利着呢,轻了,交待得过去么?”   翘眉,翘容一惊,翘眉苦笑,“臣妾竟无想到这关键所在。”   “这细微之处,学问大了去,只怕也只有皇上和殿下看出丝端倪来。太子妃倒无须介怀。”方镜低低一笑,道:“也请太子妃恕罪方镜所为,实则,无论方镜说不说那番话,这结果早已捏在睿王手里,当然,也不一定轻罚了去,得看睿王对翘妃抱了什么心思。”   翘眉心下一凛,一瞥方镜,恍道:“你是故意卖一个人情给秦家?”   ——————————————   主簿:大理寺官职,掌管文书、簿籍及案件档案的建立等。相当于现代办公室主任或总务。   正文 086 心悸的圆房(7)   翘眉一震,低声道:“原来如此,你适才走出来,殿下不过是装作吃惊。”   她眉眼一挑,看向太子,咬了咬唇,道:“殿下心里所想,从不告诉臣妾。”   太子伸手一招,翘眉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方镜朝曹昭男一笑,二人随即往旁边一坐,将位置让给二人。   炬太子伸臂将翘眉搂住,“眉儿,若孤不愿让你知道,方镜不会向你解释这些。”   翘容瞧着二人情状亲昵,抿了抿唇,低下头。   殊不知,翘眉心里却并无面上的清欢。   希翘眉明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得悉当日蟁楼的事。   他已知悉了那个秘密,那她派人到北地外境将翘楚的母亲汨罗捉走还有任何意义吗?   她父亲虽当他说“你既肯为我舍莲丹不服,我便不能为你做回一点事”时,她虽不知这莲丹的前缘后果,却总觉得,那一瞬,他爱着郎霖铃。   若是如此,那两个女人,岂非比自己更幸福百倍?   那个男人,似乎计谋绝不下她的夫君,似乎会成为与她夫君争夺天下的最大的对手   天下,男人们的天下——   *****   睿王府。   这是翘楚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老铁。   这名男子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伤痕,容相极为丑陋。   碧水差数名婢女将受刑的四大和美人搀了进来,老铁递给她两只瓷瓶,淡淡道:“一内服,一外敷。”   她道了谢,方明道:“翘主子,奴婢有奴婢歇息的地方,奴才先将二人送过来让翘主子看一看,稍会,会遣人过来领她们过去歇息。”   她点点头,又谢了方明。   待众人离去,她才颤抖着去看斜卧在榻上的四大和美人。   二人身上均血迹斑斑,看去甚是惊心。   四大已昏过去,唤她她也不懂得答应,倒是美人低声道:“主子,这五十板不碍事,下手不算重。就四大的内伤棘手,我刚才摸过,骨头断了,伤了内腑,我怕她熬不过今晚。”   她一震,手中药瓶,啷当落地   *****   睿王卧室。   满室黑暗,男人粗哑的呼息将女子低碎的娇喘声全部吞没。   “惊鸿,惊鸿”   激烈过后,男人将身下犹自微微颤抖的女子抱到身上。   抚住她光洁的脊背,柔声道:“还痛吗。”   她一嗔,“你是问我的病还是什么?”   “都问。”男人微微笑道,语气里有份揶揄。   她捶了他一下,慢慢将手伸到他脸上。   她的手随即被男人按住,“别。”   “把灯火弄亮,我看看。”   “你不会愿意看到的。”   “我不在乎,我若在乎,当初便不会选择要当你的女人。”   “铃儿,我在乎。”   良久,男人淡淡道。   她心里一阵失望,却没再坚持。   她爱他,她知道他有着怎样的才智。   男人突然将她轻轻放下。   “惊鸿”   “我去让人备水,帮你洗洗身子。”   他的声音仍旧淡淡,却弥漫着一股清浅的温柔。   “别去,你陪着我。”   她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你恼我吧,我害了翘楚的人。”   “不。”   “为什么?”   男人转过身将她整个抱起来,“人人都以为,你这元妃要给侧妃一个下马威,包括你家里的人。你祖父和父亲一心助你表哥贤王登上王位,他们以为我与你成亲后,会全力辅助贤王。”   “但你从来就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今天所为,目的只有一个,非为翘楚,只是想让郎相和郎将军知道我是如何待的你。”   她伸手掩唇,“我就知道,你会懂的,在那房中,只有你一个人懂我。”   男人将她抱紧,“为我舍莲丹不服,为我谋划一切,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翘楚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男人一声轻笑,“我对那个女人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你很清楚。”   *****   睿王似乎不喜红艳。   按习俗,这新婚一晚,整个府邸该高挂红灯笼,灯火不灭,但除去他卧室前一盏橘色宫灯低悬,这一壁院落再无灯光。   卧室门口的回廊上,是景清、碧水和数名婢女守的夜,以候睿王和郎妃随时嘱咐。   当看到她出现,景清率先铁青了脸色,将头侧到一边。   翘楚只好看向碧水。   “碧水姑娘,可否通传一声,我有急事要见八爷。”   碧水唇角一挑,讥道:“哟,翘主子莫不成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爷早便歇下了。”   翘楚咬了咬唇,恳求道:“翘楚知道难为姑娘,但请姑娘通传一声。”   正文 087 心悸的圆房   碧水眉眼一侧,只与景清低声说起话来。   老铁虽给了内服疗伤的药,但四大的伤太重,只有那个男人能救。她再恨,也只能来求他。   她咬了咬牙,走到碧水面前,“碧水姑娘,请通传一声。”   碧水不耐烦道:“翘主子,非是奴婢不通传,是这一传奴婢担待不起,爷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婢女就是个活例——”   孔四大的情况只比美人上次更险,翘楚一急,胸口一阵悸疼,她忍过了这阵痛苦,又再一次相求。   景清瞥了她一眼,粗声道:“碧水,你便替她传吧,省得在这里呱噪,烦死了!”   碧水眼皮一拉,“也罢,待爷嘱咐奴婢什么事儿时,奴婢一并说去。”   陂自今晚后,翘楚知以后在睿王府只怕极难,只想尽量息事宁人,但四大情况殆重,她无法,微微一拍掌。   碧水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寒气直逼喉咙,她低头一看,一枚锋利的匕首已抵在颈上,她大骇,只见美人站在她眼前,眼角眉梢都是杀气。   景清一看不好,低吼一声,连着院门值夜的十数个护卫都围了上来。   “主子,站到我旁边来。”   翘楚走了过去,想了想,伸手握上美人的匕首,接了过来。美人随即会意,知道这样自己便可以全面御敌,她一抽腰间长鞭,盯着四周。   景清怒道:“你这女人要做什么?”   翘楚冷冷道:“叫你主子出来。”   四大危在旦夕,她也不再顾忌,匕首抵紧碧水喉咙,碧水吃痛,越发惊骇,顿时尖叫出来。   本来景清怕惊醒睿王,压低了声音,这时,卧室门倏开,男人身披一袭银白长袍走了出来。   “爷,救我!”碧水哽咽道。   睿王眉目一扬,冷冷看向翘楚。   翘楚深吸了一口气,将匕首撤下,缓缓跪到他面前。   睿王一声冷笑,翘楚闭了闭眼,低求道:“求你救救我的婢女——”   “爷,什么事?”   一道低婉的声音传出,郎霖铃踏出门槛。她一看地上的翘楚,微微蹙起眉。   宫灯灯光斜斜映在她身上,那玉白颈上青袖痕迹分明,翘楚心里一涩,却不敢多想,只恳求的凝向睿王。   男人看也不看她,看向郎霖铃,低斥道:“这天寒地冷的,你出来做什么!”   郎霖铃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爷,你便救救楚妹妹的婢女吧。”   睿王却一言不发,将郎霖铃抱起,转身进了去。   美人一急,便要上前拦阻,手上却一紧,被人紧紧握住,翘楚的声音低低哑哑、却清清晰晰的在耳畔传来,“上官惊鸿,我真的别无他法了,求你救救她。”   她心里一恸,也慢慢跪了下来。   翘楚咬紧牙,紧紧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门,地上凉意沁人,她手足僵冻,身上只穿着今夜仍未来得及褪下的喜服,她的心便似也被这片冰凉侵过——   碧水冷笑,“翘主子,这里不是北地,发狠恶是没有用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睿王剪手走出,另一手径自抓上她的咽喉。   美人一惊,正想上前阻止,睿王甚至头也不回,将翘楚揽进怀里,往前便走。   她的匕首已递到他背后。她又惊又怒,这一刀竟不知刺还是不刺,微一犹豫间,眼前数道黑影闪过、跃下。   她吃了一惊,来者出手猛捷,绝非这府中护卫军能比,是这男人的暗卫吗?她虽不惧,缠斗之间,男人已走远,沉冷的声音远远而来。   “别弄死了。”   正待出声求他,听到那句话,翘楚才稍放了心。   她以为他要将她带到她房间去,那只是在他的卧室隔壁不远,近到寂静的夜里,她刚才能听到郎霖铃娇喘低吟的声音。   哪知他却沿着院落拐了数弯,方在一间房间前面停下来。   他沉声吩咐,“将门推开。”   他双手搂着她她依言推开门。   里面很黑,她的眼睛一时没适应过来,身上骤痛,却已被他狠狠摔到榻上。   黑暗里,她听到关门的声音。   他的眼睛锐利得似在浓黑里也能视物一般,她隐隐约约看到他走到一张桌旁。   瞬间,眼前一亮。虽无心打量,房中景物已撞入眼帘。   她栖身在一张小榻上,前方是一梨木雕桌,围放数椅。桌旁过道,前方是一张书案,书案后,另有一椅。椅后是一个书柜子,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书籍,盆景,花瓶等布设。   书柜子两旁,各有一枝雕花铁架,架上放纨纱宫灯。灯火不愠不暗,将房子映成光晕袅袅。靠窗位置,挂着一幅仕女月夜奏笛侧身像。仕女侧身吹笛,无法窥其面目,但那画上圆月当空,空中、地上落英缤纷,那女子衣袂飘飘,却让人一见便悠然神往。   男人长身玉立,轻倚在书桌边。   这个似乎是他的书房。她正想着,他的声音冷冷传来,“你不是想救你的婢女吗?若你能取悦本王,本王便救!”   光影疏离,他的眸子教灯光映着,无法看清喜怒。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极深极沉。   她握了握手,下了床榻,踉跄着向他走去。   正文 088 心悸的圆房(9)   她的手颤抖的环上他的颈项,却很快止住动作。   前生的记忆里,和秦歌之间,都是他作的主动,似乎无需她去做什么,他便将她往超速更新:   他比她高大许多,居高临下望着她,“我说,取悦我,你听不懂吗?”   她听得他一声轻笑,说,也罢,天亮之前,那个奴才再得不到救治,只有死。   她从没想到,他其实如此阴鹜狠戾。那还有一丝当初的模样?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她知道也许有些事情并无答案,却仍忍不住悲愤、脱口而出:“你既如此恨我,当初何必选我并待我好?我身上有你能用的地方,对不对?”   他眯眸盯着她,片刻之后,方低声笑了。由那具高大的身子凝成的剪影与他一起拢罩着压迫着她。   “翘楚,你错了!”   “对你,我确有利用,我用你向我父皇昭示我无夺位之心;我用你立下救兄之功;更用你摆脱父皇对我在我二哥府里埋下眼线的猜疑。”   “父皇怎会轻易相信我只是到那柳子湖畔吃酒解闷?金鸾殿上,我不过是假意晕厥,二哥以为我顺势借伤邀功,不,我是借这机会到父皇的寝殿去立即向父皇请罪。我说,我在金銮殿上说了谎,我之所以知道你们在柳子湖畔,是因为我在二哥府里埋了眼线。这眼线,我是为你翘楚而埋的,因为我知你和翘眉不和,怕你有什么闪失。”   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透骨心寒。   “父皇信了!二哥必定以为我所凭借的仍是勾起父皇对我母妃的感情吧,同一个方法怎能用两次?我要的是父皇的绝对信任,而不是因为我母妃遂不再追究我眼线之事,否则,即使他不究,实存了疑,兵符便绝不可能落在我手。”   她轻轻一笑,“原来你对我果然是利用,但这怎么可能?皇上怎会相信你爱我如斯?”   他没有说话,唇角微抬,淡淡回看她。   )。   她心里一慌,他却就在她这慌乱间,突然伸手攫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不!他信。”   “听说,你生病忘记了些事情。”   翘楚一震,是,她附身在“翘楚”身上、大病初愈醒来后,为防翘振宁、汨罗思疑,曾推说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北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越发惊疑,却听得他哑声道:“你母亲未被废前,还是汨罗大妃时,你曾随你爹娘到过朝歌来,那是受我母妃之邀。”   “我外公好游,尝到北地游玩,与你外公结下生死情谊,是以我母妃与你母亲自小便识,长大后各嫁君主。我七八岁的时候便见过你,你那时还很小,即使你没大病,也早忘了这事。”   “我母妃和你母亲甚至曾订下婚盟之约。父皇深知母妃至于我的意义,所以,他信我!甚至劝我许久,说我该以大局势为重,帮他分忧,娶霖铃做妻。”   翘楚浑身一颤,他的声音突然收紧变哑冷。   “对你,除了利用,我曾经确实愿意娶你为妻,遵循我母妃的遗愿照顾你。我母妃说,你母亲是这世上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只可惜,你不是!”   “我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背叛二字,我八岁便开始防人,这十四年里,只要我被背叛过一次,我的下场就只有死。”   “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   他放开她,负手在后,盯向窗几。似淡淡看着那画上的仕女又似在看窗外的雪天。   也许,她该谢谢他终念旧情,如此这般终于向她抽丝剥茧。   她的眼睛有些涩痛,明明他在讲述时便如讲述别人的事这般淡漠。   他们最终终于还是错过了。   眼前只有逼迫的形势,只有他对她的不屑与狎玩。   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他眸色微变,她只觉一股硕大的推力袭来,身下一踉,跌倒在地。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用力一拭嘴唇,随即将帕子扔到地上。   她咬牙起来,走到他面前,缓缓将身上裙袍一一褪尽。   ————————————————   正文 089 心悸的圆房(10)   他眸光变深,盯着她裸露的身躯,唇角一挑,“虽无倾城之貌,这身段玲珑,倒是个***,莫怪我二哥喜欢。超速更新:”   那狠辣的话语穿刺过她的耳骨,心口像被什么刺过,眼前地表摇曳,她想支撑着站稳,却终究往地上摔去。   “怎么?心疾发作?本王果便让你如此讨厌?”   他将她横抱起,扔到榻上。   炬迷蒙的痛苦中,她只看到他的身影拐向书案。   他很快折回,大手托起她的下巴,一股冷香扑鼻。   郎霖铃的莲丹——她苦笑,只想留一点自尊,说,这莲丹珍贵,罢了吧。   烯唇瓣却被他撬开,药丸入了嘴。他的动作如他的话一般利索霸道,不带半丝迟疑,“莲丹,你还不配吃。这是我新配药,与莲丹效用相去不远,正缺人试,用你来试,正好。”   她一阵低笑。   在疼痛心悸中,看他扯下身上白袍,白匹在空中高高扬起、跌到榻上铁架上灯火阑珊,将两道身影合为一   他没给她丝毫超速更新:   似乎不爱,似乎有恨,似乎都是计,似乎没有出路。却似乎又没有那么恨,千桓万缕中缠绕着一些什么。   极力想镇静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的坚挺火热硕大,在她身体里狠狠亘动着,似乎并不在乎要把她弄坏。每次都到达最深处,略一抽出,又狠戾的撞进去。   有什么留过大腿根侧,她被他用力扳过脸庞,看他们交合处的亲密和糜乱。鲜红混着白浊,将她身下他的白袍刺花。   他似乎极懂床第之欢,她的身体竟可悲的、慢慢也有了丝反应。只觉得全身酥软,灼热如火流在身体里乱窜。   他一声冷笑,动作突然慢下,却在她疲倦得想昏睡过去的时候,毫不怜惜的刺进她体内,在某一点上或轻或重的辗转厮磨。   但又不给她痛快,在她不觉微微扭动身子想抵抗这痛苦的折磨时,狠狠贯穿了她,一次又一次,一下比一下重。   她脑中瞬间空白,再也无法抑制,咽喉里逸出破碎的声音,他低吼出声,她的视线散落到他的面具上,只见他的眸黑不见底。   他们便这样抵死纠缠着。她的感受似乎从不在他考虑之内,她的身子酸痛得没有了半丝力气,在极度疲惫里她几次要昏睡过去,却在他粗狂的占有中被迫醒来。   每到此刻,她会勉力侧眸去看窗外的天空,但外面依旧墨黑如涛,原来两个时辰可以这样久。   终于,在她又一次探勘中,看到天空透了丝白,她咬牙抓上他的肩胛,“你的承诺——”   男人眯眸瞥向窗外,从她身上翻身下来,下床穿上褒裤,径自走到书案前。   地上,散着她的喜服,单衣和肚兜。   他将喜服挑起,扔到她身上,走到门口开了门,伸手一击掌。   一个黑衣人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他吩咐道,去叫碧水来见本王。   黑衣人领命而去。   稍顷,碧水便领着几个婢女出现在门口。   他微微侧着身,所以,她能看到碧水的目光飞快地往她的方向探了眼,很快又退缩回去,眸光里有着愤恨。   他说,将里面收拾干净。   碧水欠身应了。   她看他“嗯”了声,便要离开,只希望不会太迟,四大的伤——她慢慢闭上眼睛,脑里却突然记起她曾经一直想问他的话。   不知为什么,这刻,她终于问了出来。   “选妃赛那天,你既伪装老铁在花园,为何不阻止夏王那一脚?”   他的背影消失在的回廊中,空气里只留下冷漠的声音。   “你的奴婢当时躺在地上,我看到了她手上的敕刺,若非九弟那一下,你不会跌到她身上去,看到她手上的烙印。父皇的第三道题,你未必能在那时解答出来。”   “你和莊妃母子的交情似乎不错,我只说一次,别去惹他们!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她一震,猛地坐起身来,当天,第三道试题的将军令,她在黄绢纸上画了一枚帅印交给皇帝。统领三军、发布指令,全凭一枚大帅之印。   *****   她让碧水等人先在房外候着,她穿好衣服出来,向碧水问了路,便匆匆赶回房去,她要换套衣服再去找四大和美人。   幸亏天色尚早,除去几处护卫静站监守,一路上奴婢仆役并不多,否则,她一身狼狈教人看见了她苦笑。   走到门口时,却见郎霖铃领着婢女香儿正从睿王的卧室走出。   奇怪的是,这位郎小姐深蹙着眉,行色似乎甚匆。   两人一照面,她弯身一福行礼,郎霖铃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一敛,随即笑道,楚妹妹早。   她也笑回一句,便推说有事回房。   郎霖铃点点头,她进门的时候有意一瞥,眼梢却分明见那香儿微沉着脸,想上前说句什么,却教郎霖铃拉住了。   正文 090 只想他爱她   “小姐,为何不让奴婢前去说她几句?”转过回廊,香儿微微跺脚问道。   郎霖铃轻笑反问,“为何要教训她?”   香儿咬牙道:“昨夜,她不过是借她奴婢的事有意勾引八爷。”   “勾引么,”郎霖铃眉眼一阖,“倒不能如此说,爷既娶她为妃,和她圆房是迟早的事。”   孔“话虽如此,但八爷昨晚便和她也不待一二天之后才和她圆房,八爷怎能如此滥情!”   郎霖铃看了眼脸色涨袖的丫头,低头去看自己指甲上刚涂好的凤仙汁液,淡淡道:“夏王有数个通房丫头,与风月歌伎多有来往;宁王娶一元二侧妃;我表哥和太子在娶妃以前,府内有专人负责替二人送美姬侍寝。更别提这些爷们到风月之地吃酒作乐之事了。皇家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爷从不踏足风月之地,娶亲之前也只有碧水一个通房丫头,倒不算多了。在他的兄弟中,他算不得重欲之人。”   陂况且,即使翘楚不过去,他昨晚必定也会去翘楚的房里,皇帝一直认为他因母命喜他想将她纳进自己的羽翼下,才临时拿下了这个主意。   那是在选妃赛举行之后,她去而复返拿莲丹给他,问他为何选了翘楚为妃的时候,他告诉她的。   她想,多年前那段岁月,汨罗大妃和翘楚似乎给过他一段快乐的回忆,那时常妃也还在,他们几个人一定曾无忧无虑过。   她希望他对翘楚是利用多于责任和保护,但似乎,对他来说,后者才是主要。   她不希望这样。哪怕他不爱翘楚,她不希望他对翘楚过多用心。   圆房,侍寝都罢,她可以不在乎,但他的心,她一定要!哪怕以后他的女人再多,他的心,她想他只有一个人。   她要做那个人——   香儿仍是低声抱怨道:“八爷娶小姐,多少是看重咱们郎家的势力罢,奴婢还是为小姐不值”   “够了!”她冷声打断香儿。   香儿一惊,怔怔看着她。   她闭了闭眼,方轻声道:“你根本便不懂,不是我们郎家帮他,是只有他才能保住郎家!”   香儿吃惊不小,一脸疑惑。   她一声微叹,“走罢,先到我表哥那里去,他那边也等得急了,这些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出了府。   老铁守在马车旁,她心里微微一甜,和方叔,景平,景清,碧水一样,老铁是他母亲常妃娘家最忠实的奴仆。其中,老铁对他尤为重要,他一身武功便是这个丑陋的男人所教。   他适才回房的时候,她告诉他贤王派人来请他们二人,他让她先过去,他会派老铁送她,他给翘楚的婢女医治一下便过去。   在马车里,她悠悠想起和他初见的情景,在她十六岁那年的灯会。   她其实甚少出门,但那年自小便带着的病一年里发作了几次,她遂也听祖父劝说,和家里姐妹去了元宵灯会讨个喜庆热闹。   在集市里射灯谜的时候,她遇到他。   她本要帮小妹拿下作为奖书的灯笼,在朝歌整片绚烂的烟火灯影中,她技压全场,独输了给他,他却将那盏灯笼送了给她的小妹。   他离开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叫住他。   交谈中,她才知道他竟就是传闻中孤僻的睿王,小时二人也曾在宫里见过数面。   据说睿王才智平庸?她当即笑了,那绝不是他!   她半开玩笑问他,你想不想我郎家帮你在朝上拿回一夕之地?   他淡淡看了她片刻,一笑,相辞离去。   她顿时怔在原地,再次叫住他。   他转身过来,轻声说,郎小姐,请别用施舍和可怜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忙,需要被帮的是你郎家。   她闻言一惊,她明白他在说什么。   祖父,父亲想这个问题不多,她却想到了。表哥贤王才不如太子,她总觉是他绝不可能登上王位。太子一旦登基,第一个铲除的便是郎家!   若要解除郎家的危机,除非是另一个不针对郎家的皇子继位,并且,这位皇子必须要有与太子匹敌之材。   她看不上这世间的男子,那一瞬,却喜欢上他——因为,这个残废的男人是温柔、残酷,高傲的,他的面具下,似乎住着各种人面,他不需要她的施舍,不能携手谋事便罢,若能走下去,是等价交换。   做他的女人,她不后悔,哪怕他容颜丑陋、身有残疾。   也许,唯一的遗憾是,她暂还无法知道他心里那段关于常妃的过往。   为何皇帝在常妃死后便不再宠爱甚至似乎厌恶起他来,他又为何选择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秘密。那时,他还很小罢。   “小姐,奴婢想了一下,爷还是待小姐你最好。”   马车里,香儿突然喜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她应了声,“嗯?”   “昨晚”香儿脸上一袖,低声笑道:“爷不是传水进去替你洗拭身子吗?奴婢刚才看那翘主子身上喜裳未换,可并无此待遇。”   她一怔,脸上也热了。   她虽聪慧,到底仍是初识人事的女子,想起昨夜,他待她极温柔,只浅浅需索一回,二人聊了会儿,他便让人传水共浴,替她仔细擦拭身上的痕迹。   香儿又好奇问道:“小姐,为何咱们天未亮便要赶去贤王府?”   她脸色一凝,良久,才道:“贤王出了些事,很快便要变天了,朝上各皇子的势力即将重新洗牌。”   睿王府。   翘楚去到四大的房间时,睿王正携方明走出,方明手上挽着药箱,那是第一次他替她接骨时用的药箱。   仿如隔世。   方明说,翘主子,四大的伤势已稳定下来。   她看向睿王,说,谢谢爷。   四大的伤是这个男人所赐的,她却不得不向他道谢,她心里苦笑,正要进去,他却唤住她。   “翘楚,你问本王九弟那一脚的事,是因为你一直认为本王存了害你之心吧。不说后来的事,那时,本王只考虑到若我亲自提出纳你为妃的请求,父皇可能会传你单独谈话,并仍用将军令考你,本王当时不阻止九弟,是想让你拼受一脚之痛,胜出比赛。”   “你该明白,这世上诸物无有不付出便能平白而来。只是,公主似乎多想了,要害你,我有很多方法。”   他淡淡说罢,返身离去。   她浑身一僵,扶住门墙,看着前方,碧水朝他走去,说,爷,书房已经收拾干净。   他瞥了碧水一眼,说,不要留一丝味道。   碧水又说了几句什么。   她记起书房里二人的纠缠时空气中靡乱悱离的味道,她本不明白,他为何选在书房,若他要她,在她房里不是更好,这时突然想起郎家小姐便在她新房的隔壁。   她心里一疼,快步走进四大的房间。   正文 091 譬如他真爱   她心里一疼,快步进了四大的房间,远远听到他在背后说备车到贤王府。   四大还在睡觉,美人在床边守着,看到她来,即刻起了来,紧张道:“主子,你昨晚还好,那男人可有欺负你了?”   翘楚脸上一热,轻声道:“没有。”   美人又盯着翘楚看了一会,看她不似有甚伤痛,才稍放了心,道:“我本来差点便可以脱身,后来老铁却来了,我打不过他,被他制住了昏睡穴,扔到这里。刚那男人过来给四大诊治,才替我解了穴。我本想去找你,那方管家说,你还在睡。”   孔翘楚微微颔首,岔过了话题,问四大的情况。   美人说,好多了。   翘楚便也坐了下来,只等四大醒来,心里一边盘算汨罗的事。   陂一道嘶哑的声音却在窗外响起,随即有什么啄着窗纱。二人对望一眼,美人开了窗。   一只黑鸟低鸣着飞了进来。   北地多饲黑鸟,因这种信鸟脚程快,且能根据味道辨人。   翘楚吸了口气,翘涵来消息了。   在她进宫待嫁第二天,翘涵进宫通知她,说收到讯息,汨罗的族和另一个族已经打了起来,前者输了头仗,现在两方正各自调整,估摸很快又开第二仗。   她担心汨罗出事,便请翘涵先赶回去察看情况,一旦遇到战情告急、万不得已的时候,请杨烈帮忙先将汨罗救出来。   翘涵答应了她。   因为情况险急,甚至没来得及参加她大婚便与杨烈赶了回去。   现在——翘楚急忙拆了信,只见上面写着:汨罗失踪,疑被翘部之人捉走,设法营救中。   美人一惊,道:“主子,可是领主将夫人带回了北地?”   翘楚压了压心底的慌乱,想了想,才道:“不会是他。若是他,大姐会说带走,不会用一个捉字,估摸是凤青大妃或翘眉做的。”   她微一沉吟,缓缓道:“是翘眉。”   “但她为何要如此做?”   “大妃对我父亲总还有几分顾忌,不会平白便动了我娘亲。若要动手,早就动了手。翘眉不同,她一直对蟁楼的事心存忌讳,尤其我后来又入住太子府。”   “她想用夫人来逼迫主子守住当年的秘密?”美人冷笑,“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太子已经知道了这事。主子,你只管告诉她,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只能放了夫人。”   翘楚吹了声哨响,原在房中盘旋的黑鸟扑腾着飞到她手上,她轻抚鸟翅,寻思了一会,唇角扬了扬。   美人看她如此模样,反急了,“主子,你可别吓奴婢。”   翘楚摇头道:“太子已知悉秘密的事,太子自己是不会和翘眉说的,至于我,也绝不能告诉她。”   美人大诧,“那夫人怎么办?”   “你的想法是对的,若我将这事告诉翘眉,她无法,也只能放了我娘亲,毕竟事已至此;但是,娘亲现在在她手上反而最安全,她既要用娘亲威胁我,反不敢对娘亲怎么样,这样,娘亲便暂不能回部族,一旦再次交战,部族的战况谁能说得准?其二,若让翘眉知道秘密已经不守,美人,你猜她会怎么做?”   美人蹙眉。   )为您。   翘楚苦笑道:“她会让我想法离开朝歌,杜绝和太子再有任何会面之机。”   美人一怔,低头想了片刻,道:“果是如此。主子,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我先让大姐在那边追查核实,若确是翘眉做的,昨天大婚便罢,她必定很快就找上我,我们不能急,只管等,现在娘亲部族的问题反而棘手。”   “主子恕奴婢重提四大以前之言,你说睿王会不会帮咱们?”美人说着微微压低了声音,“他似乎对你并非真心。”   翘楚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   “不是似乎,他对我确实没有男女之情。美人,这事复杂。你还不知道,睿王母亲和我娘亲有交情,但这交情足不足以让睿王出兵,谁也不知道。没来朝歌之前,我们还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这些日子的经历,说我小人之心也罢,按我猜测,兵,睿王必不会出。”她轻轻一笑,几分苦涩,“哪怕当初他无害我之心,但两个母亲的交情和天下相比,什么情都还是小了。众王相争,这个时候,谁分心,谁就输了先机。   “退一步来说,即使睿王肯,他必须重拿兵符。单是王府护军百人,如何打?但这兵符,并不好拿,太子和各王都盯着呢。”   美人重重往墙上一击,苦笑道:“真的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翘楚走回来替四大掖了掖被子,“一千个问题,总有一千个解决方法,只看我们能不能办到。”   “睿王用我走了一步棋,是以,在皇帝看来,他是喜爱我的,有什么办法能让睿王因为要证明他确实喜爱我而不得不出兵,若他能拿下兵符,我们不妨往那上面想一想。”   美人一喜,“主子,这方法在理。”   翘楚却微微苦笑道:“问题关键却在于,即使皇帝认为他爱我,但这喜爱不到出兵的程度,也并不为过。除非我们能想到让他非出兵不可的办法。”   美人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譬如,他真的爱上了你”   正文 092 纸包不住火   翘楚一怔,好一会,才道:“他出了府,稍后回来,我去找他先看看他对这事的态度,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美人迟疑了一下,“其他办法?”   “嗯。”   “主子,让他超速更新:”   “我知道。”翘楚点了点头,一笑离去。   穿过花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秦歌曾和她说的话情动智损。   也许,经过昨夜之痛以后,还有翘涵的信,反让她有了丝振作,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要走的也只能走下去。只能好好营划。   贤王府,书房。   “爷,你来了。”   厅中,郎霖铃一喜,站了起来。   睿王目光一掠,只见郎相,郎将军都在厅中,连皇后也暗下出宫过了来,贤王烦躁的在厅中来回踱步,人人脸色凝重。   他心知是什么事,却并没多说什么,先与各人见了礼。   贤王迎了上来,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方走到门口,对门外的管家吩嘱道:“你带人守在院外,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管家领命而去,贤王迅速将门锁上。   虽是白天,雪歇放晴,书房里却一室阴暗。房内早摒退了所有奴仆。   贤王踱步回来,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倒是皇后道:“羡儿,惊鸿是你兄弟,又是铃儿的夫君,不是外人,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将事情拿出来,让惊鸿也帮着拿个主意方好。”   贤王苦笑,“母后,儿臣非是对八弟见外,只是这事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毕竟八弟是因本王而受的伤。”   “我来说罢,”郎霖铃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爷,行刺太子的事,是表哥指使的。”   这事,她其实早听睿王说过,当然,此刻两人均扮作不作不知,只见睿王一震,已沉了声音,“大哥,惊鸿的伤还是小事,只是哥哥你怎会如此糊涂!行刺太子一罪,可是非同小可!”   虽刚才已听说,郎相此时犹自惊怒,伸手一拍桌案,怒道:“早便告捷过你不论时候都万不可动刺杀太子之念,你看,如今可是祸事了!”   皇后看了兄长一眼,郎将军叹了口气,劝道:“父亲先别生气,我们此番过来,不就是要拿个主意帮羡儿吗?”   忆及睿王平乱之谋,此时又是皇帝跟前袖人,众人都看向睿王。   睿王未及坐下,负手于后,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方看向皇后,问道:“可是娘娘在宫中得知消息,父皇已查出了什么?”   皇后苦笑道:“莫存丰捎信来说,宗璞厉害,竟查出了其中一个刺客的家细,皇上已派人将其家小押过来,此时已在押解路上,今晚皇上将到大牢亲审刺客。”   郎霖铃一蹙眉,站了起来,“如此便棘手了。若是死士顽强,即便教人制住一时无法自尽,少不得受刑而死就好,但若论及家小,难免他一时半刻便招了”   她虽事先便知此事,心也在睿王身上,只盼他能成就大业,但到底多年兄妹之情,此刻对贤王也有几分担忧。   众人又皆看向睿王,贤王哑声道:“八弟,你倒是有何提议?”   睿王一声低叹,“哥哥,作为刺客的死士,孤寡勇猛方算上等。”   郎将军微微颔首,“八爷此言极是!”   他是边关戍守的将军之一,西夏发难之时,恰东陵在邻近一个小国用兵,他和秦将军等几名将军负责带兵征战,并未赶上咸阳之战。   后对小国之战告捷,收了这小国部分土地,便班师赶回咸阳相助,但那时睿王已大败西夏,十万军兵败西夏十五万军,虽兵力非殊,却也是以少胜多。   又及后秦将军回朝向皇帝报告小国割地事宜,睿王赶回朝歌观看选妃大赛,他仍留疆驻守咸阳,问及咸阳里随睿王打过仗的一些守将,都赞这个年轻皇子极为富智谋,他那时已对睿王生了暗赏之心。如今见他聪敏稳重,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喜欢。   倒是贤王愈急,一按睿王肩胳,“八弟!”   睿王眸光一敛,道:“大哥,唯今之计,有三条路可走。”   093 第四个方法   一,查出押解路线,在路上将刺客家小杀掉。二,设法进入大牢杀死刺客。三,大哥主动向父皇请罪,坦言此事。”   “不,第三个方法万万不可!”贤王和皇后闻言立即反对,贤王甚至拔高了声音。   郎相叹了口气,缓缓道:“老夫倒赞成。”   “爹爹,若羡儿向皇上承认谋害太子一事,大统之位就再也无望,皇上最忌手足相残。”皇后苦笑道。   孔郎相冷笑,“皇后娘娘,你爹爹只知,主动认罪还能免去罪责,你可知若教皇上亲自证实此事,即使他顾念父子情份,死罪可免,这活罪必逃不了!”   皇后气急,几将手中茶盏捏碎。却又无论如何不敢顶撞老父,遂又看向郎将军。贤王手握成拳,沉声道:“八弟所说的第一个办法,本王认为最好。这前两个办法也是本王曾经思虑过的。”   郎将军却看向睿王,“计较既是八爷提出,八爷怎么说?”   陂睿王弯腰一躬,温声道:“惊鸿惶恐,一直寻思着与相爷和将军说,二位爷子既直呼大哥的名讳,何不也唤小婿一声惊鸿?惊鸿既与霖铃成婚,便也是相爷和将军的小辈了。”   郎霖铃心里一甜,郎相怒气稍歇,郎将军一笑,颔了首。   贤王心谙睿王为他解围,朝他点了点头。   郎霖铃走到郎相身旁,笑道:“好了,爷爷也别恼了,这气坏了身子,铃儿可舍不得。”   郎相拍拍孙女的手,“还是你这小孙贴心。”   郎霖铃一笑,又道:“爹爹,表哥的事,您先别问爷怎么说,您老人家倒是有什么意见。”   郎将军伸手在桌上微微一敲,道:“羡儿说的不错,实则这第一个办法最好,只是,惊鸿既将后两个办法也列出,必是因为这第一个办法其实并不好为吧。”   睿王点头,“将军所言极是。”   他复看向贤王,后者却一脸不赞同,微微沉声道:“舅父、八弟此话怎讲?现时辰尚早,母后回宫让莫存丰设法在父皇那里探听,外祖父到大理寺与宗璞套话,只要有一处能探出路线便好办。”   郎将军却皱了皱眉,睿王走到贤王面前,道:“大哥,这第一个办法虽好,时间却怕来不及。”   “惊鸿自知鄙陋,并无雄志,与朝上诸官无甚往来,但平日好养些花草,宗大人也甚爱此道,私下倒有些交情。他年纪轻,为人又不逢迎不结私,能坐上大理寺卿之位,确实有他的一套方法。惊鸿估计,这押解路线,即便父皇也不知,除去宗璞和已被派出押解的差役,只怕再无第二人知道。”   贤王嘴唇蠕动,睿王却似知道他心里所思,道:“宗璞这人轻易不受威胁,且孑然一身,并无家眷。二哥,若想在他身上拿到讯息,怕要花大功夫,现在时间却不多了。”   贤王心里又慌又急,睿王说中了他心里的想法。他抄起手中案上茶具,狠狠摔到地上,冷笑道:“那本王便派人到大牢杀掉那两个刺客。”   皇后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正是如此!”   睿王却道:“惊鸿认为,相爷的提议其实最稳妥。第三个方法过于冒险了,大哥,你试想一想,此刻大牢的守卫当如何?成最好,若败了呢?”   郎霖铃轻轻一叹,接口道:“表哥,大牢必守卫森严,刺客杀刺客,若败,越多活口落到皇上手里,供出表哥你的机会就越大,你的处境更堪忧。况且,一旦让皇上得知,你两次行刺,毫无悔改之心,他必定大怒,这刑罚便难说了。”   “正是如此啊!”郎相苦笑,“羡儿,你本有登基之机,如今看来却是无望了,也罢,你便向皇上认罪罢。”   郎将军一站而起,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贤王如负伤的兽,厉声怒吼,“不,本王宁愿一赌!我这便派人到大牢去杀了那两个人。”   皇后走到贤王身边,哑声道:“我儿莫怒,母后一定会帮你,咱们这就派人到大牢去!”   这名母仪天下的女子,此时两眼布满血丝,声音也已是一派狠戾。   “慢着。”睿王刚拿起茶盏,复将盏子放下,道:“大哥,也许还有一法不用如此冒险却亦可行。”   众人本已情绪焦躁,这时都一下震住,贤王又惊又喜,紧按着眼前这个比他更为高大的八弟的肩膀,迭声道:“八弟,你说。”   “此法,需相爷相助。”睿王环了众人一眼,轻声道:“父皇要过去,刺客的家小也要被带到牢里去,宗璞,王太傅今日必都在牢里监看,相爷既可自由出入大牢,随身带上一名小厮也并非什么不可之事,届时相爷设法引父皇等人说话,那小厮可佯装掉了物事,到那牢口处去捡,并传一句话给那两名刺客,将行刺罪名引到宁王或夏王其中一人身上去便好。”   贤王大喜,道:“此计大妙!那样,父皇便将暂把注意力转到那二人身上去,即使最后查出不过是诬告,本王却已筹得足够的时间想出万全之策将那两名刺客杀死灭口。”   夜,刑部大牢。   处处灯火通明,大牢外门围守了不下数百禁军侍卫,便是牢里也驻守了数十官兵。   宗璞和王太傅二人就在牢门前的桌案侧低谈着。   王太傅笑道:“今晚即能侦破此案,宗大人好本事。”   宗璞一笑,“王大人莫再取消宗某了。”   王太傅又道:“怎还不见皇上过来,郎相也未到。”   宗璞眸光一深,嘴上只淡淡道:“待押解侍卫一到,宗某便立刻着人通知皇上,倒是郎相该到了才是,莫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094 千年的狐氅   呵呵,这一说郎相,郎相可不是到了?”   牢门口,郎相正带着一名青衫小厮走进来   三人说着话,王太傅笑道:“郎相可真个老当益壮哪,这冰雪的天,您老倒盗起汗来。”   抠郎相也笑了,“老夫府中有事晚了过来,怕皇上来了等,这紧赶慢赶的”   那小厮赶紧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却“啪”的一声响,有什么被帕子带了出来,宗璞和王太傅微微奇怪,那小厮“哟”的一声叫出来,“小姐的珠子。”   二人只见一颗圆滚滚光澄澄的珠子滚下阶级,直往牢深处滚去。   枭外间虽灯火通明,那深牢困着刺客的地方却是甚是昏暗。   郎相一怒,斥道:“没用的东西,那是给铃儿小姐赏玩的小夜明珠子,还不快捡回来。”   那小厮一惊,嘴里应着,三步作两步的一小溜跑下去   王太傅笑道:“相爷对睿王妃可真好。”   “家中孩子数这小孙对老夫最贴心,偏生这孩儿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又不好,老夫”郎相说着一顿,眼梢一瞥宗璞,后者正凝眸看着牢深处,他遂道:“宗大人莫不是信不过老夫的小厮?”   宗璞目光一收,忙道:“宗璞不敢,只是怕这牢里昏黑,珠子小,那位小哥不好找。”   郎相点了点头,三人又再聊开,说到宗璞如何将那刺客的家小找了出来。宗璞正待回答,却见那小厮快步走了上来。   郎相拿过珠子,神色明显一松。   突然,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来的却是大侍卫长夏海冰。这位大侍卫长非同小可,统管宫中数万禁军侍卫。   四人略一寒暄,夏海冰道:“皇上很快便过来,皇上言及只留我四人在此,相爷,这小厮怕是不能留了。”   郎相点点头,随即吩咐那小厮先回去。   那小厮领了命,出得牢门来,走了一段路,业着院中一处假山流水,树木盘桓,心想这深院大牢的,倒布置秀气,突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一怔,探看一看,却顿时吃了一惊。   院门口,两个男子低谈着什么,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脸面正好对着他,他看得清楚,那人容貌俊美明逸,眸深如墨雪,衣袂飘飘,一身郁秀如芝兰玉树,却正是太子。   另一名男子,比太子矮一些,一身深衣,正侧脸和太子说着什么,他无法辨清,似乎是王贤,又似乎是方镜,却又似乎都不是。   他自小跟在郎相身边,聪明机警,常随郎相出入宫廷,倒也认得些达官贵人,青年才俊,千金小姐。只是,太子旁边的人是谁?那身形确实有几分眼熟。他又不由得暗暗称奇,这深更半夜的,太子怎会到这大牢里来?   他下意识闪身到假山洞中,透过缝隙看听去,只听得太子淡淡笑道:“倒毋须这刺客家小,孤已寻到证据向父皇证明,行刺一事是贤王所为。”   小厮大吃一惊,他刚按相爷吩咐的,借捡夜明珠之际,走到那深牢门边,对倚木栅前的刺客耳语一句,将罪名推到夏王或宁王身上。   那刺客低声问他是谁,他告诉他自己是贤王的人,让他必须配合贤王演好这场戏。   这时,太子说,他另有证据——本来睿王的法子可以凑效了,这不功亏一篑吗?   他浑身颤抖冰冷,又突听得太子冷冷道:“什么人?”   他大吃一惊,死死捏着鼻子屏息静气。   不敢吭出半丝声气。   “殿下,这哪有人啊,倒是你多心了。”   另一名男子道。太子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的脚步声这才远去了。   他从假山走出来,背脊已吓出一身冷汗,只惦量着大事要坏,现在又回头不得到郎相那里去,得赶快回府告诉郎将军,通知贤王睿王方好。   风雪止歇,此时明月正在。   听得脚步声踉跄远去,刚刚消失的二人从回廊处一根大柱后走出来。   月光下,两人迅速走进假山中。   半黑半暗里,男子的面目晦涩难辨。   两人没有说话,太子一言不发伸手将男子抱进怀里。   “你说,我一身男装可还好看?”   “嗯,你穿什么都好看。”   对方一怔,沉默了一会,轻轻笑了,“我先回去了。”   “一切小心。”   “我知道,倒是你,你今晚”   声音里几分担忧。   “不会有事的,好了,快去罢,过些天围场狩猎,我很多年没随父皇过去了,这次去打几只白狐,剥了皮子,做成大氅差人给你送去。你不是一直羡着九弟那件千年狐氅么?”   “好,我等着便是”   突然,一阵谈话声从回廊处传来。   “郎相,这可真是怪了,这皇上还没来,怎么又来了一道口谕,让我们离开呢?”   “想是又要用大刑了,王大人与老夫都是文官,这见着不惯”   “倒也是”   声音在远门处消失,太子与男子从假山里走出来。   二人也不留栈,各朝一个方向迅速离去。   月下,假山深树,再次一片寂静。   太子走到大牢门口,禁军侍卫已经不在,夏海冰似乎将人都调走了。   他快步走进去。   宗璞和夏海冰也已不在,牢里似乎空无一人,除了深处两个刺客。   牢里灯火早不复先前明亮,整个大牢一片昏暗。   突然,一声轻响,有人打开牢门,从深牢慢慢走出来。   “父皇。”太子眸光一扬,淡淡道。   “嗯,”来人应道:“惊鸿,你来了。”   095 他不愿说出   太子应着,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在男人从阴影走出来之前,太子将手中铁面带上。   于是,太子成了睿王。   来人虽是一身血染袍服,却正是当今皇上。   睿王欠身道:“谢父皇将郎相等先散了。”   抠皇帝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胳,“若让郎相知道是你和宗璞献的谋策,对你不好。两名刺客早已伺机自尽而死,也亏得你这计策。”   “倒非甚大事,惊鸿直接站到二哥一边便是。”   “朕是想你助惊灏,却不能让你与郎家为敌,你日后还需依仗他们助惊灏,也助你诸位兄弟,惊灏杀伐心大”   枭他一顿,神色不复往日半丝威赫,低声道:“你大哥惊羡朕是真没想到他竟做出这种事来。”   男人眉间转过杀戾之色,很快又皱起眉头。   睿王知他做事决断,甚少有这犹豫不决的时候,略一沉吟,道:“父皇还没拿定主意怎生处置?”   “你大哥做出这种事,该杀!”   “父皇,有几句话儿子知不当说”   皇帝摆了摆手,“说吧。   睿王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皇帝伸手去扶,“惊鸿,你这是”   睿王止住他,声音放低了几分,“父皇,您不是一直知道,二哥日后也会做大哥此刻做的事,不同的只是,二哥以后将会光明正大的打杀兄弟。但似乎在父皇看来,这种事,二哥做得,其他兄弟却做不得”   皇帝脸色顿变,伸手一击桌案,冷笑道:“老八,你好大的胆子!”   睿王俯身一磕,“大哥虽做了错事,但他和二哥一样,也是父皇的儿子。”   皇帝重重闭上眼睛,手颤抖着指向牢门,“滚!”   过了盏茶功夫,有人从牢外走进来。   皇帝指指身旁的椅子,“海冰,坐罢。”   他顿了顿,又道:“今儿个之事,朕只让你按朕的旨意安排,这个中情由你还不知道吧。也罢,朕今儿个就和你说说朕的儿子们。朕老了,朕的儿子都要反了。”   “刺客身死,朕找惊灏追问细节,惊灏见及此,倒也开诚布公,说在贤王府有眼线,呵呵,朕的儿子们,谁在谁府里没有眼线!也许只有惊鸿那孩子纯粹一些,在太子府埋眼线只为翘家那小丫头。”   “惊灏说,据眼线所报,是惊羡所为。朕便让他加入调查,这孩子是聪明的,说朕既委派宗璞,他不好插手。”   “后来,惊鸿也来找朕,说从郎家处得知,刺杀一事是惊羡所为。朕却终还未敢相信。后惊鸿和宗璞商量,二人定出今日之计这也好,如此一来,郎家以后只能支持惊鸿。”   “朕总算并没看错惊鸿这孩子,他看不得他大哥刺杀兄弟的行径,却终究为他大哥求了情。”   夏海冰一直沉默着,这时,方出声道:“皇上圣明。”   皇帝苦笑,“可朕却怕自己看错了人。”   他慢慢冷了声音,眸中露出丝凶狠之色,“朕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一个比一个复杂心狠。海冰,你看,存丰是惊羡的人,昭南吗,不必说,自朕将他派到惊灏身边,他便侍惊灏为主,他是忠心有谋之人,却又何尝不是为永葆他内务府正总管一位?”   夏海冰微一沉吟,道:“卑职倒宁愿相信皇上没看错八爷。”   “但你莫忘朕毕竟将他冷落多年。别人甚至惊灏也看走了眼便罢,朕却是知道的,惊鸿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在一场大病之后便变成木讷平庸呢?   “朕就那样冷眼看着他将一身不下惊灏的才华和容貌收起,将自己装成残废,变得乖僻少言。甚至,他十五岁那年,朕派他到北地当质子,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便连你和他也只当朕是舍不得惊灏到那蛮荒之地,朕实是打算让昭南伺机将他重伤,那样,朕便有了讨伐北地的理由。而朕又不愿惊灏吃重伤之苦再说。”   “易容之术再好,终究有破绽,但他那越长大越肖像他二哥的容貌,谁能看出他不是太子?不曾想到,惊鸿那孩子后来却给朕这个父亲寄来了北地的沙和羊绒,说是礼物。”   “他给朕讲北地的生活,他说那个地方很美丽,那是朕第一次收到儿子的家书。朕终于下不去手,让昭南取消了计划,甚至他在北地中毒,摔伤了腿,朕仍放过了北地,因为他那句美丽。”   “他回来以后,朕让他将他在北地的经历全部写出来,那是惊灏需要知道的记忆,因为天下人都以为到北地当质子的是太子。他问朕,父皇,中毒那晚的事可以不写吗,朕说不行。后来,惊灏看到这些记录,娶了翘眉公主。惊灏因他的母亲常妃伤害过自己母亲芳菲的事,自小便憎恨他这个弟弟。”   “朕记得惊鸿将厚厚一摞纸笺交給朕的时候,朕问他,你恨你二哥吗,他说他恨,因为他二哥有的他都没有,但他不会和他二哥争,不会伤害他二哥,因为他知道他母亲曾伤害过他二哥的母亲。”   “从北地回来,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直到咸阳之变。咸阳是他母亲常妃和惊灏母亲芳菲的故乡。他说,他不允许任何人弄脏了他母亲的故乡,请战那晚,他来见朕说,也许朕不再喜爱他的母亲了,但他的母亲一直爱着朕。”   096 芳菲难不谢   “他那样一说,朕当时突然想起常妃,那女子当年所为,朕实在痛心,但那晚,朕却记起她往昔的好。若她没有伤害芳菲,她难道不知道朕会一直待她好吗?”   “当惊鸿画出帅印,拿着将军令一拐一拐走出去的时候,朕突然生了丝悔意,这孩子知道才识稍露,惊灏不会放过他,朕也不会帮他,一个残瘸的皇子却注定与王位无缘。他的腿脚本是好的,却常年累月的装扮,他知道朕知情,但在朕这个知情者面前,他竟也忘记了其实他可以暂时不掩饰。”   “朕悔了,真的悔了,常妃再错,惊鸿毕竟是朕的儿子,他有学士之智,将军之才,朕最终拿定主意,决定让惊鸿帮惊灏成就大业,希望能让他们兄弟俩和好如初。毕竟,在这座皇宫中,数他们兄弟最亲,他们的母亲是孪生姊妹。”   闻言,夏海冰苦笑,灯火昏沉,皇帝的话语一勾,脑里登时忆起多年前那两个如花的女子来。   恳八皇子之母常妃,闺名:不谢。   太子的母亲其实也姓常,闺名:芳菲。   常不谢为妹,常芳菲是姐。   让皇帝南巡,在江南遇上那双美丽的女子。   她们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作一样的装饰,是并蒂的花,甚至,爱上同一个男人。   也许,她们之间不同的只有性子。一个美丽活泼,擅医术;一个聪明孤傲,琴棋书画皆精。   或许,这不同的还有,皇帝的偏爱。   皇帝爱的是姐姐芳菲,芳菲却不愿入宫。这位姑娘一生不愿受拘束,独爱江南烟雨。皇帝爱芳菲入骨,竟也不勉强她,在江南另辟庄院给她居住,但江南与朝歌到底相去甚远,皇帝不可能常去。   不谢深爱皇帝。   家中有一早年她亲施手术救下的残瘸少年阿铁,阿铁的武功极高。   为解相思之苦,不谢偶尔会让阿铁带她进宫,去偷偷看看皇帝。她知道姐姐之爱,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   一晚,阿铁出了门,不谢思念皇帝,自己偷偷进了宫。但她的武功远不如阿铁,没有阿铁的协助,终被皇帝的寝殿前被侍卫擒个正着。   那个侍卫便是他,夏海冰。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江南之巡他因事未去,负责护驾的是曹昭南。   他将她带到皇帝面前让皇帝发落。   那晚皇帝宴罢归来,喝得甚醉,也没召哪位娘娘侍寝。   焉知皇帝看到不谢却很高兴,很快将他摒退了。   他领着侍卫在殿外守着,只隐隐约约听到德政殿里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说,我是不谢。   后来方知皇帝将不谢当了芳菲。   一些事情错了,只能让它错下去。   皇帝不得不将不谢纳入后宫。   芳菲怒极,但到底与不谢姐妹情深,妹妹多番认错,父亲又多番劝说,最终遂了此事。   宫闱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也便只有皇帝几个贴身之人。   这样一直相安无事到太子和八皇子出生。   太子被皇帝接进宫抚养,八皇子的容貌和太子越来越像,宫中纷纷猜测起来。但后来,八皇子的容貌却开始有了些不同。流言蜚语便逐渐止住了。   有一次,他奉皇帝之命送一枚异族进贡的匕首过去给常妃,常妃甚好武,因进了宫,阿铁不能再带在身边,便时向他这个万侍长讨教武功。   这位娘娘虽娇宠冠六宫,性子却无半丝骄纵,待人和睦,总是一副笑靥。虽阶级深严,上下有别,他心里倒有几分将她当作妹妹来看待。   将匕首送去给她的时候,他却无意中看到她给八皇子画妆。   八皇子那时还只有七、八岁的光景,问母妃为何要如此做,说那些东西沾着他的脸难受。   他看到她一揩眼角,低声道,小八,你的模样和二哥哥相像,会给姨娘带去麻烦的。太后娘娘顾虑你父皇的安危,不喜欢你父皇常到宫外去看你姨娘,说你姨娘狐媚惑主,你父皇掩隐得好,太后不知你姨娘所在,更不知道她是母妃的姐姐母妃只能委屈你了。   八皇子说,不能给二哥哥画吗。   她说,不能,因为你是弟弟。   八皇子极是乖巧,点点头,小声道,儿子画便是,您别哭了。   那天,他才知道不谢似乎并没有她平素看起来的开心。   芳菲不进宫,不谢便以省亲的借口常去看她。皇帝知情,自是不说什么,太后甚是喜爱不谢,也并无干涉。   皇帝买给芳菲的院子,风景极美,后院落在一座小崖上,能远眺湖光山色。   那次,是不谢最后一次到芳菲那里去,她那时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必须要过大半年方可再去见芳菲了。   姐妹俩撤下护卫,在崖上说些体己话。   芳菲坐在崖边和背后亭子的妹妹说着话,也不知怎的,竟突然摔了下去。   不谢大惊,奔去相救。   却仍是晚了。   芳菲双腿跌残,脸蛋被崖上尖石划破,毁了容颜。   当她醒来看到镜子里斑驳的容貌,当即摔了镜子,嘶声痛哭起来。他那时随了皇帝过去,亲眼所见,皇帝将她拥在怀里,悲恸激动,说不论她的容貌如何,他都绝不负她,只爱她一个。   芳菲突然转身盯住站在榻边同样满脸悲伤的不谢,冷冷道,你当时为什么故意放手?   他一直记得不谢当时的神色。不谢杏眸大睁,眼角眉梢都是震惊之色,不停的说,姐姐,我没有,我只是捉不住   芳菲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低低笑了,说,你是怕动了胎气,还是说本来就想我死,那样,皇上便是你常妃娘娘的了。   不谢抚着肚子,跪了下来想给芳菲解释,皇帝却大怒,一脚蹬到不谢的肚子上。   正文 097 海蓝的秦歌(1)   皇帝恨不谢,将八皇子送到莊妃那里养着,将不谢幽禁起来。   那一脚,让不谢动了胎气,不谢虽为芳菲的事痛苦,却坚持自己没错,当时并非故意放手,只是支撑不住。   不谢后来难产。   她难产那晚,皇帝没让太医去诊治。他,曹昭南还有一班宫人随皇帝站在不谢的宫殿外面。不谢的宫殿里没有人,皇帝撤走了所有的奴仆,包括不谢的内侍方明,不谢收养的三个孩子景平,景清和碧水。   抠不谢痛苦的声音从宫殿里传出来。   他跪下求皇帝宣太医给不谢医治。   皇帝冷冷站着,也许,他在等不谢的一句认错,也许他想惩罚不谢。   枭“救救我的孩儿,求求谁谁都好。”   后来,宫殿里终于没有了声音。   皇帝脸色一变。   他率先跑到宫门前,曹昭南来拦他,二人交起手来,皇帝踹开宫门。   里面那个情景,他发誓,这辈子他不想看到第二次,否则,他宁愿死。   不谢满身鲜血躺在床上,已经不会动弹。   她的褒裤褪至膝下,肤光雪白炫人目。   她手握匕首。   那枚匕首是当日他拿给她的。他记得当时她拿过匕首时的眸眼里都是光芒,他取笑,说又非是皇上第一次的赏赐,看把她喜乐的!   她摇头说,那是皇上第一次送她她喜欢的东西,她不爱那些金银珠宝,或者珍贵的纸笔墨砚。   她说,海冰大哥。   并无外人在的时候,她会这样唤他,她也不自称本宫。   她说,皇上常送我字画什么的,我知道那些很珍贵,但那只是我姐姐喜欢的,我   眼前,她的肚腹下有个血淋淋的窟窿。一个婴孩在她旁边的锦被上,雪白的缎锦已全数染成血红。那婴孩的肚脐带还连在她身上。   她难产,产道的宽度不足以让孩子出来,她竟用了这样惨烈的方法。   听说她医术极高,不啻于皇宫内任何一个大国手,皇帝那一脚却伤了她的内腑,她拿不到药给自己医治。此刻,更敌不住身体的痛苦给自己缝合,并且,她也没有医具,医具早给皇帝夺走,皇帝将宫殿里她喜欢的东西都扔掉了。   在场的宫人都吓得尖叫起来,他当时眼眶一热,竟忘了君臣之礼,挥剑割断了那条脐带,将孩子抱进怀里。   是个女孩儿。睁着眼睛,和她母亲一样,不会再动。虽满身血污,却依稀看得出眉眼秀丽。   皇帝愣愣看着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   他心里一动,顺着她不肯闭合的视线看去,宫梁顶上竟蜷伏着两个人。   一个是容貌丑陋青年,另一个粉雕玉砌,一身小锦袍竟是八皇子。距离并不近,但他清楚看到那个青年眼里的泪光,八皇子反倒没有丝毫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眸紧紧的看着床上的女子。没有悲伤,没有震惊,只有空洞,只有沉默。   那青年是个机警之人,一下便发现了他,伸手抱紧怀中的小皇子,双眸一瞬盈满决绝和杀气。   他知道,这个青年便是不谢常说起的阿铁。阿铁眼里有着拼命的决绝,他知道这个青年已经作好死拼的准备领着八皇子杀出去!   曹昭南朝目光一闪,似朝他看了过来,他赶紧低下头。   他很清楚,若教任何人发现梁上那两个人,即便是八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皇帝狠辣,决不会允许这个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如何惨死的儿子留在这世上。   不谢死后,八皇子又在莊妃那里抚养了段时间,却常与莊妃之子干架。皇帝非常恼火。   他虽是皇帝最贴身的侍卫,却也有离宫休息的时间。   有一晚,他在府中办公的时候,一个人闯了进来。   是阿铁。   他满腹疑惑,那个性格刚毅、武功甚至比他还高出许多的青年一掀衣摆,跪到他面前,呈上一封书函。   他没有犹豫,接过了。   信上字迹清劲有力,若非一览称呼,又怎知这信笺竟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之手。   ——惊鸿意欲出宫辟府,亟需大人一言相助,并恳予方明,二景,碧水等人与鸿并离。今日大恩,来日必千倍以报!   他突然想起八皇子与九皇子近日来的不和,原来个中却有这般巧妙,这八皇子是故意的种种作法,哪里还像一个孩子,竟似比那经历风浪的大人还要城府。   他长叹一声,翌日他进宫当值,佯装不经意问起八皇子近况。   皇帝说,仍多与老九又争拗,本是个聪明谦让的孩子,倒不知道怎变成如此。   他乘机进言道,估摸是常妃之死,抑郁难抒闹的,毕竟常妃去时,八皇子在莊妃宫里,没能见上他母妃最后一面,皇上何不将皇子出宫开地辟府的年纪破例一回,又将往日侍候常妃的内侍方明出去侍候管教,将往日常妃收养的孩子也一并送过去给小主子作个伴   于是,皇帝很快在宫外建造了新府,并晋八皇子为睿王。   然而,新府建起不久,府中却突然走水,睿王毁了容貌,残了腿脚,其后一场大病,睿王再不复往日。   虽按祖制,睿王子凭母贵,睿王府拥有大量奴仆,但睿王和兄弟,宫中,朝廷里的人却极少来往。   他心中唏嘘,他一生未娶,只有一名义子宗璞,倒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他不好出面,便让宗璞暗里偶到睿王府走动一下,看睿王可有什么需要相帮之处。   正文 098 海蓝的秦歌(2)   但许多年过去,睿王府却沉静无风,睿王也并未托宗璞带什么言语回来,倒是宗璞和睿王私交极深,睿王每次都让宗璞带一些珍稀的花草回来送给他,说是亲手伺养的。   其他的,便只有夏王受莊妃之嘱,间或到睿王府坐上一坐,捎点宫里头的什么东西过去。但听说夏王和睿王的交情似乎也只是泛泛,睿王似乎无意加入到夏王的阵营中去,夏王因此对这个兄弟也不大上心。   他几乎以为当日那个写信给他的孩子已经变了,隐安于朝歌这个大市,直到咸阳之变。   不谢祖籍咸阳,后来才随爹娘、姐姐迁至江南。   恳他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皇帝摆摆手,“说罢,你随朕多年,也是唯一能让朕宽心的人了。”   夏海冰放低了声音,“皇上恕罪,常妃娘娘自有大错之处,只是,皇上对她不也嫌太狠一些了吗?”   让皇帝在桌上狠狠一敲,咆哮道:“朕没有错!常不谢心狠,她不该这样待她姐姐,她伤透朕的心,她该死!”   看着皇帝眼里的愤怒、灰败掺半,夏海冰苦笑道:“也许,后来在皇上心里,恨的是常妃娘娘变坏了性情多于她对芳菲娘娘的伤害。”   皇帝眸光一沉,冷冷盯向他,良久,才哑声道:“这个女人,朕不想再提了!你说你宁愿相信朕并没看错惊鸿,朕实亦作此想。只是,若教他知道他母妃的事,却是个祸患。”   皇帝说着微微挑高了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伴君如伴虎夏海冰脊背一凉,连忙跪下,“十五年前,卑职便明白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今天亦如此。”   “嗯,”皇帝这才淡淡应了声,“起喀吧。”   夏海冰咬了咬牙,站起来的时候佯作不经意问道:“若有一天,教八爷察觉出端倪,皇上”   皇帝没有说话,但他看到皇帝眸中一掠而过的狠戾之色。   他心里一凉,坐回椅上。良久,方听得皇帝沉声道:“他不会知道的,当年知道此事的宫人已经死绝。你替朕去贤王府传个口谕,便说朕已另获实证,知悉行刺一案实为贤王所为,若他肯自废一手,即日起宣病辞退,则朕可不将证据供之堂上,免其死罪,否则,按国法治罪!”   牢外有风扑来,将牢内灯火吹得半明半灭。夏海冰躬身应了,明白皇帝此举,既保睿王献策一事,亦逼迫贤王自此退出朝堂。皇帝到底动了怒,本来将贤王辞退便罢,却终还是要了他一只手作为惩诫。   想起一事,想对皇帝说,却终究没说,记得的人始终记得,不记得或是根本无心去记的人又何必去提。   今晚,其实是常妃的死忌。   *****   夜,一辆马车奔驰在朝歌大街上。   车内,一身青灰衣饰的男子紧盯着对座的白衣青年,低声道:“爷,支撑得住吗?”   他声音紧绷,可见青年的情况已极为不妙。   目光及处,青年双眸紧闭,搁在两侧的手已青筋勃起。   “铁叔,不碍事。”   这二人正是睿王和老铁。   老铁咬牙道:“今儿个你不该出府,让景平易容伪装太子即可。”   睿王一声低笑,道:“易容术再好,总有破绽,除非会锁骨之功,否则身高大小难以乔办,不然父皇当年便不会让我代二哥过去北地。郎家那小厮是警醒之人,这事,只能我去。”   “爷,你不是说过皇帝应不会将你献策之事泄露于贤王,你今晚不以太子之貌出现也未尝不可。”   “不错,但即使父皇不说,郎家和大哥还是会猜度,明明已将罪名诬给五哥或九弟,为何父皇还有新证,最重要的是,这证据到底来自何处?”   “所以,你故意让那小厮听到你和清苓姑娘的谈话?”   “嗯。”   老铁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矛头转指向太子,贤王只会更恨太子。   他想起一事,又道:“只是你为何还要替贤王求情?是让皇帝以为你顾念兄弟之情,更无戒心?”   睿王睁开眼来,轻轻笑了。   良久,老铁才听到他淡声道:“铁叔,其实大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老铁一怔,“你今日放过他,若是日后他有碍你之处”   “杀,但今晚便这样罢。”   老铁知他言语虽淡,但向来言出必行,作事狠辣,遂不再担心,眼梢却见他突然浑身颤抖。   他一惊,知这位少主子已支撑不住。   今晚,他实不该出府,因为今儿个是常妃的忌日。每年一到这天,睿王都会将自己困锁在书房密室中,不见任何人。白天还好,他仍能以一身强大的内力抑压着,但到了晚上,他便会失去常性,发癫发狂。在他完全丧失理智、陷入疯狂的时候,若有任何人靠近,必死无疑。   除了那人,谁也制他不住。   老铁忙问道:“爷,清苓姑娘适才也过去了?”   睿王微微颔首,他低吼一声,跌滚到地上,眼角眉梢却仍浮着一丝温恬,“嗯,她过来了,和我合做一场戏给那小厮看,那小厮须常出入宫廷,必定觉得她熟悉,这正好他只会愈加认定我是二哥”   能制住他的只有清苓,这个男子一心深爱的女人,说到清苓,他的情况果然缓轻些许。   老铁一试凑效,连忙将他扶起紧按住,却见他两眼已变得血红,想封住他的穴道,却根本没有办法,此时他正运劲抵抗身体的痛苦,体内内力十足。他的悟性本便比常人高出许多,兼之十五年的苦练,这个男子的武功早已青出于蓝。   老铁心忧如焚,一掀帘子,朝在外面驾车的景清道:“快回府!”   景清大吼一声,鞭子狠狠抽到马背上,马车在夜色中飞快疾驰起来。   *****   贤王府。   夏海冰走后,整个厅堂即陷入可怕的窒息气氛之中。   “父皇,你好狠的心!你不但要你儿子退出朝堂,竟还要他的一只手臂。”   贤王跌跪在地上,扬声大笑,将桌案上所有东西狠狠扫跌到地。   因避讳夏海冰,郎相几人刚退进内堂,此刻,全数从里面走出来。   青衫小厮搀扶着郎相,郎相长叹一声,苦笑道:“这成败果都是命啊!”   皇后浑身颤抖,眉间一会露出狠色,一会又喃喃道:“羡儿是他的儿子,他怎能让他自废一手,不行,本宫要回宫去求他”   “四妹,事已至此,你千万莫要再多言,若将皇上彻底惹怒了,羡儿的处境只会更麻烦!”郎将军厉声道:“羡儿既保性命,不怕无东山再起之机。”   贤王走到郎将军面前,冷笑道:“东山再起?舅父,本王还有东山再起之机么?”   他嘶吼着,突然目露凶色,“本来本来八弟的计划快成功了,是二弟!是他!他以为本王不知道,焉知天网恢恢,让咱们的人听到了!本王得不到的,他也休想得到!”   郎相,郎将军闻言,俱生一股心惊肉跳之感,郎相怒道:“行刺一祸还嫌不够吗?你这泼皮还想做出什么事来?”   *****   睿王府。   翘楚蹙眉,看着眼前仍旧幽黑的书房,那人出去一天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说是去的贤王府,但郎霖铃午间已经回了来,他却是去了哪里?正值新婚,理当不办任何朝事才是。   今晚,这王府似乎也有丝蹊跷。她记得昨夜他带她过来这里的时候,四周都有护卫巡守。但今晚,他书房四周却不见任何人,为什么?   族里之事已刻不容缓,她不得不找他。   正思虑着,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外迫近。   “小姐”   似乎是郎霖铃主仆——   她一凛,若教郎霖铃知道她在此,并不是件好事——四处一看,左右无掩,她连忙推门进了书房,悄悄掩在门后。   正文 099 海蓝的秦歌(3)   小姐,方才那老铁来报说,说爷到宗大人家吃酒,爷喝醉了,今晚便宿在宗大人那里。可这才是你们新婚第二日——”   是香儿的声音。   “你懂什么!宗大人是行刺太子一案的主审,对案情最为清楚。”郎霖铃轻斥道。   “咦,小姐,何以爷对行刺一案如此关心——”   抠“香儿,你今晚的话有些多了。”郎霖铃淡淡打断自个的丫头,又轻声道:“既路上碰着老铁,这书房,你我也不必再去了,我过来只是看看爷回来没有。”   香儿哪里还敢说什么,低低应了一声。   翘楚又听得郎霖铃问,“翘楚一直在房里?”   枭“已经歇下了。”香儿赶紧答道:“奴婢早按主子的嘱咐,让手下几个小婢留意着,窗纱映着,说是看到吹熄烛火,睡下了。”   “嗯。”   “小姐,依奴婢看,她必定是忌惮着你,不敢来找爷”   郎霖铃却道:“这个女子不能小瞧了她去。”   “小姐?”   “选妃赛那天,我观察过翘容的言行,那女人空有一副皮囊,却是个草包,第一道试题,估摸是翘楚解出来的。   “啊,这”   “走罢,翘楚这人,往后得紧盯些。”   书房里,翘楚摇头一笑,郎小姐果是远虑,只是今晚,在她房里歇下的是美人罢了。   睿王关心刺杀案,并非太子是他哥哥罢,她叹了口气,他今晚既然不回,她只能先回去了。   黑暗里,足下微微一踉,怕发出声响来,她忙伸手掩住嘴巴,突然,一道浅光从地上映来。   她一怔,低头一看,只见地上靠墙的地方有个小雕花铁架,架上放着一枚夜明珠子。本来有块褐红色的绒子盖在上面,她刚才似乎无意中将这绒子踢开了。   她微觉奇怪,怎会在这墙角放枚夜明珠子?   夜明珠子有照明之用这珠子似乎一早便被放在这个位置,她记得昨晚被那人抱进来的时候,隐约有看见仕女图下的地面罩着块绒子。原来盖了枚夜明珠。   她弯腰正要将布料盖回夜明珠上。目光在仕女图上掠过,又是一怔。   这幅画,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她知道,不该有这好奇心,但下意识却将夜明珠从铁架里拿出来,放到画像前照明。   天空,月光,远处的屋舍,近处的花树,落花,吹笛的仕女,仕女背后被月光照出来的暗影。   她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却偏生找不出不妥的地方。她略有些焦躁,微微低下头。   夜明珠的光辉虽不强烈,但在这满室黑暗里,仍将她的身子拉成斜斜的影子。   她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这画哪里不妥了。   是画上这道影子!   月亮所在的位置,不该在仕女背后的左侧方成影,应在仕女背后偏右的地方成影才对!   是画师的笔误?   只是,若这作画之人连影子这等微细的地方也不忘渲染上,又怎会如此操心将影子错画呢?   她不觉伸手抚上那道影子,随即一惊,那个地方并非是平整的!她心里一紧,将画卷慢慢掀高。   夜,很静。四下闻不到一点声音,让人感觉仿佛谁伸出手将你的心脏突然往上提一样。   她吸了口气,借着夜明珠的光,往墙上看去。   墙上与画中影子对应的地方,有道凹痕,在那凹凸的地方上,竟镶嵌着一枚翡翠叶子。而在那凹痕的另一侧,还有另一道凹痕,然而,第二道道凹痕上面,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说这墙里有什么秘密?她越发紧张,捏着珠子的手甚至渗出汗水。   她知道,她该将珠子放回铁架上,将布绒盖回珠子上,然后悄悄离开。   然而,她却鬼使神差的将画放下,在画上摸索着,很快隔着画摸索到另一处不平整的地方,她飞快将画再次卷起来,这处不平整的地方正是墙上并无镶嵌翡翠叶子的另一道凹痕。而这道凹痕却正是那道仕女影子本来该在的地方,不偏不倚。   她心头一跳,这时,她自不会再认为这道仕女影子是画师的失误,而是这扇墙后的秘密——   她握紧夜明珠,仔细想了想,微微咬住唇,伸手去抠那枚翡翠叶子,一抠之下,那叶子果然从左边的凹痕处应声而脱,她这时方知道那是类似磁石的东西。   她屏息静气,将叶子放进右边的凹痕里——亦即仕女影子该在的正确位置。   一声微响,脚下竟突然震荡起来。   虽已做了心理准备,仍吓了一跳,幸好没有惊叫出声。只见,她脚下旁侧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地穴。地穴下面一片漆黑,竟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她压着心里的震颤,将夜明珠擎紧,往穴里照去,映入眼里的竟是一道长长的石梯。夜明珠的光无法将下面的情形都照透。   她知道好奇心会害死人,更知道,在像这样的王府里,藏着这些秘密,并不奇怪,她知道,她不该再往前一步。可是,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已经手捏夜明珠,进了地穴。   刚走了几步,头顶刚和地穴口持平,头上立刻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的声音。   地面重新合上。   她深吸了口气,才没把手里的夜明珠给吓摔出去,明白这里装着极精妙的机关。   她颤抖着站在石梯上,将夜明珠往下探照,待看清地穴里的情形,她脚一颤,惊骇得差点从梯上摔了下去。   正文 100 海蓝的秦歌(4)   下面是一座铁牢。   牢门却半开着,铁栅上拴着一跟粗长的锁链。那锁链已经断开,一截还挂在铁栅上,另一截跌在牢门外。   牢门外有桌椅,桌上的煤油灯已经熄灭,地上横卧着两个黑衣人。两人一动不动,胸前均破了一个血淋林的洞,那洞呈五指形状,竟似是教人硬生生破的膛。   牢旁还有一扇铁门,铁门虚掩着。   抠空气中血腥扑鼻,无陈腐之息,说明两个黑衣人是新死的这里原来似乎囚着一个人,用铁链锁铐着,而这个人现在已经挣开锁链,杀人逃脱了。   他会往哪里逃,是通过这石梯回到地面,从睿王的书房逃了出去,还是穿过前面这扇铁门出了去?   这虚掩着的铁门到底通向一个什么地方?这个被睿王在书房地牢囚禁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枭按眼前两个黑衣人的死相来看,这人只怕是个极残暴的人。   若他是往上逃的,已经从睿王的书房逃了出去还好,若他是往牢里这扇铁门逃的,除非这扇铁门能通向外面的世界,否则,就是说,她和那个人还处在同一个幽闭的空间里。   念及此,翘楚不寒而栗,捏紧夜明珠转身便往回走。   实际上,按往常,她是必定不会下来的,刚才竟是鬼迷心窍一般来了这里见鬼的好奇心!   她微微将裙子往上拉高,好让自己尽量走快一些。终于走到最后一级石梯,她将夜明珠凑过去照明。   然而,将头顶的石板,脚下的梯级看了个遍,都没找到任何类似开关的东西。   难道这开关竟在牢里?   她一咬牙,快步走下去,尽量不去看地上那两具尸首,在四周的墙壁敲打察看起来。   突然,一阵低吼夹集着似乎是水浪的声音传进耳里。   她心惊胆战,差点没失声叫喊出来。   声音是从铁门后面传过来的——   她将夜明珠放进怀里,几乎不假思索便返身再往石梯上走,虽然也是前无去路,但牢里黑暗几不可视物,她兴许能在梯顶的阴暗里躲阵子。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较刚才更低沉了几分的嘶吼声、水浪声又从对铁门背后传进来。   那声音里似乎溢着巨大的痛苦,她原要往上踏去的脚步便这样犹豫下来。   那声音她有丝熟悉,说不上哪里熟悉,却熟悉。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   但怎么会是他?郎霖铃不是说他到宗大人家吃酒去了吗?   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竟已傻了一样原路折回,走到那铁门背后,将虚掩的门慢慢打开。   她很害怕,却似乎有股强烈的力量在驱使着她,她别无选择,她突然发现,她竟然听不得他痛苦的声音。   在浑身颤抖中,她微微探身出去。   睿王府,一处院落烛火微漾。   这正是王府总管方明的卧室,烛光将几个男人的脸色照映得很难看。   “都半个时辰过去了,怎还不见人来报爷的情况?”   出声的是方明,他为人持重,这时却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来。   “我过去看看爷。”   微粗的嗓门,却是景清。   “不行,”老铁随即打断他,“爷进去前便交待过,明天午前,谁也不能进去。”   景平虽也已担忧到极点,却仍保持着几分冷静,一咬牙道:“爷既如此交待过,咱们便照做。按我猜测,两名暗卫过了时辰仍没来报,很可能已经被爷杀了。”   “若咱们此刻贸然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爷也绝不望见我们出事的。”   老铁没有出声,却缓缓点了点头。   景清却“呀”的一声惊叫出声,“那是锁魂铁,那铁的韧性即便是上好的宝剑也斩劈不断,爷怎么可能”   “我前些天与他试招来着,他的武功又进了一层。”老铁苦笑,“这是好事,但只怕那根铁链也困他不住了。我们既无法可图,只能让他受这一晚罪了。”   景清埋怨道:“铁叔,您不是说清姑娘今儿个与爷见面了吗?怎不将她带回来?”   老铁微微叹了口气。   倒是景平一笑,压低声音道:“爷必定不允清姑娘过来的,你该知道,这对清姑娘来说,是件危险的事。”   景清不敢辩驳,点了点头。   方明低道:“如今看来,咱们只能静待天明了。也罢,爷武功高,密室里有无甚机关,我们倒不必过虑,明日正午一到,我们便到书房恭候爷之驾便是。”   景清皱眉道:“但地底那处有个两眼深泉,万一爷走到泉里去怎么办?”   景平倒是唇角一扬,笑着说,“爷的水性,还轮到你操心?”   翘楚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浑身震颤。   这铁门后,竟是另一片天地。两眼又大又深的泉,周植花树,还有一间竹舍,但这些比起在泉里浮沉的男人的容貌又算得了什么。   泉边,跌着一枚铁面。   所以,泉里的人应该是睿王。   但他不是,他有着和秦歌一样的容貌。   可是,太子又怎么会在睿王府地底?   他在泉里浮沉着,双眼紧闭,似乎遇溺了。   翘楚脑里一片空白,却再也顾不上去想什么,飞快褪了鞋子,踩进泉里,向泉中的男人走去。   101 海蓝的秦歌(5)   竹舍有灯火映来。   她远看的时候,就已觉得这水不浅,这一刚进去,脚下虚浮似不见底,方知这眼泉果然极深。上官惊灏刚才似乎还有些许意识,虽闭着眼睛,身体还在水上微微动着,这时已经没了顶。她心里一惊,连忙吸了口气,潜进水里去。   若不是他已经昏了过去,她真想将他大骂一顿。他出现在别人的府里也就罢了,还要掉到水里去,落水也算了,旁边的泉冒着热气不掉,偏掉进这个冷的。似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泉水并不脏污。   大冷的天,泉水寒冷刺骨,这浇头至脚的寒凉,她的身体几乎便要本能的游回岸去。   玖波面映来的光太小,水底昏黑,无法视物,她咬了咬牙,开始在水里摸索起来,触手却都是水泡。她心里大急,往前游去,却仍旧什么都没摸索到。   她想了想,微微一使劲冒出水面,连吸了几口气,一咬牙,往更深的地方潜去。   在水里连连抓摸了好几次,她越来越慌急,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在她几乎要绝望、却始终不敢游上去的时候,她终于摸到他的手。   治她鼻子一涩,将他抱进怀里,带着他往上游去。   她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虽然水的浮力让他的身体变轻了些,但这寒凉如冰的水,快速地吞噬着她的力气和意识。   扣在他脖颈的手慢慢松了,身子往下沉跌下去。   她在水里看到湖面的光映在他的身上,他虽已无意识,在水里沉睡着,长发飘散开来,如水藻一般在水里舒展着,但那浅浅的光束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如芝兰玉树般美丽。   她一笑,随即一惊。她不能昏过去,否则,她死了,他也会死。   这个想法让她从昏沉中突然清醒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游回他身边,将他带了上岸。   替他做了很久很久的急救,帮他将压积在肺胃里的水压挤出来,给他渡气,直到感觉到薄薄的呼息从他唇边逸出。   这一连串事情做完,她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明明将他从水里带出来,她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他鼻端下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   那时,她竟然也不绝望。   或许是不敢绝望。   这时,她无力地枕伏在他身上,听到他心脏强烈搏击的声音。   她终于掩嘴低声哭了出来,为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男人。   目光不经意落到他的右锁骨下方,她瞬间震怔住。   他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被撩开了,也许是在水中,也许是在她刚才为他做急救的时候她记不起了。   但他锁骨以下、靠近右心口的地方,那块形色犹如梅花的细小印记她却记得。   昨夜,她曾和拥有这枚印记的男人纠缠了一宿。   可是,那个人是睿王,是上官惊鸿   她浑身冰冷,目光落到不远处那枚铁面上。   到此刻,她怎么还会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上官惊灏!上官惊灏怎么会在睿王府地底的密室里!   她从他身上撑坐起来,颤抖着摸上他的脸庞。   怎么会这样?   谁给她开了这样一场玩笑?   这两个异母所生的男人,怎么竟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到底谁才是秦歌?   手指蓦然一窒,他鼻端的呼息又渐渐弱了。   她一惊,不敢再多想,将他搀扶起来。   这时的他需要换套干爽的衣服,需要一个温暖的环境。否则,他仍然会死。   她已费了这么大的劲,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她用尽力气将他搀扶起来,往竹舍走去。   才走了几步、体力不继,两人一起摔下。   “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也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是一枚匕首。   抚住昏沉的头脑,她突然有了主意。   她捡起匕首,将匕身从鞘里拔出,咬了咬牙,狠狠朝自己臂上一划。   皮开肉绽,辛辣的痛楚从臂上传来,她的意识顿时清醒了许多   当将他放到竹舍上的床榻时,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到榻上。   屋里布置简陋,只有一张竹榻,屋子四角置有雕花铁架,铁架上各放着粗身白蜡,轻轻燃着。靠近窗几的地方,吊了几盘寒兰,幽香扑鼻。   只是,这些东西雅致归雅致,但除去榻上一床薄被,屋里竟再无能御寒的东西。这样下去他会冷坏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已辨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一臂的血水,刚才将他扶进来的时候,用了大力,伤口几乎痛麻了。   她略一思索,把刚才放进怀里的匕首掏出来,割了块布料,将手臂粗粗包扎了一下,又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褪下来,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拿起他的外袍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去。   她记得,冷泉旁边另有一池温泉   用他的外袍蘸了热水,替他擦拭全身。如此来回几次,他的身子开始暖和起来。   她重将被子披到他身上紧紧裹了,心一宽,才发现自己竟僵硬得再也无法动弹一下,身子一滑,摔到地上。   102 海蓝的秦歌(6)   翘楚是被颈上遽烈的痛楚惊醒的。   那火辣辣的痛,她无法呼吸,甚至想叫也叫不叫不出声。   她吃力地睁开眼来,只看见睿王从榻上覆下身子,被子全然从他身上松跌到地上,他只着一条褒裤,大手狠狠抓在她的脖子上。   他两颊布着不自然的潮红,额上全是汗水,两眼不复平素的深澈,净是狰狞的血丝和浑浊,那暴戾的神色仿佛一只野兽。   玖她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从他的眉眼里明白他似乎失去了理智。   她心中惊骇,用力去捶打他的手,然而他的手像钢铸铜浇一般,她无疑是以卵击石。   上官惊鸿,你这个混蛋!她心里低咒着,她没在泉里淹死,没在这里冻死,却要被他勒死,早知道,她便不救他!   治脖子快要被拧断的痛苦,让她的目光渐渐散乱,视线落在地上,被上一点寒光引起她的注意。   她吃力地用手去够身旁的匕首在她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她将匕首拾了起来。   她心一狠,便要朝他背脊刺去的时候,在匕首距离他的肌肤不到一寸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她清楚知道,这一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必须要用尽全力,将他刺成重伤,否则,死的便是她自己,男人的体力,他的武功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她还是迟疑了。这张失去理智、却似曾相识的脸庞,不管他是秦歌,还是上官惊鸿,她都下不去手。   她心里苦苦一笑,就是这一瞬间,这微小的犹豫让他迅速捕捉到了,他一声冷笑,狠狠打掉她的匕首,随即大手一握,将她的手拗断,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她痛得泪水从眼里急飙而出,她的左臂自己被刺伤了,右手让他折断了   来不及咒骂,一阵劲风向胸前袭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犹豫意味着什么,想起地牢外那两个黑衣人的恐怖死法,她紧紧闭上眼睛。   预期的痛苦没有从身上传来,她惊颤的睁开眼睛,却见一件东西从自己半开的衣襟里跌出,睿王眯眸凝着那东西,凶狠嗜血的眼眸里竟然有了一丝柔和。   他的手仍五指成爪,凌空搁放在她心口的位置,离她的衣服也许不到半寸。   她惊出一身冷汗,和原便冰冷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   她再看那东西,是那支从常妃宫殿里取回来的小弓弩。   竟是这小玩意儿救了她一命!   她咬了咬牙,将小弓的握紧在手中,屏住呼吸从他高大的身子下连滚带爬的仓惶爬到一边去,爬离他的制肘。   “苓儿,是你吗?”   他柔声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又惊又骇,却又一时怔住。   她从没有看过一个人的眼睛里竟能同时有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存在,仇恨、暴戾、狂烈、杀伐、温柔、珍惜、不舍,一一从上官惊鸿那双漆黑如墨的眸里交错而过。   她只听得他大吼一声,随即抚住头,弯俯下身子,厉声道:“苓儿,立刻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苓儿”是谁,是郎小姐吗,是她吧,不管是谁,但她想,那必是他用心去珍惜的人,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痛苦却又深深抑压。   她不知道他在压抑着什么。她只知道,她浑身都是痛,却抵不上她心里看到他这个狼狈又痛苦的模样的疼。   像走进这地牢时的鬼迷心窍一般,这时,她刚刚从他的手里逃出,却一步一步走回他身边。   “上官惊鸿,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你?”她听到自己颤声问他。   他在地上翻滚着,嘶吼着,粗暴地打断她。   “滚!不想我碰你便立刻滚!”   “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我刚出去了,装扮成上官惊灏,我在镜中看到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回来以后,我便知道我的病重了,这次只怕不是一晚便能好起来,这几天父皇便要出宫,上官惊灏他们都会去,我一定要随父皇过去,我不能错失任何一个机会,我给自己用了新药克制癫狂症,那药里有强烈的催情成份,我进了冰冻泉还是不成!   “谁也你过来的!你走,我不想伤你!”   翘楚明白,他这话泄露了多少秘密和信息,可她无暇分析,她眼里只映着他痛苦潮红的脸。那强大的药力,似乎让他只能辨物不能认人。   他认得这小弓却认不清眼前的是谁,他以为她是郎霖铃。还是说,她身上有着和那个女子如此相似的地方?   原来,在他心里郎家小姐如此重要。他宁愿自己痛苦,也绝不愿意伤她。他必定是精通水性的,不然不会走进冰冻泉里。以他的武功,得浸泡多久才会昏迷过去?   她心里疼痛,说不清是为他此刻在地上满地翻滚、苦苦压抑的痛苦还是她的嫉妒。   就像刚才在铁门背后,她突然发现,她听不得他痛苦的声音一样,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她爱上了他。   她不爱上官惊灏,那个有着和秦歌一模一样的容貌的男人,却爱上官惊鸿。   或许,她在她知道之前,已经爱上他。重新爱上秦歌。   她知道,他就是秦歌,没有来由,只有感觉。   可是,现在,她知道她不适宜待在这个地方,她不希望他错认了她。   她一咬牙,转身便要走,在走出的竹舍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在背后传来,“苓儿,你唱支小曲给我听,就像你离开我之前,以前常常唱给我听的那些一样。”   103 最好不相见   他的声音有几分呓语的模糊,她知道他的神智和意识已经陷入困兽一般的激烈却又模糊,不然不会在前他一刻叫她走,现在又将她叫住。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才是真实的他,想着那个人。   她想回头看他一眼,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叫住她。   不要回去,真的不要。   她叫自己去想他刚才的话。   囤他话里对郎家小姐的珍惜,他让“她”滚时的眉眼里的痛苦。还有,他昨夜对她的差劲。   可是当比较得出的嫉~妒也抵不住心里挂念的时候   亨她倚坐在门槛上,看烛火的光流泻到她的脚上,脚掌有些疼痛,大抵刚才被什么划破了,从泉里出来,竟一直忘记把鞋子穿上。   似乎,在某些事情面前,一些平日认为重要的事也变得很小。   寒兰的香气幽幽扑出。   苓儿。   她听到他痛苦的声音也低低续续的从屋里传出。   她想,如果她现在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不是那个人,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更刺~激了他,他会不会把她杀了。   她有个感觉:他会。   她不想死,谁想死?却又不希望他将她错认,还希望他的痛苦可以减轻一些。多么矛盾。   末了,她低声道:“我不知道她往常唱些什么曲儿给你听,她唱的很好罢。我很少唱歌,以前和研究所的同事出去,我多是听,不大会。歌也许不是你喜欢的,但这是我能记清歌词的,你便将就听听罢。”   “也好,至少难听了,也能让你对她的欢喜减少一些。”   声音低得自己也几乎听不清,她知道他更不可能听见,即使听了,他现在的情况也辨不清,她还是说了。至少说了,自己好过一点。   手上的痛苦,背脊汗水和泉水黏糊在一起,手上的热,身上的冷,浑身难受她轻轻吸了口气,搜索着记忆里的歌词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   最好不相对,便可不相会   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   最好不相许,便可不相续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隔着冰冷的竹板,里面痛苦的声音似乎轻缓了一些,她一笑,想多唱一遍,断掌的疼痛却让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一会。   “苓儿,我刚伤了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却从她的耳畔而来,她呼吸一促,只觉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更痛了,她低叫着睁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来此时,正单膝弯屈,俯身在她面前,大手执起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支小弓。他的眸光依旧血红浑浊,却隐隐藏着一丝温柔。   她原以为这小弓是他和常妃之间的回忆,却似乎不尽然。似和“苓儿”关系极大,否则,他未必会错认她。   “你自己不方便治,我替你治,忍一忍,很快就会好起来。我早说过,今晚你不该过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粗嘎,严厉的责备里隐含着一分焦灼。她心里酸涩,微微偏过头去,承受着这份不属于她的温柔。她现在也委实动弹不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只想睡去。   迷蒙中,他的手指在她臂上连点数处,似是要点住哪些穴道让她止血,很快臂上一紧,他重新给她包裹住臂上的伤口。   耳边突然响过一阵崩裂之声,她一惊睁眼,只见前面的一截竹栏被他挥掌击落,断跌下来,他从一地碎屑中挑拣起一根竹枝。   他的手掌劈击竹栏时弄伤了,掌心在流血,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埋头替她定骨。他的手指竟是火热异常,所到之处,她的肌肤都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当替她包扎好,他一指温泉的方向,沉声令道:“走!你知道怎么出去。我快管不住我自己了!”   翘楚一震,这才注意看到他臂上一道丑陋划痕鲜血淋漓。   想起那枚匕首,她心里一沉,眼角湿~润,却又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他竟用了与她相同的方法来克制自己的欲~望,支撑着替她把伤口料理完毕。   原来,他和她是一样的。   不同的只是,她为他,他为另一个女人。   这划在他臂上的伤痕,连同刚才竹子崩裂的声音,狠狠刺进她的身~体,她听到自己轻轻问,“我走了,你继续用这个方法控制欲~望?”   眼前四处,除去这方阑珊的灯火,一片黑寂,长夜未歇,明天迟迟   他却没有答她,跌跌撞撞走进屋里。   她用力站起来,咬了咬牙,快步走进屋里。   也许是不想给他后悔的机会,也是为了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她脚步不停,直到走到他背后,伸手紧紧抱住他。   他浑身烫热,她双手惊跌下来,本能地侧了身,手腕却猛地一紧,整个人已被男人攫进怀里,被迫对上他那双深戾情~欲的黑眸里。   “晚了,苓,是你自找的”   “熄了灯火罢。”   在衣裙被他急迫撕裂开来的时候,她哑声对他说。   这样,最起码,她不至于能看清他隐藏在眼里的情浓。   声音却随即被他的唇舌吞没。   她只来得及看到他伸手一挥,所有光亮瞬间死去,她的口腔被他的唇舌强~烈驱进。他的舌滑过她的牙舌,吞噬着她嘴里所有的气息。   他的手并不停歇,重重抓握过她的柔软,扯下她的褒裤,滑了进去   她被他带领着在情~潮里浮沉。   当他刺进她身~体最深处的时候,她使劲抑制,却仍然无法不逸出破碎的呻~吟和泪水。   身~体被他打开到最大,在被他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占有和需索中,她终于分清情~欲和单纯的欲~望到底有什么不同。   哪怕他失失了控制,哪怕这一场欢爱比昨夜更激~烈许多,但她仍察觉出他对她保留着一丝小小的温柔,他始终撑着他高大的身子,让自己的重量不至于压着她。黑暗里,他吻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身子的每一寸   当他被抱枕到他臂上的时候,只感到下身酥麻疼痛难当,穴口已被微微撑裂,暖热从里面溢出   她的意识慢慢模糊,只隐隐约约听到他问,“苓,你怎会过了来?”   她头疼欲裂、遂也答得模模糊糊,“我远远看到你,你在水里,明明旁边有个温泉,你偏偏选个冷泉来掉”   “不过你掉那个温的也不行,我刚试过,温度很高,上官惊鸿,你掉了进去,就变烤鸟了。”   “烤鸟?”   “鸿,鸿雁,鸟,烤鸟”   她听到他低哑的笑,很快,他的呼息重了,却不忘将她紧紧环抱在怀里。她鼻子一涩,这样的温情,她却只想哭,眼前骤黑最后的意识是,明天,当他看到躺在他身边的是她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她似乎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他会怎么样处置她?   *****   “姑娘,爷在这边。”   说话声,脚步声。   然后是谁一声惊吼,谁轻轻一句“我不该来的”。   她浑身一颤,睁开眼来。   屋里光线明媚,眼前人影绰绰,老铁,方明,景平,景清都来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方向,众人旁边,还有一名深纱覆面的深衣女子,淡淡看着她。   身前的温暖骤然抽去,男人高大的身子猛地坐起来。   “苓。”   她听到他声音里的惊讶和急促,然后,他极快的回过头来,当看清是她时,重重一震,眸光却随即冷去,划过浓重的杀意.   正文 104 谢你的狠心(1)   拥紧被子,翘楚尝试忽略刚才掠过喉颈的杀气——他想扭断她的脖子!那一挥而过的温度似乎还在她的颈项之间。   她该感谢那个女子,若不是她低笑着说“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上官惊鸿不会舍杀她而去追。   另一样值得庆幸的是,昨晚在她睡着的时候,他似乎醒过来一下,穿上褒裤,又替她穿上贴身小衣和褒裤。   他终于恢复神智,这时的他,想要什么,似乎无人能阻。   抠她记得他刚才叫她“苓”,原来,在他心里的不是郎小姐。她似乎又多知道了他一个秘密。她有种认知,她大概活不了了。   “清苓姑娘,你便听爷说说看那个女人你理她作甚!”   旁边的景清似乎从无见那个女子动怒,一惊之下,连忙出声。   枭景平一把拉过弟弟,沉声斥道:“闭嘴!”   翘楚微微颤抖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仍能安静地看着前方的男人。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深凝的模样。阳光在屋外徜徉,没能照进屋里,屋里一片寒凉,而清苓也没能挣脱他。   他抓住清苓的手臂,将她截在门口。   “惊鸿,我该回去了。你也别责怪铁叔他们,非是他们谁叫的我过来,你昨晚出去了,又是那个日子,我怕你有事,才过来看看你。”   清苓说着,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他握在她臂上的手,低声道:“你拉着我作甚,大伙都在这里,倒教笑话了去。”   睿王微微皱眉,大手一圈,反将她的手抓紧几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般。”   翘楚觉得自己真是该抽,死到临头,她还敢笑。   被子下,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却偏偏低笑出声。   因为,往常在电影电视书里看到这样的情节和话语,她总是忍不住笑。有什么理由到了自己身上,反而不笑?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般。昨晚一夜,他和她之间,能做的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不是那般,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复杂的眼光中,睿王冷冷盯向她,她慢慢止住笑意。他将她当作清苓,所以,他们之间确实不是那般,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笑?   昨晚,她确实不该转身。他是失了神智,她却是清醒的。她知道他嘴里心里的是谁。   可是,她办不到。   他既将自己困在这个地方,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有人过来。   如果她走了,退回到那个地牢将门锁上,放他一个在竹舍,他会怎样?将自己伤得伤痕累累,然后再回到冷泉里?   若他再次昏死在泉里,她还能救他第二次吗?   之前如果不是她误闯进来,他已经死了。她不想他再出事,她只知道,在他的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她看到景清一跺脚,恨恨盯着她,怒道:“都是你——”   方明眉头一皱,瞥他一眼,他才悻悻住了口。   她自嘲一笑,低下头。   清苓轻轻一笑,凝了她一眼,看向睿王,道:“她是你的妻,你们我懂的,倒是她已看到你的容貌,这事你倒需仔细斟酌,看怎生处理才好。”   她话口方落,却听得睿王一声冷笑,“好一个世俗永不萦于心的沈清苓!你懂?若本王不告诉你,我昨晚是将这女人当做了你,你懂?如今,我实话告诉你,你又懂了什么?”   清苓一震,目光一抬,陡然看到男人又深又沉的目光。   她微一慌乱,已被他手上一使劲,带进怀里。   她又急又怒,咬牙道:“上官惊鸿,放开我!”   睿王却并不理会,一手抱着她,一手伸向景平,沉声令道:“剑。”   景平微微一惊,却不敢说什么,将腰间长剑摘下给他。   剑光迎面挥舞而来,抵到咽喉中,翘楚手足冰凉,那种感觉便像昨晚她无力再抱住他,坠进冰冷的泉水中,看着他飘浮在水里即将渐渐死去时的绝望。   她有时候也是自私的,也怕死,那时,却似乎没怎么去想自己会怎样,只想着若她不能游上去,他只能是死。   但奇怪的是,这时心绪却很平静。   她似乎又多知道了一点他的秘密。他深爱着清苓,清苓似乎爱着他、却又在轻轻避着他。   颈子破了皮,血留下来。若非他正盯着清苓,迫视着那个女子,那剑尖早已划破她的喉咙。她刚才便仔细分辨过,虽然辨不出那面纱下的容貌,只觉似陌生又似熟悉,但清苓眉眼里的吃惊和微微的不知所措,她却看得清楚。   而他淡淡说,“沈清苓,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我弄不懂,但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我碰了她,我立即杀了她。”   清苓又是一震,随即冷冷一笑,道:“你何苦这样逼我?她是你的女人,你杀与不杀,与我何关?”   老铁等一时也都又惊又急,每个人的心都悬到嗓眼,没有想到这两个一向冷静的主子此时既会如此,为一个女子起了平生第一次的争拗。   景清一咬牙,便想说话,景平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刚悄悄打量睿王,看到他深狠的眸色,心里隐隐有几分明白主子的作法。   睿王不允许沈清苓再逃避他!   可是,翘楚——他微微皱眉,看向床上那个仅用被子裹住身子,似只穿了贴身衣物的女子,他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正文 105 谢你的狠心(2)   原来,在他心中,她什么也不是。可以为了试验他爱的人的真心,将她杀死。原来,无论前世后生,他从来不爱她。   她如果知道秦歌有林羽,她不会和他一起三年。可惜,即使昨晚,她知道他爱的是清苓,她仍选择救他。   果然谁动感情谁完蛋。   她冷冷回视景平,轻声道:“景先生,谢谢你的怜悯,我不需要。我既做错了事,便该自己承担。”   抠睿王和沈清苓本仍在僵着,闻言,睿王眼梢微微掠过她。   清苓正看着睿王,看到睿王看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公主,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杀戮。你的生命,我没有决定的权利。但是今儿个,你”   她淡淡反问,“即使和你们打情骂俏无关,即使你慈悲不愿要我的命,但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今天也注定难逃一死对不对?”   枭清苓一怔之下,也有了丝怒意,“请放尊重些!你一开始就错了,你本来就不该到这里来!”   喉上一疼,剑尖又往肌肤里抵进一分,翘楚一颤,只听得上官惊鸿轻声道:“谁准你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听出他轻淡里的冷漠和杀意。这次,甚至不必看。只是,心里疼得麻了,颈上刺深了的伤口反不不觉得太疼。   她也不看他,只淡淡回看清苓,“清苓小姐,你说得对,我是错了,但错不在我来了这里,我错就错在,我是他亲手选的妻!我错就错在,我不该救却偏偏救了你的男人!我错就错在,在他将我当成你的时候,我仍然让他上了我!”   “我错,只错在我爱他”她笑着说。   清苓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这次却没有业着强大制肘,睿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对她的钳制。   他正冷冷盯着翘楚,翘楚坐在床沿,眸光轻轻落到床下自己光裸的脚掌上。他的目光便随着翘楚的动作落到她的脚上,利眸也随即变了色。   那脚莹白细小,很是漂亮,脚上却有些浅浅的血痕,似乎被砂石还是什么划破了,有些还渗着血水,没有结痂,让那漂亮黯然失色。   清苓心里莫名一沉,却看到睿王眉眼一暗,反唇以讥,“公主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时救我,惊鸿一瞥,是因为你以为那是上官惊灏不是吗。”   翘楚点点头,“嗯,所以后来发现你身上的胎记,在你将当我是清苓、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我也很诧异,为什么我还要救你?对,我是上官惊灏的人,让你死了才好。”   景清闻言大怒,道:“这地牢的机关,你不会打开吧,若爷死了,你只能困在这里,我们进来,谁也不会放过你!”   “哦,按你那么说,你们现在便打算放过我了吗?”翘楚一笑,伸手往剑身上轻轻一弹,“那真好,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呢。还是说,你可以代替你家爷作主,越俎代庖饶我一命?”   景清气得直发抖,伸手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景平也动了怒,低喝道:“景清,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抵在喉颈的剑身微微一震,翘楚慢慢看向睿王,轻声道:“这牢门我不会开,但你会;你将我当清苓,你知道清苓会开这机关,但你说,我能不能趁着你那时神识不清,说我的脚扭了,走不动,让你抱我过去帮我开门?若是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将门打开?”   睿王不与她辩反笑,声音愈发轻了几分,“这番分析对极了!冒险为之,那便要看公主到底想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了!本王死了,你便无法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翘楚知道,若清苓不执意要她的命,如果她把话说对了,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皇帝面前,她还有利用价值,如果没到她非死不可那一步   恳求,示好,不会有用。   这个男人会因为一句求饶便放过她?   不,不会!   刚才这一搏,将话题绕到利益面前,反而对了。   她说真话,理由是她爱他,他不信,也不要,她的爱对他来说,不屑一顾。   只是,为何在这微弱的希望面前,这微弱的也许她能活下去的希望面前,心疼得麻了却还会疼?每说一句话,都像抽光她身上所有力量。   她笑了笑,随随看着被子道:“嗯,记得你和我说过,没有平白得来的东西。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求你救我娘亲的部落。那边打仗了,她的部落可能被吞并,最坏的结果是屠城。”   睿王眼眸一眯,眸中划过讥诮,“怎么,你和上官惊灏好,他却不能帮你?”   “后来,他觉得,你爱我不过是假的,在他认为你并不爱我的情况下,我还能继续当他的棋吗?”她淡淡一笑,再次将伤疤一一拆开来和他说。   她只想活下去,她只想还能活下去,而非任意随人决定生死!   睿王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剑,眸光越发狠戾,唇边的笑意也越发大了,“那你让上官惊灏碰你,岂非做了一场亏本买卖?”   “真下贱。”   末了,他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结语。   “是,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没有郎小姐的家世,没有清苓小姐的”她一顿,低笑,“你们要的,我只能给。既然我能为一个婢女可以和你上床,为何不能为我的母亲和太子好?”   翘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平静说出那些字句的,但到底说了。她快要止不住眼里的涩痛了,她从来不知道,在他心里,她只值那三个字。   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抬头迎上他的讽刺目光,继续说,“八爷,虽然你错上了我,你也认为我不过是错救了你,但和你上床的是我,救了你的也是我!”   屋里一片窒静。   众人胆战心惊,只听到睿王微微粗重了的呼息声。   在翘楚说“和你上床的是我”时,睿王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震,老铁和方明对望一眼,方明咬了咬牙,想跪禀一句什么。所有人以为他必定立杀了剑尖下这个女人,便连沈清苓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睿王手上的剑却很稳,他甚至动也没动,只紧紧的盯着翘楚,但那额上微迸的青筋,足以说明他的怒意。   “不说你母妃和我娘亲的交情,若有一天,你登上九五之位,你的命比这天下任何物事都贵!我的命,我娘亲的部落,这些至于你来说,蝼蚁一般的东西,换你的命,划算得很!”   “还是说,你认为你的命不值这个价?”   “我是下贱,不懂廉耻,但礼义我还知道,你呢,嗯?”   把话说完,翘楚扶着被子站起,几乎是飞快的阖上眼睛。能说的,她都说了。正好将泪水眨掉,然后等他的宣判。   “惊鸿,如果我要你杀了她呢?”   突然,她听到沈清苓淡淡道,她一惊,随即笑了,还是逃不过。   手一松,一直握在被下的小弓弩“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在他们交缠的一夜里,她捏着小弓,这个他小时候的玩意,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   哪怕,他一直以为她是那个人,但最起码,那一刻的温情属于他和她   沈清苓知道,上官惊鸿有多爱她。   她微微侧过头,不忍看那鲜血四溅的情景。   刚一偏头,只听到一声遽响,那是锐物插进其他东西里的响声,和方明,景清等人的惊呼之声。   她猛然睁眼,迎面是一枚深深床榻的长剑,那剑尾还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可见使剑的人用力之猛。   翘楚她一震,往睿王看去,只见男人凌空一抓,将窗前一盘寒兰抓到手里,另一手紧掐着翘楚的脖颈。   那一双深眸净是暗炽、沉怒,他将手中瓦盘捏碎,瓦屑将他布满伤痕的手掌再度划破,鲜血直流,他却理也不理,撕下一片兰瓣,大手挖开翘楚的牙关,将花瓣塞进她口中,一字一字道:“本王还你你和你娘亲部落的命,你好好演你睿王侧妃的戏。除此,你我再无瓜葛!这是断魂寒兰,只要你敢背叛我,若我死了,没有解药,你也随我一起死吧!”   正文 106   “景平,有什么你便说罢。”   沈清苓看了眼旁边欲~言又止的青年。   “姑娘为何坚持不让爷来送?”   “他身子还没大好,就免了罢。”   囤“姑娘,爷对翘楚公主并无——”   “你怎么和景清一个样子了?”沈青苓摆摆手,笑道:“你们爷假扮太子将贤王骗住一事,做得巧妙。祸水另引之余,贤王虽失势,但按我估计,他一旦反扑,对惊鸿还有有利之处。惊鸿必定也早就想到这点了,不然他不会在昨夜那种情况还冒险乔装出府,毕竟他的病发作起来可是件麻烦事,若让皇帝知道他是因他母妃”   “另一个麻烦之处是,虽说翘楚与翘振宁看似不和,但若万一教她知道,当年皇帝派去出使北地的是惊鸿,告诉了翘振宁,翘振宁未必便想不到皇帝让惊鸿出使的真正用意。”   亨“若让他洞察皇帝对北地的觊觎之心,难保不与西夏联手对付东陵。征西之前,惊鸿便和我说过,翘振宁这人不简单。”   “你无需向我解释什么,我并非责怪他不杀翘楚,能不杀还是不杀的好,毕竟是他的女人。我最不喜杀戮,动了杀意,只是因为,若他的容貌和太子相似这事捅了出去,以后他想借太子的身份行事便没那么容易了。”   景平低声道:“奴才知道姑娘一切考虑都是为爷设想,其实,刚才若姑娘坚持,爷不会不听你的。”   “那倒未必。”沈清苓轻轻一笑,眸光幽幽,“翘楚于他毕竟有竹马之情,他西征回来那天,我看到他吻”   景平一惊,沈清苓却突然住了口,淡淡道:“就送到这罢。”   山重水复疑无路,转过竹舍,竟是一个花园。穿过花园,从布满铜绿的高大铁门出去,是一片林子。此时,二人所在的地方正是林子出口的地方,那处停着一辆马车。   林子前方是一处寺庙,从寺庙转出去,便是朝歌另一条繁华热闹的主干大街。夏王府,秦将军府都在这条大街上,宁王府就在相邻的另一条大街上。   若非另辟这蹊径,从睿王府到这边并不近。   *****   屋外阳光很好。   翘楚穿好衣服走出竹舍的时候,竹舍外,睿王已戴上铁面,正负手盯着远方。老铁,方明和景清恭敬而安静地侍立在一边。碧水刚过了来,手上拿着一套崭新的长袍。   她出来的时候,四人都瞥了她一眼,尤其是碧水,冷冷看了她一下。她略一思索,突然想到碧水似乎并不知道睿王的容貌。   睿王没有动。   她知道,那是沈清苓离开的方向。   是景平送的那个女子离开,此时,景平就在温泉边,正折返着走回来。   和睿王侧身而过的时候,她淡淡道:“爷的吩咐,翘楚明白,以后会做好自己的本份,只是,能不能作得像爷刚才一场戏那么好便不知道了,但当尽力。”   景清闻言一怔,满脸惊疑的看向她。   老铁和方明也看了她一眼,便连前方的景平也微微敛眉,朝她看过来。   睿王侧身淡淡盯向她,唇角微扬。   不杀她,除去还她一命之外,更为了逼出沈清苓的在乎和怒意吧!翘楚心里早已凉透,除了那瓣毒寒兰是真的,刚才种种,他逼她吃下毒物时的微微失控和怒意都是假的!   甚至,连他看她的脚那一下,也许都是假的。   她一笑,向方明问了机关开法,一凝前方高大冷漠的男人,挺直脊背,又慢慢弯腰福下去,才转身离去。   直到翘楚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方明等人犹自微微震惊,景平暗暗看了主子一眼,睿王眼梢一掠,“说罢。”   景平一咬牙,禀道:“爷,奴才刚无意得知,你回来那天,选妃赛过后,清苓姑娘可能来过,看到你和翘主子”   “嗯,我知道她来过。”睿王答着,接过碧水递来的外袍穿上,手上并不停歇。   景平心头猛跳,立即噤了声,除去老铁当时不在,其他几人都蓦然一惊,原来那天睿王吻翘楚却是   碧水一喜,又突然低呼一声,指向睿王背后,惊道:“你怎么回来了?”   众人看去,只见竹栏开外,翘楚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正静静站在那里,听到碧水问她,轻声道:“我回来取鞋子。”   方明吩咐道:“碧水,去替翘主子将鞋子取回来。”   “方叔,这翘主子自己不是去取了吗?”碧水说着朝向冷泉边慢慢走去的翘楚努努嘴。   方明刚一皱眉,只听得睿王淡淡道:“去将鞋子捡回来。”   “翘楚是本王的侧妃,她有她的本份,你既是王府的大丫鬟,也有你侍奉主子的本份。”   他没点名,众人却都知道他在说谁,碧水脸色一白,不敢出一丝声,弯腰一福,便连忙朝冷泉的方向走去。   翘楚这时却回过身来,温声道:“谢谢爷,谢谢方总管。碧水姑娘,这鞋子却是不必了,不过是旧鞋一双,不要也罢。”   众人一怔,景平只看到她朝睿王欠了欠身,便返身快步离开。   这次,她走得极快,竹栏断跌下一大块,竹刺竹屑四跌,散在地上。她赤脚走过,竹刺扎进脚掌,她似乎吃痛,微瘸走着,嫩白的双脚,便一路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她却恍如未觉。   他下意识看了睿王一眼,后者盯着那道血痕,微变了脸色。   那一下转瞬而逝,若非他恰碰上男人的目光,必定察觉不出。也许,轻到连他年轻的主子也忽略了。   正文 107 公主的骑士(1)   翘楚病了。   在新婚第三天,新嫁娘三朝回门、睿王携元妃去归宁省亲那天。   此时,四大和美人正在床边守着。   在这之前,翘楚从地牢出来,专拣幽僻的小路走,走回这边的院落。她的房间和睿王、郎霖铃两人的卧室极近,虽中间隔了两个空置的房间,到底在一条回廊上。   恳为了不让在卧室门外守侍着的香儿和几个婢女发现,她一直掩躲在廊柱后,直到睿王领着方明和碧水回来,进了卧室,后又携郎霖铃从卧室出来,朗霖铃唤过等在门外的丫鬟,方明和碧水也随两人走了,她才从柱后出来,飞快推门进房。   这一进门,却再也支撑不住,跌在地上。床上的美人一惊之下,一跃过来,赶紧将她抱上床。   昨夜,美人按翘楚的吩咐,天黑便过了来,主仆二人易了衣服,改了发鬓,后翘楚从房里出来,低头快步离去,几个小婢女也没察觉。   让“主子。”美人一急,道:“奴婢去找睿王来看你。”   翘楚摇摇头,美人看她似极惧冷,将身子往被里蜷,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一摸之下,只觉异常烫手,越发急了,替她一掖被子,便往外走。   翘楚的声音却在后面低哑传来,“睿王不在,去找景平。”   *****   睿王极擅医术,碧水曾跟睿王学过些许,也懂一些疗治之法。是以,堂堂一个亲王府竟无大夫。   美人去找景平的时候,景平正在账房料理王府的收帐支出,景平倒不怠慢,立即便说,他亲自出去一趟请大夫。   美人这才宽了些心,道了谢,又到下人的院落里找四大。   四大的伤虽重,睿王医术高明,虽只一天将养,已好了些许,也能下床走动了,听说翘楚病了,哪里还有心思在房里躺着,立时随美人过了来。   二人看翘楚脸色青白,额上密密透透的净是汗珠子,嘴里却叫着冷,昨晚一夜未归,竟似受了什么风寒,脖子上却又有些利器划破的血痕。两人又惊又急,但此时翘楚已半昏了过去,神识不清,也问不了什么,只能待大夫过来断了症再说。   两人焦急,正猜测商讨间,却又听到翘楚的声音哑哑传来,“往后,人前说话当心,不可轻易冲撞了郎小姐,更不可招惹睿王。”   两人一惊,往床上看去,只见翘楚微微睁眼开来又阖上沉睡过去,一番话倒似是半呓半醒之语。   *****   且说景平请了大夫回到王府门口,自己下了轿子,又赶忙走到另一乘轿子前,撩了帐子,请大夫出来。   他虽知睿王对翘楚无深情,也怒翘楚曾将主子置身危险中,甚至送沈清苓出府时,曾问沈清苓为何不坚持让睿王杀了翘楚,心里却对翘楚有几分复杂的感觉。   他与弟弟出身低微,幸得睿王厚待。翘楚为婢为母,也不易。   再者,睿王的命也是她救的。   说来也是他们疏忽了,知睿王水性极好,却并没预想到睿王这次的症状竟如此严重,不得不用药物压制,那药又有催情作用,以致睿王进了冷泉,待上极久   他正要将大夫带进去,却听得背后一阵车马轰隆之声,一凛之下,侧身探看。   这一回头,却吃了一惊。那明黄的辇驾当今天下还有谁敢用?何况辇侧还跟着内务府副总管,莫存丰。辇后,连续两乘大轿,一乘小轿。大轿旁侧,分别跟着太子府的曹昭南和睿王府的方明。   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睿王和郎妃也折回来了?   及至见了驾,才知道皇帝知睿王今日将携郎妃归宁,连夜下了旨意,让郎将军多待几天,又宣了太子夫妇与翘容公主到郎府去君臣小乐一番,此时再折回睿王府晚膳。   虽说郎妃归宁之期短了,但得皇帝太子登门,可谓荣光之极。   这参拜完毕,皇帝一瞥景平,问道:“这怎生一回事?喜日子里请起大夫来了?”   景平忙禀道:“皇上恕罪,是府中翘主子病了。”   皇帝微微皱眉,翘眉低声道:“今儿个是郎妹妹回门的好日子,三妹病得这般不巧。”   翘容“喲”的一声,道:“只怕冲撞了吉利。”   她话口刚落,却见睿王淡淡瞥了她一眼,那一瞬而过的犀利,她竟一窒,不敢再说,心里却随即又想道:他如今虽得了势,还不是瘸子一个!也亏得还有几分自知之名,才选了翘楚那无貌之人罢。郎家虽显赫,郎妃却貌不及我,若我对他稍加示好之意,他还不高兴了去!否则,此时怎会向我瞧来?   她在太子府这些天,太子忙于公务,翘眉又将她送去别院玩了几天,与太子相处机会不多,回来后虽偶有示好,又忌惮着翘眉。而太子似乎每每明白,却对她不置可否,她估摸太子大约也是顾忌着翘眉。   这时,她看睿王虽铁面覆陋,脚又有残废,但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行止气质上佳,又听太子当日说过,睿王是个对手,不免动了点心思。   突然,听得郎霖铃笑道:“太子妃有心,只是也不必忧虑,今儿个皇上在此,便是八爷和霖铃的大吉利了,倒没有这许多顾忌。”   皇帝颔首,翘眉心里冷笑,却听得太子道:“八弟,若你不嫌做哥哥的喧宾夺主,替你先招呼着父皇,便赶紧进去看看翘妃吧。   他说着又朝皇帝一笑,道:“儿臣擅自替父皇作主,父皇莫罪。”   皇帝摆摆手,对睿王道:“老八,你二哥说得对,你且先去看看那丫头吧。”   方镜微一敛眉,突然看了皇帝一眼。   另一边,睿王谢过皇帝,一掀衣摆,快步进了府门。   正文 108 公主的骑士(2)   “爷,不若碧水替翘主子诊症吧,你出去陪皇”   碧水跟了过来。   睿王没有说话,倒是背后有笑声传来,她扭头一看,却是景清。   抠景平聪敏,做事仔细,他和方明在大厅招待皇帝、太子等人,又吩咐景清拿过睿王的药箱到这边来帮忙打点。虽说王府奴仆众多,但景清自小跟在睿王身边,虽未精习医术,却也懂一些粗浅,尤对辨药抓药等活最为熟练,他走进回廊,听见碧水的话,笑道:“你这婆姨倒越发噪聒了去。”   碧水嗔道:“什么婆姨,我尚未出阁!”   “谁说不是,你是爷的”   枭碧水脸一红,眉眼里却都是笑意,不妨前面睿王的声音冷冷过来,“景清,你就在这里候着。”   景清一惊,不敢再说话,也知道里面的毕竟是睿王的女人,他不便进去。   四大和美人因急着,早候在了门口,此时听得景清和碧水的话,都生了丝怒意,里面的人还病着,这二人却仍如此调笑说话。只是记着翘楚昏迷前嘱咐过的话,便连四大向来冲动的性子也收敛不少,虽恼恨睿王那一脚,却不敢多说一句。翘楚在意识不清时尚且如此吩咐,她们明白话里的份量。   二人向睿王行了礼,又连忙跟睿王进了去。   翘楚在床上沉沉睡着。   睿王淡淡看了她一眼,替她把了脉,吩咐碧水写下药方,拿去给景清按方煎药。   碧水应了,看到睿王正要起来,目光落到翘楚脖颈上,又微微一顿。唤住她,让她从药箱里拿些纱布出来,大手将翘楚的领子解开了一些,替翘楚将颈上的剑伤包扎起来。   于是,女人颈上伤痕,还有那红红紫紫的吻痕,碧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被激烈疼爱过的痕迹!   昨天,郎霖铃从贤王府回来,午时用膳,她作为王府的大丫鬟将饭食打点好送到睿王的卧室。郎霖铃唤她一起吃,她几番推托,郎霖铃却笑说,她也是爷房里的人,不必见外了去。   她虽心妒郎霖铃,却到底畏惧其家世,又知睿王对其极为宠爱,此时看对方有几分拉拢之意,心里倒也欢喜,推过几次,便和郎霖铃一起用起膳来。   期间,一个小丫鬟布菜时不小心将郎霖铃的衣服溅湿了,她也不待香儿动手,便替郎霖铃更衣。褪下衣裳的时候,看到女人颈上青痕红痕淡淡,却哪有此时翘楚身上的这般迹色深明显,那锁骨下一大片又想起睿王让她替翘楚去寻鞋子,心里更加嫉恨。   四大和美人对望一眼,也都红了脸。   这时,只看到翘楚微微蹙眉,伸手握住睿王在她颈上包扎的手想推开,口中迷迷糊糊说着什么。   睿王盯了眼女人推拒着自己的手,大手重重一握,昏睡中的翘楚疼叫一声,倒也学了乖,止住动作。   碧水心里冷笑,翘楚,他不会爱上你的。   睿王突然微微俯下身子,听清翘楚的呓语,眉目一沉,四大和美人一惊,这主子吩咐了她们不可乱说话,可别自己昏迷中乱说了睿王不爱听的就成了。   睿王诊毕离去,和碧水走到门口,出门之际,他往翘楚的方向瞥了一眼,二人正惊,却见睿王唇角一抹似笑非笑,并没说什么,随即出了去。   四大一拍脑袋,“被他这一吓,我倒忘了问他主子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他既没说什么,情况约摸不算太坏。”美人微叹了口气,俯身到翘楚嘴边。   四大点点头,又道:“主子说什么来着?”   美人替翘楚一掖被子,嘴角一绷,道:“她说,接受打击要趁早,翻来覆去都是这句。”   四大一愣,“这什么意思?”   美人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四大又是一愣,也绷了绷嘴角,“额,这话总比骂睿王要好,我瞧睿王刚才的表情,倒似挺乐的。”   美人替翘楚擦拭着汗水,两人又说了会话,敲门之声突然传来。   “这煎药的太能干了吧?这药快成这样,能喝吗?”四大一脸惊奇,走去开门。   门外却是翘眉姐妹。   “你来这里做什么?”四大立即警戒道。   翘眉柳眉一竖,冷笑斥道:“我随皇上、太子到睿王府一趟,莫不成连进去看看自己的妹妹都不行吗?四大,你还不配和我说话!”   “四大,请太子妃进来。”   四大一怔,侧身往里面看去,只见翘楚倚在美人身上,虽眼睛微阖,神色萎顿,却已醒了过来。   二人进了屋,四大关上门。   翘眉悠悠看向翘楚,笑道:”莫不是真病了?我还以为有人看不得睿王携元妃归宁,故意触的霉头。”   翘楚身子正难受,若非翘眉与四大在门外一阵吵闹,她还在昏睡之中,低声道:“二姐,拿来吧。”   翘容正奇怪,倒是翘眉微微一笑,“三妹妹是聪明人。”   她说着走到翘楚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开了塞,往手上一倒,一颗朱红色的药丸立时躺到掌心上。   她肌肤雪白,这红药白肤相衬,看去异常美丽。   四大和美人一凛,摸不准这位公主到底又想出什么歹毒之事来。   翘楚却手一伸,将她手中的药拈起,放到嘴里,咽了。   正文 109 公主的骑士(3)   四大和美人一惊,翘楚摆摆手,低声道:“翘楚猜猜二姐的来意吧。北地那边,大姐正查二姐带走我娘一事,二姐消息灵通,怎会不知?”   “二姐也猜到,大姐必定已向我报讯,是以并不急着过来找我,毕竟睿王新婚,多双眼睛盯着睿王府的动静,若教人发现你的动作,将这事揭开了反不妙,今儿个随太子到访倒正好。”   “我娘既在你手上,二姐也明白,除非秘密已泄,否则,蟁楼的秘密,我现下必不敢再告诉太子。”   翘眉没有说话,轻轻一击掌,微微笑着看向她。   抠“但是,将我娘捉了,就真的一劳永逸了吗?若父亲知道了这事,还是会让你将我娘放出来的,他倒不至于太绝情,虽不管我娘部落的生死,但在知道我娘偷偷回去她的部落以后,还是派了些北地的士兵过去探看。”   “刚才我吃的这颗又是什么生死之药吧,你要多一层保障。若我不肯服药,你宁拼着得失父亲,也要害我娘亲。”   翘眉颔首,“妹妹能把事情都想通,自是最好。”   枭一旁,四大和美人大怒,翘楚朝二人摇了摇头,方道:“姐姐只管宽心,这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那时还没成婚便罢,思虑着让太子知道蟁楼的事,也许我和他之间还有转圜之机。如今我已是睿王的侧妃,太子即使知道了那个秘密,也不会再要我这破壁之身,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翘眉一声冷笑,“柳子湖畔,你真的没有对太子说过什么?”   翘楚一笑摇头,“姐姐生来幸运,那晚若不是来了刺客,我确实已经跟他说了。”   翘眉眸光微拢,盯着她看了片刻,末了,侧身朝翘容道:“走罢。”   “二姐,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解药?”   “到我可以完全相信你不会将这秘密说出去的时候。”翘眉返身笑道:“这药,每届一定时间便会发作一次,那痛苦会让妹妹记住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   翘容看翘眉眼角眉梢笑意明艳,心下不以为然,却听到翘楚的声音从背后轻轻传来。   “二姐,我会吃下这颗毒药,是为示我的诚意。但你若想借此害死我,则只怕行不通。请你记住,若我有甚长短,蟁楼的事也将不再是秘密,即使太子并非非要我不可,但若教太子知道了这事,太子会怎么想你?另外,睿王对我甚好,你说,若他知道你害了我,又会怎么样?”   “姐姐,你我是相互制约,并非你全做了主。我娘那里,请你不可欺了她去,可以吗?”   翘眉一咬牙,却又慢慢笑开,“当是如此。”   “那便恕翘楚不远送了。”   一声厉响,门倏地被翘眉摔上。   翘楚从美人身上滑跌下来,她强撑了半天,此时已是脸色大白。   四大和美人一惊,赶紧扶她躺下。   “主子,你不该吃那颗药。”四大哽咽道。   翘楚苦笑,她满身是毒是药,也不差翘眉这一颗了。   那药,不吃不行。就像刚才说的,她与翘眉二人必须互成制约关系才行。若她不肯受翘眉制肘,翘眉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汨罗只能是死。   现在汨罗的生死反有了保障,她也稍宽了心。正想再睡一下,突然心口大痛。   她明白是药效发作了,那锥心之痛,就像有千百只虫子同时噬咬着心肌,她疼叫一声,抚住心口,额头顿时汗如珠下。   四大二人大惊,美人咬牙道:“我去找睿王,只说主子心疾发作,问他讨点莲丹。”   四大连连点头,又惊又喜,“对对,那莲丹不是对痛、毒,心三症最为见效吗,只可惜主子以前没有收下睿王那瓶药,否则,服下莲丹,至少能让主子抑过这阵痛苦。”   翘楚本想阻止,却痛得说不出话来,美人已出了门。   稍顷,美人回来,同来的还有睿王和郎霖铃。   郎霖铃面含忧色,道:“听说妹妹的病突然重了,霖铃便过来瞧瞧妹妹。”   翘楚勉力一笑,回道:“姐姐有心。”   睿王盯了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扔到床上,眼眸微讽,“这药你当初不是不屑一顾吗?如今服与不服,也随你喜欢罢。”   他也不留栈,搁了话,携了郎霖铃便去。   翘楚苦笑,四大已将药送到她嘴边。   却说厅上,皇帝看睿王二人回来,问了翘楚的情况,睿王只说并不碍事,说话间,见太子和方镜都似在倾听,遂朝二人微一颔首,以示谢意。   皇帝问罢,又和太子,睿王说起数天后围场打猎之事来。   郎霖铃平素甚少出门,翘眉姊妹来自大漠,都对这一年一度的皇家盛事甚为好奇。   翘容尤为雀跃,她与翘眉自小得都玛教导,骑射功夫了得,翘眉虽聪颖,武却不如她;朝歌不比大漠,只怕并无多少千金小姐懂骑射,届时自己便可露一把脸面。   正想着,却听得睿王笑道:“铃儿,这晚膳时辰也快到了,你去烧个菜,让父皇尝尝你这儿媳的手艺吧。”   皇帝一听,大是惊喜,道:“怎么,莫不成除了舞文弄墨,这铃丫头还能烧得一手好菜?”   “是,爷。”郎霖铃欣然离座,朝皇上一福,笑道:“这味道若还凑合,皇上便赏脸多吃点,若味道不行,还请皇上海涵丫头则个。”   正文 110 公主的骑士(4)   翘眉笑道:“若皇上不弃,翘眉也跟郎姐姐一道过去,献个丑。”   皇帝大笑,对太子道:“看来太子妃也是心灵手巧之人。”   太子微微笑道:“是父皇脸面大,儿臣还没尝过这眉儿的手艺呢。”   翘眉一笑,携翘容和郎霖铃一起退下了。   恳方镜道:“太子妃,睿王妃都是心巧手妙之人,此是皇上之福,殿下和八爷之福。”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方镜一眼,“阿镜莫羡,你可不也到成家之年了。”   “秦家有女初长成。”一旁,莫存丰低声笑道。   让皇帝一笑,低斥道:“你这老奴才懂什么?”   曹昭南笑了笑,接口道:“秦家小姐是好,但方主簿这事,还须得听听皇上和殿下之见。”   听得曹昭南有意无意的驳斥,莫存丰心下微微一沉,除去睿王大婚,皇帝罢朝一天,今天是睿王新婚第三天,贤王告了病假,已没上朝两天,他私下问皇后,皇后却冷冷的什么也没说。   这太子党一派倒越发得色起来,却又听得皇帝道:“惊灏,这阿镜自小便跟在你身边,你倒说说看。”   太子轻声道:“父皇,儿臣还想将阿镜留几年再说。”   睿王眸光微动,笑道:“若父皇和二哥另有中意之选指给方主簿,自当别论,否则,臣弟倒以为莫公公说的不错,方主薄与那秦二小姐正是朗才女貌,匹配相称。”   “再者,方主薄成婚以后,还是能给二哥作这左右手。”   莫存丰心道,这八爷与郎家结了亲,也是贤王的左右手了,又看他相帮自己,心里一喜,微微向他点头示意。   方镜却笑道:“莫不是八爷小登科之喜,想方镜也同喜之,谢八爷美意,只是,殿下知遇之恩,方镜也当谨遵殿下安排为宜。”   太子唇角一扬,眼梢若有还无的掠过睿王。提议虽为方镜轻驳回,睿王也不以为意,笑回,“倒还是二哥恩威大。”   皇帝却笑斥道:“老八,你莫夸你二哥,他自己娶得美眷便好,倒耽搁起阿镜这恩缘来。”   莫存丰越发疑窦,皇帝意思明显,分明要给方镜指婚,但又似乎非坊间所传的秦二小姐,而是另有其人,他却又不指出是谁,反似有意让太子作主,太子却故意回避。这却是为什么?   太子笑着听皇帝训责,并没多说什么,皇帝一声冷哼,方镜笑道:“皇上莫恼,稍顷用膳之时方镜陪老爷子多喝几杯赔罪。”   皇帝这才霁了些脸色,曹昭南是机醒之人,立即插言,只又将话匣转回到围场狩猎之上。   却说那狩猎不比往年,往年都在朝歌近郊的皇家围场打猎。皇帝爱狩猎,这数年间派人在与朝歌相去甚远的一处多兽禽出没的州府里建了个新猎场。猎场已在今年秋末竣工,此次出行,去的势必是新猎场。   皇帝出行非同小可。况且,这一去,后妃,众王,王妃,高官重臣都随往,又是长途跋涉,这行走路线,随行军队都需计划周详。   往些年都是皇帝颁下圣旨由太子,贤王,夏王和宁王轮着谋划布置,本来,今年该由贤王来执行,贤王却突然告病未上朝,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贤王为何突然告假?他真的病了吗?偏生如此凑巧在这狩猎之期前后?   贤王能及时再返朝堂,还是皇帝会另选哪个皇子代替。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今年到底会作何安排。这人选的委任关系到皇帝的心意。谁是皇帝面前红人,一目了然。   皇帝听到曹昭南说起这人手安排,淡淡笑道:“你这奴才,倒嫌朝堂上的事少,今儿个朕与儿子媳妇吃个晚膳,也说起这些烦人琐事来。”   太子抿了口茶,也笑骂道:“这曹总管可不是,心里倒是揣着忠心二字,却也专扫了兴头去。只是,这调兵遣军沿途保护之事,父皇也莫须恼烦了去,大哥身子既不爽,儿臣代父皇分忧便是。”   曹昭南低笑,“奴才该打。”   皇帝点头以示嘉许,眸光一动,又笑道:“莫说你,朕的儿子都须分忧。”   睿王刚对这该由谁来主持狩猎监军护送一事并没出一言,也并没如太子般不动声色请缨,这时,微微一笑,道:“这晚膳也该上了,父皇,二哥,咱们也多年没有像现下一样一起用膳了,太子妃和铃儿既去烧菜,那惊鸿便也下去为父亲和哥哥传个菜侍个菜吧。”   “好!”皇帝一叹,神色也有几分感概,没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睿王招过侍立在旁的方明,又交待了几句,让他好好服侍皇帝和太子,才带着景平快步走了出去。   太子是明敏之人,略一提那主持调军一事,便绝口不提,只和方镜说些顽笑与皇帝听。皇帝听着喜乐,慢慢笑开了,突然想起什么,微一沉吟,招过方明道:“你且去看看翘妃,若身子见爽了些,便让她出来一起用个膳吧,毕竟她娘亲与常妃当年相交甚笃”   方明应了,退了下去。   方镜心里一动,笑道:“皇上,既是家宴,不若方镜也效法八爷,当个侍菜小僮与您一乐吧,倒看谁端上来的菜肴合皇上的口味。”   皇帝一怔,随即笑说,好。太子似来了兴致,道:“父皇,这侍菜小僮也算儿臣一个。”   正文 111 公主的骑士(5)   睿王府花园。   并没有让睿王府的下人带路,问了到厨房去的路径,太子和方镜两人便往那方向走去。   太子淡淡道:“为何借故出来?”   方镜反问,“你不是也已经注意到了吗?”   抠“嗯,”太子略一点头,“父皇对翘楚的态度很奇怪。”   “皇上知殿下不喜常妃,他疼爱殿下,平日里也避讳说到常妃什么,刚才却提起常妃。那只能说明,刚才的话,皇上是出自真心,一时倒忘了去掩饰什么。”   “翘楚幼年曾到过朝歌,极得常妃喜欢,皇上近日似乎对常妃的态度生了丝变化,竟似想起她来,对翘楚也关心起来。刚才在睿王府门口,皇上得知翘楚病了,对睿王说的是,去看看那个丫头。”   枭“若说公主倒寻常,丫头这个称呼却有丝微妙了,换在往日,你说皇上会不会如此?”   “镜,你的意思是?”   方镜一字一字道:“这颗身系皇上和睿王的棋,你该继续用。”   太子眸光微折,“她选择了八弟。当然,孤绝不会放过她,但并非现在,将来孤登帝位,有她所受。”   “不,这‘不放过’当趁现下。虽然我们无法用她来打探睿王的消息,但若用她离间皇上和睿王之间的感情呢?睿王不是以她做为取信皇上的棋子,好等皇上以为他并无争权之心吗?若你逼得睿王厌恶她,厌恶到甚至弃用她这颗棋呢?届时,皇上看出睿王的‘深情’也不过如此,他会不会对睿王产生怀疑?这样,既报了她当日轻慢之罪,又折损了睿王,有何不好?”   太子盯着方镜看了片刻,淡淡笑了,“好一个方镜!你想孤趁着这侍菜之机,到翘楚房里去,是不是?”   方镜轻笑,“她既然不肯做你的棋子,要约她出来不易,此时是良机。方明现下不是正到她的房间去禀皇上的话吗?她若到厅上去,须梳妆打扮,若不去,便待在房里。方明要回禀皇上,必不在她房里多留。方明离开后,殿下便进去,进去以后,将她的两个丫头制服,我设法将方明引回去,让他看到你在她房内,你和那翘主子动作亲密”   “你说,方明会不会告诉睿王?本来,你随皇上到此,怎敢毫不忌讳便到他的侧妃的房里去,除非你对她惦念得紧,对她的病关切之极。睿王虽以她走了一着棋,但对她也有着竹马之情,如此一来,他还能容忍下这名不贞的女子吗?”   “如此甚好!”   翘楚卧室。   “主子,你的身子真要到大厅去?”四大担忧道。   美人倒不作声,拿起梳子,替翘楚梳起妆来。   翘楚道:“我刚才诳翘眉说,若教太子知道蟁楼的事,会不喜于她,又说睿王对我甚好,那些都是假的,只能暂作唬她之用。但皇上对我的关切之情,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可不领这个情。”   “他一番心思让方总管来报,我若不过去反不好,对睿王来说是,对我来说也是。”   四大和美人点了点头。   翘楚闭目养神起来,莲丹暂抑了翘眉那毒带来的痛苦,身子虽仍难受,却总算比刚才好了许多。   海蓝。   突然,一道声音焦急的声音灌入她耳廓。   她一惊,猛地睁开眼来。   谁在叫她?   她虽无意中和四大、美人提起过现代世界的一些东西,却从没有告诉过她们她的来历,只说那是从书上看来的云苍大陆其他遥远的国家的物事,海蓝这个名字她更从来没有跟她们提起过。   那么,现在是谁在叫她?   她正惊疑,那声音再一次焦急响起,“海蓝,我不在这里,我在西海,你别管西海是什么地方,现在,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翘楚浑身一震,这声音,她记起来了,是琳琅!   她刚想出声,却又怕吓着四大和美人,琳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幸好,我放心不下你,折回去古玩店取了那几面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将来的事有几件事很古怪先不说那些,你现在立刻离开房间,到厨房去,睿王在那边,到他身边去,因为他还不爱你,你和他之间不能再经受任何的猜疑了,也先别到厅里去,否则,在那条路上,你还是会遇到”   “无霜,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你不是龙无霜,你到底是”琳琅似乎受到什么惊吓,声音惊颤,蓦然而止。   翘楚一惊,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把抓下美人的手,将发鬓匆匆一盘,急道:“马上跟我走!”   四大和美人满腹疑惑,翘楚抚住心口,却走得极快,边走边道:“谁知道厨房在哪里?”   “我知道,”四大惑道,“主子,你若是肚子饿了——”   翘楚打断她,“带路,什么都别说。”   突然,美人低声道:“主子,我听到背后有声响,好像有人朝你的卧室走去——”   翘楚一个激灵,突然有些明白琳琅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别管!”   翘容暗暗咬牙,狠狠瞪了前方那个莽撞的丫鬟一眼,又心有不忿地看着旁边的睿王和翘眉。   这个睿王欺人太甚!   郎霖铃还在厨房里打点厨子张罗,翘眉和她各做了个菜,先领了一众丫鬟端些食篮出来。   拐角处,两个小丫鬟追逐着跑过来,前面的丫鬟跑得又快又急,竟将她和翘眉撞倒在地。   睿王正领着景平走来,见状,快步走了过来。他明明从她面前走过,却像没看到她一般,伸手将她旁边的翘眉搀扶起来,又温声问翘眉可有摔着哪里。   正文 112 公主的骑士(6)   翘眉脸上一热,睿王扶起她时,她只感到扶在腰肢上的男人的手掌温实而有力,掌心的热力从外袍透将过来。   他却甚是有礼,很快放开她,询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她谢了他,一笑摇头。   他眸光微沉,却要斥责那两个丫鬟,她出口替她们求了情。   恳她身旁的翘容不忿,冷笑跺脚。   他却不以为意,并没理会,只道:“太子妃慢走,惊鸿先到厨房一趟,稍后席间自当罚酒赔罪。”   她笑说“八爷忙去吧,赔罪却是万万不可”。   让这时,将她撞倒那个小丫鬟惶恐道:“娘娘,这可是您的东西?”   她一怔,只见那丫鬟从地上捡起一个瓷瓶,怯怯递给她。   翘容眼尖,一看竟是那装着毒药的瓶子,脸色一白,她却知道必是刚才一撞之下,从怀里跌出来的,睿王是用药高手,若教他发现什么倒不妙,只声色不动,伸手接过。   睿王的注意力却似乎根本不在那瓷瓶上,盯着她看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若有哪里碰撞到,可让府中的碧水看一看。她忙说不用,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她正要离去,眼角瞥到侧方回廊处走来的身影,心里一动,一声低呼,身子微斜,向一旁跌去。   睿王本已从她身边走过,听得声响,动作极快,一个侧身已将她搀进怀里,眉宇轻皱,道:“刚才想必扭到哪里了,太子妃还是随惊鸿过去,惊鸿传碧水替你一看。”   她只说无碍,虽有意为之,男人身上香麝般的气息却让她有丝迷乱,她忙收摄心神,从他怀中站起,唇角微微绽开一丝笑意,看向回廊里的女子。   回廊里的女子正是翘楚。   她不动声色的挑衅,却见翘楚似笑非笑,目光突然斜斜一掠。   她随翘楚的目光看去,顿时一惊,花园深处,太子正远远走来,倒不知他看见了刚才一幕没有。   她只装做没看见太子,但这微微的失神,却似乎被睿王觉察到了,眸光随她看过去,却又似乎并没有发现太子,目光只落到翘楚身上。   翘楚看二人形态亲密,倒也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这时,一道声音从背后轻轻传来,“太子妃没伤着哪里罢?”   她一惊,却见郎霖铃正领着一众婢女挽着篮食从厨房走出来,淡淡看她和睿王。   郎霖铃这女子并不好惹!她心里微微一沉,脸上却笑道:“郎妹妹有心,便是摔了一跤,亏得八爷援手。”   睿王点了点头,看向郎霖铃,“膳食备好了?”   “娘娘没伤着便好。”郎霖铃回着,复看向睿王,笑道:“都好了。”   这时,翘楚领着四大和美人走到,和众人见了礼。郎霖铃问翘楚病况,翘楚只说身子已见好许多,郎霖铃点点头,随即“哟”的一声,朝前方盈盈一拜,“殿下也来了。”   太子走近,笑道:“孤也效法八弟,当一回侍菜僮儿。”   他眼梢一掠,又说远远见到她似乎摔着了,她忙说无碍,他点点头,又淡淡看向翘楚,道:“翘妃身子可还好?”   翘楚知道这个男人恨她不浅,他刚才没在房里找着她,却发现她在回廊走着,便跟上了她。   他在背后唤她,她只当作没听见,走得百米冲刺似的,直到来到这里。看到翘眉和睿王——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却是方明和方镜。   她也不往睿王身边站,让郎霖铃和睿王站在一起,不动声色走到郎霖铃另一侧,笑道:“谢殿下关心,有我家爷在,又有郎姐姐多番看顾,这见好许多了。”   在翘楚说到“有我家爷在”时,景平看到睿王唇角微微一勾,太子眉眼见冷,睿王从婢女手上拿过一个食篮,只淡淡笑道:“二哥,请。”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从婢女手里拿过食篮,翘眉随去。   一旁,翘楚瞧得仔细,看到郎霖铃轻轻瞥了翘眉一眼,她打量着那二人,隐约中,却似乎有人看了她一下。   此后,众人陪皇帝用膳,皇帝席间问起翘楚的病,颇有几分关切之意,翘楚打叠起精神仔细答了,又谢了皇恩,一顿饭下来,皇帝和太子,睿王闲话家常,甚是愉悦。   *****   到了晚上,送走皇帝和太子,翘楚身子难受,早早歇下。   正睡得朦朦胧胧,突觉床沿一重,有人坐了下来,她一下惊醒过来。   对方知道她醒了,也不忌惮,手上动作不歇,脱下外袍。   翘楚倒一下镇静下来,诺大的睿王府,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敢这样放肆?   她略一迟疑,将男人扔在床上的袍子拿过,顺了顺袍上的轻褶,穿鞋下床,将衣服放到侧边的一张小榻上。   男人没有动,等她上了床,在里侧躺好,才在外侧睡下来。   盖着同一床被子,对方的气息淡淡传来,翘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爷,你怎么到这边安置来了?”   睿王没有出声,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翘楚不敢和他抢被子,陪笑道,爷可是走错房间了。   “你若是翘楚便没有错。”   半晌,他的声音冷漠的在她背后响起。   这教翘楚怔了好半晌,却也明白他过来必定有他的原因,他似乎不想多谈什么,她便也不再多问。今天折返取鞋的时候,让她听到他和景平的对话,当时心里悲苦,终究还是动了丝情绪,后来一场痛病一身冷汗过后,她终于彻底想通。   正文 113 公主的骑士(7)   地牢里,他们只有彼此,地牢外,他既有他的爱,她又何苦纠缠。除去爱人,她也许该找一个适当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到了却所有以后,桥路各归   她尝试克服来自身旁他的气息带给她的微颤和紊乱,合上眼睛去想别的人和事,却一下子想起琳琅,她心头一跳,担忧起那个一面之缘的朋友来。   她想着打了个寒颤,睿王的声音冷冷传来,“若冷,便睡进来一点。”   她一怔。   抠睿王没有将纱帐放下,窗隙有些月光漏进来,可以看到两人中间的被子凹进去一大块,她一怔之下又有些失笑,确实甚冷,身子微微探进去一点。   睿王却突然翻身过来,她一惊,低低叫了一声。   他轻哼一声,“你怕本王?吃毒药的时候,你的胆子可大得狠。”   枭她一愣,道:“那是你给我吃的,我能不吃吗。”   睿王冷冷一笑。   “谁跟你说断魂寒兰!”   她一惊,迟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王说什么,你应该清楚的很。你婢女中的毒便罢,翘眉公主这次用的毒不简单,虽不至于一时三刻要了你的命,但那毒毒性极烈,对你的心疾影响不小。”   “你初到王府那天,我一眼便看出你的心疾。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心疾不轻,症状都在脸上了,这心疾似乎是由剧毒引起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毒,但从你的身体状况看来,那毒已经潜藏极久,已经再没有治愈的可能,你的命不会多于四年。”   她轻轻“嗯”了一声,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服下翘眉的毒?”   “你的婢女来找我拿莲丹,我和郎妃过来看你,你额上阴青之气很明显。距离我替你诊症不过须臾时间,期间来找过你的只有翘眉,这毒,你说是如何得上的,嗯?”   她一笑,低道:“爷是大国手。”   听得称赞,睿王却并无毫喜,只反问道:“为何要服下她的药?”   “她抓了我娘亲。”   “原因。”   “她认为我会勾引你哥哥。”   “凭你的容貌?”   男人毫不客气的讽刺,她苦笑出声,道:“你不也曾如此认为过?”   睿王冷笑,“你和我二哥确实做过苟且之事。”   她没有辩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半晌,听得睿王轻轻笑道:“捉人之后再下毒,你姐姐是想多买一个保障吧。”   “嗯。”   她答话以后,良久不见他回话,她估摸他是睡着了,看了他一眼。   昏暗里,他仍以铁面覆脸,习惯了吧,她心里有些涩然,看他双臂随意搁在被外,她轻轻坐起来一些,想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手上一疼,她的腕骨被一只大手扭扣住,她倒抽了口凉气,苦笑道:“你要将我的手再折断一回吗?”   他并不松手,声音有些低哑,“这主意不错,昨晚将你的右手折了,今儿个看你用膳时左手使的又笨又拙,爷心里高兴。”   翘楚一愣,一时不知是哭是笑好。   手上却突地一松,男人的声音淡淡而来,“围场狩猎回来,我会将解药做给你。”   她浑身一震,怔怔道:“你说什么?”   “睡。”   她说不出心里的震撼和感觉,好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睿王没有吱声。   她复又躺下,却了无睡意。   虽然他们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但她知道旁边这个男人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感觉不会骗人,就像她爱他,他爱沈清苓一般。   她一直记得她走出竹舍的时候,他凝着沈清苓背影时眸里的炙热。   “本王说,睡。”   背后,他的声音冷峻而不耐。   她不觉又是苦笑,她虽没入睡,却并没发出声响,这个男人太警醒了。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有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嗯,”他微微讽道:“我确实讨厌你,但不到必要时,我不会杀你,也并不想你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因为常妃娘娘?”   “翘楚,你小的时候,曾说过当我的妹妹。”他冷冷道着,很快又缄默了声息。那余下的话语就像突然被锋利的刀刃切断。   她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睿王府初见,他们之间确实曾经有过一些真心,可惜,后来短短的日子里,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做不成兄妹,也不可能是爱人。   她咬了咬唇,一笑,道:“爷果是大国手,一看便知道我中了什么毒,还能配出解药。”   找些话,分散心上的酸涩,却惹来他一阵轻笑。   “翘楚,你以为本王是神仙?为了拿到翘眉给你下的毒药察看成份,调配解药,你可知我费了多少功夫?我让郎妃去烧菜,赌你姐姐必不会让郎妃专美于父皇前,一定会跟过去,更用了两名窃术厉害的暗卫乔成丫鬟。我二哥是个厉害角色,只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才有可能动这个手。”   她一震之下,想起园中所见,顿时恍悟,“那小丫鬟将瓷瓶交还给翘眉的时侯,已经将毒药从里面窃出来!”   正文 114 公主的骑士(8)   “这解药晚一天制出,你这短命鬼便少活一天。”   “为何还要将那药还给她?”   她心里仍在震撼,随口说着,话出口,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将药瓶还给翘眉,翘眉一旦发现毒药不见了,虽未必就知道是睿王做的,但以翘眉的谨慎,不另外再送一款新口味的毒药给她尝就怪了。   她忙道:“刚才的问题就忽略了罢。”   恳睿王轻轻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大刺刺的根本便不打算回答刚才的问题。   她哭笑不得,也慢慢翻过身去,心里的感觉很奇怪,竟然有种安宁的平静。哪怕她知道,他们之间再不可能。舍得,果真舍了才能得到?放下,要放下了才能再拿起?   平静归平静,却仍睡不着。   让“翘楚,你到底睡不睡?”   背后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不耐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也有些委屈,“除了呼吸,妾身也没做别的了,一动都没敢动,能不能入睡,不是妾身能控制的,若不,爷便当妾身睡了吧。”   “那你别呼吸好了!”睿王低斥了句,一顿,又冷冷道:“人前用敬语,你我相处时,你往日如何唤的我便如何唤,那个妾身也免了罢,省得你叫着拗口,爷听着难受。”   她一怔,应了一声,又微微愣了下,她以前有时似乎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也叫过他惊鸿。只是,叫惊鸿过于亲切,有些危险。   她想了想,翻身过来,试探了一句,道:“上官惊鸿。”   没反应。   她只好道:“上官惊鸿爷,官爷。”   “说,”睿王猛地翻身过来,恶狠狠道:“说完便睡。”   她的鼻子差点碰上他的,她一惊,忙往后退去,“我是想说,若你我暂都无法入睡,不若一聊?”   “最后一个问题,说!”   她一笑,总胜于无。   “你刚说‘不到必要时不杀我’,那个‘必要时’的底线是什么,我问清了,好让自己有个忌讳。”   “哦,”他低低笑着,讽道:“别说的如此委屈求全,你不像这样的人。”   “人有时别无选择。”她想了想才回答,语气慎重。   睿王又是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昨晚若清苓小姐一定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她直接问出来。她知道,清苓对他来说很重要,她想知道他的想法,她想知道“小翘楚”和他的情谊,她和他在地牢的一晚,能不能抵得上清苓的一句话。否则,若清苓再想要她的命,便麻烦了。   “若我说,我会杀了你,你会背叛我吗?”他反问。   “不会。”她很快回答,有些不假思索。   睿王似乎一怔,她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回答她,却听得他淡淡道:“假设的答案永远没有意义。”   高明的回答!她似乎永远无法猜透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她想问,他今晚为什么会过来?   一时两人无话,四下寂静。   她正想凝神睡去,目光一抬,看到他的手轻轻搁在铁面上,心里微微一动,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以后,你若在这边过夜,便摘了铁面吧,昨晚,想来你是无意照过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才会加重病症,晚上便不怕了,面具戴着难受。”   他本微阖着眼睛,这时猛地睁开眼来,冷冷打断她,“与你无关。”   翘楚“嗯”了声,闭上眼睛。眼前昏黑,四下寂静幽幽的再次扑来。   也许是身旁男人的呼息声沉稳,也许是其他原因,她竟一扫之前他的呼息带给她紊乱的感觉,慢慢有了睡意,却又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房中传来,“爷。”   她一惊,又惊醒过来。   被子下,搁放在心口上的手一暖,却是被他用力按住了,她明白他是嫌她弄出动静来,扰了他听来人禀报。   “铁叔,无妨,说吧。”他轻声道。   她睁眼看去,只见房中桌旁多了抹高大黝黑的身影。   这半夜深更的,她苦笑。若不时的跑个人进来汇报,也不是不吓人的呃,习惯就好。   她突然明白他今晚为何会在她房里睡了。他必定事先知道老铁会过来汇报些什么东西,而这些似乎是不便让郎小姐知道的。   “爷,清苓小姐在旧地等你。”   她一怔,手上的温暖骤然而灭,他已经翻身坐起,手一挥,“我这便过去,你去将景平找过来。”   老铁恭敬的应了声,她眼前一花,只看到窗几前人影一闪,老铁已经不在。   他一言不发下床穿靴,她也爬了起来,走到小榻前,拿起他的外袍,走回他身旁。   他站了起来,她又抚了抚衣上的轻褶,他淡淡盯着她的动作,她一怔,连忙住了手,侍候他穿衣。   “晚膳时父皇说的话,你可记得?”他突然问。   “爷指的是”   “他今儿个过来的时候,不是还带了两个内侍过来吗?”黑暗中,他的眸光炯炯而亮,道:“说给睿王府多增加两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让我随意调遣。本来睿王府人多口杂,有些消息总会传出去,譬如睿王大婚当晚和元妃侧妃都圆了房。”   “但对于父皇来说,这还不够。这两名内侍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曹昭南调教出来的人怎么会没两下子!但随意调遣么,倒不如说是明着监视我的行动。”   她想了想,笑道:“恭喜爷。”   正文 115 公主的骑士(9)   “哦,何喜之有?”睿王瞥了她一眼。   “翘楚只是猜测,若说的不对,或不中爷意,爷便听之笑之罢。”   男人一哼,“哪来这许多废话。”   “皇上是越发看重爷了,甚至有委以重任的想法,才派了这两个人过来。若要真正监视,便不会用这明线,爷暗地里要谋划些什么,又岂是这两名奴才能查出来的。放他们在这里的与其说是监视倒不如说是提醒,皇上信任爷,提醒爷莫要辜负了他的信任。   恳“惊鸿,你在做,朕在看呢。”她说到这里,忙打住,“翘楚失言了。”   睿王眼睑微垂,淡淡道:“继续说。”   “此为其一,其二,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睿王府有些消息会传进宫里去,但终究不多,将两名内侍放在这里,皇上也能得到一些明面上他想知道的消息。”   让“譬如?”   “譬如,睿王侧妃病了,是以,大婚第三天,睿王是在侧妃房里过的夜。”   睿王听罢,没说什么,在桌边坐下来。   她笑了笑,“是翘楚多言了,这利害关系爷比谁都清楚。”   睿王仍没吱声,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   她按捺了一下,终究还是过去,伸手按住青花瓷壶,“凉的不好。”   他也不与她争拗,微微眯眸,看她从茶托里拿出小茶炉子和火折子。   声音噼噼啪啪,火光轻轻融融。   他既要出去,今晚外屋里侍着的想是暗卫乔成的护卫和丫鬟,口风不泄,出入方便。   “若非今晚情况特殊,便唤人换些新鲜茶叶,此时便不多此一举了吧。”她说着,将烧开的水沏了茶,递给他。   炉火映青烟。   他瞟了眼杯中烟云,伸手接过。   喉间突然微微一痒,她慌忙侧身,一个喷嚏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正想到小榻拿件袍子披上。腰上一紧,她一愣,已被他揽到膝上。   她一时怔愣,不知该怎么做。他健硕的臂膀紧紧锢着她,声音从她的发肩处淡淡传来,“不是冷吗,莫动。”   她苦笑,这样的温情在他看来算什么,对女人偶尔的小宠?但对她来说,受,不是,不受似乎又不成。   她有些僵硬的坐在他怀里。   他衣袍上清糜的熏香让她微微晕眩,只听得他道:“翘楚,你幼时长相极美。”   她一惊,佯作不在意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长大变丑也不奇怪,四五岁时的事谁作得了准?”   她直觉不想让他知道绝颜丹的事,若有一天,她得服解药恢复容貌,需要离开时会好办许多。   “嗯,确实变丑许多,人却聪明了许多,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倒不错,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她越发心惊,虽知怪力乱神的事他也不会轻信,但若让他发现什么端倪,知道了她并非原来的翘楚也不是好玩的,虽然救他的是她,但若他念的是“小翘楚”   “爷夸你聪明,怎么不说话?”   她怎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苦笑道:“翘楚不敢。”   他突然将茶杯递给她,“赏你,爷试过没有毒。”   这个男人的思维她还真是跟不上,她有丝哭笑不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她只好视死如归地啜了口茶水。   “不敢?”他突然微微提高声音,笑道:“本王便觉得你胆子不小,既敢吃下翘眉公主的毒药,那小小绝颜丹也不在话下了。”   她顿时教茶水呛着,咳嗽起来,睿王一阵低笑,益发欢愉起来。   这男人分明有意整她!这人真真假假,看似品性温良,实则便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她笑不成怒不得,吸了口气,径自倒了杯茶喝。   “你知道绝颜丹?”真人面前,她也索性干脆。   睿王夺过她的茶杯,也不以意,就着杯里的残水喝了,方道:“怎么不用敬语了?”   她无奈,咬了咬牙道:“爷如何知道的绝颜丹?”   睿王伸手掬起她的一把发丝,把玩着。   “才智尚可靠后天塑成,这容貌却是天生的,我虽已记不清你少时的容貌,但印象里娇艳美丽,和现在相差远了去。”   “绝颜丹是远古苗黎一族至宝,改变美貌不啻于改变容貌,这容貌一变,身份也变了,可比易容术厉害百倍。可惜这药和解药的方子都已失传,即便是苗黎本族也只有数枚药丸和解药传世。青凤大妃是苗黎之后,是你告诉本王的。   她听他细细道来,知他涉猎极广,微微心惊,只道:“莫非爷要制将绝颜丹的解药制给翘楚?”   睿王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微讽道:“莫说这解药难配,即使我能将解药制出来又如何?你美得过翘眉?”   她腹诽,拽什么拽,你不去做倒好!   只是,他说起翘眉——她突然有种感觉,他似乎对翘眉甚是熟悉   她正疑惑,门外传来响声,睿王飞快将她抱起放回床上,瞥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大手一扯,扯下帐子,方走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听到两个人进来,似乎就是老铁和景平。   她心里一动,将帐子撩开了丝细缝,看到景平手上拿着一个铁面。   正文 116 公主的骑士(10)   只听得老铁禀道:“爷,那两个人还是出来活动了,但动作不大,只是在王府四周走走。”   她赶忙放下帷帐,却感觉到睿王的目光落到帐上,他的声音淡淡而来,“那两名内侍不会做些什么,但以策万一,景平今晚必须在这里留一晚。”   她应了一声,虽然她来自现代,但也不代表她习惯半夜里和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呆在一室里。   但她明白他的心思,若夜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睿王出面,这个房里必须要走出去一个“睿王”。   恳“铁叔,我那件白色袍子”   “爷,铁叔最知你心意,知道那是清苓小姐喜欢你穿的,早便放在马车里了。”   答话的是景平,语气恭敬却又分明有一丝笑意。   让“放肆。”睿王低斥。   声音里却无丝毫斥责之意。   翘楚笑了笑,心里仍是微微黯了,她没想到从这个男人口中也能听到这样的话。听去竟似隐隐带着一丝卑微。   他原来也会在意这些,在意那个人喜不喜欢只是,清苓为什么会避着他呢?   她心里微微一疼。   “上官惊鸿。”听得脚步声往门口而去,她突然叫住他。   “有事你可以吩咐景平。”   他的声音有丝不耐,脚步声没有停歇。   她淡淡道:“这事只能跟你说。”   “爷,”老铁低声道:“姑娘和都在等着。”   翘楚并没有听清老铁说的是和谁在等着,他压低了声音来说,她听不清。   但她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把她当自己人。   苦笑之间,听到睿王淡淡道:“翘楚,半盏茶时间。”   “嗯。”她应着,低道:“爷,那是一个小故事。”   帐外,睿王似乎一怔,冷笑道:“抱歉,本王无暇听公主的故事。”   “只需四分之一盏茶时间。”   “翘主子,不若奴才代爷听着,爷回来奴才禀给爷——”景平轻声进言。   “上官”   “说!”   睿王冷冷打断她,声音有抹紧绷和怒意。   “是公主和士兵的故事。”   翘楚睁眼望着帐顶,想了想,将那个故事简化了,道:“从前有一个士兵爱上了美貌骄傲的公主,他向公主示好,公主说,若你能在我屋外站岗,日日夜夜站上一百天,我便是你的了。”   “士兵很高兴,虽然这并不容易,但他毕竟拿到了机会,他日复一日在公主屋外守着,站着,日晒雨淋,不眠不休,无论多累多痛苦,他都坚持着,这样一直到了第九十多天,公主每天每晚都会看他一眼。”   她顿了一下,听到他冷硬地问,“后来呢?他站上一百天,得到了他想得到了的?”   帐外,他微讽的声音落下,变得格外沉静,只有几道微促的呼吸声。   “没有,在站完第九十九天的岗,他离开了那里。”   “不是只还差一天吗?”   出声的是景平,他突兀便道,声音里有抹愕然和震惊。   “是啊,只还差一天了。”她笑了笑,“爷,故事讲完了,路上小心。”   *****   夜深,飞天寺。   这间供奉着万佛之祖的寺庙,香火一直鼎盛。   它毗邻的大街上有着夏、宁二王府和秦将军府。   几个做完晚课的小沙弥,从主殿庙堂后院走出,却随即被门外两个师叔推回庙堂里,锁了后殿大门,引着几人走回前殿,低声吩咐,说今晚有贵客到,切莫出来扰了清净,从前院绕回自个寝室便可。   于是,后院庭院,数枝冬树,一张石桌,数张石椅,静悄悄。   桌上却已备了茶具。有五只杯子。   很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轻轻响起。   “哟,佛门清净地,两位施主怎可作出亲昵之举?”   两个面纱覆盖的女子,从院子侧方的小拱门走进来。   出声的是其中一个身着嫩黄衣衫的少女,她携着身旁的蓝衣女子往石椅走去。她与之说话的对象却是对面小拱门走进的一双青年男女。   男子俊,女子秀,男子的手揽扣在女子的腰肢上,两人形态亲密。   四人分坐到几张椅上,轻声聊笑着。   过了两盏茶功夫,那个黄衣少女低声道:“八爷怎么还没过来?”   那男子笑道:“他是新婚燕尔,倒是谁出的主意要他今晚出来。”   他身旁的绿衣女子瞥他一眼,掩嘴笑道:“夫君,你这是什么话,你得失了清儿,若八爷怪罪起来——”   她说着看向对座的蓝衣女子,“清儿你可别替他说话。”   蓝衣女子一声轻笑,“当遵姐姐嘱咐。”   男子眸光轻扬,“我倒不信老八心上便只有清儿而无我。”   众女一听,一怔,都轻声笑开,那黄衣少女作势揭开面纱,呸了几口。   众人似乎极为熟悉,调笑几句,绝口不谈什么秘密要事,反不再说话,各自浅酌起来。   却丝毫不见隔阂。   又过了盏茶功夫,黄衣少女正靠在蓝衫女子肩上,突然警觉起来,伸手一抄桌上茶杯,往前方拱门前的冬树掷去,冷冷一喝,“谁,滚出来!”   绿衣女子秀眉一蹙,轻扯夫君,男子倒仍一派笑意吟吟,淡淡道:“寺内是我的人,寺外是上官惊鸿的人在看守,清儿是他的女人,若他的人如此不济,连他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我今天便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吃茶顽笑,和不济的人结交,没意思。”   “有朋自远方来,那位朋友,出来罢。”   正文 117 公主的骑士(11)   伴着瓷片落清脆声响,一个人从冬树后走出来,冷哼一声,“这爷们姑娘们倒好,在这里吃茶玩乐,难为我一个人大寒夜里独守空室,孤枕难眠。”   月光虽朦,但仍可鉴人,加上寺殿内有数点灯火之光透出,一下将来人映清。   来者却是大理寺卿宗璞。   黄衣少女一怔,低说了句怎会是你,说着走了过去,一看之下,男人手上一片通红,还沾了几片茶叶丁子。   恳宗璞瞥了眼自己的手,轻轻哼了声。   “毋怪八爷的人会放人进来,原来是你。只是谁让你在树后躲着,活该!”黄衣少女斥着,微一迟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却见宗璞已走到石桌那边去。   六张石凳,三张坐了人,他拣了一张坐下,便在蓝衣女子右首,绿衣女子的左侧。   让这时,绿衣女子倒是扑哧一声笑了,“我说宗大人,你什么时候不是自个一个睡的?你没妻没妾,府上连丫头也不多见一个。有些官夫人好心给作媒也给婉拒了。这不,前些时候,我听一些人提起,还在琢磨着这宗大人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呢。”   众人顿时笑开。   宗璞也不生气,不慌不忙笑道:“宗璞自是比不得夫人家那位爷子,诸多如花美眷相伴,这每晚里就寝该到哪个房里去,也得苦恼上一回,只是,倒也听说那爷儿最宠的还是大夫人。”   绿衣女子脾气极好,听他如此说,虽是相交极深的朋友,却生了丝薄恼。听他最后折转一句,一时哭笑不是,有些恼恨不得。   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啜了口茶,淡淡笑道:“夫人错矣,见鬼的孤枕难眠。他前些天去‘天上人间’的时候可才是如花美眷,左拥右抱,”   绿衣女子一声轻笑,   “他去‘天上人间’了?”   黄衣少女和蓝衣女子都是微微一怔,黄衣少女微拉高面纱,啐了一口,倒是蓝衣女子随后也轻轻笑开了,   “都说宗大人铁面清廉,传言总归是传言,也有失实的时候”   天上人间是朝歌有名的勾栏场所。   宗璞清俊白净的脸上有分微红,横了男子一眼,眼梢一掠蓝衣女子,才笑道:“什么叫殃及池鱼,这回便让你们长个见识。这九爷请的客,请的是我义父。”   “我是义父的陪客。”   “夏大人不好女色,想着不好亏了去,便把你捎上了。”男子扬眉便笑。   宗璞一笑,轻嗤。   绿衣女子一捏男子的手,笑道:“好了,妾身也不恼了,爷便也别损那泼皮了,他也生的一张利嘴。”   旁边,蓝衣女子往宗璞杯里倒了茶,宗璞颔首示谢,拿过杯子,往前轻倾,遥敬男子。   男子回以同样动作,已收住笑意,正容道:“老宗,老九与你义父商谈什么去了?”   “这风月之地,风声易走,能商讨得了什么去?宗大人这花酒一喝,不都教你这爷儿逮个正着吗?”蓝衣女子浅浅一笑,站起,微微拈高袖子,为各人续了茶水,“倒是笼络感情去多一些罢。”   毕竟,夏海冰夏大人虽对皇上忠心耿耿,却也是夏家义子,莊妃之弟,夏王的舅舅。”   宗璞微微点头,“清儿说的不错,正是如此,夏王和我义父确实国事不说,只聚家常。”   男子略一敛眉,道:“冒昧一猜,夏大侍长把老宗叫过去相陪,似乎有些意思。”   绿衣女子疑道:“爷,这话怎么说?”   “小幺,你怎么看?”男子一笑,却看向微微沉默的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摇摇头,笑道:“谢谢爷儿抬举,只是,这偷东西小幺在行,猜心可不行。”   “你甩茶杯也在行。”宗璞皮笑肉不笑道。   黄衣少女横他一眼,这时,蓝衣女子附嘴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宗璞微叹了口气,道:“清儿,有你这样相帮的吗?”   黄衣少女笑得灿烂,道:“宗璞,想不想再试试本小姐的甩茶杯之技?”   宗璞笑了笑,抿了口茶,“宗某洗耳聆听二小姐高见便是。”   黄衣少女一笑,“夏大人虽为夏家义子,但皇上对夏大人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夏大人对皇上忠心也是朝廷皆知之事;宗璞铁面,不论亲疏,是朝廷上下皆知之事。夏大人把宗璞叫过去,也是想暗示夏王,他支持夏王继位,但还是会尊重皇上最后的决定。”   宗璞点头,却是看着蓝衣女子,黄衣少女眼睑轻垂,拿过茶壶替各人续水。   男子和绿衣女子轻轻交换了个眼色,桌下,男子拍了拍妻子的手。   绿衣女子一笑,总结道:“所以,爷刚才的意思是,从夏王和夏大人这次会晤可以看出,夏大人统领多万禁军侍卫,掌握京畿安全,他替夏王撑腰,但又和其他将军不同,他同时还心向皇上,是以夏王势力虽大,仍暂还不算大患。太子和其他亲王不同,自小手上便握有皇上赐给的数万卫军。”   “还有宁王,他可有秦将军作后盾。”宗璞低笑道。   众人一怔,失笑。   男子续道:“但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扳倒太子千难万难。”   “所以,原攻打西夏的十万大军兵符绝不能再落在他手里。”宗璞沉吟道:“诸多权衡之下,这人选在皇上心中已定下,不是太子便是八爷了,但要交给谁,皇上似乎还举棋未定。”   118 公主的骑士(12)   男子脸色微微凝重,“但估摸最迟也就在狩猎之后了,老爷子顾忌自己的身子,万一他病恙,引起诸人抢夺兵权便麻烦。”   黄衣少女点头道:“所以,今晚清姐将大家约出来便是这个意思,看看有没有办法促使皇上将兵符尽快交给八爷。”   宗璞似笑非笑,一瞥蓝衣女子,道:“我还以为是有人借聚议的名义约八爷出来一见,毕竟八爷正新婚,若私下约他”   蓝衣女子一怔,黄衣少女已笑骂道:“清姐要约八爷,还需拿咱们当借口?她让传一句话过去,八爷还不立刻来见?”   咎宗璞唇角微抬,道:“也许是清儿放不下这个脸面,咱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清儿对八爷好,却不知为何就是一直不肯领受他的情意。”   蓝衣女子轻轻瞥了他一眼,“敢情宗大人前些天到勾栏院喝的酒还没醒过来,倒在这里胡言乱语来着。”   男子笑道:“清儿,你理他做甚!他因着你今晚把大伙都请过来了,却独独没请他,心里不乐意,便说些浑话来刺你。大家可别忘记,咱们这儿,有个人可是不请自来的。这些话他有胆便去老八面前说,瞧老八饶不饶过他。”   幔宗璞也不恼怒,反笑着说,我正是心里不乐意。   众人一时哭笑不得,蓝衣女子冷哼一声,道,听说宗大人染了风寒,清好意没让暗卫通知让你走这一趟,早知如此,便绝不怜惜你了去。   宗璞本一直有意无意的调笑着,这时,微微一怔。很快,脸上又恢复一贯笑谑。   黄衣少女悄悄看了他一眼。   这时,绿衣女子笑道:“那倒是奇了,既不是清儿请的,宗大人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则怎知道过来?”   “清儿没请,八爷却请了,想来是有事交待。”宗璞轻笑着说,随即微惑道:“说来我们到此也甚久了,怎还不见他过来?”   蓝衣女子闻言,微微蹙眉。众人也是一怔,睿王做事向来严谨分寸,若不能来,必会派人通知,即便有事阻搁延迟过来,也会遣人知会,但如今少说也过去了一个时辰,却丝毫不见动静   又过了数盏时间,蓝衣女子重重一阖眼睛,站起来道:“睿王既不在,大家也不好磋商什么,毕竟很多事还需问他意见,今儿个便先散了罢。清告歉了,是清让诸位吃这夜寒之苦。”   “清姐,不碍事,咱们还是再等等吧。”黄衣少女轻声道。   宗璞戏谑道:“你愿意等,爷儿可未必愿意,夫人那张如花般的脸都冻成什么似的了。”   绿衣女子佯装要啐他一口,嗔道:“夫人我便偏要等。”   倒是男子微一沉吟,道:“惊鸿那边必定有甚急发之事搁住才来不得,那就先散罢,我这就派人过去探一探。”   他说着看向宗璞,唇泛浅笑,“倒是让你这泼皮说中了,爷便是心疼夫人。”   宗璞一阵低笑。   男子又道:“老宗,你便送小幺回去,我另派人护送清儿走。”   宗璞道:“小幺那身功夫,只兴许别人在她手下吃亏去,再说,她那模样也绝对出不了事。”   黄衣少女冷冷一笑,“成成成,不劳你大理寺卿宗大人的驾,我自己会走!”   宗璞却微一沉吟,走到她面前,“既是爷儿吩咐,今儿个便免为其难一次送你一趟。”   黄衣少女俏脸一摆,正要骂人,想了想,低声道:“宗璞,你送清儿姐姐吧。”   蓝衣女子一笑摇头,“宗大人便送小幺,爷儿和夫人也先走,清在这里再多待一阵子。爷儿不是说过吗,这寺内是他的人,寺外是睿王拨给清的暗卫,我在这里很安全,要走的时候也有暗卫送着,不碍事。”   黄衣少女犹觉不妥,还想说什么,宗璞轻轻看了蓝衣女子一眼,伸手往她肩上一揽,“走。”   黄衣少女又惊又羞,“宗璞,姑奶奶还没出阁呢,拿开你的爪子!”   男子和绿衣女子朝蓝衣女子一笑点头,率先走出小拱门。   蓝衣女子伸手抚住眉心,听宗璞的声音渐渐远去,“小幺,你即管放心,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你宗大哥从来没将你当作女子过。”   “宗璞,你去死——”   少女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她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拿起方才喝过的杯子,紧紧捏住。   第一次,她约他,他失约。   即使遇到什么紧急之事,她素来处之若素,此时,心里突然烦躁起来,竟生了丝薄怒。   睿王府。   翘楚躺在床上,另一侧那人睡过的地方还萦着淡薄的香,她轻轻一笑,突然想起什么,道:“景先生。”   帐外小榻处,景平的声音很快传来,“景平不睡,翘主子有事吩咐景平便是。”   翘楚道了谢,将话说了。   景平一怔,随即答应了。   他从榻上起来,按她要求办了事,正要走回去,心里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事,又想起她方才说的故事,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翘主子,恕奴才冒昧,适才你说的故事可有什么寓意?”   119 公主的骑士(13)   “为何那士兵不多站一天,他距离成功已触手可及了。”   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桌上刚刚点亮了的小灯映着帐子。   帐上突然影子一晃,翘楚似乎坐起来,在想着什么。   咎苗条的身影在微微动着,长长的发丝微微动着。   景平脸上一热,突然不敢再看,坐回榻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听到女子的声音轻轻传来。“这个老故事,听说有很多寓意。最普遍的说法是,若士兵坚持到第一百天,骄傲的公主也许会反悔,但是,若他在第九十九天走了,那么公主会记住他一辈子。”   景平一怔之下,心里突然豁然清朗。   幔多年前,他母亲是朝歌一名大户人家的小妾,出身低微,却美貌聪明,深得他父亲宠信和喜爱,后来他母亲被大夫人设计冤枉和府中长工有私情,他父亲虽多情,却最爱大夫人,遂不再信他母亲,并将她毒打至残,并将他母子三人赶出家门。   他母亲也了不起,虽被赶出家门,后来遇到微服在外游玩的皇帝和常妃,在常妃的帮助下,设法将事情查清,还了自己清白。   他父亲本来便爱他母亲,事后百般补偿,他母亲却没有再回去,而是到庵堂落了发,不久死在青灯下,常妃收养了他们。   他母亲临死前对他说,回去那个家,他和景清两兄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们的父亲最爱大夫人。这件事,他们父亲并没有罪责大夫人,以后这样的事还可能会发生。   谁敢保证。   也只有她离开了那里,他们的父亲才能记住她一辈子。   他一直不懂——   这时,他方才明白。虽然这两个故事并不相同。   他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这和爷有什么关系吗?”   话语一落,他蓦然一惊,有些话不该他来问的,他竟然逾越多问了!   不管爷爱不爱这个女子,她既是爷明媒正娶过门的,便也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他怎可因着她似无甚脾气架子,便随意相询呢,真该死!   他为人机敏,这时却有些不知怎么做才好,遂赶忙住了口。   坐回榻上,却听到翘楚低声道: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其实我也不知道,看他如何想罢,和你主子说那样的故事,是我逾越了。”   景平又是一怔,她的话说得很含糊,他却突然似乎有些明白她心里所想的。   这一微微清晰,他口里竟不觉低低叹了口气。   飞天寺。   黄衣少女随宗璞从寺庙后院走出,心里仍有不安,道:“我还是回去和清姐一起等吧。”   走在前面的宗璞突然停下,她一惊,差点撞到他的背脊上,正要骂他,却陡然一愣,指着庙门后那双熟悉的男女,怔怔道:“爷儿,夫人,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两人正是绿衣女子和男子。两人一笑,宗璞返身,笑道:“小夭,他们等你才没走。”   黄衣少女一怔,绿衣女子将她拉到一边去,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起话来。   宗璞负手在后,淡淡瞥了男子一眼,   “你刚才什么意思?”   男子和他两人多年交情,也不畏他生气,呵呵一笑道:“宗大人问罪来了,可惜爷却不知你在说什么。”   宗璞一声冷笑,道:“那宗某便提醒爷儿则个,为何让小幺回答我和义父去吃酒那个问题?你明知道这些权算机关她不懂,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清儿和郎霖铃?何必为难她?”   男子淡淡回看他,轻声道:“宗璞,爷儿我知道她不懂,却也知道她很想跟上你的步伐,想和你一起讨论议事,想得到你的认同和赏识。”   “郎妃便罢,清儿不是你该多提的!你和我比谁都清楚,她是上官惊鸿心里唯一认定的女人。我知你一心尊他为主,知你宗璞最看重的就是他这个朋友,那么,对于清儿,你便该更避讳些。”   “小幺是个好女子,是我们最喜欢的妹子。我帮她又怎样了!宗璞,难为她的是你!你若不喜她,便明了与她说,莫让她再抱任何冀望。”   宗璞脸色微变,闭了闭眼睛,低声问,“八爷呢?怎还不过来?暗卫送信给我的时候,说到达此地,若数盏茶功夫不见他,便在后院庙门处相等。”   男子唇角一翘,“谁知道他我和你得到的讯息是一样的,也只能等了。”   宗璞微一敛眉,心里一恍,低笑道:“难道是”   四处越发的静谧,也听不到沙弥做晚课的诵经声。夜深了,大概快到四更了罢。虽是新婚,皇帝也只批了他三天假,朝中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参与。   蓝衣女子冷冷一笑,伸手狠狠一拂桌上茶具。   四更了,他不会来了!五更便早朝!他怀抱美人好梦正酣吧,他从来舍不得这样待她!   宗璞的眼睛真毒,她确实是借聚议的借口让他过来,若要商议什么事,待明天早朝过后,看看皇帝的动态再商议不更好吗?   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她不想爱上他,却无法抗拒他,更想他爱她,永远只爱她   她咬牙转身,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个男子一身雪白长衣,站在不远处的冬树下,淡淡看着她。似乎看了她很久很久。   正文 120 三千的宠爱?   “怎么,这茶不好喝,不合你口味?”   他淡淡道着走过来。   她很快恢复了常态,也一如他清淡的语气,“茶凉了,还能喝吗?”   她有些清冷的看着他,看到他一瞥地上破碎的瓷瓦和桌上仍燃着的小炉,随即手上一暖,听到他轻声道:“走,我带你吃些热茶去。”   恳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大手,淡声道:“放手。”   他却似充耳不闻,握着她的手便走。   她微微一惊,往日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必定做到,哪怕他并不愿意,可是如今——   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变了,譬如那天他终究没有杀翘楚。   她直觉不喜翘楚,不排除对她计算是一回事,这个时世,这个噬人的地方,尔虞我诈,攻计攻心,才能生存,才能成功。她不想,却不得不为,但就像和景平说的,她不喜不想杀人也并非假意。   只是那时对他的逼迫动了气,也顾虑到他的安全,但最终还是没有坚持让他杀了她。而他也没杀她。   是翘楚让他改变?才短短的日子,她不信。   她知道,翘楚病了,今晚他会在翘楚房里过夜。皇帝在看,这样才合乎常情。于是,有了今晚的飞天寺之聚。她要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他却没有来。   他若有事,还调派不出一个人过来报信?抑或是***一刻,眷恋温柔?   她想着,越发心惊了去,她也像寻常女子一样争风呷醋了吗?那还是她吗?   这一惊,她将情绪全部收下,低声道:“早朝的时辰快到了,你准备进宫的事宜罢。”   “还有一个时辰,我从这里过去就好。”   他语气无波,波澜不展。她停下脚步,“可我要回去了再说,他们也走了,有什么明晚再商议吧。”   “他们走了便走了,你陪我。”他眸光一深,盯着她道。   他一句话将她堵死竟不给她任何推脱之机。她看到他眸里的炙热,他没有刻意隐藏。她半惊半喜,他是爱她的。可是,她不能爱他她已经有深爱的人了,她知道将来她会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所以,她只想帮他,并不想爱他。   她咬了咬牙,冷冷看着他,“放手。”   睿王微眯眸,看了她半晌,方道:“随你,那便明天再见罢。”   她心里一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跌宕在衣裙侧。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那高大笔直的身影、毫不留栈的脚步向着拱门而去。   一刹,她的心像被抽空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跑到他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上官惊鸿,你的心真狠,你便是如此待我?”她冷冷笑着说,声音却微不可见的颤抖。   他慢慢返身过来,凝眸看着她,“苓儿,我不过是按你的要求去做。”   他的称呼让她乍然一震。是,她是清苓,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虽然他们年岁相仿,但对他来说她亦师亦友,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她,逼迫试探   她猛地松开自己双手,他却逼近她,大手一攫,将她带进怀里。脸上一凉,他已揭了她的面纱。她惊悸地看着纱巾在空中一划,跌到地上。   地面,碎瓷一地,茶香半湿。   他的气息霸道的落到她的唇瓣上,没问允许。   她忘了抗拒,她全身笼罩在他的高大秀硕里,他袍上的淡香引诱着她去不顾一切。   终于,她慢慢闭上眼睛。   唇上热而糙,覆上的却似乎并非他的唇舌,她微微惊疑,睁开眼睛,他修长的指在她唇上重重一按,已将她揽进怀里,淡淡看着侧方拱门。   脚步声须臾清晰起来。   “明晚给我。”   在来人走踏进院子前,他邪魅笑着在她耳畔落下这两个字。   她自是明白他说什么,心里羞恼,却见老铁领着宗璞等人走进来。   “你们怎么还在?”她一怔,随即恍悟,狠狠白了睿王一眼。   那青衣男子眼尖,一瞥之间,目光已落到地面的纱巾上,与宗璞交换了个眼色,便想取笑,睿王却放开清苓,俯腰捡起面纱。   清苓看着众人一派似笑非笑的神色,便连向来严肃的老铁也淡淡笑着,脸上一热,正要接过睿王递来的面纱,他嘴角一扬,手一缩,竟将面纱放进怀里。   她一急,嗔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睿王不慌不忙,道:“走的时候再给你。”   绿衣女子和黄衣少女相视而笑,男子谑道:“清儿,你的模样我们又并非没有看过,这好端端一个美人儿不见天日的,今日托老八的福,便让咱们也饱个眼福吧。”   清苓冷笑,“爷儿,我现在便走。”   男子受睿王一眼轻瞥,苦笑道:“我这厢便向你赔罪。”   众人大笑,清苓一笑,却见睿王看向宗璞,“老宗,今晚让你过来,是因为我需要你出面帮一个忙。”   宗璞一声轻哼,“你说,我做便是。”   “兵符成败,这次围场狩猎是一个关键,这个关键从你这里开始。”   睿王声音淡淡如聚家常,众人一凛,都知他即将要布的必是大局,只是却和狩猎有什么关系?   听着睿王轻声道来,众人震惊之余又有些好笑,宗璞苦笑,“你这什么朋友,这种事分明是害我!”   清苓暗暗看了睿王一眼,这个男人已非昔日少年,思谋办事,处处藏锋却处处如芒,她似乎真的爱上了他,怎么办?   她突然想起,绿衣女子以前曾和她顽笑,这样说过——他日睿王得成大事,清儿,你即便不是后,也必是唯一的三千宠爱。她心里就此一悸,那颤抖竟似带着喜悦   正文 121 他要找翘楚   天边透了丝鱼肚白,睿王府。   几个门房面面相觑,今儿个睿王的心情似乎不错。   从宫里回来,下马车的时候,做垫踏的小厮没看仔细,脚下踢着石子,踉跄着往前跌去,也亏得睿王反应极快,足下在他身上一点,跃到地下,同时一手将他抓牢。   方明和景平正从府里走出来,看到这情景,正要将那小厮让与睿王随行的老铁责罚,睿王却说,罢了。   恳虽然往日睿王脾性极好,执法却严。倒不知今天业着什么高兴之事了,明明听得方总管问老铁,为何今日如此早便下朝回来,老铁低声说,皇上龙体欠安,今日罢朝。   众奴仆正揣测睿王另有甚喜事,睿王已快步进了府去。   *****   让“奴婢恭请爷安。”   回廊里,香儿正揽着脸盆从睿王卧室走出,看到睿王,和卧室外一众守侍的婢女慌忙屈身一躬。   睿王点了点头,“郎妃起来没有?”   香儿忙道:“奴婢进去侍候,小姐说还想歇一阵子,她是不知道爷回来了,奴婢这就”   郎霖铃虽已为睿王妃,香儿从小跟着,是郎霖铃的贴身丫鬟,叫惯了,一直未换称呼。郎霖铃让她改口,睿王却只说不必,他宠爱郎霖铃,似并不以为意,香儿高兴,郎霖铃当时听得睿王如此说,也大是欢喜。   这时,香儿只听得睿王道:“嗯,且让她再歇一下罢。”   香儿一怔,见男人已领着方明和景平往回廊另一端走去那个方向却是翘楚的卧室。   她正掂起脚去看,背后房里传来郎霖铃的声音,“香儿,你和谁在说话?”   “哎,小姐,奴婢这就来了。”   香儿说着眼梢一瞥,果见睿王在翘楚的卧室停下,咬了咬唇,进了卧室。   *****   景平冷笑道:“这丫头也太放肆了,主子做甚也是她能管的吗!”   方明低声道:“爷,可需给她一个提醒?”   睿王正要推门进去,闻言罢手,淡淡道:“毋须。”   “按说这样的丫头,郎妃不该会用,想是念在自小就跟在身边的情份,同时示意对我忠诚,她也是一番苦心。再说,你我虽不惧,但她若换一个有心计的丫头在身边不是更碍眼吗?”   二人点头称是,睿王微一沉吟,又对守在翘楚卧室门前的几名婢女道:“去做些早膳过来。”   景平和方明同时一怔,睿王办事妥当,是从来不必别人提醒什么的,这时,景平看了看方明,方明轻咳一声,道:“爷,昨夜为了方便你出入,这两边的卧室都换了暗卫。”   换言之,这些是暗卫,这做早膳   “翘楚昨晚本想让人换些新鲜茶叶,估摸是想到外屋的是暗卫,便说不多此一举了,倒是小瞧了本王亲自教的暗卫不会烹茶吗?这早膳都能做,何况换些茶叶。”   睿王微哼一声,推门进了去。   方明和景平发怔了好会儿,景平方哭笑不得道:“方叔,这爷和铁叔训练暗卫,我以前倒是看过的,哪有教烹茶做膳这些来着,再说,这些爷自个又何尝会了?”   方叔苦笑,看向一众女卫。   众女低头,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上前禀报,“方总管,咱们这就去学学做罢。”   景平和方明一愣之下,都笑了,门却突被推开,睿王走出来,微微沉声问道:“翘楚呢?”   “爷是要找翘主子?奴才以为爷进去歇息”景平一怔,眼角余光看到床帐大开,忙禀道:“今早起来,翘主子的手见疼,似乎是腕骨折伤的地方起了炎症,奴才便让碧水去看看。”   睿王淡淡瞥了一眼内室,“为何不在房里看?”   景平一笑,道:“爷倒是和翘主子想到一块去了,她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若你回来还想在这边歇息,只怕吵着你,遂和碧水去了厅里。”   睿王一怔,轻轻“嗯”了一声,正要离开,想起一事,又道:“景平,你做事向来谨慎,怎么这次如此疏忽?我不爱灯火。”   方明闻言往房中一探,果见桌上一盏小灯还燃亮着。   景平低声道:“爷,是翘主子让留的。她说,不知道你是径自去的早朝还是会回来歇一下,让留点灯火,这盏灯火光小,外面不易觉察,进来的时候也能有些光亮,不至于太黑。”   *****   睿王府大厅。   翘楚淡淡看着碧水在药箱里掇弄着。   说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说她量小非君子也行,说实话,她确实信不过碧水。郎妃有势,碧水不敢怎样,遂选择性的只不喜欢她。若让碧水在她手里加点料,前者可以说是医疗事故,她便麻烦了。   四大和美人就在她背后站着,希望美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碧水有些阻吓作用。若非景平一番盛情提的碧水,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这大丫鬟诊症。   眼看碧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她突然想,她还是找个借口推了罢。微一迟疑之间,碧水已从药箱里拈出一支金针,抬手向她搁放在桌上的手刺来。   那针没有刺到她手上,一只大手突然横地里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退下吧,我来。”   清浅的一句,她心里却微微一震,抬头间,看到睿王淡淡看着她,四大,美人和碧水正给男人见礼,她也忙站起来见礼,他却伸手一揽,将她抱进怀里,坐了下来。   睿王挥挥手,示意碧水和四大,美人到退到一侧去,随行的方明和景平自发退到了一边去。   碧水脸色微变。   手上有些疼痛传来,翘楚别过头去,任其折腾,虽痛,却并不多担心。   “为何要跟本王说那个故事?”   抠他在她耳畔问,声音低低沉沉的,因他没有刻意隐藏,她多少能听出他声音里淡淡的愉悦。   她知道,他当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爱情有时就是这样,不是说你走了九十九步就行,对方不肯走那最后一步又有什么用。   枭也许,你爱的人一直认为,你既然走了九十九步,更不应吝惜那最后一步。于是,你进的时候,她反退。   所以,有时候你也该退一步,或者像士兵一样只站到九十九天,未尝不好。   因为,站足一百天的是王子,站了九十九天的是骑士。   王子都是完美的,骑士却是冒险的。   女人很多时候反而对完美止步。和男人一样,女人其实也喜欢冒险,骨子里也有征服的欲望。   不同的只是,男人对征服的欲望更易外显出来,女人却藏得深一些,因为和男人相比,她们有更多的顾虑而瞻前顾后。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骨子里真正的性情藏得太深。也许,连他自己也找不回来了。他戴了多年的面具,他自己也便有了多重的假面。   他其实是个很古怪的人。聪敏,智谋,温恬,冷酷,霸道,隐忍,沉稳,有时却乖张的像个孩子。   他有运筹帷幄之智,也有能令到女人死心塌地的本钱,但对于清苓,因为爱,因为在乎她的感受,反而看不清。   有些男人,遇见了你会知道,他有能力得到他想得到的,而有些人,即使穷其一生,他也达不到你所希冀的。   不论是谁,不论男女,在这场夺嫡的游戏里,都是相互投资和被投资,利用和被利用。   她不知道谁爱他是完全不掺私心的,都会爱这个人的才智聪敏罢。但是,如果她爱他,那么更多的是爱他偶尔的乖张,像个孩子,那让她心疼。   可是,他既有所爱,她便观止。   若说恨不恨他,她不知道,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占有和爱是两回事。   和他说这个故事,不是想讨好没有卑微没有屈就,只是心疼只是简单的想他能得到幸福。   和他说这个故事,只是因为他费了心帮她拿毒药解毒,她也希望能帮到他,希望如果他们无法在一起,她也能得到他的尊重。   她承认,听到他此刻声音里的愉悦,她很难受;她无法就此不爱他,一旦爱上了,不是说他不爱她,她就再不爱他。她需要时间来放下,而且她现在还在这个王府里,有她的路要走,尊重和信任是第一步。   可是这些她该怎么告诉他呢?想了想,她低声道:“便当谢你解毒之恩,可好?”   他似乎一顿,她手上的疼痛突然加剧,她微微错愕看向桌上,他替她施了针,又搽了些芬香的药膏,正在重新包扎,现在他的手却重重按在她腕上,淡淡反问,“你不想欠我恩惠?”   “不是还,是谢。”她谨慎地道。   他没有出声,她心里有些不安,迟疑了一下,微微侧身过去,只见铁面下他的眸光深黑而复杂。   二人的手还交握着,她的手疼痛,肌肤却相亲,有些腻暖。   这时,突听得郎霖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妹妹的手好些了罢?以后走路可得当心。”   说到手伤,她心里倒有些好笑,手臂上的伤还能遮盖住,手掌上的却不行,当时家宴皇帝问起,她只好说是走路摔的,反正,谁也无从深究。   郎霖铃领着香儿走进来,她连忙从他膝上起来,见礼道:“谢谢姐姐关心,好多了。”   郎霖铃的目光在看到她在睿王怀里时一瞬沉下,却很快笑着点点头。那一瞬的阴沉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这伤康复本要半月有余,刚才给你矫了骨,用了续凝膏,六七天便可恢复如初,若你稍懂骑射,届时还可引弓射箭。”   睿王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不愠不火。她返身谢了,找了个理由,领着四大和美人告退,将厅堂留给那两个人。   出门的时候,隐约看到郎霖铃走到睿王身边,两人说了几句什么,郎霖铃依偎进睿王怀里,睿王伸手将她拥住。   睿王的医术确实高明,她的手开始好起来,两天后已经不再疼痛。   皇帝也连续罢朝了两天,第三天,听说朝堂里发生了大事。   皇帝在朝堂上宣布了围场狩猎的时间——七天之后;贤王一直在告病假,皇帝下旨让睿王取替贤王负责安排狩猎路线,调派随行禁军侍卫,又让太子和大侍长夏海冰从旁协助。   这一宣布,无疑奠定了睿王的地位。在继太子和三王之后,睿王成为皇帝面前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睿王却婉拒了皇帝,说关系圣驾安全,兹事体大,而他并无相关经验,愿跟随太子和夏海冰学习,是以后来皇帝改派太子为督军,让睿王和夏海冰从旁协助。   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睿王此举,皇帝开始虽略有不悦,后沉吟之下,却似乎变得甚是欣慰。   朝野上下,对贤王的告病一事也越加惊疑猜测起来,很快,又有了一种说法,睿王到底是贤王党还是太子党。   而从彼时开始,因着这狩猎监军人手的奇妙改变,导致了连串事故,她和睿王的关系也即将走向一个他和她都无法控制的境地里。   正文 122   睿王挥挥手,示意碧水和四大,美人到退到一侧去,随行的方明和景平自发退到了一边去。   碧水脸色微变。   手上有些疼痛传来,翘楚别过头去,任其折腾,虽痛,却并不多担心。   “为何要跟本王说那个故事?”   抠他在她耳畔问,声音低低沉沉的,因他没有刻意隐藏,她多少能听出他声音里淡淡的愉悦。   她知道,他当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爱情有时就是这样,不是说你走了九十九步就行,对方不肯走那最后一步又有什么用。   枭也许,你爱的人一直认为,你既然走了九十九步,更不应吝惜那最后一步。于是,你进的时候,她反退。   所以,有时候你也该退一步,或者像士兵一样只站到九十九天,未尝不好。   因为,站足一百天的是王子,站了九十九天的是骑士。   王子都是完美的,骑士却是冒险的。   女人很多时候反而对完美止步。和男人一样,女人其实也喜欢冒险,骨子里也有征服的欲望。   不同的只是,男人对征服的欲望更易外显出来,女人却藏得深一些,因为和男人相比,她们有更多的顾虑而瞻前顾后。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骨子里真正的性情藏得太深。也许,连他自己也找不回来了。他戴了多年的面具,他自己也便有了多重的假面。   他其实是个很古怪的人。聪敏,智谋,温恬,冷酷,霸道,隐忍,沉稳,有时却乖张的像个孩子。   他有运筹帷幄之智,也有能令到女人死心塌地的本钱,但对于清苓,因为爱,因为在乎她的感受,反而看不清。   有些男人,遇见了你会知道,他有能力得到他想得到的,而有些人,即使穷其一生,他也达不到你所希冀的。   不论是谁,不论男女,在这场夺嫡的游戏里,都是相互投资和被投资,利用和被利用。   她不知道谁爱他是完全不掺私心的,都会爱这个人的才智聪敏罢。但是,如果她爱他,那么更多的是爱他偶尔的乖张,像个孩子,那让她心疼。   可是,他既有所爱,她便观止。   若说恨不恨他,她不知道,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占有和爱是两回事。   和他说这个故事,不是想讨好没有卑微没有屈就,只是心疼只是简单的想他能得到幸福。   和他说这个故事,只是因为他费了心帮她拿毒药解毒,她也希望能帮到他,希望如果他们无法在一起,她也能得到他的尊重。   她承认,听到他此刻声音里的愉悦,她很难受;她无法就此不爱他,一旦爱上了,不是说他不爱她,她就再不爱他。她需要时间来放下,而且她现在还在这个王府里,有她的路要走,尊重和信任是第一步。   可是这些她该怎么告诉他呢?想了想,她低声道:“便当谢你解毒之恩,可好?”   他似乎一顿,她手上的疼痛突然加剧,她微微错愕看向桌上,他替她施了针,又搽了些芬香的药膏,正在重新包扎,现在他的手却重重按在她腕上,淡淡反问,“你不想欠我恩惠?”   “不是还,是谢。”她谨慎地道。   他没有出声,她心里有些不安,迟疑了一下,微微侧身过去,只见铁面下他的眸光深黑而复杂。   二人的手还交握着,她的手疼痛,肌肤却相亲,有些腻暖。   这时,突听得郎霖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妹妹的手好些了罢?以后走路可得当心。”   说到手伤,她心里倒有些好笑,手臂上的伤还能遮盖住,手掌上的却不行,当时家宴皇帝问起,她只好说是走路摔的,反正,谁也无从深究。   郎霖铃领着香儿走进来,她连忙从他膝上起来,见礼道:“谢谢姐姐关心,好多了。”   郎霖铃的目光在看到她在睿王怀里时一瞬沉下,却很快笑着点点头。那一瞬的阴沉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这伤康复本要半月有余,刚才给你矫了骨,用了续凝膏,六七天便可恢复如初,若你稍懂骑射,届时还可引弓射箭。”   睿王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不愠不火。她返身谢了,找了个理由,领着四大和美人告退,将厅堂留给那两个人。   出门的时候,隐约看到郎霖铃走到睿王身边,两人说了几句什么,郎霖铃依偎进睿王怀里,睿王伸手将她拥住。   睿王的医术确实高明,她的手开始好起来,两天后已经不再疼痛。   皇帝也连续罢朝了两天,第三天,听说朝堂里发生了大事。   皇帝在朝堂上宣布了围场狩猎的时间——七天之后;贤王一直在告病假,皇帝下旨让睿王取替贤王负责安排狩猎路线,调派随行禁军侍卫,又让太子和大侍长夏海冰从旁协助。   这一宣布,无疑奠定了睿王的地位。在继太子和三王之后,睿王成为皇帝面前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睿王却婉拒了皇帝,说关系圣驾安全,兹事体大,而他并无相关经验,愿跟随太子和夏海冰学习,是以后来皇帝改派太子为督军,让睿王和夏海冰从旁协助。   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睿王此举,皇帝开始虽略有不悦,后沉吟之下,却似乎变得甚是欣慰。   朝野上下,对贤王的告病一事也越加惊疑猜测起来,很快,又有了一种说法,睿王到底是贤王党还是太子党。   而从彼时开始,因着这狩猎监军人手的奇妙改变,导致了连串事故,她和睿王的关系也即将走向一个他和她都无法控制的境地里。   正文 123 山雨欲来夜   他为何甘将那监军一任让与太子呢,她总觉内里必有深蹊。当然,朝堂里传来的消息能知道,但即将发生的事她还不知道。   然后很快过了七天,景平每天都会送来内服的汤药和外敷的膏药,如他说的,在第六、七天,她的手便已经痊愈了。   七天里都甚是平淡似水,除去其中两晚他在她这边过的夜。   还记得那晚他过来,她侍候他更衣,两个人的身子贴得有丝近。   抠他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她微微一僵,有些紧张和微惶。   他似乎感觉到了,冷冷一笑,道,郎妃比你貌美,便是碧水也比你侍奉得好,本王还非碰你不成?   他没有要求她履行妻子的责任。床上,中间的被子凹下去一块,两人各扯一头棉被侧睡直到他上朝。   枭半夜里,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起来给他盖被子,虽然,她知道他内力深厚,也许并不畏寒,但他的手总是大刺刺的放在外面,她秦歌也有这个习惯,和秦歌交往之后,开始的时候,她也常常替他盖被子,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的,她与秦歌的角色互换过来。秦歌说,海蓝,你被子比我蹬得多。   其余时间,他都是在郎霖铃房里过的夜。   她明白这样的雨露“均”占,在他人眼里看来是合理的,最起码皇帝看来会是——既顾全了对郎妃的宠爱,也成全了对她的小宠。   明日正午,宫妃,皇子和朝臣便随皇帝出行到新围场打猎。因着和太子,夏海冰一起布置随行禁军,皇帝与及各人轿乘的事情,他晚上才回来,很快,又和郎霖铃出了去,听说是去贤王府探看贤王。   二人的卧室极近,夜里又静,她能听到对屋的声音,此时已是二更天,他们却似乎还没回来,贤王的病似乎很蹊跷。   她并非有意窥思什么,只是心里总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似乎,便在这一夜。   心,绷得紧紧的。   贤王府。   气氛一度剑拔驽张。   莫说睿王夫妇,郎相在,皇后深夜竟也仍没回宫。郎将军不在,却是日前已和秦将军一道回边疆戍守。   “表哥,你疯了!”郎霖铃冷笑道:“你说我夫君转投太子?亏得上回行刺之事他还费心给你出谋献策。”   他们兄妹二人向来亲厚,她也为贤王刺杀案被太子新证揭发、又折了左手一事而心疼,但转念一想,贤王被废未必不是好事,贤王一旦无望,那末祖父和父亲以后便不必顾全姑母的情面而全意相帮睿王。   贤王瞥了眼自己半吊着的、已被割破脉络致残的左手,阴沉地看向一言不发的睿王,亦冷笑出声,“八弟,非是大哥冤枉你,明明父皇已将狩猎监军一职给你,你却将它让给上官惊灏!这不明摆着向他臣服吗!你明知道你在父皇面前越得力,日后助我东山再起之力便越大,你如今所为,不是让大哥心寒么?”   郎皇后眉眼一沉,粉脸也是一片怨恨之色。   倒是郎相微一沉吟,道:“惊鸿,此事你怎么说?”   郎霖铃心里也甚是紧张,毕竟郎相只有郎后一女,郎将军也只有郎后一妹,自小疼之爱之,极是顾念和郎后,贤王的情分。   她虽知睿王睿智,将监军之职让给太子必有其他权衡,但也担心,毕竟他只有二十一、二岁,年纪尚轻,若在这人情面上拿捏不好,和郎后母子生了嫌隙,或是引起贤王对他的猜忌——以为他要投奔太子或是将郎家的力量据为己有,将来想得郎相和郎将军相助,有郎后母子从旁作梗,只怕是大麻烦。   哪怕她希望睿王尽快将郎家力量掌握在手里,但现在急不得,只能在贤王认清自己无望,完全死心以后才成。   她正焦急,睿王却轻轻拍了拍她手心,道:“相爷,大哥,有个人,惊鸿想引荐你们一见。”   众人狐疑,贤王眉峰一皱,冷冷道,让他进来。他说着又让郎后先行回避进内堂去。   睿王看了老铁一眼,随侍在侧的老铁立刻出了去。   到得来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人竟是大理寺寺卿,宗璞。   宗璞和各人的见了礼,道:“今晚,宗某此行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向老相爷和贤王将行刺案定案后的事交待一番。”   贤王脸色一变。   宗璞察言辨色,淡淡道:“贤王莫虑,宗某职责所在,才知行刺一案来龙去脉,皇上有意封锁,保存贤王声誉,朝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郎相眉目深凝,道:“宗大人说交待定案后的事,倒不知此话怎讲?”   宗璞微吁了口气,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才道:“行刺一案定案后,太子曾让宗某对皇上晓以律法之说,将贤王治死罪。宗某身为大理寺卿,断案时不可徇私了去,但此案既定,皇上既判,宗某和八爷私下又有些茹花弄草的交情,知睿王与郎妃大婚,睿王和贤王亲上加亲。”   “便将此事先压了下来,并告知八爷。八爷大急,找太子求说,太子知道皇上近日越发的看重八爷,这狩猎监军之职指不定会给了他。便以此和八爷作换,若皇上果真将监军一职给与八爷,八爷能将此职相让,便不再追究此事。”   他说罢,抱拳道:“八爷,你我虽有薄清,但今日来此为你澄清所为已是宗某底限,万不可再相帮,宗某义父是九爷之舅,宗某虽不结党营私,但情义不可不念。老相爷,贤王,宗璞就此拜别。”   待得宗璞远去,郎后从里间走出,咬牙道:“上官惊灏竟如此歹毒!”   郎相颔首叹道:“宗璞铁面无情,向来只奉公执法,虽是夏海冰义子,听说却从不相帮夏王,是以年岁虽浅,却得皇上委派大理寺寺卿重职,他所说一番,听来无诳。倒难为了惊鸿一番相帮。”   贤王走到睿王面前,苦笑道:“八弟,大哥给你告歉了。”   睿王摆摆手,笑道:“大哥莫嫌臣弟蜇事便好。”   郎霖铃心里又惊又喜,她知道,监军是树立威信的好时机,睿王肯将这重职让给太子,必有所图,来路上,她问起,他对她宠爱,并不隐瞒,说他另有谋划,个中原委随后再说与她听,她知道此时身处府外诸多不便,也没再多问。   但他早告诉她,他将监军一职想让并非为贤王。她喜欢他对她的信任,同时对他能请动宗璞来做这说客十分惊奇,越发觉得她并没有嫁错人。终有一天,什么太子妃,倾城美人都是过眼云烟,她才是东陵最华贵的女人。   这时,贤王重重一按睿王肩膊,道:“八弟,你既对大哥交心,大哥也不瞒你,他上官惊灏不是拿出新证,要本王在行刺案里再无翻身之地吗?本王这次便要他的命!”   “若他死了,便再也没有人会向父皇进谗言加害本王,你又正得圣宠,本王有你,外祖父和舅父相助,不愁不能重返朝堂!”   睿王眸光轻轻闪了一下,脸上却一怔,讶然道:“大哥,莫不是你想趁狩猎之机再次行刺二哥?”   贤王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不错,本王这次一定要他死!这是大好机会,太子府守卫严密,近郊更驻有太子卫军,本王奈何他不得,但狩猎路上——”   郎相一拍桌案,勃然大怒而起,手指贤王,“畜牲,你竟还敢再做此等大胆之事!若此次事败,你只能是死路一条,皇上绝不会再给你任何生还之机。”   郎后苦笑,走到郎相面前,缓缓跪下,“爹爹,便当女儿求你,羡儿若不赌这一回,重返朝廷希望渺茫,那不是生不如死吗?再说日后太子登基,羡儿必死,也没有我郎家立足之机。”   郎相颤然大笑,半晌,才道:“咱们不是还有惊鸿吗?若羡儿无登基之机,咱们可辅助惊鸿,惊鸿是羡儿之弟,也是我郎家——”   “外祖父,你疯了!”贤王凶狠地打断郎相,眼神竟带了几分森冷,“八弟根本无争权之心,更无称帝霸才”他说着一顿,警惕地看了睿王一眼。   “臣弟愿助大哥成就千秋之业。”   睿王正微微俯身禀着,他看不清睿王的神色,但那语意听去温恭平静。   正文 124 双重的间谍?   贤王这才宽了心,复看向郎相,“若外祖父不承,可向父皇告去,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本王现下自刎死在你面前就是!”   郎相一阵低哑颓衰之笑,气得浑身颤抖,“好,好,你既不计后果,舍心一搏,老夫便成全你!成王败寇,若成,往后郎家便叨你贤王的光,若败,皇上要清算,郎家与你一起死便是。”   他跌坐回椅上,过了半晌,看向睿王,苦笑道:“惊鸿,你便不劝说一下你大哥吗?”   睿王低低一笑,几分无奈,“相爷,惊鸿如何劝。”   恳郎霖铃顿生一阵心惊肉跳之感。   睿王眸里分明浮着浅笑。她看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回避。她想,他是爱她信她的,所以没有掩藏。她突然有几分明白睿王的一些想法。   他其实想贤王彻底策反。若贤王成了,可除去太子,但以太子的才智这可能性并不大;若贤王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即使皇帝再次相饶,郎相和郎将军也已对其彻底失望。   让他跟她说过,皇帝要他用郎家之势,辅助太子登基并牵制太子诛杀兄弟。是以,即使事败,皇帝应也不会追究郎家罪责,而他届时便是郎家的新核心。   亲疏权衡,她心里只微微挣扎了一下,对贤王的歉疚终归烟消云散。   当然,此时郎霖铃还不知道,刺杀案里是睿王伪太子拿出新证,激起贤王对太子的所有怒气,是睿王亲手让贤王策反。   这时,她声色不动,只见贤王重重一拍睿王,突笑道:“外祖父,八弟,你们就认为本王一定会失败吗?刚才八弟给本王引见了一个人,现在本王也给你们引见一个人罢。”   他说着重重一击掌,厅门外的总管颔首而去,少顷,带回一个头戴笠帽的青衣少年。那少年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郎霖铃心生疑惑,只见贤王微微笑着,手一挥,那少年伸手将笠帽摘下,她当即大吃一惊,这人竟是太子伴读,大理寺主簿方镜。   郎后似乎早便知道,并无异样,郎相也大为震惊,倒是睿王向来镇定,眼里不见甚诧色,但他眼眸微眯,似乎也有些意想不到方镜在此出现。   方镜朝众人微微欠身一躬,很快又消失了踪影。   临走前,似乎轻轻看了她一眼,又似乎那只是她的错觉。   贤王淡淡而笑,“怎么,外祖父,八弟,铃儿都没有想到罢,方镜是本王的人。”   她率先表疑,“表哥,方镜自小便跟在太子身边,他可信吗?”   贤王收住笑意,负手在屋中缓缓走起来。   “别忘了人都是贪栈权势的!太子身边还有一个王莽呢,方镜之才不下王莽,但王莽背后有王家,与之相比,方镜不免逊色丝许。而将来新帝登基,这文官最高之位——丞相只有一个。他助本王,本王便许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职,岂不更好?况且,本王早在收下他的时候,便喂了他异域之毒,这毒只有本王才有解药。”   郎霖铃听罢,才稍放了心;一旁,郎相却仍是为再次谋刺一事耿耿于怀。   这时,却听得睿王淡淡道,“惊鸿不才,但也不妨来猜猜大哥的用意。大哥刚才对惊鸿动怒,除了以为惊鸿要投奔二哥外,还因为若惊鸿拿到监军一职,大哥要实行刺杀计划便更容易许多。毕竟,惊鸿只负责协助,这各人车驾的安排,军队对父皇和各个主子怎样进行护卫,最后的决定权都在二哥手上。”   经睿王这一提,郎霖铃猛然意识到:皇帝,太子及宫中重要人物出行,为防刺杀,确保安全,车架的安排只有监军那个人才全部清楚,其他人哪怕如负责协助的睿王也未必知道。也就是说,在这众多的车驾里,哪一辆坐着皇帝,哪一辆坐着太子,只有太子才知道。   但若由睿王来监军便不同了,他可以告诉贤王,太子在哪辆车里,一旦目标明确,贤王派人锁定扑杀,则极有可能成功。   她顿时明白,睿王为何要将监军一职推掉,这样贤王便无法在他口中问到讯息。他似乎早便猜到贤王会再次刺杀太子,若他当了监军,却不肯告诉贤王太子的车驾,无疑得失了贤王。   若他说了,贤王失手便罢,得手反而麻烦,皇帝对太子爱逾性命,事后怎会不调查!若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即使贤王成功杀死太子,也依然逃不脱罪责,连带被问罪的还有睿王!因为太子如此容易便被杀,睿王是监军,睿王面上又和贤王交好,谁都认为必定是睿王透露的消息。   她的夫君虽然此时才说来猜猜贤王的用意,但其实心里早已将所有利害干系权衡熟虑过了。   她心里暗吁了口气,虽还没出行,却已如此险要!每一步都错不得。否则,倒教这表哥将他们连累了!   “不错,八弟聪颖。”贤王轻轻拍起掌来。   睿王却突然语气一冷,微微沉声道:“所以,大哥你要让方镜替你窃出二哥的路线和车驾图?”   贤王颔首,眼里一阵狂热,“明日便启程,这往返的路线车驾图必定已经出了来。可惜你不是监军,但没有关系,只要方镜将图偷出来,我便能在回程的时候安排人手进行刺杀。”   “不行!大哥,立刻让方镜取消任务。这图,二哥必定妥善保管,你这样只会将他暴露了。方镜会死!二哥也会有防范,他一旦防范,你的计划也只能全盘落索!”   贤王眼睛泛着通红,一阵大笑:“即使方镜死了,即使上官惊灏有所防范,这次刺杀我还是势在必行!”   众人只看到睿王眸色一变,厉声吩咐道:“铁叔,立刻截下方镜。”   正文 125 睿王的最爱(1)   郎霖铃没想到会陷入这样一个局面。   睿王坚决不同意贤王让方镜此刻行动,怕打草惊蛇,引起诸多麻烦。   他让老铁去追拦方镜,贤王却命王府护卫阻止老铁和睿王。   郎相,郎后也认为此举并不稳妥,要劝,贤王却陷入微微的狂热中去,睿王看时间急促,再不打话,和老铁一同动手。   抠厅上一片凌乱,众人心惊——   她虽知睿王有上战场之能,却没想到他身手如此之好,他将护卫一并接过,老铁很快便脱身离开   贤王惊怔。   枭而他虽动手,却仍不失礼律,告了歉方领着她离开贤王府。   眼前火光漾漾,郎霖铃慢慢从半个时辰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只见睿王倚坐在榻上,微微合着眼在假寐养神。   她走过去,靠到他肩上,柔声道:“你莫生气,我表哥他”   “铃儿,你也累了,睡罢。”   他的声音淡淡在她耳边响起,又将她抱到身上,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她本想与他商量车驾图的事情,听他说话,也觉得有一阵倦意袭来,慢慢合上眼睛。   睿王将女人放到床上,瞥了眼自己手上浅白的粉末,微一低头,将之吹散。   他径自走出卧室,门外,香儿和几个婢女还在守夜,他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众婢退去,他剪手往前走,在一个房间面前停下,让这间房外的几个婢女也退下。   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那玩艺儿极小,只有尾指大,纸上破了个小洞,隐约可见里面是些白色粉末。他反手一掷,那纸包儿顿时透破窗纱进了去。   他淡淡一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三道身影向他走来,方明,景平和景清。   背后是翘楚的房间——   夜,太子府,书房。   这里竟也人丁不单。   太子坐在书桌后的椅里,曹昭南和王莽分别坐在前方的桌旁。三人并无交谈,脸上却都有几分好整以暇,太子淡淡看着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突然,门被推开,来人竟未经通传便进了来。   王莽先开的口,“方镜,怎么样?”   这来的正是大半时辰前还在贤王府的方镜。   方镜却微微笑着看向太子,“殿下,给属下一份路线车驾图罢。”   曹昭南摇头一笑,“贤王找你去原是要这东西?”   方镜点头,王莽唇角微扬,“上次你告诉他,殿下在柳子湖畔落单,他派人行刺,落得今日下场,这一次竟还没学乖。”   方镜笑骂,“御史大人岂非害方镜来着,他若学乖,便是说他开始怀疑我。”   两人一阵打趣,一旁,曹昭南看向太子,“殿下,你怎么看?”   太子这时方淡淡道:“大哥既想再杀孤一次,便成全他罢。”   曹昭南一笑,“皇上这次必下杀令,这人彻底除了也好,好全力应对睿王。”   “八弟”太子伸手在桌上轻轻敲着,眸光沉浮。   方镜走过去,笑道:“殿下,恕属下无礼,只是属下少顷需拿图回去复命,这作假图也需时间,殿下倒是赶紧拿原图出来参照着画一张假图罢。若殿下信任阿镜,将图给阿镜,阿镜代画也行。”   太子闻言一笑,倒有些意味深长,又随即走到背后的书柜面前。那书柜上各格放满书册和各种珍贵摆设之物,太子伸手按到其中一只玉狮上,用力一拧,那格下的板子竟应声而开。   众人看得真切,只见太子从格里取出一张折叠方正的卷帙递给方镜。   “你出门时,孤便有几分料到大哥的目的,他如今等同被废置,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要杀孤,这车驾编排图是关键,刚已多做了一份。”   众人一怔,不意太子竟如此犀利。   王莽眸光落到格子里,却见里面另有一幅卷帙,奇道:“殿下,这里面的是”   “真图。”太子轻笑,将玉狮子旋回原位。   太子妃卧室。   这是翘眉自己的卧室。太子另辟了一个院落给她,说是怕有时公务到晚,她已经睡下,回房时会吵到她。若他办公不晚,便过来这边歇息。   翘眉虽不喜,但毕竟面上太子是体贴所为,太子到她这边歇息的时间也不少,遂也不好说什么。   今晚,她等了甚久,刚听得大丫鬟来报说,书房灭了灯火,太子已回自己的卧室歇下。   她有些懊恼,让大丫鬟将门外值夜的婢女和护卫都领走,太子既然不过来,她晚上又甚少传吃度什么的,省得教门外奴仆偶尔的声响吵着无法入睡。   她随手扔了外袍,正准备上床就寝,突听得院里“捉刺客”之声大作,一惊之下,正思量着唤人,却听得有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心头一跳,才一转过身,嘴巴已被一只手紧紧按住。   和来人生生打了个照面,她惊骇莫名,浑身一颤。   对方冷冷一笑,突然飞快捏住她的下巴,她只觉一颗咸腥的药丸被塞进口中,对方随之将她的下巴扣住往后仰,那东西立即滑进她的咽喉里。   正文 126 睿王的最爱(2)   她又惊又怒,尚来不及出声,来人已轻声告诫道:“太子妃,你母亲是用毒高手,若她在此,她会告诉你,这是剧毒。我可以告诉你,这毒除去我无人能解,我现在便放开你,你若敢叫一声,我出了事,保证你也死得很惨。你若不信,可以试一试。”   “眉儿。”   少顷,门外传来大肆响声,紧接着太子的声音从回廊里传来,翘眉忙去开门。   恳太子和曹昭南正领着众多卫军站在门楣,他看翘眉衣衫不整,仓惶开门,语气甚是关切,“眉儿,你没事吧?府里进了刺客。”   翘眉伸手抚住心口,心有余悸道:“臣妾没事,双儿正要侍候臣妾就寝,臣妾就听到外面传来喊捉刺客之声,殿下你便赶到了”   双儿是翘眉的陪嫁丫鬟之一。太子眼眸微眯,门隙里果见一个小丫鬟正在床边弯腰整理枕铺。   让翘眉转身道:“双儿,别弄了,还不快过来见过殿下,到朝歌也有些时日了,怎还如此不懂此间礼律。”   “是,娘娘。”那丫鬟惶恐应着,返身走过来。   “臣妾害怕,殿下今晚便在这边过夜吧,臣妾刚让双儿翻了支笛子出来,殿下平日里不是甚爱听王莽和阿镜抚琴弄管吗,臣妾”   翘眉说着轻轻往太子偎去,太子目光一收,眉间掠过一丝不耐,将她微微拉开,淡淡道:“你先睡罢。孤尚需去盘查刺客,孤给你在门外留些护卫,不必害怕。”   翘眉低声应了,背后双儿慌惶的正奔到来参拜,太子已返身率人迅速离去。   翘眉咬牙掩上门,只见“双儿”一口黑血吐出,脸容痛苦。她暗喜,刚一动,一支冰冷的笛子却抵上她的喉颈。   “刚教你的果然成功了,太子妃,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容貌虽然足以倾城,但他对你的宠爱不足以倾城,这宠爱不外如此。”   *****   行走间,一阵笛声突然轻笼王府。   曹昭南率先停下,眼眸生疑。   “走罢。”太子淡淡道,脚步不停。   曹昭南道:“殿下,这府中须常吹笛引萧的只得王莽和方镜,现下王莽回了太傅府,方镜到贤王府复命,这”   太子一声冷笑,“不过是有人东施效颦罢。”   曹昭男颔首,“这笛声粗糙,相较于那二位,是差得远了。”   “你们到那边搜去。”他一边指挥着身边护卫,一边低声询问道:“殿下刚说刺客中了毒烟,可是殿下在书房里设下机括了?”   “嗯。”   “殿下不是已将假图交给方镜了吗,贤王怎么还派人来偷这真图?他甚是信任方镜,应当不会怀疑才是”   太子眸光轻闪,“这偷真图的是八弟的人罢。这人的武功必定极好,才能在我们交谈时藏在屋外窃听秘密而不被察觉。孤曾听母亲提及过,常妃的家奴老铁幼年曾在西海仙砚台待过,那地方据说是修仙之地,所传武学惊世骇俗。老铁武功厉害,这眼线若不是老铁,想来也是同等武功之流,八弟的左右之手。你莫忘刺杀一事,便是八弟眼线报的行踪,否则他怎么知道孤在柳子湖畔而赶去相救?”   “阿镜不是说在大哥府里看到八弟吗?其实不必阿镜证实,八弟与大哥往来是必然之事。八弟不比大哥,他必定料到阿镜绝不可能为大哥所用,阿镜拿回去交给大哥的必是假图。”   “因只有监军才知道所有车驾安排,八弟相让监军一职,既撇脱相助大哥刺杀之嫌,又让父皇欣慰其谦让手足之情,谋的是一石二鸟之获。但这监军之职让是让了,他当真就不想大哥杀了孤?不可能!孤便猜,他大有可能设法偷看真图。”   曹昭南点头应道:“殿下所言极是,睿王也不会派人来偷,定会叫那眼线偷看,否则,这真图一窃,殿下必定重新安排。贤王再愚,也知道让方镜偷绘一份图帙给他。”   太子唇角微抬,“可惜,那真图八弟的人是看不到了。在你们离开书房之后,孤在书房门内布置了一个毒烟机括。那毒来自唐门,唐门毒物举世无双,大哥让阿镜服食的毒药便来自唐门,当然,他不知道,唐门早便为孤效命,阿镜随后便服了解药。”   曹昭南突然虑道:“殿下,这车驾图可需重新编排?”   太子轻笑摆手。   “孤知八弟眼线机警,并没在书房四周多设护卫,好让他进去偷图,但实则那机括却连着孤的卧室,一旦启动,孤便能立刻知道赶去。要在孤赶到前记下真图根本不可能!   “收藏着真图的玉狮机关只有我们四人知道,他要找到机关才能寻出真图来记,时间上无论如何来不及。即使他真从其它门道获悉玉狮的秘密,立即开了机关取图来记,但他进门时已中唐门之毒,那毒性厉害,会让人身昏脑痹,难以记忆思考,再说追兵已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在府里藏起来或者立刻逃走。但这毒凶恶,若不在两个时辰内压下或解掉,他必死无疑。”   曹昭南一阵低笑,“殿下宽心,太子府已被卫军重重锁围,除非有高手接应,否则他插翅难逃,但他根本不可能通知外面的人他的藏身之所,我们现下正一处一处的细找,只要他有任何动静,立刻被发现。睿王这次倒好,平白折损了一只翅膀。”   太子领人往院子深处走去,轻声道:“也正好让孤看一看这只藏在太子府里的耗子到底是谁!”   正文 127 睿王的最爱(3)   睿王府,四更近,翘楚卧室。   看着手中的东西,翘楚捏了捏眉心,不知是喜是忧。   好吧,如果一个时辰前你得到了两样绝对意想不到的古怪东西,会怎么样?   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珠子的珠子,一只绝对知道不是这朝代的手表,还是夜光的。   恳方式——从天而降。   现在这两件东西,一件握在她手里,一件在她肚子里。   她低低吁了口气,走下床,有些面无表情地拈起地上的油纸儿,若非突如其来的意外,她绝对不会发现这东西。   让时间回到一个多时辰前。   她还在仔细认真地研究隔壁房中动静,一道声音打断她所有思绪。   有人在轻轻唤着海蓝。   她又惊又喜,猛地坐起来。   “琳琅,是你吗,你没事吧?你在哪里?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我现在”琳琅似乎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声音里隐隐带着丝复杂,“你先别管我了,趁他现在不在,我有东西给你——”   “我跟你说过,不能再耗费心神了,你很想死吗?你死了谁也别想活!敢情你当我在说笑?”   她正凝神听着,琳琅的声音却突然被一道低沉微怒的声音打断。那是男人的声音   她一惊,忙道:“琳琅,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假什么霜来了?”   “龙无霜。”   “对,龙无霜。”   不对,回答她的不是琳琅,是那个男人!她一急,却听得琳琅的声音又响起,“龙无霜,这是我和我朋友之间的事,你管我做什么。”   “不管你?”男人一声冷笑,“年琳琅,你别忘记自己已嫁我为妻,你现在和我同睡一张床!”   “是你强迫我”   琳琅的声音哽咽痛苦,翘楚又惊又急,怕龙无霜伤了琳琅,刚想说句什么,声音却突然全数沉寂。   她心急如焚,一遍遍低喊着琳琅的名字。   “她睡了,别再吵她!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她为何要执着于你,她似乎从未来之镜里得知你大限将到,想帮你,但生死是最难改变的事,她只能在其他事上助你。你既是她心念之人,我姑且也帮你一次,将她替你准备的东西给你,至于是祸是福,便看你自己怎么做”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人给她的感觉和睿王很像,似乎天生便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她心里微微一颤,咬了咬牙,道:“龙无霜,我不要你帮,我只要琳琅好好的,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为何强迫她嫁你?你混蛋!”   若非现在夜深人静,外面又有守夜的婢女,不得不将声音压低,她直觉想将这个男人破口大骂一顿。   龙无霜却并不管她,冷冷道:“她要你四更到睿王书房去,当心别被人发现。这锦鲤内丹是仙家宝物,虽历人世数百年,已失去当日之灵,却仍有些许作用。”   她正微微仰着头,一颗冰凉的东西突然便滑进她口中,直跌进喉里,似乎是颗珠子。   她一惊之下,一件东西又“啪”地一声打在她手上。拾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只手表。   她还想问问琳琅的情况,龙无霜的声息却已完全消失。   她不知道龙无霜为什么要她到睿王的书房去,但这只手表却似乎有提示时间之用。四更,即是凌晨一点,如果没有钟表,她确实不知如何辨别这时间。   她不敢睡去,握着手表,一直盯着窗外。若非那手表莹莹光亮,她不会看到有东西破窗而进。毕竟,那东西过于细小。   地上一声细响过后,一股幽幽的香气立即在空气里流窜起来。她顿觉困倦,几欲睡去的时候,腹中突然升起一抹请凉之气,淌过咽喉,直达鼻息,所有睡意顿时消失殆尽。   她将油纸儿扔回地上,微微苦笑,她大概能猜到那是什么东西。   *****   睿王书房。   一点零五分。   翘楚有点心惊肉跳地看了眼手中腕表,想了想,又将表放回怀里。   现在她置身在小榻后的屏风里。这张小榻,她印象犹深。新婚当晚,他就是在这里粗暴的将她据为己有,她微微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情景压回心里,又看了自己藏身的屏风一眼。屏风半拢着,足以将她完全遮蔽起来,背后是墙壁。   如果不被人发现,这里绝对是安全的。她阿Q的想了想,想分散心里越来越甚的紧绷。   书桌两旁,铁架上灯火幽幽,桌上还有本没有合上的书。   按龙无霜说的时间过来,书房四周并没有护卫,似乎让那人全撤走了。进得来,只见房里灯火还在,书卷未合,下意识摸了摸椅子,也还是暖的,那人似乎刚刚才出去,走得甚急。   龙无霜和琳琅到底要她来这里做什么?若万一教他发现,他会怎么处置她?她要不要离开?   她正生了丝迟疑,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似乎来人众多。   她一惊,这时说什么都不能走了。她有种感觉,若她真的被发现了,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貌似还算适合藏身的屏风,再次自我安慰,如果不被人发现,这里绝对是安全的——   门,开了。   正文 128 睿王的最爱(4)   戳破了的屏风,外面灯火映着人影绰绰,书房门紧关。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看到这些人。睿王,老铁,方明,景平,景清便罢,宁王夫妇,秦家二小姐秦冬凝,还有一个好像是大理寺寺卿,宗璞,成婚那晚见过他。   他们似乎交好着,那是她一直不知道的。   她却又欣喜,这些都是他的朋友吧,他们都是帮他的罢,他不是自己一个人   抠只是,他怀里的是谁?   似乎是个女子,因为身穿一袭粉色长裙。   他抱着女子坐在那榻上。女子的头枕在他膝上,位置比她戳破的洞略低一些的,她看不真切是谁,那个人她认不认识。   枭众人围成半圈站在他们身边,人人面色凝重。   他斜斜侧坐着。他与她只隔着一个屏风,所以她清楚看到他眸里的灰败,他很平静。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他,她心里一紧。   人多,却很静。他的手掌一直贴在女子的脊背上。她听得他淡淡问,“怎么都过了来?”   宁王夫妇相视一眼,宁王低声道:“你不是安排有暗卫保护清儿吗?清儿顾虑会被太子和曹昭南觉察,一直没有让他们进太子府保护。铁叔刚才过去接了清儿,立刻吩咐府外这些暗卫通知我和佩兰,让我们将那支千年雪参拿来睿王府,我便知清儿出大事了。这参是续命宝药,珍贵无比,便是宫里也没有,非到救命时绝不轻用。我心里担忧,赶紧派人通知了老宗和小幺。”   “嗯。”睿王仍淡淡应着,眼睑微微垂下,他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翘楚大惊,紧紧按住嘴巴才没发出声音来。   众人惊怔。   “哥哥。”秦冬凝失声低叫,她看了榻上女子一眼,怔怔道:“清姐”   “爷,”景平,景清双双上前。   老铁凝声道:“爷,你先别运功了!你为帮清苓姑娘将毒气锁在心脉外已消耗了不少内力,你且先歇一下,再强行运功你内腑必伤,奴才来。”   “对,”宁王立即道:“铁叔先来,铁叔疲累时,我和景平,景清也能帮忙。”   “我也可以的。”秦冬凝踏前一步,微微哽咽道。   “这毒凶猛,需运功压住毒气蔓延,铁叔还能勉强支撑半个时辰,你们却不行,独个来,内力不够压不住毒气,若几个人一起运功,各自用力,内力反在苓儿体内形成抗衡之势,受伤的是苓儿。”睿王眸光绝决,“还是我来罢,我不行的时候,再换铁叔换。”   他眼梢掠过一直沉默不语的方明,“方叔,你莫虑,本王一定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侄女。”   方明伸手按上眼睛,声音低哑,“爷,救不活就救不活罢,倒是你”   他神色痛苦,撇过头去。   “方叔,你可以不要这个侄女,本王却不能不要我的女人”   他说着一揩嘴角血沫,不再说话,手掌往女子背上覆去。   屏风后,翘楚心里苦涩。   原来,他怀里的是清苓。   原来,清苓是方叔的侄女。   原来,有如此多原来。   宗璞自嘲一笑,声音微涩,“早知我当初也该习武。”   “宗大人,你即便习了武,也及不上惊鸿的武功的。”   众人从沉寂中一下惊喜过来,齐看向榻上女子。   “清姐,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们了,担心死我哥哥了。”秦冬凝两只眼尽是通红。   清苓朝她笑了笑,缓缓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到睿王身上,“惊鸿,抱歉”   睿王的目光却微微冷了、暗了。   “沈清苓,你佯装为我大哥偷假图便罢,为何还要偷真图?我二哥为人,你还不知道吗,若你以方镜的身份问他要,他兴许还会给你,你去偷,能讨得了好去吗?”   翘楚重重一震,清苓,方镜?果然,接受打击要趁早——   清苓低低一笑,道:“你果然知道了,还在贤王府的时候,你就猜出了我的真正意图。”   睿王冷笑,“我大哥被废,虽然他尚念念不忘他的皇帝梦,但他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二哥也早给了唐门的你解药,你犯得着再回大哥身边当眼线吗?你将假图偷给他,是想让他更加坚定行刺的决心,而真图你是想偷给我,好让我知道父皇的车驾在哪一乘,如此便可在大哥的刺客中混进我的暗卫,当然,暗卫的目标并非太子,而是父皇。”   众人一震,宗璞眉峰一拧又迅速一展,失声道:“你想八爷救驾,经过此次,皇上定会将兵符交给八爷!”   “确是高明之策。”宁王倒抽了口气。   四下一片凝静,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睿王紧紧按住清苓的肩膊,眸光一片腥冷,咬牙道:“沈清苓,这办法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但那关系到你的安全,你明知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清苓哽咽着依偎进他怀里,很快低声哭了出来,“若非你早就给我服下连你自己也舍不得吃的百草丸,那药丸能扛百毒,在我中毒后立即纾解了部分毒气,我今晚必定身死太子府,再也回不来见你了。”   翘楚心下百味杂陈,倒不知为方镜竟是三重间谍,无间道中的佼佼者,还是为那两个人的感情。果然,人接受打击还是要趁早——   正文 129 睿王的最爱(5)   “也幸好你教过我在危急的时候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便用笛子报讯。我借翘眉之名吹笛通知府外暗卫我的藏身位置后来铁叔找到了我。”   翘楚突然想起,还在太子府时,那个雪夜听到过的笛声,那晚太子还在她房里如今,恍如隔世。   原来,是他教她吹的笛。   宁王叹了口气,“太子妃知道了你的身份?”   恳清苓颔首苦笑,“拿到假图后,我出了府,遣附近的暗卫将假图送到贤王府,我自己则悄悄回太子府偷真图。那毒厉害,中毒后我不敢再以方镜的身份回去自己房里,若教太子发现我中毒便麻烦。我本作男儿装、蒙了脸去窃真图,逃离书房时情势太急,连面纱掉了也顾不上捡,后来又妆成翘眉的侍女脱身”   宗璞略一沉吟,低道:“清儿平日妆成方镜时,虽也是她本来容貌,但脸上化了男妆,领子又遮了喉颈,皇上,太子早知她是女子,帮她多加掩饰,是以方镜虽俊俏,却并不太显女相,但这一穿女装,便骗不了人了你逼得太子妃一时,过后她必诉太子。”   清苓低声一笑,道:“我对她用了药,是惊鸿亲自配制的毒,别人轻易不能解,她知道该怎么做。另外,她应该也不知道我是惊鸿这边的。只是,我对她用了毒,惊鸿你”   让她神色略有些复杂,说着看了睿王一眼,睿王却没说什么,仍在催动内力替她压住毒气。   宁王和宗璞对望一眼,稍松了口气,宁王道:“二弟已经猜到偷真图的是惊鸿的眼线,若你的身份曝露了,他与父皇一说,思疑到惊鸿身上便麻烦”   景平点头,低声道:“清苓姑娘的母亲是太子的母亲和常妃娘娘二人的表妹,较之常妃娘娘,姑娘的母亲与太子之母感情更深厚,皇上也由之喜欢姑娘,早在姑娘幼年便有意将姑娘许给太子。姑娘为避婚约,说巾帼当不让须眉,亦想一展抱负,愿以男儿身助太子登基才谈论婚嫁,才有了方镜。”   佩兰苦笑,“常家经营绸缎珠宝等生意,是江南大户。方总管兄弟是孤儿,为常妃娘娘所收留,在常家为仆,后来方总管的大哥方信因办事出色,更成为常家大总管。清儿母亲性情清傲,与芳菲娘娘更为亲厚,时常出入常家,她爱慕方信,竟不顾方信已有妻室借方信醉酒与之有了亲密之情,后更诳方妻方信爱的是她,设法逼死方妻,方信深爱妻子,自尽以殉。清儿母亲由此幡悟,落发为尼,却发现已有了清儿,遂将清儿交与芳菲娘娘抚养,却绝口不提其生父是谁。”   清苓自嘲一笑,轻声接口道:“连皇上和芳菲姨娘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叔父却是知道此事的,在我少时便与我悄悄言明,我随母姓沈,在芳菲姨娘处居住,不谢姨娘时常带太子和睿王来看芳菲姨娘我娘亲与芳菲姨娘交好,我却与不谢姨娘的儿子更”她说着微微顿住,语锋一转,道:“若方镜偷图一事被戳,皇上怀疑到惊鸿身上便嗯,我必须回太子府。”   “你还能回去吗?”   一道声音淡淡打断清苓。   众人心里一沉,是睿王。   清苓浑身一震,他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暇掩,他什么时候试过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过?对她,他甚至从来没有过一句重话他生气了,对她的私自妄为,是吗?   景清嗫嚅道:“爷,清苓姑娘如此也是为你,你便别再责”   “啪”的一声,他一惊,猛地住口,却是睿王突然揭下铁面,随手掷到榻上。   众人虽都知他容貌,但即使是生死之交,他却绝少在他们面前摘下铁面。只因一为掩饰,二为那张脸虽和太子一样,有倾城之姿,他却讨厌之极。众人这时皆都一惊,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清苓强自镇定,心却似被一只凶狠的手抓住,慢慢地轻轻的摇颤起来。   睿王唇边浅笑嫣然,眸光却暗冷,淡淡道:“你很快就会死,试问一个死人还怎么回去,嗯?”   清苓一震,随即默然,“我不后悔。”   “我却后悔。我是疯了才会爱你。”睿王却眼梢一挑,突然放开了她,从榻上缓缓站起,绝美的脸庞锐利的眼眸布满讽刺。   众人绝没想到睿王会如此说话,一片震惊错愕,宗璞冷笑道,“上官惊鸿,你才疯了,清儿如此待你,你竟如此说她!”   本来他奉睿王为主,两人亦君臣亦挚友多年,他总称他八爷,这时却唤了他名姓,可见这位沉稳冷静的大理寺寺卿也动了重怒。   “宗璞,你与他吵甚!”清苓咬紧牙,泪水却忍不住流下来,“那你便别爱罢,我从来没要求你八爷爱我什么。”   “哥哥,”秦冬凝又惊又急,上前搀扶清苓。   屏风后翘楚本也已满心惊颤,这时,目光落到秦冬凝与清苓交握着,微微抬高的手上,一惊之下,猛然想到两件事!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睿王轻轻一击掌,两个暗卫走了进来。   正文 130 睿王的最爱(6)   其中一个托盘的锦绒上放了一只紫玉碗,碗中盛有药汤,药汤颜色甚浅,能清楚看到汤里浸泡着参片。雪参天生奇香,这参汤才端进来,参香已飘溢满室。   另一个人手上的托盘里,也是一只紫玉碗,只是碗里的东西却奇特。那是一只浑身透明两指大小的虫子,虫子竟有两个头,身子透明,脏腑能见。   众人满腹惊疑,却不知道睿王想做什么,宗璞犹自愤怒,宁王冷笑道:“老宗,你这是要咱们自己人先笼里反,对吗?”   睿王示意暗卫将东西放到桌上,让他们退下,看向秦冬凝,“一会喂她喝了这碗东西。”   抠“谢八爷多年前那颗百草丸,让沈清苓在中毒后也能撑住,总算将那车驾图记住,我将图默出来给你便走。”清苓冷冷一笑,挣脱秦冬凝的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佩兰和秦冬凝赶紧去扶。   “爷,”老铁,景平和景清也都急了,倒是方明低声劝道:“清儿,爷也是心疼你,哪得你和爷这般置气。”   枭“叔父。”清苓苦笑,抚住心口,身体疼痛如灼,喉咙一痒,几点腥咸便从嘴里沁了出来。   众人一惊,佩兰和秦冬凝赶紧将她搀回榻上,宁王平日里是最淡然的一个,这时也忍不住微微沉了声,“老八,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只是你心疼归心疼,何苦此时来怪责清儿,不及时想出对策来,倒是要了她的命你才高兴吗?”   翘楚苦笑,何苦责备他。他眼里的冷硬和沉痛,她想,她看得清清楚楚。   瞥了悲恸痛苦的清苓一眼,睿王语笑斐然,“我认识的沈清苓,怎会不明白这办法极好也极险,怎会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怎会不明白我宁愿稳中求胜,不争而争,你决意冒险是因为你已经等不及了罢,你想尽快助我成功,好回到那个男人身边,怎么,我说的对吗。”   清苓紧紧闭上眼,侧过头去。   “这”宗璞一怔,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清苓早便心有所属,但她平日对睿王又分明是情意   睿王住了声,走到桌边,拿起装有虫子的玉碗走回榻边。   清苓低声道:“夫人,小幺,扶我走。”   “走开。”   男人淡淡一声,佩兰和秦冬凝微一迟疑,放了清苓。   清苓气苦,睿王一声冷笑,将她抱进怀里,她本中了毒,睿王手劲又大,她又怎挣得脱?她低低哽咽着要他放开她,又恳求地看向众人,但众人看睿王神色,便连宗璞也不敢再多说。   他的手紧握着她的手,清苓只觉臂上突然一冷,她一怔,只见他拉高她衣袖,又快速掖起自己的衣袖,手臂和她的紧贴在一起,另一手拈起那只透明的虫子放到在两人的手臂中间。   “疼,”一声呻吟从清苓紧闭的口中泄出。   翘楚眼睛酸痛,她大概有些明白他在做什么了。   屏风外众人正惊怔,景清突然失声叫道:“爷,这是同心蛊!蛊生双头,咬吸二人,我在你写的医书看过你为什么要用这个蛊,那些毒会过到你身上”   众人大惊,秦冬凝身子一晃,佩兰赶紧搀住她,将她拉开。宁王,宗璞,老铁,方明和景平便要抢上前去阻止睿王,睿王眉锋一划,也不焦灼,只淡淡道:“谁上来便我杀了谁,你们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若你们仍当我是弟是友是主,便退下。”   几人相视一眼,方明跌跪到地上,宁王狠狠一跺脚,率先退了下去。   未几,只见那虫子透明的身子鼓成一个圆球,浑身如墨染,竟全成了黑色,稍顷,它的身子又慢慢瘪下去。   清苓只觉虫咬如针刺,那虫子的触牙竟如此尖锐,她不是不能吃苦之人,也已疼痛得叫了好几回,背后的男人除了眉宇紧皱,竟不吭一声,现听得景清如此说,心里大疼,无力的推着他,哭道:“惊鸿,我不要你救我”   老铁和景平这时疯一般,又抢上数步,颤声道:“爷,换奴才来!”   “我来。”   “老八,我来。”   翘楚捂住嘴巴,眼梢已经尽湿。一时竟也分不清那些声音谁跟谁的,似乎谁都出了声,宁王,宗璞,秦冬凝   睿王盯着那已逐渐恢复透明的蛊虫,唇角微扬。   “换不了的。本来这世上的物事便是等价而换,同心蛊蛊生双头,需同噬两人,若无受毒之人,蛊虫决不肯吸下毒气,否则死的便是它。知道为什么叫同心蛊吗?同心,要的就是这受毒之人心甘情愿,不可有一丝不甘,这蛊虫精敏无比,能窥探人心,一旦觉察出受毒之人一丝不甘,会立即放出自身毒液将两人同时杀死。”   “本王手下暗卫便无死士么,只是,不是至爱之人,谁敢保证这人心里会没有一丝的不甘,你们也如此,我能确定的只有我的心。再说,若换了你们,这毒你们抗衡不了,即使铁叔的功力也不行。我拼受大伤,应可将毒逼到腿上,本来这双腿在人前也是残了的,往后真残了便残了罢。刚才在府外接到沈清苓时,我便吩咐暗卫去准备同心蛊,我一直在考虑其他方法,但沈清苓快支撑不住了,便这样罢。”   众人大恸,男人尽皆沉默,秦冬凝哭倒在佩兰怀里,清苓捂紧双眼,却终究满手泪湿。她想去抱睿王,睿王一抚她的发,却慢慢站起身来,淡淡看向榻后屏风,“出来。”   一声淡淡,翘楚使劲揩尽眼角水光,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正文 131 始知你倾城(1)   “为何你每次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将已恢复成透明的虫子放回玉碗里,他双手交横在胸腹前,冷冷看着她。   也许从一开始,他便觉察到她的存在;也许是刚才她的情绪外泄,让他察觉出声息但不管怎样,她现在麻烦,总不能说,她不是有意过的来,是有人让她过来。谁信?   目光从他双腿上转向他,她正想找一个不那么像居心叵测的说法法,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好本事,迷迭香也没能将你魇住。”   恳“迷迭香堪比唐门迷药……”景清喃喃道,脸上神色吃惊不小。   听得景清如此说,众人看她的目光又多了一层猜疑惊诧。   此刻,她倒不知该笑还是沮丧好,毕竟除了苦大仇深的神色,她第一次从景清脸上看到对她的这种表情。只是,消除迷迭香作用的是那颗鱼珠子罢。   让她正想说话,却见宁王神色凝重,看向睿王,“老八,翘妃这里,你看该怎么处理才好……”   睿王眸光一闪,却没有说话,沈清苓忍着疼痛从榻上起来,苦笑道:“我知道你为难,你知我性子,能不杀当不杀,只是上次在地牢便罢,这次关系到这许多人,不杀也得杀。”   宗璞低声说,不错。   翘楚心里冷笑,她自问并非易怒的性子,林羽也罢,秦歌也罢,但这位沈小姐,是今天继龙无霜那个男人,她想将之大骂一顿的人。性子,性子,每次都想要她命——这什么鬼性子!当然,现在她也只能yy如何将她肆虐一番,骂醒自己再不能去想眼前这男人腿脚的问题,她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上官惊鸿,你知道我服过断魂寒兰……”   她说着,眼梢快速掠过在场众人,若打投票牌,这些和她都不熟的人里,谁会愿意替她说一句话?景清似乎看了她一眼,佩兰和秦冬凝秀眉轻蹙,她心里正为之轻轻一振,却看到睿王眼睑微垂,眼睛再抬的时候,眸里清晰的映着杀意和一丝薄薄的怒气……杀意她懂,这怒却是为了什么?   “翘楚,我已放过你一次。你是服了断魂寒兰不假,但服了断肠之毒的你仍敢到这里来探窥,我该再怎么信你?也许你当真不惧死,要做甚谋逆之事。”   随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捻转过决厉的杀伐之意,翘楚浑身一片冰凉,这话一剑见血,她根本无从解释,琳琅与她的事也绝对解释不来。怕归怕,她很快释怀笑了,微微眯眸看向他,眼梢斜斜掠过清苓。   众人看睿王杀意已定,虽各人心思,这时却似乎教她这一笑惊怔。   睿王眉宇皱褶微微见深。   她淡淡道:“什么理由都不是理由,唯独一个,方镜的身份不能泄露,即使我服了断魂寒兰,即使我母亲和族人的性命都还在你手上,你都不想赌,对吗?可是,即使我们什么都不是,我是你的妻子,我不会背叛你……”   她的话蓦然止住,心口传来刺痛,她真的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让老铁出手,快到连让她多说一句话的也成为奢侈。   在这之前,似乎听到沈清苓轻声说了句“抱歉”;那么又是谁冷漠地看着她说,老铁的剑很快,你不会有多大的痛苦……本王答应你的事必定会做到,你母亲和她族人的性命,我一定会救。   四周静极了,她低头看着老铁刺进她胸膛的剑,从发怔到整个胸臆变为漠然。   她以为她会就此死去。   然而,那支剑划破了她的皮肉,却没有刺进去,一只手死死握在老铁握剑的手上。   “老铁,你我朋友多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   她有些漠然地看着那个平日做事甚谨性情甚温的方明对微微惊讶的老铁说完又苦笑着看向沈清苓,说,清儿,便当叔父求你,你劝爷别杀她。她是汨罗娘娘的女儿。   蛇打七寸,擒贼擒王。一句求饶,他并非向他的少主说去,而是向沈清苓,因为他的主人爱着沈清苓,仅此而已,却比什么都大。   所有人似乎都惊呆了,是啊,本来一剑将她结果了,剩下便是处理尸体,向皇帝圆说的问题了,这时变得复杂了。   “叔父,刚才我昏迷时,你对惊鸿说,救不活便救不活罢,现在你却如此心念要救一个会成为我们所有人威胁的人。沈清苓是你亲侄女,也亏得替我受毒的不是叔父你,否则,你死我亡。这人心呵……叔父,是你本来便恨我母亲害死你兄嫂,还是你也有私心,爱着昔日的汨罗大妃……”   清苓眸含清泪的指控,身子因激动而摇晃不稳,睿王垂在锦袍侧的手,紧紧一握,终于慢慢抬起,将她揽进怀。   四下更静,方明是内侍,却原来对汨罗……   翘楚漠漠看着男人的动作,又去看他的眼睛,他盯着她,眉毛轻轻拧着,那一丝权衡取舍的怒气浓了,但杀意仍在。   初见时为她疗伤、后来也曾费过心为她从翘眉身上拿取毒药种种温情,在这一瞬全部被撕碎。   她清楚明白,若那是关于他的秘密,他愿意用寒兰来赌,他对她还是顾念了一丝幼时情份,亡母故情,也许还有他们之间的少许情份。   她原以为,他们能以另一种姿态相处,原来不行。因为一遇事一比较,这重量便出来了。   只是,再不爱,冻泉之情,那一夜的缱绻,便如此弃之如破履吗。   她冷冷一笑,看清苓哑声苦笑,“罢,罢,你不当我是你的侄女,你却终究是我的叔父,惊鸿,放了她罢,便当是我求的你……”   清苓的话,方明也不辨驳,缓缓跪下,看向睿王,卑微地恳求道:“故人之情,若爷不承,奴才今晚只能便一命换一命。”   老铁的剑尖还抵在她心口上,这一科,她真想对那个站在所有人之顶的男人说,杀吧,并将这相求之情掷回给沈清苓。但她不会这么做,意气之争没有用。相较在西宁街作出抉择的那一晚,相较在地牢的那一晚,此时,她更清楚,她该做什么……在绝望到达顶端的时候。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次等他判词。她发誓,若她今晚能离开这个地方,这样的情况绝不会有第三次。   终于,他微沉了声音,“方叔,起来;铁叔,让她走。”   “翘楚。”她刚想离开,却被他叫住。   她侧身回看,他眸里一片狠绝,“沈清苓的事,若你敢泄露一句,我必要了你母亲和她整族的命。”   她一怔,随即一笑,“哦。”   方明低声道:“翘主子,快走罢。”   “谢谢。”她搀起方明,也不说救命之恩来日必报的话,瞥了眼心口上并不算深的伤痕,伸手抚住了,在所有人或复杂的目光中,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得沈请苓一声低叫:惊鸿。   书房里脚步声遽然乱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像往日在街上驻足观看和她无关的热闹一般。   他今晚一身白袍。   嗯,那是沈清苓喜欢的。   白色于他好看,但其实他更适合青黑的颜色。或许因为他这一生并非如此光鲜、无瑕。他平日多穿藏青,大抵也是因为脑里也有这个意识吧?   红黑的鲜血淌在白袍上格外扎眼,他身子半斜在榻上,嘴角边泠泠坠着血沫。刚才替沈清苓过毒的时候,他沉静如万年的枯石,这时眉额紧紧皱起,眼眸半眯着,眸光仍一贯见鬼的深沉却浮着混浊,毒素在身体里翻腾着很痛苦吧。   沈清苓紧紧抓着他的手,众人围在他身边。有人说顾不了这许多了,便用同心蛊再换一次毒。景清哭着说不行,说蛊虫替主换毒,身子里也残留了余毒,需要自我清整,一月内不可再用,用了也不行。   整个书房笼罩在一片悲恸中,沈清苓依偎在他怀里,恸哭成梨花雨。奇怪,她心里却无痛无感,木木的。   他的眼睛浑浊却依旧犀利,看到她安静地看着他一身狼狈,怒道:“滚!”   她一声冷笑,转身便走,腹中一股寒凉之气却突然升起,她想了想,返身走回去。呵,如果可以……她想换点东西。   正文 132 始知你倾城(2)   “翘妃,请回去。”   看她折返,宁王微微冷了语气。   佩兰看了她一眼,微蹙了眉,似在责怪她的不懂事。   方明和景平也急了,都连连看了她几眼。   菌秦冬凝略有些警戒地看着她,“翘妃姐姐,走罢。”   景清索性低吼道:“你走开!”   她看着景清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好笑,轻轻笑开了。   硼沈清苓一抿唇瓣,眼梢轻轻掠过老铁。   看到睿王如此痛苦,老铁恨不得自己代受,这时一接沈清苓目光,当即将微俯的身子直立起,道:“翘主子,请你出去!”   宗璞沉声道,铁叔,将翘妃娘娘请出去吧。   翘楚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宗璞眉头一拧,却见她已走到众人面前。   翘楚走近了便没有再动,淡淡看着榻上的睿王。他无暇理她,或者说,他也不把她当回事,反正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将她赶出去。他盯了她一眼,便即阖上眼睛,唇角不断有红黑的血沫沁出……   她也冷冷地看了一眼他的腿脚,他双腿在微微颤抖着,她知道他正在将毒逼到腿上。   她面前横亘过来老铁的大手。   哦,来捉她的。   她冷笑,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奴仆敢碰她,便是逾越。当然,他并不在乎。即使会在意,也非和爱有关,不过他认为那是他的东西,就像当日太子碰过她,他觉得脏一样。   “你想他变成残废就碰我。”她看也不看老铁,轻笑道:“我或许能救他,怎么,有人信我么?”   老铁的手猝然僵在半空,一张丑陋的脸似瞬间扩张开,怔怔看着她。   众人神色顿变,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沈清苓猛地侧头看向她,冷冷道:“三公主,我最后说一次,请回去!否则,别怪我不顾念你是惊鸿的女人!让人动手并不是件光彩的事。”   翘楚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唇角一扬,“沈表小姐,否什么则,那是你的男人,不是我的男人,再说,他也从来没将我当过是他的女人,你在这里急个什么劲?你信不信即使有人将我上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沈清苓脸色一变,众人也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她竟讲些如此露骨大胆、离经叛道的话。   榻上,睿王猛地睁开眼睛,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沈清苓本在睿王怀里,此时被睿王轻轻松开,翘楚本距睿王还有一、二步,此时整个人已被睿王抓到身前,他紧紧拗着她肩上的衣服,眼里一片血红狠戾、怒气。   若说他刚才对清苓有过冷诮,那此时对这位翘主子则是怒火。这一瞬,竟没有人敢上前或劝或管。   景清想,睿王几乎从没如此怒过。如果说,在地牢里那晚,沈清苓便站在睿王旁边,睿王喂翘楚吃断魂寒兰时的怒意并不那么真实,在凝着沈清苓离去的时候,唇角还弯过淡淡的弧,那末此刻,景平有种感觉,睿王确实生气了……在翘楚说即使有人将我上了的时候。他似乎能毫不迟疑地将她诛杀,却不能容忍翘楚说这话。   这样的怒气,似乎有过两次,但第一次的有些浅薄,浅薄得让人容易忘记。   有时,记忆就是这样。你以为记得很牢的,或者以为将会记得很牢的人和事,在一个简单平淡的日子里突然便烟消云散了,后来,再想起,努力去回找的时候,只剩片影只痕。你以为是很浅淡的人和事,后来一不小心想起,还能记得很清楚。其实,当时不过平凡无奇,当真平淡如水,却确实记住了。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他的少主子的几件事,他也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却突然在这时想起。   一次是新婚那晚,翘楚笑说让她另一个婢女到隔壁把百年好合百子千孙的甜羹也一并借回来,睿王要将那两个喜娘扔出去时的小怒气。   也许,确切来说,那更多是类似哭笑不得的情绪。   但这样的情绪对睿王来说也是好的。他自小便跟着这个少主子,这个男人深沉睿智,人前温润如玉,人后严谨狠戾,但他其实很孤僻。   那晚的翘楚也有些奇怪,似乎有意无意在捣弄一些乐子。   虽然他和这个女子相交不深,但感觉那并不似她的脾性,有些外浮了去。她似乎在想在微微的鸡飞狗跳中纾解丝什么,她似乎很寂寞,突然想抓住一些什么留做记忆,然后就可以归于平静。她不美,那晚,眼睛却有些亮。   “翘楚,你很想死,是不是?”   耳边睿王森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景平一手按住两眼怒红的景清。   翘楚睇了眼横在肩上的大手,那强壮的臂膀以下的肌肤上,有一道细小却极深的伤痕。是同心蛊咬的。   她突然想起那句诗: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下意识伸出手,用力戳了一下他的伤口。   睿王闷哼一声,眸中凶怒迸生,在佩兰和秦冬凝的惊呼声中,大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哦,原来你也会痛的?刚才不是充英雄来着么?”她喉颈受迫,脸色涨红,仍呵呵一笑,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脸庞,强自用力凑近了他。唇毫无预警的印上他的唇,微微吸吮,尔后稍稍离开。   率先惊怒出声的似乎是宗璞,沈清苓……随即不知是谁倒抽了口冷气。   紧拢在四周的众人只见一颗晶莹剔透、身泛荧光的小珠子从翘楚口里吐出,落到睿王苍白却又血魅妖艳的唇上。   那淡淡的一吻,睿王正微微张开了嘴,那珠子竟似有了灵性一般,倏地滑进他口里去。他喉结微动,猝不及防已吞了进去。   不顾男人眼里的严厉热灼,翘楚乘势狠狠推开他,跌撞着退出数步,在所有人遽然惊变了的脸色中,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用力一拭唇瓣,将帕子扔到地上,转身便走。   正文 133 始知你倾城(3)   “翘楚。”   她听到背后沉怒的声音传来,她倒也听话的返身。   睿王站在榻前,眼眸掠过地上揉成一团的帕子,紧紧盯向她。不过是数步之距,她能清楚看到他眼里细长的血丝和强抑的怒。   “你到底给老八服了什么?”出声的是宁王,语气低沉,眉峰紧拧,比刚才更凝重了几分。   苦嗯,除了那吃下不明物体的男人虽怒仍十分镇静之外,其他人也震,却是震惊,都死盯着她,倒似她将那人怎样了,现在他们要将她怎样回去一样。她的唇碰过睿王,她拿帕子擦了,甚至扔到地上,那是怎生的侮辱……但也不过是仿照当日他做的罢。   当然,此时谁也不说话,不适合也不敢提这事……   景平,景清,老铁和方明都想伸手搀睿王,睿王却摆摆手止住了。   故沈清苓的神色甚是有趣,看了睿王一眼,眸中转过担忧,又另有些复杂之色,再看向她时,越发泠冷、思量了去。   同为女人,她知道沈清苓对睿王必动了情,但这个女人心里另一个男人到底还有谁?肯定不是太子了……   一旁的景清眼珠微凸,低喃着,“她是不是妖精……”   佩兰和秦冬凝听得他如此说,一脸怔然。   “哦,只兴许你给我毒药,我便不能给你下药吗?”她挑眉一笑,回看向睿王,缓缓道:“好笑!”   睿王眼眸一眯,眸中浊色一扫,盯量着她的目光深沉了几分。她眼梢微微往下,看到他衣侧旁的手微微握拢住。   景清又像头被激怒的斗牛,若非被景平按住,已冲上来,“你那珠子果然有问题,快给爷解药,不然我……”   她双手交抱在胸前,将心口那抹伤遮住,省得看着刺眼讽刺。   那一下,睿王眼睑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眉间褶见深,眼中鹜似褪了分颜色。   她冷笑,他这是同情还是什么……转对景清道:“你既说我是妖精,那刚才本妖给你主子服食的便是我的内丹什么的。妖精没了内丹可是大麻烦,何况我这妖倒霉,救人被喂毒,一身是毒,有颗内丹还好,现在连这救命东西也没有了,你还想怎样?”   谁知道那颗鱼珠子能不能将那个男人治愈,若它确是仙家宝物,她吃了能抑制住迷迭香,而他却被治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众人听她这一说,饶是宁王和宗璞善辩,一时竟也不知该做什么回应才当。虽说鬼力乱神不可信,但刚才一幕亲眼所见,匪夷所思。而若她所说为实,她确是救了睿王……只是,刚才那颗珠子到底是什么,为何她竟有如此能力?   翘楚却突然恍起什么,眼睛微微亮了,晒道:“咦,有个残废不是能站起来了吗?”   她话音一落,众人又惊又喜,看向睿王。   睿王却无众人一分惊喜,一瞥老铁,“取寒兰解药给她。”   众人一惊,沈清苓秀眉瞬蹙,景清脸色也变了,急道:“爷,这不能给她……若给了她,她随时便可背……”   背什么,背叛?翘楚轻笑。   “本王说,取给她。”   睿王声线一沉,景清惊住,老铁一凛,不敢怠慢,立即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恭敬地呈递给他。   手擎白玉瓶,他淡淡看着她,眸光不滟不波,仿佛刚才种种不过是场戏是个梦,现在戏散了,梦醒了。   翘楚瞥了眼榻上铁面,心里倒暗赞了这个男人一下,她知道,他对她动了大怒。果是惯戴假面的人,这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都收起来。   他说给她解药,却不遣人拿给她,他自是不会过来,哦,他要她自己到他面前去取呵。   去就去罢。   在他的深视中,在众人越加复杂的神色中,她毫不迟疑向他走去……   在距他一、二步之余,药瓶递了过来。大手沉稳,动作干脆利落的像刚才的杀令。   她唇角一扬,停下脚步……本来,她也只打算走到这里。   所有人的脸色再次变了,睿王眸光猛地一沉。   “翘主子……”   怔然出声的是方明,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这个在他面前站定的姑娘。   翘楚低头一躬,方明微急,伸手虚扶,“这使不得,奴才……”   翘楚微微放轻声音,诚心道:“不管是为翘楚母亲还是为翘楚,方总管这相救之情,翘楚虽是北地夷女,鄙不懂大邦之礼,也知大恩当报。总管甘愿净身进宫侍主,一生为奴,此情可敬。总管心中既视睿王如主,这一丹便当翘楚谢总管恩情,也好换一个不拖不欠,翘楚是命薄之人,此时不报,也不知日后……”   她蓦然止住话语,抬起头来,笑了笑,又摘下腰上的荷包,低道:“从家里过来,不比姐姐,翘楚身上无甚长物,这枣倒是和母亲一起亲手种的,若总管不嫌弃……”   她正有些微躇这简陋之物方明不要,没想到方明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她的小荷包。   她不知道,这一刻方明心事如涌,内侍地位再高,终究是残缺之人,即使亲近如这书房中的人,又有谁敢说,心里无一丝轻瞧之情……多年前,汨罗大妃却也如此说过:甘愿入宫,方内侍此情比任何人都可敬……   书房中突然沉默,却不知为方总管一番心事,还是因为睿王那微微僵在半空的手。   正文 134 始知你倾城(4)   景平心细,平日倒是常看到翘楚在腰间系着一二个小锦囊,原来里面装着家乡的东西。原来,她总是揣着家乡的东西……   苦看她将东西给了方明……四下寂静,于是她的声音也特别清晰。   “八爷,这解药你留下罢,这是我还方总管的恩惠,你给我解药倒成我又亏欠了你。这毒药便当我预支吧,万一我下次不小心再撞破你的秘密,便不必重新再服食毒药了,对不对。”   睿王微微一震,随即冷冷反问,“哦,不小心进来了,不小心藏起来,这般的不小心吗?”   故翘楚也不辩驳,道:“那便当我是有意罢……”   预支?一瞬,景平心里觉得有丝好笑,却又有丝说不清的凄凉。一旁,翘楚淡淡笑说着,向睿王弯腰一福,便返身离去。   一路寂静。因为睿王没有出声,眼睑微垂,眼睫暗影沉沉投落在手中的瓷瓶上,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去。   “景先生。”   睿王身上的危机解除,景平正松了口气,陡然听到声响,怔愣了一下。每个人都看向他,连睿王也微微眯眸看向他,他既喜且惊,为掩窘态,轻咳一声,道:“翘主子有事请吩咐奴才便是。”   “能不能让碧水过来给我包扎一下伤口?”翘楚在门口停下脚步。   景平眼梢下意识掠过睿王,睿王神色冷峻,沉默着,却也并无反对。于是,他回了个“是”字。   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脆生生响起,“翘妃姐姐,我给你弄吧……谢谢你救了睿王哥哥。”   是秦冬凝。   她说着似乎想起什么,也悄悄看了睿王一眼。   翘楚点头一笑,说谢谢。她看着秦冬凝,似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又止住,复看向睿王,眸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好一会,才轻声笑道:“二小姐之惠,翘楚无以为报,明日翘楚的轿乘便恭候八爷大驾罢。”   秦冬凝一怔,道:“我不用你回报。”   沈清苓神色一冷,微微抿了唇,宗璞和宁王迅速交换了个眼色,宁王低斥住冬凝,“小幺,住嘴!”   秦冬凝吃蹩,下意识向沈清苓求救去,却见沈清苓正凝着睿王,睿王目光裹住翘楚,半晌,才冷笑道:“你以为本王不敢?”   “如此甚好。二小姐,翘楚在房里等你。”翘楚这次再没回头,脚步一迈,扎进夜色中。   秦冬凝不解,正想问话,睿王却突然眉宇一皱,沈清苓忙扶他坐下。   秦冬凝大惊,一边,方明等人忧虑忡忡,直问爷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睿王淡淡道:“不碍事。毒液来势迅猛,同心蛊换毒,将毒传到我心腑附近,毒液迅速向心脏游走,我来不及将毒逼出体外,才不得不立即将毒逼到腿上,好让它在那里挥散。否则,只要我内力稍歇,毒液便立即侵入心腑,但将毒逼到腿上也并非妙法,如此一来这双腿便废了。她那内丹确实有效,但却是镇压之效,令毒液锁在双腿某处,不让它向重要筋骨扩散,但我仍需将毒逼出来才行,只怕得费好些时辰。”   佩兰疑虑道:“翘妃刚才的意思是……”   宁王微微苦笑道:“唐门的毒不比其他,厉害异常,我和宗璞并非用毒之人,刚才尚能看到老八脸上的黑气,翘妃似乎也留意到了……”   秦冬凝恍然大悟,“按宫制,出游的时候,元妃侧妃一般不同乘一辆马车,惊鸿哥哥应和郎妃一乘车驾,但若你要运功逼毒,自是不不能和郎妃同坐,这……”   这明日出游,睿王只能和翘楚同坐一辆马车。   佩兰低声道:“翘妃似乎有意用裹伤的理由来作交换,好让八爷……”   她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口,不敢再说。   刚才也许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却全部人都懂了:面上是回报,实际上翘楚要睿王欠她一个人情。   睿王斜倚在榻上,眼睛微阖,一张脸脸容清俊,脸上线条却有些冷硬。   “都散了罢。今晚才拿到假图,时间仓促,大哥的刺杀计划必定在返程的时候才能实施,既然苓儿已将真图记下,那末,回程时,我们便施行假意刺杀父皇的计划。铁叔,安排五十个暗卫暗中随行,听候我差遣。方叔,你领小幺到她的房间去。”   众人在他说刺杀父皇的时候,都蓦然噤住气息,而他的他语气却由始至终都甚为慵懒,只在提到翘楚的时候,语气略略一沉。   书房,铁架上的灯火被捻暗了,泛着微光,所有人退去,只余下睿王和沈清苓。   “参汤喝了罢?”   “嗯。”   “铁叔便在外面候着,车驾图既已默好,你便回去罢。”   榻上,睿王仍慵懒地靠在榻背上,眼睛未睁。   沈清苓心里一沉,有些用力地掷下纸笔,便向门口走去。走至一半,她咬了咬牙,返身快步走回睿王身边,道:“惊鸿,起来。”   睿王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下,睁眼站起,淡淡看向她。   “那晚,你不是想吻我吗?现在呢?”沈清苓沉默了良久,终于垂下眼睑,轻声道。   正文 135 始知你倾城(5)   被群山被人群包围是一种什么感觉?   数千禁军筑成坚不可摧的护卫墙,伴着数十乘马车徐徐而行,马车里分别坐着宫里和朝堂上最显赫华贵的人。   早在宫中集合的时候,各个主子便经太子的人安排在各个宫门里上马车。这些马车一出宫门,顺序立刻被打乱。除去太子还有拿到往返车驾图的睿王,谁都不知道各个主子在什么位置,皇帝和太子在哪一辆马车中。   偶尔掠起帘帐,便看到连绵的山扑面而来尔后远去……   恳这天并无阳光,空气愈发的清郁、微凉,有种让人心旷神怡之感,仿佛什么烦恼都高不过这山深不过这崖,只是这一段路却异常惊险,路狭且长,这里其实是一个深谷,谷极深,似不逾百丈,凌空看去谷下遍布着苍密不见底的冬树。   便当是出来采风,这样的景致……翘楚心情甚好,而让她心情更好的是对座男人的模样。   睿王座下脚边放有一个碧玉瓷盆。他倚靠在车背上,坐姿优雅,从容不逼,偶尔有毒液从手上沁出,滴到瓷盆上。   让这等情景往日只能在电视电影上看到,现在有个现场版的……而睿王动作虽轻松,但铁面下一双眼睛一直微微闭着。她知道,他此时身体必定不好受,心情怎能不好。   驾车的都是好手,况且从来贵族出游,马车绝对行走不快,端的是稳当之致。   马车极大,外表内里皆布设华丽舒服。左右一张软榻,现在二人各坐一侧,两榻中间是一张矮案。矮案固定在车板上,矮案被分成很多小格子,格子可开合,里面放着茶具,各种时令瓜果,各式糕点蜜饯,吃喝的应有尽有。   这种设计巧妙之极,绝不怕马车颠簸东西散跌。她正看的愉快,吃的轻松,睿王却突然睁开眼睛来,四目交接,他似乎看到她眼里没有掩饰的好心情,眸光暗了暗,随即唇角微翘。   她微一疑虑,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阵遽烈的声响,人声,马声,搅浑在一起,紧接着车身一个大颠簸,她猝不及防,身子被抛起,往前跌去。   对座的男人却仗着武功犹自坐得稳稳当当,眼中笑意邪邪,一副看戏的模样。   在她横过矮案跌向他的时候,他好整以暇地侧过身子……她心里冷笑:你就乐吧,看我以后不整回来。她咬牙闭上眼睛,正预备壮烈的摔个“痛”快,却不见痛响……头似乎撞到一团棉花上,随之身上一紧,臀下一暖。   她微微一怔,睁眼看去,她的头被一只手隔挡在车壁上,原来他伸手替她垫住了……身子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此时正坐在他的膝上,姿势暧昧。男人那双墨漆的眼睛里有抹淡淡讽刺的味道。   出于本能她急迫想从他腿上起来,在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放慢了动作……他没安好心,想看她出糗看她窘迫,她怎能随他愿?   帘外传来武官禀报的声音,说走到了一段极狭的小路,有数名兵士开路不慎,掉到谷下,声音惊吓了些马匹……   这段路如此之险,为何还要走这里?翘楚一惊,正微微出神思虑,却听得睿王对帘外淡淡应了一声,似看出她的疑虑,道,除非扰民走大道,否则这是必经之道。   这段死了人的路……一丝说不清的寒意在翘楚背脊窜起,她生了丝不安,却也没有多想,现在最该做的是摆脱和他的亲近。身子才刚刚一动,立刻让他紧紧按住。   “怎么,妾身坐在爷身上,爷的毒能快些逼出来?”她轻轻笑问,倒也不挣扎。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逸出,“爷不逼毒了,爷要休息一下……”   “那爷应让妾身走开,好作休息。”   “翘楚,你似乎不懂我的意思……”   他声音一顿,她随即被抱坐到车前壁靠近榻末的地方,她略带些警戒看着他。   他盯了她一眼,身子一倾,头已大刺刺的枕到她双膝上,声音带了丝讥诮和促狭,“你不是遵循等价交换,刚才爷救你一次……”   她正想他的头拨开,闻言心里低咒了声,双手往身侧一搁,嘴上笑道:“爷那个毒,逼完了?   “尚未。不急,也急不来。我刚消耗了不少内力,需要时间恢复,才能将余毒逼出来,明日下午以前不能再轻易催动内力,也不能骑射,一旦动作厉害,你那珠子镇不住毒液。”   她一笑,“什么珠子,那是本妖的内丹。”   他也一笑,“你是妖精?不可能!如何得到这东西的……”   “你我没有相熟到这程度……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给我上过还不熟?”   “你昨晚上了沈清苓没有?”   她心里冷笑,语锋一转,果见枕上男人略沉了眸色,伸手擒住她的下巴。   她也不去惹他,将话题转了开去,“你不想参加打猎,只能推诿身子不适,但这一推诿,皇上必让随行太医替你诊断,若断出你身中剧毒,教太子知道了,说这是你窃图所中之毒……”   他往她肚子上柔软的地方枕去,淡淡道:“不明禀就好,新围场听说极大,打猎各有各的打,我让铁叔猎些东西交代便成。”   “嗯,”她随口应了声,看他在她腿上枕着,闭着眼睛,模样似乎甚为舒服,心里一阵不爽,想了想,计上心来。   正文 136 始知你倾城(6)   只是计划么……还是得到他防备不严的时候实施才好。遂也闭目养神,手有些冷,她也不客气,将手伸进他的衣襟里取暖。   他倒还算绅士,没有将她推开。   手下正是他心脏的位置,能清楚感觉到脉搏的强而有力的搏击跳动。这样静静相互靠着,在这片天地里,便似他们从来没有过嫌隙一样。   她自嘲一笑,慢慢也睡着了……   苦醒过来的时候,马车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暗晦。   垂首看去,他在她膝上似乎睡得正浓,呼吸均匀。   果然是皇家贵胄,睡着的模样也优雅好看,双手轻轻交叠在肚腹处,铁面下眼睫毛细长漂亮,可惜,眼腹处却有抹暗青,哦,这么无情的人也会累吗。   故她放轻声音道:“爷。”   没有回应。   手从他的衣服里探出,慢慢伸到他脸上的铁面去。   还没碰到那冰冷的银铁,手已教男人的手用力裹住。   “你想做什么?”   他眼睛未睁,声音冷削。   “只有我在,不碍事。摘了它睡,舒服些。”   她轻轻重复着以前说过的话,声音听起来竟似乎一如往日的温情……   手上的力量松了,她倒生了丝诧异,却没有犹豫,将他的铁面摘下来放到榻上。   手往怀里摸去,将那块东西掏出来。   “爷,你看看这里。”   她低声笑着,睿王眼睑一动,睁开眼来,却旋即变了脸色,坐起身来,大手一攀,夺过她手上的东西,狠狠摔到地上。   那清脆的声响,立即引来车外随侍武官的惊疑,隔着帘子,惶恐地问主子可有需奴才效劳的地方云云……   睿王眉峰一划,冷冷说了声滚,帘外顿时静了声息,只剩马车声依旧如涛……   看向男人深沉阴鹜的双眸,翘楚揉揉早已发麻的双腿,笑道:“你这倾城之貌好看,自己该多看看的。再说,不把这茬克服,以后君临天下的时候,你还要戴着一张铁面吗?”   男人阴鹜的眼里顿时揉进一抹厉意,翘楚正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想回到对面自己的座位去,才迈了一步,腰肢已教睿王握住,她重新落进他怀里。   仓乱中,她的唇擦过他的脸……她伸手去拭擦唇瓣,眼梢却撞上他倏地暗到极致的眸光,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唇已被他的唇粗暴压下。   地板里静静躺着被男人摔破的铜镜碎片。   每一块碎片,都映着他们交缠的身影,   每一块碎片,都映着他在激烈地吻着她。   他仅以单手便将她两只手牢牢固定在她膝上,并将她的双膝固定住,她无法动弹一毫。他另一只手紧掌在她的背脊上,她的唇被吞没在他的嘴里,她的唇舌被他吮吸到酥麻疼痛,他的舌挑弄缠卷着她的舌和牙齿。   她先是反抗,后来停止了……不是不敢,只是想到后果。   反抗只会增加他想要征服的欲望。再者,将他的脸抓破,将他的唇舌咬破,走出这车子,于谁也不好看。   她甚至有些合作的放松了身子,放松了手上和他抗衡的力量。   任他吻着,默默吞咽着他的唇舌上的液沫和气息。   他是警醒的,很快便觉察到她的柔顺,松开了她的手,大手探进她的衣服里。   原来,彼此不爱,彼此的身体也能产生欲望。   当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肚兜握上她的丰盈,将之全部掌控在手里,用力揉捏,发泄自己的的时候,她就坐在他腿上,能清楚感受到他胯下的坚挺和火热。   她也放任身体的感觉轻声喘息着,两手得脱,一只手甚至不知廉耻地环上他宽厚的背。   她攀爬到他脊背上的手让他坚硬的肌肉微微一跳。   他的吻突然变得更加急剧起来……他不知道她的唇已经麻掉了吗,他不知道她已经无法呼吸了吗,她无奈,只能略微贪婪的去吞吸他嘴里的空气……越加粗重的喘息着。   然而那喘息的声音,却让他将她抱得更紧。   恶性循环……   她稍微顺过气来,另一只手立刻探进自己的衣服里,轻轻握住他在她胸口上动作的手,他却几乎立刻甩开她抓握,随即反握上她的手……她微微用力,牵引着他的手来到她的肚兜下,伸了进去……   当再也没有任何衣物的阻隔,肌肤相触,他的手却猛地顿住。   那道新结痂的疤痕让她终于得以从他身上下来……   他眼眸一眯,唇角凌厉地爬肘上一抹冷笑。   那微微的硌手扫了兴吗……她轻轻一笑,坐到一旁,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爷,怎还不下车,便等你和翘妃妹妹了——”   帘帐突然荡起,声音从帐外透进。   她一惊,睿王也微微变了脸色,在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倾身吻住前面的男人……睿王将她紧紧抱住……帘外的声音随即僵住,帘子落下瞬间,她背后目光如芒在刺。   帘外矿野里,数不清的人在看着他们……   ————————————————————————   正文 137 始知你倾城(7)   帘子里,再次剩下二人,翘楚微微颤抖着。   “你在怕什么?”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从他怀里出来,他眉眼淡淡,唇角却微扬着。   遇到这种人,她只能面无表情,“换你欠我。”   恳“行。”   那人眼梢一挑,声音甚是温尔,若不是唇上微辣的痛楚传来,她几乎要怀疑刚才那个禽兽不是他,“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他反问,你这么怕做什么?   让她拿起铁面掷回给他,“你鹦鹉啊?我能不怕吗,你出了事我母亲和她的族人谁救?”   他将铁面带上,语气微沉,“嗯,那就给本王陪葬罢。”   她直怀疑他神经有毛病,刚才还笑容微掬,现在一副死人口气,她那句“你出了事我母亲和她的族人谁救”哪里碍着他了?不然他要她怕什么!   他一掀衣摆便走。   她腿脚仍痹,还有些动弹不了,又想自己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吻,只怕早被外头说的不轻,晚点出去也好——   也幸好这神经病还甚是配合,她刚碰上他唇的时候,他便将她抱住,如此一来,倒像两人都情不自禁一般……她赶紧一甩脑袋,将那些恶寒的景象都掉。   前方,那人走到帘帐边突然顿住脚步,折了回来,一言不发将她抱起……   他想将她抱出去?她微微一惊,连忙制止,“我自己走!”   某人眼中一抹恶毒,“还你的……”   死人上官惊鸿!她好歹帮了他,他却害她……当他抱着她在数千人面前出现的时候,她只想将他杀了。   天际已经坠着星子,蓝蓝的天幕,四周是一望无垠的林地,却独空了眼前这一大片并无植被,要极目远眺才看到树木。   数百华美的营帐散落在空地上,错落有致。营帐想是早便搭建好了的,专等皇帝来狩猎用。眼角余光可见后方多乘马车。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站在营帐之前那密密麻麻的人墙。   首排,皇帝居中,手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左侧过是郎后,莊,丽二妃,另有几名妃子,曹,莫两名大太监侍立在嫔妃旁边;皇帝右首,站着太子,夏王,宁王等人,还有不少年岁相当的锦袍青年,这些青年旁边,又站了几名年岁较小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她知道这些都是皇子,某八的兄弟,有些是在婚宴上见过的,能出席婚宴,又被带过来狩猎的必定都甚得皇帝重视。这是最赫贵的一排。   二排以左是朝中重臣,郎相,王太傅,王莽,宗璞等人赫然在目;右边却是各皇子的妃眷,翘眉,翘容,佩兰并有其它她不认识的王妃;再往后一排,便是朝臣家眷,名门公子千金小姐,秦秋雨,秦冬凝,王语之都在其中。   宫中各个主子与及各个王府的近身侍从都在最后几排,人群里,能看见老铁等人,碧水,香儿也随着过了来服侍,当然,四大和美人也她过了来。   另有大侍长夏海冰率数千禁军精兵环卫在四周,他手下多名万侍长各站在各组兵士之前,禁军连绵不绝的列成人海;又有几名身穿官服的中青年男子恭敬地站在夏海冰身旁,想是此间官员。这些人中,她仅对那个叫樊如素的青年万侍长有些印象。   这气势磅礴的人海当中,“方镜”无疑是特别的,因为“他”就站在太子旁边,而刚才撩开帘帐的郎霖铃已回到妃属之列中。   此时,所有眼睛上万道的目光都落在她和某八身上——   天杀的,他们两个竟然是最后出马车的人,不然,这马车的顺序早被打乱,郎霖铃刚才也不会找到他们。   她脸热如火烧,幸好睿王今天会坐她的马车是因为对外宣称(包括对郎霖铃)她“病”了。在继皇帝到访睿王府前一天,睿王妃翘氏走路摔倒折伤了手骨引起发热,她又“病”了。这次是……风寒。   所以,此刻他抱着她应该不会太过份……如果忽略之前那个行为的话。并且,再次证实睿王对郎妃是敬爱,而对翘妃却很宠爱,是真正的宠爱。   就凭刚才的马车亲吻门,在场的有哪谁私下不将她说成不堪的,不过此刻在睿王面前,不敢表露罢了。   只是,人群里几个人复杂的目光还是让她心里微微一沉。太子,翘眉,翘容,尤以沈清苓和郎妃为甚,沈清苓唇角一弯似笑非笑,郎妃眸光薄笑蔼蔼。   皇帝面前,她自然也不敢细看,某八此时已经走到皇帝面前,她赶紧挣脱下来,随他向帝后见了礼。贤王“告病”没有过来,郎后的脸色似乎有些憔悴,倒是皇帝一派笑眯眯的模样。她甚是奇怪,皇帝对她的态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了丝微妙的变化,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皇帝又甚是关切地问某八,她身子如何。   某八谦谨应答,只说并无大碍,皇帝又让她好生将养,她恭恭敬敬的谢了皇帝,看皇帝似还有话想和某八说,正想和皇帝说一声,先回归妃眷阵型中去,省得在这里被人围看。   “白狐……抱抱。”   突然,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全场为之一静。   她只觉身上一紧,却是一直在皇帝怀中沉睡的孩子乍醒过来,那孩子粉雕玉琢的,模样极是娇憨可爱,此刻口中咿咿呀呀叫着,小手往她身上抓去,她和睿王距皇帝极近,那孩子一探之下,竟然攥住了她的衣襟。   她成功的再度成为全场焦点。   正文 138 始知你倾城(8)   翘楚无奈,这孩子不但认错人,还有点小色盲,她穿的不是白衣服,她旁边那个男人才是。   纵观这围场里并没有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况这孩子锦袍玉带的,又被皇帝如此抱着,八九不离十便是个小皇子了。   但翘楚,翘眉和翘容等人新来乍到不知道便罢,宫中不少人却知道这小皇子其实大有来头。   数年前,太后薨,皇帝率一众妃嫔和皇子皇女祭祀,虽说哭灵,但本来皇家情分便疏浅,且太后从多年前开始便深居简出,皇家一向讲究礼节,这哭灵只兴许哀悼凭吊,嚎啕大哭反坏了规矩,小皇子当时只得两岁,却盯着独自站在前列的皇帝哭个不停,皇帝心烦,遂转身吩咐宫人将小皇子领下去。   恳他脚步才一迈,却听得一声巨响,那灵堂顶一根木梁竟轰隆一声塌了下来,恰恰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又小皇子三岁时,一天突然对着宫中某处房舍恸哭,当晚深夜,宫中浣衣局大火,烧死宫女二十余人,小皇子恸哭的房舍正是那洗衣宫娥所住之地……   皇帝本便甚喜欢这模样精灵的小皇子,自这二事之后,对小皇子越发看重和宠爱起来。   让听说,后来皇帝请皇觉寺住持进宫相看小皇子,住持一相大惊,当即跪到地上纳头便拜,皇帝深知有异,问起原委,老住持说飞天当年座下尝有莲花童,飞天下凡历劫,童子许愿誓随万佛之祖左右轮回六道,遍尝人世苦痛劫难……   虽是住持片词未可考究,但小皇子却确似有灵窍。   然而,后来小皇子年岁渐长,却不再预言吉凶,倒出落得与普通灵童无异……直至此时指翘楚为狐。   只是,这狐狸终非吉祥之物,世人常说狐狸精云云,小皇子既指翘楚为狐,却为何还要她抱?   所有人尚在惊愣,便连老谋深算的皇帝也一脸惊奇的时候,翘楚笑眯眯指着某八道:“哥哥不是狐狸,是……”   某八本来眸光微微一闪,似也有些惊疑、微思,这时教她一指,还了个目无表情给她。   谁知那死小孩两眼圆圆,晶晶而亮,继续锲而不舍地扑向她,“八哥自然不是,你是,你抱小九。”   他将她当成狐狸就算了,居然还敢让一只狐狸抱……孩子可爱归可爱,但去抱他,不就自认为狐吗,不抱又不行,她只好壮烈地伸出手去,眼梢横向某八。   睿王微微一笑,手上动作迅速,大手已经跨过了她,道:“小九乖,这小姐姐怎么可能是白狐呢?她是八哥的妃子,不能给你。你若爱狐,八哥明儿给你猎一只可好?”   小皇子瞅了睿王一眼,似乎不大敢惹这位八哥,看八哥目光淡淡掠过他掰着白狐衣襟的小手,“哇”的一声扑向皇帝,“父皇,小九不要八哥的白狐,小九只要这小姐姐。”   这下,全场愣了,刷刷看向睿王。   睿王手上落了空,却也不卑不亢,伸手将翘楚轻轻揽进怀里。翘楚本来想退回妃子阵地中去,但那小鬼便在前面,她也只好顺从地呆在某八怀里……   似乎被小皇子那憨趣的模样逗乐,皇帝倒笑了,道:“待小九长大了,朕也给你指一个漂亮的妃子,翘嫂嫂可是你八哥的妃子,你不能跟他抢,这不合规矩。”   小皇子却小嘴一噘,道,那父皇将这姐姐许给小九罢。   他这一说,除去禁军不敢言笑,当即全场大乐。皇帝听小皇子语气认真,眸光反而一动。莊妃笑道:“小九,你年岁小,还跟着母妃一起住呢,不像哥哥们有自己的府邸,小姐姐可不爱住宫里,若小姐姐跟了你,她住哪里才好?”   翘楚一讶,这才知道小皇子竟是莊妃幼子,她曾得莊妃之援,在宫中住过,但莊妃体贴,怕她拘束,当时并没有邀她住进自己的宫殿,另安排了院落给她住,是以她也没有见过这位小皇子。   小九……皇帝多子,小皇子如此之小,不知排行到第几去了,况切早有九皇子夏王在前,小皇子也随了个九字,却原来是夏王的胞弟。   睿王点头谢莊妃解围,谁知小皇子皱了皱眉,又想出绝招,说,那不若父皇将小姐姐指给九哥,小九倒是常去九哥那里玩耍……   将翘妃指给夏王?!人群里,不知谁先笑出了声,虽说童言无忌,但这话里的内容可不是胡乱能笑的。   睿王温尔,只是轻轻一笑,太子当即脸色一沉,出列站到睿王身边,眸光严厉掠过众人,四周的声音立刻湮没,再不见半点声息……   睿王放开翘楚,朝太子一揖,挚声道,谢谢二哥。   太子一笑相扶,眼梢掠过翘楚。睿王似并未看到,看向也出了列的夏王。   这兄友弟恭的,皇帝似极为欣慰,颔首一笑。   夏王俊脸微红,朝睿王和翘楚长身一揖。   睿王立刻还礼,翘楚也赶忙向这位多日未见的故人欠身一福,却没注意睿王眼尾冷冷掠过夏王腰间所挂的小荷包。   *****   小皇子吵着要去翘楚的营帐玩,他亲哥为防他再丢人,当场将他挟回自己营帐,将他揍了个满头包,遂暂时收敛了。是夜不宜狩猎,皇帝以下各人在配备的营帐各自歇下,睿王宿在郎妃处,翘楚独宿,各王各人营内私话不再表,这翌日的狩猎却发生了大事。   正文 139 始知你倾城(9)   没有人想到皇帝会在狩猎场上将这件事提出来。   这天清早,所有人从营帐开拔到密林入口齐集,皇帝环众子一眼,突然笑道,今儿个便来一场比赛吧,搏一搏彩头,谁赢了,朕便将攻打西夏的十万兵马兵符奖给他。   兵符,一直悬而未决的兵符,皇帝竟然在这时突然提出来。   顿时,整片林地鸦雀无声。   恳谁会想到?   谁都想不到!   翘楚也被这天雷雷到了,这不是到菜市场上去买十颗菜,是十万兵马。皇帝心里该有了人选才是,若以比赛决胜负,岂非有了一个随机性在吗?   让她悄悄打量去,昨夜某八将她抱下马车时所看到的人都在……却莫有一人神色不凝重,哪怕是太子和睿王……   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罢,皇帝的心思岂是她能够揣摩的,只是上官惊鸿他有把握赢这场比赛吗?   这场比赛太重要了,关系到她的母亲,他的前途!她蓦地一惊,狩猎……他曾经和她说过,他到今日午前都不能进行骑射……这如何还能比赛?   她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抿着唇,似乎并没有丝毫惊慌,但她知道……他不惊不慌,并不代表没事,形势此时陷入了一个死局!   她便站在他斜侧,郎霖铃站在他另一边,也微微蹙起秀眉。   仍是昨夜那些人,但各人站立的位置已和昨夜不同,因事先并无预料到会有比赛,除宫妃,年龄较小的皇子和朝臣仍随候在皇帝四周,其他皇子及其府眷按王府分,分处而立,原定皇帝宣布狩猎便领着自己的人策马而进这无垠无际的密林!禁军除环卫四周保护,也早有数百禁军各自牵了马匹在不远处候着调配。   她苦笑,郎霖铃尚且不知道睿王身上染毒,已如此担忧,这说明情况极难,因为有太子这个对手在!   四周各人都焦虑地看了过来,她知道,除了近在身边老铁等人,还有宗璞,宁王他们,另有一道目光似有还无……   若非她早知,绝不会留意到……是沈清苓……睿王淡淡回望过去,沈清苓却微微侧过头。   二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那不关她事,也无暇给她细究,皇帝看了夏海冰一眼。   夏海冰颔首,朝前方林子一挥手,樊如素和几个万侍长指挥着数十个士兵推着多个箭靶过来。   很快,箭靶在前方被一一固定好。   她微微一凛,皇帝似乎早便有了准备,只是,他却没有让曹昭南或莫存丰去布置……曹昭南是太子的人,那是东陵人都知道的事情,至于莫存丰……她不清楚他的底蕴,让夏海冰去布置,是不是会更公允一点……   皇帝想通过这个方式来决定兵符予谁,是不是要堵住所有人的口实,好让兵符在交接之后,朝中各党各派也不能有异议……毕竟是通过比赛决出的……   但是,不管怎样,一旦比赛确实会有不确定性,哪怕早在场地、工具上做了手脚!   狩猎比赛,这场比赛到底要怎样比呢?   她正出神,却被皇帝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朕的儿子,凡是年岁已满,封了爵号在朝歌建了府邸的,都可参加这次比赛!三场比试,淘汰而晋,最终决出兵符。”   皇帝这一宣布,在场的人立刻想起多天前的选妃大赛。   这次竟仍是三道试题?!   场地四周,除了马匹偶尔嘶鸣的声音,都极静极窒,每个人都从这最先预料未果的震惊中去等候皇帝接下来的宣布。   ************************************************   风吹林叶轻响,马声嘶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兵符谁属,将把朝廷上的势力重新划分。若太子拿到兵符,则其继承大统之势牢不可破。若其他皇子拿到,则从此那人将成为可与太子抗衡的势力,彻底打破往日数王鼎足而立的局面。   这时,只听得夏海冰朗声道:“第一局之题如下,各府主子每人将获予一副弓箭进行射击,按靶上红心命中情况的好坏定优劣。将分为优,良,中,差四个级别,此局又分两个回合,两个回合的成绩合加起来,将决出四位主子进入第二局比赛。”   翘楚心里一震,往太子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太子脸色极是严谨,因为他知道睿、夏、宁几王江将是强劲对手,他不知道睿王已身中剧毒,而从神色看翘眉也是紧张的,似乎觉察到她的打量,翘眉冷冷一笑。   再看向睿王时……他已经沉默地接过前方禁军递来的弓箭。   手上拿到弓箭的皇子有十多人,就是说够格参加比赛的有十多个皇子,却只有四个人能进入第二轮的比赛……   老铁,景平等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忧虑急躁不已……本来,以睿王的武功和骑射功夫,甚至可以拼下太子,顺利拿下兵符是绝有可能之事,却偏偏落在这个此刻来进行比赛……难道果真天意如此?要让太子或夏王拿下兵符?但若睿王要强行运功,却必有性命之虞。   而这时,情绪紧张又高涨的人群,声音突然更加震响。翘楚一怔,下意识往前方的箭靶望去,目光所及那突然发生的变化,也大吃了一惊……那样的箭靶,睿王现在的状况怎能射击?   难道睿王竟要输在这首局里?!   正文 140 始知你倾城(10)   箭靶被禁军侍卫放到各个皇子前面百米外的位置,固定在地上,然而,脚架以上的圆靶却似乎被设了机关,快速旋转不已。   红心随靶快速转动着,如此一来要够中目标比寻常箭靶难上数倍不止。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以一身华锦衣履的皇子们为最。   却也有不是所有皇子都如此,太子及夏,宁二王脸色虽凝却极为镇静。   四个晋级名额……   恳翘楚脑里也一瞬雪亮,虽都是皇帝的儿子,但皇帝对这些皇子的文才武功早已心里有数,知道下一局必是四王之争,遂也只设了四个名额……但问题是,上官惊鸿却未必能撑过这一场!   莊妃丽妃都出了列,分别走到夏王宁王身边,低嘱鼓励。   “爷,可有把握?”   让只听得旁边郎霖铃相问,似忧虑甚深,她知睿王谋略,却不知道睿王这骑射功夫到底如何。   郎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低声笑道:“早前你父亲回来,说西夏之战未能和惊鸿一起杀敌实属遗憾,边关将领对睿王的骑射功夫都赞不绝口。”   听罢祖父的话,加之睿王朝祖父和她颔首示意,郎霖铃这才展颜一笑,随祖父退到一边。   翘楚微微握了握手,想问某八一句身体情况如何,却见景平几人围在他左右,郎霖铃又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遂了之。   美人本和四大说着话,二人也极是紧张,这时突然压低声音道:“主子莫虑,这样的设置对那个男人来说绝对没有问题……”   翘楚捏了捏眉心,美人还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根本不可以运劲,若强行为之……   然而,要来的终要来,很快,禁军秩序地将各个皇子身边的家眷领开一定距离,夏海冰一声令下,在她和所有人的颤虑中,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随后箭声不绝,声响划破空气,如虹如电,利箭雨一般落到远处的箭靶堆上。第一回合,随着箭雨停毕而尘埃落定。   某八挽弓射箭的时候翘楚没看,这时赶紧收摄心神看去……其实也不必看,随之大兴的喝彩声已说明一切!   没有丝毫悬念,太子和夏,宁,睿王均拿下优级,而众皇子中,也只有他们四人拿下这个等级的成绩。一些皇子沉了脸色,也有一些苦笑,明白不可相比……龙生九子,本来便有强弱。   郎霖铃喜极,四大兴奋抚掌,翘楚和老铁等人却越发紧张忧虑。只要细看,便能看到睿王双腿微微打着颤。老铁和方明相视一眼,景平一咬牙,想上去将睿王搀扶下来……他已经支撑不住,若再强行拿下第二回合,必受重伤。   他背后似生了眼睛一般,返身看了众人一眼,目光严厉……她明白,他已经决定搏下去!   她想让他收手,四目相接,他的目光却很快掠开,盯向她背后的地方……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他在看谁,或者说她知道谁在看他,他在回应……但基本礼貌他是不是好歹该有一些,她正在和他“交流”着呢,妈的他看什么沈表小姐!   在皇帝笑吟吟看着,郎后淡淡和莊妃丽妃还有他几名妃子谈论,四周群情更加激动,夏海冰下令开始第二个回合的时候,她眼捎突然掠到些什么东西,顿时心念一动,又看了前方一眼,只见翘眉和佩兰都没按指示退到一边,欢喜雀跃的伴在太子和宁王身旁,便是夏王身侧也有个姿色秀美的女子伴着。   反倒郎霖铃最端守规矩,和祖父退到一旁观赛。   翘楚心里猛地恍起丝什么,没去理会郎相,郎霖铃和碧水遽变了的脸色,也走到睿王身边去。   与此同时,四周箭矢之声再次大作,她伸手握上他手,当睿王一怔,扣住手中弓箭,眸光微沉锁住她的时候,她压低声音道:“抱住我,握紧我的手……别运劲,这一箭,我来射……”   ……   “快看……”   有人尖喊了一声,在所有箭矢或射进箭靶或半空跌落,声音全数寂静下来以后,众人只见一支箭突然破空而出,稳稳落到其中一个箭靶的红心中央。   全场顿时沸腾起来,那是睿王的箭!而让人们颤奋议论的是,箭是睿王抱着侧妃翘楚射出的!   翘眉没去理会翘容的气急败坏,看了远处那手抱佳人的青衣男子一眼,突然有片刻失神;太子唇角浮起丝冷笑;沈清苓眸光一暗,若有所思的看了远处的郎霖铃一眼,后者正冷冷看着翘楚;另一边,夏王一瞥之下,沉默着放下弓箭,任新收的小妾知书殷勤地为他拭去额上薄汗。   “皇上,你看……这……”   郎后冷笑说道,皇帝虽因贤王之事冷落了她,但皇帝毕竟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暗下废了贤王,面上二人相处倒似与往日和睦无异。郎后看到翘楚上前,睿王竟揽着她,手把手带她射出这箭……她是郎霖铃的姑母,怎不恼恨翘楚狐媚,立刻向皇帝说了。   皇帝瞥了眼众皇子中那一双依偎的身影,也微微皱起眉。   旁边,莊妃淡淡道:“本来少年夫妻恩爱是无可厚非之事,但这翘妃也放浪了些许……说来虽都来自蛮夷之地,太子妃倒比她端庄大体许多……”   丽妃心里微微一惊,从先前常妃祭祀一事看,莊妃和翘妃似乎甚是亲厚,怎么如今竟在皇帝面前说这些话?但她是谨慎少言之人,却并没有出声。   正文 141   她一怔之下,又听得莊妃轻声说,昨晚那马车里之事……惊鸿这孩子知书达礼,是断断不会……   皇帝眉宇皱紧,一声浅咳,   莊妃是机灵之人,立刻住了口。   眼角余光里,可见莊妃和郎后淡淡交换了个眼色。   苦她既惊又苦笑,郎后和莊妃之争,几时消停过……但这时,似乎有了共同不喜之人,果然,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然,更没有永远的朋友。   另一边——   “谢爷让妾身一尝弓弦之快。”   故人们的喝彩之声未歇,暗语之声也许还在,   目光处处灼灼。   翘楚待要从男人怀里退出,腰肢上仍暖……她轻轻看了一下仍拢在腰肢上的男人的手,   睿王正盯着她看,阗黑深沉的眼竟有过丝许的失神,随她目光看去,似乎也微微一怔,如遭电击一般快速的松了手。   翘楚心里将这人骂了几句,敢情他是将她视作瘟疫来看……她也快快弯腰一福,走回四大和美人身边。   林地上各种各样的眼光将她淹没……   都玛那一命,终究没白救,四大和美人常骂那大汉忘恩……但实际上,他明面上是只教她最粗浅的骑射功夫,暗地里却对她认真以授。   她叫他一声师傅,他说受之有愧,他没有办法不要在族里的教职。   她回他说,她明白。在这世上求个生存,又有谁容易……   节气是好,但不能当饭吃。   亲密如四大美人,她也没告诉她们,毕竟,言语间不小心走漏了口风,对都玛不好。而非到必要时,他教她的,她便当礼物收藏吧。   一路过来,虽说已习惯了指点的目光,心里还是不适……她明白,在这些人心中,她有多不堪。   但就这样罢。   人,有时该多和自己说说这句话,将无法强求的放开才没那么累。   郎霖铃朝她淡淡一笑,她一笑回了。这次又惹麻烦了……   若说,对她是贬,那末,对睿王,这处处的声音是赞……那一箭,他竟敢带着人来射。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子已不比太子逊色,也许便从他向皇帝递请出战那一刻开始……何况,太子贵亦冷,他自翩翩温柔如玉……若没有这铁面和这残废了的脚……   这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睿王眸光飞快一敛,却向她略一招手,她二话不说,立刻走到他身边,他携着她从一字排开的兄弟中穿过,走到皇帝面前,一掀衣摆跪下,朗声道:“父皇,儿子有罪。”   这一下,翘楚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确实爱恋至深。   皇帝微微一叹,只道:“起来吧,便当是你和翘妃之间的福缘罢,父皇倒并无想过你待翘妃如此……你倒与朕当年……”   如此什么,宠爱吗。   翘楚心里轻轻笑,口上却低声道:“皇上,是翘楚使小性,不识大体……翘楚知罪。”   皇帝没有说话,又听得睿王恳声道:“儿子再射一次箭罢。”   翘楚一怔,心里突突乱跳,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万一皇上……他声音里却并无丝毫慌乱,十分镇静。   皇帝摆摆手,反脸色一沉,说,“刚才一箭是你把手带着射的,再射一次,又有什么差别,敢情这徒手比带着人还不如?”   他一顿又低声说,“惊鸿,这夫妻之间,当敬当爱,却切记戒溺。”   他让二人起来,又吩咐夏海冰准备下一局比赛。   而进入第二局比赛只有太子和三王。   若说第一局比赛还能凭机险胜,要从第二局比赛胜出,却是千难万难,除非有什么奇迹。   第二局,比的是狩猎,分三个回合。若有人在这三个回合中同时胜出两个回合,则再无须比第三局。   规矩要求的是,太子及三王将自己身边的人各挑九个出来,加上自己,组成一个十人的组。   如此一来,即有四组。   在一个时辰里,四组分别到划定的猎区进行狩猎,猎物最多一组胜出。如此进行三个回合。则,这一局出来的结果将有两种:其中一组夺得两次胜利,直接拿下兵符,无须再比第三回合;又或者其中有三组各胜一场,则淘汰一组,前三组一起进入下一个回合。   第二局的比赛似乎十分简单,却最讲究谋略和骑射功夫。   站立在这被划定为睿王猎区的林地里,翘楚望着眼前无垠的苍郁和偶在丛林中窜过的小兽,叹了口气。   睿王刚一进来,便即昏迷了过去,刚才第一箭果已大伤了他的元气,幸好没有让他拼射这第二箭,不然他的伤势只怕麻烦。   睿王挑选的人分别有老铁等四人,她,美人,又另有郎相和朗霖铃推荐过来的三名郎府护卫。然而,睿王却做了件令众人十分费解的事情,在禁军侍卫将他们领进这一猎区、又快速离开之后,睿王突然出手将郎家三名护卫药昏,在这之后,他随即昏迷过去。   这样,他们这一组等于缺失了四个人手,而且,没有睿王主持,面对太子那三组的强手,他们根本毫无一分胜机,败相已呈!   正文 142 始知你倾城(12)   而在第二局比赛开始之前,皇帝却又一次语出窒人。   皇帝说,“朕的儿子长大了,都有了帮营,这一局便让你们的支持者也一起进来玩玩如何。若你们不指派相助之人,朕便替你们指派吧。”   这话话里藏锋,暗批各王结党营私。但实际上,不说太子,贤,夏,宁,睿各王,其他皇子亦是各有私营,不过是势力不及罢了。   上官惊灏这时倒尽显太子之风,毫不忸怩,离开便让王莽出列,王莽虽是文官,却常随太子狩猎,一身骑射功夫精湛;翘眉翘容得都玛教授,骑射功夫也极为不错,太子一并让二人加入,另还有曹昭南。   恳沈清苓不擅骑射,没有随去……太子拍了拍她肩膀,她笑说祝殿下成功,皇帝让她到他身边观赛,她遂过了去……   夏王组里,有两个人不可不提,其中一个正是大侍长夏海冰。他的加入,将樊如素等几名万侍长也带了进去,其他的万侍长留在围场率军保护皇帝,而另一个,却是向来不营私结派的宗璞,他也随夏海冰加入了夏王的阵营。   宗璞和王莽一样,虽不会武,但骑射一流。   让至于宁王一组,宁王夫妇都是骑射好手,秦将军和长子已回边疆戍守,秦家次子三子并秦秋雨秦冬凝姐妹却以上乘的骑射功夫成为宁王的帮手。   这是各组中的主心骨,太子和夏,宁二王又各在府中随行的护卫里挑出好手补足整十之数。   郎霖铃也通骑射,但身子为先天所限,甚少习练,说不上精湛,睿王也因以她的身子为由,让她观赛。   郎霖铃是识大体的女人,并无争拗。   倒是她再次使小性,说自己也粗通骑射,要跟睿王一起进猎区,一时又惹来诸多侧目,郎相和郎后见不得,郎霖铃反并没说什么,将他们劝下了,并荐了郎府三名骑射好手。   她知道睿王必定带了暗卫过来,但一不想让皇帝瞧出任何端倪,二为顾全郎霖铃的面子,睿王将郎家的人并进组里。如果可以,她其实也不想走这一趟,但她虽不会武,骑射上却能帮上些忙。   但现在的局面却该怎么办才好?   景平搀扶着睿王,老铁等人各揽了一名郎府护卫,前面便是他们这组的猎区营帐,供中途休息之用,帐外拴有马匹,马上备有弓箭……   众人拟将睿王和郎府的人带进去再行谋算,她沉默地领着美人跟在后面。   景清跟在睿王身边多年,虽不会诊治重症,但也粗浅医术,替睿王把了脉,说睿王脉搏尚稳,他人虽昏迷,但意志极强,神识似乎还维持着几分清醒,能感觉到他正在运用内息逼毒疗伤……   众人又惊又喜,只盼他能尽快醒来……   将睿王和郎府护卫安置好,各人在营帐坐下来,方明神色沉重,看向景平,“爷无法主持大局,我们却需有个决断之人,景平,你素来谋略,在爷醒来之前,便由你先拿捏主意罢,咱们听你的吩咐,这一局,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输……”   他说着一顿,突然将声音压低几分。   “虽是猜测,但我总觉此次皇上有心将兵符交给爷,这场比赛不过是幌子……爷的骑射功夫自是不必说,他幼年时,有一次密随皇上外出打猎,他当时在林中用笛子吹奏了一曲,说来神奇,那附近大大小小的野兽竟都纷纷走了出来……那时,我随侍在侧,看的真切,那情景,确实让人惊奇极了……以爷如今的武功,倘若没有受伤,催动内力弹奏一曲,声息远传,只怕能将这方圆百里内的走兽都引过来……”   他这一说,众人都一阵震惊,先不去猜测皇帝的心意,若睿王有此法,要胜出这一局比赛并非不可能!本来垂手可得的兵符现在却……难道果真是天意难为?   老铁腾地一声站起,沉声道:“景平,你来指挥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便是拼着重伤,我也要猎几只厉兽……”   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手上人手根本不够,该怎么斗……景平一阵苦笑,末了,猛地想起一事,起身走到翘楚面前,目光一掠众人,“这决策之人该是翘主子才对……”   他话语一落,众人都一惊,景清微微结巴道:“她怎么行……”   他心里记着小皇子的话,对翘楚又惊又忌,又想起第一局里翘楚的逾规之为,顿时生了几分怒气,道:“哥哥,你不想想她做过什么事,差点将爷害得无法进入第二局比赛。”   老铁和方明,尤其是方明,对翘楚本有好感,但忆及刚才赛场上她让睿王带着她射箭,那所做所为确实僭越,若让她来指挥怎么能行?   景平微微叹了口气,也将声音放低了几分,“若我没有猜错,那一箭是翘主子代爷射出去的,否则,爷怎么会让她进来猎区?”   众人闻言一震,景清低叫一声,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却见翘楚谢了景平,又看向他们,道:“我自是无法作这决断人,但时间紧逼,我们需尽快商量出办法才好,不然,八爷曾为兵符作出的努力,便全部付之流水了。”   老铁和方明率先点头,景清苦恼道:“可是能有什办法吗?”   景平突然一怔,只觉此时众人不觉间倒有几分奉翘楚为主了……   翘楚蹙眉看着对面榻上微微沉睡着的男人,一字一字道:“什么办法我还不知道,但我确信,你们爷在昏迷之前,已经想出这一局以弱胜强的必胜之法。”   正文 143 始知你倾城(13)   众人惊喜参半,景平反惊异之极,问翘楚为何有此一说。   他这一问,各人也随即从振奋中沉涤下来,齐看向翘楚。   翘楚伸手一指另一张榻上的三人,道:“试想一下,你们爷虽然不希望让郎妃知道他的一些事情,譬如他中毒,若教郎妃知道相问起,势必牵出背后的事来,但说不说如何说的主动权始终握在你们爷手上。毕竟,中毒的事,郎妃知道尚好,她是你们爷的妻子,哪怕牵出沈表小姐……皇上和太子知道才叫棘手……”   “若这个假设成立,在别无他法,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他参加狩猎的情况下,你们说他还会不会将这三个人药昏,再次削弱我们的力量?”   苦“我懂了!”景清连连点头,站起身来激动道:“爷必定已经想出其他方法!”   老铁和方明互视一眼,景平这时也微微松了口气,这位翘主子的分析是对的……   他却又随即焦急起来,在营帐来回踱步,皱紧眉头,低喃道:“爷到底想到了什么方法?”   故翘楚走到睿王的榻前,轻轻盯着犹自沉睡的男人,心想,上次将军令,你借美人给了我提示,这次呢……   她在他身边坐下,仔细回想他昏迷之前的所有动作。她以为她会记不住,这时想起来,却才发现,关于他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想起,他当时目光掠过两个方向……   当时,她就在他身边,她低声随口说着,怎样才能赢。   不输就是赢。他似乎淡淡说了这一句,可惜,在他出手制伏了郎府的人之后,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昏倒……   突听得背后美人低声道:“主子,各位,这局不是分三个回合吗,若我们将前两个回合的猎物留下一些放到第三个回合,那咱们不是就能保住一个回合的胜利了吗?”   她心里一叹,正想出声,景清已亢奋得跳了起来,“对,这个办法好!”   景平却随即否决,“不行,这也只能保住一个回合的胜利,若其他三组中有一组连胜另外两个回合,那末我们仍是输了。”   景清一愣,顿时恹败下来,闷闷坐回椅上。美人微微皱眉,很快想到什么,道:“若咱们将第一个回合的猎物平均分到第二第三回合中去呢?”   “这可行!”景清又大喜蹦起,倒似一下子和美人没有了嫌隙。   老铁和方明脸上也微微舒展开来。   翘楚看了景平一眼,后者似在思虑着什么,接到到她的目光,微微顿住……突然,帘帐被人一掀,一道声音淡淡响起,“不行,这办法完全行不通。”   众人一怔,来者却是作方镜打扮的沈清苓……   众人里有像老铁,美人这样的高手在,不应察觉不出有人到来,可见刚才各人的情绪如何紧绷。   美人不知沈清苓的底蕴,脸色一变,已抽出腰间长鞭向她甩打过去。   翘楚刚说了句“住手”,老铁已翻身一跃,挡到沈清苓面前,截下了美人的攻击。   沈清苓瞥了美人一眼,走到睿王榻边。   景平甚为紧张,问道,姑娘怎么过了来,万一教皇上和太子发现……   沈清苓微微一笑,说不碍事,她向皇上请求,皇上特地批准她进来观战。她又看向翘楚,淡淡道,让一让好吗。   翘楚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她知道,沈清苓没有避讳美人是因为前者认为自己绝不会向美人保密她的身份。   倒是景清急了,道:“清苓姑娘,这……”   沈清苓目光一掠美人,眼中微不可见的划过丝嘲弄,淡声道:“将猎物从某个回合留下来挪分刀其他回合的方法,在双方棋鼓相当的情况下或者还可行,若势力悬殊根本不能用!”   “将前两个回合的猎物留到第三回合,只能保住第三个回合的胜利,这没有用,理由刚才景平也说了,我便不再多说。将第一回合的猎物平均得分到第二第三回合中去,更是大错!就拿太子组和我们一组来说,现在他们的人数几乎是我们的一倍。一个回合便当他们能猎100猎物,我们能猎50猎物。将第一回合的50分摊到最后两个回合中去,则后面每个回合的猎物都有75,但太子他们每个回合的猎物依旧是100,则我们还是输。”   她冷冷一笑,续道:“这一局的比赛我们是绝对不可能赢了!刚才的数据我还只是拿来做比喻的,我不知道翘眉翘容的实力怎么样,但想来必定不弱,而太子和曹昭南的骑射水平,我认识他们多年,可以肯定绝对是这各组里所有人中最好的,一个可抵三个猎手。若惊鸿在此,凭他的骑射功夫还能与太子或曹昭南一较高下。铁叔功夫好,但骑射只属一般,景平和景清的骑射也算不得上乘……”   “皇上最是老谋深算,他似乎已拿定主意将兵符传给惊鸿,他知道惊鸿有以音御兽之技,应可胜出,但却偏偏……”她说到这里一顿,声音微微沙哑,“宫里每年狩猎,我几乎都参加,各人的实力我最是清楚,若按真正实力算起来,拿数据作比喻,每个回合,我们组若有50猎物,太子组最少有200,而夏王和宁王两组实力相若,各组最多只有100左右。”   众人听她如此说,都一下斗败了似的,各自僵在原地。美人虽厌恶她的态度,但却知道她分析在理,手紧握着鞭子,忧虑地看向翘楚。   翘楚深吸了一口气,只看见沈清苓微微弯下腰,轻声对睿王说,“惊鸿,咱们这一次争不赢没关系,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快点好起来……”   翘楚冷冷一笑,突然便想对她说一句,若非因为你的一时任性,凭上官惊鸿以前所做的,已经取得皇帝的信任,兵符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正文 144 始知你倾城(14)——爱上善若水1   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即使没有在下一刻听到榻上睿王轻声呓语:苓……   众人一怔,沈清苓身子一颤,伸手掩住嘴巴,“惊鸿……”   她笑了笑,“你陪着他吧。”   沈清苓看她脚步移动,眸光一勾,“你去哪里?”   苦“即便会输,我也要争一争,你若爱他,当知他心愿。”   “哦,因为你爱他,便要去做困虎之斗?惊鸿是审时夺势之人,这样……并不会被赞赏。”沈清苓声音里有丝轻诮的笑意。   是啊,他刚才叫的也是沈清苓的名字,无论她做什么……他也不爱她,她也不可能再爱他。翘楚笑了笑,微微仰起下巴,“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但我是他的妻子,我有我的责任。”   故沈清苓唇角浅弯,似在反诘:你真的不爱他?   是啊,沈清苓确实有一笑的资格……似乎她求而不得,而沈清苓却被他深深爱着……   翘楚闭了闭眼,快步走出营帐,美人跟在她背后。   这次不能不争……对他和汨罗来说太重要了……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突然想起他刚才思索眺望的方向,她看了过去。   不输……   50,100,200……   她猛然心念一动,美人刚才提出的方法其实和田忌赛马有些相像,可惜现在的情况却比田忌赛马复杂许多,但田忌的方法还是能穿插着用的,只要加以变化……这场比试的关键果然并非赢,而在于不输,她想,她知道上官惊鸿的必胜之法了。   “美人,帮我将景先生他们叫出来,咱们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我们一定要撑到第三局,支持到他们的主子醒来。”   她说着,决然转身,却见景平等人便在美人背后,正脸色疑虑却又带着迫切地看着她……即使连景清,眼里也带着殷盼……   美人冰冷的眸里浮上丝笑,她精神一振,向他们一招手。   众人围拢成圈,方明微微颤声道:“翘主子,你可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她快速颔首,又道:“景先生,现在时间过了多少了?”   “一刻有逾了。”   众人得翘楚肯定,一时都不敢置信,待听景平一说,惊喜难言之余又骤然一凛,翘楚也紧张,一个时辰为一个回合,一刻有逾,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只还有一个多小时了……   “各位,时间要抓紧!”她秀眉一肃,看向景清,“一刻钟里务必将宁王带到这里来!”   宁王……所有人一惊,虽说宁王和睿王是过命之情,但现在宁王也有任务在身,将他带过来,这……   景清正踌躇应还是不应,老铁突然沉声喝道:“谁?”   “翘妃找本王有事吗?”   男人轻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众人一震,翘楚心里大喜,转身之间,只见那个男子一身蓝袍矫矫,便站在数步开外的一株冬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宁王!   翘楚要找宁王,宁王果真的来了……   翘楚负手一笑,说,是我家爷设法通知五爷过来的罢。   宁王略一颔首,笑道,在各组开拔入林前,本王便看到老八暗中示意,便寻机过来了。   众人顿时精神一擞,景平却突然俊容失色,颤抖道:“翘主子莫非要五爷帮忙,将他手上的猎物给我们?可这……”   人人闻言惊悸,宁王反神色镇静,唇角一泓笑意未减,“八弟妹,即使本王愿意将猎物全部给你,我们也断不能用此法,若我交不出一定数量的猎物,父皇和所有人都会生疑,我和八弟的关系也会被曝光,父皇绝不会再信八弟,此为一。”   “其二,即使你我果真如此冒险为之,第一回合咱们先不争,都将猎物留下来放到第二个回合,再合你我第二回合猎物之数,则第二回合你这一组必赢,但太子在第一回合看我们不拿出猎物,必定生疑,只要他将他第二个回合的猎物留下来全数放到第三个回合,则在第二回合他以最少猎物数与你最多猎物数斗,你惨胜,到第三回合的时候,太子第二三回合的猎物加在一起,赢的仍是他。”   在宁王述说的时候,众人脑里不禁都回想起沈清苓曾经说过的数字。   因为能力既定,每场猎物数出入必定不大,可以将各组的数字假设成一个常值。若太子是200,宁王是100,他们这组是50,将宁王的100和他们组的50加起来留到第二个回合,则第二个回合,他们统共有300猎物,但太子聪颖,必生疑虑,只要他将第二回合的猎物全部留到第三回合,则第三回合,太子是400,他们只有150……仍是他们输!   众人一阵失望,却听到一阵笑声轻轻响起。   “大伙对睿王的信心便只有这些?还记得我说过吗,睿王在昏迷之前已经想出必胜之法……无须让五爷他的关系曝光,这数字还可以有一个大变化。五爷,翘楚与你虽不曾深交,却知睿王只视你为兄,否则不会与你亲近如此。你既是睿王兄长,翘楚只问一句,这兵符你想要吗?若你想要,则我们这组将全力助你,若你愿意将它给睿王,请务必在这一局里全力助我夫君!”   正文 145 始知你倾城(15)——爱上善若水2   第二局比赛,第一回合既毕,有禁军进场,将猎物拿出来清点,每组的主子都没有出来,只派组里的人出来看赛果……若主子出来,不免失了气魄。   然而,赛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一回合的猎物:太子组:200余;夏王组:0;宁王组:0;睿王组:0。   围场外众人为太子喝彩,亦为其他三组的成绩感到惊疑,但随即释然,知道其他几组必是因度太子组厉害,想用叠加之数在第二第三回合扳回一城……   皇帝微微皱眉……老八有音御百兽之能,为何不直接将三个回合都拿下来?   苦另一边,郎霖铃仔细一想,暗叫了声不好。   她甚少随皇家出行狩猎,郎相却不然,所以他大致清楚各人实力,刚才已将其他几组的情况告诉她。   她父亲既赞睿王,但只有睿王骑射高强是不够的,睿王府众人随深居简出,技艺似乎只属一般。   故这一组合起来,其他三组势均力敌,太子组的实力却几乎是他们的一倍。是以,睿王在第二个回合无论如何都必须出手。因为在这一回合里太子会不会将猎物交出,还是未知之数,这样便有两个可能性。   一,太子仍将第二回合的猎物全数出手,那末睿王必须将两个回合的猎物数一起拿出来才能有胜利(当然,郎霖铃并不知道,即使睿王组将两个回合的猎物加起来,也赢不了,因为睿王昏迷,郎家三个护卫也未能上场,猎物数量只有她估算的一半)。   二,太子将第二个回合的猎物全部囤起留到第三个回合,但第二回合里还有夏王,宁王两个对手,他们也必定考虑先拿下这个回合再说,后设法在第三个回合里争输赢。如此,睿王还是需要出手。   郎霖铃正心忧如焚,突见代表睿王出来的景平听罢莫存丰宣布第一回合的结果,并未如其他各组的人一样返回围场,反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呈上一张纸笺。   太子猎区,第二个回合结束的时间将到。   翘容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马下的猎物,比姐姐翘眉多出不少,遂笑吟吟的对王莽道:“御史大人,一会禁军过来,你把这些猎物交给他们罢。”   第一回合,便是王莽随禁军出的去交收猎物和查看胜负。   太子却淡声道:“王莽,这回合我们效法八弟他们第一回合的做法。”   翘容一窒,曹昭南和王莽却会心一笑,翘眉一拉翘容,低斥道:“你懂什么,这回合便让其他三组拼吧。”   翘容怔了怔,道:“若我们这个回合不出手,其他的组岂非拿出1件猎物就能胜出?这第二回合让其中一组胜出,万一又另有一组将三个回合的猎物全部留到第三个回合,那这局狩猎比赛岂非战成平手?”   王莽笑道:“四公主莫虑,这第二回合,尽管其他几组多猜殿下应不出手,但又有谁敢肯定?若每组都只拿少量猎物出来,将剩下的留到第三回合,万一咱们组还是拿出200多猎物呢?那他们便彻底输了。再说,他们之间也互相忌惮!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拿出所有猎物全力一拼。正如第一个回合里,殿下便猜他们三组可能不会上交任何猎物,但为稳妥见,殿下还是上交了所有猎物,否则咱们上交1件猎物不也赢了吗,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一定能赢。”   “至于第三回合,公主更不必担心,即使有一组能将全部猎物留到第三回合,按莽估算,这加起来的数量也比不上咱们两个回合合起来的。”   翘容一震,喃喃道:“我懂了,你是说,他们每组每个回合只有100余猎物,咱们每个回合却有200余,咱们一个回合的猎物数和他们每组两个回合的猎物数相比,可能是他们多一点,但咱们两个回合的猎物数和他们每组三个回合的猎物数相比,则是我们多,因为他们每组的猎物三个回合加起来也不过是300余,咱们却有400余。”   她欣喜抚掌,“那咱们是赢定了!”   翘眉一想,补充道:“而且,他们在第二回合将所有猎物尽拼,到第三回合的时候,即使将三组的猎物集合起来给其中一组,想将这最后一个回合战成平局也不可能,这每组的猎物最多不过100余,加起来也不过300余,比不得我们的400余。”   曹昭南一笑躬身,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再者,他们也绝不可能联合起来,一则这几位爷儿之间互有嫌隙,二则若真的联合起来,其中一组的猎物数量如此明显,另外两组却只各留下几只猎物,皇上会怎么想?”   翘眉一笑,当即欠身一福,婉声道:“恭喜殿下……”   太子勾了勾唇,将手中的弓用力拉满。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三回合的比赛结果。   第二回合:太子组:0;夏王组:200余(第一二回合合起来的猎物数,比太子第一回合里的数量稍多一点);宁王组:0;睿王组:0。   第三回合:太子组:猎400余;夏王组:猎0;宁王组:猎0(清点的时候,有第一二回合留下来的猎物数共200余);睿王组:420余。   第一回合:太子胜,第二回合,夏王胜,第三回合,睿王胜。   这第二局的比赛竟真以平手结束,但自皇上以下却并没有认为最后一局里,夏王和宁王并睿王联合起来,因为在第三个回合比赛伊始,夏,宁两个猎区便发生了大事。   而在皇帝带着所有人奔赴夏,宁两个猎区交界之处的时候,翘楚也急急赶向睿王猎区的营帐。   按景清之前的诊断,睿王也差不多该醒来了,正好参加第三局的比赛。若他再不醒便棘手了。唤了景平先行过去探看,却久未见回,她心急,遂赶了过来。   兴冲冲的掀开营帐,却随即怔住,前方榻上,沈清苓正依偎在睿王怀里,那人的铁面跌摔在地上,他正拥着沈清苓……两人无声的缠吻着。   正文 146 始知你倾城(16)——爱上善若水3   她似乎打扰了他们……   她看到他将沈清苓按进怀里,目光警惕地向她的方向盯看过来。   第一次看到沈清苓这个模样,她平日里脸上都是清清冷冷的,这时两颊酡红,虽是男装,却哪还有一分男子的感觉……   看到她呆呆站在帐外,清苓微微咬住唇,目光还残存着一丝水光一抹轻羞。   恳他看清是她,身上似乎微微一震,眸光一深,眉宇拧起,“翘楚……”   “打扰了。”她笑了笑,轻声道:“第三局的比赛快开始了,猎区外见罢。”   背后,某八沉声唤她,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大概因为越叫她越跑吧……可是她不走留在那里做什么!   让她走得有些慌不择路,以致撞到了前方一个人身上。   四周静悄悄的,午时的阳光,苍郁的林,诺大的天地里似乎只得她,还有那个将她扶住又赶忙缩手的男子。   散乱的视线找回了点焦距,她低声道:“景平……”   景平却和她截然相反,满脸喜色,“翘主子,你看到爷了吗?他醒过来了!奴才告诉他比赛结果,告诉他你想到了他的方法,他也怔震了好阵子,只是清苓小姐……”   他说到这里,眼中蓦地闪过迟疑,没有再说下去。   翘楚明白他的意思,当时清苓在,景平不适合说更多关于她的事情呢……   景平是机警的,立刻又道:“爷让奴才去找你,说他一会就过来和你会合。”   “哦,”她应着,低道:“你们爷和沈小姐一会就过来,咱们先回林地里去吧,皇上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景平颔首,低声笑道:“皇上他们已经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心情振奋,又犹自带着惊战,第二三回合好险……   两个多时辰前,他们找到夏王。   夏王当时傲然一笑,问,本王为何要接受你们的帮助?他说着又紧紧盯住翘楚,冷笑道,翘妃,你来还我当日之恩吗?   翘楚一笑摇头,说,还恩当全心全意,我现在带着私心而来,自是不能当作还恩的……但九爷,只有我们三组合作才能让其中两组走到下一局去。否则,我们全部人都将输在这一局。   夏王又盯住她看了好一会,才淡淡看向宁王,反问道,这样做五哥你会输,你愿意?   宁王一笑,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昨夜潜入太子府去窃听秘密,误中太子的机关毒药,八弟救了我。当然,他救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今儿个会有狩猎比赛,也非为兄弟之情,他也只是希望我以后能帮他些什么罢。但不管怎样,我承了他的恩,他现在昏迷了,你若不信,可以到他猎区的营帐看看。救命大恩,我今日舍这兵符,便当还他之恩,他日再无纠葛。再说,这兵符落在你和八弟手上还好,若落到二哥手上,谁也不好过。   夏王听罢,倒点了点头,眼梢一掠翘楚,对宁王道,嗯,今日恩怨今日了,倒少却许多牵挂。   翘楚和宁王商讨的方法凑了效,取得夏王的信任,同时也将宁王和睿王的关系撇清。只是,夏王似乎和翘楚之间另有些什么牵系……   在第二个回合里,他们虽猜度太子必定将猎物留下来,但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赌不得,所以夏王将第一二回合里囤下的猎物尽出,这样即使太子在第二回合里将200余猎物交出,还是比夏王少一点,而在这一回合里,宁王和他们都将猎物全数省了下来。   是以,这一回合看上去,虽让人惊奇,人们却也会想,如果三王都在第二局将猎物拼尽,则无论哪一个在第三回合都必定输给太子,所以,其中,宁王和睿王竟大胆一搏,猜度其他人应该会出手,不让太子赢这回合,而将自己的猎物留到第三回合。   所以,他们的做法是合理的,并不引人思疑。   到第三回合,最关键的一刻,他们用了时间差和少数转移的方法。   整个林地是一个大圆,每个猎区都有交界的地方。宁王的妻子佩兰去追捕猎物,那猎物落到夏王的猎区交界处枝叶覆密的地方,适逢夏王正弯弓射猎,结果误伤了佩兰,佩兰受伤昏迷。朝歌里谁不知道宁王宠爱元妃佩兰到娇溺的境地,宁王策马赶到一看,一下大怒,也不听夏王解释,夏王又是年少气盛的性子,两人遂大打出手,夏海冰等人要劝,宁王这边秦冬凝等却不听,随宁王出了手,夏海冰等无奈只好还手,最后两组竟混战起来。   这一回合,两组都没有猎到任何猎物……直到禁军进场取猎物,才发现两组在干架,只清点出宁王第一二回合里留下来的200余猎物。   当然,这场架是子虚乌有的,在这段时间里,两组拼命猎射猎物,将猎物全数交给翘楚。宁王虽舍不得妻子受伤,佩兰却出手极快,狠狠将自己的肩膀刺伤了,翘楚灵敏,睿王曾让老铁给她寒兰解药,她立刻便问老铁是不是帮睿王带着各种药物,老铁确实随时随地替睿王带着各种毒药和解药……她将迷迭香给了佩兰,佩兰遂晕得容易……   翘楚想了想,又问老铁有没有将人身体力量全数发挥的药物,老铁当时微一迟疑,翘楚立刻发现了,以大局为由逼老铁给她药,他们本想效法,但她服了药随即将剩下的毁掉……这样一来,他们无法服药,她的身体潜能却全数发挥,出乎他们的意料,她本来的骑射功夫就极好,服药后的动作和力量让人惊叹。   本来按沈清苓的估计,他们这组每个回合只能猎到50余,翘楚服药后竟将每回合的50余增加到60,70余,这样三个回合下来,共有200余猎物,加上夏王宁王第三回合里猎到的各100余猎物,他们共有400余猎物。   为确保一定将太子组的猎物数比下去,翘楚又从宁王第一二回合的猎物里挪出了20余,这样,他们这组最后一共有420多猎物……而宁王第一二回合里的猎物只少了一点,仍是正常水平,谁也不会发现被挪走了最关键的数目——将太子打败的数目。   最后一个回合完毕,他们随禁军走出猎区,面禀皇帝的时候,翘楚说,郎家一个护卫在猎区里走失了,可能是受了伤,睿王和另外两人在找,稍后便出来。   太子组的人也出了来,只剩夏王宁王两组,分别进去两位爷儿猎区的禁军很快出来禀报,说两组在里面打架。皇帝大怒,看了看最后的赛果,便率所有人去了夏宁二王的猎区。   翘楚禀说在林地里等睿王出来,皇帝准了,郎相和郎妃看大局既定,倒松了口气,郎妃瞥了翘楚一眼,也和郎相随皇帝进了去。   皇帝一离开,翘楚便低声吩咐他回猎区看睿王苏醒过来没有,他遂赶了过去。走到营帐时,正看到沈清苓搀睿王走出,睿王走的极快,神色深沉又急遽,他知道睿王心里急,忙将赛果并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睿王闻言沉默了很久,才猛地抬头盯着他问,翘楚当时真如此说?   他点头说,爷,你的想法,翘主子似乎都懂。   睿王没有说话,但他能看到他铁面下双眸熠熠光亮。无需言语,他明白,那是一种类似知己之情的狂喜……   这时,沈清苓突然一声轻笑,倒是我来的多余了。   睿王看了她一眼,又对他说,景平,你过去跟翘主子说,我的内息虽仍有些不调,但不久便可恢复如初,我且到营帐里将内息调节一下,一会便过去和她会合。这一局她辛苦了,下一局我来。   他答应了,离去前听到睿王对沈清苓说,你先回去吧。   沈清苓轻声说,你不是要整理内息吗,我便再陪你一会吧,今儿个过后,围场狩猎多天,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出了猎区,回到林地,却见皇帝等人已经回了来,夏,宁二组也出了来,宁王手上抱着佩兰。林地里,只看到老铁,美人等人,没看到翘楚,他暗付她可能进了去猎区,遂不动声色,赶忙进来寻找二人。   哪知,走到路半便看见翘楚,这位主子的模样竟是十足的衰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有半分刚才谈笑飒爽的姿态,倒似业着了什么殇事似的,而最让他担忧的是她服了“绽放”,那种药有极大的副作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搀她一下,却见她突然抚住心口,“嗤”的一声,一口血水已经吐了出来。   正文 147 始知你倾城(17)——爱上善若水4   林地。   所有人再次聚首一处,连着禁军,数千人围簇的深林也寸息可闻……皇帝动了大怒气,狠狠盯着跪在前面地上的夏王和宁王,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两组的人也好不狼狈。   宁王将佩兰交到随行仆妇手上,嘱咐将娘娘带回营帐,郎后,莊妃吩咐医女过去诊看,好生裹药包扎一下,丽妃担忧,又吩咐了好几遍。   皇帝犹自气得发抖,冷笑道:“好呀,便为了这么一个误会,你二人还要杀了自己的兄弟不成?”   恳宁王咬牙道:“父皇,儿臣知罪。只是九弟慕我妻之名,曾对她作过追求之事,佩兰嫁儿臣为妻,九弟怀恨在心,看有空子可钻,竟射伤佩兰,儿臣便不信,凭九弟的眼力,这活人和走兽都分不开?”   夏王冷冷笑道,“五哥骑射不行,血口喷人倒在行!”   佩兰父亲也是边关将领,虽不及郎秦二将军显赫,也有一定官阶,佩兰却好文不好武,在朝歌和王语之互有文名,琴棋书画外,极善歌舞。   让众人始知,原来,夏王曾追求过佩兰,夏宁二王之间还有这茬在!   皇帝左右,郎后眉间一抹似笑非笑,丽妃在旁低声劝着。   本来夏王在第二局比赛胜出,莊妃极是欢喜,这时,哑声道:“皇上,两兄弟又能有什么私怨,便是一场误会罢。佩兰那孩子心善,你也是素来喜欢的,你若罚这哥俩,她醒来知道,一想到这责罚是因她而起,指不定多伤心呢。这人已受了伤,何苦要她难过呢。骢儿平日最爱舞武动墨,对这儿女之情看得最淡,况兄长之妻当知诚不欺也,必是老五误会了……”   莊妃聪慧妩媚,平日里甚受宠爱,这番话说得得体,既为夏王辩护,又不得失宁王,然而皇帝紧紧皱眉,脸上怒气仍未消。夏王,宁王这时也不敢再出声。   众人听看得叫一个心惊,夏宁睿三府一干人却差点没憋死。一来,太子组人人神色阴鹜,本来以太子之智和身手,当拿下这局,却没想到三组联手,输在这三组联手上;二来戏虽是假的,但眼前两位爷演技极好,尤其是宁王这神来一笔,更让人深信不疑。   老铁和方明本性严肃端庄,这时也强忍了笑,连素来冷漠的美人也连连看了宁王几眼,只有刚才一直在猎区外的四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求逼真,两位爷和众人之间一场架是“打”了的,只有宗璞最精,一声“我不会武”,便在一旁坐看“打斗”,樊如素被秦冬凝卯上,又不好还手,被揍得鼻青口肿。   景平却没有一丝一毫笑意,眼梢始终裹着旁边的翘楚……“绽放”无需解药,但人是不可能全数发挥自己身体的力量的,睿王在制作绽放的时候就说过,逆自然而行,报应不爽。   这几天翘楚必定大病一场,她的身子似乎不好,体内还有寒兰的毒,若这次又落下病根……他握了握手,突然下定决心,一定要劝爷将寒兰的解药给她……   身旁的翘楚却一脸平静,他刚才为她溢血所惊,让她回去休息,她却说在林地等一下,等睿王出来,她就回去。   他以为她因着那天沈清苓的事,遂低声劝说,翘主子为爷做的,爷知道的,不差这一时半会……   翘楚伸手一揩唇角,看了他好一会,突然笑道,景平,我不是要争什么,只有他出来带领着你们,我才放心。   他心里莫名一疼,没再说什么,只说了句奴“才逾越了”,便伸手扶着她往林地走。她微微靠在他怀里,她的身子很轻,身上淡淡的香气缠上他的鼻息……他突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在他意识到自己不觉将她揽紧一瞬,他吃了一惊,心里狠狠斥责自己……   突然,低低一声“父皇”在人群里响起,他一怔,只见一个嬷嬷在几名禁军的护卫下,抱着小皇子走了过来。   小皇子眯着眼睛,又小小叫了声父皇,说,别骂五哥九哥,便没了声息,脸上一副无精打采的神色。这孩子昨夜受了风寒,精神恹恹的,今天一直在营里休息。他知道这必是莊妃之计,让人将小皇子抱了过来。   夏海冰见状,和郎相,宗璞等官趁势求情;曹,莫二人也跟着出了声;紧接着,太子率众皇子求情。   果然皇帝眉锋一收,伸手将小皇子接过,沉声道:“罢,现下先将这第三局的比赛了了,回头再处责你二人。”   众人闻言,刚放轻的心又骤然一紧,这第三局终于来了,一直让人心焦冀盼的兵符的主人将会是谁?   皇帝目光一挑,看向翘楚,“翘妃,睿王呢?”   翘楚一惊,正想说话,郎霖铃却接过话匣,道:“皇上,霖铃这就去找八爷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突听得一道声音轻笑道:“不若皇上先宣布赛题,想大家都急了。”   一个人从太子后方走出,在太子旁边站定,翘眉脸色一沉,翘楚看去,却是“方镜”。   人群呼声激越,皇帝一笑,道:“也罢,便按阿镜所言。这第三局,地点仍是各自猎区,半个时辰为限,每人带一上一名帮手,一回合定胜负,多猎或险猎者胜!”   众人一凛,这赛题和第二局的相若,只是却再无任何可取巧之处!并且,这题目似乎有些玄妙,这是该多猎还是险猎为好?   只见太子和夏王两组已跨上马,太子选了曹昭南,夏王搭配夏海冰,郎妃率睿王府众人往睿王猎区走去,只待睿王一出来,便立即开赛。   翘楚看沈清苓已出来,郎霖铃进去不会与她碰撞上,又看四大和美人神色振奋,她不想二人担心,遂让二人留在这里观看,她悄悄按住心口,逆着激动的人流,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突听得有人惊叫一声,她一怔,呼啸的风声在头顶响过,身子骤然一紧,已被人弯腰抱上马。   阳光下,四周震惊的声音中,众人只见一匹高大雄矫的黑色骏马,马上青袍男子紧紧抱着翘楚跃过人群,向睿王的猎区疾速奔驰而去。   正文 148 始知你倾城(18)——爱上善若水5   身子微微颠簸着,风声换成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光了一般,   背后的胸膛坚实温暖,她知道是谁,也不跟他客气,将身上的重量全往他身上放。   “你倒不懂客气。”   他的语气像随时要把她扔下去一般,强壮的手臂却将她再揽紧了一些。   苦她漠漠一笑,若非怕跌滑下去,她也不愿和他有这接触。   气息可以湮没,但感觉却骗不了人,总感觉他的怀里还有沈清苓的气息……   她淡淡道:“将我弄出去罢,你这样……沈小姐不会高兴的。”   故“她是个懂大体的女子。”他淡淡道。   她没有回他,眯眸侧头去看一路飞驰而过的苍树,看地上扬起的薄薄尘土。   他温热的呼息却吐在她头顶,“我刚才叫你,你却走了?”   她无声笑了笑,淡淡道:“打个比喻,若你看见我和别人在亲热,你会怎么做?”   腰间剧痛传来,却是他不声不响,狠狠收紧了手臂。那只臂膀似乎要将她的腰肢勒断一般……   “我会将那个人杀了,将你折磨到……死,到我死的时候,懂了吗,那样的比喻你打不起。”恶狠狠的声音混着飞扬的尘土,散落在她的耳侧。   她心里一震,淡淡笑出声来……腹上的手又一紧,她咬牙忍着,他也不说话,将马策向林子深处,她抬头,恍觉阳光疏媚,颜色深了。   那如橘如画的光线,光晕在枝叶上层层叠叠,似七彩的暗哑的虹。   原来已经傍晚了……   妈的,他还真不把她当人来看……腹上的疼痛越来越甚,他在等她投降,用如此卑劣的方法,她咬了咬牙,轻声反问,“上官惊鸿,你就这样对你的恩人?”   他一声冷笑,突然收住缰绳,马“嘶”的低吼一声,前足立起,腾地停下来。   她被他抱转面对他……   “那是两码事。”他紧紧盯着她,阳光那么深,却照不穿他深沉逡邪的眸,粗糙的大掌突然扣起她的下巴,他一字一字、声音粗嘎,“你不是最喜欢交换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但是若你敢让谁碰你,便像上官惊灏曾经对你做的一样,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将这话,记在这里。”   心口一热,他的手按在她一侧的丰盈上……   翘楚眯着眸,不知道是在避开那仍刺眼的阳光,还是他盯着她如猎物一样的眼光……   他这样算什么。   是不是他可以不爱她,她却必须是他的。   爱和不爱的差别,原来在于,沈清苓可以另有所爱,他一样珍惜爱护,她却什么都不能……比喻也不能打。   其实,也不过是比喻罢。   他的掌心灼灼热热,她的心腔却空空荡荡,突然便毫不暇饰的出了口,“我也不想交换,是你逼我的,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回去看看我母亲,想将想四大和美人有个安稳的归宿,不必跟着我再漂泊,有个家,能停下来……这个世界很大,我想四处去看看。看看人们生前死后屋舍和墓穴。”   “你和沈小姐好好的,秦……歌和林……那个人也好好的,就是这样,上官惊鸿,我就是想这样,我只是想这样。”   “你逼我做什么?”   “你又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只要沈清苓心里装的是你,我怎么样其他人怎么样又有什么大不了?你的心,太大了……你为什么要逼我?你逼我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他的目光太逼迫太残狠太肆无忌惮,还是她现在实在太疲惫,浑身没有力气,心口空空却又麻麻痛痛的,她突然便这样说了……   包括秦歌,那个再也不愿意提起的名字。   热热的、辣辣的水意,突然便敌不过这傍晚式微了的余晖。   她看着他怔怔说着,有些语无伦次,有些磕磕巴巴,直到泪水将光线弯折得模模糊糊。   也许,确实是视线模糊了,不然怎么看到他眼里浮着一丝慌乱,那微微放大的瞳孔……她一直觉得他是个疯子,疯子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那波光浩渺或温柔或狠毒的眼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神色?   她吃惊着,也许是心里过于无措,空荡,荒凉,以致他玄冷的铁面贴上她的脸,他伸手将她紧紧抱抚着她的腰腹,他的唇舌用力的吞噬着她眼底里咸湿的时候,她仍怔怔坐在马鞍上……   视线跌落在她垂在衣裙两侧的手上。   “我不会再杀你,翘楚,日后……我可以给你和郎妃一样的地位和荣华,将欺侮你母亲的部族赶出那片土地……只要你一心一意待在我身边……”   在她耳畔说着,声音低沉得像情人的呓语。   他终究没有提沈清苓,她知道,在他心里她是怎样特别的一个存在。   原来,在他心里,那便是他能给她的……   可是……她不想要,也要不起。   她用尽身上的力气说,“我们还是交换罢……今晚你来我营帐里,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这次你帮了我大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他又将她抱紧一些,那声音里竟有丝暗抑的轻喜。   她淡淡笑了,她想告诉他,她会待在他身边,但是以后谁也不必再履行夫妻间的权利和义务。   正文 149 始知你倾城(19)——爱上善若水6   他是个决断的人,说完这些,一抚她的发,便要抱她下马。   她知道他要开始狩猎了,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多谈这些事,本来彼此心意已决,没必要影响现在的进度。刚才的失控,现在想起懊恼好笑,但把眼泪流干就好。   她按住他的手,淡淡道:“将我换出去,我累,动不了,帮不了你。”   她没有告诉他“绽放”的事情,也早让景平等人别跟他说。在他看来不过是再一次的邀功,何苦……   恳“谁在上一局没有辛苦来着,倒是你这夷女变得越发娇惯了……”   似乎从她说让他晚上过去她的营帐,他的心情就好起来,斥责的话里也能听出丝笑意。   “不可以吗?”她自嘲一笑,无所谓的反问,却看到他微微颔首,“可以。”   让她一怔,他已将她抱下马,“这一局本来便没打算你能帮上什么忙,这场考的是硬功夫,二哥一组的实力最强。”   “那你倒不如让郎小姐进来。”   她和他说着话,他却在一方草地上坐下来,她随之被他拉下,头被按到他的膝上,她狐疑道:“你做什么?”   “爷愿意带谁进来就带谁进来。”   他答非所问,瞥了她一眼,“不是累了吗,休息一下罢。”   她微微瞪大眼,突然心里一动,笑道:“好啊,能见识到传说中的以音驭兽之技了。”   他却一声轻嗤,道:“本来不射那一箭,我的功力确实已经恢复,现在还不行,估摸还须等上一两个时辰。”   她一惊,“若你还没恢复功力,这笛声难以远传,只能招到近地里的小兽,根本拼不过太子。”   他没有说话,将她的螓首稍稍往外一挪,她身上疲乏得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只能任他摆布……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一勾,将腰间的短笛拈出,又将她揽回腹上。   她越发奇怪,目光微微向上,却看到他勾了勾唇,“上回在竹舍……北地夷女倒是有副好嗓子,夷女粗鄙,不通乐器吧,爷教你笛子,怎么样?”   呵,原来胡哼的曲子还入得他的法眼,她冷冷一笑,“谢了,北地夷女,附庸风雅,学了也是白学。”   “没关系,爷教你……”   无论是他爱的女人还是爱他的女人,他待她们都谦谦似君子,唯独对她,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要将她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他想怎么样便怎样么样。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骂道:“疯子。”   *****   林地。   所有人都盯着睿王猎区。   在距第三局结束的还有半盏茶功夫的时间,太子和夏王分别从猎区出了来,若就这两位爷所猎的,胜负已分。   夏王猎了一只豹子另有数十野物,这已是非同小可,太子竟猎了一狮一虎,以虎赠王。   皇帝大喜,众人道贺,太子只是谦虚还礼,夏王冷冷一笑,微微眯眸看向睿王的猎区。   朗霖铃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紧盯睿王的猎区,她垂首看着地上,她的心也紧悬着,却同时想着睿王对翘楚的态度……   她突然想起昨天小皇子指着翘楚说狐狸。   狐狸,狐媚?   她和睿王成婚这些天以来,睿王对她甚是爱怜,加上大婚那天,只对她需索过二三回,动作轻柔,极尽怜爱。她一方面为他的温柔欢喜,一方面又希望他对自己狂浪一些,就像他对碧水。   偶尔不动声色向碧水问起这些闺房之事,碧水都红了脸,但她知道,他待碧水,不过是发泄。   碧水那丫头虽惮着她,但言语里却少不得露出些自得之意,毕竟她是睿王第一个女人。   这两天来他待翘楚……第一局手把手带她射箭,第二局领她进猎区,她知道,所有这些不过都是戏,演给皇帝看,因为翘楚那贱婢出了口相求。   但昨天车厢的事,她却有丝不敢肯定。倒不为二人的亲密,因为那是那贱婢作的主动。她知道,他厌恶唇齿相接,二人亲热时,他会亲吻抚摸她身上的肌肤,却从不和她口沫相濡,而当时车帐既开,他不可能挥开那贱婢。可是,那跌落在地上的铁面……他怎会在那女人面前摘下铁面?   昨晚他宿在她的营帐,她没有问,她知道一个聪明的女人该有的进退,又想,他绝不可能爱上翘楚,论貌论才,那贱婢都不出众。   可是,刚才他从猎区策马驰骋而出,在众目睽睽下,将翘楚抱进怀里。那一瞬,她竟分不出是真是戏,因为,他紧盯着那女人,就像她是他的猎物一样,只能是他的一样。   那女人果是狐媚,房事上想必极为了得罢。今晚,她要好好和他谈一谈,将自己毫无保留的给他……   *****   看着身侧二人低声谈笑,形态亲密,翘眉暗自咬牙,太子是知道的,知道方镜是女子,他看她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方镜却似乎心有叵测。若非那颗药丸,她一定在太子面前狠狠撕破那个女人的面具。只是,她现在还拿不到解药,她不能轻举妄动。   “姐姐,你说睿王会猎到什么?哼,不管那瘸子猎到什么,又怎抵得上太子哥哥?”   翘容在身旁喋喋不休,她心里一阵厌烦,突然心里又猛地一动:睿王擅医,若她肯对他示好,他……   她正心肝扑扑而跳的想着,一阵阵惊奇的声音却蓦地响起,“快看,睿王和翘妃出来了!咦,他们在追赶着什么?”   正文 150 始知你倾城(20)—爱上善若水7   在四下此起彼落的声音中,翘眉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箭弦般从睿王的猎区跑出来。   翘容语带轻蔑,“猎这东西有用么?”   翘眉却暗暗称奇,这只似乎并非普通的狐狸,那速度竟似比什么走兽都快,最奇特的是这东西头生一根数寸犄角,闪闪发亮。   旁边方镜已压低声音道:“殿下,是雪银。”   恳翘眉二人来自北地不知道,这雪银是狐狸的一种,却是一个最神奇罕有的品种,它本身颜色银白如雪,却懂得根据环境变色,精神放松时,全身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那香味可以诱惑这林中所有走兽,将它捕捉,对它眷恋爱慕,却又舍不得伤了它。   这才是狐的至境。   它有颠倒终生之魅,却有最快的速度,非一般狐狸和走兽能比,即使被其他动物发现,也无法将它捕捉;它警戒性极强,轻易不散发香气,除非能让它放下警戒;若它万一被捕,会发出香气让对方不忍将它杀死;但是,若它遇到它认定的伴侣,则一生只认它为侣,只会向对方发出香气;再被捕时宁愿被杀死被吃食也绝对不会再发出香气。   让狐性狡,狐狸是世上最狡猾的动物,但雪银却遵循着这种违背了族群本性的法则生存在最隐密的丛林里,生生世世,世世代代。   “不好,雪银到处,必有凶兽。”   “保护皇上。”   不知哪位武将大吼一声,人群里的声音突然惊恐、混乱起来,翘容也尖叫了一声,翘眉正奇怪,往疾驰而出的黑马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背后灰尘滚滚弥漫。   突然,睿王一勒缰绳,从马背上取出一副弓箭,一跃而起,一足足尖轻踢另一足足跟,动作漂亮利落,他在空中一个翻身,袖袍微舒间,“嗖”“嗖”两声,数箭已同时劲射而出……   说时迟快,夏海冰和一众万侍长已领着禁军上前。   “射。”   随着夏海冰一声吆喝,无数箭雨已向睿王背后射去。   ……   箭雨落下,是什么利兽嘶吼怒鸣之声,翘眉怦然心跳,烟尘里,只见太子将方镜轻轻揽住,尘埃落下后,太子又将她放开。目光交接,那两人却并不忌讳,神色淡淡,方镜眼梢一抹似笑非笑,看着她。   翘眉又惊又怒,目光一移,只见睿王猎区外,地上横卧了两只吊睛白额虎。   虎身已被利箭射成窟窿,血红染地。两只老虎眉心分别插着数支刻有睿王府标记的箭矢。   老虎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教谁射死的,再也无从稽考,但这最先拉弓的是……睿王。   太子的脸色遽然沉了。   禁军归位,皇帝目光深邃,人们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那雪银突然定住脚步,眯眸向四周的人看去……这人群本便围站成圈,它寻不到缺口,竟无路可逃。   一道清亮的声音叫嚷得欢,“白狐,白狐……”   却是小皇子从皇帝怀里腾出头来,惊喜地瞅瞅雪银,又看看马背上的翘楚。   翘眉心念一动,猛地一拉翘容,急声道:“快将这只狐狸射死!”   翘容狐疑,却随即依言从背上拿下弓箭,瞄准那站在场中冷冷盯着人群的雪银。   睿王眸光一沉,他功力还没恢复,无法催动内力将音韵传到更远的地方,招来更多走兽,即使能将兽引来,他尚需调节内息,不宜运劲,也无法射杀这许多猎物。   但是,他度太子必以猎险求胜。   虎狮为山林之主,交出虎或狮,方显帝太子之贵。而半个时辰,除非是神,否则绝对无法猎杀两只以上的猛兽。   于是,他以音御之术将雪银引出,利用雪银将猎区里两只最猛之兽引出。不能倚仗内力猎射,无法杀死这两只老虎,那便……借别人之手将它们杀死!   老虎虽凶猛,但有雪银在前,他和翘楚反而并非老虎的首要目标,只要马够快,会驭控,借林道之碍,谁说不能安全离开那片猎区!   多猎者险猎者胜。   一虎一狮对二虎,二比二,险平手,数平手。   雪银便是这最后的关键。   但若教翘容将雪银射死,那末这得胜的便是太子!   刚才数箭,已用尽他身上最后的劲道。   他一咬牙,将弓箭拿起,手臂却微微颤抖……在功力恢复之前,他的手甚至拿不起弓箭,更别说射击!   突然,胸前的温暖骤去——   *****   翘楚想夺过睿王手上的弓箭射箭阻止翘容,却明白自己此时根本无法再射出一箭,即使勉力去射,准头一定偏差,“绽放”几乎耗尽她所有力气。   而场中变故太急,弓箭太快。   流星闪电般,似乎林地上数千人都只来得及屏息静气看这继适才惊变后的又一惊变。   但她却离雪银最近。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翘楚已一跃下马,就地一摔,迅速抱起雪银,侧过身。   人群惊恐的声音划穿整个林地,遽烈的痛苦从胸肩传来,她将雪银抱紧,咬牙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跪到地上,将雪银举高,哑声道:“皇上,这是睿王府的第三件猎物,我家爷送给小皇子的礼物。”   全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她却再也无法承受雪银的重量,意识涣散间只看见皇帝和身边众人震惊的目光,还有小皇子泫然欲泣的呆呆的眼眸。   随着雪银一声悲鸣,她再也支撑不住,揽着那只白狐,身子往后摔去……   楚儿。   不知是谁突然唤起她的名字,声音里揉着一股低沉痛苦。   正文 151 始知你倾城(21)—爱上善若水8   虽然意识模糊,但当那坚实的手臂将她抱进怀的时候,那熟悉的感觉冷冽的气息,她知道是他。   他将她搀起来,让她靠在他右侧胸前,他单手紧紧揽着她的腰。   一声冰冷却挟着莫大怒意的声音传来,“翘容,我杀了你。”   眼前,人影凌乱。那道声音是……美人。   恳曹昭南跃出,挡下了美人的长鞭。   翘容本站在场中发怔,这时,教美人的攻击一吓,颤声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翘容说着看向她和某八,随即似乎从某八脸上看到了什么吓人的神色,话不成句,“不是我,不是我,你看到的,是她自己……”   让四大正向他们走来,这时也如同翘容一般,有些惊慌的呆立在半路。一个个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她有些奇怪,想看看某八,他却将她重重按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着,只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嘱咐说,乖,别动,也别出声,忍一下,我一会便带你回去疗伤,你知道我的医术,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她伤口疼痛,脑子也变得有些不灵活,一时辗转不过来他到底要做什么,那边曹昭南和美人已经打了起来。   曹昭南的武功比美人高,却才稍逼退了美人,又被让人缠上,她眯眸看去,原是老铁也加入了战圈。   某八脚步不停,抱着她快步走到翘容面前,她只觉一阵冷芒从鼻翼擦过,某八右手抱着她,左手已从腰间抽出长剑,冷冷指向翘容。   她脑里昏沉,眼前人影叠叠,有些模糊,只听得四周抽气、惊讶低论的声音不断……   “老八,你要做什么?”   皇帝在背后沉声喝道,某八却并没答话,他手上动作极快,剑尖已递到翘容胸前,翘容花容失色,一抹白色身影突至……   “当”的一声脆响,兵刃交叠。   太子手握长剑,驾在某八的剑身上,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八弟这是要做什么呢?翘妃受伤确实让人忧虑,可这与翘容公主无关罢,想这在场的可是人人亲见……是她自己撞上箭矢。”   “哦。”   她只听到微微的冷笑从某八喉咙轻迸出,“二哥,怎么臣弟看见的却是……四公主已经看到翘楚过去,还将箭射出。”   翘楚心里一跳……他故意将顺序换了过来,当时确实是翘容先射的箭,她才抱起雪银,但若真要究真起谁先谁后也不好说,毕竟是瞬间的事情。   某八说着缓缓环了场中所有人一眼,轻声道:“这一箭,有谁看到四公主的箭是在翘妃过去之前射出的,且站出来一说,若证据确凿,那末上官惊鸿将率睿王府向翘容公主赔礼道歉,若没有,那末……”   她听到他语气一顿,口气突然冷冽了十分,“这公道,我今儿个一定要讨一讨。”   太子眉眼一挑,冷冷笑了,场上讨论声愈加激烈。   某八突然伸手一指某个方向,唇角弯冷,“几位声音如此响大,想必刚才看的清清楚楚,何不出来一说?”   翘楚不觉一笑,有些同情起那被某人点名的几位名门公子……   *********************************************   睿王的话一落,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谁会傻到出来赶这趟浑水?睿王今日已不同往日,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便凭这西夏之战,这三场狩猎比赛,睿王又岂是池中物,虽说太子势大,但若此时袒护翘容,不啻于卖了人情给太子却得失了睿王,刚才翘妃中箭那一下,睿王眼里的残狠,似乎想生生将翘容杀了,翘容虽贵,到底不过是太子妃之妹,这伤的是翘妃,却是睿王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语。倒不如两不相帮,不过不失。   是以,诺大一个场子,竟无一人再出声。   皇帝却微微怒了,冷笑道:“老八,你不赶快陪翘妃回去诊治,却在这里作意气之争……”   翘楚只觉身子被男人揽转,某八一掀衣摆,抱着她面朝皇帝跪下。   “父皇,你知儿子敬重二哥,只是,翘楚往日在北地被欺侮便罢,如今她既嫁我为妻,我若不能护她周全,又怎配作她的丈夫?儿子若连一家也不能治,又岂能和众兄弟一起相辅父皇,二哥治理这个天下?”   皇帝眉头一皱,他怎不知那一箭翘容意在雪银,但那箭伤了翘楚,似乎也伤了他这个八子的心,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要借这箭来追讨往日翘楚在北地受到屈辱。   看翘楚脸色苍白的靠在这个儿子身上,猝然间,他也生了丝不忍,他初时并不喜这女子。   他本便有心将北地纳入东陵的版图,翘楚既从北地而来,又不若太子妃翘眉才貌,他怎会喜欢?   他素来喜欢才貌出众之人,他的女人儿子哪一个不是貌才兼备?   只是,没想到,莊妃提出拜祭常妃那天,他一时触动了心绪,夜晚不觉竟踱步到了常妃往日所住的宫殿……   他和夏海冰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到翘楚领着两个丫头拿着扫帚从常妃的宫殿悄悄走出,后来在睿王大婚那晚,他看到她将那副小弓拿出来。   而关于那副小弓,却难免勾起他对一段往事的回忆。   正文 152 始知你倾城(22)—爱上善若水9   那年芳菲生辰,他在芳菲生辰前天带着太子连夜出宫。   两天后,他心满意足地带着太子回宫,并将也带了回来……沈清苓是芳菲表妹的女儿,生父不详,那沈小姐又进了庵堂,便将女儿寄养在芳菲处。芳菲和表妹感情深厚,极爱这女孩儿。   这一次过去,只觉这小女孩较往昔更聪明伶俐了几分,好像有哪里不同,太子也甚是喜欢。沈清苓说想进宫看看,回来的时候,遂把这女孩也带了回来小住段日子。   他回宫以后才猛然记起芳菲生辰同时也是常妃的生辰,便赐了一斛珠给她。   恳当晚并没有翻常妃的牌子,夜深的时候却悄悄去了常妃的宫殿,心想她必定受宠若惊。   哪知却看到常妃喝得醺醉,案上纸笺满满,笺上翻翻覆覆只写着一句“何必珍珠慰寂寥”,他当即怒了,她这是在怨他吗?   他撕裂了她的衣裳要她侍寝……她第一次推开了他,颤颤指着他说,皇上,我早说过,当年的事便这样罢,我不怨你占了我,我没资格去怨什么,那晚原是我不该进宫。你既不爱我,便将我和小八放出去,只说我殇去便可,自此你和芳菲姐姐也可再无嫌隙……你为何不放了我?   让他冷笑说,朕的女人和儿子怎能流落宫外?   她也轻轻笑了,道,你若不肯放我,那末至少请不要在身上还带着姐姐的气息便来吻我,那样很恶心,你知道吗?   她敢说他恶心,他不怒反笑,欺身上前,将她狠狠压到身下,她拼命躲避,他却一遍遍去吻她的唇,那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发泄还是什么……   突然,腰眼一疼,他冷冷看向抡拳打他的孩子。   是小八。   他愤怒地盯着他,“父皇,你为何欺我母妃?你为何要咬她的嘴巴,她不喜欢,小八也不喜欢!”   他满腔怒火,狠狠掴了小八一个耳光,将小八打翻在地。小八跌倒在地上,一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犹自冷冷盯着他,也不畏惧。   常妃大惊,酒醒了大半,踉跄着奔到小八身边,将他抱住,惊恐地看着他。   他冷冷一笑,指着她两母子,道:“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你及不上芳菲,你的儿子也及不上惊灏,你们母子永远及不上他们母子!以后若再不安守本分,朕便要了你们母子的命!”   那天以后,他将常妃冷落了一段时间,常妃看到他,也毕恭毕敬,安静沉默……   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他竟没有招宫妃侍寝,也没有出宫去找芳菲。他想,是常妃坏了他的兴致。他越想越怒,借故罚了常妃宫里几个奴才。   当晚,他正金銮殿上看书,常妃过了来,跪到他面前。   那晚,他在金銮殿上要了她,他百般需索,她百般任予。   他的心情终于大好起来,连续几天晌午,都去常妃的宫殿用膳。   那天,走到殿外花园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小八拿着一副小弓,在射枝丫上的石子,那些石子似乎是小八特意命人放上去的。   他知道,那小弓是常妃自己做给那孩子的。   前些天,北地领主翘振宁带了大妃汨罗和女儿翘楚过来,并进贡了一批贡品,其中有一副小玉弓。   东陵与很多国家都一样,是马背上得的天下,这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玉弓倒是意义非凡,他的儿子们也都很喜欢。   他将小弓赐给了太子,小八当时满脸艳羡地望着他的二哥。   后来,常妃便给小八做了这副小弓,小八欢喜得什么似的。   眼前,那孩子的“箭”竟是他赐给常妃的珍珠。他不禁微微苦笑,小八似乎还记恨着他那晚的话,拿这珍珠来撤气。他倒也不怪小八,毕竟那天他对小八也狠了些,一巴掌打下去,孩子的脸肿了好几天。   他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却见小八突然将弓掷到花坳丛里,苦笑道:“景平,我不练了!父皇说的对,我是比不过二哥的,二哥能将树上的鸟儿打下来,我连石子也打不落,我的才智武功都及不上他,我永远都及不上他!本来我还想着若我能做到和二哥一样好,父皇也许便会待我母妃好一点!”   景平怔怔看着他的少主子,又迟疑地看了眼那没入花丛的弓箭,随即拔腿跟着小八跑回了殿里。   他心里突然生了丝悔意,刚才小八眉眼里的悲伤竟浓得化不开,那样沧桑的模样竟出现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   吃饭的时候,又想起这事,没有点破,却夸了小八的文才武功几句。那晚的话是他说重了,本来,这孩子的才智便不输太子,只是出生的时候不足月,身子不够强壮,后来在太医院和常妃的调治下才渐渐好了起来。此时武功自是赶不上太子。   当然,他没有向小八解释什么,一说反显得他对那晚的事理了亏一般。   午膳过后,他在殿里歇了一阵子,未几,汨罗大妃到访。   汨罗大妃和常妃的父辈有着极深的渊源,两个女子交情深笃。翘振宁领汨罗大妃到朝歌拜访这段时间,翘振宁和他议事,汨罗也并不多待在宫外的行馆里,常带着小女儿进宫找常妃。   他对女人之间的体己话并不感兴趣,客套了一番,便离去。   走到外面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趴在殿外的花坳丛里找东西,她整个人埋进花坳里,只蹶着个小屁股在外头。   正文 153 始知你倾城(23)—爱上善若水10   这是哪宫的孩子?在这里干什么?   他心生疑惑,让内侍将那孩子拎出来一看,却是翘振宁的幼女:翘楚。灰头灰脸的,姣好的容貌也弄得脏兮兮的。   翘楚看到他似乎也吃了一惊,忙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他问她为何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却猛地发现她手里握着那副小弓。   恳“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景平和景清在园子里谈话,说小八哥哥把小弓扔了,我每次来都看到他在这里练习,而且这是他母妃做的,他一定会回来找的,便先帮他找好了,还有这些珠子。他知道有人支持他,才会开心起来的……哎,连景平景清他们都不信他,也不跟他说他一定会做得跟他二哥一样好,他和他们最是亲近,连他们都不信他,他自然是难过的。”   她这样跟他说,又摘下腰间的小荷包,小心翼翼打开给他看。   他心里一动,凑首一看,里面满满的竟都是珍珠……这些不好找罢,刚才他看到小八拿着小弓乱打一通,将珍珠弹射得到处都是。   让翘楚突然对他“嘘”了一声,将小弓和荷包放到花坳外,跑到背后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他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心里一凛,挥手让内侍退开,几名内侍都是武功好手,很快便悄无声息的隐匿起来,他也下意识快步走到翘楚藏身的树后。   这树极大,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起来,树又隐在花坳后,不易觉察。   来的是小八和景平。   景平“咦”的一声,道,“爷,东西在这里。”   小八将东西捡起来,微微拧起眉宇。   景平似看出他的疑惑,像想到什么,欣喜道:“必是清苓姑娘替爷捡回来的,爷不是说清苓姑娘那天还鼓励过你吗?”   小八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自嘲一笑,道:“其实她也不信罢,不过是安慰我。景平,你退下罢,我想自己待一会。”   景平应了,很快便跑个没了踪影。   “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我真心信你,你却不信我。”   这时,突有一道哑哑的女童声音响起。   他一讶,听声音却是从旁边发出来的,他侧头一看,只见翘楚那小丫头捏着喉颈在说话,见他在看她,又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花坳外的小八也是一怔,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恼,只是……我确实做不到,你不信我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只知道勤能补拙,再说,你又不拙。”   “你真的信我?”   “嗯。”   “可是,便连景平他们也不信我,我母妃也说,让我别练了,说比不过二哥也没关系的,清苓,连我母妃也对我没信心……”   “那又怎样,我就是信你,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你,我都是信你的,我永远都信你,支持你。”   小八浑身一震,颤声道:“真的?你出来罢,我想看看你,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躲起来?而且,你的声音怎么一直那个样子呢?”   “你不是知道我染了风寒吗,会流鼻涕哦,很难看的,这样吧,到你练好了,我的风寒也好了,咱们就一起去玩。”   “你永远都信我,我也是永远不嫌你难看的。”   “不行……还是会难看的。”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这就去练,这边的树高,我去那边找些矮的来练习,你等我。”   “好!”   看着小八拿着小弓兴高采烈地走了,他颇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小女孩。   小丫头略带些惶恐地看着他。   他倒来了兴致,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前些天,常妃娘娘知道清苓小姐进了宫,便让小八哥哥去请清苓小姐过来这边吃顿饭,我那时也跟着小八哥哥过去了。清苓小姐和太子在一起,太子不愿意清苓小姐过来,清苓小姐似乎也不大愿意过来,小八哥哥请求他们,后来太子说,若小八哥哥能像他一样将树上的鸟儿射下来,他便让清苓小姐过来。清苓小姐也说好。可是,小八哥哥办不到。后来,他回来勤加练习还是不行,他很不开心,他觉得帮不了常妃娘娘,觉得他不如他哥哥,觉得清苓小姐看不起他。”   “我想鼓励他,他却很生气,我一说话他就打断我,让我滚开。我想他大概是因着那天我看到他很努力的射树上的鸟儿却射不中的事,所以不大愿意见到我。”   “前两天,我藏在树后面偷偷看他练习,他不知怎的发现了我,我那几天刚好染了风寒,声音有些变了,清苓小姐之前也患了风寒,他乍听之下,以为我是清苓小姐,叫了清苓小姐的名字,我灵机一动,便扮作清苓小姐……”   他笑了,却还是觉得奇怪,这孩子言语虽稚嫩,但叙说起来却极为清晰,言语之间颇懂人事,哪像个五岁小孩。   最奇怪的是,她似乎和刚来朝歌那几天大为不同。那时,她娇娇憨憨的,并不伶俐,今日看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十分聪明懂事。   小丫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害怕。   他随即释言,她父亲是一地之主,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初来之时可能是怯生,如今熟悉了,性子也便显了出来。   他抚了抚她的发,问道:“你便不怕小八哥哥发现你骗他,会很生气么。”   她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会找机会告诉小八哥哥的。”   但奇怪的是,过了几天,他再次碰到汨罗大妃和翘楚,暗暗问起翘楚的时候,小丫头竟懵然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文 154 吃醋的睿王(1)   小丫头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性子。   更奇怪的是,有一天,他在常妃的殿外的花园里,竟看到小八和清苓两相谈笑,相处得竟似极是融洽。本来,清苓一向只爱和太子亲近。   似乎,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后来,才从常妃口中得知,小八的箭术突然有了大进步,又说前几天往外跑的勤,说是和清苓小姐约好去练箭。   苦他却有种想法,这几天每天和小八一起练箭的应该是翘楚——那个伶俐懂事的翘楚,而并非清苓,但小八不知怎的却果真和清苓好了起来。   再后来,翘楚随汨罗回去了,走的时候一直都是憨憨的性子,临走前那天,他有意问了一下汨罗可觉那孩子有什么不妥。   汨罗说,孩子前些天醒来的时候,突然不认人,说她是海蓝,不是楚儿,问这是哪里,又问自己是谁,说只记得自己叫海蓝,其他都不记得了。   故但后来似乎没了事,孩子很快沉静下来,本来有些怕八皇子的,那些天倒是常跟着八皇子出出入入。   他闻言,心里一摄,突然想到了鬼怪附体之事,但又想这世上哪来的鬼怪……   而清苓似乎也和小八有了新交情,但平日言谈处事上,看起来还是和太子最好。   这些如烟小事随着芳菲坠崖,常妃难产而死便也在记忆里尘封起来,常妃死后,他即刻命人封了她的宫殿,所有旧物都被尘封在殿里,包括小八尚来不及拿走的小弓和珍珠……   选妃赛再看到翘楚时,她已不复幼年容貌,资质乍看也平庸。   似乎这多年来,她身体里一直是那个憨憨的翘楚,而非当日在树后惊鸿一瞥的小丫头。   当然,不管什么性子的翘楚,都不是他心属的睿王妃。   翘楚通过第一道试题的时候,他微微吃了一惊,当翘楚再破将军令,他突然想到了当年的小丫头,但转念一想,睿王妆成老铁混在当中察看候选佳丽,两道试题只怕都是睿王帮了她,是以对这个女孩不喜起来……直至看到翘楚夜扫常妃宫殿,大婚那晚将小弓拿了出来,他才再次想起当年的小丫头。   看睿王对翘楚的爱护,不仅因常妃之故,而是从那小弓便开始的前缘……小丫头当年已将小弓的小秘密告诉小八了吧?   他不知道那时她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八短短的时间里便箭法大进,也许确实有用过什么办法,也许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陪着他练习。   那时不管小八还是她,年纪都还小。那样的年岁,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计算,在所有生死感情之前,一句“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你,我永远都信你”也许已胜过全部。   翘容的用意是想将雪银变为太子府的猎物,只要这一箭她射中了雪银,雪银便为太子府所有,关系到兵权,这也无可厚非……   但看着眼前的睿王和翘楚,他竟怔住,一时忘了再次喝止睿王。   翘楚看皇帝神色微凝,心里奇怪。旁边,睿王向皇帝深深一鞠,将她扶起,又出声止住老铁和美人,才看向太子,道:“臣弟请求二哥将翘容交给臣弟处置。”   翘容惊惧之下,突然指向翘眉,“是姐姐让我射的。”   翘眉见睿王眸光暗了暗,微微掠过自己,心里恼恨翘容,脸上却强自镇定,稳稳道:“那畜牲就在咫尺,牲妾恐狐魅伤害皇上,皇后和小皇子,只好出此下策。”   她说着向睿王弯腰施了一礼,太子将她扶起,再看睿王时,却见他的目光已不在她身上,她心中忧虑又突然生了丝怅然若失。   场上众人心里越发忐忑紧张起来。   皇帝没有说话,太子和睿王都没有说话,平日里太子和睿王言谈虽不多,但彼此亦自谦让有礼,这次却是二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睿王淡淡出声,“太子妃礼重了。太子妃心忧父皇安危自是无可口非……只可惜这关键在于四公主看到翘妃仍射了箭。”   太子唇角微沉,正要说话,一个人走到翘容前面,眸光闪闪,道:“卑职向八爷告歉,可翘容公主先射箭,翘妃娘娘后过去,并非公主有意伤害娘娘,这确实是卑职亲眼所见,事实不可折,卑职斗胆出来说一句。”   翘楚心里一笑,是沈清苓,此时的方镜……上官惊鸿会怎么做?   此时,那人握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她伤口既疼,偏偏想笑,又想这笑起来呲牙咧嘴的必定难看,她看睿王目光一盯沈清苓,便要出声,突被一道声音说在前头。   “方主簿确定自个的眼睛不是出了毛病?怎么本王看到的却与八哥所说一样,是四公主有意射伤翘妃娘娘?”   这微微冷笑的声音,所有人当即看向越众而出的夏王。   太子和沈清苓微微变了脸色。   翘楚一怔,目光一抬,和夏王的目光刚一相接,还没交换到什么信息,想对夏王作个感谢的表示也还没来得及,握在她腰上的大手骤然一沉。   她索性低声对某人道:“上官惊鸿,你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沈小姐在这里,省得你难做,夏王对我有恩,我也不想他难做,劳驾现在就带我回去。”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厉响,睿王突然挥剑劈断了前方的大树——   正文 155 吃醋的睿王(2)——枣子惹的祸?   什么情况最痛苦,大概便是你疼得想晕过去、却还不得不清醒疼着的时候。   翘楚想,有人明明跟她说过,他的功力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她估计是见不得沈小姐帮太子说话,反正她绝不会自我感觉良好认为他是因为她受伤激动之下提前恢复了功力……)。   某人将一颗数人粗的大树弄倒,而在破坏砍秒杀完大树之后,某八很电影很小说很酷的冲翘容说了一句“看在翘妃面上,本王暂且饶过你,若翘妃有什么事,这便是你的下场”(似乎耽误医治绝不是他的责任)。   而在给皇帝谦谦有礼告过罪,与太子很兄弟融洽的说了几句,留下太子并沈清苓,翘眉一干精英继续脸色难看和所有人一脸呆滞,郎霖铃很顾全大局的上来一劝之后,某人便将她拽着回营帐。   拘注意,那绝不能算抱,是拽。   雪银在背后追赶着,他让老铁将那白狐捉起来交给小皇子身边的宫人;小皇子哭着要去她那里,他只当作听不见;最不靠谱的是也不跟夏王道声谢,反似笑非笑的冷冷瞥了人家一眼。   不说背后众人战战兢兢的目光,翘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便是跟在他左右的睿王府的一众人并郎霖铃都和他们保持数步距离,她不必费力看,也知道他现在的眸色有多难看。   埤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怒气是冲着那倒霉的四公主,实际上,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气。   她实在想不通哪里得罪了他,人家夏王也出来帮忙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抱着她,将她腰勒得都快断了……不是生她的气是什么?   她其实很想晕过去,无奈他在她摔倒、他将她抱入怀的时候,塞了一颗什么药丸进她嘴里。   她以为是什么宝药,赶紧吞了,结果……那似乎是颗吃了能让人保持清醒的药。   什么鬼东西!   但现在她也不能去惹他,她惹不起一个二,一个疯子。   也不知道这死疯子为什么要让她保持清醒,倒是看她痛苦,他更高兴一些?   这疯子毫无怜惜之心,那便只能采用怀柔政策,顺道也给某元妃一颗定心丸。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对他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将郎妃弄走好不好?在这之前,你先跟我配合一下。”   他沉默着,半晌,才轻轻嗤了一声。   什么鬼态度!   若不是为了交换,她是疯了才这样帮他!   现在看来,交换也划不来了,反正这第二三局下来,这男人虽疯,她应该能拿到她所要交换的东西,不就同房不同床嘛,他要发泄还愁没有女人?   她发誓若她以后还为他这些蠢事,她便变成狐狸!   他似乎是同意了,她微微放大声音道:“刚才如此一来,皇上心里更认定了你爱我,有家小之念,无夺权之想,虽稍得失了太子,却也在情理中,你也藉此开始在所有人包括那些朝官面前树立了威信。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郎姐姐,也甚喜欢碧水,并不喜欢我,但今天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吗,你就不能待我好一些?”   旁边,众人一怔,心道原来睿王刚才为翘楚讨回公道是这个意思。   景平心中恻然,暗暗看了翘楚一眼,却倏地撞上睿王锐利的目光,睿王的目光一下沉了。他一惊……睿王似乎一直紧盯着翘楚,否则不会如此之快便觉察到他的探视。   碧水心肝怦跳,心想爷果是爱我的,我跟了他多年,他喜爱郎妃不过是因为郎家……   郎霖铃心里却一喜,睿王刚才眸色深沉蕴怒接住翘楚的时候,那一下,他似乎想将翘容撕碎,他的神色那样真实……   那一刻,她心里的念头动摇得厉害,他……会爱上翘楚吗?他……已经爱上了她吗?   这时,看到翘楚痛苦的表情(这个翘楚倒不用怎么装,伤口疼,自然痛苦,为某八痛苦……不可能!),又听了翘楚的话,心里踏实了下来。   她正揣测睿王会怎么答,只听得睿王冷冷斥道:“闭嘴。”   众人一惊,四大正想上前说几句,美人拉住她摇了摇头。   郎霖铃唇角轻轻扬开,却见睿王看向她,“铃儿,你且先回营帐休息罢,碧水,你随郎妃过去,好生侍候打点。”   郎霖铃心里一笑,脸上却微微忧虑道:“可翘妹妹她……”   “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吗?”睿王淡淡反问。   郎霖铃连忙摇头,低声道:“那霖铃先回去,夜里……爷过来臣妾这边一下可好?”   “好,”睿王颔首,“回去歇一歇,你今儿个也累了。”   翘楚看着碧水和香儿随郎霖铃走远,一盯某人,“你不是说今晚过来我那里吗?”   睿王反唇以讥,“你不是说本王心里只有郎妃吗,嗯,还有个碧水。”   身边只剩他的人和四大,美人了……翘楚轻哼,“我帮你安抚了郎妃,你还怨我?”   睿王冷冷一笑,“那本王先谢过你了。”   翘楚嘴角绷了绷,没说话。   “你让翘妃走,不是有事和我说吗?”   亏得这男人没有忘记正题,翘楚叹了口气,道:“我让她走,是有些话不能在她面前说……想劝你一劝,以一个专业的双重间谍,无间道,卧底,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眼线探子来说,沈小姐的表现是相当出色和给力的,她刚才当然得帮太子,对不对?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她心里向着你的可是你啊,不爱你,也不能和你接吻,对不对?人家给力,你也要拿出点专业精神,对不对?”   “再说了,你生气归生气,把这气撤在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身上可是很不道德的,你居然给我服了保持神智清醒的药……算了,这我就不说你了,我知你医术好,在你看来,翘容这箭可能也没刺中我要害,但好歹我也还只有四年命,给你这么折腾,指不定就剩二三年了……还有我很怕疼,下次换你来试试中箭又不能晕过去好不好?”   这时翘楚的营帐已经在望,四周都是营帐,数百上千。天黑了,营帐外,灯火已经升起,四下多是巡逻的禁军,也有陆续回营的主子,负责烧饭营炊的厨子仆妇……   (   众人却教这位翘主子的话吓得胆战心惊起来,只见睿王猛地停住脚步,胸膛微微起伏,冷冷望向不远处一棵大树……   又有树要遭殃了,强烈的冷气旋下,众人互视一眼,有致一同的又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却听得睿王突然粗嘎沉声道:“翘楚,你那该死的枣子到底带了多少过来?”   四大和美人如刚才林地里众人一般,一脸呆滞;睿王府老铁以下四人面面相觑……虽说这位少主子的想法非是他们所能揣摩的,但这思维也太发散太跳跃了吧?翘楚的话其实挺在理的,这位爷却突然好端端的问人家枣子的事?   翘楚也被雷倒了,嘴张了张,道:“不多,就几斤罢,有甜的,酸的,不酸不甜的,很酸很甜的,中酸中甜的,口味还是挺多的,等等,你……不是现在突然想吃吧?”   她说着伸手覆住眼睛,也无语了……在他将她利用透尽之后,居然还不想着将她治一治,却来问她枣子的事?   欲哭无泪,同一个秦歌,这个怎么如此不正常?   所以说,你永远不能理解一个疯子的思维,看他爱的人就知道。   她情绪微微激动,突然心口大疼,眼前一昏,失去意识前,她欣慰地想……老天保佑,这次好歹是晕过去了。   众人大惊,睿王浑身一震,凶狠的光芒从眸中迸出,一扫众人,厉声道:“我给她服了雪参丸,那是用五哥留下的参片制成的药丸,她肩上的伤并不严重,按理绝不可能昏下的,她身上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   正文 156 吃醋的睿王(3)——你舍不得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我爱你你不爱我还要强迫我爱你,而是你不幸中箭,中箭以后好不容易昏过去却偏偏要在拔箭的时候醒过来。   而且一睁眼,还要看到某人就在你咫尺之处,双眸狠狠的盯着你,似乎恨不得将你怎样了似的。   她一惊之下,叫了声四大,美人。   “主子,咱们在这里。”   苦声音怯怯从那恶人背后传来……但这还是四大的声音吗?   营帐内,灯火明晃晃的刺眼。睿王府众人和她两个丫头安静静地站在榻角的空地上,眉目间都隐隐藏着丝惊瑟,似不敢发出什么声响,那模样让她想起员工被凶恶的老板对发火过后的噤声,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箭羽,呻吟了句,“谁都行,随便拿个什么将我敲晕。”   故某八嘴角邪恶的一弯,俯身到她脸上几寸的地方,轻声道:“知道你为什么会醒过来吗?是本王设法将你弄醒,你这短命鬼吃了我好几颗好药。”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极品!翘楚生怕自己不是被箭刺死,而是被气死,咬了咬牙,盈盈一笑,道:“你信不信,若我现在手上有个锅子,我立刻用锅子将你拍死,若我手里拿的是匕首,我就用刀子捅死你,王八蛋。”   某八闻言,反盯着她饶有兴致地笑了很久——   翘楚伤口疼得不行……心里委屈疼痛,咬牙将头偏到一边,随即又想讲骨气会死人,这男人不会因为她的骨气便放过她,但是,他迟迟不肯给她医治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如此恩将仇报?   她下意识揣测他的心思,但疼痛难当集中不了思绪,她能做的只有……示弱,骨气先搁开。   “我很疼。”她瞪着他,哑声道。   众人听去,那声音混着有丝哀求。   睿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唇沿尽是寒恻冷笑,“本王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若知疼你还敢服下‘绽放’?哦,也是,有什么是你不敢吃的,绝颜丹,翘眉公主的毒药……”   他知道了绽放的事!   但那是她能选的吗?翘楚努力压抑,还是怒了,“我那时不吃能行么,宁王和夏王两组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若我不多猎射一些,咱们这组便输了,兵符怎么办?”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手起袖拂间,带过薄薄的风,眼眸中深黑的狠决,她吃痛,双手攀上他的手,想挥去钳制。   背后众人惊极,便要下跪相求……却教前方的男子打断,他背后便像生了眼睛似的,低沉的声音即刻拂过,“谁求一声,我定不治她。”   他残冷一句,哪还有人敢跪,四大和美人咬紧牙,却一动不敢再动。   他眯眸紧盯她,“是,你说得对,再折腾,你这短命鬼便没命了,绽放正好将你的命要去一半,四年?若你能再活两三年,本王便送你任何你求得出的东西!”   “翘楚,我以前便说过,你不可再胡乱服药,你似乎从不当一回事!别以为帮了我,我便会感激你,我从来没要求过你去做这样的事,你既爱痛苦,那便好好记住今日之痛,我要你在清醒的状态下拔箭。”   讽刺的声音粗嘎难辨。   原来不让她昏睡,迟迟不拔箭,是要让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拔箭,让她痛。他这是在惩罚她对当日的告诫的忤逆还是说他对她所做的只感到可笑和不屑一顾!   翘楚心头一片惶然,眼睛涩痛,却生不起半丝湿润,她不愿示弱,回迎上他近乎逼迫的目光,淡淡笑道:“这样的口吻算什么,别说得像你有多不愿意我死一样,我受不起,你不是想杀我吗,届时倒不必污了你的手。”   喷洒在她脸上他的气呼吸蓦地重了,他手上粗粝的肌肤狠磨着她的下颚,她的下巴被他捏拗得像要裂开般刺痛。她的脾气终于也上了来,松开握在他大掌上的手,一指帘帐,冷笑道:“滚!我就是立刻死了也不要你救!”   众人一看这情景,立刻惊骇起来,便连向来和翘楚抬杠的景清也焦虑地跺了跺脚,似乎恨她铁不成钢。   却见睿王一声冷笑,突然在翘楚面门一拂,翘楚眼睑一合,竟突然昏了过去,跌伏进他怀里。   “全部人出去,铁叔,你留下。”   男人令着,在榻边坐下,将翘楚的头扶进怀里,半揽着她,眼梢斜斜盯着众人。   他似乎是要拔箭……众人见状,心里虽紧张难安,还是很快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爷,”老铁走过来。   睿王微微眯眸,一瞥翘楚胸肩伤口,轻声吩咐道:“稍会我一将箭拔开,你立刻按住她的伤口。”   老铁点点头,看向翘楚的伤口,箭矢贴着衣物皮肉的地方,有着一层淡淡白白的粉末。   睿王神色冷峻,一手揽住翘楚的头贴紧自己的胸膛,另一手慢慢握上箭身。   老铁突然道:“爷刚才那些话,是想告诫翘主子记住这痛苦,别再作同样的事;你迟迟没有拔箭,不是想要她受罪,是因为你将莲丹的粉末撒到她的伤口上,你在等药性挥发,好等拔箭的时候她的身子少受点痛苦,你在林地上跟皇上,太子他们耗,除去她先前说的原因,还因为你想藉此告诉所有人,她是你的女人,谁也不可再随意伤害她……”   “铁叔,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声音被猝然打断,老铁苦笑道:“爷,恕老奴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前你或许还能杀了翘主子,但现在你不能了,你……舍不得。”   正文 157 吃醋的睿王(4   营帐之间,四处炙烤饭食飘香。今日早膳过后所有人便去了狩猎,这时晚膳正好。   但翘楚营帐外,却没有谁有这个心思,“绽放”的事睿王虽没说什么,但那阴沉的脸色足表达了一切,若非管药的是和他至亲厚的老铁,而老铁也不知“绽放”对翘楚的身子影响之深,换了旁人必少不得一顿狠罚。   四大低声问了美人多遍翘楚的情况,美人沉默不语。   对她们来说,翘楚现在的伤还好,最让人担忧的的是绽放留下的影响。   恳在所有人的忐忑不安里,老铁先出了来。拔箭以后,需褪衣裹伤,肌肤袒露,睿王让他出来。   方明问情况怎么样。   老铁叹了口气,说,总在爷掌控之中的。   让他目光一掠,顿在景平身上,问道,景平,你可是有事?   景平正微微出神,闻言一惊,忙饰说没事。   又等了一顿饭工夫,睿王从帐里出来,青袍上血迹一片,眸色依旧冷淡峭峻,四大和美人想进去看看,被他止住了,说,人多喧杂,让你们主子安静歇着罢。   四大忙道,没个看顾的人不行……   睿万眉梢一提,瞥了她一眼,将手中方子交给景清,吩咐景清去检药,不可假手于人,药好了便放在炉里暖着。   景清应了,睿王又吩咐方明,让他走一趟,从夏海冰那里要几个禁军侍卫过来守卫。   这次出门,各府携带的护卫都不多,负责戍守,巡逻的主要是宫中禁军。   翘楚这边,营帐外只有四名睿王府的护卫守着,郎霖铃那边配置了八名护卫,一来睿王之前宿在那边,二来那也是给元妃的配备。   睿王让方明交代戍守的护卫和禁军不能随便放人进翘楚的营帐,也不可让人在营帐外多走动,违者量刑。交代完毕,他淡淡说了句,散了罢。   景平微一迟疑,问了句,爷要上哪儿,可需奴才侍候?   睿王说,本王过去郎妃那里,你和铁叔先行安置就可。   众人一怔,谁都没想到这节骨眼上,他还到郎妃那里去。   睿王说罢,又低声对帐外一个护卫说了句什么,便不再留栈,扬长而去。   这下便连稳重能忍的美人也火了,交代吩咐再仔细,也比不得亲自相陪。这个男人自己不陪翘楚便算了,竟还不许别人在营帐外面侍候,本来,不能进去,她和四大便在帐外候着,万一翘楚醒来需要什么也好有个照应,现在……   四大也又急又怒,二人商量着还是留下来。   景平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爷是主子……冲撞了爷,吃亏的是翘主子。   美人两人一听,心凉了半截,但一想景平说的在理,虽心含不忿也只好先回自己营帐去了。   方明和景清领了任务,也正准备离去,才转了个身,却看见莫存丰和曹昭南走来……原来是代表皇帝和太子府前来探看。   众人寒暄了几句,又来了数人,却是宁王,秦冬凝,夏王,还有一个小贵客:小皇子。   小皇子背后跟着两个宫人,其中一人抱着雪银。那白狐眼睛耸拉着脑袋,眼睛半眯着,不大精神,有些恹恹的神色。   众人正奇怪,随即明白小皇子喜欢这小牲畜,皇帝,莊妃必是让人将狐狸药了,才敢让他带在身边。   皇帝和太子既派了人来,夏宁二王前来探看,也在情理之中,倒不会让人思疑了宁王去。   而因着夏王在,睿王府等人和宁王也便只做这面上的交际,众人才说了几句话,小皇子已经不耐,吵着要进去看翘楚。   方明和景平交换个眼色,方明向宁王等人禀明了睿王的交待,告了歉。景平笑着对小皇子道:“小爷,翘妃娘娘身子不爽,正在里面歇着呢,奴才回头必定告诉她小爷的心意,小爷还是先回去罢。”   小皇子聪慧归聪慧,却也是个被娇宠惯了的主,哪肯依景平的话,皱了皱鼻子,便往营帐里冲。一名护卫悄悄走开,其他几名护卫不敢怠慢,赶忙将这小祖宗拦了下来。   景平为难地看向夏王,夏王沉默地看了营帐一眼,随即低斥道:“小九,你八嫂安置了,随九哥回去,明天再来。”   小皇子嘴一噘,道,不干。   他看那几些护卫不让他进去,伸脚边往人家鞋面跺,几名护卫苦笑,又不敢挡避,只好由这位小爷去了,也亏得他年岁尚小,力道不大。   众人哭笑不得,小皇子踩得起劲,夏王面无表情的正想伸手去将小家伙拽回来,小皇子已被人拈着颈领的衣服,拎了起来。   众人一看,却是比夏王更面无表情几分的睿王。   虽说都是皇帝的儿子,各人面貌难免有丝肖像,但小皇子却和太子小时候的模样最相像,太子因此也甚是宠他。小皇子甚至不大惧怕太子,却怕他九哥和八哥,九哥揍他从不留手,至于八哥,莫名的就是怕。   这时,他识时务地看着睿王,不敢再闹。   睿王将小皇子往夏王身上一塞,谢过众人。   一旁,四大和美人本生了丝欣慰,看睿王一身雪白衣袍,还以为他在郎霖铃那边换了干净衣物,便折回来陪翘楚,哪知道众人离去后,他很快又回去郎妃的营帐,似乎刚才只是接到通知回来清场的。   *****   月过中天,营帐处处火光透暖。除去营帐外仍严密巡逻的大批禁军和各个主子营帐外的护卫,各府主人都了歇下来。夜,静悄悄的。   胸肩处伤口四周轻痒难受,翘楚不适地睁开眼来,伸手想去抓一抓,一动之下却猝然一惊,脑袋下紧致温暖,她到底枕着什么?或者说她到底枕在谁的怀膝里?   正文 158 吃醋的睿王(5)   “醒了?”男人微微一哼。   “你怎么会在这里?”翘楚同时出声,心中惊疑。   “这次可不是本王将你弄醒的。”男人淡淡继续。   “又是你将我弄醒的。”翘楚再次同时出声,微微咬牙。   苦“可是烛火太亮了?”男人合上手上的卷轴,一瞥榻边案上的小灯。   “烛火暗,你看书便捻亮些罢。”翘楚第三次同时出声,目光刚好落在榻边案上的小灯。不若刚才营帐四角都升着纱灯,灯火通明,这时帐内半黑,只有榻边一个暖炉还煨着些火,榻案上的灯火似教人有意捻暗了,不比之前明亮。   最后一次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一怔,不知是不是夜深,话也趋于平静,没了日间种种委蛇。   故某八倚在榻壁上,之前似乎在认真的看着什么东西。   翘楚发现自己的头还挂在人家怀里,枕头委屈地蜷缩在榻角,脸上微热,她有这么眷恋他吗,睡着也能扑到他身上去……她悄悄从男人身上移开,将枕头拽好,重新枕回去,这下动作虽轻,却扯动了伤口,她低低叫了出来。   换来男人一声轻嗤,“现在不嫌迟了吗?”   翘楚差点口贱的旧题重提,问他为什么会过来,实际上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他在这里正好,她好不好现在就提交换的事情,还是回去再说?反正他现在也不会碰她。   她正想着,伤口又开始痛痒起来,她知道不该,但痒的难受,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她的伤口涂了什么东西来着,忍不住伸手过去……   手还没碰到衣衫,只听得“啪”的一声,手掌已给人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她狠狠盯了他一眼,“你打我……你到底给我用了些什么药,这又痒痛又痒的!”   比凶恶,某八绝不逊色,立刻冷冷道:“会痒却好得快的药!挠吧,最好将伤口挠烂留个大疤,丑八怪。”   翘楚被他一窒,登时出不了声,可实在痒得痛苦,某八盯着她,她又打他不过,咬了咬牙,转过身去,想偷偷挠一下,双手却很快被人一把握抓了起来。   她只好转回来,试图挣了挣,挣不脱又拉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不敢再动。   某八唇边一抹弧度邪恶发亮,“活该。”   她痒的不行,心里将他骂了个半死,面上却哀求道:“痒,就一下。”   某八满眼的幸灾乐祸,突然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她顿时全身动弹不得,差点没破口大骂,某八却将她双手放下来,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你做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慢条斯理道:“穴道久封不好,身体气血不通。”   “八爷,你知道不好还不快解开?”她赔笑说着,心里恨不得将他杀了。   某八眸光烁烁,长指蓦地挑上她的衣带——   翘楚一愣,心里一惊,咬牙道:“别碰我……”   某八笑了笑,伸手在她身上又戳了下,这下她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她的衣带挑开,当他的呼息喷薄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心里屈辱,咬紧牙……他邪邪睨着她,突然将她双手拿起,用衣带紧紧缚了。   她一怔,他却笑得似是而非,“这么害怕做什么?”   他说着伸手在她身上连续轻拍了两下,突然翻身下床,竟径自走出帐外,留下她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穴道已经解开,下意识要去弄开那条该死的衣带时,他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眼皮下。   灯光黯淡,却仍能看到他手上端着一个瓷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苦味。   她又微微怔了一下,他已经回来坐下,将碗放到案上……也不理会她,径自一手将她搂进怀里,一手拿起瓷碗凑到她唇边。   她抿了抿唇,就着他的手喝药。   药汤极苦,幸好她也不是个娇惯的人,而随着某八的动作,她心里好不容易生出的小感动顿时变个透心凉——   那八似乎是第一次作这种事,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有多僵硬,药汤几乎是被他灌倒进去的,她呛着,想让他缓一缓,无奈嘴里被灌满药,双手又被缚住,灵机一动,伸脚狠狠蹬了他一下。   某八绝对是以牙还牙的人,一只脚抬了上来,将她两只腿脚狠狠压住,幸好他的手随着身体微动,刺碗总算稍稍离开了她的嘴唇。   她逮住空子,急忙将药吞了,咬牙低道:“你到底懂不懂呐,这么急想灌死我吗。”   某八被批评,双唇一抿,手一握,便想往她头上敲去,末了,将手收回,碗往案上一搁,冷笑道:“你如此本事便自己喝。”   翘楚面无表情地瞟了瞟自己双腕,将手举到他眼前,没好气道:“这我能喝么?”   某八拽了,“还不是要让爷侍候!”   翘楚深吸了口气,“那爷你到底喂不喂?”   某八唇角一扬,将碗端起。   这次他的侍候倒是有了质的飞跃,好歹让她稳稳当当将药喝完,临了她坏心地将几滴药汤“不小心”地滴到他的衣服上去。   她分明某八咬了咬牙,一脸厌恶地看了眼衣袍上的痕迹,他将碗一搁,伸手挑开她手上的衣带,立刻起来将外袍脱掉,她心里正微微乐着,突见他唇角挑了挑,她微微一惊,心里顿生了丝不好的预感。   正文 159 吃醋的睿王(6)——突然的情欲   她刚竖起了些警惕,一件物体空袭过来,落到她头上,将她的头脸盖住,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裹住了脸眼口鼻。   她咬牙伸手将某人脏兮兮的外袍拈开,某八已好整以暇的坐了回来,他弯腰脱了靴子,将脚放上榻,又拿起刚才搁到案上的卷轴来看,另一只手伸过来掖被子,却摸了个空,他似微微一怔,看了过来,她早用被褥将自己裹个严密,他被角也搂不着。   他抿了抿唇,大手握了握——这时不必察言观色,她就知道他想揍她。   也亏得她还是病患,他狠狠盯了她一眼,便继续看起手上的东西来。他似乎也不畏寒,只着单衣,身子也没有丝毫颤缩。   苦她又生了个坏心眼,将被子微微掀开,吁了口气,道:“爷,这天气真冷呐……”   某八从卷轴里抬头,眸光一扬,轻嗤道:“知道自个错了?”   他也没有动作,一双眸盯着她,似乎等她做些什么。   故她心里乐的不行,突然意识到刚才的痛痒似乎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些疼痛,疼倒比痒好得多——痛痒就是这样,忍过那阵子,就过了。   刚才被粗鲁灌药的透心凉又变成了小感激。   只是,小感激归小感激,手上动作没停,将某人的外袍仔细叠了,忍着痛,手一探,将它放到脚下,脚丫在上面踩了踩,笑道:“这襟上簇的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呐,我猜猜看,是貂,是兔子还是狐狸?真暖和,现下可没那么冷了。”   凌厉的视线落到那被脚丫使劲践踏的外袍上,某八的目光顿时沉了,再次伸出的手僵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见某人精硕的身子微微一动,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末了某人将手中卷轴一卷握好。   她刚一怔,一阵厉风从面门擦过,卷轴向她头上敲来,她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被子盖到头脸上。   好半晌,却没感觉疼痛,她疑惑地从被子里探出去看了看,只见卷轴便悬在自己头顶,那人也笑得似是而非的看着她。   她一愣,他手握卷轴又向她脸上打来,她大叫一声,赶紧往被子里躲。   耳边只听得男人一声冷笑,她已连人带被被他抱进怀里。   身子撞上他的身子,碰到伤口,顿时痛了起来,她不敢再乱动,某八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伸手就去呵她的痒,手指尽往她的腰眼,腋下去,低沉邪恶的声音随着热气吹呵在她耳边,“丑八怪,还敢不敢?”   伤口不痒了,却换了另一种痒……她最怕这个,往日偶尔和秦歌吵架,也难说谁对谁错,但两个人都不肯搭理对方,她受不了他的冷硬,有时恨不得先认了错再说,但她偏偏是个嘴硬的主,好几次甚至跑去客房睡,怕二人睡一起,自己倒先软了心。   一天两天……最多三天,性子沉稳的秦歌反忍不住先有所动作,每每在她睡得香沉的时候将她扒起来,抱回他的房间,呵她痒,问她知错没有,还敢不敢,直到她气喘吁吁的说她错了,再也不敢了。   于是,每每到最后都成了她错。秦歌却满意了,对她疯狂掠夺起来,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她做那种事,但他在她身上的抚摸勾探,足够让她颤栗又害怕。   思绪微微恍惚着,某八的卑鄙恶劣却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她尖叫着去躲他灵活有力的指头,耳边净听到他的丝丝冷哼,大掌握着卷轴紧压在她脊背上,将她压向自己,另一手在她身上敏感的地方连连搔挠着,声音不慌不忙,“给爷认错,不然我整死你。”   她不肯,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他紧紧抱着她,手指此起彼落,她小心避开伤口,身子像鱼一样在他身上碾动躲避着,一来二去,她气喘得不行,他也微微粗哑了气息,她的目光无意识的散落在地面,地上委顿着那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撤落的卷轴……她蓦地一惊,为胯下清晰传来的火热……男人灼热坚挺的分身正硬硬地抵着她那里。   她不敢再玩火,一动也不敢动,而他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止了下来,握在她垂散的发丝上,她心里慌乱,目光略有些仓惶的抬上,却旋即胶进他眼里,那双眸深沉黑蕈,微微燃着火苗,微醺的灯火光影里,她看到他眼里长发披散一肩,怔怔愣愣的自己。   他粗捻的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到她的唇瓣上,在上面沿着唇弧一下一下刮划着,或长或短,有时,会拖磨到她的唇角,同时又或轻或重的按压着。   她浑身轻轻颤抖着,当他的手指情色的推进她的口里,轻轻搅动着她的舌,另一只手握上她的柔软,在顶端轻弹捻动的时候,那强烈火热的刺激,让她一哆嗦,一下惊醒过来,身子本半伏在他身上,这时像被什么刺中一样,整个人在他肚腹坐起来。   她很清楚,他和她不同,在他心里,情和欲是两码事。没想到的是,他现在似乎动了欲望……   看到他的眉宇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她连忙抚住肩上的伤口,低低叫了声。   他似微微一震,眉峰轻轻一拧,随即将她抱到枕上,让她平躺好,将她的单衣微微拉开,检查起伤口来。   她本有意为之,没想到刚才一番纠缠,伤口真的微微裂开了。   这人喂药侍候人不行,但包伤裹伤这些技术活却极利索漂亮,他很快帮她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替她盖上被子,脸色有些难看,微微沉着声道,“睡罢。”   正文 160 吃醋的睿王(7)——丈夫的权义   这样最好……她心里微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很快睡意袭来,意识慢慢朦胧过去。   但很快又醒了过来……冷醒的。   这醒的似乎有点不是时候,唇上刺刺痒痒的,唇上的似乎是手……带着橘薄药香的味道。   他还没睡?她心里一颤,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抵抗力弱,还是这该死的围场突然降了温。   苦刚才睡死了没知觉倒好,现在……她本来面壁的,想了想,装作不经意的翻了个身,又装作不经意的将手臂放到眼睛上……唇上的手似乎微微一僵,很快拿走了……   她正高兴,哪知她动作似乎不够快,没有立刻睁眼醒来,而他的动作太快,不知怎的手又搁到了她脸上。   她心里低咒了句,必定是欲望没有发泄,所以……   故藉着眼睛上的手臂挡着,她将眼睛微微打开了道小缝,只见那个人仍在看卷轴,一只手却大刺刺的横在她头上。   她该起来还是就这样撑到天亮,不起来让人多拿床毡子过来,今晚肯定睡不了,但若起来,他的手……这样似乎很尴尬。   “丑八怪,你在抖什么?”   她正迟疑,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冷冷传来。   丑八怪——这人倒还叫顺了口了,她假装迷迷糊糊醒来,将手臂拿开,睁开眼来……唇上的手已经不在。   他两手拿着卷轴,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我冷。”她老实说。   他闻言,嘴边居然浮起笑。   她见惯了他幸灾乐祸,这时也见怪不怪,白了他一眼,道:“帮个忙,行不行?”   他微微仰起下巴,身子略略一侧,手一伸,傲慢了,“来吧。”   她微微奇怪,瞪着他的手,“来什么,是你去,你出去让外面的护卫到碧水那边拿床褥子过来……你的大丫鬟管这些……”   某八一怔,眸色很快恢复到她睡前的难看程度,嘴角一绷,一言不发下了床,走了出去。   *****   帐外。   “爷。”   “八爷。”   睿王府和从禁军里调过来共十多名的护卫看到男人夜深出来,都微微一惊,忙躬身行礼,只听得睿王淡淡吩咐道:“分配两人到本王的大丫鬟碧水那里拿床棉被过来……嗯,再多拿两个暖炉罢。”   众人领了命,睿王府两个护卫正准备离去,却见睿王拈起帐帘,却蓦地停了下来,“别去了,都回来罢,若一会翘妃娘娘问起,你们便说皇上下了命令,说夜里野兽出没,任何人不可擅自离开守岗。”   这怎么回事?入夜的时候下了场雪,突然冷了不少,这八爷命他们拿褥子暖炉不是御寒用吗,怎么突然又不用了?   他们若这样对翘妃说,算不算假传圣旨,但这假传的事,却也并非甚军机之事,呃,毕竟,只是一床被褥,两只炉子……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想问,却尚来不及问什么,睿王搁下一句,“今晚之事,若谁说出去,本王必不轻饶”已快步进了帐。   *****   “好了没有?”   看某八进来,翘楚觉得胜利在望了,心里一喜,裹住被子坐了起来。   某八却微微挑眉,“今晚不行。”   翘楚一怔,疑虑道:“你堂堂睿王还要不来一床被子?”   “父皇下了命令,这山野郊林,又是夜里,多野兽出入觅食,谁都不能走开。”某八说着,轻轻哼着结语,“皇令如山,谁有那个工夫去给你一个小侧妃拿床毡毯。”   翘楚想了想,从被子里钻出来,瞥了眼让自己拿来暖脚的某外袍。   某八冷冷盯了她一眼,眼神却很快一暗,眸光突然深了下去……翘楚也没多深究,将刚套上身的外袍拢了拢……这男人高大,她穿着他的衣服,空空荡荡的,衣摆都曳地了,但不穿又冷……   下了床,走到帐口,她隔着帘子,低声道:“各位守帐的护卫大哥,烦劳替我派个人到八爷的大丫鬟那边去取床褥子过来好吗?我知皇上下了命令,让各位为难了,但只是过去一下,那碧水姑娘的帐子就在不远的地方……”   “回娘娘,奴才们告歉了,但实是……皇命难为……”   外面,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翘楚微微懊恼起来……这些护卫怕成这样,看来皇帝下的是重令,倒也不能难为了他们。   那位爷自是不肯跑这一趟的,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王妃走出去又不成体统……   她走得回去,某人已继续悠雅的在榻上看他的卷轴,听得声响,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翘。   “现在什么时辰?”她爬上榻,有丝英雄气短的悲壮。   “二更末。”   那就是才……十一点……翘楚只觉悲催,躺着冷的难受,她只好将被子裹紧,坐了起来,她一个病患,难道要坐等天亮吗?   瞟了眼旁边的某八,他盯着卷轴正看得认真,身上还是那件单薄得她看见也觉得寒冷难受的单衣,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冷……   看她睁大眼睛盯着他,某八抬头回瞟,趾高气扬地用鼻子“嗯?”了一声。   翘楚突然想,如果现在她让他履行一下丈夫的责任,不知道行不行……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如果他刚才也不介意抱着她看书,现在应该也不介意吧?   正文 161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氅   但该怎么开口……他们连那种事都做过了,现在却艰难在一个拥抱?   她想了又想,终于把心一横……连着被褥一起拽过去,以无以伦比的快速偎进他怀里。   “冷,被子一起盖吧。”   她颇仗义地说完,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总算没有一脚将她揣开,他没有动静,两手仍握在卷轴上。   苦她心里微微咯噔,抬了抬头。   他的目光似乎正盯在她发顶上,嘴角微弯着,看到她窥探,将她的头重重按回怀里。   他伸手揽过她,于是,她的身子便有大半在他怀里,紧贴着她的胸膛……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他放下卷轴,将被子拉高,严实地盖住二人,才复拿起卷轴。   故她淡淡想,他们也只到这一步了,很奇怪的关系,但这样就够了……也终于松了口气,大抵是卷轴里有甚好东西,让这位爷遂了心,好了心情。   而原来他也并不是死撑,他的身子温热的确实让她再次小感动。   脚冷的像块冰,她迟疑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悄悄伸进他双脚之间取暖。   他伸手狠狠捏了她鼻子一下,倒没有将她推开,腿脚反而微微夹住了她的双足。   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将下颌重重搁在她的发顶上,也不留力,舒适地继续看阅卷轴。   她的身子和腿脚很快温暖起来,她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之所以不冷,也许便是一直挂在他怀里之故。   身体是暖和了,他的气息和呼吸却似乎是一种逼迫,她半躺枕在他怀里,也不敢大动作,姿势僵硬着,睡意反慢慢消退不少。   她的身子微不可觉的颤着——因为,他的脚掌轻轻磨挲着她的,捂着她的。   她知道,对他来说,也许只是替她取暖,但她却有些畏惧这样的亲密,这种接触却比做那种事更让人晕眩,这种微薄的相濡以沫的感觉,这是爱恋中或者一直爱着的人才该做的。   她有些不适的在他怀里动了一动,引来他的肌肉微微一绷。   “再打扰到我我就扔你下去。”   某八的声音**的掷过来。   她懒洋洋的应了声,看到卷轴便在他胸腹上的位置,她想将心思分散一下,说不定很快便能睡着,而且她对他手上的东西也生了极大的好奇,遂道:“你在看什么,我能看看吗?”   “多事。”   他略带些不耐地道……她却发现卷轴的位置低了一些,刚好及着她的视线。她凑过去一看,蓦地一惊,那卷轴上的密密麻麻的图框,文字标识……是车驾图!   她微微惊疑,压低声音,将声息吞吐在他的怀里,“皇上虽还没宣布,但这兵符……只怕已没有人不认定它是你睿王之物,这行刺救驾之事,还要做吗?”   “翘楚,你不懂……行刺与否,不是我能决定的,破釜沉舟,我大哥势必要一搏。”他低低笑了笑。   他虽笑着说,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说的没错!但若是这样,那么回程的路上必有祸患,翘楚心里有丝难言的沉重……那种感觉让她很不安,那祸患现在似乎已经被早早预知,却总感觉有着什么奇诡会揉在里面,她突然想起那个来时经过的那个深谷,谷里苍树罗布,谷底深深的,黑黑的,暗暗阴阴……   她浑身一颤,某八在她脑袋瞧了一下,沉声道:“给我老实躺好。”   她应了声,他既没阻止她,她也仔细看起这车架图来——   “你记这个做什么?”他淡淡问。   “以备不时之需,到时,你保护你父皇,郎妃和沈小姐,我总需求个自保罢。”   “你倒瞧得起自己……你以为我大哥能带多少人手过来,而这些人手又主要是对付谁的……兵符的事既定,便不会再有假意刺杀父皇的事,更不会有暗卫出来,情势到时倒不会过于混乱……   他轻嗤,声音如同她一般压得极低,释放在她的耳廓,他温热的唇时而擦过她的耳珠,引起她一阵轻颤。   “丑八怪,我唯一顾虑的是……我大哥拿到的这假车驾图上,太子到底将谁的车驾改写成他自己的车架。”   她几乎弹跳而起,转看向他,微微失声道:“我竟然没想到这个……对,若太子将他的车驾改写成是……”   某八冷冷一笑,“改成是我的……那便相当有趣了。”   她仔细想了想,急忙道:“沈小姐呢,她应该知道,当时,是她将假图拿给贤王的,她该看过这假图,只要你跟她确认了,若确实如此,到时做好准备——”   “恰恰相反,”某八轻声打断了她,慵懒地将头靠伏到她并无伤恙的一侧肩上,淡淡道:“当时情况急,苓儿又一心扑在真图上,反而忽略了假图上这个关键,她既知是假图,看也没有看便将它交给暗卫,让暗卫送到我大哥手上。”   翘楚不知蹙了眉,“倒也怪不得她会忽略了,任何人只怕都不会在意那真图……你已经向她确认过了?”   “嗯。”   “这可便有些小麻烦了。但只要到时你作些准备,应该无妨……”   “不,翘楚,你还不明白,二哥可能藉着这次机会借大哥的手要了我的命,但借刀杀人只是其一,若大哥和我当初的用意一样,意在父皇呢?”   正文 162   “你的意思是,太子也可能将自己的车驾改成是皇上的,那末到时贤王袭击的便是皇上,太子早知这茬,届时定会佯装舍身保护皇上,兵符毕竟还没到你手上,言则可能还会易主?”   “不,”某八又是一笑,语气却慢慢收凝起来,“翘楚,从我奏请西征那一刻开始,很多东西便变得不确定起来。但是,莫要忘记金銮殿正大光明牌匾之后还是空的,若里面没有诏书,父皇出事,第一顺位继承者会是谁?如今的局势,若我是二哥,我会借这次大哥的手杀了父皇,这样说,你懂了吗?”   弑君!翘楚一个激灵,在男人怀里足足怔了半晌——   好半天,她低声说道:“但那是疼爱他的父亲……”   恳“也是他君临天下的绊脚石,”某八的语气再次揉进了丝慵懒,轻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要杀的又不是你的父亲,再说,他也不一定这么做,或许会动这样的心思,但不一定会做。你不是说那是疼爱他的父亲么,若我是他……”   他突然顿住。   翘楚一怔,接口道:“若你是他,你会怎样?”   让某八没有出声,他的气息淡淡轻打在她的颈项上……他很平静,不急不躁,风清月冷。   从刚才到现在,他似乎猝然就变换了个性子,政事上,他犀利的预警,他的想法,她全然看不透,似乎永远无法猜出他的心思。   她试探着说,“若你是他,你不会弑君。”   “若我是他,我不会罢?但是,翘楚,那个假设不成立,我不是他,他是他。”   男人又是一声笑,那笑里没有丝毫干戈血腥之意,却莫名的有丝空灵的颤栗、惊悚的感觉从她心底幽生而出。   是啊,谁都不是谁。   若将来上官惊鸿有机会,他……会弑君吗?   心里突然悄无声息生了这个想法,随即又被惊惧一窒,悄无声息隐去。   弑君,也是……弑父!   若是如此,这男人得有多可怕……   “回程的时候,你要怎么做?”半晌,她问道。   “现在,谁都不知道,二哥给大哥的假图到底将谁的车驾改成了他的,也许是我,也许是父皇,也许是其他人,”他淡淡说,“随遇而安罢。”   随遇而安,翘楚绝不相信这个人会随遇而安!但他既不愿多谈,她也不多问,她也淡淡道:“你自个一切小心。”   她说着,目光正落到他铁面上,他的眼睛深若池古,向来美丽,这时眼里微不可见的蜒着几丝细长血丝,也许此时夜太深人烟太静,她不觉伸手摸上他的铁面……手腕随即被一只大掌冷冽地紧拗住。   每人都有底线。   她想,在他的底线面前,有些地方他能容她,但除此,就再也不能逾越了。   “我告歉。”她笑着说,不同在车上的作弄,也不是示好或者什么,摘下他的面具,纯粹只是想让他能真正歇息一下。   他冷冷的“嗯”了声,微微挥开她的手,闭眼休息。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看,没有将卷轴合上。   她安静仔细去看那密密麻麻的车驾图……暗暗吃惊,沈清苓无疑是绝顶聪明的,凭借瞬间记忆绘成的图,竟无一丝凌乱,这样强大的记忆能力,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百十辆马车的位置,来回往返各不相同,各处禁军人数的布置……她收敛心神去记,一盏茶时间下来,才记住了少许。   帐外突然传来老铁的声音,“爷,奴才有事禀报。”   “进来。”   来自背后的回答迅捷而清醒,她一度以为他已经睡着,他们的心确实远没有距离那么近。   他将被褥拉高盖到她身上,将她全身拢住,随即下了榻。动作利落。   她也自守本份,窝在被子里听老铁低禀。   “爷,有个人要见你。”   老铁的声音有几分掩抑。   她心里微一咯噔,这深更半夜的,到底是谁要见他?沈清苓?   正想着,他已搁了话,“翘楚,我出去一下,你睡罢。”   那话并非征询她意见,典型的少爷控,我说你听就是……她甚至来不及应一声,脚步声已决然远去,依旧干脆利落。她只来得及闻到一阵炭焦的味道……   一惊之下,掀开床被一看,刚好来得及给那幅车驾图收尸。   几秒钟前还是一卷纸轴,现在全都成了灰烬,落了一案一地的尘埃。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已经全部记熟,幸好,刚才她拼了人品,好歹记住了二十多辆主要人物的车驾。   *****   林地。   这里是日间各猎区的入口,不同的只是从白天数千人的热闹,变成了此刻的黑寝幽静。   一抹黑色身影站在睿王猎区的入口处,素黑的头盖和披风在风里微微飒动着,似乎和夜里大片的黑色融成一体。   衣衫动,身影却是沉着的,直到听见背后声响,才转身过来,轻声笑道:“来了?”   月光打在黑袍人脸上,上面掩有绢纱,但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女子。   “回去。”   来人淡淡道着,这样说。   黑衣女子微微一怔,刚才等着的时候,她不断在想,他看到她会愠怒,因为他们现在不宜见面。她喜欢那种感觉……也许是日间看到他一怒为红颜,她也心动了,当然,她知道,他的所作的都是假的。   但毕竟这些年来,他从没有因她这样过……当然,也是他们之间无须。他,上官惊鸿和她是同一类人,足够理智、伪善。而于他而言,她知道,她是特别的,他心里有她,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但这时,心里仍然难免一阵失望。   “你大婚以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以后见面也不易了……我只是想见见你,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之前才出手帮了我家……不然,那回可是个大麻烦。”   她走近他,依偎进他怀里。   睿王旁边的老铁,自觉退进黑暗里。   睿王将她从怀中拉出来,轻声道:“晴语,你现在出来危险,回去。”   “惊鸿,就让我多待盏茶工夫。”   睿王“嗯”了一声,将老铁给他带来过的大氅从身上解下……老铁心细,夜里下了雪,四下霜寒慑人,老铁特地到碧水那里另取了外袍和大氅。当然,以他的身子,并不需要这些御寒,但却是这跟随他多年的忠仆的心意。   拿着氅子,他脑里突然飞快闪过一丝什么,似乎忘记了一件什么事,他讥诮的勾了勾唇,将氅子披到被唤作晴语的女子身上……并非什么要紧的事罢,他从来不会忘记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或事。   晴语心中一喜,踮脚吻上他的喉结,拉着他的手触向自己身体。   “爷,那人有消息过来,情况甚急,你可能要到那边走一趟。”   老铁的脚步声和轻咳的声音打破了这已燃点起的情欲。   睿王冷静地将她松开,肩上的沉重感很快也消失而去……男人将大氅取回,“这东西教人看到麻烦,你且先回去,你我他日再见。”   晴语颔首,微微眯眸看着男人携老铁迅速离开。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的一个重要的眼线吧,她记得,在睿王府那晚,她也听到老铁来报,说那人带来了翘楚的消息。   ***********************************************   同刻,太子猎区,昏黑的林地。   一番纠缠,将怀中人稍稍拉开,太子低哑着笑道:“说吧,小妖精。”   “殿下真坏……”女人拢着半开的衣衫,微微娇嗔了一声,方压低声音道:“今儿个,第二场比赛的时候,睿王一直昏迷着……”   半晌,太子才微微冷笑出声,“竟是如此?猎物是怎么一回事?那五弟和九弟的一场架……只怕也是假的罢!”   “似乎是……翘妃的主意。”   正文 163   “那个女人吗,”太子若有所思,微微垂眸,唇边随即勾起抹诡狠,“翘楚,你果然是买一个残废作赢家,你会后悔的,终有一天……”   女子低嗔道:“听殿下的语气,似乎他日登典之后还想将那翘楚纳了不成?”   “孤立谁自有孤的主张,谁替孤做过事,孤也自会记得,懂了吗?”   女子听他初始语气强硬,似带了丝微讽,心中正惊,很快又听得他语锋一转,才稳了心思,又想自己帮过他,将来何患这后宫一席宠位?   拘太子看着女子的神色,淡淡道:“可知他因何昏迷?”   “宁王对夏王说,宁王在出行前夜,曾夜探殿下府邸,却误中机关,身中剧毒,睿王为救宁王,以致昏迷。”   太子眉锋猛地收蹙,“那晚的人是五弟?”   埤女子微微不解,“殿下,可是有甚不妥之处?殿下不是说曾有人夜窃车驾图吗?由此看来,就是宁王。”   太子一声冷笑,“五弟堂堂一个亲王,不可能以身犯险,一旦被逮,不啻自毁前程!他这样说只是让这因果看起来更直接,让人更深信不疑罢了。按你所说,那晚窃图的很可能是五弟的人,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才让老八出手相救,否则,这种事谁愿意多让一个人知道!若果是这样,那末确实是五弟欠了老八的情,以五弟的性子,会如此做倒也不出奇,但是——”   太子蓦地一顿,女子心中疑惑,惊怔道:“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没有答话。棋子,有时不需要知道太多事情,当初,柳子湖畔的事让他肯定,睿王必埋了眼线在太子府,难道宁王也在太子府埋下眼线?这次偷车驾图的不是老八,而是老五?   但如果是宁王说谎,那么,老五和老八之间必定有大问题!   现在,兵符已是老八囊中之物,只差父皇宣布,如果更得老五拥护,则他这个弟弟便终于有了几乎能与他匹配的能力,已成大患!   狩猎的事已经过了,他再懊悔也无用,他是时候要好好计划一下回程的事……大哥还在做那个重返朝堂的愚蠢春秋大梦,必定会在回程的时候下手杀他,。   若能利用好这次之机,将该除的人除了,回到朝歌的时候,一切已可无忧。   女子半晌不见他回话,心里正忐忑,突听得太子低声沉声嘱咐道:“设法查清睿王和宁王之间的关系。”   她正应着,又见太子突然侧身,向着后方数株茂密而过的冬树冷笑道:“谁在那里,出来!”   女子一惊,幸好太子身形高大,她又身在暗处,想来不曾被人看见。   冬树后,女子轻轻踢开不小心踩到的断枝。刚才那一下轻响,这下麻烦了。   她咬了咬牙,她心念一动,还是觉得最好出去。逃跑,她怎敌得上官惊灏的脚程……这种时候,倒不如出去更好。   她还在迟疑思虑,嘴巴突然教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自背后覆住。   低沉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   “苓,别怕,我带你离开。”   “惊鸿……”   她将声音压至最低,心情却终于一下安定下来……有些人,你知道,他值得你信任,只要他在,你便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必怕。   但是,还差一点,她便能看见这个她以前根本不曾想到的上官惊灏的眼线是谁了。   这个女人,必定是他们认识的人!   她低声道,惊鸿,你先放开我。   捂在她嘴上的手松开,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不会舍得让她冒险,趁机道:“殿下,是我,方镜。”   “沈清苓——”   她听到睿王微微冷笑的声音,心里也微微一颤,怕他生气,赶紧奔了出去。   可惜,这晃眼之间,那个女子已经离开。   太子微微眯眸盯着她,“你怎么过了来?”   她是女人,她知道,这时最好的方法……她轻轻哼了一声,“哪个女人是谁?”   那微嗔的语气,太子眉宇轻拧,好一会,终于慢慢放开,轻笑道:“怎么,阿镜,不,清苓,你嫉妒了?”   沈清苓侧过身,淡淡道:“放着那第一美人翘眉公主我不嫉妒,我倒须得着嫉妒些尘媚野花?”   “孤怎听得你这语气里酸味儿甚浓啊?”   只听得太子笑着,背脊气息一热,却是太子突然将伸臂将她抱进怀里。   她一惊,若那人还在……但他应该理解她的,又想起日间他为翘楚做的,心里甚恼,她也不挣脱,任太子搂着,颈项微痒,男人占有地在她脖上吮吸起来,她浑身一颤,有些心慌,却又不敢过猛挣扎,又存了丝气激那人的心理,半推半就道:“惊灏,别这样,你承诺过我,待你登基之日,我才将自己交你。”   太子生了情欲,微微喘息着低笑道:“孤还承诺过你,让你当这一国之后,封你生的儿子为太子……”   “倒是你沈家小姐狠心,从不遂我……”   沈清苓低低的“啊”的一声叫出来,却是太子将手探进她的衣服里。   她这次大惊,佯装愤怒地转身推开他,“什么承诺,倒是你深夜半更的出来,和哪家姑娘在厮混!”   太子倒也不强她,反温柔地复将她抱进怀里,呼息、热气轻轻吹呵在她耳边,“清,那个女人你也是认识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笑吟吟地道:“孤不告诉你……倒有多少回能看到你这许模样的?”   沈清苓一急,又听得他低哑着声音道:“你这女人最是狠心,孤却事事顺着你,你知道,孤对你怎么样,要了你的身子,尝了你的滋味便舍弃你了吗,你我的婚约是父皇母妃子所定,你更知道孤爱你,这回,你从了孤,孤便告诉你。”   这些话……沈清苓又惊又急,眼梢看向林木深处,突然一声遽响响起,她正惊,只听得太子道:“莫怕,只是些冬鸟。”   沈清苓微怔,侧身看去,只见前方一群黑压压雀鸟哑叫着冲出树梢,飞上云月。   她却来不及多想,已被男人扳过身子,太子微微沉声道:“倒是些野鸟更能得你青睐,怎么不回答孤?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对孤!”   虽说并不爱太子,心里只惦着那个人和上官惊鸿,她咬唇,心里半惊倒也掺了半分喜悦,这个高高在上的帝太子和他的弟弟一样爱着她。   当然,她不知道,太子在说那句“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对孤”的时候,微微一顿,他虽甚爱沈清苓,那一下突然想起那个颇有几分神秘的翘楚。   大理寺官员营帐,每人独立一帐。   从林地里归来,沈清苓刚迈进自己的营帐便感觉到不妥,帐内黑暗,她虽看不真切,但却隐约感觉到整个帐子弥漫,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有人进了来!但账外数名护卫严整,又另有上官惊鸿派给她的暗卫暗中照看着,谁有着本事能瞒过所有耳目,进入她的帐子?   她正想着是自己多心,黑暗里,却见有什么从榻上起来,一个人冷冷和她擦身而过……   她心里一震,没有细想便从身侧抱住了对方。   “惊鸿,你怕我有事,刚才让铁叔守在那边,又在这里等我回来,对不对?”   “全天下人有事,你沈清苓也不会有事。”男人低沉的声音挟着凉薄的冷笑。   沈清苓一惊,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她知道,他必定舍不得粗莽待她。   “惊鸿,今晚别走……”   翘楚帐子。   刚下床步到帘口的地方,从微撩起的厚重的帘帐缝隙里可以看到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还有帘外丈护卫的厚重的盔甲,玄黑的靴子。   他还没有回来。   在这后半夜里,肩上的伤又有些疼痛起来,而夜也越发寒冷,霜霜的,麻痹着身子,手足。   她凝了眼案上的灰烬和昏暗的灯火,慢慢凑首过去,将灯火吹熄。   仿佛听到那遥远的歌声。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谁都厌黑,灯照归人,但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所以,这次她不必留灯,以后也一样。   她安静地将身上冰冷了的白色外袍脱了下来,叠好放到榻沿,抱着冰冷的身躯进了同样冰冷的被子里……   这寒冷的一宿,倒是怕明天会犯病,刚才隐约看到老铁给他带了大氅,也许,刚才该将那大氅夺下的。   也罢,那氅子与她何干,又不是她的,罢了。   ——————————————————————————   谢谢阅读。谢谢筒子们的花钻笔荷包等厚礼,谢谢一些亲对歌的建议还有所有筒子为歌冲月票做出的各种努力尽力。亲们,明天见。歌的速度不快,但一般会先编好标题,之前的标题贴错了,接下来的章节是篝火夜的比试,夏王的狐氅。   正文 164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裘(1)   夜,方镜营帐。   “我没有理由留在这里,方主簿。”   拘“这么急回去,是为了翘楚吧?”沈清苓垂首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复抬头看向那抹已走到帘口处的冷峻身影冷冷笑道。   “随便你怎么想。”男人的声音蕴着浓浓的讥诮,“你心里可以有人,我便不可以吗,何况除了那个人,我二哥不也是你裙下之臣吗?”   心里,他心里有翘楚……沈清苓仿佛一下被人捏紧心腔,无法呼吸,却随即想,那岂不是他的气言,思来想去,咬牙道:“且先不说那人,你二哥那里,若不是为你,我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气恼今晚之事,气我刚才不跟你一起离开,但我也只是为了查出他的新眼线!”   埤睿王将手中欲要投出引开帐外护卫注意的几枚碎石扣回手中,微微一笑,负手顿住脚步,“哦,敢问方主簿查到什么?”   沈清苓知他有意为难。今晚上太子过来她的营帐,二人才倾谈一阵,她却听得他两次问帐外护卫时辰,便留了心眼……毕竟,他若回去翘眉的大帐,根本不必顾及时间,后来他走的时候,她便悄悄跟了过去,果然让她发现了新情况。   然而太子和那眼线二人说话声极小,她无法听到真切内容,她便派人找到老铁,将睿王带过来。一为他耳目灵敏,好窃听那二人的话,二来她度他今晚大有可能宿在翘楚帐内,也想借此将他带出来。否则,老铁也是耳目灵敏之人,倒非要他不可。   此时,她也微微怒了,自嘲一笑,道:“是,我只听到和你与宁爷儿有关,你即管看我笑话吧,能不能做到是一事,我沈清苓肯为你去做又是一事。你走吧!”   她低声说着,摸索着走回榻边坐下,一抚脸颊,已满沾冰凉湿润,心里气苦,不由得低低啜泣起来,却随即被人搂进怀中,那紧窒的拥抱,她心里慢慢快活起来,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伤心。   只听得他咬牙道:“沈清苓,你便肆无忌惮罢,若当初一次次替我将小弓和珍珠捡回的不是你,若母妃死后一晚一晚陪着我的不是你,今日你看我还会不会让你如此伤我?你与我二哥今晚如此,我岂会轻易饶了你!”   她浑身一震,心里突然恐惧起来,他说的那些事那些场景,那个人不是……她狠狠一咬舌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早已尘封起来的旧事,却又听得他道:“你心里那个男人,我知他在这极远之地,若他也是这皇家一员,你会怎样?会助他对付我吧?”   “我不会!若没有他,我一定会和你一起!”   “不,你会!”他冷静地笑着做总结,“所以,沈清苓,你务必要小心,总有一天我杀了他。”   “你不会杀他的,不会。”她苦笑,却又忍不住心涩流泪,将他的衣衫都打湿……   耳边,他微微沉声道:“不能再留在上官惊灏身边了!今晚之事,除非你愿意,否则,你还想再经历一次吗?你多次拒绝他,他对你的耐性已快要磨尽,总有一天,你会吃大亏,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回去之后,我便制造方镜的死讯,设法从翘眉那里向她母亲拿下绝颜丹,你便可以堂堂正正生活在我身边,当我的女人。”   沈清苓闻言微微颤抖,一瞬间竟说不出喜悲,做他的女人,生活在他的身边,她其实一直有想过,可是,她终究要离开他……   若真当了他的女人,她怕她会舍不得再离开他……毕竟,她虽最爱那个人,但和那个人一起只有几年时间,和他一起,却已经十多年了,若真成为他的女人,她怎舍得走?她两个都想要。   “容我猜猜,你不愿意吧。”睿王自嘲一笑。   沈清苓心里一冷,一字一字缓缓道:“你刚才在试探我?”   “我是在试探你,但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容我再猜猜沈小姐的心思吧,你一直留在我二哥身边,最大的原因是要避开我,因为我不得不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不可能多找你,若你离了太子府,天下虽大,你根本没有可以避开我的地方!”   “抚心自问,这多年来,你虽说在上官惊灏那里做眼线,但哪一次是我非要从你手里拿情报不可?我说过多少次,小情报于我无妨,大情报我自有我的方法拿到,若我拿不到,我不要也行,和你相抵,我选你。”   沈清苓一颤,原来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思,今天他终于指了出来。   在所有人面前,似乎是她在帮他。其实,他根本无需她帮,即便是柳子湖畔的刺杀。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做了一件事,他并没在太子府内设什么隐密眼线,却收买了太子府的前后门房;另外,太子府四个方向,每道围墙外的店铺里,都有一家他的店铺,藉以日夜监视太子出入动静,这样无论太子是明出还是暗入,他都有办法知道,太子的行踪未必就是密秘。   这个办法曲折隐晦,却较之在太子府里隐埋眼线窃听秘密稳妥十分。   也许,这许久以来,她唯一帮了他的是窃取了车驾图,但他本来就严厉禁止她去做这事,结果,他为救她,几乎祸及兵符之争。   这样的她,和郎霖铃有什么分别?在他手下的人甚至宁王他们看来,她们似乎都是助他成就大事的女人,但实际上,她们什么都不是。而郎妃和他之间最起码是等价交换,她只有更不堪。   这么多年来,也许真正帮过他的只有两个女人。   蟁楼里的少年翘楚。当然,她不会告诉他这个她从太子那里知道的秘密。   还有那个小名叫晴语的女人。   那时,他还只是个没有势力的少年,他父皇随时会杀了他,而老铁,他最忠实的仆人,快死了,只有晴语才能帮上忙。   他相求于晴语,付出了绝大代价。但这许多年来,他却仍没忘记那份情义,虽早已将恩情还给晴语,最近仍出手救了晴语整个家族。   所以,在他身边那些女人都是爱他的,但他却只爱她。   她知道,他不愿杀翘楚,两次要杀那个女子,他有多痛苦,虽然也许和情爱无关,但那关系着他母妃的故人之思,关系着翘楚在地牢里对他的相救之情。   可是,为了她,他最终还是出了手。   狩猎前夜,她希望和他温存片刻再离开,他却没有碰她,那晚,他冷漠地盯着她,说,沈清苓,谢谢你的施舍。   直到在猎区里看到他醒来,她忍不住吻住他。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输了。   而现在,她苦苦挣扎,只怕自己真的就答应了他。因为她害怕,怕她和他之间,她终究会将他推得越来越远。她有种感觉,他待翘楚和其他人不同,在她距离他越远的时候,她怕翘楚和他越近。   她反反复复想着,焦虑着,在他怀里哭着,直到颈上传来灼热的掠夺和疼痛,她才怔怔回过神来,他低沉、也充满着掠夺的声音在她脖颈上传来,“刚才,我二哥是怎么待的你,这里还是那里?”   男人的唇给她肌肤带来的火热,那让人颤栗的感觉让她低低呻吟出声,不觉攥紧了他的衣衫。换在往日,她还能推开他,此时,她竟丧失了所有力量,任他在她身上任意而为……   在她快要融化在他的吻他的抚弄里的时候,他却抽身而出……当她一惊站起来的时候,独留他淡淡的声音在耳边。   “按往年惯例,明天父皇必率我等出去狩猎,晚上会有庆祝收获的篝火大会,一晚时间,你好好想清楚,篝火大会结束后,我在睿王猎区等你。告诉我你的决定,留在我二哥身边,做我的女人,或者离开这里。若你当真如此爱那个人,我送你回去,我的事你以后也不必再操心。”   她想追,却终究怔怔跌跪在地上……   他不断改变着,变得强大,变得冷酷。但他始终对她很好,但似乎,从飞天寺那晚开始,他又变了。变得也不再对她宽容,他在后退着,却逼迫她向他一步一步走近。   她只能选择成为他的或者离开,她该怎么办?   他走了,是回翘楚那里去吗?   她跪在地上,只觉一帐里都是寒冷……   林地。   身披黑氅的男子眯眸盯着远方的丛林,久久沉默不语。   “爷,”   他身边丑陋的男人低声问道。   “我在揣摩二哥的心思……”男子淡淡一笑,随即收住笑意,道:“铁叔,通知咱们带来的人过来,我有事交待。”   老铁听他语气虽淡,却知道关系到回程布防,事关重大,半点马虎不得,遂谨慎应了,才走得几步,却被他喊住,“女眷的衣物由碧水负责管缮,通知碧水,让碧水唤她两个婢女到那边照顾,取床厚被,多带几个炉子过去。我的衣物由景平收着,让景平找一找,看看我那里还有没有厚氅,给她送一件过去。”   老铁一怔,返身过来,只见睿王一手拈着身上的大氅,似若有所思,他嘴上说“她”,没有指明是谁,但他明白他说的是谁。   他低声应着,禀道:“出门的时候,爷让精简行李,爷的身子一向又好,氅子……倒是只带了爷身上这件过来。”   “嗯,那就罢了吧。”   “爷,清苓姑娘和翘主子……”   “铁叔,她们两个怎能相提并论!”睿王语气微微一沉,说,“去吧。翘楚的事不重要,稍交待一下便好,尽快通知暗卫过来,另外,让景清到睿王猎区东南方的冬树林里去一趟,沿着我日间在那里做的标记找去,可以找到另外几只雪银。”   “这雪银洞穴不好找,”老铁一个激灵,“爷是想猎几只雪银给清苓姑娘做氅子?只是,爷若不回去,这翘主子的事还是得仔细交待一下才好,她正伤病着……”   “不必。”   郎霖铃营帐。   郎霖铃淡淡问道:“他当真如此说?”   榻下,碧水点了点头,又道:“郎主子,那奴婢先告退了,还得给翘主子张罗去。”   她说着眼梢快速一掠郎霖铃,却见郎妃神色如常。   郎霖铃暗里笑了笑,要揣摩我的心思,你碧水道行还浅了点,我虽让你留意着,有甚古怪之事便向我汇报,但你此时与我说爷命人给翘妃加被添的事,暗寓爷并未下令给我同样的配置,倒显得更爱怜了翘妃去,你岂非想看我和翘妃的好戏?翘妃日间的哀怨你还不懂吗?好罢,这次我便成全你,也好让你看看我在爷心中到底如何。   她闭了闭眼,也许……她自己也想证实一下。   碧水正待离开,只听得郎霖铃突然轻声吩咐道:“不必通知她的婢女,被褥和暖炉也不必拿过去。”   翌日夜晚,翘楚营帐外。   “这篝火大会热闹,可惜咱们要守着这位病恹恹的翘妃不能过去!”   “别说了,万一让睿王知道,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   “刚不是听几个经过哥们说,睿王和郎妃正侍在皇上跟前,顽些管弦之乐,听说睿王和那方主簿的笛子都是一绝,此刻人人都起哄着让二人合奏一曲,倒不知是何等热闹呢。”最先说话的人压低声音道:“我倒觉得,睿王对翘妃也并非如传言的宠爱。若真爱她,又会放她一个伤病之人在这里?也不差几个丫鬟过来看顾看顾!这位主子可能还在里面昏着呢,刚才那咳嗽之声听得我的心也打了个颤儿,这睿王倒心硬……”   翘楚是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醒的,身上冰冷,头痛欲烈,全身如针扎一般疼痛,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喉间微痒,帐外某护卫的话,让她打消了咳嗽出来的念头,只好拼人品忍了。   篝火夜?听他们的话,似乎她竟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   “不如说是这位翘妃被卑薄,听说本也就是个庶出的,哪及得那元妃娘娘……”   外面的声音又传来,她好歹也是位主子,这话怎么越说越难听,她顾不上去难受难过,正想用咳嗽以外的方法暗示一下他们她已经醒了,却突听得一声冷笑道:“主子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吗?若让本王再听到一遍,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睿王的还是夏海冰的,我一样要了他的命!”   这声音似陌生似熟悉……本王?是哪位爷?翘楚抚着头想着,又听得一道稚嫩的声音问道:“九哥,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不是带小九来看八嫂吗?”   “哼,这些奴才在说你八嫂的坏话。”   童音愤怒了,“我放狐狸咬死你们,元宝,咬他们。”   随着这一大一小的声音,众护卫惊乱低叫的声音,翘楚微微失笑,似乎来了客人,是夏王和小九儿吧?   她正想出声让护卫请他们进来,又想起自己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又怎可见客呢?   她勉力站起,走到榻末,将外袍拿起来,正想穿上,突觉喉疼难受,怕是着了凉,想到案头倒口水喝再换衣衫见客。不想才走了两步,却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她手撑在地上借力站起,突听得一声轻响,却是帘帐突然被谁撩开了。   正文 165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裘(2)   帘口,粉雕玉砌的小九儿正骨碌碌的大睁着眼睛看着她。   耳边正听得几个护卫惶恐说着“两位爷儿,这……八爷交待过,翘妃娘娘需静休,暂不见客,若让八爷知道,小的不可交差,请两位爷出来”,又听得夏王笑吟吟道:“这冲进去的是那位小爷,可不是本王……喏,本王这不是进去将他捉出来么,还是说你们敢亲自进去捉?哦,那进去吧,若一个不小心弄着那个泼皮小祖宗哪里,父皇怪罪,倒莫说本王没提醒你们。”   随着那道清爽蕴笑的声音,那掀按在帘帐上的洁白的大手上,很快,她的目光和弯腰走进的男人相接。   她有些苦笑,似乎她总是最狼狈的时候见到这个男人,选妃赛美人伤重的时候,金銮殿外失魂落魄的时候。   拘相比她的狼狈,这个张扬而直率的男人,仍是一身美丽光洁,鲜衣怒马的华贵。   虽谈不上熟悉,但他给她的感觉却似乎永远都是这般一丝不乱:头戴碧玉冠,脚蹬金丝靴,一身雪白袍,一件纯黑大氅,永远的鲜衣怒马。   背后跟着两个丫鬟,各自手捧一叠半人高的礼盒。   埤这深山野林的,也亏的这位爷找来这些礼品,并饰以精美的匣子。   听说,他的母亲是江南首富的女儿。原来有种矜贵叫做与生俱来。   外面的护卫不敢进来,小九儿皱眉看了她半晌,半个小身板仍探在帘外,低声吼道,“谁敢进来,谁动本小爷一根寒毛……让父皇砍了你们。”   外面,瞬倾鸦雀无声。须臾,才有人试探着颤声道:“翘妃娘娘,两位爷到访,娘娘可已起来?”   本来,叔嫂之间,厢闺之间,见面须得避讳,但此时,一来情况特殊,二来,一大一小两位爷并着两个丫鬟,倒不至于太过唐突了去。   似乎,这两位爷都是强闯的。却一个闯得理直气壮,一个捉得脸不红耳不赤。   此情此景,头、身虽痛,她却有些想笑,先出声打发了护卫,“我已起来,正迎接贵客,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突然,“唆”的一声,一团雪白的物体冲了进来,骨碌着一宝石般的眼睛瞅着她……是雪银?这个个子不大的牲畜此时看去精神奕奕,似乎得到小九的善待,她本一直惦记着这小东西,当时将它送给小九儿,是怕狩猎赛之后在场有人会将它猎杀。本来,狐狸皮毛便是氅子的材料,而雪银……她听那人说过,是最珍贵的动物皮毛之一。它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她怎能让它身陷入囹圄,必定想法劝服小九儿将它送返家林。   夏王还一动不动站在门口,蹙眉看着她,眸中闪过震惊,微微愤怒之色。   倒是小九儿给力,已蹦了进来,冲她喊了一声“八嫂嫂”,眉头一皱,便伸出小手来拽她,想将她拽起来,无奈他人小力弱,并不凑效,倒是自个摔了个狗啃泥。   他啪拉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小嘴一歪,又瞅了瞅她,皱皱鼻子,她原以为的嚎啕大哭倒是没有上演。小九擦了擦眼睛,又伸手来拽她,她不觉失笑,也借此调开和夏王微微相纠的视线,微一用力,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昏目眩。   小九这时却想起了什么,握着她的手回头冲夏王大声喊,“九哥,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小九扶不起八嫂。”   夏王一怔,随即一个箭步已过了来,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八嫂,惊骢逾礼了。”   翘楚本以为夏王会让那两名婢女放下礼品来搀扶,没想到他自己动手了,在他伸手将她稳稳当当抱起那一刹,她似乎看到他眼梢微微掠过两个婢女……她一怔,他其实是有想到的吧。   他的怀抱和那人一样宽阔有力,也一样温暖,她僵冻了许多的身子碰到他的温度,本能地向他靠近了一点。   她这是做什么!她暗骂自己一声,刚要挪开,夏王却敏锐地感觉到了,略略收紧了手臂。   几个步路,他却走得甚慢……重被放回榻上,她道了声谢,却见夏王似乎盯着她身上某个地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自己赤裸的双足。   “翘楚”双足不大,趾甲盖儿浑圆微微泛着玫粉光泽,足踝纤秀,一双足雪白美丽,她脸上一红,轻咳一声,低道“真冷”,便拉过被子将下身覆住。   夏王一窘,他本无意窥探,目光却该死的不小心落到她的足掌上,想起刚才抱她在怀的感觉,心头竟如鹿撞般蓦地一跳。   他虽仍未娶妻,却早便有过不少女人,这时竟像个初识人事的毛头少年一般,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嫂嫂,也幸好翘楚没说什么。   翘楚看夏王俊脸微红,盯着她看,她只有比他更尴尬,目光一够刚才仍放在榻角的外袍,轻声道:“九爷,可否劳烦你带来的姑娘替翘楚拿一拿东西?”   夏王也是明敏之人,一循她眸光,立即明白,看向两个丫鬟,令道:“还不快替翘妃娘娘拿东西去。”   两名丫鬟也甚是伶俐,忙将手中礼品放到案上,其中一人已快步走到榻末,拿了外袍过来。   小九儿和狐狸元宝正愣愣看着夏王和翘楚,这时,小九却被他哥哥粗鲁地扳过身子,元宝也“吱”的一声学着两人扭转身子。   小九不甚乐意,嘴里嚷着,“为什么不能瞧八嫂,九哥,我告诉你,八嫂的模样很好看,我要和八嫂玩儿。”   “闭嘴,再吵揍你。”夏王恶狠狠威胁道。   小九哼了哼,却乖乖噤声。   翘楚在两名丫鬟的张罗下,套上了外袍,二人又替她将一头乌丝盘卷起来,梳了简单的宫髻,拿过案上梳妆匣里的珠花簪子给她别到发上。   她趁着这空隙,看着前方三个,哦,不,两人一兽整齐一致的背对着她,想起小九儿刚才被他哥哥强拗着背过身去,心里微微好笑,却又生了丝温暖和感激……这个不打不相识的男人虽骄傲霸道,但却是尊重她的。   心里此时竟是九冷一温。她正想着,又听得夏王突然道:“那啥,过来……”   其中一个丫鬟对她福了福,赶忙掖着裙摆,小跑过去,“爷,玲儿在。”   翘楚一笑……他还是记不住他家里下人的名字,倒也毋怪他,那家大业大的。   突然她微微怔住,只见夏王将身上大氅脱下,递到那丫鬟手里,轻声道:“去,给翘妃娘娘披上。”   ()。   但那件带着男子体温的氅子罩落到身上的时候,翘楚鼻子突然一酸,却听得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道:“这……氅子自是比不上八哥府上的东西的,也没有上回送你的那件狐氅好,但还是不错的,这外面变了天,越发寒冷起来,八嫂,你就将就着先用着吧。”   翘楚竟微微哽咽,半晌,方颤声道:“谢谢九爷,有心了,九爷的东西自是最好的。”   夏王似乎大是高兴,“八嫂若喜欢,这件氅子也送给你。”   翘楚一怔,竟鬼差神推脱口道:“谢九爷美意,天冷,九爷还是将这氅子留在身边吧,之前的狐裘翘楚有带过来,只是收在丫头那边罢。”   她确实是将那千年狐裘带了过来,却是有一回,她无意中听到一个丫鬟艳羡碧水的氅子,碧水甚是自得,说她的氅子是爷赏的,虽比不上夏王那件有名的千年狐裘,却绝对是好货色。   她虽感激夏王心意,却隐隐有种感觉,留着那件狐裘会带来麻烦,遂想趁此次之行,将狐裘还给夏王。   但如今情景,她担心夏王自身只带了一件氅子过来,万一因她而受寒了便麻烦,遂拿那狐裘来推脱。   哪知,夏王却猛地转过身来,紧盯着她,问道:“你果真将那狐氅也带了过来?一直随身带着?”   正文 166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裘(3)   听夏王如此说,翘楚有丝后悔。   本来刚才的话是想让他打消再次赠衣的念头,一为他,二也为避嫌,现在他却似乎全然不是这个想法,倒似为她能时常带着他的礼物而喜悦。这样,她还怎么将狐裘还他,他必定会不高兴吧。   心意最不可废,罢,那件狐裘她还是留着,日后小心不被人看到便是。   夏王却犹自紧盯着她,似乎在她回答。   拘她只好点了点头。   也就是这简单的动作,她看到他眼中捻过细碎绵长的笑意,明璀耀人。   她一时怔住,又听得他低声道:“你所赠的礼物惊骢也一直带着。”   埤半空中,男人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个漆金箔红蓝底花绣荷包。   荷包,他似乎是从腰间环佩上摘下来的……   北地刺绣技术落后,这种描样精致的荷包还是由东陵传到北地去的,很多女子爱用。   人有贵贱分,这小玩意却不分宫廷民间,宫用民也用,哪怕价格上大有差异。但实际上,民坊的技术丝毫不比宫坊逊色,只是为显宫廷尊贵,民坊被迫在荷包内底和面上底部连接的地方做了些区别。翻开荷包内底,会发现那里印有细小的“民制”字样,此外,面上底部缝线处会用数根和荷包底色不同颜色的线,这样便给一件手工艺品带来瑕疵。   然而,这第二个细微的地方,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论是宫里还是贵族家的小姐拿到的绣包本就出自宫坊制造,谁也不会翻开来查看,更别说那些并不用荷包的哥爷们,他们用的是相对来说样式简单、体积更大的锦囊。   她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又因着本身专业探究性的使然……猜测这官制和民作的必定有区别,特意去查了资料。像翘眉那样的身份,随意能拿到宫制的,汨罗和她却只能在民坊买……   循着那荷包底角的绣线,她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她的东西,因为宫里或者官家的小姐都不会用这民坊的东西。她过来的时候随身带了几个。她喜欢蓝色,带的清一色的都是蓝绣包。   她突然想起,选妃赛那天,她第一次送小枣给夏王……当然,那时心存作弄。后来,夏王送她回睿王府的时候,她再次送了一包小枣给他。第二次却是真心诚意,由衷感激。   夏王现在带着的荷包应该是第二次那个。   选妃赛那天,上官惊鸿也在,曾扮成老铁在那间房子里换檀香,枣子和荷包的事,他是知道的……难怪初来围场那晚,他似乎盯着夏王腰间看了一眼。   当然,他不爱她,绝不会愤怒嫉妒,但也希望他别误会了什么才好。   毕竟这对夏王不好。   没有想到夏王会将这东西一直带着,她不禁笑道:“你一直带着我倒不安,只是份拿不出手的礼物,辱没了你的身份。”   夏王闻言,微微沉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说,我会带着它,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样的礼物的。”   他说着冷笑道:“下面那些人,每个人都想从我身上得到东西,脑子里想着的不碍是我这个皇帝的儿子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   “是翘楚失宜了,九爷坦荡莫怪。”   她微微一惊,站起微微一福才坐回榻上。他毫不隐讳的一席话,让她对他的好感又深了几分,心想,这个男子果是磊落率直的。   夏王却话锋一转,道:“那你……一直带着那件狐裘是……”   “我从没收过礼物,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话语掷落微声。   她看到夏王眉宇一拧,似乎突然怔住,便连身旁替她梳妆的两个丫鬟也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她这样的身份却从来没收过什么东西。   翘楚微微苦笑,既然不打算将狐裘还给他,原来的话便不好对他说了。这个回答不是什么示好,确实是实话,没将狐裘带过来之前,她一直好好收藏着。   小九刚才被他哥哥扳过身子非礼勿视,后来他哥哥不守规矩,自己先转了身过去和翘楚说话,他自是不肯吃亏,返身定睛看着翘楚,听二人说话。   听到这里,他一下子跑到翘楚身边,将头趴到她膝上,仰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八嫂莫要难过,九哥家里有很多东西,你若喜欢去拿就是。小九以后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府邸,里面的东西也都给你,那样,你便有很多礼物了。”   翘楚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她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和她亲近,但总归是她的福气。   她有些吃力的将他抱到自己膝上,温柔地亲亲他的小脑门。   小九愣了愣,随即兴奋得又叫又笑,搂着她的脖子咭咭笑了出来,头往她怀里使劲蹭。   “小九,你皮痒了是不是!你八嫂还病着呢,给我立刻下来,不准碰她!”   他正顽得欢,却见他哥哥狠狠看着他,一张俊脸都是严厉的煞气,不客气地瞪回去,“九哥,你嫉妒我。”   翘楚看夏王似乎确实生了气,有些奇怪,以为是小九的话惹了这位爷,忙道:“小九莫乱说,你九哥府上的东西,是你九哥和你未来九嫂的,八嫂不能拿,八嫂倒是可以等你长大,等收你的礼物。”   小九怔了怔,居然郑重地点了点头,翘楚一笑,抚了抚他的额头,却冷不妨听到夏王低沉着声音道:“翘楚,但凡是我的东西,你若喜欢,我都可以送给你。”   她蓦然一怔,一抬头,却见夏王紧紧盯着她,眸里竟是一片赤热,大手不觉紧紧掐着那个小绣包。   她心头莫名一跳,旁边两个丫鬟似乎也被主子眼角眉梢处那份强烈的气势震慑住,一时竟双双停了手。   “呵呵,这回倒是交上好运了,正好轮到我们换更交值,可以过去去看篝火大会,听说睿王正准备和方主簿合奏一曲呢。”   “咦,虽说人人起哄,但这兵符的事,加之方主簿又是太子殿下的人,刚才那边几个调更的兄弟还说,这合奏怕是不能了……”   “你知道什么!刚传来最新消息,说是皇上开了口,你想,这万岁爷出了口的事,还有不成的?”   “原来如此,那一会倒能尽饱耳福了,说来,这八爷是越发被皇上看重了……”   翘楚心里微乱,正不知怎么答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集着几个汉子的说话声突然传进来,听去似乎并非帐外的护卫,这伙人刚被夏王训过,此时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大概是路过的禁军侍卫。   这一岔,也教她从慌乱里脱了出来,暗责自己多想了,夏王只是一片好意,她刚才怎么会以为他对她……这怎么可能呢?   夏王也是眼高的男人,她既无翘眉之貌,又无郎霖铃之才,他怎瞧得上她,遂没再想太多,又暗付这外面正热闹,他们却乘机来探看,虑道:“皇上在办篝火大会,九爷,你和小九尽快赶回去吧,你们是皇上跟前要紧之人,怎可缺席?”   夏王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般轻轻咳了一声,小九已抢着说,“八嫂莫虑,小九说肚子疼,九哥跟父皇说带我回帐休息。”   他说着得意地笑起来,翘楚虽感激二人一番心意,心里依旧不安,只道:“回去吧。”   夏王却道:“我和小九再陪你坐一坐罢,你这儿冷……”   翘楚看他猛然顿住,知道他想说冷清,不禁苦笑,说来也奇怪,按说上官惊鸿不管她便罢,四大和美人却也不在……   她始终顾虑夏王和小九多留不妥,这两人都是皇帝最看重的儿子,不可长久缺了席,还是赶紧返回篝火大会才是正经,再次劝道:“我这里真的不要紧,你们快回去吧。”   小九想了想,搂着她的脖子道:“八嫂,不若你随我们一起过去?”   她一怔,夏王已道,对,你随我们一道过去。   正文 167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裘(4)   她苦笑,她身上还软绵绵的不着力,这一天一夜没东西下肚,又染了风寒,哪还有力气出去?若不是他们进来,她本来还想去倒杯水喝——   但他们却似乎放心不下她……老实说,她也不想呆在这冰冷掺人的营帐里。而且,似乎好戏在外头,上官惊鸿和沈清苓的合奏……没记错,沈清苓的笛子是上官惊鸿教的。记得他曾讽她是北地夷女,不通乐器,那她就去听听他们的。   想到这里,她终于一笑,道:“好,我跟你们过去。”   夏王和小九大是喜悦。两个婢女已帮她打理妥当,夏王让小九从她身上起来,又看向两个丫鬟,正要唤婢女将她搀扶起来,翘楚忙压低声音道:“九爷,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拘夏王以为她要说什么要紧之事,立刻挥手摒退了两名婢女,微微俯下身子去听……   翘楚这下却尴尬了,本来她要说的便并非什么好事,咬了咬唇,把心一横,道:“我两天没吃东西了,你能不能让人拿点食物给我,我身上没力气……”   她略有些尴尬地小声说完,半晌不见夏王动静,眼前的男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她正迟疑着要不要再说一遍,夏王却已直起身子来,吩咐两个婢女立刻去取一些吃食过来,很快,他又似想起什么,将两人唤住,对她道:“你的身子该吃些清淡点的食物,但现成的只有野味,你能吃吗?要做,只怕得费上小半个时辰,我怕你……”   埤翘楚怔了怔,看他眸光暗了暗,苦笑道:“能吃……但若麻烦便不用了。”   夏王点了点头,盯住两个丫头,目光有些凌厉,“再烫壶热茶过来,半盏茶时间要拿回来,懂了吗?”   两名丫鬟惊恐地向两人欠身一福,逃也似地奔了出来。   “给你添麻烦了。”翘楚不安道。   小九看翘楚还没准备出发,略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翘楚肚子饿,遂拽了一直甚是乖巧的蹲在地上看着几人的雪银过来,一人一兽都想挤上翘楚的膝盖。   他还没行动,便听得他哥哥一声厉喝,“上官惊云,你和你的元宝到那边坐去,若再敢扰你八嫂,看我不将那小畜牲宰了!”   小九虽然经常被他哥揍,但夏王像这样一身怒气的时候却几乎没有过,他一下被吓倒了,将元宝拽住,不顾它吱吱乱叫,把它拽回到榻末,一人一狐乖乖站好,不敢再出声。   莫说小九,翘楚也被夏王吓了一跳,他似乎是为“管饭”这事动怒,果然还是麻烦到他了吗?   她正略有些忐忑地想着,却听得夏王重重冷笑道:“狗娘养的,老八那崽子,我非要找他干一架不可,他把他的女人当什么了,这样对待!”   他犹不解气,快步走到她对面一张矮榻前,抬起脚便要狠狠踢去,末了,握了握手,将脚收回,转过身来,眉锋紧拧看着她,道:“没吓着你吧,你……莫要怕我。”   他哑声说着,声音有些沉,轻轻的喘,眼眸黑黑的,又牵着几缕红丝,那种红,像极了街头那些斗殴的勇狠少年。   (   她心里一暖,想道声谢,却终究没说出来,最后只是轻声道:“九爷,若你当我是朋友,别去找他。”   夏王闻言,身子一震,微微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翘楚,若我早些遇见……”   他说到这里,蓦地止住话语,又过了一会,才淡淡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刚才那股慌乱又微微在心底漾开,翘楚轻轻吁了口气,再次对自己说,只是她想多了……小九在旁似懂非懂的看着,乖巧的没有出声。   首先折回的是两名婢女,侍候她吃饭的时候,夏王一言不发掀开帘帐进来,递了一个紫檀锦盒给她,“用过膳,将这药吃了。”   他说着将木盒揭开,里面是颗通身乌黑却散发着脉脉清香小指头般大小的药丸。   “这是?”她微微仰头问道。   “莫问,吃了便是,对你的伤和调养身子都有大好处。”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冷硬。   翘楚有感这药必定贵重,正想拒绝,却听得他微微沉声道:“你知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的习惯。”   她似乎还没将之前的恩惠还给他,又欠下他一个人情,翘楚闭了闭眼,伸手将药丸接过。   如果说之前的只是猜测,那么服药后,她立刻肯定,那药必非凡品。饭食不可能那么快就让她的身子舒坦起来,虽说身上疼痛还在,却已不复刚才眩晕欲呕、四肢疲乏的感觉,连咽喉里的痒痛也轻缓了许多。   他又吩咐婢女侍候她漱洗,自己将小九领了出去……   一切收拾妥当,她正要出去,目光落到身上的黑氅上,微微一怔,让婢女将他唤进来,将氅子递还给他。   他微一沉吟,道:“这件你不用,那末我们先到你婢女的营帐将狐裘拿上,再到篝火大会那边去罢。”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狐裘不能这样穿出去……”   他一怔,眸光闪了闪,眉宇一凝,似在思虑什么,少顷,挑眉一笑,道:“翘楚,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有办法让你穿着它堂而皇之的参加篝火大会。”   篝火大会。   还没进到里面去,只站在外沿,翘楚已被眼前的景致微微慑住。   正文 168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裘(5)   篝火大会的地点其实就在营帐不远的地方,在场侧看去,头顶是墨泼浓蓝天幕嵌星,远处是无垠密林,背后是如星罗布的数百营帐,营帐前便是四五十处篝火堆。   火光融融,酒果之香,各种动物皮脂脆烤油炙之香,弥漫在寒冷的夜空中,让冷意也褪了几分。   后面的营帐外,禁军有序地在巡逻着,这篝火堆四周也远远有禁军不断在四处巡守。   皇帝和众妃坐在最前端的地方,用的是正常的案桌,椅凳。   拘皇帝居中,左右两边皇后,莊妃,丽妃等妃子一字排坐开来。下首,曹,莫两名大太监各站一侧领着数名宫人侍候。高桌前,支着几个极大的铁支架,架上烤着几头猪羊。   之所以说皇帝这里的案桌正常,是因为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桌椅可言。多个篝火堆,错落有致的散布在皇帝下首,每个篝火堆都圈围着坐满着人。   既名曰篝火堆,众人中间是由木柴搭成的基座,燃着茂密的火簇,柴上铁架烤着各式猎物。篝火堆旁边另放了张小案,案上放酒水冬果。人们都坐在一种特制的木凳上,围着篝火谈笑吃酒,声息热闹。   埤古代的烧烤。   翘楚心情也慢慢好了些许,眯眸看去,又有惊奇发现。   这数十个篝火堆里,也便只有十多堆是主子的座,余下篝火堆四周坐着的都是些身穿铠服的禁军,想是禁军里有着些许官阶的军官,不若那些在四周巡守的侍卫,想平日这些等级不高的军官难有这样的机会和皇帝同坐在一块,看来,这个篝火大会倒是大面积的君臣同乐聚会。   夏王看她喜悦,唇上也勾起丝笑,小九和他的狐狸元宝早被他让宫人绕道扔回他父皇母妃那边。   她笑道,走吧。   夏王摆摆手,问道:“翘楚,你要到哪一桌去?上官惊鸿那桌在靠近父皇的地方,太子和一些兄弟也在那边,我挑了桌稍远些许的,图个逍遥自在。”   她不由得生了丝好奇,“这能随意坐吗?”   夏王笑道:“这篝火大会不比宫宴,不分府邸,不论地位,喜欢坐哪便坐哪,喜欢和谁坐便和谁坐……说来我那桌里都是你认识的人。”   他说着突然一顿,淡淡道:“你若要到他那里,我送你过去。”   翘楚突然发现,夏王对她和上官惊鸿的称呼似乎都变了……他本来唤她八嫂……但此时是放松时刻,不想去深究,勾勾唇,道:“若无规定,我自是和你一起坐。”   她话音刚落,便见夏王深深凝着她,她微微不安,“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夏王一声轻咳,声音有些粗嘎,心里却冷笑自嘲,她问他怎么了,他该怎么跟她说,她的话……让他心花怒放。突然听得她轻声道:“九爷,尽量避开,我不想让你八哥看到我。”   亏得各个篝火堆间或有人站起来取点烤肉什么的,遮遮挡挡,此时皇帝又没有什么要说,只和众妃谈笑着,四周人声嘈杂,睿王和皇帝坐得极近,便在他下首,和太子那桌并排,夏王这桌又和那边隔了七八个篝火堆,虽四下都是火光,每个篝火堆之间火光映不到的地方却有些昏黑,翘楚终于在没有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顺利登陆。   (   只是,却引起了夏王一桌的小轰动。   原来,夏王这桌的人正是昨天在猎区第回合里紧密合作的一众人,宁王夫妇,宗璞,秦氏兄弟,秦秋雨,秦冬凝,夏总管,夏海冰,樊如素和几名万侍长,只多了一个美丽娇媚的女子——夏王的宠姬,知书。   这处在角落的一桌,原来卧虎藏龙。   在狩猎之前,夏,宁两派各自为营,昨日之后,虽拥护的人不同,倒有丝不打不相识的感觉,夏王为人豪爽,今晚一邀,众人便并了一桌。   众人看到二人出现,都十分惊奇,纷纷询问翘楚的伤势,其中秦冬凝和佩兰最是关切。   翘楚说好多了,佩兰笑道,八爷照顾得力。   翘楚心里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谢了各人。宁王对佩兰的照顾才叫得力。   宁王微有些奇怪,问二人怎么会一起过来。   夏王不慌不忙,只说小九回去休息了阵子,已无大碍,他便带那孩子回来,路上恰巧碰到翘楚。   这个巧合甚是寻常,谁也没有思疑多问,倒是知书看到夏王回来,微微靠近了他,夏王顺势搂住她。众人见怪不怪,取笑了一阵,夏王下意识看了翘楚一眼,却见她接过秦冬凝递过来的酒水,低头慢慢喝起来,他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微微厉声吩咐身旁的夏总管,“你到营帐那边取壶香茶过来,翘妃娘娘喝不得酒。”   秦冬凝一拍脑袋,连忙道歉,佩兰已拿过翘楚手上的酒杯,微微责道,“八爷不在,妹妹自己该有分寸,不该喝酒。”   翘楚心中苦笑,谢了关心,便听起众人说话来,众人很快说起即将进行的笛子合奏,言谈间都甚是兴奋,翘楚心里微微一紧,刚猜在营帐那边消磨了些时间,她以为已经错过了,原来没有……   突然,秦秋雨猛地站起来,往前面一指,颤声叫道:“快看,那两个人起来了,要开始了!”   正文 169 篝火夜比试——夏王的狐裘(6)   众人一看,只见前方最靠近皇帝的一排五六个篝火堆里,中间桌分别有一人站起来,那是太子府和睿王府的桌席。   本来人声浓沸,这时竟一下子全数安静下来。   在落落的火光里,站在最前端的那两个人——睿王和沈清苓都是一身梨花白,给人丰神俊朗之感。   翘楚把玩着手中茶杯,低头凝向那烧得噼哩啪啦轻轻脆响的柴火,其他桌,许还有些轻声细语,他们这一桌却非常安静。宁王一众没有说话;夏王那边的人,知书正娇嗔地依偎在夏王怀里说着什么,夏王淡淡听着,没怎么出声;夏海冰似乎本来就是甚为安静的人,一直微微笑着,和几个下属静静喝酒。   恳“翘妃姐姐……”   秦冬凝突然出声,随即被佩兰轻声止住。   上官惊鸿第二次杀她那晚,宁王他们都在场,佩兰刚才虽斥她,却是一份关切。   让此情此景,那边上官惊鸿和沈清苓正热闹,她却在这里沉静独坐,她知道,他们都对她生了丝同情怜悯之心。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她站起来,俯身给每人倒了酒,笑道,这喝酒品曲,正好。   众人一怔,宗璞机警,先笑回了,说,翘妃娘娘所言甚是。   宁王略一沉吟,却道,八弟妹,可需本王送你回八弟那里?   她摇头一笑,说不必了,她既路遇夏王和小九儿,就是缘份一场,听曲在哪里听都是一样,那边正蓄势待发,过去反而扰了。   众人随即纷纷回应,经围场一赛后,自宁王以下,都对这个女子生了好感,这时免不了都给些安慰。   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天地里的声音似乎都随之安静了下来,她一怔,侧身一看,原来是皇帝在说话。   皇帝的声音是高兴的,道,曲子,睿王和方主簿已商妥,现在朕和众卿正好好曲齐赏。   掌声雷动——   一刹,她不必细看,眼梢也收到无数目光聚拢到那两个人身上——代表着尊贵的太子殿下的“方镜”和皇帝跟前最炙手可热的睿王。   曲子在掌声一消之际恰如其分响起。   四下,人人侧耳倾听,这边,只听得夏海冰,宗璞等人低声赞谓,她却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杯子给甩了出去。   好听是好听,音色技巧无瑕是无瑕,但那首曲子怎么竟是仙剑问情?   她还在念书的时候,仙剑就风靡一时,但这里是云苍大陆,怎么可能有这首曲子?这里总不可能也有一个李逍遥吧。   是谁给了他们这首曲子,还是说他们中本就有人像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也许是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到了众人,秦冬凝和佩兰连问了她数声,她连忙摇头,心情却仍在坐云霄飞车中……   另一边,知书正依偎在夏王怀里,突然,夏王将她的头轻轻按住。到围场来的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夏王对她的态度甚是冷淡,她正为这突然而至的亲密窃喜,却听得男人低声吩咐道:“说你冷,懂了吗?不该说的话便别说,本王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知书一愣之下心惊肉跳,夏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原想着篝火生暖,便没穿氅子出来,随后也有些后悔,只觉甚是寒冷,而四周的王妃,官夫人穿着各种各样的氅子,争妍斗丽的,亏得他们这一桌,秦氏姐妹是武将之女,身子甚好,而佩兰一直教宁王抱着,都没穿氅子,翘妃不知怎么的也没穿,不然,倒显得她寒掺了去。她依偎在夏王怀里,有他暖和着,渐渐也不觉得冷了。此时,心里惊怔,赶紧依言做了。   宗璞取笑道:“九爷还不解衣赠美人?”   夏王眼梢微微攫了他一下,笑骂道:“宗大人岂非讥笑本王无衣?”   他说着对背后两名婢女道:“到我营帐将姑娘的氅子取过来。”   他微一沉吟,又道:“慢着,将本王带来的大氅都拿过来罢,给这里每位娘娘和姑娘都带一件,这天寒地冷的,娘娘们姑娘们却爱逞强。”   众人听他吩咐,都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心想这位爷倒极是细心体贴。宁王哼了一声,也笑骂道:“你这一来,倒显得我家无衣了。”   佩兰却笑谢了,翘楚和秦氏姐妹也谢了,这善意之情,谁也不会拒绝。   待得两个婢女将氅子取来,按着顺序给各人分了,翘楚终于明白对面那个男人的用心。出发之前,他们到四大美人的营帐走了一趟,取了狐裘放到他的营帐里去。这时,她“恰巧”分到了狐裘。   夏王的狐裘在朝歌是出了名的。一时,众女都羡慕她的好运,相邻近侧的篝火堆,但凡有女子,都投来惊叹艳羡的目光,看得众男子大笑不已。   只有知书明白个中端倪,又惊又嫉地瞧了翘楚一眼,腰眼去猝然一痛,她一惊回头,只见夏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眸子深处隐隐浮着一抹狠戾。她差点吓得心魂俱散,不敢再出一丝声息。   而至此,睿王和“方镜”一曲合奏也悄然而止,只余全场掌声响彻。   帝、妃都赞口不绝,皇帝高兴,连连喝了数杯酒,睿王和沈清苓欠身谢了,睿王携郎霖铃向全场祝酒,另一边,沈清苓也请太子起来,向全场祝酒,一时全场气氛高热。   郎霖铃笑颜嫣然坐下,同桌景平等人又祝了酒。碧水嫉恨不已,心想,倒不知四大美人那两个婢子给郎妃指使到哪里去了,她好不好寻机告诉睿王郎妃所作所为?但她看睿王刚一坐下,便给郎妃割肉取酒,体贴疼爱,不得不恨恨打消了念头,这翘楚根本就不入睿王眼里心上,说了,万一教郎妃知道,偷鸡不成反蚀米,徒惹一身腥。   邻桌,太子似并不嫌隙,笑赞睿王二人,睿王举酒还礼,笑道:“惊鸿不过是抛砖引玉,只等二哥来指点。”   太子眸光泱泱,笑骂道:“是八弟指点孤罢。”   场中人看太子无半点不悦,都想,睿王虽露了脸面,但方镜也为太子府争了脸面,倒毋怪太子心情尚佳。   太子身旁,翘眉却恼恨得几乎将指甲折断,在这之前,王语之抚的琴和她与翘容跳的一支北地民舞倒成了陪衬!   ——   又看“方镜”和睿王遥遥祝酒,和太子眼神交接见,姿态亲密,那“方镜”眼里都是光华,心里恨不得有谁将这女人的风头压下去才好。   皇帝看太子和睿王兄弟和融,虽还有忧虑,怕太子仍记恨睿王,却又想睿王处事越发沉稳,又敬着这位二哥,情况必定会慢慢好起来的,遂欣慰许多。   兵符一事,太子落败,心里必定不痛快,幸好睿王当初让景平呈交给他的纸笺说,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用音御之技,取个小胜,以期不折了二哥的威信去。三场下来,确实只险胜了太子,将这嫌隙稍稍缩了。   他有心让太子高兴,遂站起来,笑道:“惊灏,老八刚才也说他是抛砖引玉,既已引出阿镜这块玉,便只差你了,你这当兄长的不表演些什么让朕和你众兄弟众卿开开眼界吗?”   郎后嫉恨太子,冷冷的并不出声,丽妃虽也甚得宠,却一贯安静,其他妃子不敢妄自说话,倒是莊妃落落大方,笑道:“不错,殿下最是才博广识,若不表演一番,怎说的过去?”   帝、妃一说,场上所有人立刻附和。   太子眯眸,半带慵懒半带笑意看着众人,略一沉吟,笑道:“父皇,各位,既然八弟与孤府上阿镜联手,那末,孤也挑八弟府上一位来联演一阕好了。”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掌声雷动,将臣纷纷问道:“殿下要挑八爷府上哪一位?”   目光在睿王一桌轻掠过,太子缓缓笑道:“早在选妃赛的时候,孤便为两位睿王妃出色的表现所震撼,心想两位娘娘必定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翘妃既不在,孤何不趁此向郎妃讨教讨教呢?”   他这一说,立刻得到所有人赞同,皇帝率先抚案叫妙。睿王眸光一动,看向郎霖铃,郎霖铃被这一点名,心里也是惊喜参半,怕太子会出什么难题刁难。她自诩素不喜争,但既被翘楚在狩猎赛抢了风头,这时不由得心想,她要让所有人看清楚谁才是实至名归的睿王妃。   全场既静,她正要起立,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大声嚷道:“谁说狐狸八嫂没来?她来了的呀,就在我九哥那边!”   正文 170 篝火夜比试——歌乐器之争   狐狸八嫂,还能说谁?   翘楚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了,在夏王等人向她看去的时候,她才从思索里回过神来,皇帝的声音威严传来,“翘妃也过来了?过来让朕瞧一瞧。”   翘楚本意静坐,这时却不得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略带匆忙的站起来,篝火红,林地黑,在这半明半暗之间,她似乎看到上官惊鸿也是那其中的一道目光。   那琼脂玉白的衣履,那冷酷绝情的男人,相距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眉眼,也没必要看清。   拘从一个一个篝火堆里穿梭而过,眼梢轻轻看着座中那些女子,各式各色的大氅裘衣,看着她们微讶微羡的目光,她想笑想哭。   当然,笑哭都没有,她稳稳当当的去到皇帝的高桌前。   太子一桌,睿王一桌,都紧盯着她。高桌上,小九眉开眼笑,莊妃却微微变了脸色。   埤那些目光让人疲倦。她跪下参拜,皇帝温声道:“老五的媳妇已无甚大碍了,你呢?老五紧张他媳妇,老八也是不遑多让的,你身上的伤也大好了罢?”   翘楚笑了笑,“老八也是不遑多让的”这话让她想笑,刚才的涩意消失无踪,只想笑,叩禀道:“谢皇上关心,翘楚得八爷和郎妃姐姐照顾,伤势好多了。”   她说着,旁边响起脚步声,她眼梢一掠,原来是睿王走了出来。   皇帝笑骂道:“老八,倒也不怕朕笑话,朕这才和你媳妇说了几句话!罢,你便领她进去吧,好生照料。”   腰上一紧,翘楚有些厌恶地看了眼腰间的手,也许是忘了掩饰神色,她看到睿王似乎微微一惊,眸色暗了暗,凌厉地盯了她一眼,大手却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她想,现在只有先忍着罢,但这样的接触却已让她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睿王谢了恩,她被他揽着正要走回去,却听得皇帝微微“咦”了一声,讶然道:“老八媳妇,你身上的不是老九那件千年狐氅吗?这东西老九宝贝的紧,很多人都惦着他这氅子,朕记得太子便曾为阿镜求过,用了最好的西海珍珠珊瑚跟他换,他都不肯。”   他说着又若有所思道:“说来,你怎么坐到老九那桌去了?”   翘楚倒感谢皇帝的问题,淡淡看了睿王一眼,轻声道:“我要禀圣。”   男人眸眼一深,却没有拦她。   她既得脱,顺势走前一步,弯腰一福,回道:“翘楚从营帐醒来,听得外面热闹,便寻思着过来看看,路上遇到九爷和小皇子,就到他那边坐了坐,五爷和佩姐姐也在那边,热闹着呢。”   皇帝颔首,威严的目光透出几分柔和,点头道,兄弟间就该这样。   翘楚又笑道:“至于这狐裘,说来也是翘楚好运,九爷府上的知书姑娘怯寒,九爷心善,看我和佩姐姐秦家小姐都没带氅子过来,便让婢子给我们也各带了一件氅子,翘楚幸运,刚好轮着这件狐裘。”   皇帝听罢,赞道:“老九这孩子平日倨傲不羁,最是不会为谁操心,却原来最懂仪礼。”   最是不会谁操心——翘楚一怔,听到夏王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谢皇帝夸奖,莊妃在旁微微嗔道:“瞧皇上说的,臣妾这儿子倒入不得你这父皇的眼了?”   皇帝哈哈一笑,抚了抚她的手,道:“甚得朕心才是。”   他说着左右看看,又笑道:“老八媳妇,你也许没注意,刚才你走过的时候,大伙看你这狐裘的目光呐,这惊灏,惊鸿,阿镜……有些物事,有时倒真要说个机缘巧合。”   原来,沈清苓也爱这狐裘。翘楚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应了,眼梢只见太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目光,就似在看什么猎物似的,她冷冷一笑,她讨厌他这种眼光,更讨厌他这副容貌。   太子看她冷蔑,微微沉了脸色;他旁边的沈清苓,翘眉翘容脸上仍有些惊讶之色,眉眼间又带了丝冷笑。   她没去理会,突然手上一暖,却是睿王握住她的手,拟将她带回自己的座位。   皇帝道:“惊灏,铃丫头,你们准备罢。”   太子唇角一翘,却道:“父皇,儿臣曾听太子妃说,翘妃才艺丰硕,精通各种乐器,这眉儿刚才也只是小试了北地风俗民舞,不若这一回便让翘妃代郎妃出来与儿臣联奏一曲,也好一辟人们常说北地蛮夷这不实之名,父皇和各位以为如何?”   四下都纷纷说殿下提议大好,好籍此一睹北地风情。皇帝却微微皱眉,就刚才所见,太子妃并未弹奏任何乐器,似只通舞蹈,那舞虽甚好,却终究流于简单,到底不及东陵数百年歌舞文化,据他所知,这北地只使腰鼓,胡笳这些粗糙乐器,便连翘眉深受父亲爱护也不会东陵乐器,想是翘振宁并不曾请人教习,这翘楚懂吗?他并不太想为难这个女子。   这时,翘眉和翘容站起来,齐声奏请让翘楚表演。郎霖铃也一笑而起,说,皇上,殿下和太子妃所言甚是,霖铃不才,愿听殿下和翘妃妹妹联手一曲,正好讨教一番。   在四周越发激烈亢奋的支持声中,翘楚被睿王牵着站在篝火堆前,刚才没来得及折回去……她微微眯眸,环了众女一眼,翘眉翘容也不管是不是会丢北地的脸,先让她丢了脸再说。   她摇头笑了笑,只见睿王踏前一步,深眸一掠太子,微微笑道:“惊鸿先谢二哥美意,只是,翘楚的伤势尚未大好,击缶奏乐,一恐折损了身子,二也怕怠慢了父皇,在座大人和将士们的雅兴。这回,还是让郎妃相陪二哥吧。”   太子挑眉一笑,正要驳斥,数人穿过篝火堆,走了上来,其中一个男子笑道:“八弟所言在理,刚才见翘妃还咳嗽连连,怕是不好献艺,这北地风情风俗,何不等她大愈后在宫宴的时候再展示一番?”   出声的是宁王。   佩兰在旁笑道:“殿下,不若便由佩兰和郎妃妹妹相陪一曲吧,琴笛皆可。”   太子微叹了口气,道:“大家既如此说,便按此提议罢。”   他说着环了场中官员,将士一眼,朗声道:“可不兴许谁在私下说这翘妃娘娘是借病躲避,说北地是蛮荒之地。”   场上一时人人大笑,及至触到睿王目光,才登时一惊,收住笑声。   “只怕除去二哥,就再也没有人会绞尽脑汁去钻这牛角尖了。”宁王身旁,一名男子冷笑,眸光如剑,直指太子。   太子冷哼,微微拂袖。   皇帝眉眼一沉……这好端端的,怎么倒成一派火药味儿了?看来,翘楚确实不懂乐器。他眸光一眯,看向沈清苓。   沈清苓会意,知皇帝是调停之意,她走了出来,拈出腰间玉笛,笑道:“爷儿们莫争,方镜再献丑一曲抛砖引玉,稍后我们恭听殿下与郎妃娘娘,佩妃娘娘的合奏,如何?”   翘楚轻轻看了沈清苓一眼,后者淡淡睨着着她,睿王这时微微一揖,道:“方主簿,请。”   太子讥诮一笑,道:“也罢,既然这样,阿镜便再奏一曲吧。”   皇帝桌案前的空地上,设有桌案椅凳,上面放了一座古筝,一只七弦琴,又另有一尾琵琶。   太子说着走到古筝前,一掀衣摆,坐了下去。郎霖铃和佩兰相视一眼,便要走过去。   她的身体也许吃不消,所以她一直忍着不出声,哪怕她早看明所有人的轻视之意,甚至包括上官惊鸿和宁王等人。但如今,为己,为北地,她不能不争!翘楚深吸了口气,提裙跪到皇帝案前,深深一叩,朗声道:“皇上,翘楚艺拙,但既蒙殿下盛情,翘楚便斗胆陪奏一曲,北地夷女,不通歌乐,若有任何鄙陋之处,还请皇上,各位娘娘,殿下和各位不吝指正;若还稍能入各位眼耳,便权当给大家助个兴。”   一瞬,声息俱静。明显,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一会,皇帝才让她起来,莊妃轻轻一笑,道:“翘妃可是要跳舞助兴?”   翘楚朝她欠身一福,在所有惊怔质疑的目光中,走到距她数步的睿王前面,淡淡道:“笛子借我一用,谢谢。”   正文 171 篝火夜比试——最后的一曲(1)   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她似乎一直在变化着。   今晚,她终于变得连他也看不清了。   她很冷漠,骨子里都是冷。   睿王眯眸盯着前方那道单薄却冷漠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她握着他的笛子,将背脊挺得直直的,走向太子。   恳他心里突然变得烦躁,他咬了咬牙,不由得冷笑起来,他竟忽略了去想这场不是比试却是比试的比试,这场并非争斗却是争斗的争斗,忽略了刚才所有人乃至父皇的震惊,忽略了她竟然似乎会笛子的事,突然单单想起她来。   这是今日第二次想她。   第一次是今天白天随父皇去狩猎的时候。   让嗯,其实并不是在想她,他只是在想,昨晚离开营帐的时候,他该将身上的大氅留下。   兵符无疑很重要,但他并不想她以性命去换,他不想欠她什么!他厌恶相欠!   但她确实帮了他……所以,给她留件氅子很应该。   原来在见晴语的时候,他下意识一直在想这件事。   而这一次,她就在他眼前。   去想一个在自己眼前的女人,他疯了吗!   不,这次他也不是在想她,只是她身上的狐裘惹到他了,他才以为自己在想她。   双手微微握紧,眼梢下意识微微掠过夏王。   他这个弟弟很喜欢玩女人,民间的女子,勾栏场所的花魁,上官惊骢什么时候真心对待过一个人!   一直带着她那天在选妃赛里作弄他的酸枣和荷包,今晚还赠她狐裘算什么?想以此来勾搭他的嫂嫂?   怎么,他这次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嫂嫂?看上他用过的女人?   只是,他的好弟弟似乎忘了,她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上官惊鸿不爱,他上官惊骢也休想能染指她一分一毫。   她只能是他的!   *****   翘楚站定,淡淡问古筝后的男人,“殿下,笛子可以吗?翘楚不谙东陵曲子,亦远不如我家爷和方主簿睿智,稍作磋商便可联奏,殿下想怎么联演一曲?”   太子扬了扬眉,这时,倒一下收回刚才的惊讶。   这番说话,谁听不出来,她根本就只是粗通笛子,萧笛较琴筝容易,正因为不难,要达到一定境界更不容易。   刚才的激将之言果凑了效,只是翘楚,你纵使出来了又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即使你会笛,但早有上官惊鸿和沈清苓珠玉在前,效彼之长,只会显己短更短。   皇帝一叹,道:“翘妃啊,你便和你姐姐一样,给朕也来段北地民舞吧,适才太子妃只是小演一番,朕还没看够,想大伙也是。”   皇帝分明有意给翘楚台阶下,在场的,除去太子府的人,篝火堆里有心看热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哪知道翘楚却似乎较起真来,捂嘴低咳了一声,道了谢,说既然选定了笛子,还是用笛子吧。她仍看着太子,似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一下,众人都变了脸色,暗自摇头,这翘楚也太倔强了。   宁王心想,狩猎赛里的表现,翘楚无疑是极为聪明的,怎么现在却为这意气之争犯了糊涂?本来,刚才她大可以设法出言将演奏曲目的主动权拿到手,她是女子,太子碍于脸面,必不屑与之相争,现在反而麻烦了。   皇帝见状,也有了丝恼意,淡淡道:“也罢,那便琴笛合奏吧。”   太子按琴起抚,唇角微弯,目光却锋利异常,轻轻一笑,道:“父皇,各位,翘妃既不熟悉这东陵歌乐,孤便先演练几遍,翘妃什么时候将曲子记熟了便给孤和乐罢。”   “其实,这曲子已听过,也不用如何演练了。”他话语一止,手指按弦,曲调已如流水淙淙而出。   众人当即被慑,太子弹奏的竟是刚才睿王和方镜的曲子。那首曲子,在场的人即便是精通音律的刚才都是第一次听。   那非是金戈铁马之赞,也非是快意人生之调,却自有一股衷情默诉之意,加之睿王,方镜二人技艺高超,一曲既出,似乎红尘俗世之中,情事百般姿态都在其中,段段风流,却又半点都由不得人,恍惚之间,让人只觉倘得一人知心,则什么也可再不相求,教人沉浸迷醉。   睿王报的曲目是《问情》。   这时,这曲子由太子奏来,乐器虽改,却风情不敢,毫不逊色,最让人惊叹的是,太子只听了一遍便能奏出。   这就是帝太子的才华,一时无两。   掌声四野再起。   随着掌声消竭,更多的人看向那个站在太子案前,脸色有些苍白的睿王妃。   宁王等人暗里叫了声不好,宗璞低声问佩兰,“此曲若由夫人来奏,夫人多久能学会?”   佩兰苦笑道:“最快也得小半个时辰。”   佩兰擅乐,尚需半个时辰,即使翘楚能达到佩兰的造诣,但太子又怎会等她半个时辰?   众人心里一沉,宁王眼尖,见睿王袍袖微动,睿王随即觉察到他注视,微微点头示意,宁王当即明白,睿王已想出办法帮翘楚,时机一到,即发细针锁住她的穴道,将她弄昏。   旁边有人微微移步,宁王一看,却是夏王,后者一脸峻色,似乎也甚为紧迫。   沈清苓低头轻睇手中笛子,不必细看郎妃,翘眉,翘楚……她唇角微微弯起。   “皇上一番美意,这翘妃——”莊妃轻声一叹。   “莫说她了,听着烦。”   莊妃眼里浮起丝笑,皇帝眉头一皱,摆了摆手,手却突然顿在半空中。   琴声里,不知什么时候揉进了一道轻扬如烟的笛声。   这样突然插进琴声里,竟也不突兀,让人有种走到山水穷又见径的感觉。   和睿,方二人不同,起承转合的张力和心绪,这笛声里全然没有。那淡漠的音韵似乎早已和琴声融为一体,又似始终独然于外,由始至终,轻轻的,淡淡的。   然而,只是这样的浅淡,已教人怔住。   一直都能听到吹奏者轻轻喘息的声音,似乎她已经竭尽全力在吹这首《问情》,可似乎已竭尽了全力,却仍诉不出情,只余这片言淡曲,轻薄得似乎只要你一个没留意,它已随风消逝在这黑夜里。   若说睿王二人的笛声让人感叹,太子的琴声让人惊叹,这笛声让人想流泪。   当一曲回咏两遍,琴笛之声蓦然而止的时候,篝火堆里的人泰半都站了起来,似乎在惊讶怎么这乐声突然便停了,不是应该还有吗,似乎都忘记了曲总有有曲终的时候。   和刚才不同,此时没有一个人鼓掌。   目光同落在那个手持玉笛的女子身上,看她对着眉峰紧皱,一脸怅然若失的太子弯腰一福;看她走到高桌前端正跪下,叩谢皇帝;看她返身对着篝火堆所有明暗,向所有人颔首回礼。   最后,看她手握笛子走到那个白袍铁面的男人面前。   她伸袖轻轻擦拭着袖子,末了,双手呈上,将笛子还给男人。   *****   半晌,手中的笛子犹在,翘楚微微皱眉,慢慢抬起头,却看到睿王紧紧盯着她,那种神色她似乎在太子脸上见过,怅然若失,但他眼里又透着种隐隐逼迫,目光有些凌厉的戳在她脸上,仿佛她脸上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应该干净了。”她也不以为意,淡淡说着,又伸袖将笛子仔细擦了擦,末了,伸手拉过他的大手,将笛子放回他的掌心上。   四周的气氛一直有些凝滞,她有些惊讶,这时,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交回,她正准备离开这个让她厌烦的男人的气息笼罩,手指才抽起,他却连着笛子用力握住她的手。握得她猝然生痛。   她心里一沉,突听得太子的声音从背后沉沉传来,“翘妃娘娘,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和孤一曲,孤也和你一曲,请!”   翘楚怔住,刚才一曲已消耗了她不少心力,太子一声之下,她只觉头目一眩,脚下一踉,已被睿王揽进怀里。睿王一手紧抱着她,一手持笛,微微沉声道:“二哥,我妻子不适,二哥既有雅兴,这下面一曲便由惊鸿代奏罢。”   正文 172 篝火夜比试——最后的一曲(2)   翘楚听着这番维护,扯了扯嘴角,精神越发疲惫,她知道是靠着夏王那颗药丸才看似无恙的支持到现在,但现在,她只想回去睡一觉。   刚才一曲,似乎出了太子的意料,太子是恶棍中的典范,怎肯善罢干休!她不想和身边这个男人有什么接触,应战正好脱身,再奏一曲就回去……于是,颔首道:“好,那请殿下赐教。”   “啪”的一声,有掌声响起,很快,整个场子都是绚烂的掌声,率先传来的是篝火堆上将士的声音,“再奏一曲……”   高台上,皇帝的声音也挟笑响亮传来,“太子和翘妃刚才一曲实在精彩!原来翘妃的技艺果如太子妃所说精湛,翘卿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   恳翘楚连忙谢了恩,她轻轻看向睿王,睿王深眸如晦,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慢慢松开手。左右两边,沈,郎,二翘都微微变了脸色,不细看却也发现不了,倒是翘容嘴巴大张,一副惊然。相比这几个女子,翘容也许更可爱一些。   宁王,佩兰等人都是惊喜的,睿王府那一桌的人也悉数站起来,景平等都含笑看着她;只有宗璞眼含讶然,却略有些皱眉;眼梢微微掠过夏王,他深深凝着她,眼里都是薄薄的光华。她多么幸运,有这样一个朋友。   “拿着。”   让正要往前走去,她的丈夫却将笛子递给她,她看了笛子一眼,淡淡道:“不了,笛子……本来就不是我最擅长的乐器。”   本来,她会笛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曾和四大美人说过,琴棋书画,翘楚都不大会,按翘楚的成长背景,是不该会的,但古乐,海蓝却懂的很多。   在古尸陪葬品稀少、衣物毁坏不堪、博士也无法确定墓穴所属的情况下,她曾借助陪葬的几阕残破乐谱鉴定出两个古墓的精确年份。   睿王微微变了脸色,目光猝然一厉,她看到他捏着笛子的骨节微微泛出丝青白——   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的姿态却是亲密的,她不过是刚才他怀中离去。   在其他人眼中,她的话也教人惊愣。因为,她说了句,笛子……本来就不是我最擅长的乐器。   她慢慢走向太子,轻轻笑道:“殿下,这次是翘楚出曲目,你来和么?”   “殿下?”   太子本紧盯着她,这时,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袖一咳,眯眸道:“不错,翘妃领曲,孤来和,敢问翘妃擅长哪种乐器?”   所有人都看着她,其中有道特别的目光一直若有还无的随着她,这倒提醒了她,念及刚才那让人心惊的疑虑,她顿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但是,这该如何善后,她想着,已走到太子面前,道:“殿下,这筝能让一让吗?”   “原来,翘妃擅筝。”太子眸光一深,淡淡说着,从案座里走了出来。   翘楚摇摇头,她在思考着那件要紧的事,必须要在弹奏开始之前想到应对的办法,于是不敢应答,怕分了神去。她双手按在筝上,起手试调了几个音,又慢慢走到旁边的七弦琴的试了一会,最后抱起琵琶,又拨弄了几下。   “翘妃可选定乐器了?”   ——(   皇帝的声音从高台传来,听去竟似充满惊奇,她一怔,心里猛地一动,瞬时拿定了主意,抱着琵琶盈盈一拜,笑道:“好了,回皇上,就这个罢。”   她随即又是一怔,对面,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似乎连被她“请”了出来的太子也是一脸异样。   她哪知道,对她来说,刚才试音色试乐感是在拖延时间,但对在场的人来说,却是……展示!   案上三座乐器,她竟然都会。   在场的,精通乐器的不少,但即使像郎霖铃,王语之这些大才女心思平放在四艺上,也不敢说精通但是也只有太子,睿王,佩兰精通多种乐器了……   翘楚虽只是小试乐器,但起手,指法,甚至旋律都并非随意拨弄,虽曲调不似东陵现在流传的曲风,却确确实实成韵成律。   鬓束浅髻,数枚汀兰珠花别鬓边,两支碧玉钗斜斜簪在髻上,一身素简紫蓝衣裙,身上并无佩戴一丝一毫华丽装饰,只松松挽着一袭白裘,这个北地夷女在抚琴时,双眸晶剔若星辰,竟然一身是风华。   新皇登基后,有在这一夜相随侍候的老宫人在给新进宫的诸位娘娘说起皇帝旧事时,都没有忘记将这晚的事一并说上,会说起那位来自北地的娘娘……   说,她必定也是皇帝最爱的女人……之一罢。   *****   曲子本是琴萧合奏的,最后换了琵琶和笛子……太子借了“方镜”的笛子,翘楚笑了笑,想有人必定要恼了。   她心里倒是暗赞了太子,刚才一曲《问情》,她能随即和上不过是取了巧,她本来就熟悉这首歌的旋律,否则,她虽极精通笛子,却也必须要听上二,三遍才能和上,虽绝不至于丢脸,却也没有刚才震撼的效果了。   太子才是真正的天赋。   然而,在所有人的期许下,那翘妃一抚琵琶,开始弹奏起来的时候,太子并没有把他的天赋再次展现出来。   听过《问情》的人都知道,此刻翘楚弹的曲子只比问情更简单,太子不可能不会,但是太子将笛子从唇边放下,没有再动。   虽互为劲敌,但这时,却没有一个人暗下诟病太子的能力一句。   佩兰轻声对宁王说,若是我,我也不和这一曲。   因为,在翘楚弹奏开始,便随曲轻轻唱了起来。   开始,她的声音空灵淡漠,一如刚才和太子合奏的笛声,但几句过后,声音却全然不同,变得悲凉。   她在唱,似乎也在问着为什么,也许,刚才一曲并非《问情》,此时一曲,才是问情。   然而,即便不懂乐理的将士,都会想这首曲子,不该和,似乎那只是属于她的曲子,不论她用以弹奏的是筝,是琴还是琵琶。   谁的声音进去了,只会破坏了。   她一直低着头,没人看清她的眉脸,除去少数知情的人,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位极得宠爱的王妃为何会唱出这样悲郁的词调……   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都说是多情要比无情苦你为何还要脉脉含情是不是你太疏忽是不是你太糊涂爱到尽头也回不到当初你为何还要如此执固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纵然多情要比无情苦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   ——   直到翘楚将最后收在琴弦上,众人仍陷在浓郁的余韵中,却听得一道声音颤哑了声音问,“翘楚,你怎么会这曲子,你到底是谁?”   众人这才回国神来,一看之下,却见那人竟是方主簿。   翘楚将琵琶放回案上,目光移到方镜的身上,似微微奇怪,反问道:“方大人在说什么?翘楚自然就是翘楚。”   她心里却只有比沈清苓惊颤,这一曲还是试出来了——   太子低斥道:“阿镜,父皇面前,不得无礼。”   沈清苓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皇帝,又缓缓向翘楚告了歉。   皇帝突然一声长叹,从高台站起,袖子一拂,苦笑道:“曲子好听是好听,只是过于凄凉了,翘妃,以后莫要再弹这样的曲调了。”   翘楚低头应了,籍以避开一个人那紧窒浓灼的似乎要把她毁掉的目光,虽然人人都盯着她看,但那道目光让她有些害怕,虽然她知道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了,人有时真是矛盾,可不是吗?   也让她越发的疲倦。   兵符的事已经解决,她知道,那个人会保住汨罗和汨罗一族的。   她……已生了去意。   到她的伤口都结了痂,她会回来。   改变秦歌的命运是她支撑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是,现在她很累,真的很累。   不是怯懦,什么都不是,她也不过只是个女人罢了。   又听得皇帝突然问,“阿镜方才倒是问出朕心中所想,朕平日对曲乐也略有些研究,这曲子并非东陵的音韵,想也非北地乐风,你倒是从哪里学来的?”   “回皇上,是……常妃娘娘的故居。”   正文 173   皇帝神色明显一变,有些惊惶地盯着她问,“你说什么?常妃的故居……”   面对的毕竟是千万人之上,老谋深算的皇帝,翘楚心里也是惊慌的,她稳了稳心绪,话出口已是平静的,“是当日翘楚在宫里拜祭常妃娘娘的时候,在娘娘宫殿里捡到的词曲谱。”   这话其实有些冒险……若常妃不沾管弦便麻烦了,但她记得,夜扫宫殿的时候,曾在厅里看到一尾琵琶。   她赌了。   恳她听到背后数道抽气的声音,不同睿王等人,沈清苓便站在她斜侧之处,她能看清这个女子的神色,沈清苓眼里闪过惑意,还有极重的疑虑。   皇帝手撑着桌案,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嗯,她也是用琵琶的,这琴棋书画虽远不及芳菲,也还是不错的,她本来就不爱舞文弄墨,会几首曲子已不错了,这首曲子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她自己写的吗……”   他低低说着,眼睑一翻,神色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一手指向她,怒喝道:“翘楚,你好大胆!如此欢欣时刻,谁准你唱这些悲词哀调,你可知罪?”   让这一下,大有雷霆之势——   场上的声音一下子飒静,人人屏息静气,都为这翘妃捏了把汗,暗暗心惊猜度为何提到这已故的常妃,皇帝竟突发大怒……   但这怒气来得太大太猝然,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劝。   翘楚心脏怦怦乱跳,俯身重重叩首,道:“翘楚知罪……”   这其实早在她预料之中,她虽不知道常妃为何会暴薨,和皇帝之间的具体羁绊,但她曾听汨罗提过,常妃的日子甚苦,加之夜探常妃宫殿所见的满目凄怆,那并不是一个真正受宠妃子所应有的际遇。   除非……她根本从来就没被皇帝真正爱过。   但是,她总有种感觉,皇帝未必全然无情,否则,他会将兵符交给一个不爱的女人的儿子吗?   她会这样说,一为沈清苓,试探沈清苓的同时又让她产生疑惑,让她不敢肯定自己也是穿越者,而探究到常妃身上去,但常妃已故,沈清苓暂时没有办法证实常妃到底是不是穿越者;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目的,让皇帝想一想常妃。   在离开之前,这是她能为上官惊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爱厌都好,和她为他这些事,似乎总是划不上等号。   皇帝仍不解怒,冷冷盯着她,眼里甚至隐隐浮起丝杀意。   额头破了皮,出了血,她不敢停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个皇帝生杀予夺的权力……突然额头着地的时候碰到一股绵软,她一怔,却见一只手掌平撑在地上,护住她的额,挡住了她的动作。   她往旁边看去,却见一脸沉隽的睿王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地跪到她身边。他的手挡在她身前,当她微微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子再也不能动弹,他的手改环在她腰上,不让她再叩头。   “父皇,翘楚是当罚,但她会做出冒犯之举,也是儿子平日管教不达,儿子愿代她受罚。这曲子冒犯了父皇,想必母妃在天之灵,也认为儿子该罚。儿子记得,母妃过世那年的生辰,父皇给母妃送了珍珠做礼物。父皇待母妃好,儿子却做错了事,冒犯了父皇,父皇打了儿子,母妃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她认为儿子冒犯父皇便是不对。”睿王微微抬头看着皇帝,眸光平静,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翘楚有些恍惚,身侧,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或者说,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很大,温热而有力,不似她早已冷汗直冒,他甚至没有一点颤抖。   当他将她的手握住那一瞬间,仿佛有种热流在背脊缓缓流过,她生了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会保护她,绝不会让他的父亲还是其他人伤害到她。   但她知道,那种相濡以沫一般的感觉……不是真的。   她不相信,不再信。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尘世。   皇帝目含凶光,脸孔本微微狰狞着,这时突然浑身一震,怔怔看着二人,嘴唇颤动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父皇,本来喜气日子只谈赏,不论罚,但赏罚当分明,翘妃有所失仪,八弟确实责无旁贷……”   眼梢暗暗掠过趋步上前的太子,翘楚微微咬牙……这上官惊灏果真是无孔不入!   她心惊,正想说话,手却被睿王重重按了一下。   他的目光仍淡淡,直直的看着皇帝,很安静。   “惊灏,莫要再说了,他是你弟弟!”皇帝突然低吼一声,微微踉跄着从高台走下来,郎后,诸妃,两名大太监伸手去扶,都教他拂开了。   他大步走到翘楚面前,有些骇人的紧盯着她,“常妃那词谱上可还写了什么?”   “回皇上,娘娘没有写什么在上面了。”翘楚略略一想,才恭谨回道。   皇帝闭住眼睛,一声长笑,睁开眼来的时候,脸容一瞬变得苍老衰败,他也不过才四五十岁的年纪……   他眸里浮上一抹倦色,苦笑道:“她写这首词是什么意思?”   他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   被身旁男子紧握着手,翘楚冷静地收起任何一丝让眼前这锐利的一国之君质疑的犹豫,禀道:“翘楚觉得,娘娘的意思是……有些人谁也说不清他哪里好,甚至也许他什么都不好,但就是谁也代替不了。”   在所有人的惊惧下,皇帝突然跨前一步,紧紧抓住翘楚的肩膀,颤声道:“你真的这样认为?她真的如你所说这样想?”   翘楚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若是翘楚,我爱的人对我很坏,我想我再也不会爱他了。但我相信,常妃娘娘却并非这样想,她还是深爱着那个人的,如果她不是这样想,又怎么会期许来世呢?”   ***********************************************************************   气氛突然在翘楚和皇帝的几个对答之后完变,皇帝的神色还有些恍惚,却似乎一下高兴了起来,亲自将睿王和翘楚二人扶起,又走到太子面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榜。   这时,很多人都看明白了,皇帝刚才虽对太子厉色相向,心里最重视的仍然是太子,今晚之前,皇帝或许心里还有些什么想法,但如今看来,他对睿王的的钟爱似乎并不下太子。   然而,最后那一声对答极轻,谁也不知道翘楚到底对皇帝说了些什么,也许唯一能将他们的对话听清的就只有在她身旁的睿王了。   人们虽然好奇,但皇帝的心,宫里的事,有时谁都说不清,也不会有答案。   很快,篝火席间觥筹交错,再次热闹起来。   翘楚到这时才算松了口气,背脊已是一身冷汗。睿王正揽着她走回去,她只觉耳目有些轰鸣,腿脚一软,若非男人紧紧环着她的腰,她已经摔倒。   她想自己走,无奈手脚乏力,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人看出什么,只好微微攥住他的手,他立刻将她的手反握住,视线一抬,拢住了她的眉眼。   他似乎随即吃了一惊,刚才和皇帝对峙时的沉稳自若也一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凌乱了的目光。   “翘楚,你哪里不舒服?”   他抱着她,沉声问着,那声音竟有些她陌生的急了。   她正想跟他说声她想回去,突听得皇帝的笑声在背后的高台淡淡传来,“翘妃,你也许晚来不知道,但朕早在这篝火会开始之前便有言在先,今晚若有谁的歌乐能让朕尽兴,朕便送他一份礼物。当然,朕虽为天子,也不能任之信口开河,但只要在朕能办到的范围内,朕必定回答应。现在,你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正文 174   翘楚一愣,睿王在她耳边说,你先谢恩,这礼物的事不急,你想到再问父皇讨要,这事一了,我就带你回去疗伤。   翘楚淡淡一笑,心想,这额上的伤能比过肩上的伤吗,不需要了。   这话她没说,同样压低声音道,告诉我,兵符那里,你肯定能拿到吗。   睿王眉眼一深,轻声道,不必担心,兵符必定是我的。这礼物,你喜欢什么就要什么。   拒她“嗯”了一声,在他的扶持下转过身,笑道:“谢皇上厚意,只是……”   “呵呵,和老八商量这许久,小两口道商量出什么来了?但说无妨。”   皇帝目光透出几分柔和,有着一分长辈对小辈的关切。   瓠她道:“皇上恕罪,这礼物,翘楚能转让给别人吗?”   “哦,”皇帝扬了扬眉,笑道:“倒是个有趣的提议,好!言则翘妃想将这礼物转赠给谁?你夫君还是和刚才合奏一曲的知音人朕的太子?”   腰间的手微微一动,略有些紧,邻桌,太子被皇帝点名,似有丝怔然,随即向她淡淡看来。   她明白,皇帝这样说的用意,有意拉近睿王府和太子府的关系……   只是,这淡淡的一瞥,她总感觉太子有哪里不同了——她突然想起,刚才落井下石的时候,太子破天荒地没提她的名,只让责罚上官惊鸿。   她微微侧身,环了场上一眼,连着仍站在背后,还没折返的宁王,夏王等人,睿王府众人,沈,郎,二翘,篝火堆上的其他皇子,朝臣,将士……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似乎都略有些焦急好奇的等着她的回答。   其他人她不管,她知道,夏王一直在凝着她。   若没有看错,刚才她冒犯了皇帝的时候,夏王脸色一变,便想上前进谏,似乎被旁边的夏海冰暗暗拉住了。   想到夏王,随即想到小九。说来,自从被小九点名后,她便一直没听到过这孩子的声音,她回过身来,看到高台上,小九窝在莊妃的怀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熟了,倒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安恬幸福。   莊妃背后,一排宫人,其中一名宫人抱着狐狸元宝,奇怪……那小狐狸似乎也随着它的小主子睡着了,微微打着呼噜。   “如何,翘妃,想好了吗?”   高台上,皇帝笑吟吟问道,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似乎也很好奇她的答案。   也许刚才她还有一点不确定,这时,倒没有了迟疑,一笑,道:“皇上,这礼物,便请皇上转赠给九爷吧。”   话音一落,最先听到的是身边蓦地粗沉了分许的呼息,邻桌的目光也猝然暗了暗。   皇帝手中正擎着酒杯,这时似乎教她的话吃了一惊,拿着杯子便那样站了起来,微一沉吟,问道:“翘妃可否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何吗?”   皇帝问着,微微眯眸,果见自己身旁诸妃,场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便连自己被翘楚点名的夏王也一脸讶色,似喜似惊。   翘楚就着紧箍着她腰肢的大手欠身一福,恭恭谨谨道:“皇上,有些话,翘楚说了,皇上莫怪。翘楚这一转赠不为其他,九爷寒天赠衣,惠及五爷家佩姐姐,秦家两位小姐和翘楚,翘楚不懂国政,但常听我家爷说,若为,当为孝贤之王,以助皇上和太子殿下,翘楚便笑,只怕……”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方道:“只怕,就只有你一个这样想吧,谁还会作此想?龙生九子,谁甘当那天下第二?今日所见,五爷亲切,而九爷更顾惠兄嫂,将臣儿女,只是微细之处,说有意为之,大可不必,翘楚方知自己往日之言错了,九爷可不也愿为这孝贤之王么?这转赠一为谢,二为歉。”   皇帝闻言,沉默着没有说话,翘楚却从容不迫,淡淡笑着看着皇帝……   突然,皇帝将手中杯子重重放到案上,目光炯炯,直看向翘楚,缓缓道:“好,翘妃说得好!兄弟手足,本就该厚亲互助,不分你我,怎可为这世间利益所左右!倒是朕忽略了,老八之胸怀,该赞!老九这孩子刚才便作了这礼仪孝义之事,更该奖!”   “你这孩子是明白事理之人……老八是娶对媳妇了!这份转赠,朕承了,翘楚,朕再送你一份礼物,你想到了便向朕讨要罢!”   皇帝龙颜大悦,话口一落,所有人立时山呼万岁,跪下拜倒……   翘楚却随着睿王跪拜,男人一直沉默着紧紧抱着她,她突然有些惊恐,他的目光根本由始至终没有看过皇帝,而是深沉地盯着她。   她却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倒伏在他怀里。   正文 175   “翘楚?”   若说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略有些急意,这时他声音里的急迫清晰得让人感到幸福,如果这样的声音是真的,如果这样的声音出现在狩猎前夜,那确实是一种幸福……   四周的人还跪伏着,没看出这边的异样。她不希望落了恃宠而骄的口实去,这一想神识一下清醒了许多,她攀着他的手臂,随着皇帝的一声“平身”,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他说,我这就带你回营。   拒她道,我不碍事,只是额上的伤有些痛。再坐一会,你让方叔送我回去就好,皇上正在兴上,你该等宴罢再走。   可惜,她不是沈清苓,他从来就没将她的话放心上过。   他说,你不必使力,靠在我身上就好,我帮你把狐裘脱下来,将狐裘还给九弟,我们就走。(250300)   瓠————————————   94   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   夏王谢过皇恩以后,皇帝便命他和宁王将他们那桌的椅座挪到前排来。   于是,他们右侧是太子,左侧是新迁上来的夏王等人,睿王府落在中间。   此时,睿王正将她揽在怀里,帮她简单理着额上破皮的地方。   她严重怀疑是夏王刚才的话影响了他的技能,那手劲落在她额上,重的很。   刚才,他本要她将狐裘还回去,哪知夏王谢恩之后顺势说,既承此惠,今晚拿出来的所有氅子便权当作回礼,送给两位嫂嫂和秦家两位小姐。   夏王这一说,皇帝大悦,她身旁这个男人却不高兴了……狐裘还不回去了。   前方,皇帝正和左侧的夏王,宁王顽笑着。   她安静地看着,突然额上一痛,她低低的“嘶”了一声,抬头盯住他,索性道:“爷,让方叔送我回去吧。”   蓦地想起什么,问道:“爷可知道我两个丫头在哪里?”   “她们不是在你帐里吗?”   他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死人语气,淡淡漠漠的,语气却有些粗嘎,她也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将替她捂过额头、沾了鲜血的帕子仔细叠了放回怀里。   他不是有洁癖吗,不只她,睿王府一桌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他是敏锐的,立刻觉察到了目光,却又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冷冷回看过去。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他粗枝大叶的地方,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词会和他挂钩。   她看到碧水眼中的恨意,郎霖铃便比碧水强多了,只是微微蹙着眉,似在思虑着什么。   她抬头看去,只觉这片远大的夜空也并没有多广阔,她感觉有丝透不过气来,看他盯着她,似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不禁微微冷了语气,“不在。”   他眸光一沉,立刻锁住碧水,“翘妃两个丫头呢?”   碧水明显一惊,手猛地一歪,手中酒盏一倾,整杯酒液洒到手上,她脸色白着,眼角下意识瞟了郎霖铃一眼。   睿王是什么人,众人还在等着碧水回答,他眼梢已微微掠过郎妃,眼睛却仍然盯着碧水,冷冷笑道:“我再问一遍,她们到哪里去了?”   “爷,瞧你急的,这两个丫头是霖铃在来这里之前唤出去了,让熬点热汤给翘妹妹补补身子。”   出声的是郎霖铃,声音里有丝微不可见的轻颤和沙哑。   也是第一次……郎霖铃眼里带着一丝商榷的神色飞快地看了她一下,翘楚一怔,心里有些豁然,两个丫头的去向,似乎和郎霖铃脱不了干系,而现在,她要自己卖一个人情给她。   这次离开,除非死了,否则以后还是要回到睿王府去的……   翘楚思虑了一下,终于没将两个丫头被支开一天一夜的事说出来,只道:“翘楚醒来,发现两个丫头都不在,还以为她们上哪里玩耍去了,原是姐姐美意,谢谢姐姐。”   “铃儿,翘楚那两个丫头手脚不灵活,”她还没说完,睿王的声音已经覆住她的,“下次,煎药熬汤这些活儿还是让你的丫头去办吧,倒省得旁人以为你是故意为之,让翘楚身边连个粗使的丫头也没有,折煞了你一番心思就不好。”   “我希望,这样的事不会有第二次。你说呢?”睿王说着,随手从地上的备用木柴里拣了一支粗柴出来,大手微微一掰,“噼啪”一声厉响,柴枝登时被破成两半,他用力将两截断木扔进火中,“噗”的一声,篝火堆猛地腾起几个又大又红的火星子,凌厉地跃到每个人眼前。   郎霖铃或许不知道,但碧水自小随睿王长大,是知道这个人的手段的,她本就惊魂未定,竟一下从凳上滑跌下去,郎霖铃一张俏脸也微微煞白了。   不同于别桌的热闹,睿王府一桌顿时窒静了下来。   翘楚没有想到睿王会这样说,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却也没有丝毫快意,她正想跟再他提一提回营的事,身上突然一紧……上官惊鸿已将她连拽带抱拉了起来。   他领着她向皇帝告了歉,只说她身子还没痊愈,他先送她回去。   皇帝神色甚是关切,说了句好生将养,便让二人离去。   *****   刚走出篝火宴的林地,睿王突然停住脚步,他一直拉着她的手,此时,她不得不也停下里,背后的人和景物在视线里已经渐渐模糊了……   睿王却看着她说:“狐裘脱下来。”   她大怔,惊愣地看着他,便是跟在二人背后随行侍候的方明和景平也吃了一惊。   若说以前她还会还击,现在她什么都不会做,她顺从地将狐裘脱下来,拿在手中,仅穿着一套紫蓝衣裙站在风中,淡淡看着他。   衣服是他让她脱的,这时他反而微微一震,他随即一言不发的褪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她低下头,刚好看见那两只修长的手将大氅两襟用力一拉拢了拢,又仔细替她将带子系上。   “就送到这里罢,你回去陪皇上。”   她忽略掉心中微微的悸动,平板而有礼地回应了他。   她不愿多留,说完转身就走……前方的营帐灯火处处,巡逻的禁军三三两两。有些禁军在她身旁走过,还给她施了礼。   这世上消息传播得最快的地方是哪里?   是宫里。   这里不是朝歌,但人还是那些人。   还没走得几步,身子被一股急遽的力道撞了一下……她被人从背后突如其来的用力抱住。   她一惊,旋即被人将身子扳转过去……他还没走。   她疑惑地看向他,他却仍像刚才一样一言不发沉默着,深眸里有着一丝阴鹜,但那丝深深藏着的怒气似乎并不是针对她,他眯眸盯着她的发额看了良久,伸手抚上她额头那抹红肿,声音压得很低很沉,“翘楚,最多三年,你永远不必再像今晚那样……对谁叩拜……永远不必!”   ——————————————————————   筒子们,再次抱歉,昨晚末更赶发漏贴了,歌没有权限更改,今早将章节修了修,补贴上漏贴的内容,拜托编上传了。上传后想起之前有些筒子说过修订的章不能显示,赶紧订阅了下,才发现前台确实没有显示出来,问了编才知道修订章一般要几天后才能显示。为了不影响阅读,补贴的内容在这章重贴一下,筒子们不必担心重复收费的问题,补贴的字数不占新章字数。   正文 176   三年,她知道,他能等,他当然能等。他等了十四五年了,短短的三年怎么等不过。   她忍不住笑了。   她明白,为什么她将礼物转赠给夏王时,他没有将情绪收到那副冰冷的鬼面具下,而明明白白告诫她他的不悦。   她明白,他为什么一再要她脱下狐裘。   拒因为,他可以不爱她,但她必须爱他,哪怕他并不屑她的爱。   哪怕他曾经一再告诉她,他不信她的爱,但他其实清楚……她爱他的吧,所以现在一样,他不允许她变心。   现在,因为她的顺从,所以这是他的奖赏?   瓠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真的不懂。   她本来已经平静到木讷的心,这时忍不住又隐隐痛起来。   他不懂,真的不懂。   她不必他爱她,也无意加入到他对沈清苓的爱恋中去,   她只是想要他的尊重和必要时的一点关心,像一个朋友一样。   可是,他不愿意给她这种平等的待遇。   他亲口批过她的命。   也许……此时,愉悦了的他忘记了。   今晚的第二个粗心。   她有种感觉……他确实忘记了。   于是,她越发可悲又想笑,她忍不住越笑越深。   他有些微怔的看着她的笑颜,他的眸光慢慢也透出一丝闪亮,突然,他高大壮硕的身子连着他霸道的气息迫近了她。   她心头猛地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阵来自心底的抗拒和颤栗,他双臂已经将她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俯身吻在她的额上。   那温热软腻的触感在她额上重重厮磨而过……   她全身颤抖着又僵硬着,她已经忍受不了这样亲密的接触……她想推开他,却不得顾虑着这里是营地,四周百双眼睛看着……   但她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当她正想不顾一切后果将他推开的时候,他却缓缓放开了她,抚住她的发,将她重新抱进怀里。紧紧抱着。   她被动的枕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他背后是早已别过脸的方明和景平,四处的禁军蹑手蹑脚,屏息静气,却又忍不住好奇惊讶地悄悄打量着她们。   饶是她是现代人,一瞬也脸上也燥热如火烫。   她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尤其是现在,他足可以肆无忌惮,可在古代,这样的事这样的当众……也太露骨了。像他这样的人,会这样做,若非有情,那只能是戏。   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不明白,他无须委屈他自己做这样的戏。   若非她双手被紧锁在他怀中,她真想伸手揉揉两侧微痛的太阳穴,罢,他的想法,她猜不出,也不想猜。   那混着薄香清新温暖的气息,她该是眷恋的,她的身体也还有些本能的似乎还在眷恋着,然而一久,她又生了那种厌烦的感觉,但不是像刚才那种肌肤相抵的接触便罢,她忍着推开他的冲动……估摸明后几天便要回朝歌了,一回去,她便向他请行,说回去北地一趟探望母亲,离开了再详细计划以后的事,所以,现在,她不能惹火了他。   终于,他缓缓放开她,他深深盯着她,眸光越发的炯亮深邃,她轻声说了句,若无其他事,我真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握着她的手,她哪挣得过他的力道,无法,只能看他挥手将方明和景平召过来,吩咐景平将她两个丫头找出来,从郎妃那边带回她营帐里。   景平躬身应了,她微微咬唇,正想第N次提回之营帐的事,他比她略快,放开了她,淡淡道,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她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他的声音却突然有些低沉的在背后传来,翘楚,我今晚到你营帐过夜。   她一愣,想了想,随即返身轻声问道,“你今晚又要出去吗?”   他似乎猛地一震,瞳孔极快地微微收缩着,似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眸光一瞬映着两种矛盾的波光,炽烈又沉鹜。   她一笑,幽幽道:“爷,你知道吗,在我的世……在我的家乡,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情,那个动作的意思是说……将会疼爱,照顾一个人……一辈子。”   “我知道,对爷来说自然不是的,我只是希望,就一晚罢,若今晚你要出去,别在我这边睡,好吗?”   他抿唇看着她,在她说疼爱,照顾一个人一辈子的时候,她清楚看到紧紧握着垂在衣侧两边的手,甚至能清楚看到那手上的青色筋络迸在一起。   他没说话,没再说他会过去的话……她扯了扯嘴角想,他果然是要出去。   为何一副猛然恍悟的神色?   难道他本来提出过去她那里睡不是为了要出去吗?   他现在的沉默,她是不是可以当作,他允了呢?   记不清第几次转身,她握紧手中的狐裘,快步进了自己的营帐。   *****   原来,四大和美人一直在郎霖铃的营帐里,这一天一夜里,郎霖铃让她们在那边清理一些动物的皮毛。   二人心惦着她,但谨记着她的告诫,没有违拗郎霖铃的命令,忍了不和她做正面的冲突,当两个丫头围着她,低声说着的时候,她搂着她们,她知道,到目前为止,她最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回去,便可以暂离。   上官惊鸿不会不允她离开的吧。   她安静地听四大,美人说着话,她慢慢计划着,突然门口有护卫恭恭敬敬禀报,“翘妃娘娘,有客到。”   她一怔,这时候……会是谁呢?   她忙道,让客人进来。   客人进来,她一看,微微吃了一惊,来的是……夏王的婢女,之前在营帐见过的其中一名婢女。   那婢女恭敬地给她施了礼,呈递上一张纸笺给她。   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晚三更等,睿王猎区,放雪银。   正文 177 你的狐裘暖   夜,睿王猎区。   天公还是作美,篝火宴的时候不见雪霰,这场宴会结束没多久,又下了场雪。   但负手站立在冬树下的男人却仅着一身银白雪袍,衣履单薄。   这里已经是猎区极深的地方,再往下少许便是冬树林最深处,雪银的洞穴便隐匿在那林郁雪厚的地方。   恳景清到底没能捉到雪银,那东西的速度太快,要生拆无暇皮毛作大衣,最好不射死……男人淡淡想,一会,将事情都说清,他便亲自去捉。   这事今晚不做,便再没时间了,后天便拔师回朝,时间紧迫。而明晚的部署,不论对贤王,太子还是他来说,都是极重要的时刻。   他抿了抿唇,那双深黑犀锐的眸在浓黑的夜林里,烁烁而曜,一如冬季深林里的野兽。   让脑里再次勾勒了一遍那个大胆的主意,他沉思着,下意识抚住腰间的玉笛,突然就想起那天的戏谑。   ——北地夷女倒是有副好嗓子,夷女粗鄙,不通乐器吧,爷教你笛子,怎么样?   那个夷女当时心里在笑罢,哼……   从没在思考江山之事的时候被其他须事插亘进去……他心里一沉,突听得老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爷,清苓姑娘到了。”   他冷冷一笑,到的怕不只她一个罢,数十尺外,虽然来人步履甚轻,但以他的耳力还是听出声音不少。   他也没说什么,回过身去,老铁早已退到深远处。   沈清苓还是作方镜的打扮,只是头上戴了氅子盖帽,略有些行色匆匆之色。她微垂着眼睑,声音淡淡,“我原以为……你今晚会让老铁送信给我,让我不用过来了。”   “哦,为什么?”他倚到一株冬树上,似饶有兴味的反问。   沈清苓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咬牙冷笑道:“上官惊鸿,你何必明知故问?”   睿王抬手拂掉肩上的雪,没有答话。   “温香软玉在手,何妨是那么个惊才绝艳的女人?”沈清苓本低低笑说着,这时蓦然一怔,随着他轻轻拍打着,他肩上的雪簌簌跌了下来。   他……等她很久了吧。   就在她怔默间,睿王从她身边走过,他笑着说,声色里却抿满嘲诮。   “沈清苓,莫拿翘楚来说事,论才,郎霖铃便不如她吗,你沈小姐也不如她吗?各有所长罢,除非……她是你这次拒绝我的借口。怎么,我给你这么多时间考虑,便是让你今晚将五哥他们一个个通知过来当说客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过了来?”沈清苓一惊,仿佛突然被什么刺到了,微微颤了一下,想也没想便喊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睿王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今晚我过来,本来只是要听你沈清苓的答案,你让五哥他们过来替你说话,那我留在这里有甚意思!”   沈清苓这时却慢慢转忧为喜,紧蹙着的眉也慢慢打开……刚才的一番对话,他似乎确实还没将翘楚放在心里。   今晚之后,她明白,她绝不能对翘楚掉以轻心,一为那首曲子的秘密,究竟是常妃还是翘楚,二为上官惊鸿的心思……她不能让翘楚进到他心里去。   是的,宁王等人便在不远的地方,她是想让他们相帮,劝服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还不知道,若他知道她的答案,他将会如何的高兴?她要告诉他,她愿意当他的女人。   在她离开之前,她为什么不能也拥有他呢,她以前怕日后自己会痛苦,不会的,到她离开的时候,她便可以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她曾告诉过上官惊鸿,那人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实际上,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而那个人现在不在这个世界里,他似乎不可能是他的政敌,但他却是上官惊鸿的……对头。   但那个人曾和她说过,不管她在这个世界里做什么事情,都是被允许的。   因为,最后他们会在一起,过程不重要。   那她和上官惊鸿相爱甚至成婚为什么不行?   她为什么不能同时爱他们?   最后,她能和那个人在一起就好,而现在她就和上官惊鸿在一起,他们能在一起很久,她将来会成为他宠冠六宫的人。   会的。   当然,这些她不能告诉他。   她只要告诉他,她的决定就好,还有让宁王他们劝服他,让她继续留在太子身边一段时间。   上官惊鸿曾说,他无需她助他,不,她怎能比不过翘楚!她要留在太子身边,帮他做一件大事,让他明白,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她才配做他心中的唯一。   哪怕她现在已经是。   她还是要让他看清她的价值。   将思绪一沉,她略有些激动的再次喊住已经准备离开的睿王。   “上官惊鸿,你听我说,你不是要听我的答案吗?怎么,现在我有了答案,你反而不要了?”   睿王一声冷笑,漠漠回过身来。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心里一时也生了丝羞涩,低声道:“你等我一下,我把爷儿和夫人找过来,也算作个见证。”   她走得有些急,脚下微微一踉,睿王盯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扶住她,手附在唇上扣了声轻啸,老铁很快便施展轻功过了来。   “爷?”   “听声辨位,五哥他们的脚步声刚才是在前面右侧小林的地方停下来的,你过去将他们带过来。”   老铁颔首,即刻领命而去。   沈清苓心里一甜,他却放开了她,站在一侧,淡淡举目远眺。   沈清苓眼中浮过一丝轻笑,这时反而不想去说破……他便只管气恼罢,稍会听了她的心思,指不定得多欣喜若狂,他等她多久,便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待得老铁领众人过来,睿王袖手在后,眼梢一瞥,勾了勾唇,“哦,将方叔他们也唤过来了。”   宁王夫妇,宗璞,秦冬凝,方明,景平和景清,所有人都来齐了。   宁王使了个眼色,沈清苓点点头,深吸了口气,走到男人的身边,正要说话,却突听得睿王微微沉声道:“有人正走过来,跟我来。”   众人一凛,但众人平日合作惯了,这时很快随睿王一起快步撤进林一株极大的冬树后。   刚隐遁好踪迹,声音已从前方的空雪地里传来。   “九爷,这样做……真的好吗?”   虽夜色苍莽,但相隔也不过数十尺,雪地映着薄光,雪地的人未必能看清冬树林里的情形,隐身在冬树后的众人却能隐约看到雪地上两道身影快步走过来,甚至能将对方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但也是这声音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说话的是……翘楚?   她口中说九爷,另一个人难道是……是夏王?   这深更半夜,他们孤男寡女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莫说半夜出行是大不韪,平日里也该多检点,他们是叔嫂呐!   按翘楚的话听来,按这情况看,这两人的关系……只怕早已不干不净了……   众人暗暗心惊,一时都是莫大震惊,不约而同悄悄看向睿王,睿王本微微俯下腰,雪地上女子声音一落,他立即挺直了身子。   “你是不知道那魔星的脾气,若不这样做,这小畜牲你莫想能从他手上拿到……”   “原来,他和元宝一直在睡,是你作的手脚。”   女人的笑轻轻传来,铃般清脆。   沈清苓咬牙紧看着旁边的男人,众人紧密地靠在一起,他本站在她旁边,和她贴着衣衫,现在,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的稳度……似乎在翘楚的笑声传过来的时候,他便移动了位置。   她心里痛着恨着,却很快又生了股快意。原来,翘楚不洁……   声音仍在传来。   “翘楚,你冷吗?”   “你的狐裘暖着呢,这不正穿着吗?”   正文 178   冬树林外雪地。   密林夜暗,雪光薄映,将说话的人轮廓照得有些氤氲,但二人靠得甚近,仍能看清对方。   一个正是翘楚,一个是夏王。   翘楚看夏王本微皱着眉,这时唇角却浅浅勾着丝笑,倒是副矛盾的表情,她本笑拍着身上的狐裘,这时怔了怔,只听得他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穿,那时,我派了婢女过去找你,她远远跟着,看到上官惊鸿让你……将狐裘脱下来。”   据她又是一怔,突然想起上官惊鸿当时那个古怪的吻……她心头一跳,他其实是不是早就知道后面有人,如果他知道,那当时他是……故意的?   故意不故意,也就那样罢。就像一个人本已受了致命的伤势,你再多捅他一刀,又有什么大不了。   她闭了闭眼睛,末了,笑着回道:“怎会不穿呢?你忘了啦,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辩他喜欢她说“第一”这两个字。   看着她脸颊上淡淡的酒涡,夏王又是一阵心猿意马,几乎同一时刻,心里一阵后怕,活了二十年,他什么时候试过这种略带着恐惧去颤抖的感觉?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   也许是她说转赠礼物的时候,也许是她轻声弹唱的时候,也许是在营帐里她第一次说第一的时候,也许是那天她将腰间荷包扔给他的时候……   他竟想将她据为己有。   她和他以往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   哪怕知也精通乐器,琴棋画他都会,他喜欢有才艺的女人,但他从来不爱听知弹什么唱什么。   哪里不同,他说不出。   但他爱看她弹琴的样子,双眸亮得像天上的星。   他喜欢她的才艺。   他喜欢她仅属清丽的模样。   他不爱看到她受到任何委屈。   可她终究是他哥哥的女人,哪怕他再无法忍受那个人对她的卑劣,他也不能那么做!   若非……若非她嫁的是他的哥哥,不管怎么样,他……他……必定将她讨过来!   他有些烦躁地想着,不觉用力一握怀中的狐狸,元宝“吱哇”的一声叫出来,它本来尚在朦朦胧胧的睡着,这时睁开眼来,惺忪地看着两人。   翘楚看它模样可爱,将它接过,小狐狸此时倒哪有半分狐性狡猾的样子,当然,元宝只是只幼狐,不然也未必会被她和上官惊鸿“捉”到,她突然想起一事,微微奇道:“九爷,你怎么会想到要将元宝放生?”   夏王假装看着她手上的元宝,眼梢却暗暗攫着她……若不能光明正大,至少能这样看着……   “还在你帐里的时候,我就见你盯着它看了好几遍,我当时就有种感觉……你想放了它,在你到你丫头的帐里去拿狐裘给我的时候,我找了随行太医,问他要了两颗宁神的药丸,设法让小九和这狐狸服了。”   “本来,让婢女给你送信也只是碰碰运气,若上官惊鸿……”他说着一顿,袖里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淡淡道:“若他在你帐里过夜,我便自己过来。”   翘楚微微蹙眉,没有出声。   夏王心里突然忐忑起来,怕她不高兴,他咬了咬牙,脸上仍淡淡笑道:“也不是非要让你过来不可,是想让你亲眼看着它离开,让你求个安心。小九那里,明儿哭闹一会想必就罢了。”   翘楚一怔,她什么都没说,他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心头渐渐暖开,刚才对那古怪一吻的自嘲之感一下全数消去。她点头道:“嗯,小九和它到底还是缘深情浅。”   将元宝小心放到地上,她一摸身上氅子,叹了口气,一拍元宝头颈,柔声道:“去罢,长大以后狡猾一点,莫要再被人捉到了。”   小狐狸却围着她打转,低低咽呜着,一时不肯走。   “缘深情浅吗……”夏王轻声重复着,看了她一眼,扣指到唇边,一声低啸。元宝惊恐,全身毛发微微竖起,朝翘楚深深睇了一眼,立刻转过身子,拔足向林子深处窜去。   林子黑暗,雪银踪影,再也不见。   翘楚霎时松了口气,想对夏王谢声谢,方一抬头,却见他深深凝着自己,她脸上一热,连忙将目光移开,这一动,眸光却落到他手臂上去……那里一直挎着一个小竹篮。   在猎区入口和他会合的时候,她已经看到这个竹篮,当时就有些奇怪,像他这样一个伟岸男子挎着这样一个小篮子,总觉有丝滑稽,但那时一直惦着元宝的事,倒把这茬忘了。   这时,借着掩饰心中微慌,她笑问道:“九爷,你手上的是什么?”   夏王经她一提,蓦地想起什么,连忙将篮子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将里面一个紫砂盅拿出来,喜孜孜道:“快趁热把这汤喝了,今儿个随父皇去打猎,猎了很多野味,这是用山鸡野兔熬的……”   “你自己孤零零一个在帐里,上官惊鸿不问不管,竟然连吃的也不差人侍候一下,”他说着心里又动了怒意,不禁微微冷笑出声,好一会才将怒气压了,沉声道:“我命人给你带的那些东西……油腻腥冷,你其实哪里吃的惯,你却很快就将那些东西都吃光了,我……”   他一顿,将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心疼。   “吩咐奴才仔细剥了皮的,不会油腻了,又用了些野参来熬,对你的身子有益,我在篮子里放了些碎火炭,一直温着,不会冷了去……你快喝了它罢。”   怔怔看着男人喜孜孜又小心翼翼的说着,手脚笨拙的将盅盖掀了,像小孩献宝似的将盅子递到她面前,翘楚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飞快伸手掩住嘴,反而哭了。   ————————————————   大家,对不起了,昨晚有事出去很晚才回来,回来写着就睡了,今天起来又赶着送朋友去坐车……知道大家昨晚等了很久,都很失望,说这些不是为了解释什么,也不是希望能够得到原谅,因为歌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昨天不该说估计很晚的时候还有更,留言时该慎重的。从暴君到倾城,有些事我总以为自己能做到,但实际以为是一回事,能不能办到是一回事,对不起……   正文 179   她以为,她的泪水早已流干,没想到,突然便哭了出来……她真的以为她足够坚强了。   夏王看她这样,反而慌了手脚,粗嘎地迭声安慰着她说,“莫哭了,你若不爱喝,便不喝罢。”   他气怒这汤,抬手便想将它摔了,突然记起什么,略一皱眉,将盅子放回篮里的器皿里,甚至仔细地将盖子盖好,委婉了声息去哄她,   “翘楚,你还是多少喝一点罢。汤里我放了百草丸。那药珍贵,虽不能根治厉害伤毒,却有抗御毒伤强效,对身子大有裨益,父皇也只有十多颗,大哥,二哥,五哥,八哥,我和小九,每人也只分得两颗,之前在帐子里给你吃了一颗,这是最后一颗了。”   恳百草丸?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翘楚一怔之下,猛地记起来,狩猎前夜,在上官惊鸿的书房里,沈清苓说,若非上官惊鸿曾给她服下他自己也舍不得吃的百草丸,她便不可能在误中机关后还能回到他身边。   夏王身份尊贵,什么珍贵的东西没有,他若说这药丸珍贵,必定只有更珍贵……   让她的视线越发模糊,心里竟莫名地生了丝恼怒,她费劲地盯着他,重重道:“这汤九爷拿走罢,翘楚和你不过是泛泛之交,受不起这样的贵重的东西!”   夏王一怔,心里也腾的一声升起一股怒气,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皇帝虽对他偶有训斥,虽最爱太子,对他也极为疼爱,这女人,他掏出心肺来对她,她却恩将仇报吗?   但他眼里却净是她身着他的狐裘两肩仍削、鬓发微乱的模样——这挽千年狐氅,因为一个秘密,他从来不会让人碰,还在宫里,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却不问缘由,像个傻子一样将它给了她。   此时,她两眼红红的看着他,那汹涌而至的怒气突然便变得无力,胸膛因为怒气还微微起伏着,却只能紧捏着双手,同样狠狠地盯紧她。   翘楚看他无动于衷的的模样,心里更加慌乱,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的,初见的时候,他有多么的骄傲,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心里一乱,竟口不择言起来,冷笑道:“在皇上说要送我礼物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是上官惊鸿,接着想到的是元宝,最后才是你!我想我可以用这礼物去换元宝的自由,后来想,你也许可以帮我救元宝,我又还欠着你的恩情,不如将礼物转赠给你。你懂不懂,这世上任何事情都需要等价交换!我不要你的好心,我不要你帮我将元宝放生,我也不要你的百草丸。我还不起,你懂吗,我还不起,上官惊骢,你到底懂不懂?”   夏王以为自己碰上了一生最愤怒的时刻,为自己会踹了脚下这犹自热气腾腾的汤,袖子一拂就离开。哪知,这时反而全然没有了怒气。   他发现自己竟然犯贱的喜欢她这种淡淡的竭斯底理,因为她咬牙说着的是自己的名字,不是九爷不是什么,她叫他……上官惊骢。   他喜欢听她叫他上官惊骢。   ——   他死死握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力气很大。   昨天,上官惊鸿一剑劈开了那棵巨大的冬树,他才知道这个哥哥的武功如此之高。若论武艺,他也许稍逊上官惊鸿战,但若论力勇,上官惊鸿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力气,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掐死。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将她掐死。   可是,立刻,他便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她生气。   没有丝毫办法。   有的只是想将她狠狠揉进自己怀里的冲动,有的只是想将她眼里脸上泪水都擦拭干净的欲望。   可是,他不敢。   她是他的嫂嫂。   他更怕的是,从她眼里看到厌恶。   他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她已经觉察到自己的情愫罢。   她一点也不爱他罢。   翘楚咬紧牙,只看见他闭了闭眼睛,目光投到地上的紫砂盅去,淡淡道:“翘楚,我不必你还任何东西,我不缺什么,百草丸没有了就没有了,你只要说,你要怎么才肯喝这个汤,我可以按你说的做,就当我欠你的罢。”   如果说,那些对她好的人,秦歌和博士是为了林羽;汨罗是为了“翘楚”;都玛,美人是为了救命之恩;四大是为了主仆之情;上官惊鸿是为了常妃,眼前这个男人又是为了什么。   只因为她是她吗……不管她是翘楚还是……海蓝?   她往地上竹篮看去,篮里垫着一只浅口铁皿,里面铺满细小的火炭,炭上烁着深橘的光,暗红暗红的。她使劲擦着泪水,却越擦越多,她想说些什么,终于,只是满嘴沙哑含糊不清的说,我喝。   她想走过去,才抬得一步,却已被人紧紧抱进怀里。   那环在她腰上有力的双臂,男子轻袍上那混着清松脂珀的淡淡熏香……他没有穿氅子,彼此的身躯紧贴着,她能感觉到他激烈的心跳,还有呵在她发上粗哑的呼吸。   她知道,他是张扬爱美的人,不然不会带那么多氅子出来,他现在没穿氅子是因为所有氅子都送出去了,连着他本来穿在身上那件,他早在带她去篝火宴之前便脱下了,因为要凑齐四件……   她原本僵硬着的身子突然松了下来,放声哭了出来,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他轻喘着沉哑的喊着她的名字,在她的发顶上印下绵绵密密的吻。   *****   冬树林里。   不必担心发出任何声息,真的不必。   因为所有人一直紧张地看着前方那两个人……直到此刻完全声息沉寂。   除去在夏王说“你自己孤零零一个在营帐里,上官惊鸿不问不管,竟然连吃的也不差人侍候一下,我命人给你带的那些东西……油腻腥冷,你其实哪里吃的惯,你却很快将那些东西吃光了”的时候,众人一惊,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铁面男子外,便再也没有看了——不敢再看。只记得,彼时,男人高大的身子猛地一震——   正文 180   彼时,男人高大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后又慢慢佝偻下去。   他似乎一直湮灭着声息……这时众人才突然想到了他。   只是,还没来得及去看,只听得“吱”的一声,一团白色毛团已被男人从手里抛出,在空中跌落下来——   “谁也不许出去!将这畜牲带到翘妃帐里,今晚的事,若有谁说一句出去,不论有心还是无意,我必定杀了他!”   拘低哑畯沉的声音狠迸厉划过,各人心情还在复杂、震惊之中,那毛团已向景清的方向掉下,景清一惊,赶紧伸手将那只叫元宝的小狐狸接住。   刚才,它跑进来的时候,睿王一言不发便出手将它捉住了。   “爷,”此时,狐狸元宝还在景清怀里恶狠狠乱叫,景清咬着唇只喊得一句,睿王的身影已快步走至在冬树林外围。   埤“景清,闭嘴,现在拦他,你想死吗?”   宁王喝斥着,又是一声苦笑。   景清下意识想跺脚,脚却凌空久久忘了放下……他其实只是想给睿王裹裹伤……   刚才捉元宝的时候,元宝将睿王的手狠狠撕扯出一块皮肉,睿王本也狠狠捏着元宝的脖子,后来却又慢慢松手,只是微微用力将它的嘴巴捂住,元宝发起狠来,将他的手掌又咬破了,他却哼也没有哼一声,只是有点小心翼翼的捉着元宝,一动不动、紧紧怔怔的盯着前面那两道身影。   景清比谁都看的清楚,是因为他和沈清苓站得离睿王最近。   睿王刚才的样子……他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还从来没见到过。   林子外的情景,谁都会想将那两个人杀了,可他却谨慎的捉着那只小狐狸,怔怔看着他们,他不是要将狐狸杀了给清苓姑娘当氅子吗?却任着它将他抓伤咬破了皮肉!   是因为……翘楚吗?   因为翘楚不想小狐狸死?   翘楚帮爷赢了比赛,他本来不恨她了,可是现在他又开始恨她了,但心底里却怎么没有了以前那种想将她狠狠骂一顿的强烈感觉?   他有些怔愣地想去看看其他人,才一侧身,便见沈清苓眼睛大睁,也如爷刚才一般怔怔看着林子边沿的地方。   她垂在裙侧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手指全部蜷缩在一起。   往后一点,景平竟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宗璞蹙眉看着清苓姑娘,冬凝姑娘瞥了宗璞一眼,慢慢低下头……很快,宁王,夫人,铁叔,方叔并所有人又都神色紧张地往林外的雪地看去……他心里一凛,生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随大伙看了过去。   翘楚慢慢止住了泪水,当夏王将她轻轻放开,双手捧起她的脸,那温热微咧的气息微微喷打在她脸上,她脑袋还有些昏沉,她怔怔看着他,他双眸漆黑,不同她的困惑,他眸里尽是炽热,紧紧凝着她,薄唇微微一蠕,便略带些轻颤的落了下来。   她一惊,但教他强壮的双臂锁在怀中,须臾之间,她根本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叫喊出声,在她心里惶然失措,生出丝抗拒的时候,他温热如火煨的唇瓣已经烙到她的肌肤上。   她随即一愣,他轻轻吻住的是……她的额。   她怔惊着,突然想起她和上官惊鸿说过的话,这个动作,在她的家乡,代表着那个男人愿意疼爱、保护那个女人一辈子。   夏王看着她,眼眸炙热烁亮,眼里都是微微狂乱的欣喜,沙哑地叫了她一声“楚楚”,又将她紧紧抱回怀里。   她有种当了小孩子的玩具的感觉……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刚才只是亲了她的额,她毕竟是经历过情事的女人,她能辨出他眼里殷深强烈的欲望,他想吻她,狠狠吻她……   她苦笑,虽然这样想似乎有些不知廉耻,但他扣在她脊背火热的大手,他将她压向他矫健肌理、让二人紧密相抵的力度,他燃着火簇深情的眼眸,都在说着,他不仅仅想要这样。   但他再也没做什么了,只是将她抱回怀中。   他重重抚住她的发,过了一会,他的声音略带些沉峻沙哑,并着一丝淡淡的苦涩,散在她耳畔,“我该么办?翘楚,你想离开我哥哥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我守着你?”   翘楚心里犹自颤着……是啊,该怎么办,似乎突然之间一切都乱了。   她知道,她和他不可能,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呢……可是,当他将她抱进怀里那一瞬,她确实是……幸福的。   她苦笑着闭上眼睛,想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夏王却突然松开她,将她推到背后,他动作极轻,眉眼却厉得像只豹,锐利地巡视着四周,沉了声音一字一字道:“出来!”   翘楚微微一震,她几乎立即从他眼里看出,他一定会杀了来人!他的眸光充满萧杀之意,为了保护她,他绝不可能让看到他们秘密的人活着离开。   “上官惊骢,你还未够格命令我做任何事!”   随着一声凌厉的冷笑划过,她手上顿时一疼,一个身影已以迅猛不可挡的速度欺到她身侧,将她的一支手臂紧紧扣到大掌中。   正文 181   手上的疼痛远及不上照面一刹的惊撼……是他,是他。   是啊,那个强势扣住她手臂、铁面履面的男人不是上官惊鸿是谁?   翘楚不禁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跟踪她而来?这算不算捉奸在场,人赃并获?   恳男人眼里往常的深黑好像淡了,充盈在眸里的是一片腥暗的红,他紧紧盯着她,那片红似要将她抵死湮没。   他轻声冷笑,“本王过来猎杀雪银给郎妃做氅,怎么,不行吗?”   是给沈清苓做氅吧……杀雪银……翘楚脸色一白,惊乱间,另一只手已被夏王握住,只听得夏王怒道:“上官惊鸿,你弄疼她了,撤手!”   让睿王挑眉一笑,眼里却无丝毫笑意。   翘楚苦笑,在上官惊鸿看来,上次是太子,这次是夏王,他怎么会放过她?何况只是这区区弄疼……   她的手骨被他捏得疼痛无比,男人血红沉鹜的眼里装着的是和夏王一样的杀伐之气,轻轻一触便叫人不寒而栗。甚至,这股杀戮气息较之夏王刚才的更浓烈上十分……   夏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声微响,已拔出腰间利剑,一手紧紧裹住她的手,一手持剑毫不迟疑的指向睿王,“放开她!”   “九弟,你确定你没有说错?你让我放开的可是我的女人!”睿王眉眼倏暗,手上微一用力,便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去。   她手臂吃疼厉害,不禁低叫出声。   夏王见状,又惊又怒,他不是仁慈的主,论狠说辣,绝不下睿王一分,然而此时心意一定,竟无法忍受翘楚吃一丝苦,他一咬牙,强令自己撤手,他和上官惊鸿两个人的力道,翘楚受不住!   他才放开她,一声遽声突然便泠冷划破夜空——   他一震,该死,上官惊鸿是故意的!本来,他和睿王二人的武功就在伯仲之间,他一退,立即让他哥哥有了可乘之机,弹指之间,睿王抽出腰中剑,剑光一挽,凌厉的剑影破空而过,瓷瓦破碎、汁液四溅——   他拦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砂盅破裂成无数碎片,向他击射而来,他纵身一跃,片瓦不沾身,满天玄紫碎屑如一场紫色的雨轻轻委坠落地,睿王携翘楚已消失了踪影,只余下男人森峻的声音跌宕在夜色里。   “好九弟,若再有一次让我看到你碰她,只要再有一次,我不管你是不是父皇的儿子,你是不是我弟弟,我一定杀了你!”   他冷冷一笑,跃回地面,反手一挥,剑气如虹,“咔”的一声,地上竹篮已破成两半。   怀里突然被抽离的空虚让他几欲疯狂……   那混着百草丸的汤,她终究还是喝不成……   刚才若他能稍微狠一狠心,必能将上官惊鸿留下!   现在,绝不能追过去!   营帐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和上官惊鸿打斗不打紧,但势必将翘楚搭上。若让人知道今晚的事,翘楚的清白必被诟病,传到父皇耳里,那是杀身之罪!   但若上官惊鸿敢对她做什么,他发誓,他也一定杀了他!   ——   本来,皇位之争,他有他的底线,绝不杀兄轼弟,但他若敢,弑兄便弑兄!   他低头盯住握紧剑柄的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道道迸凸得像随时要跳出来的青筋,自嘲一笑。   回不去了,翘楚……   我不会再让你留在他身边。   你不快乐,你一点也不快乐。   而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要你。   *****   翘楚营帐,外头,十数名禁军侍卫愣愣看着两名捂住眼睛痛苦低嘶的睿王府护卫。   须臾之前,两人被抱着翘妃大步进帐的睿王挥剑戳瞎了眼睛。   刀光剑影,出手快狠得不说情由。   回想当时的情形,睿王抱着翘妃走来,到得帐口,众人施礼,他没有出声,只是很快将翘妃放下,让她靠在他胸前,随即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拔下最近一名禁军腰上的器械,挥手之间,已将两名护卫的左眼剜下。   两人血花喷溅、惨叫出声之际,他一言不发将翘妃重抱进怀。   帘帐被迅速踢开又极快跌落下来,震惊的众人只听得男人冷冽如霜的声音从帐里传来,“王妃娘娘贪玩不怪,你二人侍候多时,却认不得主子容颜,眼睛还留来做什么,嗯?”   听说,睿王是翩翩君子,温仁慈厚。一瞬,人人噤声,心肝怦跳,明白刚才他们犯了大错!   二更末的时候,他们听到咳嗽的声音从翘妃帐里传来,翘妃的声音随之柔柔响起,“美人,四大似乎从我身上惹到风寒了,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你先带她回去罢,四大,外面冷,这狐裘你穿着出去。”   过了一会,一个高挑的女子扶着另一个头戴盖帽、低头捂嘴咳嗽的丫头走出来。众人都怕被风寒传染,一时人人退避,哪还有人仔细去察看。   原来,是翘妃妆成身边的丫头和另一个丫头外出玩耍去了。   此时,众侍卫都庆幸自己并非睿王府的人。这护卫已被处罚得如此之惨,那私自出去的翘妃……   谁都吃不准睿王的想法,他之前将翘妃一个人留在帐里一天一夜,然而,他刚才盖在翘妃眼睛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他紧紧捂住她的眼睛,似怕吓到她,但又是谁都能看出他眉眼里强烈的怒……   “上官惊鸿,不要……”   突然一道痛苦的叫声从帐内传出,众人面面相觑,惊而不敢声。   那是翘妃的声音……   随之,一名丫头打扮的少女满脸惊慌的走了出来,她咬牙跺了跺脚,随即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退到百尺外去。还有,本王不喜欢多话的人,也有办法知道谁说了什么,都懂了吗?”   睿王的声音随之淡淡覆在翘妃的声音上,将她的声息完全盖住。   据那语气里的杀气……众人立时肃声退到了百尺之外。   *****   灯火微微摇曳,翘楚退缩到榻角,身子抵上冰冷的榻沿,身上早已一身狼狈,衣衫凌乱,她拉过被褥将身子盖住,咬牙看着犹自站在榻外、浑身散发着冷咧气息的男人……   辩她微微冷笑,他现在的样子远不如他的声音完美,他和她一样狼狈。   刚才,他将四大轰了出去,她示意四大离开……他随即将她摔在榻上,动手去解她的狐裘,她还他抓蹬,纠缠中,征服和被征服的过程中,她狠狠蹬了他的小腹几脚,将他的面具弄了下来,她双手抓到他的脸,手,脖颈上,此时,他俊美的脸上破了几道口子,血痕淡淡。   脖子也破了,凡是暴露出衣衫外的肌肤,能抓的她都抓了。   他该庆幸她从没有蓄长甲的习惯,十只指头的指甲修得钝不溜秋,不然,他的伤可不只这个的程度,她决定了,以后,她非蓄长甲不可。   却又随即想起,她很快就离开,蓄什么长甲!   “抓够了吗?”   他冷冷问着,眼睛盯在她身上被褥没有遮严的地方——她雪白的脖颈上。   她看到他的喉结轻轻动着,似乎咽了口唾沫,紧攫着她的暗红眸光渐渐变得浑浊,不觉抓紧被褥,其实,她本来并不想和他对抗,她怕他越发迁怒夏王,怕到时提出省亲,他不放。   所以在猎区里,他近乎粗暴挟着她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反抗,更不敢去多看夏王一眼。   她明白这一次,他有多愤怒!   但他竟将怒火撤在两名护卫身上,如此轻易、残暴的就将他们的眼睛毁了,她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原来的淡漠,更厌恶他的碰触,和他抗拗起来。   “不够,不够,不够,这回答你满意了没有?”她冷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出发泄,要找人出气大可以冲我来,那是眼睛,上官惊鸿,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疯子!”   睿王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一揩脸颊上的血沫,长指放到眼前一瞥,指上湿红,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字从喉咙迸出来,“好,我就发泄给你看。”   翘楚看他目光凶戾地掠过跌在榻沿的狐裘,心里一惊,几乎想也没想,便扑抢上来,想将狐裘夺回。   他却被她更快,长臂一探,已将狐裘抄到手上,狠狠惯摔到地上,唇上近乎狰狞的抹过一丝冷笑,眸光一暗,她已被他重重压到身下。   他的眸红熬的似要滴出血来,他似乎已经将她的反抗她的动作都算好了,直接就跨坐上她身上,将她的双腿压住,大手一捞,将她两只手都捞抓了起来,固定到头顶上,另一只手去撕她的衣衫。   不是脱,是撕。   翘楚同样红着眼,却丝毫没有办法没有力量去抵抗,只能听见布帛在他大手里如脆弱不堪的纸一一裂开的声音。   很快,她的上身已一丝不挂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喘着粗气,俯身狠戾地含上她的一个ru头,用力吸吮舔咬着,他粗暴地吻着她胸口处那道粉色的疤痕,吻她肩上的新伤,大手握住另一边使劲揉捏着。   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再也没有办法和他做那种事。   她使劲挣扎,却很快脑中一白,他的分身在这短暂的厮磨中竟变得坚挺如铁,抵在她那里。   他越发粗狂起来,身子微微离开她,两腿分开抵在她两侧腿边,将她的下身、腿脚紧紧压住,原本制肘着她的手放开了,一手去脱她的褒裤,一手去脱自己的。   翘楚悲愤屈辱得快喘不过气,她两手既得脱,便挥手去扇他耳光,抓扯着他的臂,身,他不管不顾,两眼充血死紧死紧的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她不知道他出于一种心态,甚至并未如她预料的一样将她的穴道封住,任她撕打扭咬,哼也不哼一声,喘着气,直到将彼此的阻碍都褪了下来。   一片冰凉从腿根处传来,翘楚一阵绝望,他火烫的坚硬已经抵在她那里的入口处,她知道,她根本抵不过这个男人的力道,终于,她万念俱灰地止住了挣扎,双手重重跌到腿侧。   这时,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不,她死,要不,她走。   若她能走,她再也不会回来,她放弃了,在来到这个世界忍受着所有苦痛坚持了八年以后,在两次被他置于死地的都咬牙忍下来以后,这时,所有的信念,那些可笑的信念全部崩塌。   身子一颤,下身已经被贯穿,他迅猛的进入,然后抽离,又以更快的速度再次进入,那粗糙灼热一下一下厮磨着她甬道的最深处,她被他一下重过一下撞击着,她双手死死抠着被褥,这样的屈辱,竟还能像第一次那样产生了快感,肚腹里被填满的酥麻灼热,让她痛苦又快活得像要死去一般。   他一直凶狠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皮一动也不动,却又似乎也和她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感受到了极致的快乐,俊美的脸容微微扭曲着,沉着声粗嘎地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终于,她忍手不住胃里那抹反酸的感觉,手缓缓离开被褥,本能的在案头摸索着,突然,肌肤一冷,她摸到了一个瓷碗。   也许,是夏王那两个婢女带食物给她的时候留下的,谁知道。   眼梢清楚看到他唇角勾起一丝深深的讥嘲,却不躲不闪,冷静地等待着她笨拙的袭击。她一笑,握紧瓷碗向一个方向狠狠敲去。   在痛苦猛地袭过,视线慢慢模糊的时候,她确信,她第一次从上官惊鸿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一种复杂的神色:慌痛。   正文 182   那是翘妃的声音……   随之,一名丫头打扮的少女满脸惊慌的走了出来,她咬牙跺了跺脚,随即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退到百尺外去。还有,本王不喜欢多话的人,也有办法知道谁说了什么,都懂了吗?”   睿王的声音随之淡淡覆在翘妃的声音上,将她的声息完全盖住。   据那语气里的杀气……众人立时肃声退到了百尺之外。   *****   灯火微微摇曳,翘楚退缩到榻角,身子抵上冰冷的榻沿,身上早已一身狼狈,衣衫凌乱,她拉过被褥将身子盖住,咬牙看着犹自站在榻外、浑身散发着冷咧气息的男人……   辩她微微冷笑,他现在的样子远不如他的声音完美,他和她一样狼狈。   刚才,他将四大轰了出去,她示意四大离开……他随即将她摔在榻上,动手去解她的狐裘,她还他抓蹬,纠缠中,征服和被征服的过程中,她狠狠蹬了他的小腹几脚,将他的面具弄了下来,她双手抓到他的脸,手,脖颈上,此时,他俊美的脸上破了几道口子,血痕淡淡。   脖子也破了,凡是暴露出衣衫外的肌肤,能抓的她都抓了。   他该庆幸她从没有蓄长甲的习惯,十只指头的指甲修得钝不溜秋,不然,他的伤可不只这个的程度,她决定了,以后,她非蓄长甲不可。   却又随即想起,她很快就离开,蓄什么长甲!   “抓够了吗?”   他冷冷问着,眼睛盯在她身上被褥没有遮严的地方——她雪白的脖颈上。   她看到他的喉结轻轻动着,似乎咽了口唾沫,紧攫着她的暗红眸光渐渐变得浑浊,不觉抓紧被褥,其实,她本来并不想和他对抗,她怕他越发迁怒夏王,怕到时提出省亲,他不放。   所以在猎区里,他近乎粗暴挟着她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反抗,更不敢去多看夏王一眼。   她明白这一次,他有多愤怒!   但他竟将怒火撤在两名护卫身上,如此轻易、残暴的就将他们的眼睛毁了,她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原来的淡漠,更厌恶他的碰触,和他抗拗起来。   “不够,不够,不够,这回答你满意了没有?”她冷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出发泄,要找人出气大可以冲我来,那是眼睛,上官惊鸿,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疯子!”   睿王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一揩脸颊上的血沫,长指放到眼前一瞥,指上湿红,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字从喉咙迸出来,“好,我就发泄给你看。”   翘楚看他目光凶戾地掠过跌在榻沿的狐裘,心里一惊,几乎想也没想,便扑抢上来,想将狐裘夺回。   他却被她更快,长臂一探,已将狐裘抄到手上,狠狠惯摔到地上,唇上近乎狰狞的抹过一丝冷笑,眸光一暗,她已被他重重压到身下。   他的眸红熬的似要滴出血来,他似乎已经将她的反抗她的动作都算好了,直接就跨坐上她身上,将她的双腿压住,大手一捞,将她两只手都捞抓了起来,固定到头顶上,另一只手去撕她的衣衫。   不是脱,是撕。   翘楚同样红着眼,却丝毫没有办法没有力量去抵抗,只能听见布帛在他大手里如脆弱不堪的纸一一裂开的声音。   很快,她的上身已一丝不挂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喘着粗气,俯身狠戾地含上她的一个ru头,用力吸吮舔咬着,他粗暴地吻着她胸口处那道粉色的疤痕,吻她肩上的新伤,大手握住另一边使劲揉捏着。   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再也没有办法和他做那种事。   她使劲挣扎,却很快脑中一白,他的分身在这短暂的厮磨中竟变得坚挺如铁,抵在她那里。   他越发粗狂起来,身子微微离开她,两腿分开抵在她两侧腿边,将她的下身、腿脚紧紧压住,原本制肘着她的手放开了,一手去脱她的褒裤,一手去脱自己的。   翘楚悲愤屈辱得快喘不过气,她两手既得脱,便挥手去扇他耳光,抓扯着他的臂,身,他不管不顾,两眼充血死紧死紧的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她不知道他出于一种心态,甚至并未如她预料的一样将她的穴道封住,任她撕打扭咬,哼也不哼一声,喘着气,直到将彼此的阻碍都褪了下来。   一片冰凉从腿根处传来,翘楚一阵绝望,他火烫的坚硬已经抵在她那里的入口处,她知道,她根本抵不过这个男人的力道,终于,她万念俱灰地止住了挣扎,双手重重跌到腿侧。   这时,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不,她死,要不,她走。   若她能走,她再也不会回来,她放弃了,在来到这个世界忍受着所有苦痛坚持了八年以后,在两次被他置于死地的都咬牙忍下来以后,这时,所有的信念,那些可笑的信念全部崩塌。   身子一颤,下身已经被贯穿,他迅猛的进入,然后抽离,又以更快的速度再次进入,那粗糙灼热一下一下厮磨着她甬道的最深处,她被他一下重过一下撞击着,她双手死死抠着被褥,这样的屈辱,竟还能像第一次那样产生了快感,肚腹里被填满的酥麻灼热,让她痛苦又快活得像要死去一般。   他一直凶狠地盯着她的眼睛,眼皮一动也不动,却又似乎也和她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感受到了极致的快乐,俊美的脸容微微扭曲着,沉着声粗嘎地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终于,她忍手不住胃里那抹反酸的感觉,手缓缓离开被褥,本能的在案头摸索着,突然,肌肤一冷,她摸到了一个瓷碗。   也许,是夏王那两个婢女带食物给她的时候留下的,谁知道。   眼梢清楚看到他唇角勾起一丝深深的讥嘲,却不躲不闪,冷静地等待着她笨拙的袭击。她一笑,握紧瓷碗向一个方向狠狠敲去。   在痛苦猛地袭过,视线慢慢模糊的时候,她确信,她第一次从上官惊鸿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一种复杂的神色:慌痛。   正文 183   轻腥粘稠的液体将眼皮盖住,模糊了目光,视线不清,还能辨物,只听得他一声怒吼,眸里所有神色一瞬敛去,劈手夺过她手上的瓷碗残片。   她恨自己病后无力,又被他生生折腾了一番,虽发了狠,瓷碗敲到头上当即碎了,伤势似乎不算重,意识虽模糊,却还在……   另一边,他已快速将自己从她体内抽离出来,她目光斜斜的落到他抽离的地方,那里一片狼藉,烫热的白浊从她的腿根处流出一大片……   她想起一件事。   恳她不知道他和其他女人做的时候怎么样,有没有弄在里面,他应该并不忌讳有孩子。她和他做了三次,他都在她里面释放,事后却没有给药她吃。   是啊,一个亲王怎么会忌讳有孩子?   其他皇子她不知道,奇怪的是,但他和贤王,太子,夏王,宁王,这几个争斗得最激烈的男人都还没有子嗣。   让他虽不避孕,但她却有,她从北地过来的时候,就带了避孕的药,前两次,事后她都吃了,这次没有带上,是根本没想到两人还会做这种事。   她知道未必就会怀上孩子,问他要药是不可能的,回去了她一定要吃药,也许迟了,但她一定不能怀上孩子,怀上他的孩子……   她昏昏沉沉的想着,男人已飞快套上褒裤下了榻,她听到翻箱倒柜般的声音,他的身影忽左忽右,似乎焦急的找着什么。   很快,他回到榻边。他目光虽怒,出手却极轻,将她轻轻抱离原来的位置,抱到自己怀里。   他也坐到榻上,气息粗哑却一声不响伸手往她额上摸去,她无力地闭上眼睛,这状态比死难受,要昏不昏,要痛极痛,只要不再被逼做那种事,她也不再难为自己,伸手攀住他的脖颈,微微喘着气。   他的身子在她的手触上他颈项的时候似乎震了震……   伤口一疼,却是被一支冰凉微钝的东西抵上,随着他快速又轻柔的动作,她明白过来,那是镊子,他在替她将瓷屑从皮肉里拣出来。   很快,她只觉一阵大痛从额头传来,不禁低低嘶吟出声……原是他正掌着一块帕子,紧紧捂在那破口流血的地方上。   她呻吟着,指甲忍不住抠住他颈上的皮肉。   拢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捂在她额上的手也随之微不可感的一颤,他的声音嘎哑而来,“活该,痛死了倒好。”   她淡淡反问,“我死了,你便开心了,是不是?”   他一怔,随即怒道:“闭嘴!”   睁眼开来的时候,帕子正从她额头下来,从她鼻翼擦过——   帕子沾着鲜血的腥香,又混着一股浓重的油腻味道,原来,刚才那个碗确是夏王两个丫鬟遗留下来的。她想。   不知道是血液的腥气,野牲的油腻味道,还是那两种味道混合而成的古怪味道,还是那段冰冷的回忆,突然让她胃腑一颤,想要呕吐的感觉当即排山倒海而来。   她难受之极,抚住心口,便要挣离他的怀抱,到榻边吐出来。   他一怔,随即眸光一沉,并不肯让她离开他分发毫,她被抓得紧紧的在他怀里,她咬牙道:“我想吐。”   ——   他又是一怔,却仍是没有放开她,只将箍在她身上的手臂稍稍松了,她凌空探头,明明胃里难受,却吐不出丁点东西。   他一直在她背脊抚拍着,全然无用。   她心里一恸,个把时辰前,也是在这个帐里,她还对自己说,她最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原来不是。   单是这阵油腻味道已足以勾起她所有痛苦的回忆。   她被他丢在帐里,一天一夜,滴水没有,还是问夏王拿野味充的饥。   她突然发现,他一手犹自捏着帕子,神色却已大变。本来,他另一只手已从药箱拿出纱布,膏药,此时,却僵在半空。她漠漠扫去,那帕子上面沾了些骨屑和肉末。   额头从瓷碗上沾来的吧。   这一刹,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得自己狼狈之极,仅存的最后一丝自尊似乎也在这片骨剩肉面前粉碎干净。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发疯一般,狠狠推向他。   他仍然盯住手中的帕子,没有丝毫防备,竟然松了手。   她跌到榻上。   忍着脑中晕眩,她咬牙爬到到榻角,颤抖着手直直指向帐口,“要不立刻杀了我,要不请你滚,滚出我的地方!”   睿王似乎终于从微恍中回过神来,紧盯着她,手臂一展便向她探来,想将她抓回怀中。   她冷冷一笑,将刚刚有意从榻上摸到的碎瓷片抵到自己喉上,冷冷道:“滚。”   他却恍如充耳不闻,仍然深深紧紧盯着她,哑声道:“翘楚,放下那东西。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和上官惊骢瓜葛纠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以前总爱和我交换,以后,不必任何交换。回朝之后,父皇便会颁下兵符,届时我立刻率兵去救你母亲……”   她微微一怔,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男人猛地一跃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她握着瓷片去阻,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用力握住她的瓷片,她不肯放手,他不抢也不松手。   一抢,不肯放手的人必伤,谁都知道。   她发了狠,握着瓷片用力去扎他,他仍是不松手,另一手将她越揽越紧,急促的吻住她的发。   她的目光漠漠落到他的手上,看着殷红的血液从他手心沿着瓷片一滴一滴掉到榻上,他的手背之前似被什么撕扯过,上面破了一大块皮肉,还红红的渗着血水,他却似乎不怕痛。   正文 184   这个男人,这时候看上去,竟似乎突然有了一分真心。   假作真时真亦假,是真是假,她已分不清。   她记得,类似的话,在狩猎比赛第三局,他们结伴到睿王猎区的时候,他也对她说过。   有种感觉,较于那时,现在他再次说起,又有了些什么不同。   恳只是,这不同到底在哪里,她不想去想了。   她只知道,这正好。这台阶,她要了。   她再也不必忧虑她提出回北地省亲,他不允。他出兵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让她承受着他落在她发上重重的吻,慢慢松开握着瓷片的手。   睿王微微一震,迅速将瓷片夺过,扬手扔到地上,又飞快地将她的手翻开来看,看她的手心只是破了皮,并没有刺到,一直微微拧着的眉宇才松了。   她扫了他的手一眼,他的手伤得甚重,自己手上反落了他的血污,她说了句“真脏”,便往他的褒裤揩去。   睿王皱着眉,眸光却烁烁炯锐,流光溢彩般,唇角更是微微扬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又将政敌扳倒了一回。   他按住她的手,很快将她抱坐下来,   她低声说,等一等,我先穿衣服。   他止住了她,一手抱着她,一手将散在榻边她的衣裙褒裤拿了过来,随即俊脸微红,轻咳一声,道:“穿别的吧,这个……已经穿过了。”   他说着只作漫不经意的将衣服扔到一边去,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给她披上,又拿起棉被将她的下身盖住,拿起刚才丢下的膏药和纱布替她裹起伤来。   若非这之前太多的种种,翘楚这时一定会笑……衣服怎会因穿过就不能再穿了!是早被他撕个稀烂不能穿了。   他身上倒整齐,做那种事,他又是想要女人便有女人的人,刚才竟急迫到只将裤子脱了……   她淡淡道:“八爷,翘楚的衣服都是穿过的,若穿过的就不能再穿,翘楚便没有能穿的衣服了。”   睿王闻言,迅速将纱布末端缚了个结子系紧,长指又蘸了些药膏涂抹到她的手心,双手随即将她环紧,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我便命人给你做新衣服,打首饰,每天一套。”   她说了声谢谢,便倦怠地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睿王也没作声,过了一会,才淡淡道:“我刚才的话,你都懂了吗?”   男人的声音有丝微绷。   翘楚倒没想到他还耿耿于怀这个,她松开手,他是聪明人,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吗,怎么会。   只是,现在借此将夏王的事说一说也好,免得这人日后迁怒他。   “我和夏王本来便只是朋友之交,何来瓜葛纠缠。”   她说完,他半晌不语,她心里有丝紧张,半晌,她腰上一窒,却是被他狠狠一抱,只听得他微微冷笑道:“你对他无意,并不见得他对你无心,若无心,他会如此对你?他竟敢碰你……”   说到这里,他沉住声息,她只听到极重的呼吸并着狠戾的低笑呵在她背上,她打了个激灵,他已经在背后含住她的耳珠,很快又吻上她的脖颈……   她咬了咬牙,任他抚吻着,谨慎道:“我只知道,会有今晚的事,主要是因为雪银。至于我和他,我不爱他,我更没有背叛你,若你待我好一点,我……”   “莫说了!”   她刚想一提那个拥抱,他突然粗声打断她,将她扳过身来,眸光深灼,俯身吻住她的唇。   她死死咬紧牙……她很快就自由了,现在,她不能推开他,不能……   唇舌相抵,他呼吸一沉,又蓦地将她推开,两眼炙烈,却又略有些凶狠的盯着她,她在他眼里看到情欲的味道,心头一跳,道:“我很累,头很痛。”   “嗯。”他淡淡哼了声,突然放开她,探手将榻上的碎瓷都拣净扔到地上,才抱着她躺下来,替二人盖好被子。   她枕在他臂上,无论他的药怎么好,她的伤口还是疼痛,虽倦极却一时又无法入睡,今晚对她来说,经历的事情多了,一晚竟似半世。   她睁着眼睛,目光不经意突然便落到他手上。   他手上的伤痕丑陋狰狞,血肉模糊,他却一直没有理会,不痛吗?还是……忘记了?   她想着,很快硬下心来,这干她什么事!   背后声音突然传来,“不是累了么,怎么不睡。头还痛吧,这药好,你睡醒起来就不会那么痛了。明儿你即管睡便是,我去向父皇告个假,在这里陪你。”   他说着,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手摸到她头上,轻轻按摩起来。   若真正熟悉,会发现他的声音并不温恬,总是淡淡漠漠的,这时也是,但她总觉得他刚才那丝微绷还在。   她自嘲一笑,她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对她施暴的微疚吗。但他永远不会向她道歉,在这个男权世界离,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步了的事。当然,对她来说,道歉也没有用。   她无心探究,虽然被他按挲得极为舒服,但她不想要这份亲热,随口道:“别按了,你睡吧,我只是肚子有些饿了,睡了就好。”   背后,男人却腾地一声坐了起来,她反吃了丝惊,转过身去,只见他一言不发下了榻,大步向帐口奔去,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奔了回来,说道,翘楚,我命人去给你做些吃的,你不爱油腻,就让厨子给你熬点小米粥,你喜欢喝山鸡野兔熬的汤对不对,我今儿个猎了很多猎物,这些都是有的。你先略合一合眼,醒来就有吃的了。   他说着,妖美的眉眼竟有些雀跃。他似乎从她眼里看到异色,一下敛了眉,拿起落在榻头的铁面带上,转身走了出去。   翘楚看着地上的血痕,地上有些瓷碎,是他刚才自己扔下来的,他却忘了穿鞋子。她闭了闭眼,她什么时候告诉过他她喜欢喝山鸡野兔汤?   正文 185   翘楚营帐外。   老铁,方明,景平和景清几人都面有窘色。   老铁和方明还好,毕竟两人年逾四十,方明又是内侍,景平和景清却还年少,又未经历过人事。   睿王离开前交待过,命景清将元宝带到这里来,后来,一待夏王离去,几个人便即过了来。   拘本来只需景清过来,但其他三人担心翘楚,一合计,一起过了来,想为翘楚求个情。   毕竟,翘楚虽不该夜晤夏王,二人更不该做出亲密之事,但按夏王所说,翘楚似乎曾发生过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哪知,来到翘楚的营帐外,便看到众禁军退守甚远,两名睿王府护卫被睿王剜了眼,众人一惊,向营帐走近,然而,既近,却听得粗吼低喘,痛苦呻吟的声音从帐里传来,众人面红耳赤之下稍宽了心,退到一边。这种时候谁敢打扰?   埤想睿王既嘱咐景清过来,想必一会必定会出来,众人商量了一下,遂决定还是在这里等上一等,替翘楚说几句话。   元宝被下了迷迭香,比任何时候都安静,熟睡在景清怀里。众人等了甚久,却不见睿王出来,都有些惊诧,都是跟在睿王身边的老人了,多年来,睿王严谨,哪有吩咐过别人自己却拉下的事?今晚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众人正低声商议,老铁眼尖,见到睿王从帐里出来,招呼了一声,众人立刻走了过去。   景清恨不得立即将手上的烫手山芋解决了,带着它,自己什么事都不能做,忙问道:“爷,这畜牲如何处置?现在就将它放进翘妃的营帐里?”   睿王立即制止,“别,她睡了。先带回你们那边,明儿晌午时分再带过来给她,她爱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众人一听,一时都有些惊怔,本以为睿王将这狐狸抓住,是有几分告诫惩罚翘楚之意,这时,听他的语气,非但没有这个意思,竟还有丝隐晦的宠溺味道。   但他这一说,众人也终于放下心,这个情是可以省下不求了。   睿王看了景清一眼,吩咐道:“去找厨子做些小米粥,另做几款清淡小菜配粥。熬锅汤,莫用他们大厨房那边的猎物,你把我今天猎的山鸡野兔挑最好的拿过去,皮脂必须先去了才能熬汤,做好以后立刻给我送过来。”   “景平,”他转看向景平,“你去找一找碧水,将带她到郎妃的营帐去。”   景清,景平忙应了。众人微微惊奇,睿王对什么都有涉猎研究,包括饮食文化,但他自己对吃食却不甚讲究,倒难得听他指定要做些什么吃的,众人都有些异讶地看了看营帐的方向,那翘主子在里面熟睡……   睿王转向吩咐老铁,“铁叔,你今晚去找冬凝,让她明天设法不去狩猎,晌午过后到翘妃的营帐,告诉她,碧水明天不会在这里。另外,通知五哥,后天,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绝对不可以出手帮我。”   老铁慎重地答应了。   这少主子几句话虽古怪,众人一凛之下,却都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后天一早便班师会朝,明晚,怕是要出事了。后天,更是凶险。   气氛微微一沉,睿王却似乎并无众人的不安和紧张,对方明道:“方叔,你随我去一趟郎妃那里。”   众人各自领了命,正要解散办事,方明突然低声道:“爷,清苓她……”   众人又是一凛,清苓姑娘今晚只怕是动了脾气了。她离开的时候,对众人只说了一句“我今晚初衷,莫告诉睿王”,然后就将方明独自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睿王剪手眺向远方山林,淡淡问道:“她要你转告什么?”   方明苦笑,道:“爷,请恕奴才侄女冒犯之罪。她说,此间暂不谈他事,回去不久便是她的生辰,她说,若想见她,便通知她,若不想,她自不会打扰。”   睿王一声冷笑,末了,闭了闭眼睛,对方明道:“替本王告诉她,今晚我既没能拿到她的决定,那就等到她生辰那天,权当作她的生辰礼物,容她好好一想到时再告诉我,她生辰那天,我谁都不见,只见她沈清苓一个。你说,这通知我提前给她。”   方明谢着应过,众人只见翘楚的营帐,灯火薄薄的摇曳在布幕上,都不由得想:睿王心中,到底只有一个清苓姑娘,那翘主子这回似乎是彻底惹着清苓姑娘了,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景平微微垂下眼睑,目光一触睿王脚下,惊道:“爷,你的脚……”   众人一怔,这才注意到睿王竟是赤脚出来的!   景清随之也急道:“爷,你手上的伤口怎么还没包扎?”   睿王本盯着自己内袍下摆双足,这时,听得景清说话,眸光暗了暗,沉声道:“不碍事,都散了罢。”   众人看他不悦,又都知道他神鬼莫测的医术,哪还敢说什么,遂没有再劝,赶紧各自离开。   其中,只有老铁走了几步之后顿住脚步了,回头看向睿王携方明消失的方向。他心里苦笑:睿王没有处理伤口,只怕不是不碍事,而是他心里极希望翘楚亲口问他一问,可惜,翘主子必定一直都没有开这个口。   正文 186   当时,他当真不想和夏王动手吗?   绝不可能!   虽身在猎区,远离营帐,但若附近一旦还有别的人在便麻烦了。   夏王是皇子,皇帝必定护犊,妃子不洁,翘楚却是大罪!   拘睿王虽最爱清苓姑娘,但对翘楚确实已经动了情,已经无关故人了罢……   只是,对于睿王和翘楚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扯,他心里总有种诡谲难抒的沉抑,总觉最终会毁了谁,伤了谁,赔上千人万人……这感觉古怪,按睿王的理智也绝不可能,但硬生生就是那种毁天覆地的感觉。   他目光锐利,突看到睿王进了他和方明,景平,景清几人共用的营帐,须臾,又携方明出了来。方明手中拿着一根什么东西,二人返身回走,似有事折回翘楚的营帐,他微微苦笑,赶忙转身离开。   埤   营帐。   翘楚伤口还痛,抚着头正要睡去,突觉唇上一痒,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来,只见眼前落了道高大的身影。   对方似遭遽击一般,立即退了一步,她顿时觉得唇瓣轻了,她有些不耐,半呓语道:“去去去,别吵我。”   回她的是轻轻的嗤哼声。   她没再理会,闭上眼睛,手突然被人有些粗鲁地抓起塞回被里,很快却听到细微的像瓦砾划过地面的声音传来。   她想睡,却被打扰,心里越发气闷。刚才虽看不清晰,但她自然不会以为进来的是谁,除去那人还有谁能进来?他说出去吩咐厨子,这回来了却不上床睡觉,尽在折腾些什么扰她清梦?   忍着睡意再次打开眼睛来,灯火将前面男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侧立着,手里拿着一支软帚,他在……扫地?!   她愣住,随即有些明白,看他将地上的瓷碎扫到一边,似颇为满意的瞥了地上一眼,才将扫帚扔了。   真是个疯子,扫个地有什么可高兴的!   看他有返身之状,她连忙闭上眼睛。   榻沿微微一沉,他似乎坐了下来,接着一阵蟀蟀的响声传来,她又是一怔,那似乎是穿靴子的声音……   也是,刚才他鞋子没有穿就出去了,他怎么不将靴子穿上才扫地,现在又要到哪里去……   虽然这些与她无关,她还是微微发着怔,不觉又睁开眼来。   目光恰落在他的手上……他侧身坐着,微微俯着腰,确实在穿着袜靴,手掌翻转间,右手手背红肿触目。   “上官惊鸿。”   瞥了眼地上扫得远远的碎瓷,看他正要站起身来,略一思索,她还是叫住了他。   睿王似乎微微一震,随即返身过来,轻声道:“醒了?再歇一下罢,吃食才刚命人去做……”   他和她说话,总是人模人样的,看去便是流彩谪仙一般,哪有刚才半分古怪——   “你的手,不包扎不上药也不痛吗?”她不想与他多话,淡淡打断了他。   睿王目光古怪地盯紧她,她越发不耐,目光转了转,手探到榻边,将刚才他替她裹伤遗在榻上的药箱抓到身前——拔箭那天,这个箱子就一直搁在这里,倒应了她的厄运。   她也不客气地回盯他,探身出来,将他的手捧放到自己身上,沉着声问,“用哪种药膏?”   (   “啪”的一声,她一愣,药箱迅速开了。   什么少爷病!这男人自己似乎爱理不理,这时看有人服侍,动作极快,立刻便将药箱打开,将纱布和其中一个瓶子拣了出来。   他将地上碎砾扫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起码她下来的时候,不至于一不小心便扎到脚。   她便替他裹一裹伤吧,二人之间,总归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欠才好。   她淡淡想着,瞥了眼他手上经她精心打弄过的大型蝴蝶结,将他的手推了下来,转身继续睡。   虽看不到,总感觉有丝紧绷的目光从背后而来。   半晌,她听到他淡淡道,我去办点事,稍会就回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并不以为意,管他是不是夜会谁,管他要去办什么事,都和她无关。   发上微微一重,似被人一抚而过,才听得脚步声远去……   “香儿,你出去外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怎有声音传来?”   郎霖铃狠狠将被褥一掀,坐起身来。   她旁边另有一张小榻,今晚睿王没有过来睡,香儿侍的夜。   小榻上,香儿听得主子语气不悦,心里一惊,回了声“是”,连忙下榻穿鞋。   帘帐突然被人掀开,她一怒,骂道:“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未经通传便进来,可知这是谁家的营帐,睿王元妃娘娘……”   她声音未毕,已被郎霖铃急急打断,“闭嘴!”   她一愣看去,才猝然发现,进来的是睿王和方明。   她一惊之下,连滚带爬的下跪认错,却见郎霖铃已迎了过去,微嗔道:“爷怎么过来了?她受了伤,皇上又是看在眼里的,你不在那边相陪一下吗?”   郎霖铃说着,方明给她见礼,她略有些急促地颔首回了,实则心里早已沉了下去。   睿王一直没有出声,从进来开始,眼梢自始至终挂着一股沉戾。   这时,他看她走过来,伸手将她搂住,携她到榻上坐下,却依旧没有出声,她心里越发不安,这个样子的睿王,她从没见过,待她,他素来都是温恬备至的。   她正想着,帘帐突然被再次掀开。   正文 187   进来的是景平和碧水。   帐里本炊着烟薄的灯火,香儿为睿王所吓,还愣愣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方明却早捻亮了火光。   这便映得碧水脸色苍愈加苍白。   郎霖铃心头突突一跳。   拘这感觉就像篝火宴上睿王问起翘楚两个丫头时的不安。   那其实本在她预料之中。阻止碧水送被炉,并让其不必通知俩丫头到翘楚帐里侍候,原意就是与翘楚扛一扛,一为打压碧水锐气,好让这个面上对她恭敬、心里却有异心的丫头再不敢倚侍自己是睿王第一个女人而自傲;二也是为一探自己在睿王心里的地位。   然而,睿王当时的神色,让她一惊,突然改了口,说只是临时将两个婢子遣去熬汤。   埤狩猎赛第一局里翘楚虽骄纵,但睿王在第三局仍带她进猎区,后她又截下翘容的箭,保住雪银为睿王府所有,睿王为之不惜和太子硬碰上,并断树以诫翘容。联想起初到围场那晚,那二人车厢里的纠缠,睿王剥落的铁面,她心里突然便生了丝不确定,怕睿王对翘楚有了欢喜之意。   及至睿王携翘楚及睿王府众人离开,翘楚的话才让她稍宽了心……翘楚说,睿王心里只有郎妃。   然而,回帐之后,碧水却深夜来报,说睿王有事出去,差其拣拾炉被细软并通知翘楚的丫头到翘楚帐里侍候……于是才有了后来打压试探种种。   现在,睿王过来,又让景平将碧水也带了过来,是要计算前事,兴师问罪吗?他果对翘楚动了感情?   翘楚这女子,当初除去让人感觉有些聪慧,倒哪有半分才艺练达的模样,今夜一显技艺,她也吃了一惊,这北地女子竟是如此城府,便连她也看岔了眼。   乐她虽不及,但若真要比拼技艺文才,她便当真不如翘楚了吗?   不,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论才,她绝不输翘楚。何况,她背后还有郎家,更有自十六岁起和睿王相识的知心,睿王怎会舍她而择翘楚?   她心思玲珑多窍,这时细细计量起来,饶是素来镇定,竟也微乱了方寸。   但她却也绝不看前方微微颤抖着的碧水不断向她递来的眼光,看了,反不啻承认所有。   她……等看睿王怎么说。   她暗自想着,手上突然一暖,却是睿王翻开了她手掌,男人的声音带责传来,“怎这般冰冷?”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是一手冷汗,听他语气如常,她心里越发急躁,终于忍不住佯笑道:“便是这夜里有些冷了……小事罢,爷不必挂心,倒是爷突然过来,又让景平和碧水过来,不知……”   “你主子不适,加被添衣这些小事你难道不会做吗?”睿王却倏然打断了她,剪手站起冷冷看向香儿,“还是说,上粱不正下梁歪,上面的奴才恶了,这下面的便也按板照斧学着?敢情我这睿王府的奴才都反了!”   “奴次不敢……”   一时,除去郎霖铃,所有人都跪到地上。   香儿以为睿王有意借机怪罪她刚才的不敬,吓得簌簌发抖,嘴里说着“请爷恕罪”,眼角却求救的看着郎霖铃,她打进睿王府以来,睿王对郎霖铃极好,连带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也自觉比其他奴才身份高上一筹,倒可以媲上碧水这大丫鬟了。   想起昨日他断树之势,又业着眼前情景,方知这位爷若要打责,只怕极重,单是一句训斥,已叫人不寒而栗。   郎霖铃却没有回看她,更没有任何示意,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着什么,她眼尖,却见主子身子似有还无的一颤。   她没想到归没想到,碧水却听出睿王话里弦外之音,浑身颤抖,双眸含着恐慌看着睿王,颤声道:“爷,翘主子的事,并非碧水主意,是……郎妃娘娘的吩咐,爷恕罪,奴婢自小便跟在爷身边,爷当知奴婢绝不敢违背爷任何嘱咐,只是这次……”   睿王眸光一敛,淡淡道:“翘主子的事?噢,翘妃那边,还有什么事是本王不知道的吗?”   碧水这时那顾得其他,只连连叩头道:“炉被,丫头……奴婢原是打算按爷的吩咐,仔细打点了过去的,是郎妃娘娘说,不必差人过去……”   蠢货!郎霖铃暗暗咬牙,睿王还没问,你碧水倒不打自招,全招了!她也不说话,立刻从榻上站起,跪到睿王膝下。   事已至此,她还不屑去反驳碧水,被那奴子小瞧了去,再说,驳,睿王是什么人,也不会信!最重要的是,她想看看睿王会怎样处置……她。   也罢,这次,既还是避不过,她便拼上赌上一赌。好个翘楚,明放暗钉!   她咬紧牙,肩膀突然一重,她随即被扶起,她心下一凛,蹙眉看向睿王,睿王却很快放开她,在她患得患失之际,只听得睿抚掌笑道:“很好,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情是本王不知道的。碧水,莫要将罪名扣到郎妃身上去,她是本王的什么人,犯得着做这些吗?”   碧水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惊骇地盯着前方的男人。男人眸光犀锐,一字一字道:“她最懂本王,她知道,翘楚对本王来说有着怎样的利益价值,翘楚是本王的东西,本王平生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别人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便私自去动我的东西,不管那个人是谁!碧水,念在你跟了我十多年的份上,你去向铁叔领刑,这次我饶你死罪,若还有一次,你便自裁罢,懂了吗?   正文 188   “小姐,看爷多护着你,那碧水倒成了替罪羊,只是,那八爷也是的,把奴婢给也给吓了一顿……”   看着睿王将郎霖铃带回榻上,说了几句体己话才离开,碧水脸色惨白的随方明和景平离去,香儿慌魂甫回,从地上爬起来,奔到郎霖铃榻下,心有余悸道,她说着突地想起睿王刚才的阴沉峻戾,猛然住了嘴,不敢再说。   脸上却遽然一麻,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床上冷冷扬起巴掌的郎霖铃,喃喃道:“小姐……”   郎霖铃秀美的脸上一片冰冷,眸里闪过欣喜,茫然,狠峭……神色复杂之极。   拘看她盯着她,郎霖铃冷笑道:“你懂什么,他的话你根本便不懂!”   她冷冷笑着又慢慢垂下眼眸,低声道,嗯,其实我也不懂……他是爱我的,否则他大可以责我罚我,我爱他,明里郎家助他,暗里郎家依仗他,他无须顾忌什么,他没有责我一句,足以说明他爱着我……可是他不允许任何人碰翘楚,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他的模样,他似乎并不爱翘楚,可是,他在维护她,这份维护的份量……不轻,太不轻了……他到底爱不爱翘楚,我看不清,真的看不清……   香儿什么时候见过郎霖铃这种失却冷静的样子,她脸上吃了一个耳光,痛痛麻麻的,但她到底自小便跟在郎霖铃身边,并不记恨,反愈加憎恨翘楚,咬牙道:“小姐,你一定不能放过翘楚,这女人是个祸患。”   埤郎霖铃瞥了香儿一眼,眸光微凝,现在要动翘楚,难了。   她这草包丫头倒是说对了一句话:翘楚,不能放过。否则,终有一天,这个女人会是她母仪天下的绊脚石!   她等,等一个机会,一定会有的……   虽并不情愿发现,但翘楚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便蜷在睿王的怀里,他倚在榻上看着书,看她醒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很快便有吃的。”   翘楚动了动眼皮,适应着帐内明亮的光线——看样子,约莫已是翌日晌午了,她扯了扯嘴角,“我还没饥渴到这程度,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说过在这里陪你。”   睿王的语气微重,随之将书重重放下。   伸手去撩她头上的布纱,她想滚开,顺便出言打发他走,门外有禁军通传道:“八爷,碧水姑娘到。”   翘楚并不想见碧水,又想她既求见,必定有事找这个男人,她没有权利阻拦。   睿王果朝外说了声放行,她遂道:“我再睡一会。”   睿王眸光似乎微微扬着,不经意地摸着她的头,轻轻哼应了声。   她想滚回里面睡觉,身子却被那人禁锢着在怀里。   她心里微微一沉,目光所及时,帘帐已被掀开,她不好再说什么,遂闭上眼睛。   “爷,这是翘主子的食物。”   听到食篮搁到桌案的声音,她随即被人有些强硬的扶起来,“翘楚,吃了再睡罢。”   她咬了咬牙,睁开眼,睿王一手又已拿起书,目光投落在书页上,极为专注,他另一手却搂着她,他手势随意,五指似乎只是绕过她的腰肢、徐徐轻拢在她的肚腹上,她却半点动弹不得。   碧水在案头辍弄着碗盅,看她起来,立即侧过身来,朝她弯腰一福。   翘楚颔首回了,心里却微微一怔,这人的大丫鬟专程过来侍候她吃喝?突然她目光一顿,落在碧水的手上,呼吸一紧。   这时,碧水盛好汤,递了过来。   她正接过碗,睿王突然将书一卷,随手搁在榻上,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扔到案上,淡声吩咐道:“这里不必你侍候了,出去罢。”   碧水飞快拿过锦囊放进怀里,朝二人施了一礼,轻声道:“翘主子保重,爷,奴婢先行告退。”   翘楚知道锦囊里的信息必定非同小可,她握着碗,碗热烫手,看碧水走到帐口,终究忍不住开口道:“碧水姑娘,请留一留步。”   “慢着。”   与此同时,睿王也出声制止。   碧水大讶,慌忙返身,却见睿王盯着翘楚,似笑非笑,“怎么,你唤住本王的婢女所为何事?”   翘楚既出得声,便不打算避讳,凝着碧水,轻声道:“手,注意了。”   碧水微微一震,随即朝她盈盈一拜,又看向睿王,睿王眸光一敛,“如今无事了,出去罢。”   碧水颔首,这才掀帐而出。   翘楚心里疑虑,她不想多事,略一思索,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不是有事吩咐她吗?”   “你既说了,我还有必要累赘吗?”睿王淡淡反问,语气阑珊慵懒,他说着,突然伸手略有些狠戾的扣住她的下颌,“这地方细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翘楚忍着将手上热汤扣到他身上的冲动……这样做的后果是,她自己也必定遭殃,咬牙道:“狩猎前夜,因缘巧合,我记起你老子到访睿王府那天的某件事来,今日一见,便想起来了。倒是一直忘了谢你为让我顺利成为你侧妃所做过的事情。”   睿王眉峰一划,撤手改握上她微微颤抖的手腕,沉着声音道:“汤凉了,喝了再说。”   翘楚冷笑,她肚子确实也饿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正要将汤喝下去,门外传来护卫恭敬却又瑟缩迟疑的声音,“八爷,九爷求见……”   正文 189   若不是睿王紧握着她的手,她手里的热汤已经洒了出来。   翘楚一惊,果见他的眸光微微暗了,唇角浮起丝冷笑。他也不说话,双眸紧盯着她。   她绝不会让他伤害夏王!将汤碗放回案上,她低声道:“跟我过来。”   她说着忍着身上酸痛,下床穿鞋,腰上突然一紧,已被人拦腰抱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哪?”   拘她伸手指了指帐口。   睿王沉默着将她抱近门口,想起那个一身骄傲的男人,她心里苦笑,嘴上却道:“爷,你能出去见一见九爷吗?我还想休息一下,不便见客。”   “噢,本王还以为翘妃和九弟交情甚笃,九弟来访正好。”睿王将她放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淡淡说着,眸光却炯烁深鹜,计算思索。   埤“恕翘楚不爱爷这顽笑,你知我……素不喜他,他性子骄奢,只是,有些事宜,他有些用处,我便逢迎着……你便出去应他一应,可好?”   她心中涩疼,嘴上说着却越发顺溜了去,说到最后一句,甚至带上分许嗔意,睿王深深盯了她一眼,蓦然掀帐快步而出。   待他走出,她腿脚一软,颤抖着倚到榻末边上,只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八哥,小九惦念……八嫂伤势,我便带他过来探看一下。”   “九弟有心了,只是翘妃尚在歇睡,不便见客,况她身子已大好,九弟可嘱告小九宽心,现下父皇那边猎事正酣,九弟还是快回才好。”   随着睿王的声音淡淡响起,将先前那道紧绷、沉哑的声音覆住,翘楚紧紧咬住唇瓣……那怎么会是上官惊骢的声音,那隐隐带着请求的低声下气……   她心里一疼,突听得一道娇嫩的声音嚷道:“九哥,九哥,咱们刚才明明听到八嫂的声音,八哥为何说她还在睡?”   “小九,闭嘴!八哥,那我先带小九回去,这里有些补品,是我母妃的一点心意,烦请八哥拿给八嫂……”   上官惊骢听到她的话了罢,必定恼了她罢?翘楚苦笑,再也忍不住,蹑住声息,走到帐边,悄悄将帘帐打开了一道小隙,数十米处,十数禁军两侧肃立擞站,中间,一高一小两道身影……小身影攀着高大身影的袍摆,垂头丧气地走着,那高大挺拔的男子背影挺直……   帐前,睿王一手剪负在后,一手拿着一个食篮。   她尚未触上他的视线,已感觉到强烈的寒咧气息从铁面汩汩折迸而出。   手中帐迅速跌落,她呼吸一窒,竟不敢再窥探他的神色。   ……   上官惊鸿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床沿慢慢啜着汤。   男人没有出声,径自将手中食篮放到案上,掠了她一眼,眸光也是不动声色的,却淬厉得像一把最锋锐的刀,隔着水汤那层薄薄的烟雾,他在看她……她所有的神经紧绷到快要断裂开,才佯装轻快,微微摇晃着脚丫,将汤喝完。   突然,她发顶一重,她咬紧牙,发顶被男人的大手重重抚着,他声音极轻,“味道怎么样?你多喝一些,这些喝完了,我让他们再给你熬……”   眼梢轻轻掠过案上的新食篮,她心里苦笑着,面上淡淡道:“我想再歇一下,起来再喝吧,你有事就去罢,让四大和美人过来侍着就好。”   “嗯。”   他轻哼了一句,又问,好喝吗。   她一怔,这问题很重要吗,他竟问了两遍。说实在的,她觉得,这汤甚至比不上昨天傍晚那顿油腻腥冷的野味。   她只是笑回,很好喝。   “翘楚,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发顶又被重重抚了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隐隐的笑意,更多的却是沉峻。   ……   上官惊鸿出去了!   这个男人去了哪里,翘楚不知道,她只知道必定和狩猎无关,只怕和刚才的碧水有关,和车驾图有关,和明天有关。   她更不明白,他离开前到底在笑什么,她只知道他的声音其实并不轻松。   她松松搭着被子,倚在床头,凝了新食篮一眼,便没有再看。   这食篮是她必定不会打开、也不能打开的。   多看无益。   目光辗转到地上,突然发现榻末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只炉子。   她有些发怔,帐外突然传来四大和美人的声音。   沐浴,换衣……待所有事情做完,两个丫头坐在榻末伴着她。   伴着她的,还有她腹下那团白绒绒的东西——睡得迷迷蒙蒙的元宝,美人说,是景清到她们帐里嘱咐她们送过来给她的,说是睿王给她的,任她处置。   她凝着手臂上擦得通红的皮肤……此时,她身上的皮肤都是这个模样。   她洗擦了很久,总算将那个人在她身上遗下的气味和痕迹冲洗干净,哪怕根本不可能真正干净,她还是安稳了一点。   她抑住自己,不准自己再多想昨晚的噩梦,开始考虑两件事情。   其一,是曾经和那个男人商讨过的事。   回程的时候,假的车驾图上,太子到底将谁的车驾改成自己的?到底是那个男人还是皇帝?那个疯子到底怎样想?   那种诡谲难言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其二,却是彻底逃离的计划。   她没有跟四大美人说起昨晚的事,但二人从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和她的额头,似乎都猜出了一些端倪。两个丫头愤怒之极,但见她沉静思考着,又不敢打扰她,只坐在一旁陪着她。   她需要这种安静的陪伴。   有时候,人不需要安慰,只需要这样的陪伴,用以证明,你不是一个人。   于是,三人一狐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安静,直至睿王挟着一身急遽领着景平掀帐而进,一把将她从榻上拽起,用黑氅裹了,神色严峻,沉声道,什么都别问,跟我来。   正文 190   出得帐来,翘楚才发现夜色已经甚深,星斗一天。   睿王抱着她边走边说,你也闷在帐里多时了,便权当出来透透气,那个地方……你会喜欢的。   翘楚心中惊疑,但他既交待在先,她也没有多问,营帐前有禁军,她脸上淡淡笑着,当作回应,外头,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随时随地都有眼睛在看,她当尽力扮演好睿王妃的角色。   她没有说话,倒是尾随在后的景平笑道:“爷是要带翘主子到温泉去罢……”   拘睿王一声淡哼,景平似蓦地恍起什么,低低“哎”了一声,“奴才该死,爷一番心思,倒是叫奴才口疏折煞了……”   四大和美人有些了然地对望了一眼,翘楚背脊激灵微过,却愈发疑虑,他到底要带她到哪里去?   景平不是冒失的人,绝对不是。若睿王有心给她惊喜……刚才的话绝不会在景平口里出来!   埤在夜风湛凉中,禁军恭敬迎送中,终于,她一声未出,满腹疑思随睿王走进林地……   莊妃营帐。   榻上,一身明黄的男人斜斜靠着,听怀中女子说话。   这一双男女自是皇帝与莊妃无疑——   她低低笑道:“皇上,若暂无其他吩咐,便让莫公公出去歇一歇,如何?”   前两晚皇帝分别歇在郎后和丽妃的营帐,今晚便歇在莊妃营帐。   皇帝眯眸睇了她一眼,随即挥了挥手。   莫存丰是知时识机之人,立刻领着几名内侍婢女退了出去。   皇帝一笑,看向莊妃,“敏儿,说罢。”   “还是皇上最知臣妾心事。”   莊妃回以一笑,灯火下,腮红肤白,媚眼如丝,饶是皇帝近年来身体欠和,已甚少有房事之需,心里不禁微微一动,佯怒道:“你这妖媚儿,除朕以外,倒是还想谁知晓你的心事?”   莊妃一怔,眼中波光流转,轻哼道:“皇上这话是要将臣妾冤死吗?你又不是不知臣妾少时之言。”   皇帝哈哈一笑,道:“非天下第一人不嫁不爱,莊敏啊莊敏,这普天之下的女子,便数你莊娘娘的口气最大了。”   莊妃虽知皇帝有意逗弄她,图个二人顽笑开心,闻言反住了笑,低低叹了一声,方苦笑道:“皇上,江山代有才人出。恕臣妾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人生转眼百年身,今儿个心里许下这等宏愿的早非莊敏了,却是你……你那些儿子的妻妾们。”   皇帝倏地敛眉,冷笑道:“莊敏,朕还没死呢!”   莊妃慌忙从皇帝怀里起来,跪坐到榻上,低声道:“皇上恕罪,臣妾该死……”   皇帝伸手将她一拉拉回怀里,淡淡道:“敏儿,你侍朕多年,甚得朕心,这点,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有什么但说无妨,何苦悲春悯秋了去,你莊敏的脾性做不来这些,朕喜你,也是因你这恣意的脾气,老九那孩子这一点也随足了你。”   莊妃心里淡淡想,你喜我,还因为我家给国库带来的税收……但皇帝语气爱怜,她倒也有一分半丝触动,脸上不必过于刻意伪装,也有三两分真情毕露,眸中水光盈盈。   皇帝抚了抚她的背,她略加思索,才佯作咬牙道:“臣妾今儿个既把冒犯的话说出口,便索性将冒犯的话说到底,也算是一吐多年来心里的话,虽说皇上喜欢臣妾,臣妾亦有自知之明,皇上心中,最爱的还是宫外那位姐姐和……常妃姐姐罢。”   ()。   “常妃”二字既出,皇帝一震,随即微微沉声道:“说,继续说。”   “惊灏,惊鸿的婚事都是你仔细度量过的,惊灏少年出使北地,看中了那第一美人翘眉公主,你给他婚配,一为他心好,二也为整个翘部,皇上尝有收服翘部之心,后不知为何变更心意,但既不灭,何不为己用,惊灏翘眉联婚正好,除去王家,太子卫军,北地部族将是惊灏最强大的支持力量,惊鸿背后则有郎家……可惊骢呢?”   皇帝突然一记长笑,莊妃心里一惊,蓦地住了声,微微咬牙。   皇帝却摆摆手,道:“言则,惊骢的婚事,你这当母妃有何计较?秦家和王家千金都是上佳人选,却早有投诚,你又非不知。”   皇帝似乎并没有动怒,莊妃缓缓道:“臣妾听说,狩猎回去后,西夏国主便派彩宁长公主、淳丰皇子和银屏公主出使东陵,以谈两国和约订盟事宜,你看这银屏公主怎么样?”   皇帝眸光一动,盯着莊妃看了片刻,饶是莊妃镇定不下须眉男子,手心也微微冒出冷汗,却突听得皇帝道:“也罢……惊骢这孩子虽一身骄傲,翘楚与他无甚牵系,既能为他说话,确见他对兄弟终究存着情谊,倒不比某些不肖之徒。”   翘楚!   莊妃眸光暗了暗,随即心里微微一咯噔,这不肖之徒……怕和近日销声匿迹的贤王有着干系吧,说的也许正是这位爷儿。   她心里飞快计量着,又听得皇帝道,“容朕一想,届时也让惊骢和那公主好好处上一番,听说,彩宁长公主是西夏国主最倚重的妹妹,那银屏公主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彩宁长公主的辈份,惊骢估计无法攀上,但这银屏公主……你莊敏一番计较……不小哪。”   莊妃听得皇帝意味深长的笑着,抑住心底涌上的颤抖,从皇帝怀里挣脱出来,只跪下谢恩。   皇帝正伸了手去搀,突听得帐外声音急急传来,“禀皇上,莊妃娘娘,小皇子出事了!”   正文 191   距莊妃营帐不远之处有一座小帐。   此时,小帐以外空地上,皇帝盯着前方跪在地上颤抖如筛的宫人,怒道:“你是小九的ru娘,看护小九多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怎如此糊涂,现在才差人来报?”   莊妃也狠狠瞥了那宫人一眼,她心焦,一跺脚,说得一句“皇上,臣妾先去看看小九儿”。便急急领着几名婢女进了帐……帐内,太医在看顾着小皇子。   地上,宫人唇瓣动了几下,似面有难色,末了,连连叩头,道:“皇上恕罪,奴婢以为小皇子只是像往常一样魇着,哪知唤了许久却不见他醒来,奴婢便请了太医过来,那时还揣测小皇子只是日间累着,又惦着走失的狐狸,心思郁结,才沉睡不起,太医一到便可整治过来,又想皇上和娘娘已经歇下了……”   拘皇帝冷冷道:“哪知道,太医却说小皇子情况甚是棘手,若他出了什么事,朕必不轻饶你!”   他说着正要进帐,却听得背后宫人突然低声道:“皇上,还有……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不当报……”   皇帝心里一动,转身过来,严声道:“说!”   埤“适才小皇子梦魇之时,奴婢听他呓语,反复说着同一句话,话里……提到皇上和太子殿下。”   那宫人说到这里,似避讳着什么,突然噤了声。   皇帝此时反思虑到什么,立时挑眉冷笑道:“先莫说这延报之罪,小皇子之言,喜报也好,警言也罢,若你胆敢隐瞒,教朕发现一句吞吐不实之处,必定死罪难逃。”   那宫人咬了咬牙,爬到皇帝脚下,颤声道:“禀皇上,小皇子说的是,父皇小心,太子猎区松木林,二哥哥……”   她说到这里,苦笑道:“小皇子只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一句。”   她言罢,半晌不见皇帝出声,战兢着抬头看了看皇帝,却见皇帝神色讳莫如深,过了好阵子,才朝背后的莫存丰道:“去,替朕将夏海冰找来。”   莫存丰闻言伊始,心中早震惊不已,这时连忙应了。   太子猎区。   夜色茫茫,黑密连片的林木下却有数道身影疾奔而过。   来人走得极急,脚步却轻小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息……其中,二人交谈的声音随林间风响起转瞬又消失在黑夜里。   ——海冰,事隔多年,今夜小九又出言示警,依你看,此事可有隐情虚伪?   ——依海冰说,皇上早已心里有数。那奴子是皇上和娘娘仔细挑选了去侍候小皇子的,对小皇子可谓爱护忠心,若非小皇子梦中之言涉及到皇上和太子殿下,焉会迟迟不报?适才皇上携那奴才进内察看小皇子,卑职晚来虽未能亲见其脸亲闻其言,但暗下盘查了帐外禁军,都说隐约听到小皇子呓语……   ——嗯,现下你所带之人,是你我亲自训练挑选的,倒无妨碍;小九帐外那些禁军,回去之后,你须妥善处理好。   夏海冰心下一凛,早在随皇帝来此之前,他已派人将在小皇子帐外守护的禁军全部隔离起来。皇帝此时一说,他怎会不明白,姑不论稍后看到什么,刚才那些人是绝不能活命了!   ()。   突然,皇帝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他微微一惊,皇帝近年来身子虽日渐衰弱,一身武功犹在,耳目灵敏,他立即止住声息,目光一扬,果见数十米以外一株大树下,两道人影骤现。   他伸手一挥,尾随在后的几名武功高强的死卫,立刻飞身隐藏起来,他自扶着皇帝隐到身旁数棵并排而过的茂密林木之后。   饶是他惯见风浪,这时也禁不住微微一震。   天空一轮皎月鉴人,前方树下,二人一身白袍,正是太子和方镜。   这世上果有神佛?   小皇子尝说,太子猎区,二哥哥……   树下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殿下,清苓今晚叫你出来,只想问你一句,你果真决定如此做?”   那沈姑娘的声音是微微颤抖了的,他是少数知道方镜真正身份的人,正心存疑窦,只见太子举目远眺,半晌,缓缓道:“孤不知道!但你我之间也毋须隐瞒,孤确实有此念,至于为与不为……”   “殿下,你……那是弑君!虽说借贤王之手,但将假车驾图给贤王的是我,将皇上车驾改写成太子车驾的……是你!殿下,明天才返程,趁大错未成,我现在便即通知贤王,告诉他图是假的还来的及,又或说你临时起意改了位置……”   这里到底是哪里?   翘楚微微蹙眉。   那人是抄了小路过来的,是以,她现在根本辨别不清到底是在哪个猎区里,又或者,她此刻所处的林中腹地,根本不在哪个猎区里,而是一处新林地……   眼前辟幽,仔细听去,有潺潺水声传来。   难道这附近果真有温泉?那个人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   在将她领到这里以后,那人便风一般离开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只留下她,四大,美人和景平在这林腹里。   她越发疑惑,但现在能找之解答的也只有背后的景平了。   她返身看向景平,景平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歉意一笑,道:“翘主子稍安毋躁,爷很快便回。”   他才说罢,突见四大和美人陡然大变了脸色,他一惊,一抹白影已从他背后一跃而起,猛地扑向翘楚。   正文 192   太子猎区。   “殿下,你刚才说,你确实有此念,至于为或不为,还没最后拿定主意,这便是说你也存了和清苓一样的想法,打算随时让清苓通知贤王车驾图的位置改了……这样,贤王便不会以为皇上车驾里的是你,皇上也再不会成为贤王的目标,本来,你大哥要杀的只是你……”   “清苓,你知道吗,一旦帘帐被掀开,大哥的人将发现车驾里的是父皇,是以,孤已另外安排了杀手,届时混进大哥的人里面,那末,父皇他……”沈清苓焦急说着,却蓦地被太子打断。   ……   拘数十米外,大树之后,夏海冰本惊怒交加,然听得太子那冰冷得像被抽去了所有温度的声音,心头不禁重重一震。   虽近在咫尺,他竟不敢去看身边那个人的神色……   只听得沈清苓苦笑道:“你早已计划周详,我竟还天真到想去劝说你,”   埤“上官惊灏,你疯了……皇上最是精明,这事一旦失败,追查起来,只要有半丝蛛丝马迹遗下,未必就不会查到你身上,皇位早晚是你的,你何苦这样做,他是你的父亲,素来最疼爱的儿子就是你……”   太子一收远眺的目光,转而沉鹜的迸射到她身上,“若没有常不谢,没有老八,也许是!你也是亲眼看到的,兵符最终还是落在八弟手里了,这以后的事谁说的清!”   沈清苓一咬唇,又道:“殿下,皇上下定决心如此做,也不过是终于认定睿王确无夺权之心,怕你登基以后会对其他兄弟下手……皇上的心思,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吗?”   “他是这样想,”太子挑了眉宇,一拂袖,冷笑而驳,“只怕老八却并不这样想……”   他说着突然长长吁了一声,苦笑道:“清苓,你说得对,孤还是下不了手,毕竟,我忌惮的只是八弟,父皇,他对我……”   沈清苓浑身一震,随即大喜,颤声道:“那清苓现在立刻以方镜的去信通知贤王,告知他车驾的位置发生变化!”   太子闭了闭眼,睁眼之际,手一摆,淡淡道:“不必,车驾图是死的,车驾却是活的!只要我们这边做出变化便可以。明日返程的时候,孤暗中将父皇车驾和八弟车驾的顺序换过来便成。”   “那贤王的目标就彻底换成了睿王……”沈清苓低声道着,又微微疑虑道:“你当初为何不直接这样做?只要睿王一死,皇上也无可奈何……”   太子一声轻嗤,“你以为若孤此次藉机将八弟杀了,父皇一旦查出是孤所为,会怎么样?”   “嗯,”沈清苓苦笑颔首,“是,清苓明白殿下苦处,皇上只怕会动雷霆之怒,更甚者,会……废了你。”   太子眸光微微捻动着,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是以,孤才不得不动弑君之念,图个一了百了,本来父皇春秋不盛,薨崩……怕也是这二三年的事了。”   “殿下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只是,明日之后,万一皇上追究起睿王的事来……”   “走罢,孤既作此打算,便只能一赌了,赌父皇不会为八弟而将我废了!”   ……   身影在前方林木里隐去,直到任何声息都已不闻,夏海冰才一掀衣摆跪下,低声道:“海冰……恭喜皇上。”   月光下,侧方的男人一身明黄,面貌却隐在树荫暗里……他不出一言,良久,夏海冰汗湿透背,一颗心几乎提到嗓眼上,才听得苍老的声音冷冷传来,“大胆奴才!朕还没有落魄到要你来安慰抚说!喜?喜朕掬心以待的儿子本打算要朕的命最后却悬崖立马,饶过他的老父?”   夏海冰苦笑,不敢再说,只是连连叩首。   皇帝冷冷笑着,也不说话,夏海冰只听得他突然一声咳嗽,一滴冰凉已委落在己发顶上,他一惊之下,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连忙起来,将皇帝从树后搀扶出来。   月下只见皇帝眼角眉梢都是狭寒冷意,然而脸色却苍白如纸,额上尽是细须汗珠,一张脸萎顿不堪,他刚说得一句“臣这就扶皇上回帐,立刻宣太医来看”,皇帝却一手扶着他,摆摆手,眸光微凝,问道:“海冰,你精通易容之术,你告诉朕,刚才这二人真的便是惊灏和清苓吗?”   夏海冰一怔,微微叹了口气,半晌,终究苦笑点头。   皇帝长长一笑,哑声道:“小九示警,说的是二哥哥,其实又焉能还有假,是朕,终究对惊灏期望过于,心里总想着可能不是他,兴许有人也知道了清苓的秘密,易容冒认了去……”   “是朕不死心哪,这怎会是冒充的去,小九的示警是能冒充的吗?放眼朝歌,你夏海冰最精易容之术,你眼皮底下谁又能造的假!”   夏海冰微一沉吟,道:“皇上,以察万全计,卑职这便回去暗下将各位小爷帐外的禁军召来给您盘查,看这段时间内,可有哪位小爷是秘密出了去的!”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放远,轻声道:“你是怀疑,若确实有人有心为之,这人必定就在朕的儿子当中?”   夏海冰脸色凝重,颔了颔首,皇帝轻笑道:“不枉你跟了朕多年,朕也是一般心思。若是如此,朕这儿子的心思不比太子浅,只比朕还要深,这样的狼子野心……朕必定不能留!”   夏海冰低声说了句“是”,心里却想,若盘查不出,那末,刚才的人便确是太子无疑了,如此一来,明天的返程可谓凶险万分,一来,谁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真的如他离开前所说,将皇帝车驾和睿王车驾互换过来,若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那末,遭遇危险的仍是皇帝,若他果真换了,则睿王九死一生……   除非,皇帝出手干预!   然而,若皇帝出手干预,则意味着太子可能会被废,朝中政局将再次出现千丝万缕的变化……   他总有种感觉,这一切,不会,绝不会如此简单。明日返程,只怕会出现谁也料想不到的诡谲变化!   正文 193 蒹葭尽苍苍   小皇子营帐。   莊妃略略不耐地看了掀帐而进的宫人一眼,“怎去端碗药,也费折许多时间?若非你非说亲自走一趟,本宫派个丫头去,指不定更利索许多。”   宫人告罪,连忙端着药汤小跑过来,她没敢说,她觉得脑勺微疼,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梦里有谁对她说了什么,她又对谁说了什么……明明她并没有睡过,一直在照看小皇子来着。   后来小皇子梦魇,她差人告知皇上和娘娘,皇帝临走前告诫她说,今晚小皇子梦魇之言若教其他人知道,她将活不了命……   拘一切历历在目,怎又似梦似幻,扑簌迷离?   太子猎区。   埤听罢夏海冰的报告,皇帝微微阖上眼睛,夏海冰此刻心情也极复杂难安。   暗中盘查过各王帐外的禁军,宁王领元妃到自个猎区观星台赏星;睿王携侧妃到林腹温泉去,夏宁猎区交界的林地里有一处热泉;夏王带了帐中女子外出,不知去向;而太子,夜半时分竟也出去了……确实出去了。   不管去的地方是明是暗,半夜深更,这几名鼎足而立的皇子竟不约而同都不在营帐里……   林腹。   翘楚蹲下身子,往地上某物额头一敲,立时便有“吱”的一声出来,四大和美人却没好气地瞪着爬挲在翘楚脚下的某物——狐狸。   众人本以为元宝在帐中睡觉,哪知它却悄悄跟了出来,猛地扑向翘楚撒欢。它速度极快,黑夜里奔跑起来,教人一时难以辨清,倒将众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景平微微笑着看翘楚逗弄元宝,元宝吱嘎叫着,绕着翘楚的手指乱转起来,正玩得开心,突然,身上毛发一竖,竟拔足便往林木深处疾跑而去。   翘楚一惊,生怕林中野兽出没,这里又非雪银聚居之地,父母族群不在身边,元宝会有危险,伸手一招美人,自己已追了过去。   她以为美人等人很快会追上来,哪知道几个弯子过后,背后竟湮没了声息,反是刚才听到的潺潺水声更响了,有温热的水汽迎面扑来。   元宝在前面一注灌木丛中停下,趴伏在那里不知在看着什么。   又有一些声息传来,轻哧低喘的……   待满腹疑虑,屏住呼吸走近,她突然悔了……意识到那些声音酥媚入骨,可惜已晚,水雾挥洒着氤氲,泉边一幕便在一片朦胧中直刺刺的撞入眼帘。   一地雪白衣纱席陈如瀑,女子浑身赤裸,媚眼如丝,月光下美丽得像只妖,紧紧环着男子的颈项……男子衣履完整只稍褪了褒裤,眸光深沉情欲,两手捏着女子的酥胸,在她身上起伏着。   男人是敏锐的,随即冷笑一喝,“谁?”   这些男人又有哪个不是机警敏锐的?   四目交接之间,翘楚闭了闭眼睛,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回跑。   惶走间,脑里晃过男人震惊狭慌的神色。   如果说,她鲜少在上官惊鸿脸上见到芜慌,那末,更不应该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类似的神色。   因为,九皇子从来都是恣意张扬、毫不忌惮的。   不惮者怎会有畏。   她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跑得逃命似的是为了什么,本来,他和他的姬妾欢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她微微苦笑,缓下脚步。   也许,是他刚才衣衫不褪的模样让她想起那晚的上官惊鸿。   也许,她以为他那晚的类似告白以后就不会再沾惹别人。   这是什么荒诞想法?她又不是他的谁,她怎么敢这样想?   她心里茫然,耳边一声急促低喝,腰肢一紧,已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男人喷洒在她头颈的雄壮气息,那仍带着情欲的糜烂气息,让她浑身一颤,身子甫被他用力板过,她已冷了声音,“放手。”   “翘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王紧拧眉宇盯着她,浓烫的眸尽是焦灼,翘楚心里怔乱,又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唤的正是她的名字。   “我过去了,你知道,让人看到对谁都不好。”   她低声说,一半是真,一半似乎……确实是借口。   紧梏着她的手慢慢放开,他眸光如火,微微沉声道:“翘楚,我们回去以后再见,到时你一定要出来,不准避我。”   他一说之下,又咬牙苦笑道:“我并非……并非命令你。”   翘楚快快走得几步,听到他的话,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轻笑:不,不要再见了,也不会再见了,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意外,一份猎奇,是多年后注定忘记的过客……何苦现在害了你。   黑漆的林木,元宝安静地跟在背后,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腿脚,以示亲昵,对小狐狸来说,从刚才到现在,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突然嗅到空气中传来的一丝暗香,便追逐了过去。   翘楚似乎也忘了害怕,仔细寻声辨去,突然脚下踢着枝木,她一个踉跄,却跌进一个怀抱里,来人也不忌讳,反手就搂住她。   “留在原地等我一等,对你来说如此之难吗?”   她怔怔抬头,铁面在夜色里银光烁烁。   她似乎该问他去了哪里,她脑里似乎捕捉到一丝什么,却没有多想,只轻声告了歉,说,上官惊鸿,我不喜欢温泉,我们能不能回去?”   睿王眼梢似乎微微往后一扬,淡淡“嗯”了声,揽了她便走。   很快,景平几人在树坳丛中奔出来了,睿王微沉了声音,“有你们如此保护主子的吗,都到哪里去了?”   四大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愕,说,刚才追过来的时候,看到林子里还有人,对方几个起落,他们被一搁,反落在后面。   睿王一声冷笑,翘楚看他似想严责,忙道,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便当我求你了。   男人眸光在她脸上锐利的一划而过,她有种感觉,他刚才的心情似乎并不坏,现在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沉了下来。   “翘楚,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他将她扣得紧实,声音冷冷飘散在林涧。   “爷。”   女人拢住衣衫,抑住心里的嫉怒,轻轻偎向前面树后男子高大的身躯。   男人袖子一拂,她被震跌落地,咬牙道:“爷,她是你嫂嫂。”   “她是什么身份,不必你提醒我!回去后,你到帐房取一千两黄金,即刻离开王府。”   男子的声音沉沉而来,无情无系。   女子浑身一震,喃喃道:“为什么,你不是最爱知书的侍候吗?”   男人微微侧身,目光漆深摄人,似回答她,又似只是淡淡自语,“我是爱你的身体不错,但她不喜欢,若非白天她在帐里那些话,我今晚也断不会……”   他说着蓦然止住话音,唇角一扬,似欢愉,又似痛苦。   她只看见,他手里将一枚荷包捏得死紧。   听到马声厉嘶,禁军高吼“保护车里主子”的时候,翘楚是在上官惊鸿怀里扎醒过来的。   她心惊,心底却还保持着一丝冷静,早在启程,上官惊鸿选择了她的马车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做了准备。   记得那天和他分析返程日凶险的时候,他说过,太子的目标,要么在他,要么在皇帝,如今看来,太子还是留了一线——选了他而非皇帝。   只是,在车外厮杀声大,车身猛烈颠簸,窗帐荡起,目光触到窗外万丈深谷的时候,危险关头里,她突然想到,那晚,有一句话,她其实说错了——她让他小心,做好防备。   实际上,他不能做任何防备,有防备,说明他早就知道有危险。   在这样的危险面前,他选择了和她同乘马车,而非郎霖铃。   虽然,她早已心死,在数柄钢刀从窗口戳进马车,向她狠狠劈砍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正文 194 山长轻水阔   “莫怕。”   耳边,男人的声音翩至,藏青长袖翻拂,那突然腾起的劲道,刀剑竟被统统逼退,他回袖往上一拂,一声闷响,马车顶盖已被破开,他抱着她从车顶跃出。   半空中,翘楚才真正感觉到害怕。   来时路……果是在这条狭隘险峻的崖路上出了事。   拘若说行军打仗,这条深谷隘道绝对是个实施突袭的好地方。狭道上方是密林,下面是深崖悬谷。   难守易攻。   那仅容一乘马车慢慢驱车而过的宽度,一排最多只能站下五名禁军。是以,为安全见,用的是五人一排的队列。   埤随行禁军数千人,各主子和其随侍的车驾却不下百十辆。放眼看去,每十排禁军之后跟着一辆马车。   也就是说,一旦出事,一辆马车最多不过分得前后合共一百左右禁军的保护。   若放在平地,数千禁军可将马车层层圈围起来,立即能成可攻可守之势,这里却不行。   路窄且迂,一个“迂”字,足将本来便困难的救援彻底堵死。   本来,一排便只得五名军士,后面的禁军碍于路势,不能一拥而上,只有当前面一排禁军倒下的时候才能上前厮杀,而道路迂回,弯道让后面的马车和禁军看不清前面的情况……   并且,为掩饰皇帝和各王的真正位置,早在出发前,便将各府的随从拆散分装到这百十辆马车里。这时,老铁等人皆不在身边,无法护卫。   所以,世万物相辅相承,福祸倚系,任何事,既大利,必有大弊。   从山上密林里杀出的百数黑衣人似乎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分别跃到她和上官惊鸿的马车的前后,间插进每排禁军中去,轻轻一个交手,便将一排排禁军砍翻。   和他们马车相连的几辆马车的禁军,一看这辆马车里的竟是睿王,在各自副将的带领下,分出一些人来,厉声一喝,一个个有序的飞身上来,踩在同伴的尸体上和黑衣人打斗,却也不敢大了举动去,怕牵连到其他马车里的主子,只要一个不慎,随时有车翻深崖的危险。   在这种针对性明显又凶险的刺杀情况下,相连马车的主子,谁都不会从里面出来。   是以,禁军们都不知道,和睿王马车最近的前后两辆马车里到底坐着谁,万一是皇帝便麻烦了。   刀光剑影中,众多身影交缠,血沫翻飞,一些人被杀死倒地,一些人被踢飞坠进崖底,叫声响彻深谷。   翘楚被睿王护卫在怀里,这个男人的武功绝对是霸道的,一手抱着她,一手夺过一名黑衣人的剑,挥洒砍杀,竟也能将她护得毫发无伤。   这样的情景,在电视小说里看着好玩,翘楚身临其境,不管心里有多少轻嘲淡弄,说不怨艾是假的,说不害怕也是假的,她本忍着战栗视察形势,这时忍不住将脸微微埋到他的脖颈上。   他立刻便感应到了,又说了句,莫怕。   厮杀中,数滴温热溅到她的发上,她一惊抬头,脱口问了出来,上官惊鸿,是不是你。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他却似乎一下就明白了,立即便答,别担心,不是我。   在这激烈的拼斗中,他的声音竟隐隐带着丝轻快。   她一怔,只见他眸光一动,手腕一抖,挽了个剑花,剑势凌厉,将近身的数名黑衣人逼了开去,握剑的手突然改向她而来,袖子在她发上用力一抹。   同时,她听到他一声轻哼。   “八爷受伤了,快护住他和翘妃娘娘。”   焦急的声音从两侧传来。   原是一名黑衣人乘隙偷袭,剑锋在他臂上抹过,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替她揾拭血迹,没有去挡。   是不是,女人有时会傻到,终其一生只为一点温柔就愿意倾尽一切?哪怕,它其实并不是真的。   但你既送我保护,我便还你祝福。   在这血腥混乱里,她突然生了种安谧的感觉。   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也许从狩猎前夜到此刻。   其实一点也不久,却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   没有激动,也并非想回头,却不再责怪,也许终于可以不再怨恨的离开。   恕了他,饶了自己。   于是,她和他一样,在这场激烈的打斗中,也做了件奇怪的事……淡弯了眉眼。   男人恣杀随性的狠眸在她脸上一捻而过,突然定了一定。   她只觉腰上大手一动,紧得她有丝透不过气来。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她只好在他怀里抬稍稍抬头,朝四周张看。   这时,狭道上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古怪:为首数名黑衣人目光奇异、震惊,其中一人仗剑一挥,除去死伤的,数十名黑衣人竟然边打边施展轻功往山上密林退去;却独有几名黑衣人留了下来,他们的攻势越发凌厉。   很快,密林里又疾冲出另一批黑衣人,向他们攻来……架势竟比刚才凶狠许多。   翘楚看到睿王眼里猛地迸过一道暗芒,她一惊,身上打了个寒战,心里说不清重重迷雾之感。   她开始揣测种种可能。   这帮杀手里,绝大多数是贤王的人,也必有太子的人混在其中。   刚刚最先退走的应该是贤王的杀手,因为有禁军喊“八爷受伤了”,他们得知他们刺杀的并非太子,所以立刻撤走。   没有撤走的必定是太子的人,后来出现的黑衣人也是太子的人,他们有意分成两批,好让禁军松疲,战斗本来就讲究一顾作气,禁军一旦松了那口气,那人得到的保护便弱了。   除非过了这条小道,否则,此地险峻,后面的禁军无法换上来,前面的禁军又已战疲,短时间内,只会对那人越来越不利。   她正想着,突见数名黑衣人凌空跃起,随即,一阵迅猛的利箭骤雨一般朝他们射来。   ——————————————————   正文 195 山长轻水阔(2)   她惊骇的低叫了一声,再次掩耳盗铃般将脸埋进他怀里——虽然,这样做不等于箭就不会射到她身上,但心理上还是没那么害怕。   身子一晃,他抱着她几个纵跃,耳边恐怖的“嗖嗖”之声不断,不知人在危急的时候,脑子是不是会灵活一些,她突然意识到,贤王的杀手最先根据车驾位置(第几辆)来确定目标,但她和他出了马车后,那些杀手便应即时知道目标错了。贤王不可能事先没有交代过太子的模样,何况,朝歌无人不知脸带铁面的是皇八子睿王。   只是,刚才情势混乱,她后来才留意到杀手的目光、神色,才以为他们是听到禁军之言才撤退,实际上,他们早就知道目标错了,不过碍于正在打斗当中,不是谁想退便能退,才不得不硬战一阵,最后寻机撤走。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拘贤王的杀手既无心恋战,也就是说真正在厮杀的只有太子的杀手,除去某些时候的行为有些不像正常人,以影帝睿八的满肚坏水,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在太子的第二批杀手出现之前,以他的身手,难道不可以施展轻功,将二人带离,到距他们最近的马车那里去,让那里的禁军进行护卫吗?   这样,就不必让那些禁军忌惮着地势和相连马车主子的安全,动作缓慢、小心翼翼的上前救援。   为什么他不那样做?   埤她心里疑虑,抬头看去,只见禁军已经组成人墙,将二人挡在后面,箭雨如涛,不少人中箭倒地。   形势又急。   愈急。   突听得一声厉喝:惊鸿,到朕这边来,让这边的禁军保护你和翘楚。   翘楚一惊,隔着十数排禁军(不断有禁军从后面几辆马车处补上来,只是,碍于地势险峻,补给极慢)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们背后的马车。   那里,有两人探身而出,其中一人一身明黄,目光炯炯,不是皇帝是谁?另一人铠甲环身,正是夏海冰。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车里的居然是皇帝?   不对!   她记忆过真的车驾图,和他们马车前后相连的两辆马车,车里分别是两个朝臣的家眷,现在,这后面的马车怎么竟成了皇帝的车驾?   除非,今日返程的车驾位置被人重新改过了!   是太子改的吗?   可太子这样改,只会让皇帝在最危急的时候(便像现在一样)对睿王生出护犊之心,对他自己并无任何裨益。   但若非太子,还有谁有这能耐做这事?   不可能是上官惊鸿,他只负责协助,并没有这个权力。   “东陵皇帝就在那里!谁若能将皇帝杀了,主上有大赏!”   她正想着,突听得一声厉笑亘林动木,从密林透将出来。   她心头一震,只见又一批黑衫客从山上密林风卷火烧般席卷过来,向皇帝的马车疾扑而去,人数竟不下百人。   怎么会这样?竟还有第三批刺客一直暗暗潜伏在这密林里?   幽谷浩深,远处群山耸天入云,云蒸雾笼,翘楚惊撼,只觉眼前如远山,被谁抹上一层浓厚云雾。   她便在睿王怀中,一下就能感受到他的变化,男人的胸膛微微振动,紧揽着她回头高声道:“父皇,危险,快进车厢,夏大人,保护父皇。”   她和他所乘的马车早在刚才的打斗中坠入深谷,这时,只见他返身一扬手中长剑,高高举起,眸光炯锐如星,横扫过前方所有禁军,沉声令道:“全体禁军听令,排排传令下去,一律掉头行进,马夫配合让马车后退而行,谁都不能停下来!本王身前禁军听令,边守边退,我东陵所有军士毅勇,今日请随吾誓护我皇安全!”   “遵令!”   前后两迭声音,前者势,后者雄,震荡在山谷里,回声聩耳而来。   尝闻气吞山河,鲸噬万象。   待看到身着鲜红袍服,铖亮盔甲的禁军排排传话“睿王令,全体军士后退战斗,誓护我皇安全”,听着那震彻天地的声音,翘楚虽没有特意去看身边的男人,却清晰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肢上霸道的力道,他携她掩在这排排禁军之后,却丝毫不显怯懦之感,她终于明白,那些字词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些人,生来便合该是万人之上!哪怕并未被赋予指挥权力,却能军令如山!   她早知道,他绝不会退到他父亲身边寻求庇护,却从没想到可以以退为进,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以退为进!   是,在这条狭隘的羊肠道上,留在原地厮杀或前进,对皇帝都不利,只会让皇帝加快和两批刺客都碰上,掉头而行,让皇帝的马车得以向后移动,而原先前行的禁军和车马不断随着后退,便可立刻补给上来,阻挡刺客。   军士、马车在狭道上蜿蜒驰骋,仿佛一条蛟龙盘山而舞。   血腥漫天飞扬中,她看到皇帝撩开车帘,夏海冰持剑护卫,前者和睿王隔军相望。   皇帝眸含光亮,目光深邃。   那目光也许是嘉许,也许是感慨,也许是终于肯定,也许什么都不是,家国之外,君臣之外,多年来的恩怨情仇之外,这时,遗存下来的也许只不过是一个父亲看自己儿子的目光。   她的鼻子微微一涩,这一瞬,她选择抛却所有爱恨,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像,她还是他的妻子一样……   哪怕,明天后日之后,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和他的父亲一样,他的目光同样深沉,睥睨着前方的刺客,盯着他的父亲,眼梢的位置却在这一刻留给了她,再也没有移开。   正文 196   密林一隅。   “殿下,皇上马车的位置改了?我们只派出一少一多两拨刺客,少的混在贤王的人当中,这林里怎还藏着第三批刺客?我们这便过去救驾……”   远山云雾,这林里倒透了些阳光。光亮打在说话人脸上,这人竟是王莽。他说着警惕地扫视了斜侧方一眼……刚才,第三批刺客便是从那里冲杀出去。   他身边各人,依次而过,竟是绝不应出现在此处的太子,曹昭南和“方镜”。   渴王莽语气焦急,太子脸色凝重,却摆了摆手。   沈清苓也微微急了,“殿下,咱们不去救驾吗?这……”   倒是曹昭南压低声音道:“你二人平日智慧,怎现在也急乱了,现下怎能出去?可莫忘了我等正在这林中,从这里出去,皇上看到了,会怎么想?”   接王莽和沈清苓相视一眼,相皆重重叹了口气。   沈清苓咬牙道:“这第三批刺客必定是睿王所为,借此再下一城,彻底拿下皇上的信任。”   太子微微冷笑道:“这最后一批刺客……孤看未必,父皇最忌手足杀伐,虚伪作假,他上官惊鸿不到必要,怎会兵行险着,留下蛛丝马迹可麻烦,更何况,他现在已兵符在望。”   “可殿下你不也兵行险着,派出杀手刺杀睿王……”王莽微一沉吟,道:“他急于求胜利,未必便不可能,若是如此,皇上则必定不会有危险,我们现下既不能出去,事后,设法查出证据,证明这批刺客是睿王派出……”   “你以为孤派出刺客是要借大哥之手伺机将老八杀死?”   他话口未毕,已被太子拂袖打断,太子眸光深凝,冷冷道:“孤是要将一个人引出来。”   翘楚没想到,形势很快又出现了变化。   睿王领着禁军和第二批刺客打斗,皇帝那边,第三批刺客的攻势变得凌厉,皇帝马车前的禁军有些低档不住、背后禁军有些供给不上的时候,背后(由于此刻是掉头回行,之前在她和睿王前面的马车变成了背后)的马车突然跃出一个蓝袍男子,执剑施展轻功凌空向皇帝的方向飞驰而去,另外,皇帝前方,远远又有一名白袍男子跃过人群,也向皇帝这边纵奔过来。   这两人……翘楚看得真切,一个是宁王,一个是他……夏王。   她心头猛一咯噔,原来,之前一直在他们前面的马车,车里的人竟是……宁王!   宁王的位置不该在这里。   不单皇帝的马车位置被改了,宁王的位置也被改了!   为什么?   而且,宁王和睿八两人既是过命之交,为什么在她和睿王遇险的时候,宁王一直不出来?直到此刻皇帝遇险才出来……   林隅。   王莽眼眸睁大,惊道:“为何……为何这马车的位置会变成这样?皇上的马车在睿王面后,宁王却也这里……在他前面?”   太子却沉默不语,三人只见他双手成拳,握得死紧,唇边一抹笑意浓讽翩然。   共事多年,他们从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模样。   他的眉宇甚至浮上一綹青白。   他抚着鼻翼,轻声笑,末了,淡淡道:“孤算是看明白了。”   “漂亮!这局,他赢得漂亮之至,干净到让孤也觉得害怕。”   王莽心头一震,便连向来沉着的曹昭南也微微变了脸色。反是沈清苓凝着太子,一字一顿问道,“殿下,恕阿镜大胆一猜,皇上和宁王马车的位置阿镜不知道是谁改的,都是殿下今日临时改的,因为,那晚那个神秘眼线给你带来信息,你怀疑,宁王和睿王可能早便联手,他们是同盟。”   “不若适才御史大人所说,你派杀手并非为伺机杀死睿王,和睿王一样,你明白皇上心思,不到必要,绝不会选择刺杀一途除掉他,万一教皇上知道,他虽最疼爱你,但睿王此时极得爱信,后果难料,贤王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借这次行刺之机,除了让皇上调查刺客,将贤王一举铲除之外,你安排宁王马车靠近睿王,是想借此将宁王引出来,宁王车里有爱逾性命的夫人佩兰,睿王遇险,即使是兄弟,他和宁王平日也不过是点头交情,宁王必不肯弃佩兰安危不顾而相助睿王。”   “但若宁王能暂舍佩兰去助睿王,那只能说明他和睿王的关系不简单,你安排皇上的马车在后,是要让他看清楚,他越来越信任的睿王和宁王早已联手!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夺权。”   沈清苓说罢,心情激荡,气息也微微急促起来,她抚住心口,紧紧看着太子。   “你倒看得透彻,”太子抚掌,一声嗤笑,淡淡道:“可惜,为保周密,便连你们也不曾告诉的安排终究还是功亏一聩。”   众人明白他所指,宁王现在出来,只为保护皇帝,和睿王全无关联。   太子眸光一深,又缓缓道:“若孤没有猜错,这第三批刺客,是父皇安排的,他似乎想借此查察什么,他刚才掀开帘帐,一为八弟,二其实是想让刺客知道他的位置。因为,便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   “孤本要在这里看戏,反将自己的路子堵了,父皇有难,五弟,九弟都出去了,孤出去不是,不出也不是。”   他说着冷冷一笑,猛地阖上眼睛。   声息一瞬寂静,恍惚间,四野一片衰败。   曹、王二人或暗暗咬牙,或重重叹气。   沈清苓微微垂下眼睑,那没有人看见的眸眼里却带着绵长的轻笑。   带着几乎无法抑制的激动的笑意……   刚才,他们都以为她因功败垂成而激动罢。   不,不是的。   并且,她说中了太子的心思,是因为,她在前一天,已经洞察到了太子今天的安排。   睿王通过给碧水的锦囊告诉她的。   不对,不是碧水,是秦冬凝易容成的碧水。   上官惊鸿这个男人城府和心机是可怕的。   从那晚,她约他出去那晚,窥见太子面见神秘眼线开始,上官惊鸿就猜出了太子真正的心思。   开始怀疑宁王和他的关系的太子会怎样做?   ——   一天一夜,他开始计划一切。   包括让他们当中易容术最为厉害的秦冬凝易容成小皇子的宫人。   在这之前,为防冬凝出纰漏,他让冬凝易容成碧水让他察看,因为真正的碧水领刑之后被带暗卫带走了,虽然,她不知道碧水为何会受刑,但是,冬凝易容成碧水却无妨。   因为,碧水已不在围场。   ……   得到上官惊鸿的认可之后,冬凝易容成小皇子的贴身宫人。   冬凝还有一项绝活……腹语。   模范任何人的声音,都维肖维妙,上至年迈老妪,下至幼小孩童。   吃了国手上官惊鸿开的药,小皇子沉睡不醒,要怎样的症状便有怎样的症状,密实的营帐里,只有那个最贴身的宫人陪伴着小皇子。   到底是谁在梦呓,谁知道?   只要不和精通易容术的夏海冰照面便可。   取药的时候,将施了摄魂的真宫人放回去便可。   嗯,在现代来说,那叫催眠。   真宫人也有了不该有的记忆。   ……   再后来。   返程前夜。   宁王是自己人,要让他和夫人外出观星还不容易?   听说,夏王近日冷漠少言,知书备受冷落,让知书的丫头向知书献计,在身上涂些剂量较轻的媚药香精,再一诱夏王外出散心,听说,围场温泉是个好去处。   虽然,她不知道,上官惊鸿为何独挑了温泉水滑之地,但无妨,知书的丫头,五百两白银,买下有余,这个丫头以后突然身死也无人会究,了无痕迹。   让太子外出到林地,以是沈清苓的名义邀约足矣。   在她从太子猎区和假太子见面过后过去林地,也不过是盏茶多点的时间。   也不能说太子是假的,因为假太子脸上没有带任何人皮面具。   想必,比秦冬凝一样精通夏海冰也不能看出破绽,因为,本来就没有破绽。   真的沈清苓,真的……和太子一般模样的上官惊鸿。   若说,有什么是假的,也许是很多年前宫里那两桩神秘的事故。   太后祭日,灵堂突然掉下的横梁。   午夜,被烧死的数十沅衣宫女。   嗯,还有后来入宫布道的皇家寺院的主持那一跪。   飞天座下灵童?   她曾问他为何要虚构一个神灵出来,他淡淡说,日后兴许便有他的用处。   那时,他还不到十九岁。   世上果真有神佛吗?   飞天寺的主持曾说,他的面相注定杀戮太多,终有一天,所有孽报都会报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他笑说,他不信。   不信因果,不信轮回,不信孽报。   正文 197   和他不同,她当时其实很是有丝慑怕的。   面相?   飞天寺是他们一众人见面的地方。   但每在那里见面,上官惊鸿总是覆铁面,她也面纱不离。   恳是啊,这多年来,他有多少时间是摘下那个面具的。   屈指能数。   主持却敢说:面相。   让连给皇帝布道的皇家主持也不过是指鹿为马之徒。   这小小寺院的主持若非胡掐,便是高僧。   因为,她信有神佛。   没有神佛,她不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可他那时却剪手站在寺堂佛像面前,盯着她说,你不信我能我保护你吗。   那时,他羽翼未丰,她微微晕眩,有些怪责他的狂妄,心里却又有丝奇妙的感觉。   而现在,她信神佛,却也死心塌地的信他。   最爱的人……想起彼时,她眼里的笑意越发的细长。   昨晚,离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父皇虽知你我幼时有些薄交,知我亦悉你身份,但绝不会想到今晚之事。今晚,你助了我,已不枉费你这多年来在我二哥身边之功,你无需再做什么,在我心中,无人如你。沈清苓,记住生辰之约。   她有些颤抖、笑意却又深了一丝。   这件事,他把她也计算进去了。   原来,他知道她的心思,他又一次猜对她的心思,他知道她想替他做一件事方离开太子府。   她却喜欢他的“算计”。   他费了心思的成全。   她竟然有些迫不及待要到他身边去了。   事已至此,已到尾末。   她问他,为何他最后让假太子改变主意,不直接派人假意刺杀皇帝,让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愈加恶化?   他说,太子对皇帝情谊也不轻,除非皇帝改立皇嗣,否则不到迫不得已应不会动弑君之念。   是以,他虽揣测过太子会不会借机刺杀皇帝,但随即推翻,当太子开始怀疑他和宁王的关系的时候,太子必定会选择挑破他和宁王的关系而非急于弑君揽权。   这就注定了他必须要让假太子改变主意,因为,他自己这边不打算派一兵一卒冒充成太子的刺客,出现在皇帝眼前,则日后皇帝查起,将永找不出纰漏。因为本无证据。   并且,这件事,他只要皇帝和上官惊灏的关系产生裂痕已经足够,有时候,过犹不及。   过了,皇帝一旦动了大怒,和上官惊灏撕破了脸面,对质起来,反麻烦。   所以,第三批刺客确实不是上官惊鸿派出来的。   刚才,她不过是有意顺话而说。   因她和贤王有着紧密的联系,知道贤王的布兵地点,太子的人轻易就能按照她的指示跟踪尾随到贤王的人,一同发难。   本来,太子将人手交给曹昭南布防即可。   但上官惊鸿带了五十暗卫过来。   上官惊鸿曾痞痞而笑,说,不能将人手浪费了。   早在今朝出发的时候,他将五十暗卫分成两批。   其中一批,也到了这密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子的人是何等身手,怎么会发觉不出被人跟踪,很快便报告太子。   太子是心思慎密多虑之人,于是,出发的时候没有上马车,领着他们过来刺看。   ——   在他们过来之后,那批暗卫却消失了踪影。   第二批暗卫,她不知道他如何安排,但第一批暗卫却成功的将太子留在这密林里。   如太子所说,此时此地难为,出,不是;不出,也不是!   她回想着,心里突然猛地一动,若说太子的猜测是对的,难道……上官惊鸿早已料到皇帝昨夜经太子一事,会有举措?这第三批刺客实是皇帝为试探太子而设的?看他是否会为皇位冷酷到底,弃父亲于危难不顾?所以,上官惊鸿的第一批暗卫其实是调虎离山,将太子阻隔在这里?   一时之间,她又惊又喜。   她明白,经此一役,上官惊鸿必将获得和太子同等的地位。   因为,此消,则彼长。   她突然只希望快点回到朝歌,和他在一起。   小皇子并非灵童,这些天,她一直疑惑,为什么小皇子会说,翘楚是狐。   既有神佛,翘楚的本相是不是狐,她不能肯定,也不想去揣测,倒是翘楚身体里的灵魂,很古怪。   若篝火宴上,翘楚说了谎,那首曲子并非来自常妃,那末,翘楚其实和她一样!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中国!   若果真是这样,翘楚到底是谁,一场穿越,二人既同在这里相遇,翘楚又分明深爱着上官惊鸿,那末,在那一世,二人会不会也有着什么纠缠?   嗯,她在现代的名字,叫做……林思微。   当然,她早已非原来的林思微。   不再是心思简单、只能恋慕而不能站在秦歌身边的林思微!   她猛地抬头凝向狭道上的男人。   他护着翘楚在打斗着。   距离有些远,他们之间……她有些看不真切。   翘楚,假的,只要我回到他身边,你的一切于他只是梦幻泡影。   不管你是狐还是什么,甚至是林羽,是海蓝!   她突然一凛,若翘楚万一是林羽,那海蓝会不会也过了来,海蓝会是这里的谁?反之,若她是海蓝,林羽又在哪里?   她浑身略有激动颤抖,微微咬牙想着,不觉又低下头,突听得一阵厉叫,“快护驾!”   这是皇帝的声音!她一惊,抬眸看去,果见皇帝那边出了大事。   半空中,微微滚汩起的尘烟,红衣,黑衣,浩大、凌乱纠缠着的人群,车马,皇帝的马车怎么竟半悬在崖边,崖下是嶙峋深谷!   她惊出一身冷汗!   突然,她身子一紧,却是太子一揽她腰身,飞驰而出。   *****   一,二,三,四……   翘楚大惊,万没想到,还有第四批刺客,并且……祸起萧墙!   刺客的箭矢已经用完,形势即转,但上官惊鸿这边仍暂无法分身,护着她和第二批刺客激烈打斗着。   皇帝那边,在夏王和宁王加入战圈之后,本似已慢慢控制住形势,护卫在皇帝马车最前面的十数名禁军在与刺客厮杀中竟突然倒戈相向,打斗中,突然虚招一晃,齐齐返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皇帝的马车合力推出。   本来,道路便狭,这一下,整辆马车竟有半边生生悬在崖顶高空之中。   帘子摇曳着,明明晃晃,看不清马车里皇帝和夏海冰的情况如何,想二人也是什么都不能做,半空之中,车身稍震,必堕深渊,则车毁人亡。   ……   夏王怒喊,“五哥,我将这些人接过,你快去救父皇!”   夏王和宁王此时正被那十多名伪禁军紧缠着,那些人刚才山水不露,此时剑气如虹似电,招招狠辣,看来竟似乎都是绝顶高手,夏王虽有意将这些人一一挡住,但一时之间,竟无法将人一一接过,宁王仍被数人缠斗着,无法脱身。   “保护王妃!”   翘楚越发心惊,只听得一声沉喝,腰身猝然一松,手中被塞过什么,她随即跌入数名禁军圈中,身边男人剑势一吐,已将近身几名刺客逼退数步,他凌空跃起,双脚一点,已待向马车的方向疾驰过去。   她心里百感交缠,闭了闭眼,睁眼之际,却见那如大鹏一般的身影突然在空中降落……她乍惊一叫,人已在半空,被男人紧紧搂在怀里,向前方飞去。   正文 198   那是点墨即过,那是惊鸿一顾,那是弹指转瞬。   当翘楚脑里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身子正悬在崖边,背后似乎仍是乱哄哄,人声沸反。   她无暇理会,头脑晕眩。   任谁陷入她这种状态,还能镇定,便奇怪了。   恳她苦笑,双臂用尽力气,半个身子也悬了空,手下的物事却似随时脱缰重坠。   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的重量不是她能支撑起的的!   时间关系,其实过程是这样的:   让上官惊鸿先是将她扔给禁军,自己准备从空中跑路,后不知为什么又跃了下来,将她从禁军、刺客丛里拽回自己怀里,再施展轻功,杀到这边——   在夏、宁二王身边经过,被“禁军”阻挡住,他将她放在身侧,挥剑迎敌,她看到有人要偷袭夏王,想也没想便将手上的东西向对方戳去——   夏王惊怒一喝“翘楚”——   她一怔,也惊乱颤的意识到自己的大胆的时候,她手上那支上官惊鸿塞给她的、类似长匕的物体,已刺入那“禁军”的皮肉——   “禁军”凶狠返身,一脸狰狞地举剑劈向她——   来势凶猛,她阻挡不了,本能的闭眼受疼的时候,冷冷一声在她耳边响起“我给你的剑是拿来自卫的,多管闲事,死了活该”——   他的嘲讽和恶毒她早已听怪不怪,以为离死不远,身上却没穿没疼的,睁眼开来,只见上官惊鸿举臂格在她面前,左臂又多了道伤口,血汩汩的,他右手握剑,随即将那“禁军”拦腰砍断,又狠狠将她拽回怀里——   接着她遇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三。   一是她被林羽心蛊了,二是穿了,三是上官惊鸿的疯子行为。   彼时,马车的凶险程度,那是还有毫厘就坠的状态,而禁军和刺客厮杀,夏、宁二王和伪“禁军”厮杀,无人分得身来;甚至,伪“禁军”见状,又立刻分出几个人来堵塞到马车边围。   在那样一个状态,她认为上官惊鸿正确的做法是:先将她扔开,再杀了这几个伪“禁军”,最后将马车拽回来。虽然那样,马车可能已掉下去,皇帝死掉,她被“禁军”杀掉。   但那只是可能,凡事该向好方面看,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但上官惊鸿不干。   所以,绝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的做法是:先极快的凶狠的盯了她一眼,再用了零点一秒考虑要不要把她扔出去(结果很不幸,他没有),最后,他直接掠过这些“禁军”,抱着双足交叉一点,借力跃出悬崖,跃到空中,俯冲下去,一掌击在马车车身上。   马车很快被推滚了回去,那冲力令轱辘甚至将靠近马车的几名“禁军”轧到地上。   几乎同一时刻,他将她奋力一扔,于是她落到刚才马车的位置上。   她来不及呼疼,本能地伸出双手,身子往下坠落的他眼疾手快的已握住了她的手。   她想,这一个过程若用文字来叙述,估计会很累赘,却确实是即墨,惊鸿和弹指的时间。   从他们过来,到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也许就是两分钟泡个面的时间。   ——   后面一连串事情,却突然快乱到她措不手及,她只听得一声厉喝,“立刻给朕将睿王救上来!”   声音是皇帝的,却似乎并非从马车里传来,她来不及分辨思考,肩膀突然大疼,似被什么细小透骨的东西狠狠射进肌骨,双手竟不听使唤的一松,她大骇,上官惊鸿已直直坠了下去。   一瞬,她甚至也来不及悲恸,天旋地转之间,眸里只剩下那人冷怒成霜的双眸,这么短的时间,她竟还能清清楚楚看到,他如火如冰眼里的锐痛悲戚,浓烈的嘲讽和失望。   和,更浓烈的恨。   她知道,他以为她故意松的手。   她确实猝然便挣开了双手。   与此同时,她的腰被谁的手触上,突然,一条长长的银鞭从崖下甩上来,卷套住她的脖颈。   身子凌空的时候,背后,一只大手猛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心却像被灌了铅,沉甸甸的,疯了似的用力挣脱了背后的手,任那长鞭卷着她的身子往下坠去。   “翘楚。”   当猛烈的风汩汩拍打在耳边的时候,她听到一道沉痛的声音飘散在山谷。   是上官惊骢……   在现代,她曾玩过一次跳楼机,她发誓不会再玩第二次,因为那玩意确实让她颤抖害怕,当它猛地下降、悬在半空的时候,有人还能饶有兴致地去看半空的景物,她却只有死死闭着眼睛,脑里空白白的只剩下想逃的念头。   这时她居然仍敢睁开眼睛,她心里茫然,却似乎本能又强烈的想去寻找一些什么。   突然,就遇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四。   一抹藏青身影几乎和山色融为一体,攀附在半崖上,仿佛那光溜溜的净是青苔藓的崖壁有一块可供攀附的东西凸生出来了一般。   她心里似乎突然多了一份模糊的省悟。   她被长鞭卷到他身边,身子被他一臂环揽住。   “不想死,就抓住这里。”   寒峭又充满讥诮的声音。   她苦笑一看,却见那是一块长在崖壁的硕大嶙峋的岩石。其面凹凸粗燥,竟可攀抓。   眼角余光,只见崖壁横向而过,每错纵过二三人的宽度,就歪歪斜斜的凸立着类似的岩石。   她略有些狼狈的伸手抓住岩石,吃力地将身子附在他身旁。   他看也不看她,径自松了她身上的鞭子。   便在这时,一抹白影却突然从他另一侧急坠而至。   她吃了一惊,他出手极快,银鞭一甩,已将对方卷缚住拉扯到自己身边。   待看清来人时,她心头一震,那人,竟是沈清苓。   他似乎也吃了一惊,随即一手紧紧抓住硕岩,一手将沈清苓抱进怀里。   她便有些发怔地看着沈清苓眼圈通红的凝着他,泫然欲泣。   他的声音微有些粗哑,沉声责道,你怎如此不小心。   沈清苓却突然轻轻一笑,说,惊鸿,刚才好乱,每个人都涌了上来,夏王和我是最快的,崖上的人都看见夏王去拉翘楚,半个身子探了下去,我便假意去拉夏王,崖顶陡峭,谁都以为我是一时收势不住坠下来的,其实,是我自己跳了下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翘楚只觉耳边一嗡,登时浑身冰冷,只见他已略有些狂乱的吻住那个女子的眉额。   ——   她的耳朵仍旧嗡鸣着,听到崖顶上一道道声音传来,厉声叫喊着他的名号。   上面的打斗似乎已经止住。   蓦然而来,蓦然而止。   她知道,他们会搜山索谷的来寻他们。   哪怕死了也要见尸。   因为,和来时不慎掉下的禁军,或是片刻前连番打斗掉下的禁军和刺客都不同,她身旁的男人是皇帝的儿子。   经过今日,是皇帝心中最重要的儿子。   他们在半山之中,头顶,另有一片横切出来的巨大岩石遮挡住,便像个窄小的平台,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掩盖,上面的人才看不到他们悬挂在半崖上。只要他们一呼喊,人们找下来,很快就能将他们找到。   翘楚却似乎并无一丝欣喜,眸光仍怔愣地落在身旁紧拥的两人身上,听着上官惊鸿低沉着声音说,回去之后,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   她,那个他怀里的人。   心里的铅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翘楚想,好不好出言提醒他们,上去再亲密再亲热,手上却突觉有丝异样,她心头一跳,岩石支撑不起三人的重量,有丝松脱了。   上官惊鸿似乎也觉察到了,眉宇一紧,对沈清苓说了句莫怕。   沈清苓紧紧攀住他的头颈,将脸埋在他怀里。   她是他们旁边的空气。   她记得,唯一一次去玩跳楼机,是陪秦歌去的。   她很害怕,紧紧抓着旁边座位的秦歌。   秦歌取笑她,她却老老实实说,死也不放手。不知为什么,她真的很恐高,似乎与生俱来。   这时,她想了想,也许和上官惊鸿刚才考虑要不要将她扔出去时思考的时间一样长,尔后,慢慢松开了双手。   正文 199 浓情入肌骨(1)   ——方主簿在这里。   恍惚间,只余下这点声音涤荡在耳边,在山谷里。   他的声音,上官惊鸿沉声高喊的声音。   沈清苓想,是不是,因为她曾有过半刻的犹豫所以此时受到惩罚?   恳人都怕死,不是吗。   但她知道,即使没有刚才虚空中突然入耳的那一声“东陵王有林姓宠妃,沈清苓的命运不会终结在这里”,她还是会跟着他跳下来的。   他坠下那一瞬,她的心脏几乎跳停。   让再没有哪个时候比当时明白,她对他的爱已和那人一样。   只有重,没有轻。   *****   崖顶,狭道。   “九弟,你疯了!”   “五哥,你说错了罢,疯?这里谁才疯了!谁!”   宁王咬牙向夏王连使眼色,却见他俊毅的脸扭曲轻狞,双眸血红,嘴角眉梢却满满是讥嘲之笑。   他正冷冷笑着看着他的父皇。   若非刚才夏海冰眼急手快,在背后将点了他的穴道,宁王想,他这个弟弟此刻必已不在这里……   皇帝身上的服饰也奇怪,一身禁军衣装,这个睥睨天下的王者此刻眸浊如死水,他微驼着身子,一脸尘霜之色,身上哪还有半点王者气韵?   他旁边的夏海冰竟也是同样装束,夏海冰微哑了声音,“九爷,莫要再说了……”   若肯屈膝,便不是夏九了。   他身子不能动弹,口中依旧桀骜不驯,“他们都是你的人罢,你当底想做什么,你将八哥和翘楚害死了,现下可满意了?你若想谁死,不如直下一道旨意痛快。”   这时,马车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妃嫔、皇子、朝臣,还有家臣,众人闻言一震。   便在片刻前,皇帝和夏海冰二人并非从马车出来,却是那禁军群中走出来的,有人看得真切,大吃一惊。   自皇帝厉声命令禁军救睿王开始,第三批刺客和第四批刺客的伪“禁军”便突然住了手,再次倒戈,一批救援,一批战斗,很快便和禁军将第二批刺客格杀干净。   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二批刺客似并非虚假,但这第三批刺客和伪“禁军”却是皇帝的人?棋开收阖,这兜兜转转竟只是一个局吗?要算的又是什么,最后竟赔上了睿王。   可惜,从马车被推回到睿王翘楚落崖,不过须臾。   那时,太子和方镜正赶到。   太子立跃到皇帝身旁,宁王,夏海冰和禁军急赶到崖边,夏王和方镜是最快的,却仍无可挽回,方镜甚至失足掉下崖。   突然一声清脆,夏王被狠狠掴了个耳光。   “惊骢,有你如此跟父皇说话的吗?”   众人一惊,只见莊妃咬牙盯着夏王,她秀眉萎顿,神色激动,眼圈竟微微红着,不知是气恼还是心痛儿子所为。   太子搀扶着皇帝,道:“莊妃娘娘莫要再责九弟了,他也是兄弟情切,现下将八弟,翘妃和方镜救起来才是正事。”   他声音略有些沙哑,眉峰纠蹙着,一些人尚暗自心惊,此时却都想:太子念的多是那自小的伴读方主簿,至于睿王么……   这时,却又生了些变幻,皇帝突然一记冷笑,眸中凶狠迸露,猛地挥开太子,袖拂手落,径朝太子扇了一个耳刮子。   “畜牲!若你弟弟有何叵测,朕……”   皇帝喘着粗气吼说着,眼眸竟如夏王一般,红透似火。   太子身形不晃,仍挺拔立着,只略低了头,谁都看不清他此时神色。   可这一声,却不比莊妃那一下,任谁都惊呆在当场!   皇帝打了太子!   打的竟是太子!   皇帝和太子之间竟生了嫌隙?!   为什么?   虽说秀丽江山,无垠疆域,然而不到君主百年盖棺一刻,谁敢说身后将是哪一位去主沧栗浮沉,帝临天下,但放眼东陵,谁又不知,太子是半壁皇,但此时此地……   于是,这一刻,除却风飒响尘飞扬,血腥浓转淡消褪在这山高崖阔中,千人境,车马地,声渺息凝。   可是,除去局中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人敢猜侧是什么,只越发知晓,经此一役,那个铁面男子若还在世,前途谁能预测?   “人上来了,快!”   突然,一声惊喜之声,皇帝本微微佝偻着身子,这时一眼光芒,由夏海冰搀扶着,危颤颤看去,却随即痛苦地阖上眼睛。   “惊鸿。”   有人听得一道声音细碎,循声看去,只见不远的地方,睿王府那个女主子在一众家臣当中,怔怔跌跪落地。   睿王的家臣,皆沉默着,一动不动垂下头。   崖边,只有一个人——方镜。   这位方主簿许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泥塑木刻一般,脸色如败凋的花。   宁王本唇角隐笑,这时,蓦地一震。   想起昨夜还和那人密见,看他调遣暗卫。   五十暗卫,兵分两批。   一引太子,锁林荫。   二在崖壁,连夜垂索作活,凿入粗糙硕岩,可供攀附,人工可乱真。   真假,假真。   他知悉,叹说,“你竟仔细到如此境地。”   上官惊鸿那时却沉默的睇着腰间,不知在看什么,神色甚是专注。   他生了丝好奇,暗暗看去,见却是一枚荷包。   末了,上官惊鸿淡淡道,“谁知道父皇要如何试验二哥,我还不想死,也不会死。我答应过娘亲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男子一身藏青,语气沉静,眼底却有丝笑意。   他总觉那蓝荷包瞅着眼熟,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   上官惊鸿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将东西塞进怀中,轻咳了一声,道,“这是方叔掉的,我帮他拾起来。”   昨夜,今日。   正文 200   他心里有翘楚。   已经有了翘楚!   不然,他不会下去救她。   她知他清楚自己武功,但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树渊。   恳她知生死,他却不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要下去救翘楚。   沈清苓咬紧牙,   让那个女人从他们身边坠下那一刻,他说,苓,上去等我。   他随即向崖上示警,说方主簿在这里。   那一刹,她看到他眼里的深沉和强硬。   她心头一震,他知道他自己此时的神色吗?   她知道,他喜欢她,其中一点,是她懂进退。   即使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她也不能再随他而去,她若随他去,他必定会舍翘楚而救她,   他会的,一定会。   她不能让翘楚就这样死了。   若翘楚死在这里,他这一辈子心里只怕都有这个北地夷女。   因为,表面乍看,翘楚是为他们二人的放手。   这是上天对她从崖顶跃下那一瞬的迟疑的惩罚,若她能少一分迟疑,那末,他对她的爱,会不会多一分坚定?   在一个内侍过来扶她起来的时候,她竟差点将对方狠狠推开,她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她蹙眉走向太子,眼梢淡淡看着身负绳索整批整批下去的禁军,心里用尽力气思量,若翘楚不死回来,她……该怎么做。   *****   他的父亲,那个男人必定不会冒那个险。   在马车悬空之前,他和夏海冰便出来了罢。   要让别人无法察觉,方法其实很简单。   只要事在马车车厢里开个前门或侧门,在马车预备悬空之前,换上禁军服饰,然后悄悄出去,混进禁军里,激斗中,又不是从马车后门走出的,谁能留意到?   也许,他什么都算到了。   唯一没有算到的是翘楚会放手。   两次放手。   ……   有些艰难地将她的脸勾过来,看着她昏厥沉睡的容颜,   竟似平静宁谧。   上官惊鸿心里突然痛恨起来:   呵,翘楚,第一次,你既敢放手,第二次,你的胆子便该再大一些,不该畏罪松手。   你怕我回去以后会惩罚你是不是?   你想以死来逃脱?   我不准你死,你便不能死。   你睡得这么好,是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我吗?   你休想!   休想!   心情一激荡,背脊的伤口登时如火烧,他咬牙低笑,痛着,却犹自忍痛,将双唇覆上她的唇,狠狠吸吮着。   眼梢角光,能清晰瞥见旁边那池潭水映着他的模样,铁面在沉入这个冰冷的深潭的时候,便不知道跌到哪里去了。   他的样子此刻像个恶鬼。   一头长发瀑着沉沉的水贴在额头、鬓角,浴在肩上,眉峰紧皱成川,眼光凶戾,面目竟是一派狰狞。   水中波光粼粼,每个剪影不成方圆,无法完整,却清清楚楚照着他们紧贴的身躯。   他坐在地上,倚在一块硬岩上,将她抱坐在他的两腿之间,吻咬,噬吞着她……他甚至不顾舌破血流,将舌挑开她紧合的牙关,去舐吸着她嘴里的味道。   残忍却又享受地享用着他的佳味。   他微微粗喘着,很快感觉到她有些急促的呼息。   思付她要醒来,他咬了咬牙,将她稍稍拉离自己。   眼光冷冷眺到她脸上,她却还没醒来,双目紧闭,还是那副该死的模样,眉眼安静,唇角竟还含着浅浅的笑。   他心里的怒火再次被勾起。   你确实以为逃离我,所以才笑得如此高兴吗?   你从来没有伤过杀过人吧,你拿剑的手都是颤抖的,为了救上官惊骢,你去和伤人!   那是我第一次练剑的剑,我给你自卫,你却拿着它助上官惊骢。   你为了他,甚至放开我的手。   你不知道我当时自己就能上来吗,我只是想看看你会怎样做。   荣瑞试验太子,正好也让我试试你。   若你对我忠诚一点,只要多一点,我回去之后就……回去之后就……   他突然蓦地怔住,他不知道,回去他会怎样待她。   “你喜欢漂亮的衣服,我命人给做;你喜欢吃喝什么,我也命人给做;这样还不行吗?你想北地,我可以陪你回去,我会救你母亲,救她的族人。这样还不行?”   他说着,却见她的睡颜越发恬谧,他一声低吼,双手紧紧捏着她的双肩,恨不得将她杀了。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却是低头咬破了她的唇。   他死死盯着她,他的心,疼,便如背脊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的疼。   她也要和他一起疼。   他真是疯了,在沉入冰潭那一刻,为了护住昏迷的她,任由自己的背脊撞上尖岩。   正文 201 浓情入肌骨(3)   当时,她的身子从他身边旁落急坠,他手上抱着沈清苓,心却蓦地空了。   那竟和多年前看到母妃身死时候的感觉一样。   他顿地一惊,将沈清苓抱得稳稳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   恳因为什么。   嗯,是了,他从来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   便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让若不是,早在他用长鞭将她拖下的时候,他大可将她拖摔下去。   既然,他刚才不让她死,现在也一样。   他绝不会让她死!   她休想逃离他,逃过他的惩罚!   ……   下坠的速度太快,幸亏银鞭极长,这是他早为今日而备的,半空中,他一甩银鞭恰恰卷住她的身子。   崖下谷底,入眼是浓郁冬树,整谷整片,即使有树障,但绝对抵消不了多少那俯冲之力,但凡直摔下去,必死无疑。刚才从上面摔下的人,必已葬身谷底树渊。   他冷冷想着,在她即将触上树梢一瞬,微微屏息,猛地将银鞭一拉,她登时重回他怀里。   抱着她绵软的身子,他心里一满,却也不敢怠慢,虽说他比她稍晚落下,也不过毫厘之差,眼看即将跌到树梢,他立刻抽出银鞭,在空中一甩,将自己的手腕缠牢,尔后狠狠一挥,缠上旁边一棵稍矮的树的树干。这一下,将下坠之力卸了大半,也卸了从身下冬树坠落之势,身子在树上一碰,即被银鞭拉扯到旁边的树下去。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紧握着悬在树身上的银鞭,任二人吊挂在半空,至此,那巨大的冲力全部消掉。   银鞭是老铁师传之物,材质和一般鞭子不同,端的是至韧至强,但饶是如此,连番猛力下来也经受不住,“嗤”的一声当即断了。   他倒稍宽了心,这树虽说长在深谷逾百年,生至四五十尺高,但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已不复刚才千分之险。   他扔掉半截断鞭,身子凌空一翻,让自己背心朝下,将她护在身前。   刚才情势急遽来不及细看,在迅猛坠地一刻,他极快一眺,才讶觉这林子深暗,偏偏二人置身的这棵大树下方,是一处深潭。   落水那一下,去势甚厉,他只觉背脊大痛,知是被潭中尖岩刺中。   他并非畏伤怕疼之人,但岩梢入背极深,他是医者,立刻便分辨出已伤及脏腑,他疼得几乎要撤手,手却本能的将怀里的人紧抱着。   她和他不同,虽精通骑射,却到底没有练过武功,身子无法承受跌坠重势,早便昏厥过去。水中不比平地,呼吸是大患,他这时更不敢怠慢,强忍了痛楚,抱着她游了上去。   他这一生,何曾畏惧过什么,抱着她,却从刚才的宽心到此刻的不敢怠慢。   他不禁咬牙,若只有他自己,他根本便不会如此!她却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   *****   思绪随着背脊麻痛断在此处,他伸手快速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封了。   大手抚过她的眉眼,再厌恶她此时脸上的神态,他知道,她需要通过安睡来调节身子所受到的震荡,他狠狠抑住心里那股想将她弄醒弄哭求饶,将她摧毁的强烈欲望,快速寻思起来。   皇帝必定会派人搜谷,这个山谷甚深,搜索起来须数个日夜,在这之前,他只要将二人的安全护住便好。   ——   只是,他现在负伤不轻,且背上伤处有痒意,心房狭闷,竟似是中毒之像。   他眉峰一拧,心知这潭中岩物只怕非比寻常,若这谷中有甚野兽来袭,便更棘手了,他得尽快将自己的伤势稳定下来,否则,这深山密林,无人能护她周全……   他正度量着,却觉怀里女人往他脖颈的位置依偎而去,他心中蓦地一柔,低头看了看她,她混着血沫、娇艳似红梅的唇瓣逸出一丝声音。   听去,似乎喃喃在叫着冷。   不觉用脸去碰了碰她的脸,她脸颊滑腻却冰凉异常,他的心突然便微微疼了,二人衣衫尽湿,他想去捡些木枝生火给她取暖。   微一凝目,向四周望去,这一看,饶是他素来沉稳,也吃了一惊。   落潭之时,虽只惊鸿一瞥,但他过目不忘,对二人落潭之处的景物记得非常清楚,那潭虽深,但宽不过数十尺许,他们不管在哪一个方向上来,景物应不变才是,潭边四周都是些松柏冬树。   但眼前树木,虽非树高干粗,却绝非那些寻常冬树!   他极谙花草之道,这些树木看上去,却无一能识,只能凭其特征隐约可辨是些上古蕨类树木。   而最古怪的是,此时,树顶之上,弦月当空。   他们清晨便出发返程,到得狭道,尚不到午,从落崖到现在,不过泰半时辰,怎么却黑了天。   树木便罢,但白天黑夜之别,他纵恨怀中女人,也决不会在上来之际便忽略了这明显的不妥之处。   这地方隐隐透着诡异,似有什么让人心迷神瘴。   眼前,潭却还是那个潭。   如此说来,这潭竟别有蹊跷,一沉一浮,水月洞天,但纵使变换了方位,这时辰变化,斗转星移,又怎么可能?   他早便许誓,必登九五之位,遇神杀神,遇佛弑佛,而自降生起,他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不若其他皇子,幼时总有堪怕之物,或虫兽,或人。   正文 202 浓情入肌骨(4)——神秘的佛符   云苍诸国,皆信奉神佛。   荣瑞皇帝也如此。   他幼年尝听佛僧进宫布道,说世间之物,相生相克,人心皆有畏惧之物,有恐惧之时。   他没有。   恳除去偶尔的惊讶,除去刚才对翘楚这死女人的顾虑,他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哪怕在母亲身死的时候。   会伤,却非惧。   所以即便眼前情势诡谲,他微微一凛之下,旋即收摄起心神,知道眼前泽潭未必就是刚才的泽潭,因为,之前的泽潭彼岸,并无石碑矗立。   让而此处潭子对面,立有一块石碑上。   碑上,以朱红小篆写着三个字。   天神村。   小篆以下,摹有一个印记:卐。   卐这是佛符。   这个寓意万象吉德祥和的佛符,相传万佛之祖飞天胸前便有这个印记,怎么会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出现?   且这符号一般漆作金黄之色,这里用的却是……蓝色?   他微微皱眉,心里不觉一紧。   这一凝神,触动了伤口,疼痛火辣从背脊袭来。   他将翘楚轻轻放到地上,正想赶快到前面古树下拣些木枝,突听得数声粗嗥从前方深黑林地里传来,那里林木极密,黑寝深暗,再深一点之处黑暗如涛,目力已不可企及。   前是有野兽嘶鸣嗥吼的深林,后是深潭,深潭之后,又是一片黑暗深林。   他脸色一变,立刻走回翘楚身边,往怀中暗袋一摸,手掌出来时,掌心银光赫现,冷冷盯向深林。   他耳力锐利,随即听得几道细微之声从林中传来,却……并非兽声。   那声音惊急恐慌,似乎在说着“快,快走”!   是人!   而且为数不少,只是尚在数里之外,才显得那声音轻细了去。   他微微侧身一瞥那朱漆轻书的三个字,唇角浮起丝薄嘲。   天神村。   如此恐慌的天人喔。   后面……被什么追赶着吗?   他慢慢坐下,将翘楚抱回怀中,眯眸看着仍在沉睡的女人,略一思索,眸光锐捻,嘴角又腾起抹轻弧,将一个瓷瓶从怀里摸出来,轻轻一抛,他另一手轻抚着女人的眉额,眼梢始终扣向林里的方向。   ……   终于,林口火光微耀。   党一,二,三,四,五……当一众人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护着居中一个人从林里急奔而出的时候,   他一怔,皱眉轻声道:“是你?”   对方所有人骤看到他,震惊不比他轻,只比他更深重许多。   *****   翘楚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上冰冷难受,胸口快要被人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摸着疼痛的额头,眸光摇摇晃晃的落到身上的重物上,伸手想将那东西推开。   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手掌一推之下,却觉满手濡湿,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她一惊之下,神识立刻全数清醒过来,看清了重重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   应该说,是什么人,是谁。   铁面已经不知哪里去了,上官惊鸿俊美的脸上一片青白,眉心尽是黑气,双目紧紧闭合着,该死的是他还紧紧抱着她。   他们的姿势……   她一怔,突然觉得有丝熟悉。   她被他压在身下,他双手抱着她的腰背,高大的躯体将她重重包裹在怀里,他面对着她,背脊朝上——   这一瞬间,她脑子一片凌乱。   第一个意识,不是为什么她还没死;而是,他死了吗。   她怔怔伸出手指,放到他鼻子下,却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她浑身一震,气息一岔,几乎再次昏死过去,却又蓦地清醒,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用力往他推去,想将他推开一点,察看他的伤……   月光一地,二人身旁又燃着一堆火光旺旺的柴火,她看的清清楚楚,她一手腥红。   可是,他的手却依旧紧紧怀在她身上,她无法将他推开。   她茫然四顾,只看到二人数步之外,一动不动,横卧着两头庞然大兽。   她这时竟也不害怕,一点也不害怕……   那是类似虎豹的野兽,却又似乎不是,她说不出哪里不同,只知道模样似乎不同,却和虎豹同样大小。   兽肚下,各自蜿蜒着一摊鲜血。   兽背上,各自插着几枚银光闪闪的柳叶小刀。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药味若有若无的飘浮、流动着。   她闭了闭眼,咬紧牙,朝身上也一动不动,身子冰冷僵硬的男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起来,上官惊鸿,起来,要死,咱们也别死在一起。”   “你死了,你的沈清苓也不活了,起来。”   她便像那晚,他对她施暴那晚,狠狠去打他,他却纹丝不动,她咬住唇,说过不再为他流一滴眼泪,泪水四却止不住汩汩湿了整个脸庞,四肢百骸,也似乎被那水汽流过,全是悲凉。   突然,半空一道明亮划过她的眼。   是火把,无数的火把。   潭边,黑压压的一众人朝他们走过来。   火光映在前面一个人身上,她一身悲恸,却又禁不住怔住,微微失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   谢谢阅读。谢谢我所有的筒子,谢谢礼物和宝贵的月票,也祝所有筒子情人节快乐。   ps卐:这个古部落符号,佛家符纹,有多解多义,左旋右旋之辨,也曾是纳粹标志,若文里所释和筒子们所看所知有出入,请大家包涵一下,就像文里的飞天成了特定之佛,再非佛家石窟里颂画的飞天(天人,印传歌乐之神)一样。   正文 203 你不必懂我(1)   对方也许是觉察到她的视线,蹙眉回应,“怎么,你们好像都认识我?”   翘楚彻底愣住,她怎么会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却似乎不认识他们?对方神色吃惊讶异,不似作假。   急乱时刻,心窍反一下清晰,这个人也许真的不认识他们,不过是人有相像,因为如果是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   她虽刚苏醒过来,但直觉告诉她,这里应是谷底。   恳但是,若确实不是那个人,这不太古怪,太巧合了吗。   她心念一动,终于,还是试探了句,“翘眉姐姐?”   前面这个盈盈站立着的女子容貌倾城,活脱脱便是翘眉的容颜。   让女子却缓缓摇头,说,“什么翘眉?我是若雪公主,你们必定是认错人了。”   翘楚疑虑,这女子果真不是翘眉?但她既自称公主,一个公主又怎么会在这深谷之底?   而让人不可置信的却在后头。   这时,有两个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似乎刚从深潭后面的林子出来。   那一男一女,无论年岁和模样都跟翘振宁和凤清大妃长得一模一样。   按此来看,一会再有一个汨罗走出来也不奇怪。   但这并非北地,何况……   翘楚惊怔着仔细端详过去,除去若雪三人,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再无一个认识。   他们的服饰也有些古怪,并非东陵北地的着装,人人皆是一身素白,衣领高束,看上去颇有几分严谨意味,不若东陵北地袍服领口只及半颈。   虽说无人能及若雪美丽,但不论男女,容貌皆都上好。并且,其中竟无年老之人,数百人,半数青年男女,剩下的,不论男女,看上去都只在壮年年岁。一个个形容飘逸,确让人有敬畏之意。   但若雪三人的容貌又该怎么解释?一个人相像便罢,这却是三个人!   她一阵惊栗,只见若雪一指她和上官惊鸿,蹙眉对“翘振宁”和“凤清大妃”说,父主,母后,便是他们。   旁边的有几个人也低声报禀道,主上,便是那个男人制服了魅族两只神兽,救了公主和我们。   人群闻言,立时惊讶沸扬起来。   “翘振宁”和“凤清大妃”对望一眼,“翘振宁”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两个分明是凡人,这个后生怎有如此能耐,那是魅族的神兽!”   “主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凤清大妃微微颤声道,“这地方千百年来都没有人界的人能到达,今儿个却来了两个凡人……”   翘楚苦笑,他们一再说人界凡人,敢情她还真是遇到神了?   只是,这些天人里竟有“翘振宁一家”?   目光在前方的石碑擦过……   天神村?   这世上果真有神佛?   她浑身一震,目光回到上官惊鸿身上,再也顾不得去思考眼前神秘的境况,只求援地看向若雪,“如果你真是神,请救救他。”   若雪颔首,跪下恳求道:“父主,这位公子救了女儿和我们的族人,请父主也救救他。”   “翘振宁”眉头紧皱,似业着极为棘手为难之事,末了,重重道:“我灵族向来有恩必报,再说,虽是误闯,这两个年轻人既到得这里来,也是一场造化。”   他一说,立刻得到所有人附和。   但随即有人惊疑出声,“可是,主上,咱们的村子,即便是魅族,也只能在月圆之夜进入,这两个凡人能进去吗?”   火光明媚,有火星子从火把上飞扬到空中,星星点点,和着碧绿的潭水,水光,波光,火光,将黑暗的森林照得半明半暗,古木的清香浅浅流淌在空气中。   灵族?   这位灵族之族倒比那北地领主多了丝人情味。   翘楚心中生了丝希望,轻轻碰了碰上官惊鸿的脸颊。   若雪本有些发怔的看着她和上官惊鸿,美丽的眼眸若有所思,这时一听族人的话,立刻看向旁边一个青年,“吕先生,可否在这里施救?”   翘楚方才留意到若雪身旁站着一个男子,和其他人不同,身上一袭青灰长袍,那是一个形容俊秀,唇红齿白的青年,眉眼深邃,模样安静。   听得若雪问话,他轻声回道:“禀公主,看这位公子的模样,必是被潭中石岩所伤,这石岩乃千百年前佛主所降服的魅族最厉害的神兽所化,虽历经沧海桑田,石上戾气不散,对凡人来说,无疑是最厉害的毒物,吕某并没带任何医治之具在身,要救,必须进村!”   他说着微微弯腰一躬,又道:“主上,这公子的意志虽极强,但兽毒厉害,他身上也只还剩一口气强撑着,进村与否,需尽快决定。”   既是神,不是施法便能救吗?翘楚苦笑,望向潭边石碑,那后面是黑暗望不到头的森林。   “翘振宁”叹了口气,威严地道:“这位姑娘,看你面相极贵,模样镇定,也非寻常凡人。但这个地方是万佛之祖飞天亲手封印的禁地,即使有凡人机缘巧合,误落锁兽潭,皆被潭水困溺至死,从来没有人可以上岸,更别说进入天神村。”   “村口有佛主所施的护卫灵族的法术,即使我们的死对头——同为神族的魅族也无法进入,只要敢闯过石碑,立遭神谴。你和这位公子虽有机缘,但只怕是绝没有办法进入佛主的禁地。”   正文 204 你不必懂我(2)   “谢谢族主。”   翘楚低头看了看官惊鸿,轻道:“但我们还是要进村。”   她话一出,众人一片错愕地看着她。   “凤清大妃”劝道:“姑娘,我看不若只让这位公子进村,若万一有奇迹,那可拣回一命,倒是你,年纪尚轻,没必要平白送了命去……”   恳难得心恸还能有丝好笑,善良的“凤清大妃”,她还真是不习惯,但这位灵族之后总是善意,她也诚心道:“谢谢娘娘,翘楚心意已决。”   “翘振宁”看了她一眼,眼中抹过一丝赞赏。   从来没有在父亲眼中看到过赞赏,无论是在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倒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得到了一点的认同。   让翘楚心里轻轻一笑,突然想,也许,她和上官惊鸿骨子里是同一种人。   都那么寂寞。   都有相同的寂寞。   渴望的得到一点注视。   不同的只是,长大以后,他不再寂寞,他开始拥有。   而她依旧。   若雪突然问,“翘楚姑娘,你和他……你们是夫妻么?   翘楚一怔。   至亲至疏夫妻。   在她彻底放手之前,在那晚他用那样的方式对待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夫妻了。   何况,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对沈清苓……他的心,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下来救她,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那样护她。   如果说,她曾以为那样爱她的秦歌在东陵王墓里那样做,也自有他的原因,那他又怎么会没有其他原因呢。   但,该不是爱。   那,必定不是爱。   嗯,他从来没爱过她。   她摇摇头,道:“公主,我们不是。”   “可是,他如此保护你,你又肯陪他进去……”若雪又微微蹙眉似疑似思什么问道:“恕我唐突冒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之间……”   她笑道,“因为他护我,我便陪他进去,他其实是我……”   *****   石碑前。   翘楚不知道,这个天神禁地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些天人不在九重天上,但看着眼前的石碑,看到那朱红小篆下的蓝色佛印,她不禁心生疑惑:那是代表无量吉祥功德的符号,为何却用作封印?用的又是蓝色,本来佛光,金光,该用大金之色不是吗?   而且……这封印司杀!   刚才,当“翘振宁”提到飞天封印的时候,四周的天人都有一股恐惧的神色。   是那种心底升出的让脸容也微微扭曲了的极深恐惧。   虽说,这封印于天神村的天人来说,是一种保护,但想来触犯封印结界的魅族下场必定极为惨烈,否则,天人们不会有这样的神色。   佛不都是慈悲为怀的吗,既身为佛主,万佛之祖,胸怀万物,飞天为什么……   即使保护,难道便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她不知道魅族和灵族之间有什么纠缠仇恨,但不论一国一族,有时错的只是高位者。仇恨也只是高位者的仇恨,残忍的是被训练成杀戮工具的军队,又何及普通的族民。   难道,魅族全是恶徒?   这样的限制,倒苦了无辜的人。   这个封印,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她尝试往深处想去,思绪似乎便蓦地往一个深潭掉去,整个人变得烦躁不安战栗起来。   那是比出发时从狭道经过看到巍峨又峻峭的景致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更让人心惊胆战。   一惊之下,她止住自己再想下去。   第一次,仔细嘴嚼了飞天这个名字。   飞天。   飞天越地,俯瞰万物。   在原来的世界,没有万佛之祖飞天,只有石窟里那些扬歌飞舞的美丽天人,他们都是飞天。   蟁楼里也有飞天,但似乎也和原来世界的一样,描绘的都是那些美丽的天人。   而非万佛之王,飞天。   不是这个唯一的,飞天。   来到云苍,她常听到飞天这个美丽的名字。   因为,飞天就是整个云苍的主宰。   实际上,佛学文化也是专业考古者该掌握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动过念想想要去钻研一下有关飞天的东西。小到官坊民窑的荷包刺绣这些她都饶有兴味去研究许久,却不曾想过去碰和飞天有关的历史。   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是没有欲望。   像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紧紧按压住了欲望。   甚至可以说,她不想。   不想。   非常不想。   她厌恶。   那种感觉……就像狠狠恨着上官惊鸿的时候一样。   她猝然一惊,她真是想死了!她居然敢厌恶万佛之祖飞天!   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却突然听得人们惊讶颤呼的声音。   “翘姑娘进去了!”   “她安然无恙,她没事,是佛主的主意吗?”   ……   石碑之外,天人们举着火把,四散于野,眼眸含光,不敢置信、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翘楚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在思虑之中,竟然一个人先于所有人跨过了界碑……   正文 205 你不必懂我(3)   她本和“翘振宁”若雪等人走在前面……   那个安静的青年吕先生似乎是极厉害的医者,本来上官惊鸿还抱着她,但刚才,吕先生伸手在上官景鸿身上的几个骨节上轻轻一推拿,便让他松手了。若雪吩咐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天人搀扶住昏迷的上官惊鸿。   她此时居然越过了众人!   她心里在毁谤飞天,倒没想到,飞天人还不错,果然佛量极大,居然让她进来而没有遭神谴,若非深惦着上官惊鸿的伤势,她一定……笑一场!   恳她心里苦涩,又微微失笑,却见碑外,“翘振宁”,“凤清大妃”和若雪等人虽比部众镇定,此时也都一脸讶色。   其后,再次教所有人吃惊的是,上官惊鸿也顺利进入了禁地。   *****   让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   很久以前,看过桃花源记,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天人们纷纷越过红字蓝印碑,若雪握住她的手,她随若雪脚步一跨,以为会迈进黑暗的森林里,哪知道景物一瞬变换,仿佛有人伸手将她眼前那层漆黑的纸幕撕开,俨然又是一个天地。   美丽的屋舍,花花户户,灯火暖暖,如梦似幻。   可惜,这时,她无暇去赏,更无人可以同赏。   她又遇事!   天人们便如同刚才看到她和上官惊鸿跨过界碑一样,再次惊怔住!   此时,她,上官惊鸿,若雪等人,都在吕先生的屋舍里,厅堂外,院子里站满了人,一直延到院外。   上官惊鸿被放置在厅中横榻上,但吕先生并没有开始施救,却在刚才说了几句话,教所有人惊愕当场。   他淡淡看着众人,说,若要他救上官惊鸿,须从上官惊鸿或她身上的一样东西来换。   她一怔,看向“翘振宁”,倒是“凤清大妃”笑着说,天人会些术法,寿命也较凡人长,但也会伤病会死,吕先生是这里的大夫。他但凡替人治病,有一个规矩,须让对方拿一样东西来交换,但那些东西都是细须之物,有时是病者自己伺养的花草,有时是病者自己亲作的字画……   她这才宽心,心道小说上写的那些脾气古怪的神医也不尽是骗人,都有些稀奇古怪的规矩。   然而,问吕先生想要些什么的时候,那青年却一声轻笑,说,要看问谁要,若是问上官惊鸿要,须他亲口答允;若问她要,也一样,必须她自己答应。   上官惊鸿还昏睡着,怎能答允!她没有多想,立刻便道,我给你。   孰料,吕先生眸光一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方微微沉声道,若是姑娘,我要你的身子。   这话一出,她,乃至“翘振宁”等人都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人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位吕先生虽说身份神秘,本不属于天神村,但到天神村多年,平日一向谦虚有礼,是位上佳君子,且一身医术高明观叹,族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恋慕于他,族中长老包括族主多次与他商谈婚娶之事,都教他婉言拒绝了,怎么如今却……   而且,要别的便罢了,要的却是这翘姑娘的身子!他这做法岂非有损医德!   天人们疑惑不解,却见族主以下,族中几位长老脸色凝重,但都沉默不语,遂也不敢多话。   ……   翘楚手足冰冷,气的浑身颤抖。   若雪已冷笑斥道,“先生医风医德,若雪素来对之敬佩有加,怎么突然便说些糊涂话去!况这位公子对我族有恩,请先生快快施救,莫要再说那些胡混之言了!”   吕先生没有说话,依旧眸光淡淡,却紧盯着翘楚。   “翘振宁”按住女儿肩膊,沉声道:“雪儿,不可对先生无礼!”   翘楚暗自心惊,看这灵族之主的态度,这位吕先生的来头只怕不小……   这时,“翘振宁”和“凤清大妃”对望一眼,复看向吕先生,道:“请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赶快救人罢,此事以外,先生若有什么要求,我可……”   “主上,你知吕某,向来说一不二。”   他话口未完,已被青年出言打断。   男子声音虽轻,却隐隐自有一股威慑之力在。   “你!”“翘振宁”也顿生了几分怒意,随即一声长叹,对着翘楚长长一揖。   “姑娘,这事你拿捏主意罢。”凤清大妃也微微苦笑,随即又想起什么,看向吕先生,商榷道:“先生,这救命之事一罢,我便让人筹备,将先生和翘姑娘的喜事办了,可好?”   “不错。”“翘振宁”脸色稍霁。   翘楚听他说得一句,又看向自己,温声道:“翘姑娘,吕先生的身份,自不会辱没了姑娘,你看这事……”   她虽早抱定注意,既大难不死,将上官惊鸿救醒后,便悄悄离开,怎料到此时此地,竟又起风浪。   她和上官惊鸿之间,虽说不清爱深恨深,三次缱绻,都是痛苦纠缠,但心底深处却知道,除去第三次,她对这个人男人再恨,到底还是不悔的。她根本不可能再让别人碰她,这时,她该怎么办才好?   她一身冰凉,身子僵硬得无法动弹半分,却又听得吕先生轻声道:“不,我现在就要她。”   正文 206 你不必懂我(4)   似乎不希望再听到别的说辞,吕先生又低沉的补了一句,“不会有拜堂,一夜露水罢了。”   厅堂,再次安静下来。   一时惊诧、息屏。   翘楚知道,这时,谁都没有办法帮到她,他们。   恳她冷冷又静静地问,“为什么。”   青年的目光略有些暗炙,“翘楚,我喜欢美丽的东西。”   美丽?   让和背后众人的再度惊诧不同,翘楚有些不置可否,慢慢走到榻边。   上官惊鸿的脸色很难看。   黑黑青青的脸皮,眉宇紧紧皱着。   很痛罢,一脸死气。   但他的眼皮却在微微跳动着。   嗯,他还没死。   吕先生说,他强支着一口气撑着。   刚才,听到吕先生要求时候,那种冰凉、胃液也微微翻腾的作呕的感觉,突然黯淡了。   她以为她会犹豫挣扎很久,却没有。   本来,那晚,她便许誓,誓愿她不再管。   可是,事到眼前,却可以生离,不可以见死别。   伸手去抚摸他的眉眼,就像初见的模样……带着防备警惕,其实情早在肌骨。   她掩嘴一笑,正要转身去回吕先生,突听到低袅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   “苓……苓……快上去。”   那声音很轻,也许轻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但已足够,她浑身一震,眼泪“噗”的一下竟就这样跌出。   快急得她措手不及。   她说过不哭,却又一次。   她果然言而无信。   本以为就像花落一样,眼泪也是没有声音的。   原来不是。   终于,她低头用力一拭,转身对吕先生道:“我救不了他。你爱救便救,不爱就罢。生死一夕,黄梁一梦,都说轮回,十八年弹指,他很快又能再享人间繁华。”   说罢,她丢下满室目光,从若雪身旁快步走过,从满院人群里夺了路,奔了出去。   *****   “苓,上去……我必定护你,我不想欠你;晴语,我也不欠你,早便不再欠你……”   “翘楚,莫走,莫要喜欢九弟,莫要放手……”   “翘楚……你到底喜欢什么……”   若雪怔怔盯着榻上的男子……   那双隽秀英气的眉,紧紧皱着,蓄起一道道的皱褶,似乎满心痛苦却又小心的禁锢了起来,不去泄露给谁知。   不过相识片刻,她却心酸难抑,不禁恨起那翘小姐的薄情。   翘楚告诉她,她是大户人家儿女,他是她家中长工,是花匠,专门伺养她园中的花草,二人自小长大,多年情谊,是主仆,也是朋友。她被家中逼婚,大婚在即,未婚夫来闺房稍做探看,他将那个男人制服,窃其衣饰,伪装掩盖,带她逃离大宅门。   若雪自嘲一笑,她被迫下嫁魅族族主之子半夏,大婚在即,为两族利益,不可反抗,心里多想有这么一个男子将自己带离。不管他是什么人,是长工还是公子!   她素来慧敏,本对二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但看翘楚模样只属婉秀,反而这为奴为仆的男子长相贵美。   初见,他身负重伤无法动弹,坐在地上,还要借岩石来倚靠,却一手紧揽怀中女人,一手扣刀杀兽,举手投足间,竟尽是睥睨天下的赫然气势。   他当时凝眉看她,似乎她是他的旧识,却随即说,你不是那个人。   若非他对她说“去找帮手”,她可能还怔在当地。   所以,这样的男子,若不是翘楚家中的长工,身份卑微,心存主仆之礼,又怎会对翘楚如此付出?   她对翘楚甘入天神村之举甚为敬佩,此时,只觉这个女子终究还是流俗了去。念及贞德,对一番舍命情谊,竟决绝到连一丝迟疑也不曾有过。   却怎么他在梦里还唤着她的名字?他对她,不只主仆朋友之情,其实还爱着她吗?   爱着这样一个千金小姐?   在“凤清大妃”一声低呼之下,她突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缓缓朝吕先生跪下,低声道:“吕先生,若雪求你救救他。”   吕先生看向“凤清大妃”,道:“公主请起,公主虽因事暂没有了记忆,吕某却知,便在佛主下凡历劫前对公主也是爱护有加的,这礼,吕某无论如何担当不起。”   “翘振宁”微微一震,“凤清大妃”已赶紧去搀若雪。   若雪摇头,将母亲挣开,微微厉声道:“翘楚走了,求你救救他。”   ……   “翘楚,莫走。”   一声低昂突然从榻上传来,众人一惊,只见榻上的男人猛地坐起身来,目光混浊地盯着若雪,“翘眉?”   “翘楚呢?”   若雪听他似唤自己,又惊又喜,听她问起翘楚,苦笑道:“她走了!”   “她果然走了……不是梦……我听见,有人问她愿不愿意用自己来救我……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官惊鸿坐在榻上,淡淡笑着说。   他一双眸眸里都是血丝,红得让人寒秫,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着,半吊在榻上,苍白孱弱得似一碰就倒,却有一丝又一丝的狠戾从瞳仁里慢慢渗出来,将最初的痛苦全部埋住了。   这个重伤男人浑身散发的狠厉气息,让术法高深的“翘振宁”也不禁一惊。   突然,众人只见他盯向若雪,“她走了,你却求人救我?”   正文 207你不必懂我(5)——大夫不可以   “翘眉?”   “八爷。”   ……   第一次,若雪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恳在上官惊鸿问她“她走了,你却求人救我”的时候,一句“八爷”,她脱口而出。   八爷……   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在唤谁?   让他现在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的,不然他不会唤她“翘眉”,可是,她怎么竟叫他“八爷”?   以致后来,吕先生走到榻边,他冷冷看向吕先生,尔后只看到吕先生弯腰对他说了句什么,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背后,母亲有些强硬地将她搀起来,父亲的神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有些复杂,也许,是她现在才发现。   空气中,有香艾的气味传来,让人精神一振,她蓦地从回过神来,却见上官惊鸿又已昏迷过去。   一身血迹斑驳,凝成暗红,看去格外惊心。   她又惊又急地去向吕先生看去,吕先生在桌边弯腰点燃着艾条,她急道:“先生,他怎么了?”   吕先生却抬眉,问道:“刚才,公主是以公主之尊来求吕某,恕吕某逾礼问一句,若公主是翘家小姐,可会答应这交换要求?”   若雪被他的话一震,顿在当地,竟一时忘了问救治之事。   *****   满天星光,翘楚踉跄的走着,四周美丽的屋舍这时竟也成了讽刺,天大地大,她却不知去途。   屋舍到处,到处灯火,却没有她的家。   背后,远远有两个天人缀跟着。   应是“翘振宁”派过来的。   刚才甫进来,便变幻了景物,她找不到出去的路。   也许,她该问问出去的路。   她慢慢转过身,两名天人有些惊愣的看着她,停在原地,她快步走到二人身边,张口,却问不出声音,眸光落到衣服上的的血迹,便怔住再移不开。   *****   “主上,翘小姐回来了。”   ……   “吕先生,我答应你。”   从院外,院子经过,跟着那两个天人,排开密密人群,翘楚撩着长长的衣裙,高声喊着,大步跨入厅堂,却见“翘振宁”,“凤清大妃”和族中长老——几名壮年男子,脸色轻凝站在榻边,吕先生站在桌旁,摆弄着桌上一个小炉。   空气中暗香轻流。   炉中艾枝已燃到尽头,吕先生在换新艾。   看到她,目光一怔,唇角微起的不知是嘲还是许。   她一惊,赶看向厅中右侧靠墙贵妃软长榻。   只见,上官惊鸿倚在榻背上,若雪侧身坐在榻边,握着帕巾替他揾额角汗水。   她蓦地收住脚步,愣在门阶处。   一瞬,众人纷纷看向她,天人们的目光是不可思议的惊咋,“翘振宁”等人神色却复杂。   若雪听得声响,猛然转过头,美眸里有些惊讶,有些责备,又还有些幽邃的光芒……   若雪之后,上官惊鸿身子慢慢前倾,他紧盯着她看……眸光,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吕先生救了他!   在她离开的这盏茶功夫里,这短短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吗?   她心里凄然,实在无法再去深究这些,只不断想着……他好了,他好了……   也,再也不需要她了。   ——   心绪,短短时间里起落沉浮,也不知为什么,口里一句“你还好吗”竟滑下喉,飞快转过身,只想离开。   本来,她便已经无法再面对他。   背后声音有些急遽凌乱,只听得有什么奋起之声,和若雪一声惊呼,翘振宁好像说了句“公子当心”,她脚下重,仿佛失去了焦距空洞地看着自己的裙摆,踉踉跄跄没走得几步,腰身一疼,被什么箍上,身子已被一股大力狠狠拽进怀里。   “小姐,你还要去哪里?”   沉散在耳边的声音,让她猝然一震,整个人旋即被扳过,被逼对上男人严厉火炙一样的眼眸,他看她抗拒失措、目光散乱地看着她,一手紧扣着她的腰,一手突然抚上她的眉额,在所有人的惊乱抽气的声音中,将她紧紧按压进怀里。   她张惶的被迫枕靠在他肩膀上,对着一室震惊。   “翘振宁”,“凤清大妃”,族中长老,携她回来的两名女子,目光里,似乎都带着惊世骇俗的意味,吕先生紧皱着眉,眸光暗暗。   因为,小姐和长工吗……   嗯,她还好,面对着的还只是屋里几个人,上官惊鸿那边面对的,可是无数天人……   若雪怔愣着看着二人,身体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微僵硬在榻边。   她他勒得快要窒息,鼻子嗅到一股浓刺的气味,她一怔,使劲想从他怀里挣出些许,身子却被他如铁坚硬双臂收得越发紧,耳边听得他沉哑着问,你还要去哪里?   她脱口说道,你弄疼了,放开我一些。   话出口,自己也发怔,这样的语气,委委婉婉的,竟不知是哄是说。   感觉到他的胸膛微微一震,像抓握着什么珍贵东西的双臂才略略松开了一些。   在他怀里,她往他臂膀空隙处张看出去,目光晃晃散散落到地上,只见他袍摆下,赤脚旁,淅淅沥沥,一摊红。   正文 208 你不必懂我(6)——长工不可以   她一惊,说,“你放开我,让吕先生看看,伤口破开了。”   “还走吗。”   背后他的声音还是沉沉的,却较往常发狠时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分轻苦。她还能说什么。   “我不走。”   恳她说着,心里酸涩,等你好了再走。   她不懂,那个原因是什么。   他明明不爱她却字字句句行行为为都像他其实深爱她的原因。   让她心决,却一时困怔想着,旁侧,翘振宁一声轻咳,她才赶紧推开他。   其实,即便他真的爱她,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因为还有郎霖铃,还有……清苓。   不是唯一,她不能要。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回不去。   他慢慢松开手,却又改握住她的手,她苦笑着,若非他的伤,她是不是就可以少一点犹豫,将他挥开……   他凝着她,眸光幽深,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从刚才回来再见,他盯着她陌生又若有所思的目光,到将她抱进怀时的似乎有些无所依循却又带着本能的狠戾,再到此时……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感觉很不对劲。   他却拉着她走到榻边,将她轻轻按坐下去,对若雪温言一笑,道:“刚才有劳公主了。”   若雪身子似微微颤抖着,拿着布帕,朝他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却又朝她淡淡道:“翘姑娘,你好好照顾上官公子罢。若雪先退,不扰静养了。”   她说着,垂着脸颊,匆匆奔了出去,翘楚只看见她倾城美丽的下颌有抹尖冷。   院里天人无声,却都紧紧注量着他们。   无怪他们会以这样的目光看他们。   礼教大防。   这个时代,本来即算夫妻,关起门来做什么事,谁不说,但这公然之下,看衣穿着,这天人们的礼法似乎比东陵民风更严谨上几分。   他们又不是夫妻,不管“翘振宁”等人信不信她那一番措辞,在明面上,他们不是夫妻,有违礼法。   上官惊鸿这时也似乎微微一怔,他放开她,眼梢却还淡淡拢在她身上。   “翘振宁”又浅咳一声,看向吕先生。   吕先生走过来,动手打开榻头一张小几上的木箱,拿出一卷纱布。   他让上官惊鸿坐下,上官惊鸿谢了,眸光甚温,她凝着二人,却陡然从后者嘴角微微一沉。   她心头一秫,上官惊鸿不喜吕先生!   但愿那并非……杀意!   不知为何,那人明明眉眼温淡,嘴角不过是略略一沉,甚至不过是不经意,她心底却很不安,反而一直安静、又有些无情强硬的吕先生这时脸上有着一丝温和,她正疑虑,突听得上官惊鸿在她旁边轻声问道,“小姐,你姓翘,闺名一个楚字,是不是?”   *****   一夕繁闹,一夕凝寂。   医庐的厅堂已空。   盏茶功夫前,“翘振宁”已领着人离开。   翘楚坐在桌边,抚着下颌,头重脑胀,背后是上官惊鸿在辍弄东西的声音。   东西是“翘振宁”命人送过来的,今夜里,他们便留宿在吕先生的屋里,方便照顾。   吕先生屋子古雅精致,却没有卧室,只得一进厅堂,厅堂里还有个房间,却是个小药房,另有一个厨房,院子植花,院侧茅室。   今日情况特殊,实际上,平日里,吕先生均是出诊,不在自己室内接待病患,厅上贵妃软长榻便是他歇息的地方。这张长榻,较床略小,但一个人枕睡,却还算宽裕。   但到底男女有别,但怎么也不能三人同挤统一榻,是以,“翘振宁”命人送来两张榻子。   众人离去时,听“凤清大妃”说,这里并无日夜之分,自千年前从天界迁徙至此,被飞天封印的这个地方,只见夜,不见日。时序却同外间世界,这时也是冬寒春至。   所以,“翘振宁”送来的东西又另有些被褥,衣服和吃食。   这些细须不是她须记挂的,她困苦的是:上官惊鸿现在的情况。   刚才上官惊鸿的一句“小姐,你姓翘,闺名一个楚字,是不是”几乎将她震得魂飞魄散。   “凤清大妃”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吕先生的规矩,取物救人。   吕先生说,要么,问她要:要么,问上官惊要。   在她离开的时候,那炷香盏茶的短暂时间里,上官惊鸿醒来过,吕先生问他要了一样东西。吕先生当时也没直接和他说要什么,只问若从他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他愿不愿意。   上官惊鸿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自己纵有一身医术神通,众人看的真切,似乎是他拼了全力挣醒过来的,那时,他孱弱无比,根本无法料理己伤。要么给,生;要么留,死。   他答应了!   然而,吕先生拿的却是……他的记忆!   听说,吕先生在他头上施了针,尔后才替他将碎岩屑从体内取出,给他服下药物,用药膏裹伤并缝合了伤口……吕先生医术厉害,一切不过在片刻之间。   她从被告知到此刻,心里一直惊撼着。   无怪她进屋之际,他的目光如此奇怪,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她不知道吕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上官惊鸿醒来后,人,似乎还保留着骨子里的一点脾性,却确实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记忆。   除去将她拦下那一下的激烈,尔后,平日里,他在他人面前隐藏甚深、在她面前却并不怎么掩盖的戾气,似乎也渐渐沉埋在身体里。   他看去温彦有礼又淡漠疏藏,倒和她与他当日初见时的模样一样。   但她百思不能解的是,他既没了记忆,为什么还会拦下她?   他将她抱住那一下,她有种感觉,他绝不会让她走!   他忘了所有事,感觉里却似乎记得她。   牢牢地记住!   是恨吗?   是恨罢。   落崖一刻,她知道,他深恨着她。   并且,他似乎也潜恨着吕先生。   ……   说到吕先生,众人本以为方便照应,吕先生却离开了。   便在刚才,在“翘振宁”派人将东西送过来之后不久,吕先生和他们告别,说他有事在身,要外出几天,他们可以住在这里。   她大急,问他这个节骨眼上到哪里去,为什么要拿走上官惊鸿的记忆,怎样才肯给上官惊鸿恢复记忆。   他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说,“翘楚,我会回来的。”   她看他不答她,转换了一个问题,一字一字问,“先生适才为何要开那种要求?”   “他伤重,神识都被魇着,若非这样他怎能醒来?他不醒,我怎能得到他的亲口答允,从他身上拿走一样东西?没有他的亲口答允,我什么都不能做。”他轻声说着,缓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她又惊又怔,鼻端突然嗅到草药香气,随即被人揽进怀里,只听得上官惊鸿笑道:“惊鸿谢先生救命之恩,我家小姐之事不劳先生惦念,惊鸿自会料理,先生走好,回来再见罢。”   她又是一怔,上官惊鸿本在榻上躺着歇息,这时怎么过了来。   吕先生一怔,随即回以一笑,返身便走。   她自是不能让吕先生这样便走了,急忙追上去,唤了句“吕先生”。   吕先生回道,“小姐唤我吕宋罢。”   翩然一句,男人出了屋,“嘎吱”一声,已合上院门。   她想去追,上官惊鸿却紧紧箍着她的腰肢,低声道:“这个人危险,你不能近他。”   不!吕宋虽拿走了上官惊鸿的记忆,她却不怎么记恨他,虽不知他何故,但总觉不似恶意。   现在,上官惊鸿不让她追,吕宋离开了,他的记忆却怎么办!   吕宋必定藏着事,他眼底里有抹重虑。   她有种感觉,她和上官惊鸿误闯天神村,是偶然,也非偶然,单是遇到若雪几人一事便不简单了。   她刚才进屋的时候,说“吕先生,我答应你”,上官惊鸿刚醒来,根本便不知道她答应吕宋什么,恨从何起?   她心里一急,不由得冷冷道:“你连记忆也没有,怎么知道他危险,你我身份有别,放手!”   上官惊鸿一怔,随即慢慢放开手,走到一旁,轻声道:“是,我是没有了记忆,但我有感觉,他之前似乎对你做过不好的事。”   她也微微一怔,她想好好思考些事情,遂道:“你去睡罢。”   “我先帮你将床被铺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拐着身子走到“翘振宁”送来的两张榻旁。   她微微垂眸,她知道,他脚上有过旧患,初见时,他刚打完一场硬仗,辛劳过度旧患便会发作,疼痛难当,需莲丹止痛,却并没有致瘸。   此时,他没有了记忆,不会装瘸,再说,在这个地方也不必装瘸。这古怪姿势是身上伤势牵动而成的。   刚才,吕宋替他止血的时候,她看过他背后,知道那个地方到底缝了多少针。线口吓人。   她想止住他,却终于没有开口,她和他之间,不适合那么多的温情,现在这样,正好。   于是,她坐到桌边,就着烛火,回忆起这古怪忙乱又让人不知失措的一晚来。   *****   桌上,炉中艾枝香气袅袅,她闭上眼睛,心头突然一跳,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的感觉不会错,虽然人面相似,但上官惊灏不是,上官惊鸿才是秦歌!   而从目前宫里的明争暗斗来看,上官惊鸿开始朝着扳倒太子的趋势而去。上官惊鸿必定是日后的东陵王!   古代,现代,两个世界本来平行,不知为何却在某一点上出现了重合,导致上官惊鸿的陵墓竟落在中国敦煌飞天石窟附近。   要改变秦歌的生死,就要破坏蝴蝶效应。就像琳琅说的,任何一个关键环节皆行。   一是,上官惊鸿改变原来的主意,不去修建陵寝或将陵寝修在别的地方。   二是,改变东陵王的人选,从上官惊鸿的父亲荣瑞皇帝后,将东陵帝国的历史彻底改变。   她心里怦怦而跳,若上官惊鸿失掉记忆,再也回不到皇宫去呢?那还会有东陵王吗?   她一再经事,最终甚至将到东陵的目的抛弃。   但眼前却是一个契机!   若将没有了记忆的上官惊鸿永远留在天神村……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妨“噼啪”两声烈响从背后传来,似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只见上官惊鸿铺被竟奇迹地将两张“翘振宁”送来的长榻“铺到”碎裂在地。   她不知该心恸心烦还是骂人好,抚紧眉额,忍着不对伤患发火,却终究没忍住,咬牙道:“有你这样当长工的吗,你是怎样铺的床被,现在只剩吕先生的榻子了,咱们两个人,是你睡还是我睡?”   那边,上官惊鸿手上似乎流着血,嘴角却该死的仍有丝淡淡的笑意。   正文 209 你不必懂我(7)——长工不可以(2)   参照他手上的伤,她丝毫不怀疑两张榻子是他劈坏的,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古怪起来的时候绝对不可理喻。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他淡淡说,这东西似乎不大结实。   他居然还能说得一本正经,他的眼神,她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他的想法……   她有些头疼,这人记忆没了,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了,性子怎么还是一样古怪。   恳她一指最后一张长榻,命令道:“将地上收拾干净,我是小姐,我睡那里,你是长工,自己打个地铺吧。”   上官惊鸿一怔,眸光闪了闪,随即颔首,说了声“好”。   她被这“噼啪”两声搞得没了心情再去考虑,今日又惊险刺激了整天,也着实累了,从其中一堆破木里抱过一床被子,便往榻边走去。   让冷不妨听到上官惊鸿在背后淡淡说了句“我本以为,你不愿嫁是因为我”,她被这话微微惊住,突然明白他破坏公物的意思……他想和她一起睡。想了想,也淡淡回了句,“若雪公主他们向你简述过我逃婚的事情了吗……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心里另外有人了。”   她说着将鞋子蹬了,上了榻,用被子将身子头脸盖住。   他似乎静默了声息,好一会,才听到他的脚步声轻轻传来,似乎是走过去关上屋门。   她很累,却睡不着,清清楚楚听到他收拾地上东西的声音,脑里恍恍惚惚的想,将他留在这里,不是剥夺了他本来的生活和理想吗。   但若回到崖上的世界,她却没有办法让他改变修建陵寝的想法。   她错了,将陵寝修在别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她根本不知道,东陵哪个地方将会和敦煌重合,这样如何告诉他择地?   另一个方法,是不修陵寝。   但这可能性极小,因为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帝王不修陵寝,不墓安葬。   虽然他说过只要她好好待在他身边,他会给她想要的,但即便他真答应她了,她离开以后,他还会信守承诺吗,不下令全国通缉将她杀掉解气便万幸了。   心口闷痛起来,她赶紧收摄了心神,不敢再想,但依旧睡不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微微辗转的声音。   她下意识将被褥掀开了些许,一看,满室已经昏暗下来,桌上油灯没有完全熄灭,几滴油星子,一簇薄火苗。   她有些发怔,目光收回之际,却被地上炯炯的眸光纠住。   被褥半盖,上官惊鸿紧紧盯着她。   眸光深而灼。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慌乱,抗拒,将被子蒙头一盖,快快转过身。   耳边又是他辗侧翻身的声音。   怎么老是辗转,那样伤口不疼吗?   她突然想起,刚才疏疏一眼,他身下似乎只垫着几件袍子……那是刚才翘振宁命人送过来的替换衣服。   只送来两床被褥,他又拿什么打地铺?   她自嘲一笑,为什么离开反而容易?这样的对面,还是不希望他受罪,总归是一张白纸的人,也算是另一个人了。虽说,她曾考虑等他好了再离开,但若他是以前的他,她明白,她绝不可能这样和他共处一室,她会立刻离开。   心里微吁了口气,到底还是掀了被子,坐起来,道:“你上来睡吧,我睡你那里。”   “不,我睡这边就好。”上官惊鸿立刻打断了她,甚至微微沉了声音。   她闭了闭眼,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轻声问出来,“没有了记忆是什么感觉?会害怕吗?”   “不会,现在和你在一起很好。”   声音低沉传来,她心里微微一紧,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有点好笑,更多的却是涩然……他当真把小姐和长工的故事当了真吗?在故事里,长工爱上了小姐?还是说,他以前惯对他其他的女人说***的话,现在即使失忆了,说起来也还能毫不费力,就像他是极认真的样子。   她重新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   他不接受她的好意便罢,无论如何她说不出和他同睡一榻的话。   *****   然而,累归累,却总是睡不着,很快便到她辗转反侧了。   她心里烦躁,竟突然生了个念头,想不顾一切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里!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还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榻上却突然一陷,她一惊,被子已被人掀开,“翘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上官惊鸿坐在榻边,微微皱眉看着她,神色有些紧张,很自然的便伸手过来抚住她的额发。   她伸手用力一格,坐起身来,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开。”   他被她一斥,眸光暗了暗,咬了咬牙,似想站起来,末了,却盯着她,轻声道:“我坐在这里,你睡着了我就走开。”   她咬牙道:“滚。”   女子的声音有丝尖锐,昏暗的灯火里,上官惊鸿清清楚楚看到翘楚眼里复杂抗拒的光芒,尖尖的刺过来。   是,他的记忆是空白的,但什么长工和小姐的故事,他不信!   胸腔里,薄薄的怒气迅速被她调出,他一声冷笑,几乎便要站起走开……手刚才被她挥开,落到被子上,她的手就在旁边,无意识的贴靠着他的,只是不经意的肌肤相接,他竟无法从这单薄的温度里抽离,这时,他只想抱她,吻她,碰她!   正文 210 你不必懂我——长工不可以(3)   手却规矩的定在那里,没有动。   交面而坐,他冷冷看着自己的手,她右手旁边自己的右手。   他受伤了又怎么样,他若要用强,她根本便不能抵他抗他。   不是不能,却是不敢。   恳可笑了,他不敢。   记不起和她之间的往事了。   可是,当她撩着长长的裙摆,白了脸颊奔入医庐,嘴里喊着“吕先生,我答应你”的时候,他醒来之后心里所有的陌生空寞一下褪尽……   让当时,她眼里的仓惶和悲恸,让他来不及哀悼这尘封了的记忆,来不及迷茫,只想让她不再伤。若他也模糊糊涂,怎么去守这“跷出家门的小姐”?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这股强烈的感觉,他不知道她要答应吕宋什么,他只知道,他绝不会让她答应!他只知道,他想和她在一起!   她这样待他,是因为心里那个人罢,她说过她心里有人了。   他不会让她去爱别人,不会!不可以!   但现在,她也像刚才那样,脸色苍白,于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做让她伤恸的事。他咬牙站起,淡淡道,好,我出去睡。   *****   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这样不过份吗。   贪、嗔、痴、慢、疑,原来,她始终看不清。   翘楚紧闭上眼睛,耳边听得屋门重开重合的声音,她想将他喊住,心胸却蓦地一闷,立时绞痛起来。   刚才便有过征兆。   是她的心疾发作,还是上官惊鸿或翘眉的毒?   还在睿王府的时候,服过心莲和上官惊鸿的药,心疾虽永不可解,但发作的次数尚好。   她突然想起翘眉说过的话,翘眉说,会定期给她解药。   她还没拿过翘眉的药,现在到发作的时间了吗?   就像无数虫子利刃啃剜着心脏,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着腐蚀,她抚住心口,在榻上翻滚起来……   *****   上官惊鸿在门阶坐下,看着天上月华星光,下意识往怀里摸去。   东西摸了出来,眼梢懒懒一裹掌心。   是只玉笛子。   你是不是还是这样不在乎……陌生又熟悉的词曲在脑里浮起,他自嘲一笑,将笛子凑到嘴边,却听得痛苦呻吟的声音从背后屋里传来,他一掀开衣摆,立即起身推门而入。   阶下,玉笛翻宕跌滚。   *****   屋内,入眼的情景,几乎将他震得心胆俱裂。翘楚一脸痛苦,双唇之间一片血红,在榻上蠕动着。   ……   眼前昏黑,视线朦朦胧胧,翘楚有些辨不清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的是谁。   心上剧痛像潮水一般涌过,将她盖得喘不过气来。   生死茫茫,死前是否就是这样一个模样。   她下意识抓向将她抱住的男人的领襟。   她张口想去唤谁的名字,又突然想起秦歌有林羽,上官惊鸿有清苓。   她怔怔凝着眼前的男人,看他双眸锐清,眼梢眉角却都是惊痛、沉恸,长发如墨玉带飘飘,她突然清醒了一些,那是她的丈夫上官惊鸿。   他们行过礼,也曾同睡在一张床上。   较之郎霖铃,她也是他的妻子。   较之沈清苓,她才是他的妻子。   阴差也好,阳错也罢,不管谁质疑她插进他的爱情,不管他心里的是不是她,她是他的妻子。   她心里疼痛,冷汗涔涔,一时忘了身在哪里,只是下意识想,若她熬不过今晚,她是不是也可以自私一回。   “翘楚,告诉我,你怎么了,哪里疼?”   挟着惊怒的声音拍打着她的耳骨,心头那些刺骨的过往那些恨陡然沉了下去,她不愿花费唇舌去回答,疼痛让她每说一个字的艰难,她只是偎进他怀里,低低道:“你今晚陪一陪我,别到郎霖铃那里去,也不要假装在我这里过夜,却是为了去见沈清苓。”   绵密的吻混着粗重的鼻息落在她的额、眼,她被男人收勒在怀里,强劲的双臂将她的身子几乎都嵌入他的怀里。   她听到低沉咬牙的声音传来,“翘楚,那人既如此待你,你为何还惦记着他,我陪着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在一起,没有别人,好不好?”   他的牙关甚至轻轻作响,那是怒急痛到极点的悲愤,翘楚心头一震,全然清醒过来,怔怔看着抱着自己的青年。   突然,他将她拦腰抱起,他血红着眼,模样有丝扭曲狰狞,深深吻着她的唇,轻声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族主,你忍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苦笑,道:“他救不了我,若雪公主带我进来的时候说过,这里只有吕先生能治人,族主术法虽强,却不会救人,莫忘了你也是吕先生救的。”   上官惊鸿神色大变,将她放回榻上,勾脚就踢翻了榻边一把小凳。   他的医术也被封住了吗?她心里一片绝望,看他背后又沁出一片血迹再恨也抵不过此时的感觉,心口痛着,又为他疼着。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他立刻回握住她。   她说,“伤口又裂开了,你去去包扎一下。”   他却似没有听见一样,看也没看,又将她抱起,低声道,“我们还是去找族主,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翘楚看他坚定的对她说着,自己眉宇却都是明知故说的狂乱,心里一恸,伸手揽住他的头颈,轻轻吻上他的薄唇。   正文 211 你不必懂我(9)   他眸光暗了暗,随即勾过她的唇舌吮住,她只是轻轻印着他的唇,他却那么用力,将她的唇瓣吮吸得麻痛,将她嘴里的血沫都卷到自己的嘴里去。   怕自己有事,她没有回避,反搂紧他的头颈,微微回应着。   好像这是第一次,两个人这样毫无嫌隙。   他越来越激烈,她颤抖着承受着,很快呼吸急促,在她想将他稍稍推开的时候,他已经先离了她的唇,将头重重抵到她的额上,眼眸暗得像一道飓漩,要将她的一切吞噬不剩,他低沉着声音说:翘楚,翘楚。   恳“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会守着你。”他慢慢放轻了声音,在她微肿的唇上轻轻一啄,将她的身子托了托。   她看到他眼里的坚毅和执拗,这是以前她从没在他眼里看过的。这一下,她有种感觉,她确实是被他深深爱着。   她不知道没有了记忆的他为什么会爱上她。   让可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它是假的。   镜花水月。   她将头抵靠在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上,他大步朝门口走去,她心口麻麻的,神识开始有些模糊,她略有些贪婪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那淡淡的药香,终于微微颤声止住了他,“我有事和你说。”   他亲了亲她汗湿的额,脚步不停,“乖,一会再说。”   眼看他便要踏出门阶,她伸手紧紧箍住他的衣衫,低抵笑道:“你自己考虑……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出去,其实……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山中不知年月,没有勾心斗角,不累,如果出去,就去……朝歌,你最亲……最爱的人,都在那里,去睿王府……睿王府……”   “我哪里都不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想对她发怒,但听她话里的诀别意味,上官惊鸿又惊又疼,心头火起,沉着声音狠狠斥在翘楚耳边。   却见她疲倦地合上眼睛,昏倒在他怀里。   他一骇,抑住满心疯长的疼痛,极快地低头鼻尖触过她的鼻端……   一些东西随之涛般在脑里涌过,眼前,月朗星烁,他抱紧她,脚步一拐,往屋里走去。   *****   一些烟熏尘雾,轻轻惹惹的刮打在眼皮上,身前是一片冰凉濡湿,刺腥的气味扑粘在鼻上,轻轻打了个喷嚏,只听得一道灼哑的声音在身前、耳边:翘楚。   翘楚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境况,愣了愣,上官惊鸿他到底在做什么。   墙侧高高的药柜,到处的筲箕、炉子,这里是药房吧。   前面,上官惊鸿在捣弄着药材……杵子,瓶瓶罐罐盅盅。   此时,侧过脸来,用力的挨上她的脸。   “再睡一下罢,等一下还有一帖药,对了,小姐,我以前不仅是长工,还是你家大夫吧。”   他轻声问着,有几分揶揄意味。   他……她心情一激荡,他记起他的一身宛如大国手一般的医术了?!   眸光落到二人身上,却随即微微怔住,没了话。   两人此时……   他将厅上一张云石茶几搬进了药房,这东西比不上长榻长宽,却也长宽足够,   他竟用腰带将她缚在他背上,似嫌腰带不牢,又撕破了几件衣服,一圈一圈,一卷一卷,将她和他紧缚在一起。   他坐在茶几边沿,她的上半身贴伏在在他身上,下半身被置在茶几上……   她身前的濡湿,是他背脊伤口渗出的血水。   他包扎过了吗?   是啊,即使包扎过,这样被深压着,又怎能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脱口而出。   她自认不笨,但有时一急,说起来的话也是含糊不清的,这时又是如此,她说完,不由得有丝轻恼。   他一边低头解着两人之间的束缚,一边答她,“我要研药,放你在榻上,茶几上,我必定会分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你的的脉搏和体温,知道你的情况。”   他的话无甚波澜起伏,平平实实里挟着一股彻夜未眠的沙哑,她却蓦然怔住,心里怦怦跳得激烈。   那激烈里已不复昏厥前的痛苦。   嗯,翘眉的“分期”解药还没拿到,他知道她中毒,为她从翘眉那里盗取了毒药,花园里盗药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秦冬凝吧,她当时距离他们不远,隐约看到秦冬凝手上一颗梅花小痣。   只是忆及这样的盗技,又怎么会在她和四大,美人来朝歌的路上被他们窃了钱财呢?   若非那天在围场营帐看到秦冬凝易容成碧水端食物过来,看到她未经化妆手上那颗痣,她还一直不知道。   上官惊鸿的城府这么深。   为了让她当他的妃子来迷惑皇帝,他花了多少功夫。   这样的男人其实真的很可怕。   她苦笑摇头,他本和她说好围场回去以后给她研制解药……现在,他研制出来了吗?   不管他已经将解药研制出来,还是说只是给她服了止痛的药,这一晚,他为她做的……   他骨子里的脾性还是往日的上官惊鸿,却又确确实实不再是他了。   他爱她,她知道,除非她是傻子。   她惊颤不安失神的想着,身子已被他抱揽到前面的腿上,她被安置进他的怀里,他的唇舌卷上她的耳垂,他说,翘楚,你嫁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正文 212 你不必懂我(10)   翘楚从没想过,上官惊鸿会向她求婚。   此时,她知道,在他看来,她的模样必定呆滞。若说刚才,她感觉到自己心跳怦然,现在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大病初愈,脑子仿佛还在含糊之中,却仿佛又光芒一乍,想到一些什么东西。   人是棋,天是盘,子外盘沿,不知谁执子布局谁笑谈落索。   恳仿佛是一盘下至半酣的棋,从坠崖起,这盘棋却像被人粹然推翻了棋盘,于是,那些棋子,有的落了一地,有的被封在玲珑局中。   崖上,崖下。   崖上的人们,崖下的他们。   让以前看天龙总不明白,区区一个虚竹为什么轻易就能将那个困陷无数才智之士的玲珑棋局袖手解开。   现在,她也许懂了。   不识庐山面,只缘身在彼;难解玲珑局,只因人陷此。   从坠崖起,从知他失忆起,他们进入一个美丽安静的地方,也陷入了一场迷雾之中,他似乎变了,她也一样。   他的心变小了,于是在他眼中,她被放大了?   心小,哪怕拥有得少,看到的东西都会大;心大,纵使拥有再多,看到的东西还是小。   在这里,没有了权柄之争,没有了各式各样的女人,只有她,所以,他爱上了她?   便像人世中,一些男人贫匮时,可能很爱你,在他权或贵以后,却舍你而去,因为他有了其他,你便变小了,于是从唯一变成了之一。此时,她面对的情境不过是恰好反过来,之一变唯一,总逃不开那个道理。   还是说,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他确实爱她,他本来就爱她。在他心底里,其实有她,其实爱着她,这时褪尽所有繁华,他没有了记忆,反是最真实的?   但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爱着沈清苓吗?   她看不透。   而她,也变了。   贪嗔痴慢疑,莫说人世五毒,单是一个嗔,她便堪不破。   她对着白纸的他动了怒气,又在以为的生死关头里,放不下他,吻了他。   她不知道他因何而变,但她还是懂她自己的。   来去不过是一个情字。   问情,真的别问。   她说不哭,还是哭了,她说不爱,明白自己也是可以离开他的,心里还是念。   在和白纸的他相处的时候,她怕自己重新爱上他,所以她嗔她怒,那怒气是给他,更是给自己,恨自己的不争。可惜,生死一刻,终于,她还是无法割舍,面对为轻装坚定安慰她的他,她忍不住吻住他。   因为,他到底追她至此,随她崖落护她不受岩兽伤害。   原来,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果然不是生死。   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暂时不必死,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却可笑的想答应他,明明知道不该。   确实不该。   他和她面前的路,在这隔绝的世界里,变得扑簌迷离起来,她看不清,最后最怕骗了自己又伤了他。   终于,她岔开了话题,低声道:“我嘴里苦苦的,你刚才是不是给我服过药,我身上的毒你解了吗?”   上官惊鸿似乎微微一怔,混着湿热之气的唇却没有离开她耳朵,“若不是你非要自称自己是个千金小姐,我倒怀疑你是个汪洋大盗,十足的江湖人,这身子不干别的,都用来种毒了,林林总总的毒全部混在一起!”   他说着冷笑,语气有些沉了,刚才求婚的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像生了极大的怒气却又不得不重重压抑着,“若找不到根治之法,若找不到根治之法,你……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治你!”   他咬牙说着又蓦地语锋一转,她有些好笑,说道:“还有最多二三年的时间罢,你以前便最爱骂我,说我是短命鬼……”   她说着微微顿住,随后轻轻笑了笑。   上官惊鸿却蓦地怔住!刚才被她故意岔开话匣的不悦,说起她身子状况的沉痛,所有感觉顿时全部消失,只剩下一腔惊愕,他曾这样说过她?   看着她浅笑盈盈却含着深伤的眉眼,他心里一疼,咬紧牙,那种话他真的说过吗?   在她昏倒在他怀里一瞬,他的记忆仍旧空白,但数不清的药名,症候,救治方法便像水一般涌进脑里,仿佛那些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时,看她微微垂下眸,他略有些急躁地勾起她的脸,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   她唇上还混有草药的甘苦,他却不觉苦,本来,她之前昏睡,也是他口哺给她喂的药……那些刚才自己研制出来的药,他自己亲口试过,才敢给她服食。   她不会知道,在他将暂时止痛的药给制出来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欣喜若狂,那些喜悦却在一诊她身子的时候,统统消失不见。   她的脉相,确确切切说明了她的命弱。   他不会让她离开他,他一定会想法将她彻底治愈,哪怕付出什么代价!他重重想着,心里却苦涩不安,恨怒重重,狠狠吻住她,想借她的身体,她现在就在他怀里这种盈实来赶走心底陌生的恐惧。   翘楚一声婴宁,只觉腰上一紧,唇已被衔住,牙关被男人的舌头撬顶开,他挑起她的舌一下重过一下搅动粗缠着,她的呼吸几乎要被他全部夺走,她忍不住去推打他,他却单手托起她的臀身,将她抱得更紧,衣领被他的手重重挑开……   正文 213 你不必懂我(11)   极快的,她被他推倒在茶几上,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透过肚兜握上她的柔软,重重捏揉,他粗急地吻着她的颈项。   但他很快顿了顿,这随后又分明是带了温柔的,他一手撑在她肩骨之上,仔细的抚弄着她的身子,两指挟着她的ru首开始或轻或重的按压,嘴衔着另一侧蓓蕾,细细卷吻住慢慢用力,挑起她一身的酥麻,火热并颤抖。   “惊鸿,不要,不……”   “不要……”   恳她退缩着,却又矛盾的急吟着,想起那晚他的用强,她顿时惊战起来,而且,他身上的伤虽说经吕宋料理过,死不了,但还重着呢,他真是疯了!   她推诿着他,却又不敢大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这让人张惶失措的境况,她快急疯!   焉知上官惊鸿的境况比她更糟糕多倍……   让上官惊鸿没有记忆,却在侵上翘楚身子一瞬,便清楚感觉到,他以前必定有过女人,但却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失措的情况,他身上还剧烈痛着,却迫切的想占有她,但除去初始推倒她那下的狂乱,之后,他只想温柔对她。   他知道她一直对他有着防备,并且她还不是他的妻子,他不该这样对她!   然而,他心里顾虑着她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想要她,眼前,她被他挑敞开的外袍下那身细白美丽的肌肤,那恰盈一握的丰盈,那绽放在宝蓝肚兜下的坚挺茱萏,无一不激起他所有情欲。   情愫和欲望。   ——他想要她,他只想要她。   心里有道声音在一遍遍说,却又突然看到一个奇怪景象,虚空中,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男子静静看着他,男子额间朱砂殷红,眉如山,眸含明慧,向着他轻轻摇头,唇角一抹是讥,是嘲,是笑,是鞥的是诀,是绝。   似乎在说:她不是你该喜欢的。   你不该对任何人动情。   不该。   若我就要她呢?他冷笑着,心里一刹竟涌上一股巨大的杀意:谁阻他和她一起,他就杀谁!   他冷冷盯着那个男人,却见后者重重闭眼拂袖一笑,笑轻眉重。   他突然发现,那男子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容貌。   他一震,男子已消失不见,似乎只是他心里的幻影,撞入眼眸的是茶几上翘楚美丽的身体,她半闭着眼,眸中波光缓缓而流,容颜楚楚。   他虑她恨他,咬牙想住手,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重重吻上她已被他吻得微肿的樱唇。   *****   被堵住口舌,话被迫咽下,身下衣裙被拉高,褒裤被上官惊鸿修长的手指拂过,翘楚身子猛地一战,一咬牙,用力推他,不再顾忌他的伤。   他不及防,身子向旁边一侧,她的口舌一得自由,即道:“上官惊鸿,别逼我恨你。”   她说着不由得苦笑,她的声音竟被他抚弄得娇媚起来,听去沙沙哑哑的,哪有一分狠厉。   ——别逼我恨你。   常笑书上这么说,今日笑自己。   他们不可以!否则,他们以后的债帐该怎么算。   除非他永远不恢复记忆,一旦恢复记忆,他有家室郎霖铃,还有最爱的女人沈清苓!   ——(   上官惊鸿猛地一震,他暗着眸,深沉灼热的盯着她,盯紧她,却终于慢慢从她身上起来,将她已被他掀起的肚兜缓缓拉下,握拳抹平,将她的衣袍仔细拢好,又弯腰替她将裙上细带系上。   “以后,莫再这样待我,你知我心里有人。你的问题我回答你,我不会嫁给你。你若不愿,以后咱们就各走各路,我不是你的什么小姐,你也不再是我家中长工。”她一手握住自己的衣襟,又哑声补充道。   上官惊鸿慢慢站起身来,眼睑微垂,淡淡道:“我知你心里有人,但你对我有感觉,否则,你昨晚不会……”   他说着伸手轻轻擦过自己的嘴角,也微微冷了声音,“我不会走,你愿意我当你的长工我就当你的长工,随你喜欢。”   她心里一恸,目光散乱,无意识的落到自己的脚上……刚才两人纠缠激烈,她的绣鞋也掉了……她昨晚脱鞋上榻,醒来身上齐整,是他后来替她穿上鞋子的吧。   他随着她的目光,随即半蹲下来,握住她的脚,给她穿上鞋子。   她像触到什么烫热东西,慌忙从他手里挣脱,起来便要走出药房。   “你去睡一下罢,药一好我便唤你,昨晚给你服的是止痛的药,现下这帖固本培元,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你身上中的毒,我已仔细诊过,绝颜丹倒不急,寒兰的毒,吕宋这里药草极多,我过些天就能炼出解药。便剩下这种定期发作的毒,制毒的人是高手,这毒用了多种毒物来炼,我要拿到毒药,才能知道准确成份,配药给你解毒。但止痛和调养身子的药我现在就能配,只等你的身子养好一些,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中的毒,我会让给你下毒的人交出解药,或者从那人手里拿下毒药调配解药。你不必害怕,你身上至少有两颗百草丸的份量吊着命,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   背后,他淡淡说,酌字条理清楚。   翘楚却蓦地一震,她知道,他说的那种定期发作的毒,就是翘眉给她服的毒,那毒一定是从“凤清大妃”那里拿的。他其实已经替她从翘眉身上窃下了毒药,毒药就放在睿王府里,他不过是没了记忆不记得了,但两颗百草丸?   正文 214 你不必懂我(12)   颗百草丸……   可是,她只吃了夏王的一颗百草丸,她身体里应该只有一颗,怎么会是两颗?   还有一颗是谁给她吃的?   会是上官惊鸿吗?   恳可是,那是没有失忆的他,怎么会?   嗯,刚才他到底没提她的心疾……他其实也治不了吧。   她一腹惊疑苦涩,慢慢走向厅堂。   让躺回榻上,她突然又低叫一声,猛地扎起身来,上官惊鸿迅速走了出来,声音有些急峻,“翘楚,哪里见不适了?”   翘楚暗骂了自己一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惊一乍,赶忙摇摇头,指了指半空。   “凤清大妃”说过,这里的寒暑和外面的世界一样,但却只有夜没有日。   但这时,屋里一片明亮,分明是白日。   她现在才发现,不过是醒来一刻,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身上,又习惯了外面世界的日夜有序,才会忘了这茬。   可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惊鸿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她说什么,他却并不在乎,“嗯”了声,肩膀一耸,就转身走向药房。大有几分往日酷拽的模样。他半丝惊讶也没有,看来他早便发觉了。   刚才两人差点便……她从药房里快走了出来,这时一看他身上,心里不是滋味,低声唤住了他。   上官惊鸿站住侧身,淡淡看向她。   她眼梢一拢就昨晚吕宋搁在榻侧小几的药箱,药箱未盖……她抿了抿唇,说,“你过来一下吧。”   上官惊鸿眉峰微微一划,倒没有犹豫,很快走了过来。   她轻咳一声,“你……衣服脱一下,我帮你包扎一下。”   她心里尴尬,终于明白,人为什么有事无事都咳嗽。   上官惊鸿一怔,嘴角扬了扬,“嗯”了声,便动手脱开外袍。   这“嗯”的一声比刚才要响亮许多,她不禁笑了笑,打开药箱,正想往里面拿纱布,目光随即被箱中一本小札吸引住,一下想起很久以前,琳琅给她看过的小札,虽然两者模样并不相似。   她有些奇怪,这小札应该是吕宋的吧,小札不奇怪,但放在药箱里却似乎有些不般配。   她不禁动了想拿出来一看的念头,将纱布拣出来,心想替他包扎完就看看这东西。手刚朝他背上摸去,却听得敲门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二人一怔。上官惊鸿随即没了事似的,并不动弹,反问得理所当然,“包扎……怎么还不动手?”   “上官惊鸿,有人在外面敲门。”她不得不提醒他。   上官惊鸿略一点头,算是答了她的话,又道:“好了,继续包扎吧。”   她一愣,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又提了一遍,“有人敲门,你先去开门。”   上官惊鸿微微哼了声,有些不情愿地慢吞吞的站起来,将脱在榻上的长袍套上,她眼尖,随即也站了起来,拉住他,“等一下,”   上官惊鸿皱眉盯着她,她又抿了抿唇,才赶紧踮起脚,手背往他嘴巴擦去。   他们刚才……他那个劲道,她唇上的口红,都到了他的双唇上。   上官惊鸿似乎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刚才凉到现在的眉眼微微一弯。她又连忙从榻上拿过长袍,伺候他穿上。   “好了。”她身高矮他一截,遂拍了拍他的手臂,他却突然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才转过身。   她抚住唇,脸颊热热的,心想,他倒还真没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又或者说,按他的理解是,不做那事就行,这种不算什么……他这算什么,她好不容易擦干净了……幸好,她嘴上的口红也早不剩什么了……   ……   门开了,进来了不少人。   翘楚早离了榻,站在厅中。   来的却是灵族族主“翘振宁”,“凤清大妃”,若雪,几个在灵族长老,七八名侍从丫鬟打扮的男女,又另有一双壮年男女,两对年轻夫妻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模样这几个人似乎是一家子。   院门外站了很多天人,翘楚心想,虽非传说中那些术法高深的天神,倒是慈悲热心。   “翘振宁”夫妇关切地问了两人的情况,翘楚不用忙,也不用费心应答。上官惊鸿虽没了记忆,却也仅仅是没了记忆,待人接物,绝对是皇子的范。何况他曾经还是朝歌里那个最腹黑城府的皇八子睿王,失了忆也一样,在她面前是一套,在人前又是一套,翩翩风骨,应答仪礼,说多蒙族主援手云云……   若雪若有若无的淡淡看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轻轻颔首回礼,一次不漏。   翘楚微微一怔。   这时,“翘振宁”眸光一动,问道:“这怎不见吕先生?”   语气有几分迫切。   若雪却像发现了什么怪奇的事似的,一指屋角,蹙眉道:“这不是父主送的两张榻子吗?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这些天抑郁,听得若雪问话,翘楚却差点没笑出来。   教若雪一指,众人也朝屋角一堆不破木看去,表示惊疑。   上官惊鸿眼梢睇了睇她,她横了回去,他弄坏的,让她来答,想也别想!   上官惊鸿一声轻咳,淡淡道:“哦,那是吕先生放那里的,他昨晚不知拿来做什么了,我们一个没看见,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昨晚你们怎么睡?”若雪目光闪了闪,似乎随之也觉得这是个唐突的问题,微微笑了笑。   正文 215 你不必懂我(13)   翘楚心想,可以从上官惊鸿身上学到两招厚黑,一是面不红耳不赤的嫁祸,一是笑而不答。   恳吕宋不在这里,名声一下被毁,成了“怪人”,倒难为几个灵族说,“这榻子倒不知教吕先生发现了什么用处。”   而若雪的问题,上官惊鸿只是淡淡而笑,没有人答话,自然不会有人再问。   “翘振宁”面色一凝,“公子说吕先生出门了?”   让“他可有说下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回?”“凤清大妃”语气也是凝重。   翘楚一凛,众人今日过来,一为他们,一必定也是为吕宋,但他们找吕宋如此之急是为了什么?   旁边,上官惊鸿也问出她心中疑虑。   那对壮年夫妻已变了脸色,他们身旁其中一对年轻夫妻同时急道:“这平儿的病可怎么办才好?他先天有脑疾,吕先生开了药烹喝了些年,已经见好了,我们也以为好了,哪知今日又喊起疼来……”   “便是,这公主也是昨日才从宫殿里苏醒过来,昨日又遇上诸多事宜,本想今日过来让吕先生一并诊诊看看,哪知道先生却又不在。”   一个长老叹了口气,他说着又对那对壮年夫妻中的男人道:“纪书记官莫急,兴许吕先生只是外出采药去了,很快便回。”   翘楚看了看那被其中一对年轻夫妻紧拥着的孩子,眼底昏黑,脸色有些苍白,想天人不显年岁,那对壮年夫妻约莫便是这孩子的祖父母,这两对年轻夫妇便是孩子的父母和叔婶。   听长老唤那壮年男子为书记官,见他又与“翘振宁”等同行,想必在族中地位不小,她心里随即又一阵疑虑:长老说,若雪公主昨日才苏醒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这时,若雪也微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小事,平儿的病却是麻烦。”   翘楚看那孩子脑瓜直往父母叔婶怀里蹭,模样乖巧,却又呲牙咧嘴的,只他头疼不轻,虽然不知他实际年岁……毕竟天人的年岁和寻常人不同,但仅看模样,年岁尚小,一脸稚色,想来实际年岁也不大。   又听得旁边上官惊鸿和“翘振宁”寒暄,隐隐有送客之意,他语气委婉,“翘振宁”又知他身体情况,已道:“我等先回,上官公子和翘小姐先行再好好歇上数天,待公子病愈,我再设宴宴请公子和小姐到宫里吃酒歌乐一番,以谢对小女相救之恩。”   “凤清大妃”笑道:“吕先生平日三餐一宿简单,公子有伤在身,小姐出身大户,想来还是需要些人帮忙料理的,从宫里带了些奴仆过来,公子和小姐看着顺目的留下来做打点好了。”   上官惊一揖作谢。   翘楚看若雪微微笑着站在一旁,心里有几分明白,这未必不是若雪的主意,倒是怕她这个千金小姐不会照顾,指派了人过来。   心中不禁一笑,上官惊鸿呵。   若雪看了上官惊鸿一眼,轻声道:“公子保重,来日宴聚。”   她说着又向翘楚弯腰一福,“翘小姐也务必保重,来日宴聚。”   堂堂一个灵族公主,这礼可不小,敲楚连忙还礼,并谢了若雪。   上官惊鸿也颔首相谢了。   众人走出。   翘楚看平儿模样,心有不忍,突想起上官惊鸿也是一身医术,旁边,上官惊鸿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狠狠白了她一眼,她已经出声,“族主,纪书记官,我家长工也懂些医理,平儿……不若让他看看?”   众人闻言,都是一片惊异,有些不敢置信,这昨日还重伤的男人竟能救治人,“翘振宁”微微惊疑出声,“上官公子,这……”   那纪书记官夫妻倒是一时像抓到了什么希望似的,脸上渐渐透出丝喜悦来。   翘楚头皮有些发麻,上官惊鸿眼梢一直狠狠拢着她,这时听得“翘振宁”问话,朝他微微一笑,又对众人略一点头,道:“请族主和各位稍等惊鸿片刻。”   他说着,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一把将她拽进药房。   他快速将门关上,将她抵在门板上,淡淡盯着她。   她回横他,“你不去救人,带我进来作什么?”   话虽如此,却也有几分心虚,毕竟上管惊鸿逐客也并不是不对,他身伤未愈,需要休息……   但那孩子……她微微放软了声音,“上官惊鸿,你便帮帮那孩子吧。”   上官惊鸿似笑非笑道:“你倒知道我便一定能救?”   她一窒,上官惊鸿突然微微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要我救也行,小姐,今晚,咱们一起睡,你承还是不承?承,我便救,不承,便罢。”   翘楚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却紧紧盯着她,嘴角微弯,笑得似是而非,她却知道,他并非说笑,末了,她咬牙道:“好。”   正文 216 你不必懂我(14)   “等一下。”   翘楚看上官惊鸿眼眸深了深,嘴角笑纹也跟着深了深,伸手拉住了他。   上官惊鸿几乎是立即反握住她的手。   记忆中,多少次,他这样握住她的手,只要她伸出手去。   恳似乎,只要她伸出手去。   似乎,只要谁进,谁也进。   可惜,一百步的故事终究不能用到他们之间去。   让翘楚看着交叠的两手,上官惊鸿的手将她的全部绵绵密密的包裹在手心里,一个人,手心的温度,外露的肌肤里,手心是最暖的,一时微微发怔。   上官惊鸿重重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沉,“你想反悔?”   她回过神来,“不,我不悔。”   上官惊鸿这才稍松轻了她的手,微微哼了声。   此时,山中冬寒,日子平中淡,一句戏言似玩笑,你信手拈来,我随意和。后来,临高位,眺四海,不悔这个二字,却成了他每晚的忆和狂。   “晚上,只能是……睡觉。”她白了他一眼。   上官惊鸿不恼反笑,“当然是睡觉……不然你还想做些什么?”   翘楚一窒,朝他肩上狠狠擂了一拳。   “翘楚,若你还想做点其他什么也不是不行,我是你的长工,只能从命。”上官惊鸿快速握住她的拳头,轻轻一吻,才放了。   翘楚抚住被吻过的手,又是一脸微热,心里却愈发凝重起来,怕自己心里的锁终究会跌落。抬头间,看他没有开门出去,反向房中药柜走去,又有些奇怪。   *****   她又在上官惊鸿身上学了一招,装模作样。   谁知道这人在药柜中拣的药材有没有用,但最起码这样走出去绝不突兀,看着她这个小姐手里拿着一包药材,谁也不会去想他们在药房里做了什么。当然,二人确实也是什么都没做。   她将药材放到桌上,一边,上官惊鸿也不解释什么,说自己会医,径自让平儿坐下,替他号起脉来,几乎是一触平儿脉搏,他已撤了手,改按到平儿头上,问他痛不痛,他连按了数处,每处,平儿豆皱着小脸说痛,他略一颔首,又向站在旁边的平儿祖父母、父母询问起来。   自刚才见面,众人看这个男人袍上还沁着新血,身上狼狈,此时看他望闻问切,流畅挥洒,都暗暗称奇,平儿祖父母更是不敢怠慢,虽是灵族要员,但此时关系到宝贝孙儿,立即便毕恭毕敬答了。   这时,翘楚看到若雪轻唤了一声母亲。   她来不及细想,只见上官惊鸿突然折回药房,须顷,又拿了一包药材出来,将之前她拿出来的药材一起交到纪书记官手上,说,虽久未发作,但孩子实际余患未清,不该如此快便止了药。将两包药分开煎服,每包药里各有十帖药,每日一帖。药房里备用药草有限,不能多开,但十天之后,估摸吕先生也回来了。   男子语气淡淡,却吩说仔细,一字一句,和吕宋一样,隐隐自有一股威慑之气,教人无可置疑。较吕宋不同的是,众人亲见其医术,心里早有服信之念,这个男人却是生于眉眼,渲于言行。   至此,虽未服药,纪书记官一家对上官惊鸿的话却大是信服,各人诚恳拜谢了去。“翘振宁”伸手一拍上官惊鸿肩膀,赞道:“公子少年英雄,说什么也不像一介长工哪!”   这话听似赞叹,翘楚看到“翘振宁”微微笑着看向自己,心里却明白,“翘振宁”虽是因事避隐在这里的天人,看似不问世事,但上官惊鸿一身武功,伤下杀兽,只怕他早对二人身份疑虑,只是看她不愿多说,才没有多问,此时看上官惊鸿气度医术皆似不凡,终生了一探之念。   上官惊鸿是人精,又焉会不知,翘楚看他轻瞥过来,知他意思,意示她不对他说真话,他又没了记忆,此时该她来答。   她只好笑道:“惊鸿为人好学,尝跟翘楚家中一位行医的叔伯学了些医理,不过是略懂皮毛,族主缪赞了。”   对方虽只是模样和翘振宁等人相像,又是避世的天人,看不似歹坏,但她心中凌乱,还没拿捏出主意,上官惊鸿的事,她和他的关系,她既瞒了上官惊鸿,自也不能对他们说。   这时,她心里又多了个疑虑:上官惊鸿虽不知二人的真实关系,但必定不信她说的身份,关于他自己的身份问题……他为什么不问她?   她正想着,只听得若雪淡淡笑道:“便是一个长工也如此了得,文武全才,想必翘小姐来头不小。”   若雪这话循着她父亲的话顺势而问,翘楚本想说自己家里不过是江南普通商贾,怕多说多错,倒不如不说,现学现卖了上官惊鸿的招数,笑而不说。   她心里甚至有些后悔,早不该报了二人的真名,上官惊鸿西征以后,东陵谁不知睿王,幸好“上官”虽为国姓,除去皇帝名讳,“上官”一姓,皇子名讳,都没有被禁止在民间使用。   且世多说爵号,睿王的名字,知道的人反而不多,东陵地大,也可能有姓名相同的人。但若将上官惊鸿和翘楚的名字放在一起,这机率却是小之又小,只要出去一探查,二人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而她和上官惊鸿之间的关系也将被人知晓。   她既实在不愿多说,翘振宁等人察言观色,也不再多问,这时,却又听得“凤清大妃”笑道:“上官公子医术精湛,不若给雪儿也诊断看看?”   正文 217 你不必懂我(15)   翘楚一怔,突记得之前有灵族长老说,若雪刚苏醒过来。她心里一咯噔,虽知这是灵族之事,但直觉想问一问,那边,上官惊鸿已说“好”,语气温和。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对若雪做了个邀请之势,让她坐到平儿刚才坐的凳子上。她心想,换了美人,倒不与她讨价还价了。本想晒他一晒,却见他看向她,“烦劳小姐四处找找有无细线。”   嗯,还任意使唤她了。她腹诽了一句,正要向榻头小几走去——吕宋的药箱放在那边,却听得若雪轻声道,“公子不必避嫌,若雪的命也是公子救的,便如此诊断吧。”   “凤清大妃”笑道:“正是,医者父母之心,这繁文褥节便省了罢。”   恳平儿年岁小,又是男孩,但若雪却是少艾女子。翘楚知,上官惊鸿本打算悬线诊脉,心里轻叹一笑,这救命之恩和避嫌什么时候划上等号了,倒是公主爱勇士的故事,自古有之。   记得昨晚随两名天人回来的时候,听她们无意说起,若雪公主即将和魅族王子大婚,好结束两族多年来的纠怨。   昨天初见,曾听“翘振宁”提过魅族,说是灵族的对头。“翘振宁”给她的感觉,其实和北地领主翘振宁很像,外表涵养功夫都极好,魅族和灵族的仇恨必定很深,否则,他不会在提起魅族的时候,语气突然便阴沉下来。   让她不禁有丝奇怪,“翘振宁”虽憎恨魅族,但两族既决定用政治联姻来化解多年的宿怨,即使诊脉只是一点的肌肤之接,但若能避嫌,还是避嫌的好,若雪对上官惊鸿有好感便罢,但“凤青大妃”却也赞成,“翘振宁”更没有阻止,其他人当然不会说什么。这是为什么?   难道反是她来云苍多年,过于融入这个古代社会,反变得迂腐了?总不成是她嫉妒吧……   淡淡看过去,只见一名婢女欲替若雪捋右手起衣袖,若雪已微微一甩袖子,将左手放到桌上。   翘楚一凛,若雪这小小一下动作,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妥。   女子一截皓腕雪白美丽,当上官惊鸿的手搭扣上若雪的手腕,她看到若雪微微震了震,随即低下头,上官惊鸿却凝着她,目光专注,问道:“听说公主刚苏醒过来,不知之前因何事而昏迷,昏迷了多久?”   若雪听得他问,抬起头,她微一沉吟,似在思虑着怎么回答,一旁,那纪书记官的儿媳已经快人快语道:“公子,咱们公主,主上和灵后已经昏迷了很多……”   翘楚心头一震,这昏迷的还有“翘振宁”和“凤清大妃”?   纪书记官的儿媳口中说的很多……是很多天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话口未完,只听得翘振宁重重咳了一声,纪书记官已低斥道:“阿纾,你先带平儿回去罢,他身子不爽,还是快点回家歇息为上。”   他说着朝上官惊鸿一揖,道:“公子,纪某失礼了,只是小孙……”   上管惊鸿淡淡一笑,似并不以为意,道:“书记官哪里话,歇息修养对病者来说本就是应份之事。”   翘楚心里却疑虑愈甚,为什么说到昏迷的事,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上官惊鸿却比她圆滑多了,也不着意去化解那尴尬,语锋一转,道:“说来奇怪,听说此处只有夜,没有日,今日一见,却是青天白日……”   刚才说到昏迷一事的详细,几个执权者和若雪公主明显有所迟疑和掩饰,这时说到日夜的事,“翘振宁”长吁了口气,道:“这事说来确实奇怪,这个地方本来确是只有夜,没有日,今日起来一看,却是乾坤朗日的模样。”   “凤清大妃”点了点头,道:“日夜不分,不见阳光,谁喜欢如此光景!如今又见白日,是大好之事,只是,不知为何一下有了这白天,也委实让人忧虑。”   翘楚看自“翘振宁”以下,各个长老都神色凝重,心想,天人也有不知道的事吗?这地方美丽不假,却也似乎处处透着古怪……   这时,只听得上官惊鸿说道:“好了,公主身体健好,请族主和灵后宽心。”   他说着放手,若雪抬手,将左臂上捋起的衣袖缓缓拉下来,随之伸手覆上官惊鸿的手,道:“谢谢公子,若雪又欠公子一份情了。”   睇了眼覆在自己手上女子美丽的手,上官惊鸿眸光一动,伸手在若雪手上轻轻拍了拍。   翘楚本在旁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这时不由得微微怔住,脑里猝然骤闪过什么……   她想到刚才若雪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了!她心里一颤,伸手掩住嘴。   恍惚中,后来众人告辞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若雪突然笑说,这几个奴仆模样乖巧,但手脚算不得灵活,我先带走,随后再派人过来侍候上官公子和翘小姐罢。   二是,上官惊鸿突然唤住纪书记官,说刚才拣药的时候,漏了一味草药,让他等一等,补给他。   她却一直在恍惚之中,直到关门的声音轻轻传来。   ******************************************************************   围场。   宁王猎区。   一天一夜了,坠崖的睿王和睿王妃仍旧没有消息,一批又一批的禁军被派到到崖下深谷搜索,却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并且,皇家失踪的又多添了一名!   皇帝下令重新在围场扎营,又发了公文,今晚就能将当地的官兵也调过来,明天就能增至三倍多的人手,两万人进谷进行全谷搜索,直到找到人才为止。   皇帝在睿王坠谷一刻已下了死令——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此时,猎区一隅,宁王夫妇以外,宗璞,秦冬凝,沈清苓,方明,景平,景清,除去老铁,一干人都在,各人各施己法过了来,脸色都极为凝重。   终于,宗璞长吁了口气,道:“八爷夫妇尚未找到,这光天白日的,铁叔冒险将我等找到这里来,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说话,声息犹如死般凝滞。   突然,沈清苓道:“我先走了,铁叔那边有什么消息,你们设法着人通知我罢。”   “清苓姐姐,你莫这样,既向太子寻了借口出来,就多待一阵子。我是知道的,你在营帐里也是躺着流泪,莫如和咱们在一起,总比独自一人伤心要强。”秦冬凝伸手一揩眼梢水湿,哑声劝道。   她是朝歌众知的“方镜”的红颜知己,和“方镜”走得近,这一天一夜里,去看了沈清苓好几遍,并没有人说什么。   “太子那边,现下也是非常时期,”宗璞也劝道:“又以为你受了惊吓,只让你在帐里休息,你出入无大碍,便多留一阵再走罢,毕竟,他现在一边要面对皇上的猜疑,另一边太子妃又……”   他说着,景清突然打断了他,“各位爷儿,小姐,铁叔来了。”   众人一凛,齐看向从林子后方走过来的男子。   老铁快步走了过来,道:“爷还没回来,现在事勿论大小,先请五爷拿个主意吧。”   一直沉默的宁王拧眉苦笑,道:“铁叔,五弟夫妇还没找到,这又出了什么大事?”   老铁眸光一道:“爷知道翘振宁不是安份之辈,顾虑来日东陵国君新旧交替,政局不稳之时,翘部会趁机联手西夏叛乱,是以早在翘部埋下眼线,我刚收到及急报,翘振宁和凤清大妃在数些天前神秘失踪。”   众人闻言,皆都一震。在这紧要关头里,竟连北地领主夫妇也失踪了!   佩兰微微失声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若将翘氏夫妇算上,翘家失踪的就有四人!”   四人。   众人自是明白她在说什么,翘楚,翘振宁夫妇,还有……翘眉。   说来古怪,昨日,睿王夫妇坠崖后,皇帝下令所有人重新在围场驻扎,太子妃的轿乘却不见了,翘眉神秘失踪。   正文 218 你不必懂我(16)   宁王微一沉吟,道:“八弟的布置不能就这么被搁置中断了,本王相信,他一定不会命尽于此,铁叔,你让那边的暗卫仔细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看看这个北地领主到底去了哪里。这事只怕不简单,让他们行事须万分小心,切莫泄露了行踪。”   老铁颔首答应,这时,景平上前一步,道:“五爷,有一事爷曾跟景平略略提及过,那是关于翘妃的母亲。听说翘妃母亲娘家的部落正跟别的部落在打仗,首仗已败,两族现正整军,二战在即,汨罗回娘家探看被太子妃派人掳走,爷只待回朝便派人先将汨罗营救出来,再助其族。爷现下失踪,你看可否先行派人将汨罗救出,余事待爷回来再做定夺?”   方明立即点头,道:“不错,这事五爷看看该如何尽快安排才好。”   宁王微微睇了沈清苓一眼,沈清苓冷笑道:“爷儿看如何安排合适便如何安排,清儿自不会有二话。”   恳宁王一怔,众人一时沉静,沈清苓暗暗看了景平一眼,淡声道:“清苓先回去了。”   宗璞拧了拧眉,追了过去,秦冬凝看了他一眼,微微苦笑。   *****   让医庐,若雪等人离去片刻。   一天一夜下来,上官惊鸿和翘楚都饿了,先顾不上其他,就着刚才众人来时一并拿来的吃食用起午膳来。   翘楚有想将上官惊鸿劈死的冲动。   二人成婚后,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彼此都不清楚彼此的饮食习惯。这时,二人静静坐下来吃顿饭,她才发现他古怪的饮食习惯。他似乎不在意手艺怎样,食物好坏,却绝不碰荤,只吃素。   但他是公主的救命的恩人,他们是贵客,怎么可能有纯粹的素菜吃呢,便是些蔬菜,都是拌了肉食的,这下好了,堂堂皇子吃白饭。   他倒没说什么,哼了句,我不吃荤,随之,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白饭,倒是她看着……竟有点心疼,他受了伤,就吃些白饭怎么行,她抑了抑自己心头微酸的感觉,低头静静扒饭。   对面,某人风卷残云的速度却还能保持优雅无比的姿势,三下两下将自己喂饱了,拿着筷子戳这戳拿夹给她,一会说,翘楚,你别光吃白饭;一会说,翘楚,你多吃点鱼;一会说,翘楚,你多吃点肉。   她以前不知道他如此“罗嗦”。   他将食物在她碗里叠了座山后,想了想,又凑首到她面前,道:“翘楚,你给我做顿饭吧,晚膳你做,给我做几个素菜。”   她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他不爱吃荤,吃些菜蔬也是好的,嘴里却道:“不做,你有看过小姐给长工做饭的么?”   上官惊鸿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静静盯着她吃饭,将一双筷子摆弄得剑快似的给她“造山”。   饭后,他拉着她到榻上让她给他包扎,她仔仔细细的给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尔后一推他,道:“好了,你爱干吗干吗去。”   他“嗯”了声,她搂起榻上的被子,正要进入思考状态,冷不妨被他抓住,在唇上啃了下,她心里有事,正乱着,狠狠的给了他肩膀一下,他也不以意,抚了抚她的发,便向药房走去。   ——(   她无奈,坏人不可怕,最怕就是遇到流氓。失忆之前的上官惊鸿是个坏蛋,失忆以后的上官惊鸿就是个流氓。   她想了想,还是叫住他,“你去睡一睡罢,你身上的伤需要休息。”   他现在失忆了,有些事情不能指望他,她心里的疑虑也不可能跟他说。   他脸上神色有些古怪,紧紧抿着唇,有点像那种似乎想笑又不愿意笑出来的模样,末了,才低声道:“翘楚,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她赶紧摇头,“你有什么事我就没人使唤了。”   上官惊鸿硬梆梆道:“现在睡也是我自己睡,你我刚才说好晚上一起睡,我先把活干完,咱们晚上才能早点睡。”   翘楚又一个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那是什么话!如果现在她手上有枕头,她必定扔过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药房门口,估计是继续捣弄他之前对她说的固本培元的汤药,还有炮制寒兰的解药。   她叹了口气,开始寻思起来。   看起来似乎不可能,但模样相同,又是左撇的机率又会有多大?   翘眉是天生的左撇子,若雪公主也是。   婢女替她捋的是右袖,若雪放的是左手。   那一下,若雪的反应很快,就像条件反射一般,是不经意的。若雪必定也是左撇子。   但若雪怎么可能是翘眉?   她和上官惊鸿来这里不过才一天一夜,但围场返程前,她还是见过翘眉的,也就是说,翘眉来这里,即使早也比他们早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如果若雪真是翘眉,她来这个谷底做什么,制造一个天神村出来有什么用。   而且,如果若雪真是翘眉,那么,翘振宁夫妇的身份便也可疑了,但这两个人从北地过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切都说不通,但若雪却确实似乎是翘眉。   她心里烦躁,终究忍不住朝药房的方向道:“上官惊鸿,你说,会不会有两个人长得很像而且又都是左撇子?”   上官惊鸿从药房走出来,径自走到榻边坐下,他伸手去搂她,她不让,他挑眉道:“你心里有事,但你这个破脑袋能想出什么,莫动,我就给你说说看。”   他失忆是失忆了,有些地方变了是变了,但那死脾气又一点一点回来了,显山露水了。   翘楚咬咬牙,忍了,飞快地点了点头,他一笑,脱鞋上榻,将她抱进怀里,让她躺在自己膝上,几天没剃胡须,下巴微微有些青茬,他拿起她的手便往自己下巴摸去。   翘楚笑骂了句,狠狠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他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抚着她的发,淡淡道:“你在说若雪,是不是?”   翘楚一惊,“你怎么知道?”   上官惊鸿一声轻笑,道:“若雪是左撇子,再说,你刚才看了她好几遍了,但愿你的异样没有被那灵族族主看到罢。”   “我又没有恶意。”   “你是没有恶意,但难保别人不这样想,我们现在在人家的地儿上,万事小心。”   “人家是天人。”   “哦,人有好坏,天人便没有好坏吗?”   “对,你就是坏人。”   “我坏不坏另当别论,至少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只会护你。”   翘楚心里微微一动,她听不惯他说这样的话,痞痞的,却带着温柔,她赶紧岔了话题去,“你都看到了,人家看到也不奇怪。”   “那倒未必,”上官惊鸿淡淡道:“我一直盯着你,自然知道你的动作。“   翘楚忍不住低低骂了句,“别老对我说这些话。”   上官惊鸿一笑,“哪些话?”   翘楚决定闭嘴。   倒是上官惊鸿不再逗她,道:“翘楚,这个地方,我们还是不宜久留。”   “嗯。”翘楚店了点头,翘眉的事,让她想起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她真是该打,自从强暴的事情之后,一直纠缠在自己的苦痛里,后来又发生了坠崖的事,不管怎么样,上官惊鸿必须要出去,必须恢复记忆才行,她也必须要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将汨罗救出来,将汨罗的部落救下。   不会很久,她知道,这些事情,出去之后,他就能办。他的能力,也必定能办到。   她随即又问,“不能久留,你的意思是……”   上官惊鸿道:“若雪公主的身子并非我说的健好,她中了毒,此其一。”   她一震,这一下,她终于彻底肯定,若雪就是翘眉,因为翘眉曾经中了沈清苓下的毒。狩猎前夜,她躲在书房里,听沈清苓提起过。   她凝声问道:“除此,还有什么不妥?”   正文 219 你不必懂我(17)   恳上官惊鸿冷笑道:“他们昏迷的事并不简单。翘楚,你想想,他们本带了奴仆过来给你我使唤,最后若雪公主却寻了个借口将人带回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翘楚心里本便为他的话证实出翘眉而心惊肉跳,这时听他说,脱口就问,“快说!”   她问着,身子却突然被一股大力带起,她顿时整个嵌入他的怀中,她猝然受惊,嗔恼一生,伸手握了他的耳朵,用力的扭去。   让上官惊鸿却笑得眉眼疏懒,将她的手抓到嘴边吻了一下,他甚至微微衔住她的指头,轻轻吮着,翘楚登时浑身酥麻,心头越发软了去,待要去打他,竟寻不着力道,甚至可恨的依偎在他怀里,另一只手攥紧他的衣衫。她立即提高声音,“上官惊鸿,你再胡搞蛮缠,我可要生气了。”   上官惊鸿这才有些恋恋不舍放了她,她重新枕回他膝上,令道:“继续说。”   他轻轻一哼,瞬间恢复刚才的冷笑模样,道:“这原因便是——”   难为他还特意配上表情来陈述看法,翘楚看得好笑,扑哧一声便笑了。一时,心里的忧虑倒少了几分。   上官惊鸿俯下身子,嘴角微扬……她这样的笑容呵。   他伸手在她脸上划过,享受着那嫩滑、微凉的肌肤,算是给自己的奖赏,微微阖上眼,慢慢说道:“翘楚,看你不笨,便是少了一分算人度人的心机。这还不简单吗,那纪老头的儿媳嘴快,一下便说了出来,她知道族主一家昏迷的事,纪老头是有点地位没错,但若是甚机密之事,也断不可能跟他儿媳说了去。她既然知道,也就是说,这事,天神村的人都是知道的。”   翘楚看他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本想骂回去,这时,闻言一怔,她本聪慧,一下便恍出来,“若雪不想让我们从这些奴仆口中问到什么信息。”   上官惊鸿颔首,“孺子可教也。”   翘楚冷冷一笑,道:“这天神村人多的是。”   上官惊鸿按住她欲起的身子,淡淡道,“没用的,在他们走的时候,消息必定已经传下去,让所有天人保密,你想出去问,去了也是白去。”   翘楚咬住唇,却明白他说的有理。经他计度过,怎会有差!   她正有丝微躁,又听得他说道:“既然只是一个算不得秘密的秘密,为何独要瞒住你我,我和你本便并非这天神村的人,即便教我们知道也无妨罢?”   “而且,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他们开始其实也并非有意隐瞒,那长老无意说出,他们来意之一是为平儿治病,之二却是公主苏醒过来,想让吕宋诊断诊断,尔后我故意问起公主昏迷的详细情况,族主才立刻咳嗽示警,让所有人缄口。”   “你是说,想瞒住我们,这最先是族主的意思?”翘楚心里越来越惊,又疑道:“慢着,你是故意问起的?”   “嗯,你当时不是一直盯着若雪公主看吗,我便猜你想知道这事。”   “自以为是。”翘楚微微哼了一声,轻打了一某人一下。   上官惊鸿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还有第三点,这里日夜变换太过古怪,我们是人,还是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妥当。”   翘楚听他分析,事无巨细,都警锐透剔,横了他一眼,“你既知道这许多不妥,怎么不跟我说说?”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盯着她深深看了片刻,才淡淡道:“这些又不是些什么好事,没必要告诉你,让你惊虑。我是男人,你只要知道,我会保护你便够了。”   翘楚听着,蓦然怔住,心里的柔软就这样一分一分加深。半晌,她掩嘴咳了一声,轻声道:“嗯,吕先生一回来,将你的记忆恢复,我们便走。”   种种看来,这一家确实便是她的“亲人”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想算计什么,或者说,这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吗,她猜不透,一切过于扑簌古怪了,她和上官惊鸿确实必须尽快离开为上。   她正想着,却见他微一迟疑,说道,快是须快,但若他回来得早,我们还是多待几天再走罢。   翘楚一怔,心头一晃而过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竟有几分直觉,女人的直觉。眸光凝向门口,淡淡道:“便让我这个没有心机的人猜一猜罢,你虽有所顾虑,不愿卷入这里的麻烦,但你想将若雪公主的解药做出来再走。”   她说着,径自从他身上起来,下榻穿鞋,他伸手欲拉她,她冷冷道:“若你还想我实践承诺,今晚你我同床,便莫拦我,我想出去走走。”   男人的手微微僵在半空,翘楚看也没看他,快步走出厅堂。   *****   天人屋舍。   一对年轻的天人夫妇领着一个孩子,微微笑着看向翘楚。其中,妇人殷切地问,“翘小姐,可还需要什么食物?捉尾鱼给你好吗?”   翘楚摇摇头,紧了紧手上装满菜蔬的竹篮子,恳言道:“谢谢嫂子,这些就够了。”   出来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最后冒昧进了一户人家。这时,她看了看远处,天边落霞,真美。可是,天快黑了。   正文 220 你不必懂我(18)   翘楚想了想,又略有些窘迫地道:“我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吗,家务农活,我都会做,这拿了你们的东西,我……”   那对夫妇连忙摇头,翘楚再三谢了,便向二人告了辞。   出得人家樊篱,她却陡然顿住,篱笆边上,上官惊鸿站在那里正定定看着她,眼中有团火。   他伸手来讨她手里的东西,想帮她提。她将篮子挽紧,不让他碰,心里怀揣着被他撞破的尴尬——   恳上官惊鸿收回手,淡淡道:“别人在看着呢。”   翘楚微微侧身,只见那对夫妇并孩子在背后向二人挥手。   在这静世中,没有世俗烦嚣,他们是纯朴的。她若强硬起来,这家人倒少不得过来劝说,又或是消息传到若雪那里去……   让她自嘲一笑,她还真是嫉妒了是吗,以前有清苓和郎妃,她倒似还没这么敏感,是因为现在,她觉得他爱她,所以乱了方寸,甚至怕消息传到若雪那里去,让若雪有机可乘?明明知道,若雪是翘眉,是太子妃,根本不可能……   她嘲弄地想着,终是没再争拗,将篮子递给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顺势揽住她的腰,她看到他嘴角微浮的笑……他没有藏。   他似乎是变了,但其实秉性还是原来,失忆不失忆,他总擅长狠敲人软肋,强取豪夺,并且,爱着很多女人。   *****   刚进了屋,翘楚便听得屋门一砰,双肩已被男人大手紧紧握住,整个被抵到门板上,上官惊鸿眸光浓灼的盯着她,竹篮早被他夺下扔到地上。   “翘楚,别我闹脾气。”他眼底有些痛苦,自嘲笑道:“我像个傻子一样跟你了一路。”   翘楚心里涩,嘴上却淡淡那道:“我答应你,若你答应不治若雪。”   毒,是你最爱的女人沈清苓用来制肘翘眉的,你帮翘眉解了毒,翘眉必定告诉太子清苓是眼线的事,清苓若受到伤害,痛苦的还不是你?   但现在,她不想,还不想向他解释崖上的人和事。   这两天里,她其实是开心的罢。心底里其实希望在吕宋回来之前,可以像这样过几天,被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爱上她的人爱一爱。   上官惊鸿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却仍旧颔首,重重道:“好,我就如你所愿。”   翘楚只觉肩上骤然一松,他头也没回便往药房走去,声音嘲弄传来,“我虽没有了记忆,但我一直以为,你是善良的。”   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翘楚还呆然立着,尔后,缓缓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篮子。   哦,即使我像化缘一般轻易就将这些你看来并不值钱的菜果要回来,你是不是也不该这么说?   她想着,发抖笑着,却也不辩解。   往厨房走去的时候,目光突然无意识地落在榻头小几那个打开的药箱上。   将竹篮挎到手上,她从药箱拿出那本刚才便想看的小札,慢慢打了开来。   第一页,一行字迹不算娟秀的楷书,直直撞入眼帘。   你见,或者不见他/他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他/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他/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   那一世,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他坠凡成魔,不为劫满再生,只为佑你平安……   若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别只盯着此季冷不冷,以致错过了今冬美不美;若不知来日山高路长,一瞬当惜。   她心头犹如被什么重狠一击,那都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词,却又有些不同,她颤着眼尖,视线朦朦胧胧中,看到落款却是:小七致飞天与若蓝。   *****   夜,睿王猎区,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远处升起的篝火。   “谁?”夜色里,一个男人在雪地里慢慢而行,突然蓦地返身,冷冷盯向树深处。   “吕先生的修为是日见高深了,连孤的踪迹都一下发现。”林里,一个高大的雪衣男子揽着一个枣红薄裘女子缓步而出。   夜色朦胧中,隐约可辨雪袍男子口中的吕先生正是吕宋。   看到二人,吕宋也是一震,随即微微躬身,“殿下,娘娘。”   他口中的殿下却并非东陵太子上官惊灏,而是一个有着狭长凤目的华贵男子,他拥着怀中女子踏雪踏夜而来,眸含一抹疏慵似笑非笑,然一双眼精锐深沉,让人看去,畏惧之心立生。   男人怀中女子却没有其笑意的万分之一,她容貌娇妍水灵,眼底却带着一抹不健康的青白,脸色暗晦。她被男人霸道的紧抱在怀中,和他颔首见过礼后,眼睑便微微垂了下去,安静起来。   若非龙无霜在西海救下再次被敌人盯梢上的妹妹年琳琅,在强渡自己半身修行给她之后,独自一人连杀对方十名神佛,将她护得毫发无伤带回寝宫,自己却负了重伤,年琳琅悲恸哭倒在殿上,后来,两人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天界……吕宋几乎要怀疑这位琳琅小姐是被龙无霜强抢强夺过来的。   这个凤眸男人正是天界帝君龙非离、天后小七的儿子龙无霜,而这个女子便是龙无霜的妹妹,也是他的新妃,年琳琅。   正文 221 你不必懂我(19)   吕宋和龙非离、小七的交情匪浅,他会在天神村,也和龙非离,小七有重大关系,他想,该说句祝贺之言,才说了句恭喜,龙无霜眼梢一裹琳琅,淡淡道:“这恭喜,先生还欠无霜一句,内子有喜了。”   吕宋也是少数的极为冷静之人了,闻言又是一怔,两人成婚也不到一个月,琳琅这么快就有身孕了,天人寿命长,但也不容易受孕,琳琅既脱了凡籍,那……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跟在小七身边时,小七常说,黑线。   他现在也有点黑线的感觉,这位天界副君天生强大神力,身体复原不慢自不在话下,但这么快便让琳琅有孕,也不容易……除非……   恳倒难怪琳琅这表情了,琳琅似看出他在想什么,脸色不似刚才晦涩,她咬牙看了龙无霜一眼,脸色一红,便道:“这孩子是他想借以挡天谴之劫,不是……不是先生想的那样……   她说到这里,整张脸都红透了,顿了好一会,才又道:“送海蓝到这里,我本以为,自己很快便遭神谴,后来听他说,才知道沧念佛也下凡历劫了。”   吕宋本为上官惊鸿的事而凝重,这时听得她说,倒不由得笑了,却见龙无霜眸光沉鹜地盯着琳琅看了片刻,才挑眉冷冷一笑。   让吕宋心里轻叹,这欢好之事,绝不仅像琳琅想的那样,龙无霜对她……   可惜,看样子,这两人之间,也是劫难重重。西海那里,必定发生过大事。听说,在他们的婚宴上,也发生了大事,涉及到龙无霜的正妻段晓童和一干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这两人虽成了婚,这时,只怕还是开始……   只是,待沧念回归佛位,若飞天无法重回天界,龙非离神力还没恢复,龙无霜神力又尚未能完全开启,合二人之力,再借琳琅肚里骨肉的神力来和神谴抗衡,确实是个好办法,龙王一脉,自龙非离始就拥有了傲视天地的新力量。   他配合地微笑颔首,又哑声问道:“天后娘娘身子见好些没有?”   龙无霜闭了闭眼,末了,才低声道:“父皇守着她。”   琳琅哽咽道:“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吕宋眺目远望,想起过往那些如墨浓泼惨烈又美丽的岁月,那个美丽倔强的女子,心里微疼,过了很久,才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管如何,总有个人永远守着她,生死不离,那个人不是曾经那些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男子,也不是他。但她的托付,只要他还在生,他必定做。   他想起什么,目光一扬,微微凝声道:“殿下和娘娘今晚来找吕宋,不知道所为何事?”   龙无霜不语,揽着琳琅,另一手在空中轻划了弧。   雪地流光,顿时出现了一檀木小桌,上置茶具,茶烟袅袅,桌两侧,两软榻。   他径自搂了琳琅到一张软榻坐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伸手朝吕宋一邀,动手彻起茶来,他目光炯炯看向吕宋,“我父皇将自己和母后关闭在殿内,天界现暂由孤主理,内子顽劣,想知道海蓝之事,父皇闭殿极急,孤只从父皇口中得知片言只语,吕先生是其中知晓一切前因后果之人。”   琳琅不觉握着龙无霜的手,后者眸光一深,不动声色将她又圈紧了些许,琳琅恳切道:“吕先生,一来,琳琅和海蓝有缘,虽只一面,已是知交,再者,从我娘亲小七执意要送海蓝到东陵开始,便可知海蓝这姑娘绝不简单,我总感觉她和这场殃及天界大政变有着重大的关系。请先生告知个中来龙去脉好吗?”   吕宋拿起茶杯,却没有啖下一口,他看琳琅神色萎顿,知她身体有恙,龙无霜必定是考虑到天界的问题,否则只怕绝不肯让她出来。   他的神色也再不复在天神村时的平淡,眼角眉梢拢上一层凝骇之色,“海蓝确实和这场天界的大政变有着重大关系,因为她,这之中涉及了一个天地间最有力量的人。”   龙无霜和琳琅一震,琳琅颤声问,“吕先生说的是……”   “万佛之祖,飞天。”   *****   医庐。   翻遍了小札,落款以下,再没有别的字了,翘楚有几分失魂落魄的将小札放回药箱里,走进厨房。   她不知道,小札里的小七,飞天和若蓝都是谁,也许是吕先生的朋友罢,但却道出了她这时宛如在泥沼深陷又拼命挣扎的心境。   当惜。可是,连这时的他,心里也是有人的,她又该怎么惜。   她默默看向手上的茧子,从篮里拿出蔬菜,这些活,难不倒她。   过了不久,她将几盘素菜和米饭一一端到厅中,在将碗筷摆放好的时候,上官惊鸿正撩了帘子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恰好。   他看了桌上的菜肴一眼,有些深沉地盯着她,似想和她说什么,抿了抿唇,却终究没有开口。她心里悲苦,嘴上仍是淡淡道:“吃饭。”   上官惊鸿一言不发走过来,他拿起碗筷,夹了筷子菜到她碗里,才自己吃起来。   她慢慢扒着饭,眼角余光,他吃的很慢,慢慢嚼着,似乎在仔细尝着味道。   她心里漠漠的,又有些颤颤的,门口突然传来声音,上官惊鸿搁了碗筷去开门,原来是若雪公主命人送吃食过来,又另有几名奴仆。   上官惊鸿拿过食篮,疏冷有礼的回绝了领头的奴仆,让他回去代谢公主,但这边不必添人手侍候了。   门一关,他将食篮扔到地上。   她自嘲一笑,“你没必要这样做。”   “你不是不爱吗?”   他眸光紧灼,语气却又有抹薄凉,这是做给她看吗,宣泄他的不满,既然你不爱,我便扔了,是这个意思吗?   她身子一颤,筷子掉到地上。   俯身去捡,手却猛地被快速横伸过来的大手握上,她听得他呼吸一粗,人已被他捞起,略有些急迫地带进怀里。   她正要挣扎下来,门外又是一阵敲门的声音,上官惊鸿低咒了声,她趁机下地,整理了一下衣衫。   进来的却是纪书记官一家。各人脸色焦惶,其中,纪书记官的儿子手上抱着平儿,孩子似乎沉沉睡着了。   她正疑虑,纪书记官已急道:“上官公子,请救救我的孙子,他吃了你开的药本已大好,适才却突然昏迷了。”   众人着急,上官惊鸿却没有示意,只微眯着眸看着平儿,她不忍,刚要开口,上官惊鸿却突然嘴角一扬,淡淡道:“书记官,请坐,倒是族主一家昏迷的事,惊鸿甚有兴趣知道,至于孩子……不急。”   众人闻言一惊,纪书记官更是立刻变了脸色,翘楚心头肉跳看着自己身旁的男人,突然明白,他前后三次取药的原因。第一次,是些温和补身的普通药材吧,不能治病,那时他还没诊断,不过是借取药来饰二人在药房里的暧昧;第二次,是真正的药;第三次,是在询问若雪昏迷的事失败后,若雪等人临走前,他突然提出漏开的药。   药,没有漏开,只不过,第三包里的是毒药罢了。   这个男人真可怕!平儿不过是个孩子,他这样做是为了更多知道若雪的事情吗?她淡淡笑着,却听得纪书记官一声苦笑,“他们,他们其实已经昏迷了几十年,主上和灵后四十多年,公主二十年……”   *****   睿王猎区。   茶烟里,龙无霜一下便恢复冷静,琳琅还在震惊之中,又见吕宋一阵苦笑,“不只飞天,这场天界大动乱的源头,涉及了太多的神佛在里面。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   他苦笑着,沉吟着,骇色未消,终于慢慢凝声道:“嗯,便从海蓝开始罢。”   “海篮,在千年前并不叫海蓝,她叫若篮,是灵族族主翘振宁和魅族姑娘汨罗的幼女,魅族本体其实是狐,但却是修炼成仙能幻化成人的狐。”   正文 222 你不必懂我(20)   茶霭里,琳琅有些困倦地不觉蜷在龙无霜怀中,精神却是紧绷着,如即将弦的箭,听吕宋缓缓说着千年前的如烟往事。那时,她和龙无霜还在人界,那是他们没有参与到的。   她总觉得,那个故事让人惊,也让人涩。   *****   天界里,和人界一样,有朝廷,有各种族群,人界称他们为天神,实际上他们叫天人,由各自族主管辖。   恳天人里,大多术法浅弱,术法高强的天人不多,他们多在在朝廷供职,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天神。   因为天人寿命长,所以难出子嗣,然天人虽寿长,也会死,但容颜去到中年便不变。世说神好,也许,其一便是这恒驻的容颜。神力强大的神,到湮灭天地的时刻,容颜仍是青年,龙非离和龙无霜之流和体内有他们的神力的妻子便是如此。   和人界不同,天界除天神,天人外,还有佛,各种各样的佛。   让天界,人界,地狱,各有帝君统管,又由天帝总管,而佛却由万佛之祖飞天统管。天帝遇三界大事时,会向飞天请示。   说飞天是万佛之祖其实也不全对,因为和飞天有着同等地位的还有他的兄长沧念。只是,沧念佛专司刑罚,隐于九重天外,飞天却掌权。   这两名佛主同生,一模一样的容颜,平日里又都是一身白衣,若非,飞天头上一枚朱砂,实教人难以分辨。   而实际上,在这两名佛主之上,还有两名上古之佛。一是燃灯古佛,一是青萍古佛。但这两名古佛是真正的大自在,除非三界和佛界发生了他们认为要出面之事,否则隐于天界灵山。   其中,天界诸族里有灵,魅两族。   上古之前,两族族主本是挚交,却因同时爱上一个别族姑娘,而致决裂。姑娘爱的是魅族族主,却被灵族族长强要不成失手杀死。魅族之主大怒,两族大打出手,死伤极重,后当时的天帝出面调停。   但其后,拥有强大力量的西海龙王龙非离因恨天帝挑动天神和龙族之间的战争,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妻子紫苏(小七的前世),一怒之下率族人和天帝抗衡,后更将天帝废掉,赶下人界。他自己则沉睡千年再转生,追寻转生在人界的妻子的踪迹而去。   于是,在天界无君的千年岁月里,两族因夙怨而战,不断战争,便不断有亲友死伤,仇恨一代一代,越积越深。   到龙非离携妻子成为天界帝君的时候,才设法抑下两族的战争。彼时,灵族由族主翘振宁掌管。   有一回,翘振宁到人界办事,遇到魅族姑娘汨罗,那汨罗是魅族女王的幼女,天生聪颖,术法甚高,比翘振宁更略胜一筹,她幻化成人,到人界修行,见长阅历,翘振宁竟也没能辨认出她的本体,翘振宁虽已有妻室,正妻凤清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他极为爱护,但他到底也非专情之人,家中有姬妾数房,此时对汨罗又生了情愫。   汨罗天性温静,平日也少掺合到政事上去,是以竟不识族敌。两人到人界各自有事,为免节外生枝,都捏造了假身份。   ——(   后翘振宁要返天界,便寻了个借口说,他先返家与双亲述说两人之事,迎娶她过门,与汨罗约数月后在一处地方等。   汨罗虽是狐女,却一往情深,期满即刻赴约。但到得约定地点,却不见情郎。   她遍寻人界不获,最后万念俱灰重回天界。回去以后,才发现自己珠胎已结。   狐王大怒,却终究爱女心切,没有严责,只让她将孩子拿掉。汨罗不肯,狐王无法,答应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为抚慰爱女,狐王开始带汨罗参加天庭各种筵席散心,也想趁此为她觅下一门亲事。   哪知不久之后,在龙非离为妻子小七设下的生辰宴上,汨罗却发现了翘振宁。   这一下,终于牵扯出大风波。   本是世仇,又业上这样的事,狐王哪里肯放过翘振宁,立即便要杀了他。   翘振宁城府深,怕背上骂名,又是在龙非离面前,立即便说,他只是族里有事先回来,后来有再回人界寻找汨罗,可惜已经找不到。他心里怨恨,却假意欣然承下婚事。   狐王却不许汨罗下嫁,一为世仇,二为平日察度,极恶翘振宁。她深知一身修行是女儿的骄傲,为绝汨罗之心,她当众许下诺言:除非汨罗甘愿散尽一身修为,否则绝不能嫁与翘振宁。   这是狐族之事,龙非离和小七也不好说什么,而汨罗用情极深,竟真的散尽一身高强的修行……   婚后,汨罗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好。   凤清恨她,翘振宁虽略感她的情意,却恨她的身份,更嫌她让自己在龙非离和众神面前丢了脸,他知她的性情,知她不会说出去,在人前,装做对她甚好,平日有什么筵会,都会带凤清和她出席,但在家中却对她冷漠之极,更对魅族恨之入骨。   她因散尽修行,和普通天人无异,在族里,便是凤清的丫鬟也能欺侮她。   她没有去向狐王诉苦求援,她自己种下的恶果,该由她来承受。   她身子日衰,终于在龙非离的寿筵上,出了事。   ……   那天,天帝大殿很热闹,龙非离和小七坐在高台上,众神佛,各族领主祝酒祝贺,便连万佛之主飞天和天谴佛沧念也来了。   她却在席间早产并难产。   正文 223 你不比必懂我(21)   天帝殿后殿厢房里,一众女子束手无策,饶是天神之力,竟也束手无策。   早在席间汨罗呼痛的时候,神女茯苓便蹙眉说,看汨罗模样必定是难产。   小七是原天帝的七女,茯苓却是原天帝的六女,小七的姐姐。   原天后已薨,原天帝被赶至人界,再入轮回,原天帝七个女儿,除去茯苓,都已出嫁,嫁与天界各神,族主。   恳多年前,原天帝在位的时候,茯苓与龙非离本有婚约,但茯苓却请旨不嫁,茯苓是古佛燃灯也出言称赞过的女子,说她聪慧,有佛根,原天帝也不好逼迫她,才让紫苏(前世的小七)嫁与龙非离。   在原天帝被赶,天界无主混乱的时候,茯苓去了灵山,彼时,飞天也没在自己殿内居住,而在灵山和两位古佛一起静修。   茯苓在那里看佛经,有时飞天口述佛理,她便纂写下来,过着隐世的日子。   让燃灯古佛曾笑问,她为何不留在原来的地方,为天界做点事,却到这冷清之地来。   茯苓没答,反笑问飞天,为何佛主不出面干预天界的政局?   飞天淡淡而笑,说,万物有序,神的事该由神去管。   茯苓随即笑道,万物有序,是因为各司其职,各尽其份,自有适当之人来管。   燃灯古佛与青萍古佛遂笑。   那段年月里,飞天似乎什么事没做,却以一本逆光札给予手下秀殊佛陀,让其助错落时空到了中国的小七回到云苍大陆和龙非离有了圆满的结局,让龙非离心中恨念消除,重返天界成为新君,龙非离能力卓绝,很快便将天界的动乱肃绝。   茯苓曾拒旨不嫁,其后也一直未嫁,有人猜测是她佛性甚高,已决定潜心而佛。   这只是猜测,真正原因,没有人知道。   小七与飞天座下金童交好,金童却曾私下悄悄告诉她,在茯苓请旨之前,曾去找过飞天殿找过飞天。   ……   而此时,众神女都没有办法让汨罗的孩子顺利出生。   包括术法极高的狐王和茯苓。   殿内,汨罗痛呼的声音愈低。   殿外,众人看向龙非离。   因为诸多男子里,神力属他最高,若随意让一位男神进去,结果却不凑效,又得另一个进去,倒不如龙非离去。   龙非离的脸色有点黑,这时,飞天淡淡笑道,不若本座或沧念哥哥去罢。   沧念向来神色淡漠,闻言微皱了眉。   飞天一笑,说,这数千年来,今儿个倒是难得看到哥哥脸上新颜。   他步履极快,在众人瞠目结舌下,话音方落,已进了内殿。   众人虽知飞天性情温润如玉,却没有想到这高位之主会当众和哥哥顽笑,甚至进殿……接生,都愈觉他平蔼近人。   那时,吕宋也在,却觉得这位万佛之主看似温情平和,实际只比冷漠的沧念更无情。   沧念司罚不念情,但对部份对他尊重崇敬有加的佛陀却甚好,九重天外,时有接待,倾谈。   飞天看似对万物有情,然而多情即是无情,因为没有谁会被他区别对待。   众人只听到房内传来幽幽笛声,未几,那位万佛之主略有些手忙脚乱的抱着一个浑身湿漉的婴孩出来,说孩子母亲在休息。   那孩子身上干净,飞天似乎还帮她清洗过了。   一刹,所有人都为这幼小的新生命而欣喜欢腾,翘振宁见状,立刻顺势说,请佛主赐名。   飞天眸光轻睐,看着掌中女婴,女婴似乎慢慢打开眼睛,她模样虽小,却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尤其双眸极美,深莹如星,又像葡萄般骨碌可爱,她不怕生地看着飞天,又看看站在飞天旁边的沧念。   似乎在奇怪两人为何一般模样,小手无力又乱乱一抓,轻打在飞天雪白的衣袍上。   飞天凝着孩子的眼睛,轻声道,这双眼睛不若平常,瞳子深似海,似乎可容万物,听说翘族主家中女孩子排到‘若’字辈,不久前灵后诞下的长女叫若雪,大海湛蓝,这孩子便叫她若蓝吧。   得佛主赐名,翘振宁大喜,众人同贺。   若蓝却突然大哭起来,本喜气洋洋,众人俱都一怔,翘振宁心里恼怒,想这孩子倒与她母亲不识好歹,不识分寸,若惹怒了飞天……   飞天却微微苦笑,道,我大伤未愈,体内有深寒之气,身上冷,难怪孩子畏怕。   有上古之佛,便有上古之神,便在不久之前,天界出现过一场上古之神的叛乱,彼时,龙非离正准备重返天界,飞天看重龙非离的神力和能力,有意让他执掌天界,有天神想夺权,便游说几名上古之神,说龙非离杀戮心重,上古之神遂不同意,发动了一场叛乱,飞天遂联手龙非离,一起将叛乱扑灭。   古神力量悠远浩大,飞天和龙非离也受了重伤,其中,飞天和火神祝融交战,引灵山深寒之水锁在己身对抗……战后,身子大伤,也暂时失去了天眼的能力。   茯苓一笑,便要接过孩子,若蓝却不愿意,畏寒哭着却就是不肯离开飞天。   正文 224 你不必懂我(22)   飞天一怔,众人一怔,茯苓一笑摇头,飞天略一沉吟,将孩子递给沧念,沧念又是一皱眉,却见若蓝骨碌碌盯着他,终于有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抱过。   执刑用的天剑拿多了,孩子还没碰过,冷硬的心倒难得有了分欣喜。   吕宋看着沧念,是那么猜度的。   ……   恳那是开始的开始。   后来——   翌日,翘振宁拜帖谢飞天,天界最有权力的两个人,一是龙非离,另一便是飞天,他想借若蓝和飞天交好,却收到飞天前往灵山静修的消息。   让五年后,很快又到多年一度的从天人孩子里选取灵智之童到飞天殿聆听佛理的日子,翘振宁带若蓝过去,希望飞天能挑上若蓝。   飞天看了若蓝一眼,若蓝静静看着他,当年母体孱弱,她也有先天有些不足,五岁还不会说话。飞天说,让孩子在家中静养吧,她资质愚鲁,不适合。   翘振宁一阵失望,带着若蓝离开。   吕宋是修佛之人,随龙非离来到天界后,经龙非离荐,一直在飞天殿做事,彼时他和金童正在飞天身边,金童问飞天,说那孩子看着可怜,佛主为何……   飞天淡淡道,她是我接生出来的孩子,仅此而已。   那一刻,吕宋明白,飞天确实是无情的。   翘振宁不知道,名单是他和金童拟的,之前已让飞天过目,飞天让加上若雪的名字。若雪比若蓝略大,在天界一直有聪慧之名,和多年前茯苓幼时一样,但到底还是五六岁的孩子,他和金童考虑到若雪年岁尚小,飞天只说那孩子有茯苓之慧,年岁不是问题。   ……   在那以后,若雪的日子更好,若蓝的日子更差,若蓝和汨罗被翘振宁安置在一个荒芜的小院落里。   但若蓝也有开心的事,娘亲身子弱,虽无法修回往日道行,却依自身的经验传她修炼的方法。   翘振宁嫌她不会说话,加之被飞天亲批资质愚钝,一直不许她出去。翘振宁说了,若她胆敢出去,必定严惩她母女。   但她长到十岁的时候,却终于学会说话,术法也在比他人辛勤十倍的练习下,有了小成。   而若蓝最开心的,就是在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能幻化成姐姐若雪的模样——只有这样,她才能出门。   她每晚悄悄到飞天殿去,在飞天就寝之前,偷进飞天的房间,变成小狐狸,给他温床。   飞天的床,很冷很冷,就像结了冰的河。他的伤,让他的身体一直冷得像千万年的冰。   每晚,在他快要给门徒讲完佛理、教授完术法前,她揣着一身寒冷,颤抖着悄悄离开。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没有一天间断,哪怕她病了。   除去天界的佛,飞天的新门徒很多,越来越多。   飞天虽身染重伤,需时间痊愈,但无碍于他精妙佛理,厉害法术的教授。   门徒里,有些是优秀的凡人,修了仙,脱了凡籍;有些是阎君送上来的魔,有些是天人,天神……   求佛的人,有的求禅,有的求术法,就像人界里的人,有的求权,有的求财。   若蓝有时想,佛的高境,不是皆空吗。求禅,若佛在心,根本就不用求;求术法,却是还没放开争斗之心。   她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她希望自己也是那些人之一,能到大殿听听飞天说话,可是,她没有这个资格。   每个孩子都应该有床头故事,娘亲给她讲得最多的就是飞天救她的事。   飞天什么东西都不缺了,每晚为他温一温冰冷的枕席,这是她能为他做的。就像喜欢着一个亲昵的人一样,她喜欢着这个美丽智慧的男子。   她有一个愿望:等哪一天术法有成,将翘振宁狠狠教训一顿,将这么多年来,他加诸给娘亲的屈辱讨回来。既然,当年娘亲的术法比翘振宁高,她必定也能做到,只要她肯付出比他人多的努力。然后悄悄将汨罗带到人界去,隐居起来,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走。术法还不行,打不过翘振宁,去到人界也无法保护汨罗。她也还想陪陪飞天,或者说,让飞天陪陪她,她一直很寂寞。   飞天似乎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只是,有一次,走到殿外的时候,恰巧碰上飞天提早下课,在殿外散步,幸好她幻化成了若雪的模样。   娘亲说过,魅族的幻术天生就比天神的幻术厉害,而她是狐王一脉嫡传,幻术更是非同小可。她资质虽不高,其他术法需时练习,但在幻术上却得天独厚,比娘亲当年还厉害许多,除非是最厉害的天神,否则绝不能看破她的幻化。而飞天的天眼因伤暂闭,她想,她是安全的。   飞天问她为何在此。   她支支吾吾说,若雪自五岁那年听过佛主讲佛,便一直惦记在心,但自知成为佛主门徒需年逾百岁,在大千世界经历一定浸浮,只好偷偷来此听佛主佛偈。   飞天轻轻“嗯”了声。   她欣喜半天,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心里求禅求术法的想法和其他一些想法告诉他。   他听罢,淡淡盯着她看了片刻。   她顿时紧张起来,掩饰地从荷包里拿出些小枣,说请他吃……那是她和娘亲在自家小院种的枣。   飞天怔了怔,良久,接过慢慢嚼了。   后来过来的时候,她会在荷包里装满一包的枣,偶尔碰上飞天,他们会一起散步,吃枣。   只是,有一次,却碰到了来飞天殿找飞天的沧念,那个容貌和飞天一模一样的男子……   正文 225 你不必懂我(23)   那段日子,若蓝很开心,但不久之后,她便没有再去到飞天殿去。   飞天殿四周人多,她无法以真容在飞天面前出现,若传到翘振宁耳里,她倒无所谓,娘亲便麻烦了。翘振宁说过,若知她出门,必定会严惩两人。   飞天,飞天……   若当初他不曾说她愚鲁就好,她便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面前。   恳但若再以若雪的模样出现也不行,一样会传回翘家。   而且,这时,她又遇到了两个人,两件事。   一是沧念,二是半夏。   让飞天殿外,沧念一下便看出她的本体,质问她为何在飞天殿出现,她模样真诚地撒了个谎,说听说这边有魔,她好奇,想来见识一下。   沧念眯眸盯着她看了半晌,将她赶走。   第二天,飞天在大殿授课,她被沧念堵在飞天房间门口。   沧念微微冷笑,说,“狐性狡猾,本座昨日就不信你,倒也无意捉你,本座来飞天这里有事,便住在飞天隔壁,你这只小狐狸,一进院子,本座便听到你的声音。”   沧念说若她胆敢再说一句谎话,立刻将她逮到翘振宁那里,让她父亲教训她。她明白这个男子是厉害之人,她被逼将来意告诉他。他听罢,拂袖冷冷说,“本座那里也差一个暖床之人。”   她目瞪口呆,最后却不得不到沧念那里上工,贡献一身狐狸皮毛暖床。   上工几天之后,却出了大麻烦。   有一晚她回来,翘振宁却站在她和汨罗的院子中。   翘振宁狠狠打向她,却蓦地被一个男人制止住。   那是半夏……   半夏,是她外祖母狐王的一番苦心。   狐王其实一直知道二人在翘家的境况,她从不援手,却花了十多年时间来栽培一个少年。   那少年是魅族贵族之子,名半夏,他血统高贵,素有王子之称,无论人才武功,都是狐族数千年来不出的鬼才。不说其他术法,单是他的幻术,便连几个上神都看不出来,其一便是飞天座下的金童。   如今青年的半夏,越发得天地帝龙非离重视,在天廷拔了大官职,前途不可限量。   狐王要半夏向若蓝提亲,将她带离翘家,最后设法将汨罗也带离翘家。天人寿长,汨罗还年轻,狐王要她谨记教训,看清男子的好坏。   半夏在若蓝幼时便常常暗中到她的院落来——他知道,那是他将来的新娘,他的妻子。   他看着她从瘦小孱弱的小女孩,长成美丽不输其姐若雪、坚毅却又偶尔会撒些小谎的姑娘。   从少时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的深爱。   他知道她简单又坚强的愿望。他知道,在她娘亲的教导下,她能弹奏一切美妙的乐器。   但他一直没有出手助她什么,以前,他知道自己能力还不够,只能忍。此时,他不必再忍,他知道他可以带她离开了。   他从屋檐跃下,挡在她面前,冷冷盯向翘振宁,挡住他的拳脚。   若蓝怔怔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   ……   ——(   半夏向翘振宁提亲。   本来,碍于龙非离对半夏的看重,不得不应,他却没有。   因为,翘振宁会到若蓝的院子去,是因为若蓝和她姐姐若雪,都被选入飞天殿当侍女。因不久之后,便是万佛之祖重选之期。   万佛之祖本无须擢选,在飞天降生之初,便由大智慧的燃灯古佛和青萍古佛命定。但最近,由佛界其中三大主佛发起,不少神佛齐到灵山向两大古佛提出重选万佛之祖之念,说较之飞天佛主,沧念佛主更适合当万佛之祖。   燃灯和青萍听罢,本想立时反对,但念及提出的神佛不在少数,不能一口回绝,要待想出妥善之法回绝,迟疑之间,飞天却说无妨,扬目笑说,“两位师尊不赞成沧念哥哥坐上此位,不是因为看似铁面的沧念早有了党私经营么,飞天今日似并无人出面支持,但佛理自在人心。”   两名古佛略一沉吟,青萍说,“不若三年为期准备,三年后,来一场佛法讲辩,让天地两界都参加这场大佛会,在沧念和飞天之间,选出他们心中的万佛之祖。本座赞同飞天,佛理公道在人心。”   于是,天界有了自古以来最大的盛事之一:万佛之祖的擢选。   飞天殿,沧念殿都急需增备大批灵慧侍从侍女,整理抄写两殿之主的旧著和新论,以期三年后,分发给所有参与佛会的人。   擢选一事既出,茯苓成飞天副手,入住飞天殿偶替飞天宣讲佛法,处理殿内事务,让飞天有闲暇撰写新经。   若雪自小便有“小茯苓”之称,和茯苓交好,被茯苓选进飞天殿,即将成为飞天的侍女。为增添灵族、翘家之光,若雪向茯苓提出让妹妹若蓝也进入飞天殿。   凤清私下本对若雪的提议质疑,若雪笑说,“母后顾虑若蓝?大蚌之内,是珠是尘,谁都看的一清二楚,沙砾岂可与珍珠争辉?”   看妻女不反对,翘振宁大喜,想翘家二女若能同时进入飞天殿,是灵族之荣。他知天帝龙非离和飞天的交情,自己自是站在飞天一边,遂去了汨罗的院落,将喜讯告诉那对母女。既遇半夏提亲,他本憎恨魅族,便以此作藉口,说三年之期届满方好。   正文 226 你不必懂我(24)   这些往事,吕宋会知道,是因为,一些是他经历过的,一些是金童告诉小七的,一些是汨罗后来告诉他和小七的。   三年对人界来说不短,在天界不过一瞬,但谁也没想到,便是那短短的三年,却出了事。   *****   吕宋说到这里,微微顿住。后来的事,那段烟云,天界天人无数,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知道完整故事的,没有一个人。有些事情,不是当时那几个人,谁都说不清,看不穿。   恳他脑中的片断也是零碎的,听说的,己见的,更多不知道的……   听说,在入殿第一天,若雪在大殿外院中的“凝霜”花树前赏玩——那是龙非离和小七送给飞天的,“凝霜”有情不离之意,也有永远的意思。   飞天看见上前,淡淡说,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怎又化成这般模样?   让若雪正伸手去摘花赏玩,看见飞天,顿时紧张羞涩起来,虽有些疑惑他所说,但还没来得及应答,却见飞天微变了脸色,手往前一送,挡在她的手前面,她一怔,只见飞天的手心破了道口子,有几滴血珠沁出来。   原来,花茎上有细小难辨的细刺……   不过是些微小伤,飞天是什么人,伤口随即愈合,但那一下还是会疼,只是她刚才的动作太快,他阻挡不及,又没有去碰她的手的打算,便伸手挡到花茎上。若雪微微一震。   听说,入殿之后,若雪几次受到飞天和茯苓称赞,若蓝却被飞天斥责了几次,据说是若蓝将飞天的佛经弄得乱七八糟,火烧飞天内院的小厨房,将飞天饲养的一只千年王八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多次私会魅狐族的半夏王子,有几次甚至被飞天在沧念殿给揪了回殿……如此之类,举不胜举,终于将好脾气的飞天彻底惹毛了。金童作证,飞天并非针对谁,他从来没有训斥过任何人……   彼时,吕宋与秀殊佛陀正进了灵山藏经阁深居,整理佛卷,待交飞天。   三年飞快。   三年后的一个晚上,有人看到飞天从飞天殿匆匆奔出,那是,天地以来,第一次,有天人看到飞天这个模样。他的眉眼间有抹微慌之色,头上的朱砂黯淡无芒。那一晚,他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剪手在后,自己一个人在殿门口站了整整一夜,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不久之后,在天帝龙非离的寿筵——又一次的寿筵上,出了大事,那时距离万佛之祖擢选的大佛会还有不到三天。   那晚,天界神佛都出席了寿筵,若雪和若蓝姐妹俩却留在了飞天殿里。若雪病了,茯苓让若蓝留下来照顾姐姐。   寿筵上,人人喜气,直到一身狼狈恐慌的若雪摇摇晃晃的进来,众人才知道,飞天殿大火!   无人不惊,两天之后,便是大佛会!飞天殿里有着成千上万的珍贵藏经,那是飞天一生的新旧心血,是在大佛会上要用的,若没有那些经卷,飞天能胜沧念吗?   所以,饶是在高位上的飞天,也几下便到了若雪面前,众人正围着她,她被飞天一把抓到一边,那也是唯一一次,众人看到这位万佛之祖那般狂乱的神色,远远传来他的声音,“……出来了吗?”   :(   众人想,他必定是在问,佛经都被殿内的仆从救出来了吗?   一片混乱中,飞天卷起巨旋,瞬顷消失在天帝殿。   半夏上前死死握住若雪的肩膀,问她若蓝在哪里。   若雪怔怔说,说她本昏倒在殿内,若蓝将自己的内丹给她吃了,将她救醒,让她过来这边求救,说那火不寻常,自己想法在殿内控制住火势……   半夏听罢,疯了一般冲出大殿。   狐王扶起几乎跌倒在地的汨罗,含泪施展术法离开……龙非离和小七也即率了众神佛往飞天殿赶去……   ……   光芒耀亮半壁天庭,冲天的火龙腾楼绕阁。   殿外,站着飞天殿所有的佛陀和仆从数十人,但没有若蓝。   从各处赶来的众多佛佗将半夏,狐王和汨罗三人紧紧捉住,不让她们进去,那火之气不寻常!进去只怕必死无疑!   所有一切都在眼前惨烈中成灰成烬崩塌。   便是亭台楼阁也是如斯模样,里面的藏经还能有一点剩下来么?   龙非离也变了脸色,说,这是上古大神火神祝融之火,除非火自己烧尽或引灵山圣寒之水,否则神力难救,西海龙族之水也扑不灭。   谁都知道,祝融在先前的叛乱里已被飞天打败,镇于灵山之下,那末,到底是谁将祝融放出,或是盗了祝融的火种,制造了这场大火?   惊乱中,众人朝飞天看去。   只见飞天冷冷站在大殿前,突然一声长啸,双手一拂,两道巨大的水龙竟从他两袖里飞跃而出,覆在那片恐怖丑陋的火海之上。   光影如注,水波如碧,如海湛蓝。   茯苓大惊,说,飞天,待火势稍弱你再救,典籍没了便没了,否则,你会受大伤……   她话口未完,飞天已一口鲜血喷出,他脸上神色却没有一丁点变化,冷冷的,一丝狠戾混着无数血丝快速地从眼梢四角蜿蜒上来,像阴暗沉鹜疯长的藤蔓。   他头上束发的蓝布带翩然跌落,飘宕在半空中,两额之间的朱砂如血鲜红。   他嘴角一沉,却丝毫不停手上之势,大火在须臾之间竟教他扑灭泰半。他揩也不揩嘴角的血,突然竟不再施水扑救,朝大殿疾奔而去。   正文 227 你不必懂我(25)   本来,神佛岂怕区区烟火,但那是来自上古大神祝融的火种,非一般火焰可比,也便只有两名古佛,飞天,沧念,龙非离之流能抗衡。普通神佛天人碰到,非受伤不可,道行浅的甚至会折损性命,若在火里浸淬稍久,莫说伤及性命,只有魂飞魄散的后果,是以佛陀才会阻止半夏等人进去。   这时,飞天要进去,众人一急,知他伤势未愈,便要阻止。   吕宋和秀殊佛陀彼时已从灵山回来,今晚也随飞天参加了寿筵。秀殊佛陀和金童已快步上前去挡飞天。   龙非离微一咬牙,便要施展神力试吸灵山寒水,他身上伤势未愈,这时无异拼着再受大伤。小七虽心疼丈夫,但念及飞天,尚在火里的若蓝,咬牙没出声。   恳突然,两道不小于飞天刚才制出的水龙临天而降,楼阁上的火势蓦然熄灭。   众人大喜,只见两个人从半空飞跃下来,却是燃灯和青萍两名古佛。   ……   让在所有人以为殿里全部楼台都已塌毁成灰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致。   那个情景,很多年后,人们还记得很清楚。   飞天在前,他们在后。   前方,残桓断壁中,墙身虽已破败烟黑,一个房间却坚毅地屹立其中。   那是飞天的卧室。   可那是祝融的火,怎么可能还有东西在火中不败?   众人还没来得及从这莫大的惊异回醒过来,那个房间突然在瞬间化为泡影,化成一个女子。   女子从半空中摔到地上。   在原房间的位置,堆积着一座座如山高的经卷,有些经卷不稳,从顶上跌落,掉到地上,啪的一声清脆又沉响。   地上那个衣服焦黑破碎,露出点点红灰肌肤的女子,面容虽被烧坏,原本雪白的脸颊,如今都是火红焦灰的血疤,却还能依稀辨出是飞天殿的侍女,若蓝。   她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肌肤,裸露在外的都是一道道血淋淋的焦疤,一个个黑轰轰的洞口,丑陋难看得让人有想即刻掩眼、转身、胃里泛酸的感觉……   但没有人这样做。   因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天界的人看到魅族女儿若蓝施展的幻术。   它那么强大,那么美丽。   人们震撼之余,便连两位古佛也眸含惊叹。   飞天殿里没有人,是这位姑娘将自己的内丹给卧病的姐姐吃了,让她得以逃离,去通知所有人过来。   经书是这姑娘在藏经阁全数烧毁那一瞬,将自己的身体幻化成飞天的房间将它们牢牢护住,直到飞天和所有人到来。   半夏,汨罗和狐王俯蹲在若蓝身边,半夏双眼通红想将若蓝抱进怀里,却不敢。   她身上的伤,他明白有多疼,那是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的痛苦,他知道一个拥抱的力道便能让她痛得死去。   人们四散着,那么多的人,但这刻,却都忘了去查看经书本本完好与否,只是看着地上的女子。谁都知道,若蓝是活不成了,即将香消玉殒,沧念和他的门徒在九重天外的沧念殿整理佛典,在场的人,除非两名古佛或飞天有方法凝魂,否则,若蓝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烟消云散,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若蓝双眉痛苦的皱着,眼睛却微微含着笑,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飞天的方向。   “你能抱一抱我吗?”   她的嗓子灼伤严重,那声音听去,粗哑得像年迈的老妇。   她没有说谁,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于是,这一刻,没有人不知道,翘若蓝爱飞天。   不是一名侍女敬爱着她的佛主那种爱,而是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   深深爱着。   众人惊。   其实,天界里本有着很多心照不宣的秘密,如茯苓对飞天的感情。另外,又有多少道行高深的女族主,神女,乃至普通的天女都恋慕着这位倾城的温柔男子。   而飞天只对茯苓是特别的,在天界,除去两名古佛,便只有茯苓一个敢当面直呼飞天的名讳,但也仅此而已,最起码从没有人能拿到飞天逾规的证据,当然,即使有证据,也没有谁敢去多说一个字。   此时众人惊,是因为,像若蓝这样女子再也没有了,因为没有哪个女人会将对飞天的感情说出来。   谁都知道,佛有大爱,却无情。爱,是胸怀苍生的爱,一旦有了私情,爱便变了质,因为,有了私心。私心之下,会慢慢失了公允。   所以,这样的要求,飞天能成全吗?他是佛,是佛之祖,再说,他本身淡漠的性情注定不会爱上任何人。   果然,只在若蓝数步之外的飞天,脸上神色一如方才。   他站在那里,淡淡的,悲喜不减。   若兰盯着他,由开始的微笑,到渐渐的失望,最后的绝望,她咬紧唇,皮破血流,低低哭着,“我很痛,我知道我快要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你便不能抱我一下吗?”   那样的声音,让所有人悲恸。很多人突然都想,飞天他……其实抱一抱若蓝也无妨,这姑娘快死了。   小七苦笑,说,佛主,你便抱一抱她吧。   茯苓闭了闭眼,轻声说,若蓝,莫要再说了,你该懂事的。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扬着,飞天却仍只是盯着若蓝,突然——   正文 228 你不必懂我(26)   侧方,汨罗疯了一般扑向飞天,哭道:“佛主,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的女儿,她从小到大也没有享过半天福,现在,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   飞天将她搀起,汨罗背后,半夏和狐王却又都缓缓跪下。   若蓝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两步,小七大惊,想去扶她,她却已重重跌回地上,她怔怔盯着眼前的东西,低道:“我以为我们……我不懂你……”   “你不必懂我。”飞天突然微微沉了声音。   恳那声音,让飞天殿里侍主的佛陀和侍从侍女恍惚想起往日,飞天斥责若蓝的模样,他微微皱着眉,盯着她久久看。   便在这时——   “别,你们别求他,咱们魅族的人永远不向任何人乞求。”   让若蓝轻哑着声音笑着,伸手往地上一抓,将什么东西抓进手里,奋力一扬,一条蓝缎在半空中曳过长长的弧,   她的指尖迅速凝出一缕火簇,挥向空中,唰的一下,那支蓝缎便瞬刻成灰,飘散四处。   “外婆,将娘接回去,半夏,我知道……我是奢求,不会有再生了,但若真的还能有来生,我再做,做你的新……”仿佛将身上最后一抹法力用尽,她话口未毕,一口浓血咳出,跌回地上……   汨罗厉叫一声,昏倒在狐王怀里,狐王颓然闭上眼睛。   半夏浑身一震,他血红着眼,带着铭骨的恨、用力的看了飞天一眼,又蓦地咬牙站起来,走到若蓝身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进自己怀里。   仿佛不知道她已经死了一般,也似乎无视她的身躯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一些光晕从她身子里飞散出来,只是以袖子一下一下仔细擦拭着她的脸庞,吻她的额,和她脸上每一道丑陋狰狞的伤疤……   若蓝死了。   所有人惊呆了!   但也有人记得,那条蓝色缎带,是飞天拿来束发用的。   人们都想,若蓝是恨飞天的,要焚毁飞天的东西——   不同于其他人,吕宋却心头肉跳,只觉得这蓝缎带必有蹊跷,也许,他心里一直有飞天无情的想法,是以,较之他人紧看着海蓝,他的眼睛一直在飞天身上。   在两位古佛到来的时候,飞天眼梢四角的血丝和戾气很快便散去,他在数步外盯着若蓝,神色褪成平日的轻淡。   然而,在若蓝将蓝缎焚毁的一刹,在她说“半夏,若有来生,我再做你的新娘的时候”的时候,吕宋看见,飞天的垂在衣侧的两手,骤然握实,再也没有放开过。   此时,飞天刚才救火的伤势似乎终于发作出来一样,飞天也是一口血水从薄薄、青白的唇角溢出,他却淡淡转看向燃灯和青萍,轻声说,“师尊,弟子试过,可身上的伤势过重,发动不了捕魂复凝大佛咒,请师尊……”   捕魂复凝大佛咒,意指将魂飞魄散的魂魄捕下之后用佛之力将它养着,让它重生或者转生。   哪怕那个人生前伤势再重,魂魄迅速消散到只剩下最后一缕,只要能在它消失之前将它捕捉下来,再消耗佛力将它滋养起来,待它重长回完整的魂魄,便能让它复生。   一般,人死,魂魄不散,再进六道轮回,但是,有些人生前受伤过重,或者受到神力之击,身体乃至魂魄断断招架不住重创,便会魂飞魄散。魂飞魄散的速度极快,且魂魄最难捕捉,因为山川河泊,所有天地自然之力都会迅速将魂魄的碎片顷刻之间全部吸收。   )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小说在线阅读。   天地自然之力有多大?谁能想象!   所以,这捕魂大佛咒高深便高深在,它能与天地自然抗衡,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将魂魄捉住。   多年前,万佛之祖,佛主飞天便曾以此咒救过天后小七。   而天地间,会此咒的便只有两大古佛和飞天。   青萍古佛看了飞天一眼,刚想说什么,燃灯古佛却突然长叹一声,说,“飞天,捕魂大佛咒不能将那孩子复活,祝融之火非同小可,她的魂魄受伤过重,即使能将魂魄捕捉住,用佛法滋养起来,但却再也无法让它重长回完整的魂魄,残缺的魂,不啻行尸走肉,没有思想,不若让它融入山川河泊。”   今晚是那这孩子命中之劫,她的命该绝在此夜,不可再生。”   青萍古佛听着,脸上似乎微有似讶色。   “嗯。”飞天眸光微捻,掠过两位师尊的眉眼,随即便应了,没再说什么。   人们想,飞天果是无情却又心存大爱的,他不肯抱若蓝,却在自身伤重之下还想救若蓝一命。   但当然,换了别的人,飞天也是会这样做的……   众人正想着,只见一些光晕从海蓝身体里飞散出来,她的身子透明得几乎再也看不见。   烟消云散之时已到。   这时,飞天突然抬眸,眸深得似一泓潭,他微一沉吟,说,既无法用捕魂大佛咒,不若两位师尊与弟子一起,为翘若蓝诵念一段往生咒罢,虽无往生,也愿她永远安息。”   他说着,还没待两名脸泛微异之色的古佛答允,突然伸手一拂,众人只听得半夏一声厉怒之啸,飞天已将若蓝的尸体从半夏手里夺过,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正文 229 你不必懂我(27)   若蓝死后,飞天终于抱了她。   哪怕不过是为她诵一段往生咒。   飞天口中念着佛咒,一道金光透体而出,耀眼夺目的“卐”字佛符顿时将他,若蓝和两名古佛笼罩住,织成结界。   人们明白,飞天和古佛将在结界里念旺往生咒,让死者安息。   恳到飞天出来的时候,他手上的女子已经不见,彻底成了云烟。   ……   人们以为,一切很快恢复如常,譬如,两天后会有万佛之祖擢选的大佛会。   让然而,所有人都错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佛会却取消了。而在若蓝死后的第七天,飞天便下凡历劫去了,随去的竟还有茯苓,沧念,半夏,金童,另有翘家四人,翘振宁,凤清,汨罗和若雪。更怪异的是,在飞天与众神佛下凡的前一晚,灵族和魅两族竟同时全族消失不见。   而就在若蓝死去的那晚,有天人无意撞见,飞天殿废墟前,飞天和茯苓紧紧相拥。   当然,这些谁都不会声张,但又都知道,飞天下凡历劫,是因为他动情了!   因是历劫,古佛蔽住了各人不同的智窍,譬如,茯苓大部份的灵慧被夺,变得骄浅,需在经历中慢慢将聪慧拾回。   青萍古佛负责将众人送下人界历劫,尔后,两名古佛重返灵山,彻底静隐,再不问任何事,直至所有神佛归位。   两位古佛临走前搁下话,天界的事二人不管,但若天界有人胆敢对历劫的众人做出出格伤害之事,那他们也必定追究。   因为龙非离拥护飞天,天界很快出现动乱。表面为几个野心勃勃的天神发起,实则由奉沧念为主的三大主佛发动,借龙非离杀戮性重,挑起另立新帝的动乱,众神佛分为多派,自此,天界鼎足三立。   *****   雪地上,夜色重了,琳琅低头看着自己前面的茶盏。   故事讲完了,她的茶却还没喝完,她犹自沉浸在那个故事里,被龙无霜握着的手也是颤抖的,虽然它们已经过去得了无痕迹,但故事里的人,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却搁置在眼前。   她蹙眉道:“先生,恕琳琅愚昧,飞天对茯苓动情,那这众佛和众神的历劫要怎样才算圆满,得重回天界?若蓝不是已经烟消云散了吗,怎么会有海蓝,且去了另一个时空:中国?”   吕宋颔首谢过已镇静下来的龙无霜递过来的茶盏,长长一叹,又轻轻笑了笑,目光里有抹凝虑、却又甚是深长的意味。   龙无霜却凤眸一扬,“孤倒是更有兴趣知道想知道,先生为何在此一事。”   “龙无霜,你莫要跟我抢!”琳琅白了他一眼,吕宋一笑,随之微微压低声音道:“殿下和娘娘问的好,这几个问题却是能一起答的。本来,这里面的事情,谁也不敢说看清,尤其是飞天的心思,但天帝陛下却对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断过,他与吕宋说起的时候,说他猜的未必对,但吕宋想,殿下和娘娘听一听陛下的推测也不妨。”   龙无霜和琳琅立时打叠起精神,龙非离是个智睿远瞻的人,他的推断只怕往往就是真相!   吕宋握紧手中杯,轻声道:“陛下推测,佛主是动情了,却未必是对茯苓神女,而是……若蓝。”   “若蓝死的时候,两位古佛不是不能救,而是有意不救,也并非古佛无情,只是,舍小我,才能成大我,相比苍生这个大我,若蓝不过是小我。他们属意飞天作为万佛之祖,觉得飞天比沧念更适合维持这天地间的秩序。他们可能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已经觉察出飞天动了情,明白飞天若再与若蓝一起,必出大事。”   “飞天匆匆奔出大殿那个夜晚,可能已破了戒,对若蓝有了亲昵之举。飞天一旦把持不住,破了色戒,则佛主之位不保。可惜,飞天终究爱上了若蓝,若蓝身受重伤的时候,他虽心疼,却假意对她冷漠,让两名古佛放低警惕,因为他在那时便知道他伤重无法施展捕魂咒,师尊可能会借故不救若蓝,燃灯古佛说海蓝的魂魄无法完全重长是假的。”   “后来,古佛果然不救,他夺下若蓝的尸体,借诵念往生咒布下结界,将他与两名古佛锁在里面,隔绝所有人的眼光,是要在里面相求两名古佛施展捕魂咒救若蓝,同时顾全了古佛不能施救却救的面子。在他们出来的时候,两名古佛必定已经将若蓝的魂魄捕下,放于佛瓶中养着。若蓝的灵魂复生了,才会有了后来在另一个时空的海蓝。”   “而两名古佛同意将若蓝救活,必是飞天承诺永不再爱若蓝,但燃灯古佛向来谨慎,他虽疼惜飞天之才,却仍顾虑着,于是,提出将有关的人放到东陵历劫,考察飞天是否真能勘破情爱,若飞天不能,转生以后仍深爱若蓝,则燃灯佛将不得不将若蓝的魂魄永远打散,永绝飞天之念。只有飞天真正将情爱勘破,若蓝才能得保。”   “飞天答应了,那是他救爱人唯一的办法。但他怕,转生后他还会爱她,因为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他只爱过她……所以,在下凡历劫之前,他必定想了办法,他和茯苓虽情谊甚笃,应只当挚友来看待,并不爱她,他拥抱茯苓,甚至可能对自己下了什么厉害之咒,是想让转生后的自己以为自己爱恋的是茯苓,这样,到他寿终回天界之时,若蓝便能无恙。”   “爱一个人,自是处处为她去想,飞天睿智洞察,必早预料到在他下凡历劫后,天界必出现动乱,所以,在他失去记忆,下凡之前,他将若蓝父母两族的族民都迁到了人界,辟下山水美丽之地,让他们居住。”   “但他也恨她所恨,若蓝恨翘家对汨罗不好,狐王更恨灵族,她一直将若蓝的死归咎于翘家,若翘振宁没有将若蓝送进飞天殿,若蓝便不会惨死。既得机会近邻而处,魅狐族怎会放过灵族?而魅族素有驯养神兽,这些神兽有强大的攻击性,魅族必会令这些神兽去攻击灵族。”   “飞天有见及此,有意在水月洞天那里设下强大的红字蓝印碑的封印,阻止任何人进入,这看似是保护灵族,维持两族和平,但这何尝不也是禁锢灵族,因为他故意在结界上做了纰漏,但凡月圆之夜,这个结界便不生效,魅族可随时派遣神兽进入天神村,攻击天神村的灵族,但估摸那些神兽早被飞天施过法,因为它们不能将灵族的天人杀死,只会让他们受些重伤,我在天神村待的时间不短,虽没亲见飞天施法,但凶猛的神兽却确实从没将人咬死过。所以说,飞天这人无情,但对若蓝……花的心思却大。”   “而实际上,翘振宁,凤清和若雪转生之后,翘、凤二人姓名虽没变,但各人记忆确实已经全部消失了,而天神村没有了族主灵后数十年了,因为翘、凤二人都先转生去了,若雪二十年前还在这里,一直沉睡着,直到翘、凤二人成婚有了她,她才抹了记忆转生过去,在这里神秘消失。”   “本来,各人各安天命便好,可惜,天帝陛下在镜海天的未来之镜里看到睿王并翘楚坠崖一幕。他开始担忧,飞天终会重蹈覆辙,在这他自己一手布置的桃源境里再次爱上若蓝,这样必导致燃灯古佛动手毁了若蓝,而飞天也必定因此怒恨燃灯古佛,这冲突一起,非但飞天回归堪忧,他甚至会堕落成魔。”   “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是陛下想要避免的,是以他早在闭殿之前便命我将翘家三人抹去今生记忆,暂时帮他们恢复前世记忆,又隐去飞天具体容貌的记忆,将他们分别从北地和悬崖秘密运送到这里来,让他们阻止睿王和翘楚相好。”   “因为,若雪身体里有若蓝的内丹,内丹有着前世若蓝的强烈气息,比起魂魄气息薄弱的翘楚,飞天也即是今世的睿王更容易被她吸引。而翘、凤二人看睿王有杀兽之能,必对他重视,相助凑合二人,希望借睿王来牵制魅族。我又将睿王的记忆拿走,好让他更易爱上若雪,哪知道,他的记忆虽然消失了,却似乎还紧紧记着翘楚。”   “因为灵族是飞天下凡之前便安放到此地来的,所以他们和魅族都不知道他们的族主灵后和公主也要下凡历劫的事,我也只对此间的人说,翘振宁他们是因事先后回了天界,后在天界昏迷了,现下我将他们带回来。是以在族人看来,翘、凤二人昏迷了四十多年,若雪昏迷了二十年。我知睿王虽没了记忆,但生性机警,怕多生枝节,让他记起前世的事便麻烦,早在那天替睿王疗伤的时候,便告诫过翘振宁,莫多说昏迷之事。而翘家三人因没有了中间的记忆,也果真以为他们昏睡了数十年。”   “而他们的归来也让族民大喜,因为就在不久前住在他们对面森林的狐王突然开出条件,要他们将若雪嫁到魅族给半夏王子为妻,可答应此后不再放神兽过来。实际上,半夏早便历劫而去,哪在此地?狐王也是在飞天下凡之前便被带过来这里的,她不知历劫的事,更不知道半夏去了哪里,不过是借半夏之名来玩弄灵族,但灵族和‘醒’来不久的翘振宁和凤清却不得不答应。”   “若雪是最晚过的来,只比睿王和翘楚早一点,她一醒来,便被告知成婚的事,心中不愿,自己悄悄带人到魅族去,想和狐王说情,狐王哪肯,甚至放了神兽来追咬她和一众奴仆,哪知却刚好被睿王所救,她和睿王倒也缘份不浅。”   “天后娘娘也是听过天帝陛下推测的,但没昏迷前却和我说过,她和天帝陛下的想法不同,她总觉得,要让飞天和若蓝圆满才行,否则,日后飞天回归,却见到若蓝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虽说他会忍,但只怕他未必忍的了。到时没有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那样的飞天难道便不怕成魔吗!只有当飞天真正遂了心愿,才能真正帮到陛下和殿下平定天界现在的困局。她相信,总能找到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方法。”   “她那时就打算以逆光札将错去了时空的海蓝送回东陵来,是因为青萍佛祖在将若蓝和茯苓送去历劫的时候,有意送到了中国的时空去,这样,飞天便不必和若蓝甚至茯苓有交集,必定圆满度过劫难。青萍古佛爱惜飞天,此举想是瞒了燃灯古佛的,当然,那样飞天是‘假历劫’。”   听罢这长长的一席话,琳琅苦笑道:“我终于懂了。所以,你有意离开那里数天,也算是给睿王和翘楚一个机会相处,但睿王只怕还是会被若雪吸引罢。”   吕宋低叹一声,“我甚至将多年前天后娘娘写给飞天和若蓝的小札也放到了医庐里,不管怎样,天帝和天后的嘱咐,我都做了。其他的,便看天意罢。”   琳琅想,若龙非离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么飞天他……也许已经爱到深处,却像从来没有爱过一样。不管她在哪里,天界还是人世,不管拥有她的是不是他,只要她能活着,享一世幸福,只要能看着她安宁快乐,他便足够了。   正文 230 你不必懂我(28)   她略有些痴了,还陷在其中想着,突听得龙无霜低沉着声音说,“吕先生,沧念这个人,你倒是怎么看?”   吕宋闻言,即皱起眉额,半晌,不答反问,“殿下怎么说?”   龙无霜眼睑一阖,突然轻笑了一会,方一字一字道:“飞天殿那场火,和这个人必定脱不了干系,两古佛让他也下凡历劫,说明他心中必有执念……这人不简单,古佛是善意,欲借历劫让他摆脱权欲之念,但孤怕他反咬一口。”   吕宋颔首,“天帝陛下也是如此想,他在历劫前必定交待了三大主佛一些事项。亏得飞天在下凡前和茯苓有过亲密之举,让沧念和他手下的主佛认为,若蓝爱飞天,飞天却爱茯苓,在沧念也历劫之际,主佛必找上茯苓,设法让她和飞天一起,那末,当飞天真爱上茯苓的时候,便再也回不了天界,不能和沧念争夺万佛之祖之位。”   恳琳琅一咬唇,疑道:“两个古佛如何界定飞天爱一个人,他既为凡人,燕尔欢情此等该不算吧?”   说到“燕尔欢情”几字,她的脸顿时红了。   龙无霜有些哑然失笑,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敲檀桌,“应不算,身子的欢娱算的了什么!按孤猜测,当飞天肯为一个女人动了大杀戮之念,那么,便算是历劫失败了。”   让“虎父无犬子,殿下所想正是陛下顾虑的。”吕宋的情绪也骤然有几分激烈起来,蓦地站起来,苦笑道:“飞天是佛,即便转了生,碍于身份之缚,有过杀戮,但那是这一世的权斗家国斗,是他的身份带给他的,他心底必仍存苍生之念,但他若为一个女子动了大杀戮之念,那末便算历劫失败了!”   “殿下,陛下猜,燃灯古佛虽说隐于灵山,但必定已知青萍古佛将若蓝和茯苓送到中国之为,并且也知若蓝已回东陵,是以必定设下屠戮的劫数给飞天,看他是否会犯下杀戒。”   大杀戮……   琳琅尚在惊撼之中,龙无霜已迅速接口道:“若我父皇所猜果真正确,飞天爱若蓝,他下凡前拥抱茯苓之举,必定不只让自己深记茯苓,更借此迷惑沧念和一派的人,让他们以为他爱的是茯苓,飞天之智,必早已猜到燃灯古佛设下的劫数,沧念也如此,但他知自己转生将没了记忆,正如父皇所猜,先生所说,他在下凡前便已交待手下让飞天和茯苓相爱,要飞天以后为茯苓犯下杀戮之劫。”   他说着微微冷笑,“可惜,飞天终胜他一筹,未雨绸缪,茯苓不是飞天命定之人,飞天是绝不会犯下大杀戮之戒的。”   吕宋起初本轻轻点头,此时,却缓缓摇头,“不,殿下,天帝陛下只恐,沧念对权欲执念太强,会慢慢恢复记忆,而飞天因要克制对若蓝之情,却将前世的记忆埋得极深。沧念才智不小,若他一旦恢复记忆,又觉察出飞天对若蓝之情,那么,他必定会设法让飞天因若蓝而动大杀戮。”   “本来,燃灯古佛知道天帝是飞天后盾,三大主佛支持飞天,曾下过诫言,不允有人私自恢复二人记忆,但是若是沧念自己恢复的,便麻烦了。”   ——(   他闭眼叹了口气,苦苦笑道:“这前路是幸是劫,谁都难说哪,怕只怕,都不在谁的掌控之中,乃至两大古佛。”   琳琅黯然,怔怔道:“先生会将记忆给回睿王罢?我只希望,这些天海蓝和他能能好好处一处……”   “嗯,”吕宋低声道:“天神村之日夜,按天帝陛下之意,本就只为让睿王对翘眉动更深的情,以抹淡翘楚对他的影响,本来,睿王因少时为翘眉所救,心中对翘眉也是有报答之意的。”   “我会将原来的记忆还予睿王,至于翘振宁,凤清和若雪三人,在睿王和翘楚离开天神村之后,我也会将他们送回各人原来之地,并抹走他们三人天神村的记忆和他们前生的记忆,他们不能带着前生的记忆历劫。”   琳琅苦笑,“是啊,只要睿王记得,只要睿王对翘眉动情便行,睿王想要的女人,还怕得不到吗?自己的嫂嫂又怎样?”   ***********************************************   医庐。   纪书记官等人虽只说了翘家三人昏迷了多年的事,还来不及多说,门口突又传来敲门之声,上官惊鸿去开门,来的是宫里的人,说,公主突然犯病,情况危殆,请上官公子进宫一趟。   翘楚既已肯定若雪是翘眉,而纪书记官虽还没说什么,但昏迷一事,却确确凿凿证明了若雪等人的身份,是神。   他们是分别在看上去四十多岁和二十岁的时候昏迷的,若雪二十年前还在这里,这二十年后过回来,言则她已是四十岁,若非神,的岂会在昏睡多年之后容颜不变?   她不知转生之事,只想,他们必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她必须立刻带上官惊鸿离去。哪知道,上官惊鸿听罢若雪病急之事,竟立刻随那几名仆从疾快出了门。   正文 231 你来我已老(1)   不能等吕宋了,她有想立刻带他离开的想法,他是皇子,回到朝歌,难道就没有太医能治好他的记忆吗,可这时却是喊也喊不住,他甚至也不和她说一声便走了。   这样的急。   且他一走倒好,却冤大头的让她留下面对纪书记官一家。   纪书记官为首,众人又急又怒,众人喋声只不肯休,她知道,上官惊鸿有分寸,平儿应只是昏迷,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她也心疼孩子,但心里难受,只想自己呆着,遂还是下了逐客令,“待他回来,我会让他到贵府去,现在诸位请回吧。”   恳到底是睿王的女人,这时一句话说来,似乎也沾了他的三分气势。对方虽然愤怒,却到底顾忌,咬牙离开。   她看了眼桌上他尚未吃完的晚膳,她也没吃完,却已吃不下,于是拿碗筷到厨房刷了,又烧了些水。   药房有浴桶,很大,她搬不动,只好拿小桶一桶一桶的来回几次灌满。洗了澡,在“翘振宁”之前给二人送来的新衣里——也亏得他那天没全部撕了来将缚在背后,不然可没衣服换。   让随意拣了套水蓝色的锦绒女裙穿上,倚在榻上晾着湿长的发,抚着半酸的手臂,她一会心如平潮,一会又焦躁不已,心里气苦,咬牙抑了,想,他回来的时候,便搁个狠话,他要么随她立即走,要么便留下。   她虽与翘眉有隙,但还做不出害翘眉性命的事,也不喜沈清苓这人,若非顾虑沈清苓是眼线,翘眉这个不能治己毒的窝囊的神一旦毒好,会给沈带来危难,沈的安危又牵涉到他的大局,她必定不管。   其实,翘眉今夜的急病蹊跷,他的智慧只比她明白,不过是他关心。关心则乱。   这般翻来覆去的想着,从午后他对她“善良”的质疑到此时的匆匆离去,她越发明白,她总是无法不去管他的安全,但自坠崖后再次不争气地为他疼痛的感觉也终于消成漠然。   便在这时,突听得门又被敲响。   他回来了?   出去开了门,却又是宫里来人,掌着宫灯的两名婢女,与她恭敬施了礼,说奉公主和上官公子之命,带小姐进宫,今晚便歇在宫里。   她一怔,是他要歇在宫里吧?她沉默了一会,还是随对方出了门。   *****   宫。   不知天上宫阙是不是也如斯。   天人村,夜里家家户户灯火不熄的,每户都在屋外悬挂着灯笼。在一片灯火之后,最大一幢便是族主的宫殿。宫殿的模样有点像城堡,西方故事里的城堡。五六层高,白色的墙围,边上描金,两侧尖顶,很大。族主宫殿四周,有几栋小城堡,便是长老和族官的住处了。灯火浅浅的从宫里透将而出,甚美。它一点不像朝歌宫殿,前者几乎是紫禁城的模样,这里皇城虽远不及,却确实一番滋味。   宫有外城,城外,有士兵把守。进得去,才知里面极大,堡外是一片极大的园地,处处树木,处处径,在这些迂回婉转的树木之中,缀着多个小园子。园地里,偶有掌着宫灯的仆从走过。要穿过这片园地,才能到城堡。   走到一处,他们的宫灯突然灭了。   掌灯的婢女哎哟一声,一摸身上,对她和另一名婢女说,“忘带火摺子了,小姐且在这里候一候,奴婢去拿个烛火,奴婢们熟悉道路还好,这瞎灯黑火的小姐不好走。”   翘楚心想,既是个天人,化个术法升个烛火也不能吗?   她也没说什么,只说好。   另一名婢女嘿嘿笑了声,说,“小姐,不若到前面园亭坐下歇一歇?”   翘楚想,倒是个小懒丫头,但也没有反驳,两人遂朝前面的园子走去。走到园口侧处,却听到有声音传来,“公子可会怪我骗了公子?”   声音里有抹幽幽的苦涩。   翘楚怔了怔,微微打了个寒颤,却又突然有些明白,她抑住心乱,轻声对身旁的婢女道:“你退一下吧,便在适才的地方等我。”   那婢女一惊,“这……”   “莫不是想与你们公主见礼,想来她此时也是无余暇的。”翘楚一笑,声音低低。   婢女似乎有感她到底是贵客,最终嗫嚅着说了声“是”。   园口是用绿枝叶作的拱门,翘楚待婢女走后,双手攀住树拱,往里面望去。   园里都是灌木,一处一坳,绿垭伴着各色的花。远远一处花木旁,上官惊鸿一手托抚住翘眉的脸颊。   他没说什么,始终没说什么,眸光是偶有的暗暗,拇指在她脸上摩挲着。   弦月在空中,淡淡照着。   翘楚一看便想走,却又怕错过上官惊鸿会对翘眉说一句决绝的话,于是便站了好一会儿。   心里堵着,堵着,这股堵塞,慢慢、慢慢的爬上鼻子,在她想打喷嚏的时候,她终于慢慢从原路返回。   不管是谁的刻意安排,上官惊鸿的态度却是真实的。   *****   确实像城堡。   被两名婢女带到房间,躺到床上的时候,翘楚淡淡去想这宫殿的结构。每一层的楼道都有守卫,听婢女说,族主他们住在最高一层。   她住的这层是二楼,说是给族中贵客居住。一条长长的廊道将很多房间分成两边,每个房间外面都有男仆和侍女。   今晚,上官惊鸿会住在最高层吧。   “见过上官公子……这公子的房间在五楼,奴才带你过去。”   她正淡淡想着,突听得有声音从门口而来。   而男仆与之对话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我今晚就宿在这里。”   吱嘎一声,蓦然间,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敲得翘楚心头轻轻的颤。   正文 232 你来我已老(2)   宫,五楼。   “怎么样?”   朝从自己出房里走出的女儿点头,翘振宁关上门,看向妻子,问,“如何?”   凤清眼眸含笑,“女儿家害羞,哪肯说什么,但看模样,她和那上官公子必有过甚亲昵之举。”   恳“好!”翘振宁眸光一动,“这几天我会留上官惊鸿和翘楚在宫里暂住,让上官惊鸿对雪儿越发难舍了去,过些天设宴,我便将雪儿与魅族的婚事提出,上官惊鸿必定不承。”   凤清微微收住笑意,“我们以雪儿病急为由让上官惊鸿进宫,他过来看雪儿无事,却没说什么,臣妾看就有戏。雪儿趁势相约他到园子去,倒不枉我们使人去将翘楚唤了来,又着意丫头将她带到园子去。”   她说着瞳仁轻轻收缩,道:“吕先生说,我们当年因天界一场战事昏迷,暂失了战事那段时间的记忆,醒来术法暂失,甚至忘了佛主的模样,还是族主机警,让族中长老在园子四周布下结界,不然以上官惊鸿的武功,翘楚经过,他必定觉察。”   让翘振宁颔首,又淡淡道:“我看上官惊鸿对翘楚的情意不小,须得注意。”   凤清一声轻嗤,“那丫头姿色寻常,比得过我雪儿的倾城色?”   “翘楚……她也姓翘,如此巧合?”翘振宁突然眉头一皱,似陷入沉思,良久,才道:“夫人,你有没有这种感觉,那翘楚与我那死鬼女儿若蓝有几分相像?”   凤清闻言,微微冷笑道:“族主还记挂着她母女俩吗?她是灰飞烟灭了的,吕先生说,她娘亲也在当年的战事里死去,再说,那小妖精模样标志,倒比那翘楚强多了。”   翘振宁伸手将她搂住,沉声道:“我岂会念她们!若蓝那不知廉耻的贱货,当年竟敢向佛主索抱,莫说佛主不会动情,便是会,也瞧不上她。我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复生,不过是看翘楚的性子有几分和她相若,一说罢了。我知你得力,若非雪儿深受佛主喜爱,这桃源之地佛主又岂会辟给我们,甚至特地命吕先生过来照拂。”   凤清这才转嗔为喜,她随即想到什么,疑虑道:“族主,我们这次将赌注押在上官惊鸿身上,可行吗?”   翘振宁眯眸盯向地面,缓缓道:“这男子虽是凡身,前世却必定不凡。魅族喜养兽,还在天界的时候却被天帝派专门的弼兽官看管,不能轻易放出来,因为这些神兽暴戾凶恶,听族中长老说,它们自来这里虽不甚杀人,但伤人厉害,上官惊鸿在重伤下却仍能将它们杀死,那不是凡人能做到的,那必是他前世的灵力。我们慢慢彻查,相信必可查出有关他前世的线索。”   “再者,你可莫忘了,这里本来只有夜没有日,吕先生说,是因为佛主封印之时业着些事,心存恨怒之念,施法的时候,神力一个没抑制住,但就在上官惊鸿二人进来的翌日,这里却突然有了白日。”   “你还不信我的眼力?只要雪儿跟了他,我敢肯定,我们再不必惧狐王那老妖婆的神兽,更不必将雪儿嫁过去。上官惊鸿会不管雪儿吗,必定不会。月圆之夜将至,那天她必定过来,到时且让她看看上官惊鸿的手段!”   )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小说在线阅读。   *****   二楼。   翘楚想,幸好,她本就灭了灯,幸好,她本就面向里面。   她不想看到他。   可是,若要她坐起来歇斯底里朝他吼,让他出去,她不想!她想为自己留点尊严,不想让房外的奴仆听到,再传到有心人那里,这样只会让他们得意!   但要她平静地面对他,她确实办不到。   所以,她只好佯装睡着了。   直到脑袋被那男人小心又略有霸道地托起,放到自己的臂膀上,她整个身子被他在后面紧紧抱住,她抑住心里的颤抖,尝试放松僵硬的身子。   他身子火热却又带着沐浴过后清香的微凉,两人如此紧密贴着,气息相缠的,她牙咬了又咬,才没将他推开。   但她很快感觉到危险。   腰臀下,被一支烫热坚硬的东西顶着。   她咬紧牙,心里说不清颤抖,气苦还是愤怒。   突然头颈一松,她被轻轻放到枕上。   被子被迅速拉高,身子被严密盖住,被褥被强硬的大力拉起时,甚至曳打到她的发上,快将她的脸蛋也遮住了。   惊怔之间,听到背后轻微的声音。   他在翻身,声音很轻,却不停,似乎有些烦躁。   “翘楚,翘楚……”   突然,他的声音迎面而来,她心里开始轻轻打战,却仍旧没有应。   那粗哑沉嘎的声音,她不知道,他是想叫醒她,还是想查看她有没有睡熟。   他高大沉重的身子似乎被他两手撑起,撑在她身子上方。   他们近到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她眼皮微微跳着,心尖上仿佛悬了支即将出弦的箭……   双唇蓦地被堵个严实。   他的动作初始很轻,似乎只是想碰碰她,后来,他竟将她整个抓进怀里,抱到自己膝腿上,舌尖毫不客气的挑开她的唇舌,品尝起来。   慌乱中,她猛地睁开眼,双手使劲往他胸膛推去,触手处灼热又坚实,却硬是纹丝不动。他在她唇上狠狠吮吸了一下,旋即将她双手单手握过压到大腿上,他眸光若星,黑暗中锐利又炙烈地审视着她,淡淡说,“嗯,醒了,不装睡了?”   正文 233 来将你供养(1)   怔愣间,翘楚顿时愤痛难当,仰起脸冷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假装不知……来羞辱我?”   “翘楚,我哪些是假装,哪些不是假装,你很清楚。”   黑暗中,上官惊鸿的声音低沉沙哑,“羞辱,你认为这是羞辱吗?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羞辱过人,但若是现在的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若要羞辱谁,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翘楚就坐在上官惊鸿的大腿上,她腿根下便是他的昂藏……   恳他说“哪些不是假装”,是,她确实知道,但这时听他说“生不如死”,她却不由得自嘲一笑,他难道不知,她现在当真是生不如死么?   翘眉是他的嫂嫂,即使他没有了记忆,但那是别的女人,在医庐简单的日夜,在他向她求亲以后,她窃以为,他们……   为了翘眉,他将她留下,自己一声不响离开。即使翘眉真病了,他的焦灼程度也过了。   让这便罢了,他怎么能够在碰了别人之后再来抱她?   这和在睿王府是不同的!那时,他不爱她!   她真傻,他到底是纵情的。   “上官惊鸿,你便是个纨绔子弟,声色犬马,只会玩女人!”她不禁低低笑骂出声。   上官惊鸿大手将她两肩紧按压着,冷笑道:“纨绔子弟?你不是说我是长工吗,我再纨绔,也只对你一个人如此!”   他的手指在她肩上用力蜷曲起来,合上,尔后又慢慢张开,将她两肩扣得生疼。黑暗里,她听到他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   这样的理直气壮,那他和翘眉在园子里的亲密算什么!翘楚轻笑着,却如他一般紧咬着牙,突然只想不顾一切,不管门口有没有人,抛弃所有尊严,像个妒妇一样质问他翘眉的事。   牙咬了放,放了咬,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他般,“睡吧。我答应过今晚和你一起睡,我既然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你也该遵守你的,你答应过,不对我做那种事。我有过男人了,我只爱那个男人,只会和他做那种事,你懂了吗?   她想,若她双手不是被他紧握着压在腿下,不能动弹,她必定要捂住本已麻漠却又复疼痛的心口,好让自己不像现在的狼狈,要喘着气才能将话说完。她本想按原来设想的一样,再见他便即和他提出离开的事,但现在她便如失去所有理智一样,只想让他离开,她不想看到他!   对面,上官惊鸿却一直没有吱声,甚至连握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渐渐变得轻起来,仿佛一瞬被抽走所有温度,他的手心也由原来的灼热一下变凉。   “嗯,果是只有我自作多情,你的身子早给过别的男人!只是,翘楚,你若真如此爱那个男人,那天你便不该主动吻我!”   随着男人粗嘎带笑的话语,她被猛力推开,头身磕到床板上,那甚剧的痛苦,翘楚知道必已头破血流,她也不作声,只是慢慢撑起身子,房里漆黑,却仍隐约可见上官惊鸿已下床穿靴,但他并未如她所想,径直出去,反站在床边,冷冷盯着她。   她同样冷冷迎上他的目光。   就这样彼此痛恨吧。翘楚心里清楚,自己离疯不远了。本来,在说那些话之前,她便知道有什么后果,她却说了……   突然,上官惊鸿侧身将桌上的油灯捻亮。   翘楚有些不适应骤然的光亮,咬牙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惊鸿眉峰一挑,扯过一抹嘲讽,“走,我自是会走。别人穿过的旧鞋我没兴趣,我只是要让自己看清楚你的模样,记清什么叫水性杨花。记清了,以后才不会再错。”   他说着拿起油灯,紧紧握了,心里只想笑,水性杨花……在说那几个字的时候,他居然还在迟疑。   他虽丧失记忆,却不喜求人,这两日来,他却低声下气的去和她相处,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   到现在,他才算终于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一个犹如长工似的男人。   而她,却早已将身子给了别的男人。   他不知道,她和她口中的男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但那个人必定不甚爱她,否则,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然而,她终究只把他当做是一根浮木,吻他,便权当做一点施舍。   谁不爱倾城?   他却愚蠢到在那美丽的女子对自己示好、自己也心猿意马的时候,只是抚着她娇美的脸庞,让自己冷静下来。   本来,男人三妻四妾份属正常,何妨轻佻。   可是,当他正准备告辞离去,若雪告诉他,她已被接进来、灵后已分别给他们安排了房间的时候,他便即刻返回宫殿。   先回五楼自己的房间沐过浴,仔细刮了下颌青茬,换上房间里准备好的干净的衣袍,才敢过来找她,只怕她嫌他一身血腥之气和药味。   身上那件混有粘稠血迹的藏青长袍,一直来不及换下,这两天,他的心思何尝在过自己身上?   他背伤未愈,背脊沾了水,顿时痛的什么似的。   旧衣上有几只小瓷瓶,他很快便拣出其中一瓶,他虽没了记忆,但医术未失,他知道那是止痛的好药,却有催情成份。   本不想服药,但怕抱着她睡的时候,会因疼痛难眠将她吵醒。   若不和她睡,他又不愿,毕竟机会难求,这一次过后,下次要再和她同床共枕便难了,哪怕,只是简单的同床共枕。   遂将一颗药碾碎,服下五分之一的粉末。   那轻微的分量,在碰抱住她的时候,却全部变了样……   他一再抑制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碰她,想吻吻她解解肚腹里燃烧的火焰。   哪知道,最初心疼她的药,最后却成为知道她心里话的毒。   若非适时下床,刚才听罢她的话,他脑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将手圈上她的脖颈,然后,收紧……   那一刻,仿佛有股千针万刺般的疼痛将他紧紧缠住,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他只想杀了她!   可惜,他终究下不了手,哪怕她不过只是一个被男人玩过的女人。   早有人碰了她,和她做过那种事。她眼里的对他的鄙夷和恨意,他知道她并非捏造,不是说笑。   他咬牙想着,那种被火光暂时压下、如蛇信般冰冷的痛苦却再次涌上胃腹,浇得他几乎无法站稳,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就撕扯下一块皮肉,痛得他想将她掐死,让她和他同疼……然而,他脚下如生根了一般,纹丝不能动,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她的床边!   ——(   擎起烛火,是用来暖一暖自己身上的寒冷,还是说,他只想看清她脸上一点点的后悔神色,只怕错过了她眼中对他有什么不舍。   哦,如此的犯贱。   蓦地触及到这个似是而非的荒唐念头,一股尖锐浓稠的悲怒顿时如一块重湿的厚布将他的头脸紧紧盖住,让他吞吐不过半丝气来。   ……   翘楚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她看着他,看着他的瞳孔收缩的紧,心里颤抖得越厉害,嘴上却越安静的吐出她隐晦得不见天日的嫉妒,“若雪比我这种水性杨花的人要好多了,是不是?”   “是,破鞋……”   上官惊鸿仰头微微一笑,最后的光亮随着他深暗残佞的瞳仁猛地一缩,“噗”“噗”数声,翘楚只觉眼前一花,上官惊鸿头也不回、快步转身之际,无数碎砾从空中溅射过来,她脸颊一痛,有什么在她的肌肤上狠狠化过。   门“啪”的一声被摔上,满室黑暗。   她闭上眼睛,哭笑着掩上左颊,却不为那盏被他捏碎的琉璃灯——   *****   “见过上官公子。”   若雪正在二楼楼道徘徊,咬牙拿捏主意的时候,却听到有声音从后面房间门外传来。   她又惊又喜,转身果见上官惊鸿一身白袍快步走来,房外的奴仆正朝他躬腰问礼。   本来昨夜吕宋突然离去,上官惊鸿和翘楚二人孤男寡女宿在一处,自今日到医庐诊病得知,回来之后,她便如坐针毡。   哪知,后来,父亲和母亲却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官惊鸿……   她认了。   说不清为什么,但她确实爱上了他,甚至想嫁给他。   爹娘也有此意,也就有了后来的“急病”。   刚才,却听奴仆过来禀报,说上官惊鸿今晚竟要宿在翘楚房里,听罢汇报,她立刻从五楼急奔下来,一时寻思怎样阻止二人,一时又坐立不安地猜测二人是否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这时看上官惊鸿出来,她顿时放下心中大石,心想,他只是过去看看翘楚罢了。   她一笑,道:“公子可是要回房?你我房间都在五楼,一起回去吧,也许公子愿意在睡前到若雪那边喝一杯若雪泡的花茶,那茶不会影响睡眠,倒有宁神的作用。”   她话口未完,却见上官惊鸿眼中掠过一丝邪佞,嘴角轻扬,“较之一杯花茶,我此时更需要一个女人。”   若雪一惊,随即“唰”的一下红了脸,低嗔道:“公子胡说什么……”   “行还是不行?”   耳边,男人的声音哑哑沉沉,若雪含羞看向上官惊鸿,只觉此时的他突又有了哪里不同,他的眼眸越发深沉了几分,嘴角淡淡弯过一绺暗佞邪气,他本就容颜俊美之致,这让人怦然心跳的话语更平添了股致命的诱惑,她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个“好”字。   *****   这是在宫里的第几天,翘楚忘记了。   她病了,大多时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侍女会定时送三餐过来,在她房间隔壁,便有洗浴如厕的地方,所以,她不必到哪里去,可以……安心地病。   她没有让侍女将她的情况告诉上官公子。   她知道,即使她说了,他也不会过来。   侍女更是安静,只管送吃食进来,对她的病冷眼旁看,不闻不问。   而上官惊鸿果也再没有来找过她。   可她知道,她不能再病下去了!   她挣扎着下床梳洗。   晚膳的时候,侍女送饭进来,出去的时候没有将门关严,她躺在床上,听到房外几名侍女有意压低了交谈的声音。   “今晚月圆,听说魅族那边会有人过来商讨公主的婚事。”   “唷,你以为上官公子会肯么?上官公子和咱们公主现下……那天,公主的贴身侍女还看到上官公子……宿在公主那里。”   一阵惊叹低讶过后,又有人低声说,“这房里的翘小姐……”   另一名侍女轻嗤道:“谁管她!不过是一位落魄的千金小姐而已!指不定魅族的事一了,今晚反成咱们公主和上官公子的订婚宴呢。”   ……   铜镜里映着女子苍白的眉眼,她的脸……翘楚一揩眼角湿润,将思绪断了,将刚唤侍女取来的纱巾蒙上系好,快步向门口走去。   正文 234   -   -   夜,睿王猎区。   密林深处,有一处新营帐。   此时,帐内——   盯着怀中昏睡的女子,凤眸男人眼梢隐无声息掠过疼恸之色,随即看向榻边的另一名女男子,“吕先生,必要时,她腹里孩子,孤……不要了,只保她便可。”   可这男人正是天界副君龙无霜,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的正是吕宋。   吕宋此时的眉头也是深锁的。   他到睿王猎区来,本只是为找一地隐匿些天,他已做了龙非离交待的事,这番离开,便是为小七的嘱托,在小七看来,好让睿王和翘楚也有一个安静相处之机,在他看来,他希望那二人将来分离也不至于太遗憾,毕竟有过些回忆。   是今天月圆,本该回去,哪知,人算不果如天算,琳琅虽答应不再管翘楚的事,但心惦翘楚,说,月圆之夜要随他进村一探翘楚,方回天界。龙无霜虽不愿,却终究拗不过琳琅数句软语相求,在下界之前,龙便对自己几名得力副手交待过相关事宜,并着他们有事立刻下界通知,天界三派局面此时也是僵立着,估摸敌方也在下界的众人里打主意,看如何在不违拗两名古佛的告诫下,做些破坏之事,他倒不急于一时回去,便在猎区里陪着琳琅。   然而,琳琅却在昨日病了。   琳琅虽得他神力,但身体本便大伤孱弱,怀孕却给她带来新的损耗,再加上心心念念翘楚的事,身~体一时竟有些支撑不住。   吕宋不得不留下,日夜施针。   琳琅虽敦促他离开,他却哪敢有半刻辍下施针。天界里也有医术高明的神佛,但却比不过他。   这时,他一声长叹,这稍一推迟回去,只希望天神村里莫要出什么大事才好。现在,即便是他,也是尽了全力方将琳琅和孩子保住,哪能让别人来接手?龙无霜也必定不肯!   然而,若他没猜错,今晚,狐王必临天神村。   若飞天真爱若蓝,按龙非离所推想,飞天设下有纰漏的结界便是为让魅族对灵族时而进行“叨扰”,既保护灵、魅两族,又要灵族日日受月圆夜魅族来袭忧患之苦。忧患,是终生最苦之一。   龙非离是缜密之人,在闭殿之前,在他分别将翘振宁三人带回天神、抹走众人相关记忆乃至对飞天的容貌记忆之前,便亲自到天神村去了一趟,对两村的人分别施展了术法,让他们看到的睿王模样虽也俊美之极,却已非原来模样——因为,睿王的容貌和飞天一模一样,转生的众人皆是,除去金童子此世作为皇帝的幼子,还没长大。   翘楚因为绝颜丹之故,容貌已和原来不同。她本~体是狐,但她是天地间最擅幻术的狐王嫡脉,而她自身在幻术这方面的天赋甚至媲美狐王,除非像还没长大还带着几分前世的金童子能看出她本~体之外,莫说凡人,其他术法一般乃至不弱的天人根本无法窥破,至于狐王,也未必能看穿,倒看机缘了。而至于幻术如半夏,虽转了生,便是金童也看不穿他的本~体。   吕宋只怕,容相虽藏,但夹在灵、魅两族之间的睿王和翘楚会生出什么大事来。   华语第一言情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小说在线阅读。   宫。   出得房间来,翘楚只觉奇怪,这宫殿里方才还有人声的,怎一瞬之间便没了人气,不见一人,这各个房间外的奴~仆都不见了。   既有宴会,这宴不是设在宫殿里吗?   带着一腹疑虑,她走出宫殿大门,门口竟也没有士兵巡守?   她出来,只有一个念头。   找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若护翘眉,魅族必不肯休,她怕他会出事。他们之间无论怎样都好,她还是没有办法看到他出事。除非,有那么一天,她心里对他所有的情意真到了一滴不留的地步。如今,她却还看不得他死。   走出宫殿,村中灯火柔和,四处静嗖嗖的,目力所及,仍是人影全无,眺向不远处的村子,却又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晰,她越发疑虑,人都到哪里去了?   大病未愈,她忍着还甚是痛苦的头昏目眩,迅速拿捏好主意:先进村再说。便在这时,却听到交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略一沉吟,快步走到侧方一株大树后,隐藏起来。   “没想到灵族来了厉害之人,竟在我等进村就将我等杀个措手不及,现下连着狐王和我们的族人都被他们制住……”   渐近的人影,咬牙切齿、仇恨入骨的粗嘎声音从其中一个男子身上传来。翘楚一惊,伸手微微掩住嘴,来的是两人一~兽。   那兽是一只模样和老虎极像的大兽,模样生得极为凶恶,它慢慢走在两人背后,左嗅嗅,右闻闻,突然竖起耳朵。   翘楚咬牙,心想,灵族和魅族已经交手了,看来灵族占了上风,她现在的处境反比较麻烦,千万别要让这只东西发现她才好……她屏息静气,微微颤抖着,又听得另一名男子冷笑道:“你我快走,我们几个侥逃出来分了二人回族中报信,援手很快便到,你我到水月洞里取了这上古神兽的岩屑,正好老子今日带了弓箭过来,将它涂于箭上,送一箭给那小子吃,看他还能不能再对付我们。”   翘楚大惊,牙关轻轻的响,就在此时,前面数步之处,那只大兽眸光一盛,突然奔跑到她隐身的大树之前。   正文 235 来将你供养(3)   “兽王,咱们快走罢,全仗你我们才拿到你先祖的神兽岩屑,狐王还在那边等着呢。”   那大兽突然趴下在地上不动,凝着前方,两名男子奇怪,一边说着,一边正要上前察看,却听得后面有声音在后面焦急而来,“东西取到没有,咱们这边快支撑不住了,翘振宁那老匹夫要和咱们狐王谈条件,他要狐王向他下跪,这畜牲!”   躲在树后,翘楚怦然心跳,看向前方赶来报讯的年轻女子。魅族女子果长得十分美丽妩媚,只是她头鬓散乱,身上粉衣血迹斑斑,看模样那边情况已极严峻。   两名男子也顾不得其他,一人唤了句“兽王,请快来”便消失了踪影,翘楚已是一额汗湿,若非是黑夜,虫鸣环绕盖住了自己的声息,树大,这两人又急乱,必定已发现了她。   恳只是,这两人虽走了,但这只大兽……翘楚身心轻颤着,心想必须想办法,若被它当成食物,短命归短命,她想过最坏的死法,可从没想过要当最后的晚餐。   她正想着,却见兽王歪头朝树身看去,她蓦惊,它果然看到她了!   兽王却似乎有些焦急,前爪在地上刨了几刨,突然站起来,凶狠的眸光竟变得晶莹温驯,它蓦地将左前肢跪下,朝她微微倾侧了身子——   让翘楚又惊又喜,它这姿势……   *****   村口。   翘振宁眼里仍盛着最初那抹惊喜、抑压不住的浓郁自得的笑。他知道上官惊鸿身有不凡,怀疑他前世必是天界上神,只是记忆里,却没有印象那位上神下了界,心度必是昏迷时的事。   如今看来,上官惊鸿的神力尚未发挥出来,却有将才。   他记忆不复,对当日杀兽一事已无印象,他却亲身出村查了兽尸,判断出当天是用了身带的麻沸散,浇涂到柳叶飞刀上,将刀发出那千钧一发之际,身体似乎也有了丝不同往日的力量。   被寻常弓箭伤了,普通天人很快就能痊愈,根本伤不了神兽,今晚之前,他就已制出烈上十分的麻沸散,交人涂于弓箭上,教族人如何有序射击,将群兽以最快的速度打乱射倒。没了神兽,论打斗,魅族的实力其实稍逊灵族一筹。   他事先已将全村族人以组分,在村口各处埋藏起来,在自己和凤清术法暂失的情况下,又分配好族中所有长老如何跟狐王和狐族长老斗,他则从旁相协。   他几乎是一言就敲下,说狐王既怀“收获”之心而来,带的兽多,人却应不多。因为,兽便足可应付灵族的人有余。   所以,灵族只需要将魅族第一批的人迅速拿下,再放诱饵回去,便能将援军也全部拿下,将魅族一举破了。   经他布置,竟果将魅族击溃。   将对方一族打败,是历代族主的夙愿,今日竟在他手上完成,翘振宁几乎欣喜若狂。他一直观战,看上官惊鸿的神力虽似经转生还不能发挥出来,一身武功却厉害之极,越发惊喜,暗度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时,灵族数百人排开站在他背后,他眼角一掠上官惊鸿和若雪,二人正形相亲密地站在一起,他点了点头,随即转看向狐王和百十名魅族族人,并没注意到上官惊鸿嘴角轻扬的嘲弄。   )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小说在线阅读。   上官惊鸿心笑,我与你的女儿如何便如何,却关你什么事,我喜,便助你。哦,神,神是什么?   翘振宁淡笑,狐王,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一头银发,杏眼含威,看去已届中年,容貌犹自明艳娇美。她因不断施法救助自己的族人,自己又剧烈打斗,此时负伤不浅,嘴角血迹绺绺,任两名侍女左右搀扶着。她也不惧不屈,秀眉轻斜,屑蔑地盯着他。   纷纷负伤、或搀扶着人或被人搀扶着的魅族男女愤怒地看看地上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十数头神兽,又看向上官惊鸿,他们知道这些都是上官惊鸿的手段,恨不得将他撕碎。   翘振宁微微挑起眉,“怎么,狐主不想要族人性命了?跪还是不跪?”   凤清并灵族长老一个一个齐声笑开,居高临下般看着狐王。   狐王傲然一笑,“我跪也不是跪你灵族,今日是这后生施计将我困在此,你这伪君子倒是越活越回去,竟依仗一个凡人来援手。”   凤清掩嘴低笑,“狐主,您老人家不必挑拨离间,你口中的后生,可是我灵族之婿。”   “贱人!”狐王迅速别开头,似看也不愿看她。   凤清大怒,她刚变了脸色,若雪已笑吟吟替她讨公道,说,“家父家母要狐主下跪请罪,向我灵族历代先祖请你魅族杀戮之罪,是纲礼人常。”   眸光在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上转过,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惊鸿,你说怎么办好?”   其实,她意不在征询,只是,不希望看到他淡漠的神色。她要他们一直如这几天一般好,一起用膳,博弈,携手出行……   父母已向他谈起婚事,他虽没说什么,但那天,他吻她……   她本以为,她不会再爱上佛主以外的男子。   佛主,终究只能是她心里最遥远最美丽的梦。   可上官惊鸿出现了。   却听得上官惊鸿淡淡道:“你们不是要杀一儆百吗?”   若雪一惊,心想他果真犀利,翘振宁已眯起双眸,笑道:“说得好!”   “你娘是贱人,翘若雪,你便是个小贱人,装什么良善!”狐王冷笑,她说罢,所有魅族的人都放声而笑。   若雪不是个喜怒多形于色的人,这时也霜了脸,“你说什么!”   翘振宁一挥手,立时有两个族人押着一个魅族少女走到他面前,刚才的打斗中,他们捉了不少魅族的人。   “狐王,莫要求他们,我不怕死。”   少女咬牙笑道,狐王脸色一变,魅族的人已愤怒的要冲将上来。   翘振宁一声冷笑,令道:“杀了她。”   ……   “你去死吧,若不是你,狐王和我们也不必落到如斯田地。“   突然,一声厉喝从魅族人右后方传来。   上官惊鸿邪佞一笑,嗯,在说他吗?   ——   “上官公子,小心……”   他淡淡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听到背后灵族一声惊恐高喊,有人看到了另一个方向的不妥!   他立刻明白,是声东击西。   他反应极快,立朝魅族左后侧看去,只见一个男子凌空跃起,手扣一张弓箭,那箭浑身散发着幽绿光芒,已在弦上。   就在男子要出手一瞬,众人只见一只大兽不知从那个方向疾驰而出,它跟着凌空一跃,众人吃了一惊,那兽脊上竟驮着一个纱巾覆面的蓝衣女子。   女子两腿紧紧并合在兽腹两侧,猛地站起身来,在箭正要出弦,钧发之间,合着大兽恰好的高度,手一伸,竟将那支待发的箭抓到手中。   众人惊怔间,只见她似乎为保一定将箭抓住,用尽全力,身子一下失去平衡,从兽背上摔下。   大兽似乎一惊,在空中一个跃转,想将她衔进嘴里,哪知,射箭男子更快,他怒红了眼,乘下落之势未消,双足交踢,让自己上升,一手揽过女子,另一手已从背上缚着的箭筒里拔出另一支通身泛绿的箭,箭头朝下,狠狠刺进女子的胸膛。“嗤”的一声,魅族人群里,有人被浓稠的血水溅了一脸一身。   女子的身体,随即被男人奋力向地面摔去。   这下剧变,甚至没有人来得及惊叫一声,声音还颤抖慌乱的哽在喉中,一抹白色身影已从灵族人群里纵身跃出,那人速度如电,女子尚未落地,他已将她接住紧揽进怀中,另一手,已凌厉地擒向射箭男子,男子的脸容顿时骇得扭曲,他捏紧男子的脖颈,将他整个提起,狠狠掼摔到对面一个灵族长老前面。   “将他给我好好看住,不准杀,我要亲手将他弄死。”   那厉啸的一声,那句狠戾沉怒的话,混着长嘶劈空而来,听到的人莫不寒而栗。两方刹时声息消噤,声音的主人脚下却一个踉跄,抱着怀中女子怔怔定在场中。   正文 236 来将你供养(4)   直到血液滴到怀里人脸眼上,她有些难受地轻轻眨了下眼睛,   上官惊鸿才蓦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将唇咬破,而非只是痴痴死盯着女子左胸上的血流如注。   他连忙伸袖替她去抹,又狠狠将自己的唇擦了几下,怕再弄的到她。   她半眯着眼睛痛苦又安静地看着他。   恳虽然她脸上的蒙了块古怪的纱布,他还是一下认出她。   翘楚。   将一个族的人全部算计的权当宣泄一般得来的快感,全部化为乌有。   让箭伤虽深,但离开心腑还有半寸,他能强救,但她衣服上散落的岩屑,,   听说,他也是因为这东西才丢失了记忆的。   前事不可追,但这东西毒发起来那种痛苦,身体有记忆。   他必须要仔细研究过,才能去配药。   可是,她等不了了。   这些天,他恨她,恨不得她便死了。   他一直不让自己去想和她有关的任何事。   可是,现在,她真的要死了,他却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罢手。不会放手。   他原以为,没有那种感觉比起那晚他将琉璃瓦捏碎时的痛苦更甚。   原来有。   他不敢大力抱她,看她闭上眼睛蜷缩在他怀里,他想嘶啸出声,可是,叫不出,喉骨里,仿佛哽了条刺。   无法宣泄,他浑身颤着。   他不知道她心里那个男人的一切。   但到现在,若他还认为她不爱他,他便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是,他是个笨蛋。   她也是笨蛋,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爱他。   只要她说,他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她。   他抱着她跪坐到地上的,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心里的绝望和痛苦将整个心腔压迫得相裂了心肺,他全身都痛,痛的他,想替她去死。   这时,他的衣襟突然被一股小小的力气拉住,他一震,低头去寻她,她的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了,   只是,攥着他的衣衫,哑哑地说,惊鸿,痛。   他眼中一凉,用力闭眼一阖,突听得四周惊战恐乱的声音四起,他也不管顾,这里的神,谁也救不了她。这些人的死活也和他无关。   他怎知道,他也没有闲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但四周两族的人是知道的,便在这位上官公子眉目一阖的时候,他脚下的地表开始龟裂开无数道细纹,一直到延伸到目力看不到的地方,村口所有的房子一瞬轰然塌下。   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看着场中那个眼眸在一瞬间变幻过无数次的男子。   ……   上官惊鸿却咬牙将翘楚抱起,他要回医庐,配药救她。他低声安慰她,“楚,我们回药庐,我给你治,不要害怕,一会就不痛了。”   她不会这么死了的。   他们会在一起。   她要陪着他。   再给他烧饭炖素菜,嗯,以后还要给他生个孩子。   这样,她就不会再离开他了。   只要她不回那个男人身边,她要他做什么,他便坐什么。   他们要在一起。   他……再也不会不管她。   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咬紧牙想着,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布巾剥开,想让她透透气,却看到一道粉色伤疤赫然横亘在她的左颊上,尾指上指节般长短,他怔了怔,心里又是深深一疼。   但此时,脑里竟麻木地不去想也想不出这疤是怎么来的,他只觉得当时一定很疼,竟全然没有想难不难看。   他更不知道,他现在额上青筋尽露,俊美的脸庞,深绝的瞳,一会是悲恸,一会是思考,一会是扭曲得微微狰狞。   一声咽呜,突然,驼着她过来的那只大兽跑了过来,警惕又害怕地看着他,却又恋恋不舍地睨着她。   上官惊鸿眸光一暗,若非这怪物将她带过来,他嘴角倏沉——狐王满腹疑虑,蹙眉看向前方男人手中奄奄一息的女子。   兽王是上古魅族神兽的骨肉,不同普通神兽,力量巨大,若非如此,刚才也不可能在中箭之后,自己咬掉身上箭头,护着人跑了出去,且它特别有灵性,看到人所不能见,她模样虽鲁钝,却生性甚傲,只对她先祖嫡传下来的子女友善。   此时,为何对这女子——   她自己也愣是奇怪,明明愤恨这男人出手几乎毁了魅族,愤恨他和若雪那丫头一起,此时看他待这蓝衣女子如痴如狂一般,一时想他便如翘振宁那畜牲一样,三心两意,朝秦暮楚;一时又想他确是爱惨了这个女子。   她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有些畏怕他,却又带了丝厌恶,但这姑娘,她却莫名有几分心疼,或者是她的年岁和她的外孙女若蓝相若吧。   她微微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喊住前方几已走远的男人,“若你有办法治她的箭伤,将她的小命吊住,她箭上的兽毒我能治。”   上官惊鸿猛地一震,抱紧翘楚,快步走回,紧紧盯住狐王,“你果真能治她的毒,若你敢拿她的命来说笑或是治不好她,我今晚必定将你魅族全部杀光!”   狐王冷笑,“不必吓我,你的小情人快死了倒是真的。”   正文 237 来将你供养(5)   上官惊鸿也不废话,将翘楚轻放到地上,伸手往怀中一摸,一阵白色粉末立时飘散在空中。   狐王微疑,见他复抱起翘楚,又听得翘振宁惊喝,“上官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数只被药所麻受伤的神兽,一只满满站起来,很快,其他的陆续站起来。   “这是我的诚意,狐王,请救我的妻子。”上官惊鸿仍紧盯着狐王,眉眼间已恢复全然的冷静。   恳他出手干脆利落,又有谁知道他此时既防范着狐王,心里同时也是欣喜若狂。   听着父亲乍粗的鼻息,若雪拉住愤怒欲出质问的母亲,从上官惊鸿抱起翘楚起,心里便绷紧的弦,这时终于“啪”的一声如断开。   妻子。   让她咬着唇瓣,想,他们过去总是有些情份,翘楚又拦下那一箭,现在看去快死了,他才……然而,心里更多的却是颤惊。   她到底性情甚稳,咬了咬牙,想过了这茬再问他。现在也不能阻他救翘楚,否则,必伤二人感情。   这时却听得狐王轻笑道:“诚意?可是我需要你更大的诚意。年轻人,听好,一,我要你赏翘家那三人每人一个耳光,二跪下向我叩三个头,叫我一声婆婆,我便救她。”   若雪一震,翘振宁已怒道:“老妖婆,你休想!”   ……   翘楚恰在此时醒过来,听到狐王的话,摇头一笑,却觉脸上如火烧,眸光往上微微一移,只见上官惊鸿沉眉低目盯看着她,仿佛没有听到狐王的话。   翘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次,这时略有些清醒,她想起常说的回光之照,淡淡想,别说他现在和翘眉的感情,单是跪人一项,记忆不在,性情不改,像他这样的人怎能随意跪人,他的身份跪天地,父母,仅此而已,他日,更是谁也不会再跪。   不说命在他手那两回,毕竟还不是重伤在己身,救元宝那时,翘容力气不很大,伤还算是皮肉,坠崖,医庐毒发那晚和这次,算作是经历生死三次。   将军百战死,她不算多,也似乎不少,第一次太快来不及怕,第二次她怕,这时她也还是害怕,到底是凡夫俗子,还是贪生。只是胸口的痛厉害,让她不禁呻吟出声,她苦笑,怕自己支撑不住,怕着,痛着,又赶紧道:“别伤害魅族……”   一边,狐王似乎飞快看了她一眼,她没在意,只知道惊鸿一瞥之间,并不想伤害这个魅族之王,上官惊鸿眸光愈深,将她的身子托了托,往自己的胸膛更紧密一些,想和他提翘眉身份的事……若非当日的小私心,只是,现在是不能再瞒他了,否则只怕害了他,要让他回睿王府去,还有汨罗和嘱他百年后不要筑陵寝的事,哪知上官惊鸿却忽然将她放到地上,快步向灵族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从狐王的话到上官惊鸿做出决定的时间实在太短,上官惊鸿有意无意的沉默,太让人猝不及防,无人来挡,一声清脆的耳刮之声弥漫在空气中,翘楚一怔,艰难地侧脸看去,看到的是翘振宁呲了目,目光凶狠却又犹自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惊鸿。   四下突而寂静,除却每个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一脸震惊——   “惊鸿,你在做什么?”   随着若雪颤尖的声音,翘楚在同样心惊,一个灵族,他惹的起吗,又略有些漠然,心想,若雪,他不会动的……在这精神微荡里,眼前黑了下去。   *****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有越大越下之势。   从醒来到现在,十多个日夜了吧,一切似乎安宁安静,又似乎变幻了天地。   翘楚在榻上有些慵懒地复趴回枕上,榻下,一双炯亮大眼和她眼瞪眼。   她一笑,抚抚兽王的头。   兽王颇有灵性又大模大样地点点头,将身子一盘,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门是关了的,有笛声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屋外淡淡的传来。   翘楚闭眼倾听。   她自是知道那是谁的笛声。   每天这个时间,上官惊鸿总会在屋外吹笛。   他似乎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醒来。   他变换着曲子,一直吹奏到准午膳的时间,他就到村子的人家里去,去拿些菜蔬和鱼肉回来。   她会倚在榻上,淡淡看他在厨房出入,或是继续合眸休息,直到他将饭菜做好端出来。   他给她做的是肉和汤,然后,他会沉默却自觉地拿了他自己的素菜走出屋外,在院子吃饭。   院子没有桌椅,他将门关上,就坐在屋门外的台阶上吃。   而她和兽王在屋子里吃。   每当她搁下碗筷不久,他就会进来,拿碗到厨房刷了,然后到屋外去,直到该准备晚膳的时间,他便又到天人家里去。   晚膳过后,他会给自己和她烧水洗澡。   他先洗澡换衣,再帮她将一个大浴桶灌满水,才会将不情愿的兽王一并拉出屋外去。直到泰半时辰,估摸她洗完澡了,才将兽王放进来。   晚上,他就在院子里过夜。   如此,日复一日。   犹记得在医庐醒来那天的情景。   当她睁开眼睛,知道自己再次像只小强一样存活下来的时候,守在她榻旁满脸疲惫双目却如星璨的他,一向冷静的他,眼底浅浅浮着激动,他微微颤抖、用力将她抱进怀里,斥责她傻,说箭他能避开,紧接着又想和她说什么重要的话时候,她止住了他,说出所有事情。   包括他的身份,他们真正的关系。   告诉他他在外面还有一个正室,一个他深爱的女人,若雪一家是什么人,他答应过她帮她救汨罗的事。   最后,她说,她想求他一件事,希望他百年后,不要修陵寝。   她说,他们以前常常做交换的事情。   汨罗的事,是他已答应她,是交换而来的。   她问,陵寝的事,他能不能给她承诺,在他觉得她其实无需替他拦下那一箭的时候,在她拿不出什么东西和他交换的情况下。   给她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坚定的承诺。   她轻轻在他耳边说,他环抱着她身子的手臂硬得紧绷得让她背脊隐隐生痛。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曾答应过她,如果她肯安份地待在他身边,他可以为她办她喜欢的事情。   她没有说,因为知道,他们即将回去,回去之后,她便离开。   ——(   她完成不了留在他身边的承诺,他自不可能答应她陵寝的事情。   甚至,在他记起前事的时候,他会恨她,因为他一直认为,在崖上的时候,是她有意放的手。   所以,她只能借着此时他眼里的神色来问他。   最起码,她知道,无论失忆与否的他,都会喜欢很多女人,但这一刻,他对她总是有些愧疚的罢。   他一直沉默听她说着,直到她说的微微喘着气的时候,他在她耳畔淡淡说,翘楚,我答应你。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我死了就一把灰扬了它,绝不修建陵墓。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我百年后的事,你也要关心。   她闻言,浑身一颤,她自由了!她终于自由了吗?   他又问,告诉我,为何不愿我修陵寝?   她一怔,随即淡淡道,修陵寝有什么好,或者你在还年青的时候就死去呢,我爱你现在的容貌,倾国倾城。若你壮年就死去,放你在陵墓里,棺木做的再好,防腐的手艺再妙,终有一天你的身体还是会腐烂的,会发出难闻的气味,那样很丑。就一生倾城,不好吗?   她说罢有些紧张,不过是随口捏造的一番话,以他的精明,能信吗?   他又复沉默,过了很久,她听到他一阵低沉的笑声。末了,他淡淡又道,翘楚,我知道,你要我这样做,其实非我倾城。但若你喜欢,那便那样罢。   正文 238 来将你供养(6)   他果然不信!   她反没再说什么,越描越黑,只是伸出手。   他盯着她的手掌,说,“总觉得,我这一生从没如此答允过别人什么事。”   他说罢也伸出手。   恳空气中三声清脆。   她自由了!   “那你这个第一次便给我吧。”她听到他又是一阵浅笑,她放下手,心里却一下欢喜,一下空茫,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良久,说,“我们明天便出发回去吧。”   让他驳止,“不,你现在的身子状况过不了寒潭,强行离开,日后落下病根,晚年身子将破败痛苦。”   她一笑,淡淡道:“没有晚年了,我知道我自己的情况,这次过后,最多就能苟延残喘是半载光景。”   他闻言两手捏紧她的肩膀,刚才的淡然一下变成略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有!”   她也不和他争,随意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灵、魅两族,一惊出声,“两族族人都还好吗?”   “嗯,苟延残喘这些话莫要再说了,我不爱。”他拧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才松开手,向药房走去。   她既能醒来,便是说狐王让他做的他都做了吗?   她心里滑过忐忑,却又想起一事,吸了口气,“你和翘眉,你们有没有……”   她听到自己声音里的紧张,笑自己傻,那几名侍女不是说,有一晚他就宿在翘眉那里……   她其实不想问,也知道不该问,终于问出来,却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她没了许多顾忌,只怕他犯了禁忌。   他闻言转身,嘴角浮起丝笑,“我早就怀疑你认识若雪,原来果是真的。”   他没有答她,笑意越发凌厉却又带着极深的愉悦,“你不惜捏造你我身份的谎言,是因为你心里那个人本就是我,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你说我在外面有一个深爱的女人,翘楚,你一直在介蒂我爱的不是你。”   她一怔,随即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抚住心口。   他眉头一皱,大步过来将她捞进怀里,拍开她的手,替她轻轻揉着伤处,沉声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昏迷了两个日夜,从两天前开始,我便当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她登时一震,又听得他淡淡道:“我吻过翘眉,但没有和她做欢爱之事,你将我逼走那天,我在她那里过了一晚,因为我知道那些风言风语会传进你耳里,你会想见我,派人来找我。”   她说不出是喜是惊,但吻一个人又代表什么,他以前最是厌恶这事,会吻她也是因为惩罚,她心里屈辱,自嘲一般扯了扯嘴角,一指门口,“我现在就不想见到你!你若希望我在这里静养几天,就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咱们明天就回去。”   “当然,你大可以不必理会我,本来你八爷就是最高贵的皇亲贵胄,我不过是你的侧妃,也没有父母庇荫,你喜欢对我施暴便施暴,你最爱的女人想我死,你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要我的命。我能芥蒂什么,在你眼中,我连芥蒂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着笑着别开头,赶紧伸手揩去眼角的水沫。   总是这样,说过不哭的话总是像放屁。   她突然想,离开真好,有些话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酸酸的又怎样?   他本不愠不火,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小醋坛。   这时,他的手微微一僵,在她发上滑了下去……   ……   她身上大伤未愈,行动不便,她不愿让他照拂,他一直沉默着,却没有再像往日的用强。   最初两三天,过来照拂她漱洗烧饭的却是纪书记官家两名媳妇,其中一个正是平儿的娘亲,她隐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灵族的人怎么还肯任他差遣?动了翘振宁,无异与整个灵族为敌,他二人还能在这里居住,本来她已觉得奇怪。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平儿娘,才知道,那天上官惊鸿扇了翘振宁耳刮子以后,狐王一声长笑,说,“你果聪明,不声不响便出手,否则,还真未必能打到那个畜牲。犯罪的是那个男人,其余两人便罢,再者,你也不可能动到他们。”   因为彼时灵族的人已将上官惊鸿团团围住。   翘振宁不怒反笑,“上官惊鸿,我礼贤于你,你竟愚钝到中狐王的计,对我动手,我的妻女你自是动不了的,你以为她真能救翘楚,即使能,你怎不问问我灵族准不准你救!”   若雪脸色苍白。   狐王只是负手而笑。   两方的人或愤怒或讽刺地看着场中的男人。   上官惊鸿动手之后,一直盯着不远处地上的她,闻言,目光从翘振宁和狐王身上缓缓掠过,一字一字道:“狐主,我不管你是不是在耍我,我早说过,若我的妻子死了,魅族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翘族主,你族里的人也给我们陪葬罢。”   平儿母亲说着眼露惧色,旁边的嫂子也是如出一辙,苦笑着颤声说,“族主和长老说过,上官公子是凡人,可他哪里像个凡人,本来他的念力毫不费力就将村里一些房屋夷为平地。后来,他甫一搁话,立刻就捏了个手诀,族主和狐王都大惊,说那是主佛的佛诀,那佛诀只有古佛,佛主和几名主佛会,当时我们两族的人被他困佛诀幻化的结界里,一动也动不了。”   她一腔茫然,苦笑,他还会佛诀?发烧会长高,这失忆了还能有超能力?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能力吧,既然有前世今生,他前生会是什么厉害的人吗?上天也欺人,为何有些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有生杀予夺的能力,便像上官惊鸿。   她终是要离开的,听罢也没再去深究,正如她不知道也慵懒的不想去思考为何兽王没有伤害她。倒是略略想了想他说的“你族里的人也给我们陪葬罢”。   我们?   不知是出于上官惊鸿的威胁还是什么,狐王最后果然出手救了她,原是取兽王的内丹割下一小片给她服食。兽王嫡传自潭中神兽,还在天界的时候那神兽不知为何无辜伤人,才给飞天镇了收在此。因此,兽王的内丹就是最好的解毒之药。   后来,上官惊鸿将魅族遣了出村。   原来,魅族在月圆夜里才能进村,若不当晚出村,便要等下一个月圆之才能出去。   他将兽王留了下来,狐王倒没有阻止,兽王自己也愿意。   她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若她好不过来,兽王的内丹便危险了,他必定毫不客气地将整颗给他。   天神村里也没有人敢惹他。   众人看过他对付魅族的手段,虽然暗袭未必行不通,但玩阴的他是鼻祖,翘振宁不敢动手,他要人来侍候她,更没人敢说不。   那二三天除去进屋吃饭洗澡,他多在屋外,坐在台阶上盯着她看,但看平儿娘妯娌战战兢兢的模样,她伤势稍好,便让她们回去了,又让他将平儿的解药给二人。   他淡淡道,“本来就不是什么毒药,昏迷一晚罢了,这时早便生龙虎活虎了,哪像你……”   他眉头一皱,又道:“这两个人你不喜欢,我找些人过来让你挑。”   她半开玩笑,说,“不必了,我现在自己勉强也能漱洗,你负责烧饭烧水。”   后来,便有了她屋内他屋外这些日夜。   平儿娘妯娌在医庐的时候,虽有兽王守着,他却不给她关门;她们走了之后,这七八天里,她大多数时间把门关上。   眼不见,彼此干净。   只是有一晚,她半夜噩梦醒来,却见他坐在榻边痴痴看她,她醒来的快,他的动作不知为何不到平常十分之一的迅敏,仍还坐在那里,手在半空,似乎想碰一碰她的脸颊。她一惊,怔怔说不出话来,他反忽地恍然如梦初醒一般,一下就走了出去。   *****   思绪在雨声中拉回,现在,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越大越下,他在外面,衣服都湿透了吧……   翘楚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她想出去将他叫进来……   正文 239   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才发现笛声早已蓦而止。   她一怔,走到窗前,将窗纸微微戳了个洞,看了出去。   院里,两人一伞站在雨里。   撑伞遮着他的是……若雪?   恳她慢慢退了回来。   没多久,似乎听到脚步声远去。   她怔在原地,兽王走过来用头蹭蹭她的脚。   让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门出了去。   院里,雨水涟涟,若雪已连着上官惊鸿消失无踪。   *****   前面,父亲母亲,族中长老和众多族人已经在望,他们列队在雨中候着,以示诚意,等她将上官惊鸿领过来。   父亲虽心仍愤怒,但到底顾全大局,更要维护自己的权力,今日让她亲自过来请上官惊鸿好好商谈一番,   并再谈她和他的婚事——二女共侍一夫。   她明白父亲和族中长老的心思,只要她和上官惊鸿成婚了,那么上官惊鸿自当敬重她父亲,也会为族中做事,再次对付狐王。   谁不爱倾城?他们始终认为,当日上官惊鸿不过有感翘楚相救之恩,即便狐王没有让他住手,当日他也断断不会动她。   她最初不愿,后来竟也答应了。   她爱他。   情不知所起。   可当看到他浑身湿透站在院子吹奏,她怜惜地遮住他的时候,他却神色淡漠地请她走。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院里淋雨,她更想不到他的绝情,跺脚便走。此时咬紧牙关、却又满腹悲伤,她恨翘楚。   她快走近的时候,却见父亲为首,所有人都是神色欣喜,她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果见背后上官惊鸿在雨中走过来。   他追她过了来?   她又惊又喜,撩起裙摆,便朝他快步奔去,将雨伞拢到他头上,正想和他说话,眼梢却见一个女子在前方的雨帘慢慢走来。   雨水将女子的模样打得萎顿模糊,她却轻轻扬起嘴角。   *****   翘楚不知道上官惊鸿和若雪之间发生什么事,似乎若雪走了,上官惊鸿去追她……   二人一前一后,直到此时交汇在一起。   但无论他们之间怎么都好,她竟怔怔地便出了门,沿路走出来,似乎没有目的,更不知道目的地,却就这样出来了。   还是二人一伞……   她看着跟在她旁边同样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兽王,才恍然回过神来,淡淡笑道:“亲爱的,我们回去罢。”   前方,上官惊鸿高大的身影背对她而立,若雪嘴角噙笑,挑衅地盯着她。   这神色,她自小便认识。   翘振宁,凤清幸灾乐祸地微微笑着,人们是惊怔地看着她,神色不一,有神色复杂,也有讥诮嘲弄。   她沉静地一一看回去,才转过身,却无意识地、一下便咬住唇。   走得一步,突听得兽王一声嘶鸣,她一惊,身子已被人揽进怀里,耳边的声音隐隐蕴着丝怒意,“翘楚,这鬼天气,你不打伞乱跑出来做什么?”   雨水将她的眼睛有丝睁不开来,翘楚眯着眸,有些费力地看着旁侧的男人,意识有丝抽离,似乎不想应答说什么,但看对方眸含怒气,压迫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答复,否则,随时将她狠揍一顿,于是随口道:“哦,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难得地眸色又焦灼了几分,一按她肩膀,沉声道,等我一下。   她怔着,微微侧身,却见他身影一闪,已回到若雪身边,若雪本蓦然震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这时笑靥方再次展开。   翘楚一点也不愿去做这荒谬的等待,她正要转身,那边上官惊鸿已劈手夺过若雪的伞,她又是一怔,在她还怔愣着的时候,上官惊鸿已回到她身边,复将她带进怀里,一把伞严严实实罩到她头顶。   她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怔愣地问“你为什么要拿了她的伞?”   “她距我们最近。”上官惊鸿理所当然说着,又伸袖去替抹拭满头满脸的雨水,又微微沉声催促道:“快回去,莫要又病了。”   “嗯。”   她看着数步以外若雪脸如死灰,翘振宁,灵族人满脸震惊的神色,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说,“你追出来不是找若雪有事吗?我先回去,你去忙你的罢。”   “我找她有什么事!午膳的时间到了,我出来讨些菜肉回去烧饭。”   散落在她耳边的声音登时凌厉数分,“你不该出来,这要病了,我……我……”   “必定熬些苦药给你吃!”   他狠狠盯着她,“我”了几下,才道出个所以然来。   她怔了半晌,嘴角一绷,没绷住,终于轻轻一声笑出来,想起他从最初的不会烧饭做菜,他将医庐厅中一张贵妃软椅搬进厨房,让她做在上面,让她指挥着他做这做那,从手忙脚乱到最后的不慌不忙,又默然收住笑意,反倒到上官惊鸿微微怔住,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快回去,换套衣裳。”   他从不废话,抱紧她便往回走,一把伞几乎都是全笼罩在她头顶上方,她陡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从背后悲恸而来,“惊鸿——”   雨水很快将背后女子的声音完全遮盖住,与及所有人的惊怔。   直到他们走进屋,他极快地扔了伞,将她一把抱到榻上,拿起榻上一张薄毯将她裹紧,用力擦拭起来,她还在想着雨水里的声音。   正文 240   想起若雪,又想起她人们嘲弄的目光,其中不少一部份来于她脸上的伤疤,现下的她是丑女。   但她很快就被身上阵阵摩擦之感惊醒。   上官惊鸿的手在她身上上下滑动着,滑过胸前腹下,毯子薄,他的手所到之处,无一不引起她的微微的颤抖。   她一惊,已拔高了声音,“我……自己来。”   可上官惊鸿慢慢撤了手,她脸上热着,抬头便碰上他幽深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她的身子看,她顿时羞恼,瞪了他一眼。   他方轻咳一声,“换身衣裳,好了唤我,我进来给你烧点热水,让你泡泡身子。”   他说着有握了握手,些艰难地转过身,向屋门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是翘楚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身子,听着屋外下得仓仓惶惶的雨声,像珠子打在盘子的响,心里竟微微一酸,终于还是嘴贱的将他喊住,“就留在屋里罢。”   上官惊鸿当即返过身来,深深看着她,翘楚有丝后悔,侧开头道:“我换衣服,你背过身去。”   “嗯。”   他应着,声音干脆却又奇异的有丝沙哑。   换洗的衣服折叠着放在榻里侧,翘楚赶紧去拿,飞快地将身上的湿衣连着内衣褒裤全部褪下来……她就坐在榻边,突然足下传来些轻痒,她一怔,见却是兽王用湿透的头颅蹭她的腿,似乎在怨艾它没她幸运有人侍候。   她浑身赤裸,对方虽是兽,她还是有丝不习惯,轻轻蹬了兽王肚子一下,嗔道:“一边耍去。”   兽王呼哧叫了出来,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意味,只是尚未得意过来,前方,上官惊鸿蓦地转过来,一指药房的方向,目光甚厉,“进去!”   兽王被恫得退了一步,尾巴一甩,逃也似地向药房走了进去。   翘楚看着兽王,觉得好笑,很快怔呆在原地。   她身上此时什么都没穿,甚至绣鞋也褪了,光着脚掌踩在地上,正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站在上官惊鸿面前。   她登时满脸热得像火烧,刚说得句“转过去”,却见上官惊鸿的注意力早已从兽王身上移到她身上,直直紧紧的盯着她看,眸光明明暗极,却又燃着火苗。   她心头怦跳,心里的弦的绷的紧紧的,也瞬间有了个认知,上官惊鸿不会听她的。   果然,她还在怔怔的,不知所措的想着的时候,他已向她压了过来,她的手刚捞衣尾,他的手已将衣服扯过,扔掉。   她被他整个压到榻上,他坚硬如铁、滚烫的身子抵在她不着存缕的身子上面,在他一手罩上她一侧的胸ru的时候,他低头去吻她的耳垂,刚一碰上便将肉珠勾起衔住了,用力吮吸起来,她的身子登时被激起一层颤栗。   她又慌又乱,想去推他,他却将她压的更紧,她的手被他压在胸膛之下,他含着她的耳骨,声音模糊却又坚决无比,散落在她的耳朵里,要她听好,记住。   “楚楚,我知道,你恨以前的我,但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只对你好,你要我怎样都行,但是,要我放了你,不碰你,那绝不可能。我本来想,等你愿意了再碰你,可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想要你。”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如果我不愿意,你就要对我……”   翘楚躲避着颈项男人的吻吸,艰难地反复侧着头,一侧ru头已被他捻弄得挺拔起来,她咬紧牙,不让呻吟逸出来,他一手从自己身下抓起她两手,拉高了,轻压在枕上,另一只手继续攻击另一边的嫩珠……   不知道是不是过了这些天的山居日子,平静悠和,虽然她有意不和他多说话,他也随着她而沉静,一门之隔,她却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这段时间,她其实不是没有一丝快乐的。   所以,现在的抵抗竟也不如在营帐内时的激烈吗?   她刚才想说的是,“如果我不愿意,你也要对我施暴吗”,只是却被他极之迫切却又近乎温柔的动作缓了缓,不同于与的往哪一次,此刻他待她是温柔的,这时,她咬了咬牙,把刚才的话完整说了出来。   却听得上官惊鸿突然从她脖颈里抬起头来,气息微粗却又有些自嘲的淡漠,他吻上她的嘴,唇抵在她唇上,“碰不碰是我的事,但允不允在你。”   他说着,竟出乎意料的从她身上下了来,倚着榻背,只复将她重抱进怀里,将头埋在她肩上。   翘楚蓦然怔住,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凌乱中,她拿他的话反驳他,“你说只对我好,你却吻了翘眉……”   “那天,我是恨你。”   上官惊鸿微微沉声说着,又自嘲一笑,“我一直待她友善,是因为我总觉得她身上有和你相若的地方,也许因为她是你姐姐罢。”   翘楚一震,   上官惊鸿说着微有些咬牙,复又吻住她的唇,当他刚平静下来的气息又开始急促起来的时候,他紧紧握了握手,却终究无法抑制的伸手往她身子深处探去,翘楚竟没有制止,不知忘了还是其他……   ……   阳光从透过帘帐洒进,这是夕阳的光照,翘楚从一个人的怀里悠悠醒转过来,就像做了个漫长的梦,抚住微眩的额头,车窗外是无数马车行走的声音,却蓦然对上低头看她的一双眼睛,这人脸上带着铁面。   她背脊打了个激灵,想起,距离梦里最后那个情景,已经有八天。   第七天的时候又是一个月圆夜,他们将兽王带出天神村,狐王一身红衣在红字蓝印碑前安静站立着。   她跪下,给狐王叩了三个头,轻轻唤了狐王一句婆婆,谢谢救命之恩。   狐王一怔,突然,她旁边的上官惊鸿也一掀衣摆跪下,在她和狐王惊讶下,做了相同的事情。   上官惊鸿说,狐主,那是晚辈当日欠你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妻子。   狐王看了二人一眼,没说什么,领着依依不舍的兽王离去。   翘楚莫名的鼻子一酸,总感觉狐王其实是很孤独的。   她在这个魅族族主背后低喊道,婆婆,可以的话,月圆夜莫要再到这边来了,放了他们,也放了你自己。   狐王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说什么,领着兽王消失在另一端的森林里。   那边又是一个天地。   吕宋一直没有再回天神村,他们并没有管若雪等人,静静离了谷。   犹记寒潭岸边,无数军士惊愕地看着从潭底走出的男女。   二人均以布巾遮面。   上官惊鸿淡淡说,告诉皇上,睿王和睿王妃在这里。   听那语气,她始知,记忆没有了,有些人还是有些人,天生的一种人。   有禁军去报,   苍郁的林木中,皇帝率众走来。   她突然挣脱他的手,悄悄让开。郎霖铃从人群里奔出,过来紧紧抱住上官惊鸿,上官惊鸿一拍这正妃的肩臂,眼梢朝她一瞥,便松了郎霖铃向皇帝下跪行礼。   她忙随他行跪礼。皇帝身旁,太子轻声道,八弟平安归来便好。   沈清苓眉目之间有些憔悴,又若有所思。   皇帝却很是激动,连连抱了上官惊鸿数次。问起可在附近见过翘眉没有。   上官惊鸿只说没有。   ……   “再睡一下罢,到朝歌我叫醒你……”   “若我醒不来怎么办?”   “我抱你下车便好。”   “惊鸿,你不过是不记得罢了,有很多人都不会高兴你这么做的……”   翘楚说着,又慢慢合上眼睛,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她摸索着伸手到男人的脸上,男人将她抱紧,好脾气的只是任她摸索,翘楚摸到缎带,用力扯断了,将铁面摘下,扔到地上。   睿王从此不再需要这个铁面了。   正文 241   夕阳,古道。   深橘浅茶般的光线擦打在连绵不绝、浩浩荡荡的车马上,虽是日下时分,皇家军队也自气势不减。   车内长案,案格内嵌,置有茶具、火石。   上官惊鸿按翘楚要求在案上沏了茶,看她昏昏欲睡却强撑着,有些心疼,嘴角一扬,自己抿了口茶,便去哺给翘楚。   恳“脏死了,不吃你的口水。”翘楚笑骂着,推搡掐拧,睡意一时倒去了你几分。   上官惊鸿笑道:“谁叫你不爱睡,吃茶正好,我不嫌你脏,你喂我也成。”   “谁要喂你,我不去喂你,你也别来喂我,我自己喝。”翘楚嗔着,伸手去够茶杯,上官惊鸿眉眼微弯,高递了茶盏,只是不给,又哺了新茶去喂她。   让翘楚被男人的大手扣紧下颌,动弹不得,强兑了几口茶水,又在她嘴舌里搅弄许久,才肯放,她伸袖擦去唇角糜乱的水渍,身子已被他调弄得有些轻颤,羞恼之下,赏了他一拳。   看他模样,双眸含笑,却是不痛不痒。   长案左右各有长榻,二人自是坐在同一侧,她被他抱在怀里休憩,这时嘴上轻骂了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身子一展,枕到他腿上,没好气道:“不喝了,我睡觉!喂,长工,我现在要征用你的大腿。”   “小姐,我身上的地方,有哪一处是你没有用过的,还用征吗?”   声音低醇入耳,翘楚听得心头肉跳,虽是假装的轻佻,却也痞气十足,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刻板模样?夕阳最后几丝逆光从快黑寂了窗外射进,映在上官惊鸿微微俯下眯眸看她的脸上,一双眸黑如墨濯,锐利清辉之间刻骨缠绵,翘楚心里反疼,翻身偎到他的肚腹,上车后二人换了湿衣,他穿的是王府带来的衣服,此时衣上薰香好闻的味道淡淡传来,翘楚轻轻嗅着,想起些事来,不禁有些痴了。   皇帝既见睿王,心中欢喜,但一来朝中事多,二来他请于皇帝,说她身上带伤,希望尽快赶回朝歌让她休养,皇帝便也待回朝歌方好生相聚了。皇帝离宫,转眼近一月,此时虽还没找到太子妃,却终寻着睿王,也是时候回朝了。毕竟在皇帝心中,太子妃不比睿王重,遂让太子留下和当地官兵继续搜索。   上车前夕,郎霖铃眸含泪笑的邀他同乘,他却婉言拒绝了。   乍见之际,沈清苓神色虽淡,但她知道那不过是佯装,她虽告诉过上官惊鸿,他有心爱的女人,却还没有告诉他,那是谁。   想起这些天来二人的恩爱,她将脸埋在他怀里,笑的微涩……上官惊鸿,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好好拥有你一次。那几天,你如此温柔相待,但那不是完整的你……   想起将离的事,她伸手揽紧他的腰,眼睛轻轻擦过他的衣衫,低声道:“朝歌风波险恶,照顾好自己。”   一语两意,我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   上官惊鸿大手抚上她的发,“我照顾不好自己,你照顾我。”   她佯装笑斥,“在医庐不是你照顾的我么?供着我,养着我。”   “所以以后也让我照顾你。”   她没有应他,享受着被他在发上轻轻抚摸的感觉,末了,合眼道:“快到王府的时候叫醒我。”   “好,到家我叫你。”   翘楚,王府和家不是同的。   上官惊鸿眸光本随意地微凝在地上,此时暗了暗,随后落到翘楚身上。   手,放轻了力按到她脸颊的疤痕上面。   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护理,疤痕虽不算大,但丑陋像蹩脚的针脚缝在脸上,她破了相!   长指倏地用力一蜷,心房也随之紧了。   那片琉璃瓦割的很深,医治起来,需费时日,甚至也许永远不可能无痕了。   世间总有些东西毁了以后是再高明的医术也不能治好的。   这段时间里,她会和他倔强以对,却从没有为这个伤疤说过一句。   还是后来,他装作不经意问起那一晚她为何和他闹脾气的时候,才知道她到过花园去。   其实,她很少闹脾气,也没有什么脾气。   她说,他爱的人不是她,自己以前怎么竟会不爱她?   这疤……天知道他多么希望她冲他发一顿脾气!   她侧躺着,领襟微微跌开,他一下便看到她衣服里颈子的风光,都是些青红的癍痕,自从那个雨天占了她的身子以后,尝过那美好的滋味,这些天顾忌她的伤势,虽说已大好,但终究还没痊愈,他忍住没有碰她,两人同睡一榻,他搂着她睡,怎会没有欲望,但也只以身体表处的亲热来纾解。   若可以,他其实希望和她永远留在天神村。   闲看花开静听雨。   再见到皇帝这些人,他对他们竟无一点印象,便连感觉也忘记了。不像对她。   他隐约知道,以前,他待她很苛刻,她筑了一道硬墙在二人之间,远离烦嚣,反是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最好方法。   可是,他要为她征下那个欺侮她母亲的部落。   这没有军权是不可能办到的!   还有她的心疾……   皇宫才有最好的药,才能拿到最好的药。   心疾,在这一箭之后,她的时间不多了。   他心里蓦地一疼,突然痛恨起来,只觉当日便该杀了那个魅族的男人,那后来便不必因要医治她的兽毒而受制于狐王不得不放了那人。他微微咬牙,突然便将她整个抱起分坐到自己膝上,紧紧搂住。   翘楚有些惺忪的睁开眼,“惊鸿?”   他略一懊恼,苦笑,还是忍不住将她吵醒了。   她竟惦记着怕他会抱她下车而不肯歇息。他抱她,本就天经地义。刚才逗弄她,便是要她睡,她的身子还需休息和调养。这时却——   翘楚看上官惊鸿盯着自己的脖子沉着脸似在想什么,脸上一热,给了他一个手肘,他任她施为,末了,将她搂好,低斥道:“睡。”   翘楚身子未好,确实还困倦,在男人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正想再打个盹,却听到有声音从外面的禁军那里一拨一拨的传过来,“有仙人驾云雾而来,将太子妃送回来了,皇上命即快马报太子,让太子追上来。”   翘楚一惊,抬头果见上官惊鸿也微微皱起眉额。   :(   这仙人是吕宋吗?吕宋回到天神村,将翘眉送回来了?   *****   马车停下。   大军最先开拔到的第一站竟是睿王府!   皇帝对睿王果是不同了!   下车的时候,翘楚先拿出进马车后便解开的面纱拢上,又捡起地上的铁面,重缚了断线,替上官惊鸿戴好。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睿王是时候摘下铁面了。   但要让睿王以和太子一样的容貌堂堂正正走进朝堂,还需和宁王等人重长计议,也要看上官惊鸿的想法。   失忆后的上官惊鸿虽同样睿智,但面对复杂诡谲的政局,他无疑是一张白纸,幸好在失忆之前,他给自己打下了一片好形势。   但只怕这片好形势,将随着他空白的记忆而陷入新的危险和困途。   他需要时间来寻找感觉。   对于他失忆的事,从潭上上来,她不敢对任何人说一句。   也幸好事先和上官惊鸿简单述说过宫里的人,他和皇帝见礼,还不至于有何纰漏,而皇帝也还没来的及询问他们这些的经历,并设宴庆贺,让所有人有觥筹交错,看穿上官惊鸿不妥的机会。   她想着,还没来的及推拒,上官惊鸿已毫不迟疑地抱着她轻轻跃下马车。   她暗叫一声不好,她一直忍住不睡,便是不想这样……睿王的宠妃,不,她不想再卷入他的后院之争中去,除去女人之争,这背后又涉及多少利益利害关系!   同乘马车,还可说是因她的伤势,现在——   车外已是黑夜。   睿王府门外,石狮子,红灯笼,无数车马停歇下来,无数人看着二人,目光灼灼。   正文 242 为她去宣战   这和初到围场那晚的感觉很像。   翘楚揣着不安,先随欠揍的某人向皇帝和皇后行礼,抬头间,复见故人。   帝后身旁,莊丽二妃及众妃,左侧是一众朝臣,右首是太子夫妇,翘容,沈清苓,宁王夫妇等人,还有夏王。潭畔再见一刻太急,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看他便上了车。但自她下车起,他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她知道。   一名嬷嬷抱着小九儿,那孩子兴奋地伸手向她扑来,要她抱。   恳她怜爱这孩子,正想伸手去抱他,上官惊鸿伸手握住她的手,她遂一动不能动,上官惊鸿随之沉眸朝小九儿一瞥,小九儿似乎吃了个惊,小嘴噘起,却到底乖乖止了动作。   一段日子不见,皇帝又苍老了许多,眼底一抹黑灰之气,精神却甚好,慈爱地拍拍上官惊鸿的肩膀,“好孩子,回府好好休息一天,朕明日将罢朝,后天你便得开始辛苦了,朕命内务府开始准备,过些天大宴,一洗这多天来你二人和太子妃的晦气。”   谁听不出皇帝话里之意,他果要让睿王插手朝政了。   让“父皇所言正是,八弟和翘妃好生一歇罢。只是说到晦气,八弟的经历我们还没听取过,眉儿这番波折,倒有吉祥之寓。”   出声的是太子。   翘楚眼梢一掠,见他嘴角微扬,神色如昔,心里不由得一沉,太子经一蜇,反越发沉着了。沈清伶似乎也是如此,神色甚淡,眼角眉梢却又隐约有些笑意,宛然是方镜平日的模样。太子身旁的翘眉目光却甚是复杂。   翘楚越发不安。   这时,王太傅笑道:“老臣车驾在前,看的真切,那修行者踏云雾而来,说当日太子妃的马车滚落深谷,谷底有修术之人的洞天,让太子妃将养一番,才送了上来。足以说明太子妃是大贵之身。”   翘楚心想,妻凭夫贵,这王太傅好口舌,借翘眉来说太子是大贵之身。   皇帝却颔了颔首,道:“惊灏是有福之人,太子妃也当是如此。”   众臣多出言赞颂。   翘楚闻言又是一惊,看来这段日子,太子在皇帝身边没少下功夫。   她有意看了看宁王,果见宁王微拧着眉。   上官惊鸿一笑拜谢皇帝和太子,只道:“想那深谷是修术之所,惊鸿和翘楚在潭下业着另一处桃源地和一些方士,只是我二人落崖时都受了伤,不得不将养些时日才出来。”   宁王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谷底那潭子果有些怪奇,父皇也曾派军士到潭里搜索过,有禁军在浅水看到潜到深水处的禁军无故毙命,且那潭虽深,潭底却一眼可见,除去些巨大岩石,也没见任何蹊径通去什么地方。”   翘楚明白,搜索的禁军毙命,是潭中结界和神兽岩石所为,她和上官惊鸿能通过寒潭去到天神村,似乎有些机缘。   而翘眉——她似乎是神,但她,翘振宁和凤清为什么会去了北地数十年,后翘眉下嫁太子,在狭道之围后三人又重返天神村,装作不认识自己和上官惊鸿?   难道只是为了解药?   ——(   幸好上官惊鸿终究还是没有给她配制出解药。   翘眉回了来,那翘振宁和凤清呢?也回去北地了吗?   若能联系到琳琅就好,说不定琳琅会知道一些底蕴。   她正零零碎碎地想着,却听得郎相笑道:“本来坠下如此深渊竟还能生还便是大造化,这又寻到桃源遇到修仙之人,一番境遇,如此说来八爷也是大贵之身。”   他话口一落,也即有朝臣附应。   翘楚见此,心知四足之势已成。上官惊鸿果是狐狸性子,虽然失忆,却仍然知道要拣哪些话来说,不让太子专美于前。虽不知道自己的拥护者有哪些,却知道必定有人附应。   郎家对他来说,也确实重要。   她看了郎霖铃一眼,郎霖铃淡淡回看她。   她暗叹,又见皇帝点点头,略松了口气,明白皇帝是两个都一般轻重。   旁边,上官惊鸿再谢皇帝,便待送驾,莊妃却道:“翘妃戴着面纱,可是患了风寒,听说那潭子水凉,若是风邪入骨便麻烦了,睿王可得给翘妃仔细诊断一下才好。”   翘楚本就忧虑郎霖铃会以她为敌,这时莊妃语出言,只怕会让郎霖铃更不快,但她似乎语出关切,对自己又曾有过相助之恩,更是夏王之母,她下意识一抚脸颊,正要答话,上官惊鸿已道:“谢谢娘娘关心,惊鸿这便带翘楚回府歇息。”   “嗯。”   莊妃淡淡应了声,皇帝反倒注意起来,温声道:“翘妃可是哪里不适?”   翘楚苦笑,疤痕丑陋,以后在外这面纱是决不能摘了,但又不能一直以风邪做借口,遂轻声禀道:“谢谢皇上和娘娘关心,翘楚的脸曾在崖下被瓦砾所伤……”   她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从太子和上官惊鸿身上转过来,又惊又愕。   翘楚自是明白众人揣度,除非她脸上落了疤,否则怎么会戴面纱,上官惊鸿一身医术,想必已替她治过了,但她仍需戴纱披巾,只能说明她脸上的疤痕是治不好了。   她心里一黯,她从没在上官惊鸿面前提到过这道伤疤,是怕他痛苦内疚,但并不代表自己不在意,她到底是女人,女人天性爱美。   一只大手倏然环上她的腰,那紧绷的肌理,她一怔,知道上官惊鸿已动怒。   这时,翘眉和翘容却走过来,翘眉叹了声“妹妹为何如此大意”,   她正搞不清翘眉是什么状态,突见翘眉手肘轻轻一碰翘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翘容嘴里说着“姐姐,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突然竟飞快伸手探前,扯下她的面纱。   “我看看。”翘容手上拿着面纱,最后三字方带着笑意缓缓出口。   人们纷纷朝她看来,有小宫女不懂事,乍惊之下,竟低呼了句“她的脸真吓人”。   各人目光里的惊讶和指点的声音,翘楚怔怔站在原地,身子僵着,直到一声清脆的掌击之声破空而来,她才回过神来,只见和她寸步之距的翘容抚着脸向翘眉跌撞过去,在她快要将翘眉压到的时候,太子和沈清苓快步上前将二人搀住。   翘楚心惊胆跳,一看旁边的上官惊鸿,果见他眸光冷冽到极点,本扣在她腰上的手掌此刻半扬在空中。   翘容羞愤交加,犹自不敢相信被人甩了一记耳光,脸颊牙窝处大痛,口中一腥,竟吐出一口鲜血和一颗牙齿。   她浑身激烈颤抖着,突然想起还在围场的时候,她误伤了翘楚,眼前这个男人对她的警告,心里将指使她的翘眉恨个半死;本来,翘楚在选妃赛里助过她,她倒不似以前厌恶这个姐姐,此时对翘楚也越加怒恨起来,以前翘楚只有被她们欺负的份,谁会给她撑腰!   但她不敢吱声,上官惊鸿的目光让她害怕,若非皇帝在这里,她想,他必定会杀了她!   人们没有忘记,早在围场的时候,上官惊鸿便因翘楚而厌恶翘容,这时看皇帝和太子都没说话,自是没有一个人敢劝。   只是,同时,却又有不少心细的朝臣紧张思付,睿王这一掌并不简单!   他本右手搂着翘楚,掌掴翘容用的是左手,但他左手刚出,立刻便撤了,松开翘楚,改用右手去打。   翘眉和翘容正对着他和翘楚站着,他若用左手,打的是翘容的右颊,则翘容会向自己左边跌去,他改用右手,则翘容左脸颊被掴,很有可能便向自己右边的翘眉跌去。而睿王这一掌分明用了力,翘容势必向翘眉身上跌撞过去。   错虽在这个莽撞的四公主翘容,但不看僧面看佛面,翘容便罢,翘眉却是太子的女人。   在狭道之围之前,众所周知,太子惊才清傲,加之他的身份,谁也不可冒犯,狭道上,皇帝却怒掴太子,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自此之后,太子行事却内敛起来,而与皇帝的感情似乎也日渐回温。   睿王这样不啻于向太子宣战。   正文 243   这时,太子搀着翘眉,低声询问,“眉儿,没事吧?”   翘眉摇头一笑,眸光一动,神色却又有丝恍惚。   太子随即冷冷看向翘容,“你也太放肆了,还不快向八爷和翘妃道歉!”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这不等于太子相让于睿王吗?   恳即便没有看到对面宁王、宗璞二人向她急使眼色,郎相、郎霖铃眼里的惊讶,便连沈清苓也变了脸色,咬住下唇盯着她,翘楚看皇帝微皱起眉头,也知道大不妥,皇帝没有说话,自是等上官惊鸿的意思。   虽说上官惊鸿已被皇帝认可,已俨然有和太子平起平坐之势,但他向来兄友弟恭,此时是夺权关键,上官惊鸿既已承诺不修陵寝之事,则他坐上皇位未必不可。况且,这是他毕生之志,她爱他,不想阻他。   所以,不能抹折一点他在皇帝心里的好感。   让她知道上官惊鸿正在气头上,盯着翘容眼睛尽是厉戾之意,若上官惊鸿没有失去记忆,即便再怒,他也绝不会向翘眉发难。毕竟不同于围场,这次,明面上,翘眉确实什么都没做。   他现在没有了记忆,性子虽一样深沉计算,但未必便以这权力之争为念,孰轻孰重之间,他只凭唯心了。   她在他不完整的时候拿到了一些真心,但这是不应该。   郎霖铃已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暗送了个眼色,他却看也不看,她又惊又急,但知道劝反不妥,她心念一动,伸手一捂心口,微微弯下腰。   上官惊鸿一惊,立刻扶住她,眸光瞬刻变了,“可是心疾发作?”   她趁机在他耳边低道,便当我求你,打圆场。   待他将她揽住,二人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只听得上官惊鸿道:“二哥言重了,适才情急,惊鸿对四公主出手也重了,太子妃和四公主是翘领主最珍视的金枝玉叶之一……”他说着顿了顿,才续道:“若非突然记起左手在落崖的时候摔伤了,也断不会改手,以致冲撞了太子妃。”   他言罢,向翘眉微微颔首。翘眉似乎怔了怔,好半晌,方轻轻点了点头。   太子一笑,皇帝却淡淡道:“何谓金枝玉叶,堂堂亲王的侧妃便不是金枝玉叶么,一样是我东陵的金枝玉叶……”   皇帝欲言既止,但在场的谁听不出他在暗讽什么!   听皇帝这样说,翘楚心里微微绷紧了的那道弦才算放了开来,也有些明白上官惊鸿为何在之前那般不受宠的情况下也能开拓出自己的势力——左右手一说,这个借口可能不足以让皇帝相信,但金枝玉叶一说,却辍中了皇帝的要害。   从她参加选妃赛开始,她便知道,皇帝不喜欢北地独立存在。   不喜欢翘振宁。   她之前只和上官惊鸿略提过北地的事情,他遇事立即便懂得用来引开皇帝的注意力,北地二女,四女受父宠,四女行为倨傲,目中无人,竟胆敢在东陵君主面前撒野,皇帝也将看似是睿王挑衅太子的侧重点放到北地与东陵的矛盾之上。   太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上官惊鸿一眼。   :(   上官惊鸿似乎没有看见,眼睑微垂,随即躬身道:“父皇训示的是。”   一场风波突如其来的小风波至此才罢。   既夜,马车迅速散去,往下一站府而去,往皇宫大苑而去。   睿王府众人进得府,便往大厅方向而去。   翘楚看郎霖铃挨近上官惊鸿,悄悄避开上官惊鸿伸手来揽,和四大,美人走在一起,两个丫头自是欢喜不过,四大抱着狐狸元宝,问这问那,揩了好几次眼泪,美人揽着她,虽不比四大又笑又哭,也甚是激动,三人低声相谈,两个丫头说刚才便想教训那翘容一顿,没想到睿王……翘楚心里悲喜间,说不清是愁是乐。   前面,上官惊鸿和郎霖铃走在一起。   刚才她走开的时候,分明看到上官惊鸿狠狠盯了她一眼。   翘楚自嘲一笑,并非她有这样的大量,不介意上官惊鸿和郎霖铃一起,但他有他的大局。   离开之前,郎霖铃,太子以外,反是她和他说得最多的人。   郎霖铃是他的正室,是郎家人。   走着,她想起自刚才便一直琢磨的事,慢慢走到老铁身边。   “翘主子?”   老铁立刻反应,语气里隐隐比往日多了分恭敬。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上官惊鸿和郎霖铃,压低声音道:“铁叔,今晚,能不能想办法请宁王他们所有人密来睿王府一趟?”   闻言,老铁以外,走在旁边的方明,景平和景清都是一怔,翘楚明白他们心里想什么,是想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出这些相邀的决定罢。   上官惊鸿失忆的事,必须尽快让他这伙亲信都知道,后天他便要上朝,若再发生像今晚的风波便麻烦了。   上官惊鸿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她苦笑,道:“事关睿王,十万火急。”   众人一听,一览四周,立即便似有共识的没再问一句,老铁点头道:“好!”   倒是景平轻声问了一句,“翘主子,要请清苓姑娘吗?”   *****   太子府马车。   既到朝歌,改了大马车。太子共府中要人共一乘。女眷另乘。   “若奴才没有看错,适才是殿下让太子妃示意那翘容公主……”   曹昭南轻声询问。   王莽和沈清苓一怔,太子没有答话,随手拿起案上茶盏,淡淡抿了口茶,好半晌,才道:“篝火宴上那翘楚好才情,八弟真个动情也不奇怪,孤何妨一试?”   王莽抚掌笑道:“正是。这正正试出睿王之心,也好让皇上一窥睿王对太子根本没有全心全意臣服之心。”   曹昭南却面有些凝虑之色,缓缓道:“睿王机警。刚才一句金枝玉叶倒让皇上芥蒂了那翘振宁去,且皇上对他现在是宠信有加,此次回来,我们要打击他,只怕不易。”   太子又抿了口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搁,眸光深暗,“人,总会有弱点,知道一个人的弱点何尝不是件好事?”   沈清苓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殿下认为,翘出是睿王的弱点?既是好才情,还是说刚才殿下所为,不多不少也存了丝想一窥翘楚‘新’颜之心?”   *****   ——   睿王府。   众人既在厅中站定,方明让下人备夜宵。   郎霖铃眼梢一带翘楚,复看向上官惊鸿,低声道:“爷,可要到霖铃房里去吃夜宵?”   她说着,微微咬紧贝齿,心里有几分忐忑,怕他不承,女人的直觉,她越来越觉得他和翘楚之间不简单,但到底也有几分娇羞,毕竟,厅上人多,这话分明有邀约他今晚到她房中过夜之意。   她当然也是此意……她与他多日未见了,她要问他想不想她……   上官惊鸿眉宇一扬,点了点头。   翘楚一怔,她没想到他会……只是,此时,他是顾大局了,她却来介怀吗?   她看了他一眼,他却没有看她,径自揽了郎霖铃离开。   *****   房中桌,一灯如豆。   翘楚微微发怔,她打发了四大和美人去休息,今晚对她来说,夜还长着。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老铁。   老铁将手中托盘放好,又走到房间四角将纱灯点亮,方说道:“房中太黑了,翘主子怎么也不多点些灯火?”   翘楚谢了他,道:“怎好劳你亲自送吃食过来?”   “老铁是奴才,这不是奴才的份内事吗?”老铁笑了笑,又轻声问,“翘主子可还有事吩咐?”   翘楚咬了咬唇,低声道:“这不是约了宁王和……清苓姑娘他们吗,劳烦铁叔到郎妃那边走一趟,让他……在郎妃睡熟之后到书房一趟吧。”   正文 244   “翘主子,这个只怕有些困难,爷适才交待,他就寝以后莫要再惊动他。”   翘楚正拿着勺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搅拌着碗里米粥,闻言一惊,正想问约下宁王等没有,老铁已出了门,并带上。   她猛地站起来,怔怔看着门即将全数合上。   突然,缝隙里一只手横过,门一下子被推开。   恳她吓了一跳,脚跟却已离了地,走到门口。   门外,老铁身前,男人白袍玉带,微微挑眉看着她。   “惊鸿……”   让翘楚整个人怔住。   上官惊鸿轻轻哼了一声,伸手一招,示意她过去。   直到在男人面前站定,翘楚才意识到自己还真是二话不说,像个傻子一样。傻子的角色,在天神村,都是他扮演的。   她轻轻跺了跺脚,便要往回走,身子才刚动,上官惊鸿已经一步上前,将她的腰眼勾住,极是强硬地带进怀里。   翘楚脸上一热,“铁叔在。”   上官惊鸿却不说话,她一急,想走开,他却不放手。   她甩了他几个肘子,上官惊鸿岂是好欺负的,在她耳边沉声道:“再打我就亲你。”   翘楚一愣,不敢再动,背后铁叔丑陋的脸上,带着笑意。   怪不得平日少言的铁叔,刚才便一副隐隐忍俊不禁的模样。   她心里微恼,又惊喜半带,嗔道:“不是说就寝以后别再惊动你八爷吗?”   “嗯,”   上官惊鸿颔着首,突地两指一屈,往她额上一掸,低,“可爷还没就寝。”   门外,夜空月盈盈,一拨银辉照在他洁白的长袍上,他的眸含责带笑。   像凝定了时间。   翘楚又是一怔,心头忽忽的跳,却又早已丝丝甜去,情不自禁伸手将他的腰背环住。   上官惊鸿收紧了在她腰肢上的手。   “用兵之道,攻城下,攻心上。楚楚,若以后你跟我打仗,我必定只能输。”   翘楚突而听得他低声说,正有丝摸不着头脑,已被他横抱起来,她“呀”的一声方叫出来,只看见方明,景平和景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外,见状立刻有致一同地各自别开脸。   景平随之淡淡看着她,轻轻一点头。   门被踢上,将景平和所有人的神色全部关在门外。   ……   还来不及回景平,心口已经随着他抱着她坐到桌旁,低头吻住她怦怦而跳,   唇舌交啖,她没有回避,明明才分别一阵子,竟如此想他,也许是他即将要去见沈清苓,她心里其实那般不愿,却知不该阻止,那带着绝望的被宠爱的感觉,让如生了股想拥有他的感觉。   知道吗,相聚一刻。   知道的,相聚一刻。   如他紧扣着她的腰,她将他的头颈勾下,紧紧环住。   唇舌主动迎上他的,任他卷吮,夺取。上官惊鸿那受得她这般,腾地便站起,将她抱到床上,欺身压到她身上,不停地吻着她,手探进她衣服里,飞快掀开里衣,隔着肚兜重重捏握起来,随着她的气息,身子一下便绷紧。   天神村那些日夜,虽只占了她一次,但随后每晚里的厮磨也是浓重绵长的。   有时,她说要出去外面散散步,他也不给。   他早早烧水给二人洗澡,早早抱她上榻,在昏暗的烛火里一件一件褪掉她的衣服,身子早已热起来,却仍盯着她看半晌,才在她羞恼之致的时候,将垂眸颤抖的她压到身下,吻遍她全身……   昏暗的烛火里,看她红着脸承受着他的侵占和掠夺。   即使顾忌她的伤不能真正拥有她,就像爱着她,却压抑了千万年一般。   尔后,看她脸红红蜷偎在他怀里,两人轻声说着话,她一点一点告诉他他的事情,她很少说自己的事情……   她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己的事情。   有时,她甚至还会要他将她告诉他的事情默说一次给她听,看有无纰漏。   于是,他很骄傲。   她爱他。   爱,原来这么简单。   今晚,他明白她的苦心,可是,在那个原来据说是他卧室的房间,对着那个聪明美丽的女子,他几乎一下便意识到这个女子是他的同类,他也知道他该怎么做,但是,他不想。   她会不开心。   翘楚脑袋昏昏沉沉,承受着上官惊鸿所有的掠夺,衣衫已被褪到双臂之间,腿根处突然微微一哆嗦,却是他的手指滑进了她的褒裤。   “惊鸿,不要……”   被他粗燥火热的指掌略带急迫地抚过,翘楚教那火热一灼,反一下清醒过来,用力按住他的手。   “小姐,你的伤今晚也可以了,我忍得够久了!”   耳边是他带着不满的粗喘轻哼,那露骨的直白,翘楚一张脸热得像涔出火血来,她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半劝带哄,“咱们去一个地方,回来之后……若你不去郎小姐你那边歇息,咱们再……再……”   她说着自己羞涩起来,倒说不下去了,上官惊鸿更为不满地哼了声,却终于她抱起来,自己半倚在床沿,在她耳边低哑着道:“那好吧,明天我不必上朝,我们有一天时间……”   翘楚本要敦促他起来整理衣裳,闻言,差点没将自己的舌头咬住了,一天,他什么意思?!   *****   书房。   “怎么还不过来?”   宗璞蹙眉,眼梢一掠旁边的沈清苓。   后者脸颊涨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在生气,他知道!   正文 245   翘楚房间。   “我吃好了,咱们过去吧。”   翘楚急急吞下男人送到嘴边的粥,一边轻推抱着她的男人。   上官惊鸿瞥了眼碗里的米粥,见剩下不多,这才搁下碗,目光掠过桌上的糕点和小菜,又拿起一只空碗,每样夹了点放进去,“再吃点,这紧赶慢赶的回朝歌,路上什么都没吃上。”   恳翘楚心里暖,皇室碗碟精致小巧,一碗薄粥下来,胃里确实还有饥瘠之感,嘴上却仍旧催促他,“刚才铁叔不是进来报,说宁王他们已经到了吗,他们是你最重要的同伴,莫让大家等,我回来再吃就是。”   “翘楚,你知道我的脾气,你的身子本来就孱弱,经不起伤饿。”上官惊鸿淡淡说着,将碗筷递给她。   翘楚无奈,新上官惊鸿的脾气她自问了解,譬如,他这般语气这般连名带姓的叫她,足以说明他带生了丝不悦,她赶紧低头一一吃了。   让她吃罢,方想起只有一个勺子一双筷子,他刚才张罗着,又看着她吃,自己反一点东西没下过肚——厨房的食物是一起做的,老铁送食物过来的时候,应该也刚给郎霖铃那边送去,老铁才放下食物,他就过来了,在那边必定也没吃。   她微一懊恼,这下到她将他拉住,“你也吃点东西。”   上官惊鸿却一笑摇头,“走罢。”   他说着伸手一抚她脸上的伤疤,凑首到她耳边,“楚楚,信我,我一定将它治好,在这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于你。”   他言毕从怀里摸出一条纱巾仔细替她戴上。   那是被翘容扯走扔到地上的纱布,他是什么时候捡起来了?翘楚心里一颤,抬手抚向他脸上的铁面——他的铁面之前遗失了,离开天神村的时候,她用纱巾将他脸遮住,上马车前,从老铁手里拿过备用的铁面,这铁面自下车进府开始便一直没有摘下。还有自潭里出来,他便假装微瘸的脚,都是她叮嘱过他多遍的。她心疼他这样的伪装。   他握住她的手,她忍不住微微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上官惊鸿几乎是立即便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两人依偎着站了许久,竟都不愿分开,直到门外提醒的敲门声响起。   *****   书房。   宁王看了看宗璞和沈清苓,道:“怎么,平日里最沉稳的人此时反乱了?”   佩兰一笑,道:“八爷兴许是业着什么事才还没来罢,我们来了也不久,不过两盏茶功夫。”   沈清苓淡淡道:“除去飞天寺那次,他有哪次不守时的,即便有事,也差人来报是什么事,以免我们忧虑焦躁,适才只是铁叔过来说他有事在身要稍会才能过来,也不说一说什么事。”   她一说,众人顿时想起那次上官惊鸿为一急清苓而迟到的事来。每个人都知道沈清苓这段日子并不好受,知她等而不见的焦急,但既在王府里,上官惊鸿没过来,不是因为郎霖铃便是因为翘楚,而从再见开始,特别是翘容揭翘楚面纱一事,因是极亲近之人,每个人都有种感觉,上官惊鸿和翘楚之间似乎有哪里不同了。此时,上官惊鸿没来,大有可能是为翘楚,遂都不敢再说什么,怕她伤心。   秦冬凝忙笑着转了语锋,“倒不知道既都为谷中方士所救,为何太子妃却被方士亲自送回,惊鸿哥哥和翘姐姐却自己上的来……”   ——   秦冬凝说罢,见四周皆静,正暗骂自己怎么就挑了个无关轻重的话题来问,哪知道众人听她说起这事,其实是各有所虑。   如宁,宗,沈三人,都才智过人,智者多虑,三人都想,翘眉失踪必和太子有关,可惜,沈清苓从太子口中探过,却得不到任何消息,不知是太子越加谨慎防范还是他确实不知,但不管如何,翘眉的马车突然无声无息滚落深谷一事确实来的跷蹊,不可不防。因此,便连沈清苓也暂祛激动猜疑之心,寻思起来。   “方士本可不表露自己修术之身,他却驾云雾而来,显山露水,不过是要所有人知道,太子妃虽失踪许久,但并未失贞。”   有声音突然从门外插入,语气虽淡却掷地有力。   众人一怔,最初没有注意,这时却立即明白,方士既驾云雾而来,是修术高洁之人,翘眉失踪期间,既是和一些方士在一起,贞节当未失。   的确。再见翘眉,竟没有一个人会想,翘眉失踪的时候会不会失了贞。不似平常失踪绝色女子,加之又是皇室贵族,人们不免都思虑到那个方向去。此时闻言,众人顿时恍悟,原来是这个道理。   然而,这只是是方士有意显露术法的目的,翘眉失踪的原因却还是扑簌迷离,若是太子所为,太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此外,若真是太子所为,太子能差遣有术法的方士,上官惊鸿虽赢得一局,以后却需万分小心。   这千回百转的思虑一过,众人才发现,刚才说话的人正是上官惊鸿。   他正携翘楚和老铁等人从门口走进。   翘楚就在上官惊鸿身旁,她本一直不解为什么吕宋会亲自送翘眉回来,这时经上官惊鸿一提,方知原委。只是,对于翘眉的事,却感到更扑簌,总觉还没完了,又见众人一脸惊讶地盯着她,似乎她根本就不应出现在这里。她微微苦笑,开口道:“其实今晚约大家过来,是翘楚的主意。”   话音一落,立即教一声冷笑打断,“你凭什么?”   出声的是沈清苓,女子站在书房最末的位置,和她直面相对。   翘楚叹了口气,正想说话,旁侧的声音已冷冷道:“就凭她是我的女人!”   上官惊鸿驳了沈清苓?   众人俱惊,便连随上官惊鸿和翘楚而来的老铁等人都微变了脸色。上官惊鸿斥责沈清苓,那怎么可能?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沈清苓浑身颤抖,又惊又怒,咬牙盯着眼前的男人,神色从最初的惊怒变成悲恸,“就因为她是你的女人,你便罔顾开罪于太子也要让翘容撞翻翘眉?谁不知道,翘容没那么大的胆子,若非翘眉指使,她断不会揭翘楚的面纱。”   “不!”一丝微厉从上官惊鸿眸里迸出,直指沈清苓,“真正的指使人是太子。翘楚说过,太子一直视我为眼中钉,我遂多有注意这个人,他动作虽小,却确是他眼色示意翘眉,让翘眉唆使翘容。”   除了嘴泛冷笑,眼圈却渐渐红起来的沈清苓,众人又吃了一惊,当时谁没有多留意太子,却都没有发现太子细微的异样了!   ——   宁王略一沉吟,似突然想到些什么,道:“八弟,你是想借此给二哥一个告警,也给所有人告警,即便是太子,你也敢拗上,好让别人不敢轻易相害翘妃?”   上官惊鸿闻言,眉锋一划,淡淡道:“是。”   宗璞摇头,“我赞成清儿。八爷,虽为翘妃,但这做法到欠妥当,得罪太子,又让皇上生了忧虑。你素来知道,在皇上心中,你是最顾念兄弟的皇子。”   上官惊鸿嘴角噙笑,挑眉反问,“得罪又如何?”   宗璞似没预料到他会这样说,一下怔震在原地。   众人相继沉默,上官惊鸿果对翘楚动了真心?   只有秦冬凝突然疑虑道:“适才,惊鸿哥哥说,翘姐姐说太子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翘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去似乎若非翘姐姐告诉惊鸿哥哥,他便不知道似的。”   各人听冬凝几话虽问得含糊,却都嗅到了不寻常意味,面带质疑。   翘楚苦笑,低声道:“是,若我不说,他确实不知道太子是什么人,这也是我今晚不得不邀各位过来的原因,因为上官惊鸿他……落崖之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等了这许久,便是想告诉这里在场每一个人这件事,此时终于说了出来,翘楚心里百感交集。   书房顿时陷入一片荒寂之中,每人脸上或惊骇或失色。沈清苓怔怔看着上官惊鸿,良久,她慢慢伸手掩住脸,喃喃道:“怪不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这样。”   她说着快步向他们走来。翘楚闭了闭眼睛,这一刻,竟不知道该留在原来的位置,还是该退。   正文 267【应该是246,作者貌似标错了。】   “借让一下,好吗?”   一步之距,沈清苓抬眼望向她,眼里有抹恸伤又暗含着一抹讥讽,翘楚明白,沈清苓在嘲笑她胜之不武。   她迟疑着,终于一笑,便要走开,不是怯懦,不是放手,只是道义和原则。   没有失忆的上官惊鸿是爱沈清苓的,这一刻,她该给他们留一个空间。   恳抬脚却发现自己走不动一步,随周围震惊怔愣的目光看去,上官惊鸿握住她的手臂。   沈清苓掩嘴而笑,却又分明有哽咽声从指缝隙里漏出来。   翘楚有些不忍,她此时也是矛盾之极,望着早沉了脸极度不悦的上官惊鸿,她不知道该不该让他暂时放手。   让不放,对沈清苓似乎残忍;让他放,她却又办不到。   她会走,等他拿到兵符,等他再熟悉一点这个复杂的环境。不然,她放不下心。即使日后死了,也是有牵挂的。   但离开前,她想和他一起,想要一点回忆。   正犹豫,却见沈青苓突然从怀里拿出些什么东西。   她将东西朝上官惊鸿慢慢举起来,泪水一点一点从眼眶里跌落,她却低笑问道:“因为她是你没有了记忆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女人,所以你爱上她了是吗?还记得这些东西吗?”   翘楚心头一跳,沈清苓拿着的是那把当日她从弓里拿出来的小弓,还有一个素旧的小荷包。   “你母亲的宫殿被封锁的太急了,小弓当时被遗落在宫里,后来你大婚的时候才拿了出来,但珍珠我当时就拿了部分出来。惊鸿,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年?不止……”   “她呢,你们在一起多久?”   本来宁王各人都为上官惊鸿记忆的事而心惊忧虑,这时都纷纷关切地看着二人。   只有景平眼带忧色看着她。   翘楚感激,悄然点头眼示意,景平一怔之下,也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宗璞似飞快地掠了二人一眼。   翘楚一凛,不敢再看景平,怕反连累了他的好意。   她明白,在所有心中,睿王爱的女人可以不止一个。如果,如果真的只能有一个唯一,也不是她。   纵使她和他们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他们对她也自有了些不同,但到底比不上十多年的情份。   就像上官惊鸿和清苓……   她无意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弓,却是他和沈清苓深爱和回忆的见证。   她心里轻涩一笑,正想退到一边去,给他们一个空间说几句话,却猝然发现,握在自己臂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掉了,放开了。   上官惊鸿眸光如晦,深沉的有些可怕,却又如鹰的一般利犀地盯着沈清苓手上的小弓和荷包。   翘楚慢慢走到门边站定,上官惊鸿宛如没有看到她一般。   这就是十多年的情份。   即使没有了记忆,但感觉会记得。   人,最牢固的从来不是记忆,是感觉。   但最不可靠的也是感觉。   正如爱情来去。   也许,就像沈清苓说的,她和上官惊鸿之间就像吊桥上的爱情,不过是危难时的错觉。   突听得婴宁一声,只见沈清苓上前抱住上官惊鸿。   心里一直是有认知,沈清苓这个女人是骄傲的,现在,为了爱情……   上官惊鸿没有回抱她,却也没有推开。   她站在他背后,只看见他高大沉稳的背影。   她有股冲动想上前将两人分开,上官惊鸿会按她所求吗。   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放手,却还不到时候。   她自嘲一笑,轻轻垂下眸,直到秦冬凝哽咽的声音传来,她一惊抬头,只见上官惊鸿已将沈庆苓抱进怀里。   他已经记起来了吗?   果然要是最爱的女人才能让你记起来吗?   总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   她身子僵着,心却在剧烈颤抖,这一刻,她几乎便要转身离去。可是,她今晚的任务还没完成。   “翘妃今晚过来还有什么嘱咐吗?”   突然,一声轻咳传来。   翘楚看去,却是宁王,佩兰也一并看了过来。   她微微颔首,心里也是有丝感激这位亲王的,毕竟暂解了她的窘恸。   这一声其实是有些突兀的,可是上官惊鸿似乎全然听不见,眼梢里清清楚楚是他闭眼抱着沈清苓的模样。   于是,她也不打扰他们,轻轻走到宁王面前。   顺带置若罔闻般不去多想从四周走近的宗璞,秦冬凝,老铁等人,不去想他们向她和宁王靠近是因为想要给一个空间上官惊鸿和沈清苓。   她轻声说,除去睿王失忆的事,翘楚确实还有事求托诸位。睿王现在没了记忆,处境不妙,希望各位能多打点帮助,府内,有劳铁叔铁叔景先生和景清,朝堂上便有劳五爷和宗大人了。”   众人听她低声说着,进退有礼,情真意切,又见她眉眼间竟是一片苍白,又看了不远处相偎的两人,心下都一片恻然。   佩兰和秦冬凝更想起她已被毁的容颜,互视一眼,各自侧了脸去。   翘楚这时反倒注意许多,想了想,又低声道:“要尽快让他恢复记忆,我原以为可请宫里的太医——”   宁王点头,目光凝重,“不错,宫中太医万万不可,绝不能让太子知道八弟此时的境况,否则,前景堪忧。”   景清苦恼,跺脚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景平微一沉吟,提议道:“我们这边不妨派些暗卫到民间去,秘密延请医生高明的大夫,看看能不能把爷治好。”   老铁和方明点头,宗璞也立刻道:“不错,从民间入手。”   他说着眸光一扬,看向翘楚,“八爷的记忆必须恢复,没有了记忆的他,感情更形于表,以前为清儿,他虽在在乎,但绝不会和太子起正面冲突。”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似也不想严苛翘楚,众人也皆静。   翘楚自嘲一笑,又听得宗璞续说,“翘妃娘娘,八爷是因坠崖碰撞而暂失的记忆还是怎样?你和八爷曾在那深谷遇到修术方士,可否一求他们?”   翘楚知道,宗璞说的有理,她想起吕宋,若民间大夫能治好最好,上官惊鸿确实需要恢复记忆,只有拥有完整记忆的记忆才能和太子斗,因为这双宛如双生子的兄弟相处相斗二十多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且宗璞说的未尝不对,失忆后的上官惊鸿,喜怒偶会形于色,这并不利于他。   但若不能,必须要让人找到吕宋,但那个地方似乎非特殊的人去,根本到达不了。去了也没用,若民间大夫不能治,那么她离开的时候必须要到那个地方去一趟,请出吕宋。   她略了其他,拣吕宋这人说了一说,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翘楚道,若不行,我就再进谷一趟。   没说离开的事。   众人颔首,宗璞看了上官惊鸿和沈清苓一眼,突然又淡淡道:“另外,私下里,清儿最好多到几趟王府,和八爷说说前事,毕竟,她是最清楚八爷和太子的人。”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宗璞和上官惊鸿过命交情,但又素对沈清苓有情意,此番提议,却是成全美意。   宁王反倒没有出声,略一迟疑地看了翘楚一下,翘楚苦笑,依旧轻道:“清苓姑娘常来,怕不方便,万一打草惊蛇,反坏了事,她自己也有危险。”   这时,一道声音却含笑冷道:“翘妃娘娘,本来按睿王的安排,狩猎回来,他便自有安排让清苓进府,倒不知翘妃此时反对是什么意思?当然,惊鸿现在的情况,我还不能离开太子府,一来可为惊鸿再打探些消息,二则进府的事不能贸然为之,要等惊鸿来规划。你既是同为他的女人,为何不能将眼光放远一点,倒做这些争风吃醋之举?”   翘楚本还想就上官惊鸿面具和“脚疾”伪装的事说一说,看看可否趁皇帝爱护看重趁现下时机让他以本来面目入主朝堂,这时闻言,又看沈清苓身旁,上官惊鸿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弓和荷包眸光沉浸专注,心里大疼,低道,姑娘说的是,朝众人微微一福,快步奔出书房。   正文 247   王府花园。   那般逃命的从书房跑出来,将脚也崴了,翘楚索性坐到地上,以为自己也能如刚才一般忍受,却终究忍不住两手捏成拳狠狠朝地上擂了几拳。   翘楚,你不是很能忍吗?   是不是这阵子备受呵护,娇养了性情?   恳她将头抱住埋到膝上。   她知道她的不该,可是如果不曾经历过村中那些天的幸福,也许她不会像现在那么狼狈。   不远处的花卉假山处有数名王府护卫巡逻走过,似乎是听得这边声响,掌灯朝她的方向走来。   让翘楚想站起来,不想这个狼狈的模样被人看到,又惹出什么话去,然脚踝处却疼如刀刺,站不起来,想是脱了臼。   她苦笑,她最好还是让他们发现吧,否则,今晚只能露宿花园了。   突然,又是一阵灯火映过,假山背后快步走出多个人,前面众护卫还没走到她面前,蓦地悄无声息全部跌倒在地,她一惊一个人已大步跃到她面前,“楚楚,可是摔到哪里了?”   声音又急又沉,正是上官惊鸿。   他怎么来了?她一震。   凝眸一看,假山处,站着宁王等人。   最前方的是老铁和景平,这几名护卫必是被老铁出手弄晕的,宁王等人的身份不能曝露。她苦笑,倒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或许是下意识想逃避上官惊鸿的关心。   “翘楚。”   她有些恍惚,只觉肩膀一疼,却是上官惊鸿大手紧紧捏住她双肩,声音里也多了分压抑的怒意,“告诉我哪里疼。”   这时,方明担忧,提着宫灯走到二人身边。灯火一映,上官惊鸿似乎一下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又执起她双手一看,随即变了脸色,怒道:“翘楚,你疯了!”   他咬牙说着,将她双手小心翼翼放下,看她不说话,已径自掀起她的裙摆,大手在她脚上捏弄检查起来。   烛火隔着薄纱,翘楚有些看不清众人的神色,却只觉目光笼笼绰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那几名王府护卫算什么,如今这样才算狼狈到家吧。   突然想起那只小弓,在他们彻夜欢爱,天明他要杀她之后,她将它遗下在他书房的地下室里。   原来,后来他将它给了沈清苓。   上官惊鸿已止了声音,但她知道他一腔怒气,却仍强自抑制着,两手捏在她脚踝上,却没有立即将关节接上,而是沉哑着声音道:“楚楚,会有些疼,你准备好了,便应我一声,我好给你驳上。”   “惊鸿。”   耳边听得女子微哑的声音,看着同样身穿蓝色衣裙的女子朝他们走过来,翘楚终于恢复几分神识。   不管怎么样,先将骨臼接好离开花园再说,她朝低头盯着她脚踝的上官惊鸿道:“我不怕痛,你弄吧,谢了。”   上官惊鸿本听到她肯出声,猛地抬起头来,铁面下眸光炯亮,听到那一声“谢谢”,又很快沉了眸。   他深深看着她,手握成拳,一声沉笑,不知道是笑她还是笑自己,他如她一般,捏拳朝地上狠狠一挥,突而站起来,回身扬手一指沈清苓,“你走!”   沈清苓心头一震,随着他看到翘楚奔出书房一刹,本从她手中拿过来的小弓和荷包也猝然松跌到地上,他一把抓过老铁便追了出来……这是他的家,他却认不得路。   他们是从那只小弓开始的,所以,后来当他拿回小弓的时候,他让暗卫将小弓交回她手上。   他刚才久久抱着她,她明白他心里的动容。   虽然,他还记不起她,但在他心里,一直有那段岁月的影子。   ……   很久以前,她身上发生过最奇怪的事情。   在她还叫林思微的时候,在秦歌的葬礼上,一个叫琳琅的女子去过,说如果到西宁街十八号去找她,可以再见秦歌。   她去了。   可是,那里没有人,店门紧闭。   是她去晚了,抑或只是一场过份的玩笑?   就在她失望绝望交袭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竟是秦歌!   她又骇又喜,秦歌不是已经死了吗?林秦两家是世交,她喜欢秦歌很多年了,可是,也只有大学那几年,他多来学校找她一些,然也只限于见个面什么的,她只在那几年里“拥有”过他。   而他们之间更有林羽和海蓝。   秦歌对她说,思微,你若爱我,那么就回东陵,助一个叫上官惊鸿的男子登上皇位,让他在你相助的过程里爱上你,你必定要让他深爱上你。你也可以爱他,和他成为夫妻。   她却摇头,说,秦歌,我只爱你,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一怔,随即轻声笑道,思微,那是我的前世。当然,虽是我的前世,他娶了你,也算是我的对头了,但不管怎样,这是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办法。   他似乎还想和她交待一些什么,然而,突然便有一个身穿白色古服的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跪在他面前说,主佛,听说龙无霜一个人去了西海。   他一颔首,只盯着她,问她愿不愿意。   她没有多想,说好。   后来,她被送回东陵,进入了小沈清苓的身体。   正文 248   来到东陵,她曾无数次揣测过秦歌的真正身份,总感觉他的模样是秦歌,却又有哪里不像秦歌。   但这无碍她想和秦歌在一起的决心。   沈家小姐清苓本和皇帝最爱的女人芳菲住在宫外,她过来不久便业着芳菲的生日,她最初看到是皇帝携带出宫给芳菲庆生的上官惊灏。   她以为秦歌说错了,上官惊灏那般模样,活脱脱便是秦歌幼年,他才是秦歌的前世,直到后来她提出进宫一看,在宫里看到上官惊鸿,她才知道确实有上官惊鸿这个人。   恳但较之上官惊灏,上官惊鸿的模样反而没那么像秦歌。   而秦歌一直没有找过她,她问不了他,她的疑惑只能自己想办法。   上官惊灏的文才武功似乎都比上官惊鸿高。   让秦歌是最优秀的人,上官惊灏身上也有着秦歌的掠夺性,所以,必定上官惊灏才是秦歌。   她和上官惊灏好,并不屑于和上官惊鸿玩。   又直到那一天,一直逊色于上官惊灏的上官惊鸿在射箭比赛里和上官惊灏战成平手,她微微吃惊之余,事后上官惊鸿来找她,说,苓,今儿个父皇夸我箭术,他从来没夸过我,这是他第一次夸我,我终于争了口气,希望他以后也会待我母妃好,谢谢你陪我练箭。   他邀她到常妃的宫殿里去做客,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没拒绝他,但越发惊讶的是,她明明从来没陪他练习过射箭。   她心智上虽较他大许多,但那一次,和他处得却甚是愉悦,皇帝经过,还略带疑虑地看了二人一眼。   后来,她还是再次疏远了他。   因为,她知道皇帝心里的天平更倾向于哪个儿子,因为上官惊灏才是秦歌,因为上官惊灏不会高兴。   后直到常妃新薨,有一晚,再次在她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她在床上正准备睡,恍惚中却只觉身体被一股大力猛地击中,她整个被推了出来……当她漂浮在空中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灵魂被另一抹灵魂从沈清苓的身体里给推了出来。   惊魂失措之间,她看到“沈清苓”从床上爬起来,“沈清苓”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将她给推了出来,穿上绣鞋,便急急忙忙摸黑奔出了太子的宫殿。守门禁军急问“她”去哪里,“沈清苓”只说“莫跟着我,否则,我必告诉太子严惩你等。”   禁军不敢跟,她惊骇着,却跟在“沈清苓”背后。   “沈清苓”进了常妃宫殿。   彼时,宫殿已封,空无一人,连守门人也不放置一个,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是从后院的一个破洞钻进去的,“她”似乎甚是熟悉这里,竟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处。   里面有哭声传来。   这哭声在乌天黑火的半夜里传来,让人毛骨悚然,她反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才也从那个破洞进了去。   进去之后,那情景让她吃了一惊。   宫殿后院,屋门落了深锁,封了封条,进不得去。   院里,有口井。   水井旁,有两个人。   确切来说,是两个孩子。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一个是“沈清苓”,一个却是上官惊鸿。   “苓,我母妃死了,铁叔在宫外,方叔,景平他们又被分配了去做杂役的活儿,我父皇将我自己一个人放在莊妃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恨我母妃,他要我孤独害怕。如果没有你,他成功了。”   “嗯,上官惊鸿,是……我,我又来了,有些事情说出来必定会吓到你的,我还是不说罢。真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过来了,似乎知道你出了事,心里很难过,刚才乱走一通,居然也能找着你,好像就是知道你在这里似的,唉,你怎么又出事了呢?”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他眼眸血红,泪痕犹在,眼角眉梢莫不带着一股黑暗深渊般的仇恨。   “她”也抱紧他,锁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放轻声音说,“金丝笼里的小鸟,虽有暖衾美食,但笼子会折了它的翅。鸟飞得有天空,上官惊鸿,这名字真美。你既叫惊鸿,就要有鸿鹄的志气,天空才是鸿鹄的舞台,不要让仇恨埋葬了你的智慧和理智。亲爱的,你要想办法出宫,建立你的府邸,只有在外面你才能不受束缚施展开来,才能找到你的同类,你的翅膀才能最终坚硬起来。坚强一点,你的母妃在天上看着你怎样站起来呢。”   上官惊鸿闻言一震,松开了她,忽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睛,捏着小拳看着“她”。   “我会陪着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走……”‘她’却轻轻笑着,“直到我不能陪你为止吧。”   “莫走。”上官惊鸿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苓,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小屁孩,你知道永远的意思吗?”“沈清苓”仍是淡淡笑,说得一句,却没再说什么   “我会一直等,等你答应我为止。”上官惊鸿深深盯着她看了半晌,顿了顿,又哑声道,苓,你既将我当作朋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会画皮,是我母妃教我的。”   他说着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仔细洗了脸。   他们看不到她的灵魂,她怔怔站他们面前,浑身震颤的死死看着上官惊鸿的脸。   洗净铅华的男孩的脸,和上官惊灏一模一样!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上官惊鸿才是秦歌。   她不知道,在“沈清苓”怀里的灵魂到底是一个什么人,但给她的感觉是一个女孩,但“她”必定不是原来的沈清苓,据说原来的沈清苓也只和上官惊灏亲近。   她的口吻和语气给她的感觉,“她”必定不是孩子了,也许没有她大,但肯定有十六七岁,虽还略有些青涩,但“她”极为聪明。   “她”说,会吓到上官惊鸿的事情,一定是“她”进了沈清苓身体的事情,‘她’从不说‘她’的事情。   沈清苓的身体被“她”占据了好些天,她一直跟着“她”,“她”每晚都会到常妃的宫殿去,她是谨慎的,没再像第一晚那般从正门出东宫,而是设法悄悄从后门出去。   每每‘她’去到,上官惊鸿必定已早早候在那里。   )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小说在线阅读。   他们计划怎么让上官惊鸿出宫,“她”给他讲很多帝王宫廷的故事,有些听着竟极像中国的历史,但“她”给故事里的人都按了新名,她虽怀疑“她”可能是来自中国的灵魂,却不敢肯定。   “她”有时会亲昵地抱抱上官惊鸿,他却不愿意,非要自己抱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她”便咯咯地笑,明明身处冷宫,他们似乎也很幸福……他认真听“她”的故事。   君王权略,很多时候,“她”有意问他的想法,他会仔细思考才说出自己的意见,他渐渐被开启的天聪,有时,那成熟的审度,连她这个念史的人,也大吃一惊,“她”也是叹息着说,上官惊鸿,我只能当那个讲的人,我不会用,你懂得怎么用,怎么一举反三,你是大君王之才,日后必定不凡的。   上官惊鸿开始是欣喜的,后来,只是淡淡的笑。   这个男孩一天一天出落得越发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她既无法夺回沈清苓的身体,开始还会焦急,发脾气,但一天一天下来,性情也开始变得收敛,不再急躁。   急不来的事,再急也是无法。   直到一晚,“沈清苓”刚爬下床,秦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半空,他似乎和另一个人在说着话,挟着大怒气,“燃灯是铁面佛,多以大局为重,不偏私,本来,茯苓转生该进入沈清苓的身体,那青萍却最护飞天,将茯苓和另一个时空叫做林思微的女子的灵魂交换了身体,为的是不想让飞天再遇茯苓爱上茯苓,好让飞天应劫圆满回天界。我们将茯苓送回来,放回原来的身体里,这是哪里来的灵魂,魂里竟有大佛法加持护荫,不必靠逆光札之力就能穿越时空,我们一不留意,竟霸住了沈清苓的身体,我三人一起发力,让这抹魂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让茯苓再回沈清苓的身体,不能让雀再占鸠巢了!”   那晚,她只听到‘她’低叫一声,便淹没了声息。   她重回沈清苓的身体,取缔了‘她’。在这段岁月里,她也渐渐变了。   皇宫,最容易更改一个人的性情,何况,她后来不顾上官惊鸿的反对,进了太子府当眼线。与狼为伴,一点也差池不得。   她知道,在上官惊鸿的成长岁月里,‘她’是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是老师,是朋友,也是他的女人。他在他八岁的时候已经认定了。   但她有着‘她’的记忆,因为是她亲看亲听的,‘她’也是她!   而且后来,她也一直陪着他!   慢慢的,她爱他甚至比秦歌更多,如今,他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一瞬,泪水止不住就流了满颊。   此时,他冷冷盯着她,眼含深寒冽的怒气,让她走,便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沈清苓想,不,她不怪他,她不应该怪他,是翘楚蛊惑了他!   于他处于危时,让他有了爱恋的错觉!   若是‘她’回来,还有一点资格来和她叫嚣或是争夺,翘楚你怎么能够,怎么敢!   ……   还是刚才,翘楚对自己说,她也可以有喜怒哀乐,遇到最难过的时候,也可以不去控制感情地去发泄一下,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可这时看到沈清苓的模样,看到步近沈清苓眼睛却带着强烈的责备看向她的宗璞,宁王等人迅速走上来,神色也是欲说还止、一片复杂的时候,她眼里一湿,脑里一片空白。   就像十七岁那年曾遇到车祸时一样。   那时,她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的时候,听医院里的人,除了过来缴费,延请了一个看护以外,父母就没有再来过。   她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梦到古代的宫墙,梦到很多穿着华贵的人,梦到有人掷了副弓和一把珍珠在地上。   第二个,似乎还是在宫里。   梦到冷宫里的哭声,梦到一只被困在金色笼子里使劲拍打着翅膀的囚鸟,梦到和谁深深依偎相拥过。   但梦里的具体内容,她却记不下来。   仿佛曾被人在身上狠狠击打了一把,将所有的片断都打碎了。   梦里的记忆是空白的,就像生活里的记忆也是空白的。   但最起码,那些冰冷的历史似乎曾经活过,给过她温暖。   本就喜欢古史,于是,后来行走在时间的废墟中,和死去的人打交道,直到遇见秦歌。   其实,那些才是她本来的生活,哪怕再寂寞。   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她是上官惊鸿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亲口点的她。   怎么在人们眼里,却是她破坏了他和沈清苓的爱情。   她苦笑,如果,不曾再在天神村的时候再爱上他,该有多好。   那么,这时已经放开,不必因为那份深刻的担心而决定多留几天。   并且,贪心地想要点和他之间的回忆。   也许真的贪心了。   ……   “方叔。”   终于,她唤过方明,“烦劳扶一扶我。”   方明将宫灯往地上一放,将她搀扶起来。   她慢慢走到上官惊鸿身旁,上官惊鸿本狠残凌厉地盯着沈清苓,此时看到她过来,立刻便要伸手来抱她,翘楚摇摇头,低声道:“还记得我在天神村给你讲过的人吗,沈小姐……她就是你最爱的女人……我先回去了,你且和五爷他们一聚,我的脚伤,请碧水姑娘过来理一理就行。”   她说罢,朝所有人和轻轻一颔首,便即转了身……明天就离去吧,再去一趟天神村,请吕宋过来,帮他恢复记忆,他好了,她也不再回来了。   “翘楚。”   上官惊鸿似乎一惊,他眉峰一厉,衣袖一甩,已将方明挥跌落地,翘楚一怔,她脚下一疼,将往地上跌去,上官惊鸿已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他稳稳托着她,眸光一转,直接朝宁王道:“五哥,你们先行回去罢,后天朝堂,我会向父皇请兵符,我要北征!惊鸿现在失了记忆,对朝堂的事还不了解,翘楚知道的毕竟也有限,明晚请五哥再过府一趟,和我详细一说。”   他说着又看向宗璞,“宗璞,明晚你也过来。”   ——   宁王和宗璞互视一眼,看他脸色沉峻,他虽是丧失记忆,但那股决断之势丝毫不减,且他黑眸如漆,坚定无匹,两人虽对北征一事还有些保留意见,担忧他现时离去,给太子有可乘之机,但还是不敢怠慢,随即应了。   上官惊鸿方缓缓再盯向沈清苓,沈清苓含泪,双眸犹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气的浑身发抖,一手指着他,颤声道:“上官惊鸿,北征?你为翘楚而去攻打与她母亲氏族为敌的部落?”   “是,那是我对她的承诺。”上官惊鸿利落地一颔首,眸光深弥却冷冽无情,“你我之间,便当是我负你,和翘楚无关,你莫要再出言伤她,若再为之,我必不客气!我不知道那弓和珠有什么故事,让我心对你有故人难舍之感,日后,你有任何地方需要我睿王府之助,只要不碍翘楚利益,我必助你,若你有险,即使要我性命,我也无二话。但我知,鱼与熊掌,只能择一,我只要翘楚。还有,记忆,我不需要恢复!我只要翘楚,我只要她!”   四下一片死寂,每人脸上都是一片骇色,就像在刚听到她说他失忆的时候一般。翘楚心头一震,她颤抖着看向上官惊鸿,后者却星眸微眯,紧盯着沈清苓,又缓缓环过花园里每一个人。   除了沈清苓,他还在向他所有的拥护者宣告,他的态度,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和翘楚一样,沈清苓明白,上官惊鸿的用意,她心口大痛,咬紧牙,力持着身子稳定,却终究睁大眼睛颓然跌滑到地上。   翘楚犹自震颤着,却被一道深沉炙烈的目光紧紧绞住,她才张口说了个“不”字,只听得上官惊鸿也声息沉沉道:“没有不。”   翘楚一惊,身子已被他微微往上一托,大步向前方的黑暗走去。她心里尽是颤抖,她害怕今晚!   *****   桥阁、花木侧处,廊道上高悬的灯笼透过薄纱析出光影,昏暗的灯火映向莫大的园子。   人行花木、桥道,园道中,走过一处又一处。   离了距离,声音似乎还杂杂的在背后传来,不知是谁在呼喊,不知是谁在哭泣。   翘楚想和抱着自己的男人说句什么,心口却突突跳着,话似乎已到口中,却似乎根本就无话,耳朵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上官惊鸿的强烈却沉稳的心跳声音。   还有,跟在二人背后,方明三人似怕惊动了上官惊鸿而致他不悦、一直在慑着、不敢稍加张扬脚步声。   老铁在送客,其他人跟着上官惊鸿和她。   直至回到卧室,翘楚被放置在床上,景平和景清去点竖立在房中四角的高脚纱灯,方明将饭桌上一只箱子递给上官惊鸿。   翘楚抚住仍在乱跳的心口,惊疑着,倒是一句似乎无关要紧终于出了口,“你的药箱怎么在我这边?”   上官惊鸿半蹲在地上,并不答话,径自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膝上,翘楚不安地等着他回答,却见双手突然用力一捏一拧,脚踝一疼,她大叫一声,上官惊鸿却头也不抬,从箱子一扯白练,缠上她的脚足,“好,驳好了。因为我以后就宿在这里,是以药箱适才就拿过来了,只是你心里想着怎样将我塞给我的正室,怎样将我推回给我最爱的女人,所以没注意到罢了。”   翘楚半晌说不出话来,突又听得上官惊鸿双手一击,她还没会意过来,房里所有人都快步步出房间,在门被方明带上瞬间,本在她足踝处的大手往她臀上一托,她往背后的褥子跌去,眼梢只看到床帐金钩被一片白色衣袖一挥,震颤颤的松了挂钩住的纱帐,她身子随即一重,被一副昂藏的身躯狠狠压倒在褥子上……   正文 249   面纱不知道撤到哪里去了,似乎早就掉了,在回来之前就不知掉到哪个爪洼去了。又似乎像身上的衣服,是被她身上的男人凶猛一般扯掉的。   随着那激烈的晃动,翘楚只觉脑袋晕晕眩眩的,屋外很静,以致她和上官惊鸿的呼息声愈加清晰。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浓烈的鼻息洒打在她,墨黑炯利的眸,紧盯着她的脸、眼,他眼里布满情欲,却又另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在他眼瞳最深的那一点绵长的拉伸到四角,灯火透帐而进,朦朦胧胧的,却足够看清他眼里她的模样。   她披散着一头青丝在软枕上,蹙紧了眉,半眯着眼睛,眼里波光水水,随着他身下进出渐快的动作,雪白的颈子上青筋乍现。   恳他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脖子,手指沿着她的筋络而下,重重握住她左首的胸ru,又俯头一口咬在她的脖上筋脉,她有些吃痛,低叫一声,去推他,他却不放,咬着,吮吸着,身下的动作也愈加猛烈,她只觉肚腹处被迅速盈满又被迅速抽出的酥麻和胀痛快将她逼疯,是快活,也是痛苦……   她本咬着唇,不想泻出声音——这场欢爱本来便不该,却来的太快太烈,让她措手不及,昂这时,却不禁无意识的低吟而出:不要,不要了……   她的声音反似刺激了他,他突地抽出坚挺,双手将她两腿弯折起,昂藏抵在她的穴口,在她刚从咬着牙的折磨里轻吁了口气的时候,他却猛地将坚挺撞入她的里面,直到肚腹深处,那一阵强烈的酥酸如痉挛的感觉,让她大叫出声,她一手攥紧褥子,一手抠在他赤裸的宽肩上,刚喃得一句“不要,放了我”,他已一声低吼,开始连番撞击,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猛烈。   让她咬紧牙,看他眼里的黑和火更浓更烈,紧盯迫着她,身下激烈交缠,进退声响潮腻,她被那激颤折磨着,只能仰首看着他,低泣着求饶,他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才将她的腿放下,复又重重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声音全数吞裹下腹部,身下动作却又重了多分。   翘楚那经得他上下如此折磨,终于细碎地哭了出来,上官惊鸿却改去吮吻她的眉眼,吃下她的泪水,翘楚的嘴既得脱,发了狠,微微拱起身子去咬他的臂。孰料,这一下只让二人更加密贴,她只觉他的分身更深的拱进她肚子里,她一愣,便要退,他却一手箍紧她的腰肢,不让她退一丝,她不得,发狠地咬他的手臂。   上官惊鸿只任她咬,眼角粗粗一看,看臂上沁出了丝轻红,他眸眼更深,一边重重撞击着,一边用唇舌勾住她的耳垂子,哑声道:“楚楚,想我放过你,你就告诉我,我是谁……”   “惊鸿,惊鸿……”   绵密的撞击,翘楚被折磨得快晕死过去,终于松了咬住他的牙齿,有些胡乱地低叫着,神识已开始有丝模糊,却仍甚是乖巧地一下一下喃着他的名字。   上官惊鸿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他忍得够久了,这时再尝她美好的滋味,哪肯就这般算了,不过是满心怜爱的想逗弄逗弄她,这时听得她腻软处处溢着薄媚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那里的紧致紧紧吸吮着他的火热,眼底是她半眯迷乱、水雾蔼蔼的眼,酡红粉嫩的两颊,左颊上的伤疤,他只觉心里是满的又是疼的……充盈周身的满足,是她现在就在他身边,就在他身下,可这满足却又甜中带酸,总觉得她会离他而去,他咬牙抑制心头那阵狂躁,在她身子里狠狠撞击了几下,感受着她最深处的暖紧,吸得他腰眼一麻,他轻喘了口气,强忍住释放的冲动,停亘在她里面,微微沉声说道:“楚楚,说你不离开我,说你永远不离开我……说你爱我……不说,今晚谁也别睡……”   被上官惊鸿刚才几下猛刺,快麻得本已闭眼浅昏过去,这时身子一激灵,又半打开眼睛,甜蜜、苦恸、无奈、百般复杂的感觉紧缠在心头,她伸手抚住他的脸,铁面早被他摘下甩到床角,他以前不论什么时候总戴着那玩意儿,现在在她面前,他终于不需要,但也只是暂时罢——她忍着身下的强烈的感觉,轻轻道:“惊鸿,我总会先你走的。”   她怔怔看着他,她眼里的伤,上官惊鸿心头一震,对她又爱又疼又怒,情欲高处,一烫滚热便全数释放在她身体里……   *****   夜,夏王府。   夏王卧室,床畔小案上,夜明珠光芒晕莹淡淡。   “爷,今晚可需传哪个丫头给你侍寝?”   夏总管低声询问斜斜跨倚在床栏的年轻主子,马车回来王府后,不到一刻时间,那知书姑娘竟收拾了细软,匆匆离了府。   床侧,男人淡淡道:“不必,从今天起,再也不必问本王侍寝之事。”   夏总管一惊,这时敲门声突起,夏王本眼睑微垂,意态有些慵懒,这时一跃而起,笑道:“进来。”   夏总管又是一惊,只见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快步走进,来的正是莊妃的贴身太监小冯子。   那小冯子刚要跪下,夏王已道:“罢礼,你今晚就歇在王府吧。”   小冯子颔首,恭敬一揖,站到一旁去。   夏总管越发疑惑,这,刚夏王连夜派人进宫,怎么竟是向莊妃讨要了一名内侍过来?却见夏王眸眼光蕴,炯炯看向他,“夏叔,明天一早,你便去备几份厚礼,让小冯子送到睿王府。”   他说罢,复看向小冯子,沉声道:“礼物,你只说是莊妃娘娘对翘妃的心意,另外,替我传一句话给翘妃,明午,本王在玄湘酒楼松风雅间等她,不见不散!”   正文 250   睿王府。   翘楚卧室。   四角纱灯,微跃的灯火柔柔暗暗的映在床帐上。   帷内,盯着枕旁宛如熟睡、紧紧合着眼的容颜看了良久,上官惊鸿自嘲一笑,“翘楚,跟着我,你便当真这般不愿?知道我为什么宁愿不要记忆吗?我不想和旧人前事再有什么纠缠。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即便是以前的上官惊鸿,他心里就当真完全没有你?若他心里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像个傻子一样去爱你的我,你爱让我睡在屋外,我便真要睡在外头了?你不爱我碰你,我便不能用强么?”   恳被子里的手微不可觉的一颤,翘楚紧紧握住手,一动不敢动,眼底一糙,却是上官惊鸿的指腹拭过,她眼下还有些湿润,她知道他在干什么。   她惟有更紧的绷住身子,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已经醒过来。   方才——   让他之前搁下的话又起岂是假的,她刚被他的烫热洒入身体,当即又被他粗狂地翻转过身子……   她深爱着他,对他的占有并不讨厌,身体,甚至心,都是痛苦却又快活着的,但他强烈的需索,连着那更加强烈的感情,不到她不怕。   如今的局面却怎一个乱字了得。   她本已决定明天便走,花园里他却给了那般的宣示。   她乱了,比任何时候都乱。   所以,无论从身体还是心里都怕着他。   怕自己不愿意走,直到死在他身边。   所以,方才她强撑着倦意,侧头过去,伸手勾过在背后深深吻着她赤裸脊背的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脸颊,说,惊鸿,我累了,我想你抱着我睡。   他闻言,眸光暗了暗,末了,却终究从她身上起来,将她抱进怀里……   除了害怕那份纠缠,她也是真的累了,枕着他的手臂就睡熟了。   只是,睡至半酣,只觉得脸颊暖暖痒痒的,方知道他在吻她,从额,伤疤,到唇,一遍一遍,轻轻的。   她不知道他这般多久。   这时听得他说,她心里钝钝的疼,突然便想起身抱住他,想不顾一切留在他身边。   只是……她心里苦笑,惊鸿,你说你本来不想恢复记忆,其实,你是不是也顾虑到,恢复记忆之后,你会发现……你虽然可能也爱我,但最爱的却绝不是我。   耳边声音蓦然而止,她不禁微微打开眼睛,却见上官惊鸿正微微眯眸盯着她,眼里有抹轻黠,她一惊,心里顿时恼怒,“你一早就知道我醒了,你故意的。”   故意要她听他说的话,故意要她舍不得。   上官惊鸿冷哼了声,突然不顾她挣扎,将她抱到身上,“你装睡我可没和你算,你倒凭地凶恶。”   翘楚又气又恼,一生气,郁结倒是去了不少,往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下。   上官惊鸿倒没舍得还手,只是像挟什么的将她紧紧挟在怀里,突然又发神经的轻笑道:“楚楚,我爱看你这个模样,像只母老虎。”   翘楚一愣,顿时哭笑不得,回敬道:“放心,若你想要母老虎,郎妃和沈小姐很有潜质。”   上官惊鸿摸了摸她的头,斥道:“小醋坛。”   说罢,却一声长笑,颇有自得之意。   翘楚甩了他个肘子,很快想起什么,迟疑地握住他的手,“惊鸿,上次我在医庐吃过的那种药,你明天让景清给熬一碗吧。”   上官惊鸿大手倏然将她的手反握住,紧得她生疼。翘楚没有求饶,她明白,这是个男尊社会,这种事,该由他来决断,而非她。   因为,她刚说的是避孕的药膳。   围场之行,他们虽然只有过一次,机会很小,但她还是庆幸自己没有怀上孩子,因为她没有及时吃药。   那晚在医庐,两人激烈之下,他也释放在她身体里。事后,她让他配药,他没说什么,照做了。   她不知道,他想不想要孩子,但感觉按他的性情,不会有多喜欢孩子,何况,之前,他什么也没说,应是默认了。   她自己也有药,但那是在外面买的,怎及他亲自配的,绝不会让她伤了身。她的小命也就剩那么点了,她不敢再多折腾。   此时,他沉默着,她有些不安,良久,方听得他淡淡道:“我明天便让景清熬药。”   不知为什么,她心下一片恻然,忍不住转身在他嘴上轻轻亲了一下,“谢谢。”   上官惊鸿却忽地冷笑,伸手捏紧她的下颚,“翘楚,我说过莫要对我说谢谢这些字眼,我不爱,还是说,你认为亲手将自己的孩儿杀死我会很高兴?”   翘楚一惊,心里也是凉飕飕的,泛着酸感,不知是拿借口来安抚他还是自己,“我身子里毒素难清,孩子生出来,只怕也是有残缺的。”   “有残缺也是我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我疯了我就喜欢有残缺的孩子怎么样!”   上官惊鸿冷冷说着,猛然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翘楚一震,紧紧环住他的颈脖,微微拱起身子,任他掠夺……   *****   翌日醒来,翘楚苦笑。   身子像散了架似的,她果真如此爱他,不能给他孩子,便任他施为吗?   只是,她没想到,他似乎……并不讨厌孩子?   她搂裹着被子倚到床栏上,床外一端,空空的,他已不在了。   他生气了吗?   门外突而传进一道清脆的女声,“主子,你起了吗?”   是四大!她忙应了。   门开了,隔着略有丝透明的床帐看去,进来的是她的两个丫头。   四大和美人走过来,一人一头升起床帐。   四大来掖被子,想侍候她起来穿衣,才掀锦被,便一声讶叫,脸上登红。翘楚一怔,却见旁边冷冷酷酷的美人也是如此。   顺着两人的目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脸上顿时也热烘烘的。   全身都是那些痕迹,红的,青的,紫的,布满胸肩,肚腹和手臂,便连腿根和腿肚也……   她忙将被子裹上,四大却不放过她,哇哇的又叫了声,“主子,睿王他……他都是用咬的吗?他昨晚是不是没吃饭?”   她羞恼,狠狠瞪了四大一眼。   美人张罗了浴桶和热水进来,梳洗过后,她让四大和美人搀她到花园散步,开始仔细梳理离开的事情。   她还真是高估了自己,脑袋也一时发热,今天走根本不可能,虽然能走路,但脚踝还疼;且明天那人便跟皇帝请兵符,能否拿下兵符已是没有悬念的事了,但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他一定会出去寻她。到时,请来的兵符不是去打仗,而是统统找她去了。   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只要他一天还在王府,她根本不可能离开。他一定会将她捉回来!   并且,她还要等他的解药。   寒兰的毒在医庐里已经解了,但她身体里还有翘眉下的毒。他说过,要有毒药,才能做解药。   这毒药,他之前已用计拿下,就在王府里。   还有汨罗。   翘眉将汨罗捉走带回翘部,又将其秘密藏起来,翘振宁还不知道这件事,若告诉翘振宁,这个男人应当会救,但她不想费这个周折冒这个险,一直有自己救下汨罗的打算,但她势孤力弱,还是求上官惊鸿出手为妥。   他北征的时候可一并派人到翘部救下汨罗,将汨罗安顿回自己的部落,再也不回翘部。   也不能按之前的计划,借口到北地探看汨罗离开王府,若她这样说,他出兵的时候必定将她也带过去,他眼皮底下,她插翅难逃。   惟一最好的时机,是他出兵的时候。   到时他不在王府,她稍作安排就能离开。   届时,她正好悄悄回北地探望汨罗,看过汨罗,她就折回东陵,四处游历。   仔细考虑完毕,正想让四大,美人搀她进屋,和她们一说计划,让她们做好准备,却听得美人低声说,“主子,睿王和郎妃从房中出来。”   翘楚一怔,果见回廊处,上官惊鸿正揽着郎霖铃从郎霖铃也是他自己原来的卧室走出来。   昨夜,他对郎霖铃用了迷药,今天该从郎霖铃房里出来的……   她一拉两个丫头,低声吩咐道:“过去见礼,还有,睿王昨天在我房里过夜的事不可多说一句。”   四大和美人一凛,忙应了。   过得去,向二人见礼,郎霖铃淡淡一笑,只说免了,上官惊鸿却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看她,铁面下一双利眸也暗沉如铁。   翘楚心里微微一沉。   突然,拐角处,方明和景平走过来,向上官惊鸿禀报道:“爷,宫里派了人过来。”   “谁?”   “是莊妃娘娘。送了很多礼物过来,说是翘主子在深谷摔伤了身子,带些大内参药出来给翘主子补补身子。那内侍还说,莊妃娘娘有几句体己话想说与翘主子听。”   回话的是景平,翘楚仔细听看着,却见景平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有些闪烁。   *****   大厅内,直到老铁将那太监小冯子送出厅门,翘楚还怔怔站着,心里微微颤抖,并非莊妃,却是夏王借莊妃向她传话,要约她见面!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她到底该不该过去?   那内侍刚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在别人看来,倒似是莊妃向她交待几句什么体己之言。实是上官惊骢交待与她说,若她不去,他便一直等,等到她去为止。   他疯了吗,若她不去,他便连明天的早朝也不去了?   但她知道,上官惊骢这个骄矜的男人,说得出做得到!   “翘妹妹没事吧?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旁边,郎霖铃殷声问道,语气听似甚是关切。   四大吐吐舌,“我家主子戴着面纱,郎妃娘娘也能看出她脸色苍白,真是好眼力。”   本来,翘楚吩咐过她和美人不可轻易得罪郎霖铃,但这时她确实有些气不过,主子的脸已经毁了,若连睿王也不护她,她该怎么在王府立足?明明昨晚,他还为主子掌掴翘容,明明夜宿主子房里,这时却是什么意思,她明白他从郎妃房里出来有他的用意,但为何却搂着郎妃又用这么冷漠的目光看主子?他不知道主子会很难过吗?   她正咬牙想着,美人已飞快一拉她,狠狠盯了她一眼。   上官惊鸿已冷声道:“哦,什么时候我睿王府变了规矩,这主子说话,奴才也可以随意插嘴?”   翘楚本还为见面一事犹豫,这时先后被郎霖铃和上官惊鸿的话恍醒过来,一扯四大,躬身道:“爷和郎姐姐恕罪,翘楚婢子来自荒地,翘楚又出身寒微,她跟着翘楚,自不识大户规矩,翘楚回头必定将她严教一番。”   郎霖铃看翘楚不卑不亢说来,心里一凛,想这丫头倒是越发难对付了!但这时若要借题拿她,也未必不能!   虽说她越发看不透上官惊鸿对这丫头的态度,但他昨夜回来,不顾那丫头的伤,宿在她这边,她有信心一赌,上官惊鸿是爱她,站在她这一边的!毕竟,不管怎么样,他们相交多年,且她背后有郎家。   上官惊鸿越来越强大,她早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狭道一役,足以证明!   然而他虽不必依仗郎家,但郎家确实能给他帮助。   虽然,围场里,他似受过这丫头的蛊惑,但坠谷多天,正好给他冷静反思,他必已权衡清楚轻重,且最重要的是,这丫头已经毁了容!   他为这丫头掌掴翘容并撞跌翘眉一事,她昨夜不知为何只觉特别困顿很快睡下了,没能好好思量,但今早起来仔细一想,这不过是他的一场戏罢,他是要看看若他挑衅太子,皇帝会怎么做。果然,昨晚皇帝并没多说什么,这说明他已有了与太子相持的地位。   她计量着,眼梢一掠上官惊鸿,见他嘴角一抹咧凝,眸光沉沉盯着翘楚。   她秀眉轻扬,向旁边的贴身婢女香儿示意,香儿没别的本事,这挑衅寻事倒是一流,香儿会意,立刻咬唇道:“翘主子,这话可不能这样说,你和爷失踪多天,你这婢子四大,可没的就寻事说项,说……”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翘楚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倒是上官惊鸿背后,方明和景平神色有些焦急,上官惊鸿微微沉声道:“说,怎么不说?”   “是。”香儿弯腰一福,嗫嚅道:“说将来,睿王府里当家作主的必定是……翘主子,我家小姐只是厅里供着,让人看个主母模样罢了。小姐委屈,可也只是让我们相让着,莫要争什么。可今儿个四大实在……实在欺人太甚了,请爷一定要为我家小姐持个公道。”   郎霖铃心笑,好个香儿,倒是个泼皮惹事的主儿!她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轻轻一拉上官惊鸿的衣袖,低道:“爷,你莫听香儿那丫头混说,这家里女眷内务谁作主还不是一样。”   她说着,只见上官惊鸿犹自深深盯着翘楚,翘楚却仍是安静站着,眉尖颦颦,似在思虑着什么事——哦,是在设法向她反击吗?   上官惊鸿眸色越发沉鹜。   终于,听得上官惊鸿冷冷道:“翘楚,说话!你的婢子胆大嚣张,你这个当主子的是不是欠一个说法?”   一旁,那四大和美人都有些惊慌,郎霖铃心里轻笑,愈喜,突听得翘楚轻声道:“爷,你常说翘楚是夷女,不懂礼节,口没遮拦,翘楚这就带两个丫头出府思过去,思过回来,自向郎妃娘娘赔罪。”   “四大,美人,我们走!”   正文 251   才走到门口,翘楚只觉眼前一花,已被人挡在门阶之前。   她心里也轻颤着,不如面上冷静,淡淡看着眼前男人。   上官惊鸿眸眯,紧攫着她。   两人绞持着,背后,郎霖铃走了过来。   恳这时,景平突然笑了笑道:“爷,景清是不是找你?”   众人闻言一怔,上官惊鸿微微侧身,门外,景清手持托盘走进来,一股子药味儿从空气中飘来。   翘楚突然记起什么,微微咬了咬唇,郎霖铃微疑,看向上官惊鸿,“爷,这是……”   让上官惊鸿扯了扯嘴角,“翘楚的伤药。”   翘楚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吸了口气,一摘面纱,拿过景清托盘上的碗子,一摸也不烫了,忍着苦涩,一口气喝光,才放下碗,横里一截衣袖挥来,一声清脆……   翘楚看着地上碎瓷,一看上官惊鸿旁边的郎霖铃,她一把拉过上官惊鸿到一处,压低声音道:“你明知道我的身子……”   上官惊鸿冷笑着,也低沉了声音,“这药,你喝得毫不迟疑!翘楚,我不是傻子,我有感觉!身子的问题只是其次,是你自己不愿要我的孩子,你甚至不愿和我一起。以前我以为,你不喜我有别的女人,如今呢?也许,由始至终,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以为你救我就是爱我,其实,你最爱的根本不是我。这样,我对你再好又有什么意义?我既有这么多女人,何必浪费时间和心力在你身上?”   翘楚听罢此番话,全身顿冷,闭了闭眼,步下一踉,美人去扶她,她拉过美人,快步出了门,四大跺跺脚也连忙跟了出去。   “翘楚,若你对你自己婢子的行为给不出合理解释,我必不轻饶!”   郎霖铃虽听不清二人说些什么,嘴角微扬,走到上官惊鸿身边,后者也没有再拦翘楚,冷冷搁下话,一抚她的肩,“我去一去书房,午膳陪我。”   她一笑,弯腰一福。   翘楚本略停了脚步在门外庭院,这时,终于回头走了。   郎霖铃微微眯眸,看上官惊鸿领着方明等人走远,香儿在旁掩嘴笑道:“那翘主子倒也有此时。”   郎霖铃目光淡淡投在地上的碎屑上,“香儿,你知道吗,人都是需要时间去冷静和思考,才知道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   她说着脸上微微映晕开两抹粉色,嗯,他说,午膳陪他……   她思量着回房补补妆,因着目光犹在地上一堆碎屑上,想起上官惊鸿刚才看着药碗,眸里一闪而过的寒意,突然心念一动,伸手一招厅上一个丫鬟,吩咐道:“到小院找碧水姑娘过来,便说是我找的她,若爷责,有我呢。”   那丫鬟一应,立即去了。   香儿不解,小姐为何要找碧水?那丫头先他们一行回王府,被睿王责了鞭笞,又禁足一段时间……   很快,碧水过了来,她眉目憔悴,一见郎霖铃,便苦笑道:“郎主子帮奴婢向爷说说情罢,或是看看能不能给奴婢安排和爷见一面,奴婢感激不尽…”   郎霖铃轻笑出声,“见一面,求一个床帏里谢罪的机会吗?”   碧水脸上蓦地一红,却突听得郎霖铃道:“也不是不可,毕竟姑娘跟在爷身边最久,我这人横竖是不忌的,倒不若有人……”   碧水一怔,咬牙道:“可是那翘主子在爷面前说奴婢什么了?”   郎霖铃一笑,只道:“你识药,先看看这地上的是什么药?其他的,容我想想怎么安排吧。”   碧水道了谢,俯下腰伸手从地上一块大瓷片里蘸了点药汤,放到鼻下一嗅,脸上浮起丝奇怪的神色。   郎霖铃一凛,香儿已惊问:“如何?”   *****   王府书房。   老铁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方明几人脸上都有抹噤声,他看向景平,景平苦笑,上官惊鸿突然淡淡道:“除去你们,府里有专为我办事的人吗?”   “爷,你亲自训练了大批暗卫。”老铁一笑,恭敬禀报道。   上官惊鸿微一颔首,“派两个暗卫暗中跟着翘妃,她有个婢子武功甚高,小心莫露了行踪,远远吊着,保护她安全。嗯……还有,看看她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他说着略略挑了眉,“谁给我说说莊妃的事情?她和翘妃是什么交情?”   众人闻言一怔,方明看了老铁一眼,老铁微一迟疑,正要说话,景平却笑道:“铁叔,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老铁一凛,将手上纸笺递给上官惊鸿,上官惊鸿眸光一锐,突地直直指向景平,嘴角微扬,“有些该说的事,还是要说的。”   众人一惊,上官惊鸿眼里没有笑意。   景平微微一震,又见上官惊鸿信手拆开纸笺,“也罢,那些再说吧。”   老铁看上官惊鸿看信,忙道:“爷,是五爷的急信。”   “爷,信上说什么?”方明心里一紧。   上官惊鸿攥信站起,“走,你们也随爷出去吃吃茶,看看戏罢。”   众人疑虑,上官惊鸿眸光微深,“五哥说,今晚之王府约改在午间,地点换在玄湘酒楼。”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这可就奇了,宁王,大理寺卿和睿王的关系是秘而不宣的,为何要改在白天,又是那等热闹的地方?   除去老铁,众人都知上官惊鸿似为翘楚的事极是不悦,明明两人之前极好,今日上官惊鸿却一改初衷,此时看他似淡扫了丝眼中深沉,笑说了句“我倒要看看五哥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已翩然出了门,都不敢怠慢,立刻跟了出去。   景清和景平走在最后,景清看景平欲言又止,景平淡淡道:“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说吧。”   景清低声道:“哥,你刚搁住铁叔说宫里那位的事情,是不是因为看到爷和翘……翘主子很好,可是,他们现在也不好了,我知道,翘主子她这人其实也挺好的,但你莫惹怒了爷,哥,其实你是不是喜欢……”   “景清,你乱说什么!”   他话口未完,突被景平冷冷斥断,他吃了一惊,兄弟两人感情深笃,景平甚少如此重责于他,他一急,跺了跺脚,突听得景平压低声音问,“你方才拿给翘主子的是什么药?”   *****   :(   王府大厅。   碧水抬头,一字一字道:“这是补身安神的药。”   “你说什么?”郎霖铃讶然,随即质疑道:“可你为何这么一副神色?”   “奴婢本以为,郎主子让奴婢查看的该是什么古怪的药才对,是以才奇怪。对了,敢问这药是给谁服用的?”   *****   朝歌大街。   一行四人,穿梭在繁华的街道里。   其中两人,堪称俊男美女,且衣饰华贵,男子轻揽着女子纤腰,看模样两人应是夫妻,这二位引人频频注目,但让人更为注意的是走在他们身旁的一双男女。   男的身形看去高瘦挺拔,倒是一表人材,可惜模样却不堪入目,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尽是麻子印,小疙瘩。他旁边的女子,虽作丫鬟打扮,却容颜娇俏,这两人也甚是亲密,让人惋惜鲜花错插。   “秦冬凝,天杀的,你这什么意思,把我打扮成这古怪模样!”   来人纷往,并没有注意到这双男女的亲密中的异样,更不知那男子俯身在女子耳边说的竟是这些话。   那小丫鬟正是秦冬凝,这男人却是宗璞。   旁边的,便是宁王和佩兰。   几人同时接到了沈清苓的信报,说太子接报西夏来使已秘密到达朝歌,便宿在朝歌最豪华的玄湘酒楼。   说到这玄湘酒楼,其占地极大,位于在朝歌最繁华的闹市街道,既有最奢华的楼面酒肆饮食,又有上百华美客房。   太子似乎有意一会西夏皇子和公主,太子现下正准备携她到玄湘去。   信中又说,她并没有将消息告诉上官惊鸿。   便是最后一句,宗璞和秦冬凝很快秘密到了宁王府。   众人一合计,都觉得沈清苓这则消息来的不寻常。   本来,沈清苓伴在太子身边,打探消息,稍后回来再告知众人情况便可,为何却要急发信息通知各人?又说独没有通知上官惊鸿。   最后,还是宗璞点出了问题症结所在。   沈清苓是想借他们通知上官惊鸿到玄湘酒楼去,她要让上官惊鸿看看她和太子在一起的情景,她要让上官惊鸿不悦,甚至……嫉妒!她要一搏!   众人听罢,竟一时不知如何决断,上官惊鸿无疑此刻似乎心仪翘楚,翘楚也是个好女子,但各人毕竟和沈清苓相交多年,对她爱护有加,昨夜,又是亲见沈清苓伤痛欲绝,都不忍不相帮,又想,当上官惊鸿恢复记忆之后,心底里最爱的必定还是她。上官惊鸿最应该与之在一起的还是沈清苓。   最后还是以宁王的名义约了上官惊鸿过去,却瞒了沈清苓的事,怕只怕现在的上官惊鸿知道是沈清苓之意,未必肯过去。   上官惊鸿和宁王的关系不能让皇帝知道,但围场一役,太子已然怀疑二人,即便到时看到二人同现酒楼,也只是毒上加毒,更添疑虑,倒并不太碍事。   反是宗璞,还是隐于后,以备不时之需为上,擅长易容的秦冬凝遂恶作剧般替他化了个丑奴妆,这妆是参照宁王府一名老仆而化的,那老仆与老铁倒有似异曲同工。   “好了,你们这对冤家便别再吵了。”佩兰一指前方,笑道:“到了。”   宗璞和秦冬凝二人一凛,又听得宁王叹了口气,道:“往日,老八最看不得清儿和太子在一起,现在他虽失了记忆,但看到二人亲密,想必还是会激起情绪,只怕是一场风波。”   宗璞笑道:“风波也未必不可,最重要八爷认清自己的心意。”   秦冬凝和佩兰相视一眼,秦冬凝有些欲言又止,佩兰低声道:“进去罢,太子和清儿应该到了,八爷应该很快便到,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丝紧张……”   宁王一笑,率先揽了她进去。   *****   玄湘酒楼。   既为朝歌最大最豪奢的酒楼,这来往过客,大江南北,几个门僮儿送客往来,眼色自利。这酒楼有个好处,地方极大,人多复杂,很多时候,你侬我侬,反轻易不被人注意了去。这刚才又一迎接了一拨客人,此时,几人都想,这今天来的客人,虽不似一些朝歌达官贵人兴报上名讳炫耀,但好几拨人皆男俊女娇,且气质高华,出身只怕极为不凡,倒不知是些什么人?   这么想着,只见门外又来了一名蓝衣少年,他一身衣物倒极是普通,但最让人称奇的是,他脸上戴着一块纱巾。   他们自不知,这正是用计让四大和美人分别甩掉两名暗卫的翘楚。   正文 252   翘楚本就估计上官惊鸿必会派人跟着她,考虑到他暂没了记忆,也忘了夏王和她之间的事,不至于从莊妃身上想到夏王那里去,不会多派人或许派最厉害诸如老铁之流的跟着,才敢顺势出来。   否则,若他派的是老铁,那便不是她说甩开就能甩开。   实际上,美人也只是感觉到背后似有一到两人在吊着她们,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人跟踪,是她作了肯定的揣测,一走进大街,便即领两个丫头拐进了绸缎庄。   绸缎庄人很多,又有成衣。   恳在里间佯装试衣的时候,给了一个姑娘一些银两,让她穿上自己的衣裙,替她梳了和自己相似的的发式。待四大和美人携那姑娘离开一段时间,她又买了身普通书生装相的男装,在眉眼上化了些妆,画得与平常稍有不同,才从里面出来。   她到底是上官惊鸿的女人,眼线不敢轻易进内窥探她换衣。   这时,她刚轻吁了口气,酒楼门口一个僮儿已经殷勤地过来领她进去。   让上官惊骢……   本已拿定主意不再见他,只可惜,相交不深,却知之不薄,她知他言出必行,他赌她不忍,她不能让他误了朝事,皇帝勤政,必定诟责。   进得去,只见一楼里数十席桌,几已满座无虚,茶烟蒸煨,清幽雅闻,混着食物滋香,一派怡人,人声鼎沸,端的是热闹非凡。   门僮笑问,“公子找人还是用膳?若是找人,公子且看看是哪桌,小的带你过去。”   翘楚有丝失笑,想这些僮儿每天送客迎来,看人自有些眼色,但还是先敬了罗衣去。虽是笑面相迎,并不怠慢,但话里早将她分了等次。   刚在绸缎庄里就打探过,这玄湘酒楼楼高七层,不说后三是客栈,这一到四层的馆子,一楼是最普通的座席,环境和食物选材虽较其他食肆高了档次,但却万比不得二至四层。   愈往高走,环境和食物愈好,人也愈少,当然,价格也愈是不菲。   到得四楼,听说就只有几个雅间了。   松风雅间,夏王在四楼吧?   她往楼阶看去,正想让僮儿带她上四楼,目光突地落到站在的楼阶旁四处张望的一名小厮身上,那小厮腰前系着一枚绣花荷包。   她一凛,不禁一笑,上官惊骢真是仔细,还派了小厮接应。   他知道她出来不便,可能会改了妆容,小厮认不得她,他却给了小厮荷包,好让她便于相认。那是她送给的荷包,带着北地色彩的花绣,民坊的玩意,她怎么会认不出。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人,看她注视着自己,又惊又喜,正想问,她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上官惊骢早已考虑过了罢,到僻静之处去,她出入不便,也怕她会避嫌。   但这个地方人多虽好,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最危险。   她朝门僮摆摆手,正想走过去,突然一道男音在背后响起,“这位公子,我家公子爷和小姐请你过去喝杯水酒。”   翘楚微微一惊,这说话的是谁?她在朝歌认识的人不多,且现在又改成男装,戴了面纱。即便是相识的人,也未必轻易就能将她认出来。   只是,他素来谨慎,生怕突出什么周折妨碍到夏王,朝那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迅速回身。   前面站着一名随侍打扮,形容却甚是霸气的男子,那男子两颧极高,目光很是锐利。   她不认识这个人!   他的主子又是谁?   随高颧男子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张桌上,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男子和那两个女子都甚是年轻,衣饰华丽。单从衣配来看,就可知这几个人必定出自大富或大贵之家。   那锦衣男子颌下微须,长相英俊,只是,五官微厉,有丝粗犷之息。那两名女子,年岁稍长那位眉眼温莹,容貌娴秀,宛似一个温婉的闺秀小姐,但她嘴上微翘,却又分明有抹睿色,另一名少女两颊红醺,美目如兮,波光流转之间,竟有桃李之娇,摄人心魂,活脱脱便是个美人。   同桌另外两名男子却都上了年岁,一肃穆端庄,一威厉严势。   此外,每人背后都各站了一男一女两名侍从。这架势——翘楚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几个人的身份必定不凡。   倒不知是来自朝中哪个官宦之家,还是上官惊鸿的哪一门亲戚?   她越发疑虑,依着这样的气派,怎么不到楼上去,反闲坐在一楼?   此刻,两名老者在互相对酌,那三名年轻男女却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但是,那目光并非善意的。   看猎物就是那种眼光。   她并不认识他们,倒是哪里招惹了这些人?   她吸了口气,让自己沉住气,随那高颧男子走过去,那年轻的少女咯咯笑道:“彩宁姑姑,果然,听你说的没错,还是坐在这里的好,朝歌有趣的人真个不少,这男子出门也兴戴着面纱。”   那被唤作彩宁姑姑的年长女子一笑,扫了翘楚一眼,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啖了一口,嘴边笑意愈浓,“如何,你们两个拿定主意了吗?”   这女子虽被少女护唤作姑姑,年岁却不比少女长多少,那少女看去十八九岁,她也不过大着二三岁罢了。   这时,锦衣男子眸光一动,笑道:“也罢,我赌这少年甚至是个女子,你们看‘他’那身段,那双眼睛又大又美,这面纱下必定是一副好容貌,银屏,你怎么说?”   少女一声轻笑,她便是银屏。她眯眸盯了翘楚半晌,方缓缓道:“既戴面纱,这容貌不是绝美便是绝丑!我就赌她是一个……丑八怪,猪喽。”   翘楚微微一震,心里苦笑,倒是终于明白这几名男女在玩什么把戏了,一眼看去,那少女宛似纯美无邪,现在看来,语锋犀利,一点也不简单。   这三人,并不似一般纨绔子弟,没想到竟会想出了这样一个顽子。   而很不幸,自己便是那炮灰。   他们要摘她面纱,赌她的容貌!   炮灰也就罢了,倒是看她身上衣衫材质普通,思她是一名普通百姓,便任意欺侮,说话竟也毫不遮掩。万恶的封建社会。   她怎么可能束手就范,正寻思着走开,那高颧男子紧紧盯着她,“公子,请。”   她没有动,扬眉看向前方不远的桌子,朗声道:“谢谢公子和小姐们的赐酒美意,小的心领了,诸位,请吧。”   那三人相视一笑,看她似乎毫不愠怒,也俱都微微一怔,锦衣男子在空中合掌一击,高颧男子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淡淡道:“公子,赏面过去喝杯酒,这些银票就是你的。”   翘楚瞟了瞟高颧男子手上的银票,面上一张是一百两的银码,这一叠下来,不下千金。只是,她好歹是睿王的侧妃,还不缺这点零花,遂也没动,静立在原地,淡淡回看回去。   也便是这倾刻间,本来嘈杂的酒楼安静泰半,似乎都知道这边起了些热闹,纷纷看过来。   翘楚腹诽自己的运气,每次都能业着当焦点。可惜……就没有哪一次是好的。   正想着,突地一惊,在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里,她似乎看到两桌熟悉的脸孔。   她捺着心惊,悄量过去,心里一凉,哭笑不得,这都能撞上熟人。   而且是两桌。   一是太子,沈清苓,曹昭南和王莽。   二是宁王等人。   最危险的地方果然还是最危险。   那三个极品位于一楼中央靠前的位置,太子和宁王那两桌就在这桌的斜斜45度角。   两兄弟各自的桌子中间只隔了一桌,想必两桌人已照过面了。   这时,倒是难得兄弟齐心的各自含笑一起看她的热闹。倒不知二人和这三个极品认不认识。   幸好,她这个模样,若不解下面纱,估摸不易认出来。   她倒慢慢镇静下来。震撼过头,也不得不镇定了。   现在要么赶紧上楼,要么立即离开。   万一夏王下来找她反而麻烦。   想到这里,她背脊微微打了个激灵,蓦然想起什么,眼梢一掠,果然,那小厮不见了。   他若是去找夏王——   她不敢再留,立刻转身便走   背后一声娇笑,“都说先礼后兵,咱们这请也请过了,常言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公子不赏脸,也莫怪我们无礼了。”   翘楚也顿时怒了,听声音,是那彩宁,这理屈成这样,哪有她一分余地!   看来她是不能就这样全身而退了。   她心念一动,立刻计上心来,背后一阵劲风猛地扫来,她知道是高颧男子来抓她,她没有反抗,任他擒下,带到三人面前。   她叹了口气,这楼面上数百人还真是视若无睹,没一个人出来说句话。   太子,她是不指望了,宁王那边也……   人,已被领到那三个年轻男女面前。   锦衣男子摸着鼻子,轻轻笑道:“公子,过讲节气不是一件好事,还是我该称呼你姑娘?”   银屏脸上一派似笑非笑,“哥,莫非你还看上了人家?”   看上?翘楚冷笑,这男子的笑都是假的,可惜他不如上官惊鸿会装,眼里,净是一派阴沉。   银屏也是知道自己兄长的,知道他看不上这等民间女子,她几人身份高贵,哥哥淳丰手里美女一捧,除非这女子有几分姿色,那还是能供哥哥玩一玩。她也不与他顽笑,正容道:“输者要为赢家办一件事,姑姑作证。”   ——(   她说着瞥向高颧男子,令道:“来,将她的面纱给我揭开。”   刚才还不时有人看好热闹,高谈低论着,这时,她话音一落,酒楼里顿时全数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人人紧张,连着那三个年轻男女,目光都落到翘楚脸上。   倒不为这赌谁输谁赢,而在于被这几个人也勾起了心瘾,想知道,这个少年是不是女子,最重要是,到底美还是丑?   高颧男子的手即将触上面纱,却突听得那蓝衣少年微微沉声道:“慢着!”   *****   宁王桌。   秦冬凝脸上一热,随即使劲挣脱宗璞握住她的手,“你做什么?放手!那几个人分明就是那伙西夏蛮子,难道我们便这样任由我们东陵的人被他们欺负吗?”   宗璞一声低哼,随即缓缓道:“我看倒不然,那少年看去一派沉着冷静,不似是市井小民。五爷还没出声呢,你这小丫头焦急什么?”   秦冬凝一愣,却见宁王也安抚地拍拍和她同急的佩兰的手背,突然嘴角噙笑,举起酒盏,朝一个方向遥举祝酒。   秦冬凝朝那方向看去,宁王与之举祝的人却是太子。   前方,太子正微微笑着举起酒盏向宁王示范意,随即又兴致勃勃眯眸往中间桌席的蓝衣少念看去。   他旁边的沈清苓目光闪烁,间或看向场中少年,更多的是,淡淡盯住门口的方向。   秦冬凝心里微微一紧,睿王也快到了罢?   她正有些出神,突听得宁王,宗璞和佩兰三人同时低喝:“小幺,快看!”   她一凛,知西夏皇子公主那边必定又出了新情况,忙收敛心神看过去。   *****   “你说什么?”   听罢翘楚所说,淳丰,彩宁和银屏三人都有些惊讶,倒不意这少年会开出这样的条件。   彩宁微微沉吟着,淳丰盯着翘楚,眼眸浮上一层兴味,随即看向高颧男子,命道:“先放开她。”   那高颧男子一手按在翘楚肩上,另一手距离她的面纱不过寸离。   闻言,立即撤了手。   这时,彩宁眸光一深,扬眉一笑,缓缓道:“也罢,便按你开出的条件,你便笃定你如此博学?我们淳丰爷儿可是博闻深识,岂会怕了你一个丫头不成?”   翘楚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酒楼里,顿时又掀开另一轮惊讶和紧张。原来,方才情急之下,翘楚说,慢着,这面纱我可以自己摘下,不必爷儿小姐们甚至你们的仆人动手。倒是不知,三位是希望小的心甘情愿自己摘下还是你们向强盗一般相逼于小人?”   她此言一出,那两名一直在啖茶不语的宛若家臣一般的老者立怒,银屏已经拍桌而起,冷笑道:“强盗?有胆你再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倒是淳丰收住笑意,来了兴致,紧盯着翘楚道:“说,怎样才肯自己摘下面纱?即管开出你的条件!”   翘楚一笑,一字一顿道:“小的不才,出一题与爷,小的与爷同时给出答案,若爷能解出的与小的答案一样,或者在场的人认为,爷的答案更深小的一筹,那末,我立刻二话不说,摘下这面纱。”   正文 253   “反之,若小人的答案侥幸胜,小人不胜酒力,公子爷和小姐们也莫怪小人不喝这一杯。”   不喝酒,便不必揭面纱。   ……   彼时,酒楼里已没有多少人在用膳吃食,都仰了脖子来看,有不少人甚至站起围靠上来看,连掌柜的将文房四宝递给走到柜台前来的翘楚,也走了过去。   可“大家都在原位上看罢,不至于挡了后者视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翘楚正微微撩高袖子在写字,听到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从斜侧45角传来,立刻狠狠看过去,白衣男子意态怡适,噙笑提议。   众乐乐,乐你娘!果是太子那个死猪头,坐着说话不腰疼。   是太子立刻便注意到她的目光,眸光一深,反朝他颔颔首。   座中有些约摸是在朝为官的,此时看到他,都吃了一惊,翘楚虽不曾看的仔细,却一览了然,太子摆摆手,那些人才没行礼。大部份老百姓却似乎震慑于他隐隐的气势,都退回到自己位子坐下,却又纷纷翘首,想一看她出了什么题目。   人性怕事,这也是刚才无人阻止淳丰三人的原因。   翘楚倒不怪,只是对于上官惊灏,她嘴角一抽,委实无语,人至贱果然无敌,暗里将他骂了个透,才继续写划。   淳丰三人看向太子,淳丰点点头,举起酒杯,“说的好,公子倒是个妙人。”   太子一笑回敬。   墨香弥漫,见淳丰等人已注视过来,她迅速写完,一掷毛笔,立刻将纸笺递到淳丰眼前,手腕微动,恰恰遮住彩宁。   这女子是名狠角色,若教她迅速瞧出蹊跷便麻烦了。淳风虽也不好对付,但她便是赌他的当局者迷和即时反应。   “公子爷,据说几乎没有人能在一过目里立刻便能将这道算数做出来……”   看着淳丰,她淡淡笑道,淳丰教她眼里的笑意略窒了一下,却随即挑眉一笑,劈手夺过她手中纸笺,飞快在上面填上答案。   他反应极快,头脑似极敏捷,竟没有再多看那题目一眼,将翘楚说的那句“据说没有人能在一过目里立刻便能将这道算数做出来”那句话破了。   反是彩宁蓦然出声,“淳丰,慢着,容我看一看题目。”   她话口刚落,却见翘楚看着淳丰纸上答案,微变了脸色。   “姑姑莫虑。”淳丰扬眉一笑,心想,这女子虽输了,倒也不失几分聪慧,他看着倒甚是中意。若她容貌上佳,将她收做小姬也未尝不可。   闻说胜负已分,刹时,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连本冷静观试的太子和宁王,也都站了起来,以一睹题目和答案。   彩宁这才放下心来,嘴角一抹笑意愈睿。   翘楚却似乎不死心,她刚一直将纸握在手中,这时突然一把握过毛笔,在淳丰的答案下写上什么。   银屏一声冷笑,娇叱道:“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人们暗暗摇头,看那贵公子一席数人都是厉害的之辈,这少女本便不该与之争斗,吃亏的是自己,然而她既敢出题,也必有几分把握,起码将这贵公子稍稍难住,即便到最后让他解答出来,也算为自己挣了些脸面,哪知道却是这般。   太子和宁王对望了一眼,太子心笑,倒是错看了人。   ——   秦冬凝踮起脚,想看看题目,捏了把汗思虑着随时跃出去救人,旁边的宗璞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觉手上一暖,已教他握住了手,“莫出去,那面纱,他们要揭便任他们揭罢,那几个是西夏的大人物,你这一出去,倒给五爷添麻烦了。”   “这……”秦冬凝一怔,咬咬牙,只好罢了,却又仍有些不死心地想,若那些人实在过份,那姑娘摘下面纱,还对她纠缠不休,她还是要出手。   手背上微微粗糙的传来,她心里一热,悄悄反握住宗璞的手,宗璞却像忌惮什么似的,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冬凝的手撞到桌角,手痛,心里跟着一疼,侧头,见宗璞的眼梢却淡淡弯向沈清苓的方向。   沈清苓这时也没再看门口,似乎也教场中的气氛引去了注意。   其实,何止秦冬凝捏了把汗,观看的人都心紧紧的看淳丰、彩宁瞥向高颧男子。   高颧男子领命,正要向翘楚走去,翘楚却猛地往后一退,眸色有些凝重,侧身对背后的男子道:“鄙人也想求个机会,也为示公允,烦劳掌柜的将这题目拿给在座任意几位客人看,看看他们认可哪一个答案,掌柜的便在那个答案下做个标记。看看最后,哪个答案的标记多一点……”   四周食客看她还不死心,一下涌上,执管朝歌最大的酒楼,掌柜是精明的人,刚听罢翘楚所言,也是微微一怔,手中纸笺突然围堵上来的人群按下,声音随之立即起遏不止。   “是这个答案没错……”   “这还不明摆着吗?”   掌柜的也随即往纸上看去——   淳丰和彩宁疑虑着站起身来……答案,似乎突然偏向一面,到底是哪个答案?银屏皱眉,从腰间抽出一支长鞭,鞭子一递,在人们的微惊声中将纸笺卷到自己手上,她低头一看,抬头时脸色大变,“哥,那上面的答案是不是你的?”   她颤声说着,将纸笺高高竖起。   这一下,不单淳丰和彩宁,便连不远处的太子一桌,宁王一桌和几乎站起来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纸上内容和答案。   淳丰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盯实纸笺上的第二个答案。   上面歪歪斜斜的落了很多小圈。   标记!   翘楚将一直伪装的凝重脸色轻轻化开,也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是终于微微吁了口气。   纸上的题目,其实很简单。   不是一道新鲜的题目了。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玩过。   它是一道算数题,也是一道智力题,单看你认可哪个答案。   纸上题目:1=5,2=25,3=125,4=625,5=?   这是道急题,适合考即时反应。   多看几眼,聪明的人仔细一想,马上就能想出来。   所以,刚才在淳丰看题思考的时候,她故意说,据说几乎没有人能在一过目里立刻便能将这道算数做出来。   小小的激将凑效了。   淳丰聪明,却也是骄傲的,他立刻写出答案:3125。   而她的答案是:1。   前者是按数字的规律来算,5的1,2,3,4,5次方,依次递增,5的5次方就是3125,而她是按字面意思,1=5,5自然也等于1。   在座的多是老百姓,她是与时间打交道的,古代算数远不如现代普及,老百姓谁管你平方还是开方,民生民计,买菜用不着这样的算数。   “谢谢爷和小姐们的美意,那小的先告退了。”   她只当做没有看见淳丰的一脸惊怒和彩宁的微微冷笑,低头施了一礼,道。   太子和宁王似乎也甚是意外,太子凝眸连连看了她数眼。   倒是百姓可爱,立时爆出一阵喝彩声。   她正想转身上楼,冷不妨一道娇奢之声从背后传来,“那是你和我哥哥的赌局,我可没答应让你走,猪喽,今儿个你不摘下面纱妄想走出这个酒楼!”   翘楚一惊,劲风擦过,腰上一疼,已被一条鞭子紧紧缠住。   是银屏!   她咬牙,微慌之际,却听得一声冷笑沉喝,“撤手!”   随即听得银屏一声惊叫,她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条鞭子已经全数绷断,碎裂成屑落到地上。   她一怔看去,只见前方数步之距,一名和她同样一身海蓝的年轻男子负手卓然而立,另一手上紧紧握着一截断鞭。   正文 254   漆黑的瞳孔,有冽,有凝。   他冷冷盯着她后首的美人,眼梢却殷而凝着她。   翘楚松了口气,是他!   上官惊骢。   恳是他将银屏的卷在她身上的鞭子凌空抓到手上,生生扯断了。   他眼里的意思,她懂,他让她宽心。   每次在她最需要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就来了。   让她不知是笑是叹,心头却又登时一紧。   太子和宁王都在,若他出面助她,万一她的身份被拆,必定连累了他!   她悄悄打量了太子一眼,果然,那人微微拧眉,目光掠过宁王,又淡淡盯向夏王。   宁王也若而有思地看着夏王。   夏王似乎更早一点便注意到他们,此时,见他们看来,眸光微动,却只作不见。   银屏快步走上来,眼中闪过明厉之色,不怒反笑,“好呀,撩人者贱,你既敢助她,我便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硬,平桂,将他擒下!”   “彩屏,莫动,这男子武功厉害!”   翘楚只听得淳丰一声低喝,那时迟快,银屏已经伸手向她肩胛狠狠抓去,另一边,那被唤作平桂的高颧男子应了声“是”,纵身一跃,便向夏王攻击,她虽不会武,看那带出的呼啸劲风,也知招式凌厉。   慌乱中,她只听得夏王一声冷笑,人影交横错综,肩上一暖,她一惊,但那力道却甚至有些轻柔,再看时,人却夏王怀里,平桂已翻摔在地上。   银屏怔在原地。她从小至大,养尊处优,那试过这般。   翘楚不想多惹是非,低声道:“九爷,罢了。”   “不。”夏王口中缓缓吐字而出,眸中波光一暗,一手揽着她,一手已抽出腰中软剑。   淳丰脸色又是一变,座中那模样威厉的老者,迅速跃起,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楼里茶客只觉眼前一花,银屏已尖声叫了出来,声音尖锐惊骇,看去,她人已在半空,却是那蓝衣男子竟用软剑将她腰身卷圈住,悬在空中。   谁都没想到,那男人看去华贵,竟强力如斯。   他突然撤开软剑,银屏便从空中直直掉下。众人皆惊。这摔下来……虽不高,却也得一身好受。   可因被这男人刚才急案剑卷一拖,拖到自己身前,银屏早不在原来桌沿位置,淳丰和老者惊,但他们离远,这一下,委坠之势速且猛,都相救不及。   翘楚惊急,一扯夏王襟衣摇摇头。   夏王眉头一皱,低叹了口气,瞳眸一眯,他似不愿将她放开,只将软剑一掷,伸手往腰上一扯,已将己身腰带扯开,间不避隙的即甩到银屏身上,虎口一催力,将她卷到淳丰的方向去。   银屏惊甫未定的定在淳丰怀中,愣愣看着自己腰间的男子腰带,突然脸上又倏地一红,蓦地看向与之相对的男子。   四周声音轰乱,夏王怀里,翘楚正想脱开,注意到银屏的目光,心情有丝微开,打趣道:“九爷,人家看上你了。”   她说着,却感到自己背脊后男人的掌心铁红一般热,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上官九盯着她,眼里有抹暗流和自嘲。   她呼吸微逼,心里已隐隐的慌乱起来。   对面淳丰和彩宁脸有戒色看着他们,一时没有举措,淳丰甚至伸手拦下从地上爬起来的平桂和那名看似武人的老者。   就在这混乱之中,驻一个略大的嗓门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爷,这里面似乎发生什么事了。”   她头目一眩……那似乎是景清的声音!   今天果然没看黄历出门,这怎么一个个都堵这里来了。   爷,景清口中的爷还会有谁?   不知是不是和上官惊鸿闹着别扭还是上官惊鸿本来就给人极度胁迫的感觉,她觉得背心有丝毫发麻。   夏王眸色也立沉,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气息一热“楚,跟我走!”   她心头一颤,那个“不”字还在舌尖,他已经揽着她凌空跃起。   目光最后是凌乱的人群,太子突而向他们而至的身影,她不知道太子要做什么——可夏王却恰比他快了一步,太子的手从她的衣衫上擦过,落在他们原来的位置。   身子悬到窗边,她才明白夏王之意,在不知是学银屏般尖叫还是强作镇定。   被夏王揽着从窗口跃下一刹,耳朵里最后的声息似乎是彩宁的。   “淳丰,那进来的是睿王!”   她心肝怦跳,腰上始终被男人的手臂紧环着,直至——“嘶”的一声马鸣。   这窗外什么时候拴了一匹马?   她回头,夏王眸光深极,正午的阳光让他的瞳如曜,他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在和那个男人开始比试的时候,我便下了楼,看到了二哥和四哥,这马,是我让小厮将从酒楼后院拴来的。”   翘楚点点头,心想,自己的神色此刻必定有些呆滞,因为他一扫方才的沉悒,嘴角突然一扬。正微惑,他猛地一提缰绳,那高雄的黑色骏马前肢“嗖”的提起,她虽坐在前面,有他在后面护卫着,身子往后跌去,也不禁吓了一跳,手本能地往他身上抓去攀住。   手指才勾上他的衣服,他眼里笑意即刻微微漾开,伸手按住她的手,翘楚立时恍悟过来,又急又恼,“你故意的。”   255   夏王也不打话,口中“驾”的一声,放开她,两手持了缰,那马更快地驰骋起来,惊起了街上不少人。很快,便将这繁闹大街上的所有店肆,摊档和人群统统抛在身后,集市上的人来人往,买卖讨价,还有盯着他们看说的种种声音,一下绷成了耳边鼓鼓的风和风景。   集市深处有人家。   谁家屋檐,五色琉璃瓦在阳光里绚艳,凝成一点一点的粼光,像晕莹的珍珠镶嵌成的殿,谁家院内树上春芽新发,绿了枝头,喧了天幕。   “我每次都被你算计,你便不能容我一回?”   可驰进一处绵长巷陌中,夏王的声音终于低笑传来。   翘楚顿时哭笑不得,忽然感到这男人竟有几分像狐狸,她往日怎么没有觉察呢。   她正想着,耳蜗处夏王的笑声一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往常被你整,归罪起来是我活该,但有时想想,也不过是我不防你,不愿意防你。连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是翘楚身子一颤,勾在他身上保持平衡的手指猛地松开,手还没下他的衣服,他眼力暗了暗,一手挥开疆绳,又抓住她的手,将它定在他的衣襟上,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九爷,我是你嫂嫂。”   马儿往巷子更深的处所驰去,马背微簸,翘楚心上却颠得更厉害,想挣手开来,他一声沉笑,声音里一丝暗哑,“翘楚,我只知道,你是我想要的女人!”   “我说过,若你过得幸福美满,我可以不闻不问,再怎么我也可以,但你不是……”   略有些凌厉的声音飘散在风陌里,翘楚张口想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的话蓦然打断,惟有肚腹上他臂膀紧伺的力道强硬得明确……   策马驰骋,这样肆意。   这样的情,她无法不感而动,也会有被眩惑的时间。   这样一个人,就像熟悉了很久,可以安心到很远以后。   可是,不行。   她深吸了口吻,“九爷,也罢,今儿个你我好好谈一谈。”   “我带你回府再说。”   “回府?”   “嗯,我的家。”   打马而过,落在他肩上、不知是冬谢难依还是春开不稳的落花,浮动的香,眩得她想跳马而去,可是不得法,他的头颅重重枕在她的肩膀上……   *****   玄湘酒楼。   眼末淡看从门口走进的一干人,居中那个青袍男人,太子嘴角上一抹浮弧若隐若现,彩宁长公主当然认得他这个八弟,睿王西征,睿王脸上一张铁面谁不认得?仇敌见面!   这彩宁是西夏王的亲妹,西夏王最重视的妹妹,年岁不大,却见识胆识过人,深得西夏王器重和爱好,甚至曾随大皇子淳丰及一干将领出征。   听说,当初,她曾力劝西夏王切莫先攻打东陵。   这座上两名老者正是西夏一品文臣和武将,乾仲和比项,此次随行出使,以作打点。   西夏一行,除谈和约,也为联姻。为银屏公主。   促成和谈,联姻是最好的政治手段之一。   八弟西征告捷,西夏怕父皇趁机攻打西夏。联了姻,父皇若要攻打西夏,便不得不有些忌讳,民间和其他国家都会有舆论。   但西夏狼子野心,联姻之后,又岂会就此永久安适?   当初他父皇假病作诱,西夏虽审时度势,知东攻未必能一举成功,却仍趁机发动战斗,可见觊觎东陵这块肥肉之心已到了何种昭然若揭之地。   西夏必定卷土重来,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也罢,你怕东陵打你,想生聚养息,我东陵还不愿碰你,父皇使计,让你战败,本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   待新皇登基,你终有一天成为东陵的版图。   新皇。   谁是新皇?   他眯眸轻笑,八弟,鹿死谁手,还未定!   你也收得风声,西夏一行在这里?   是,五弟既知道,你又焉会不知?你们早已联手!   只是,你今日来是为什么?   今日里这玄湘楼里倒是一场好戏。   父皇在围场搜索你的消息的时候便写了信函,他在篝火宴上对九弟表现甚为满足,莊妃也必定吹过枕风,他早知西夏有联姻之心,信中提及,九皇子德才兼备。   信函的内容父皇也没有避讳,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父皇此举,既成全了九弟,提升了他背后的力量,对我无疑又是一个警告,只要他愿意,他要提携哪个儿子都行,就如通过联姻提升九弟的权势一般,他随时可以废掉我。   只是,世事凑巧,九弟竟因一个面纱女子和银屏公主扛上。   他必定熟悉这面纱女子无疑,且似乎和她关系不同平常。   九弟似乎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罢,否则怎会如此?   但他若不知,今日过来这玄湘楼又是为了什么。   最让人惊异的是,方才那面纱女子,她有意改了男装和声线,他虽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总觉似曾相识。   她到底是谁?   倒是个聪慧机灵的人。   他刚才一直想,若翘楚在这里,她会如应对?   翘楚……   他心里微躁,猛地压下有关这个女人的想法。   瞥向扣在掌心的东西。   刚才,他想拦下夏王二人,惋惜,还是让夏王快了一步,手上这东西是擦身之际从那女子身上暗暗摘下的。   淳丰皇子似乎对那女子生了极大的爱好,他便作个人情,将她送给淳丰。   西夏之力?   彩宁长公主可不逊于彩屏公主,甚至论辈论才,彩宁又岂是银屏能比。   若彩宁与他为侧妃,那不是很有趣么,西夏的权势该谁来用?   他还是上官惊骢?   彩宁不是个平常女子,不易惑诱,刚才,他与淳丰祝酒之际,她连连看了他几眼。   是个好征兆不是吗。   他日宫宴见面……   此时,淳丰三人已迎了上去,与上官惊鸿碰面。   宁王携人从他身边走过,“怎么,二哥不过去吗?”   他一笑,淡淡摇头,宁王也没再说什么,携众人朝淳丰和上官惊鸿的方向走去。   人群还没散回座上,他慢慢隐到人后,将掌心上的荷包打开,看看有无线索可循,将那女子捉回给淳丰。   至于夏王,他倒不担心,他会为一名民女和西夏再次扛上?   不会的。   上官惊骢自知分寸。   忽然,他眸光大盛,盯紧从荷包取出的东西,那是一支短笛,这笛子,他见过!   他迅速一翻笛缨上悬挂的玉佩,果见上面刻着一个“鸿”字。   果然是这笛子!   他在篝火宴上就见过。   他心头一凛,不觉间,掌心一握,好啊,本来是你。   翘楚,本来是你!   你和上官惊骢有什么关系!   你当日拒绝我,却和我的九弟牵扯上?   经狭道一役,他比往日只有更心沉平静十分,此时心火蓦然而至,看王莽等人走近,脸有疑色,他一拍王莽,“你和阿镜且在此仔细视察睿王和西夏等人情况如何,我先行离去。”   王莽一怔,随即点头应允,旁边的沈清苓却脸色有丝苍白,他心中微动,随她眼力而去,却见她的视线竟是遥遥定在前方的上官惊鸿身上,他心下一沉,面上也不动声色,淡淡唤了她一声,沈清苓微微一震,即笑看向他。   他也不打话,只道:“你和王莽在此好生看着。”   沈清苓应了,他立即看向曹昭南,“跟我来。”   还是侧方那个窗,走至窗前,突见上官惊鸿似乎淡淡盯看过来,他挑眉一笑,将手上东西一掷,领着曹昭南从窗口一跃跃出。   *****   “睿王别来无恙?”淳丰眼睨前方男子,轻声笑道,眼力里却是十足的戾气。   上官惊鸿一笑,“皇子有心。”   五哥过来的倒是时候,站在他身旁,背后里,在他脊上轻轻划了“西夏皇子”几个字。   前方五人中,那个年纪稍长的女子淡淡看着他,眼梢里似有一抹兴味,他正微微一凛,却见一直隐在人群之后的太子跃窗而出,一枚东西从其手上滑落,他略一沉吟,并没有回看那女子,对身旁的景清道:“过去将窗下的东西给捡过来。”   256   淳丰冷笑,顾左而言他,好个目中无人的睿王!   若非这个人忽然到来,他必定去追找那两个人,那个自满狂放的男子,还有那个面纱女子。   他看上的只能是他不要,而不能教人如此肆意而为!   旁边的一品武官比项,也即刚才和淳丰一起营救银屏的老者,与文官乾仲,彩宁互视一眼,比项当日代表西夏领兵东攻,曾在上官惊鸿手下吃过亏,对上官惊鸿是极为防御,但内里却也有一分敬佩之心,他心情复杂,也不多话。   可反是乾仲和彩宁脸上笑意甚沛,二人携银屏和宁王等人见过礼,彩宁笑道:“若非巧遇睿王,睿王引见,倒不识五皇子。”   既知西夏来人,来的是什么人也是早在围场狩猎之时便知,酒楼里又听得他们互称,自是明确他们各自的身份,反是睿王没了记忆,虽曾在战场上与淳丰、彩宁等人见过,却认不得宁王心笑,面上却礼备,揖道:“公主和皇子怎不到使馆下榻,让使馆里的京官向朝廷报备,好让朝廷派人来接?”   乾仲道:“我等是图一见贵国民生,今日看来,果有一番精彩。”   是宁王暗下冷笑,精彩?任意欺侮我东陵百姓倒是精彩!若非碍于一察太子,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即便知你什么身份,我也必定插手制管。   只是,这九弟怎么也来了?他大有可能与西夏联姻是朝中皆知之事,但今日看来,他虽过来这里,却似乎并不知道淳丰等人的身份,后又为面纱女子和银屏起了冲突。   这虽凑巧,但他在不知淳丰等人身份的情况下与之起冲突也并不希奇,本来,若没有沈清苓通知,我们也不知道西夏来使已机密抵达,毕竟淳丰等人并未直接奔赴使馆,更更换了东陵服饰。现在不比八弟失忆之前,以上官惊鸿的谨慎,必定事事俱全,和太子一样,早便打探好西夏来使的消息。   希奇的却是,九弟即便不知这三人的真正身份,但刚才一番相对,以他的眼力,应也知对方身份不俗,他却为那面纱女子动干戈。   那面纱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以九弟的脾性和身份,他也不惧这三人,却为何又如此之急带那女子离去?似乎在闪避什么似的!   明明当日围场合见,九弟似乎对翘楚动了情。且非一般所衷。   太子忽然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甚至没有和淳丰等人正式见面。   这时,除去银屏仍蛾眉微拧看着手中腰带,他看淳丰嘴角一抹讽刺,彩宁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倒若有所思地量度着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与西夏诸人见礼过后,唇上谦谦含笑,眼力灼灼却是看着从窗边返回的景清,及至景清快步走回,他一触景清手上东西,眸色一变,宁王和众人希奇,却见是一支玉笛。   彩宁等人便罢,宁王一众,及在上官惊鸿身旁的老铁,方明和景平均已认出,这是上官惊鸿平日用的笛子。他已劈手夺过景清手上的笛子,“翘楚来过,太子为难她了?”   他一双利眸紧盯宁王等人,眸内已薄有厉色。   佩兰率先摇头,“八爷,若说熟人,除去太子,九弟也来过,只是他来去匆促,你甫进来,他已经走了,至于翘妹妹,我们确实不曾见过。”   “不,”上官惊鸿唇上笑意尽收,“笛子是我送给翘楚的,她既没有来过,笛子怎么会在太子手上?”   医庐里,二人尚未和好之前,她宿内屋他宿外,怕她自己在屋里闷乏,他天天都会坐在门阶吹笛给她听。   直到后来二人住在一起有一回,她说,上官惊鸿,你的笛子吹得确实好听。他听着,心中愉悦,说,楚楚,我教你。哪知,她听罢,却扑嗤一笑,说,傻子,失忆前是这般,失忆后还是这般。她说着,将他的笛子拿过,装进自己的荷包里,淡淡道,这笛子就送给我吧。我留着,以后总归有个念……   念什么,那时,她住口没说,他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他有丝明了,是……念想。   她一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甚至,想离开他。   他微微冷笑着,却又依旧紧盯众人,他再怒恨她,狠狠欺负她,也绝不能容别人欺了她。   宁王几人相互一看,都一时惊异,既是翘楚的东西,怎会到了太子手上,但这东西却确实又是从太子手上扔出来……   秦冬凝眉头一蹙,似思考起一些什么,蓦地低呼出声,“惊鸿哥哥,我记起这笛子太子他是怎么得来的了,他是从刚才那个少年,不,那个面纱姑娘身上窃过来的,我对这种事最是敏感,当时多看了一眼。”   她这话一出,上官惊鸿和景平等人晚来,反微微一怔,宁王,宗璞和佩兰却马上恍悟过来,上官惊鸿察言观色,见虽稍纵即逝,众人脸色却是大变,心下一沉,宁王既为兄长,他伸手一擒,抓住宗璞,“告诉我,翘楚在哪里!”   惊乱间,宁王苦笑,咬了咬牙,道:“八弟,你要见翘妃,跟我来。”   上官惊鸿也不打话,朝淳丰和彩宁微一点头,“惊鸿有事在身,今日忝失礼仪,便不事招待了,来日宫宴再聚,惊鸿必罚酒三杯赔罪。”   淳丰看他谦礼,心中虽惮,却也还了一礼,彩宁微微蹙眉,才上前一步,说得一声“睿王”,却见上官惊鸿已一掀衣摆,立携宁王出了酒楼。   257   午间的阳光竟然也有丝冷。   街角,秦冬凝看着上官惊鸿携睿王府众人和宁王、佩兰的身影消散在另一个胡同入口,复回看侧方胡同深处一双紧拥的人影。   胡同甚深,背对她而站的男子身材高秀,将他抱住的人遮挡住,她又在这胡同口前卖胭脂水粉的摊档前堵着佯看,王莽刚才经过,只看了她一眼便匆促离开,估摸此时正在找刚才“紧追踪”睿王等人而去的方镜,并不知道方镜其实就在咫尺,在宗璞的怀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   可从刚才起她一双脚就有想逃的激动,但她不能不顾大局,不能让王莽或任何人知道沈清苓和睿王府、宁王府的关系,宁王是她的哥哥,睿王上官惊鸿更是她最爱的哥哥。   她是秦家庶出的幺女,母亲是一个小官的女儿,会成为父亲的妾,是因为容貌俏丽。   父亲多妻妾,儿女虽不多,但她也有几位兄长和正室所出的姐姐秋雨,是以,她并不受宠,少时性格孤僻。   是宁王母亲丽妃是她父亲正妻的姊妹,和秦家本就是姻亲,宁王自小便和家中诸位兄弟姐妹相识。按理,宁王本和秋雨最亲近,但父亲一心将姐姐嫁给宁王,做宁王府的正妃,亲上加亲,姐姐也有此意,然而,宁王家中虽有小妾,碰到佩兰之后,心里只系佩兰,并不批准这门婚事,不肯让佩兰委屈,松出正妃之位。父亲无法,遂让秋雨为妾,秋雨却不愿,私下为难佩兰。宁王得知大怒,明言拒绝父亲,不管为妻为妾,一概不要秦秋雨。   从小,宁王就和她更亲近,早在婚事之前,宁王已说过,秦秋雨的心太大。   因为宁王,她熟悉了睿王。   在少时便熟悉了睿王。   宁王说,小幺,我八弟的妹妹已经不在,他妹妹是他心里一辈子的遗憾,你便做他的妹妹吧。   宁王和睿王两人友谊极深,在外人看来,睿王不过是曾对宁王舅舅即宁王母亲丽妃的兄弟有过治病之恩,两人虽有些交情,也不过是点到即止。   实际上,睿王母亲常妃和丽妃却有性命之交。   丽妃和宁王曾患过一种类似麻风的重症,会沾染,皇帝虽对丽妃甚为爱护,却到底远不及对芳菲,自不会为她深重付出,太医说无法治愈,便将丽妃和宁王隔离在冷宫,派人侍候,却存了任其母子二人自行生灭之意。   常妃初入宫之际,曾得性子温和的丽妃友善相待,彼时于心不忍,持续三十个日夜,不顾沾染之险,夜入冷宫为丽妃治病,国手之术,终于起死回生。丽妃铭感在心,常妃却让她不必相谢,也不必相厚,君子之交淡如水。   丽妃深知,常妃如此,是因为彼时皇帝和常妃因一斛珠闹了极大的抵触,常妃不想因为自己而误了她和宁王的前途。   于是,丽妃和宁王病起病愈之谜,终成宫中一桩机密。   后太医院院正却说,冷宫古井井沿生有千年芝参,芝参有奇效,丽妃母子常饮芝参泡浸过的井水,反治好了病。本来,不论在哪里,忌才之心,人皆有之,觉察有比自己医术高超的人,虽不知是谁,院正自是能遮则遮。   常妃和丽妃一笑置之。   后来,常妃被皇帝软禁,丽妃私下曾苦求过皇帝,却不得法,直至常妃惨死,丽妃想亲自抚养睿王,皇帝却将睿王交给莊妃抚养,丽妃遂一直深疚于心。   不久睿王出宫建府,待宁王年岁稍长,一到出宫建府的年纪,丽妃便让宁王和睿王机密接洽。   然而,后睿王十五六岁时再值危难,老铁练功入魇受了极重的内伤,生死大关面前,需要宫内一颗极可贵的丹药来救,皇帝记恨常妃进宫之前老铁常伴左右,两人亲昵,不肯施药。   丽妃恰逢祖父丧忌,携宁王离开朝歌回老家祭奠,明里暗里都没能帮上说辞,夏海冰也遇事外出,况且夏海冰毕竟是夏王的舅舅,前事已帮,也不好再多求。睿王彼时羽翼虽已初成,但皇帝恨他母子,业着这皇帝亲把的难关,非己力能为,只好另求于人,终于为老铁求得救命之药。   曾听宁王流露过片言之语,睿王为救老铁付出了极大代价。   那代价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佩兰也不知道,只有宁王、宗璞、沈清苓和睿王府那几个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睿王不允她知道。   因着两位母亲,又在多年的机密相交中,宁王和睿王之间结成真正的生死之交。   而她做了睿王的妹妹。   睿王像哥哥一样帮她,教她人情圆滑。   她曾问他,他和宁王,谁作皇帝好。   他一笑,告诉她宁王并非没有夺嫡之心,只是宁王更重视二人之间的兄弟之情。   且因佩兰的缘故,让宁王也不得不对皇位止步。她父亲秦将军似乎对宁王极是忠心,秦家似为宁王所用,但宁王既选佩兰为正妻,难保有一天,秦将军会向能给秦家更大光荣的人投诚。   她希奇,问,我父亲已是一品武将,还有比这更大的光荣吗。   睿王只是笑,末了,淡淡说,有,将军怎及得上国丈。   她闻言,似懂非懂。   他遂不再和她说这些,说让她多知道这些事并不见得有甚利益,倒是一直保持着这份纯挚更好。   他教她如何和她父亲、父亲的正室及姐姐秋雨相处,令她的性格从此转变。   她爱他,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亲哥哥。   她很自满能成为他的暗卫,是他的亲信里的一员。   她知道,她和秋雨是不同的,秋雨不是他和宁王的人。除去在围场狩猎里,第二局队组而赛,情况急峻,宁王让秦家人配合赞助睿王,实际上秦家并不知道宁王和睿王的关系。   她苦学易容术和窃技,是因为知道他手下的人武功都高,她盼望能在一些什么处所帮到他。   有时,她也会问他,他懂如此之多,他既能教她,为什么却不能和皇帝及太子好好相处。   他剪手就笑,笑了很久,方道,冬凝,天伦之乐,我不需要,过了那个时间,就永远不需要了。   她心疼她这个哥哥。   这时,王莽既已离开,她该做的事也已做完,该走了。   她明确沈清苓此刻的心情,也知道宗璞的心。   她不想打搅他们,但有些事,她感到该和他们说一说。   她咬了咬唇,终于快步走进胡同。   胡同深处的人听得声音,沈清苓蓦然抬开端来,她眉眼憔悴,眼睛红肿,瞳眸深处却有丝阴恻之气。冬凝微微一惊,这和刚才上官惊鸿离开酒楼的时候,她在沈清苓眼里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这种比恨更浓烈的气味。她有种感到,这并不是针对上官惊鸿,而是另一个人。   宗璞看她过来,轻咳一声,略有些局促地放开沈清苓,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冬凝心下一颤,嘴上却轻轻反驳道:“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宗璞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一张俊脸明显见怒色,“你这小丫头给五爷和八爷惯得越来越不像样了,若非看在他二人面上,我必定好好修理你一顿!”   沈清苓深吸了口吻,揩了揩眼角,一拉宗璞,摇头,“小幺还小,你骂她做什么!”   冬凝淡淡笑道:“清姐,我大得足够分辨很多事情了,有几句话,清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冬凝,你还真是反了,用这样的语气跟你清姐说话!”宗璞眉峰一划,狠狠盯了冬凝一眼。   沈清凝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皱眉道:“小幺,你说。”   冬凝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假如惊鸿哥哥真要和翘姐姐一起,你能不能不害翘姐姐,她爱惊鸿哥哥,是个好女子,惊鸿哥哥和她一起,我感到……也是很快活的。”   “冬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清苓浑身一震,一字一字问着,眉眼慢慢冷了。   258   冬凝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仍然低声道:“宗璞待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爱惊鸿哥哥,但有几次,你不也和宗璞暗暗出去吃酒谈心吗?你若和他在一起,其实……其实也挺好,你也开心,这样不是两相欢乐吗”   她有些艰涩地说着,一声厉响,脸上蓦地一痛,她抚住脸颊,怔怔看着前方宗璞扬在半空的手。   “宗璞……”   沈清苓也顿时惊住,本抓在宗璞衣袖上的手也一下跌开来。   扩冬凝抿了抿唇,轻轻笑了笑,宗璞气的不轻罢,这一掌力道不小,口里有丝腥咸,血沫一点一点从牙龈里渗出来,假如再用力一点,牙齿也得掉了吧。   只是,被打的是她,他怎么脸如死灰,往日一双锋利严正无比的眸似乎也在这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光线,只是紧紧看着她,她忽而摸着剧痛的颊,忽而轻轻咽着唾沫,他的眼力也如影而至。   他的嘴唇还在磕碰着,有丝微不可见的发抖,   庭冬凝看着,知道他分明想说一个“滚”字,却一直没能说出来,失却往日的锐捷词锋,最后出口的话却是沙哑而无章,“秦冬凝,你胡说什么……谁让你胡说……”   口里的血腥味道让人难受,终于,她往地上啐了口血沫,轻声道:“你不必说,我这就走……我既说出刚才的话,早就有被骂被劐的打算,”冬凝一抹嘴角,慢慢转身,忽然又想起什么,侧过火淡淡道:“也不枉吃你一掌,你以前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今天,我算是赚到了,宗璞,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你放心。”   她说罢,视线有丝含混,也没去看前面两人怎样,快快转过身,走得数步,臂肘一紧,被人紧拉住,她眸光暗了暗,抬手一抽,也没有回头,脚往后一勾,扫在来人下盘胫骨上,她也没有用重力,耳边已听到重物摔地的声响,和沈清苓焦虑的声音,“宗璞,还好吧……”   她冷冷一笑,径自走到巷口,才回头道:“宗大人,我早说过,你该练一练武功。”   宗璞在地上,止住沈清苓搀扶,手掌在地上一撑,咬牙站起来,眸光已恢复平素的炯锐,凌厉地盯着她。冬凝眸光微微定在他的袍子上,两侧膝间,殷红一片,这一跤摔得不轻。   冬凝没有动,看他拧着眉,踉跄着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他也不说让她回来,冬凝自嘲而笑,这点默契倒是还有的,他知道不管温言还是骂喊,她都不会在走到他那边去。所以,他亲自抓她来了。   想将她好好修理一顿?   也是,他平时就没少骂她,她还没及笄的时候,有一回,不知哪里惹着他,给他结坚固实打了一顿屁股,后来她行了及笄成年之礼,他才对色彩稍霁,也不再轻易碰她了。   情人之间,哪有这般。   所以,早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沈清苓匆促上前,扶住宗璞,宗璞自满,正要拒绝,沈清苓低声道:“连我你也要推拒绝吗?”   宗璞颔首,大手握过她的手,略借了力,加快了脚步向她走来。   秦冬凝看着两人的相握的手,心笑,宗璞永远都不会拒绝清苓,正想着忽然身上一个激灵,感到沈清苓有话要跟她说,已听得沈清苓咬牙道:“小幺,宗璞打你是不对,但你就完整没有错么,你变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和惊鸿之间……你怎能说哪些话?宗璞是气不过你如此对我这个姐姐才打你,你爱好宗璞,宗璞对我……”她闭了闭眼,才复道:“你对我有牢骚,可以冲着我来,却不能说那些混帐的话,更不应当对宗璞动手。”   冬凝慢慢笑开,对面,宗璞看她笑靥,身子似乎微微一震,眉宇越发紧拧。冬凝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沈清苓,“清苓姐姐,我从来没有怨过你。在我心里,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姐姐,我的朋友,惋惜,你似乎并不是这样想。”   她说罢,终于不再回头,快步奔出胡同,背后宗璞的声音又沉又厉传来,“秦冬凝,你给我站住!”   不知是嘲侃他还是自己,她居然也还有闲暇,一路奔,一路问,“站住做什么?”   背后男人的声音遽然沉默下来。   她冷笑,你也答不出来吗。   “秦冬凝!”   沉静一会又再响起、挟着宏大怒气的声音最终没入繁闹的街道,冬凝反忽然没了方向,正沉思着要追循上官惊鸿到夏王府去还是回家,肩上突地被人轻轻一拍,“二小姐。”   她一怔,转身一看,见却是禁军万侍长樊如素,两人在围场曾干过一架虽是假打,她打的他,但却是不打不识,后来在围场等候上官惊鸿消息的时候,两人偶然也在会一起喝上几盏小酒,宫里的事敏感,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浅谈辄止,便往江湖上的事扯去,倒甚是投机,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樊如素这人忠诚,几乎都顺让着她,宗璞有时看到两人打闹,会轻嘲淡讽她一番,“秦冬凝,你就该和这呆子凑一对。”   冬凝想起往日,心笑,笑过之后,却满嘴苦涩,樊如素倒是一脸喜悦,“果真是你,我适才还怕错认了人。”   冬凝笑骂,“不管是不是我,你这厮是什么意思,女子的身子是你随便能拍能碰的吗?”   樊如素一怔,脸上顿时一红,有些手足无措,微微垂眸,随即一揖到地。   冬凝看他模样认真,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顽笑。”   “是我冒犯了小姐。”樊如素却仍垂着眸。   259   “哎,樊如素,你兜里有钱没有,咱们去找杜康,可好?”冬凝想了想,决定转个话题,省得樊如素再为难。   夏王府是去不得的了,她现在这般心情,去到也只是添乱。   且不管……不管宗璞怎么想,沈清苓估摸是怪她的,若非她无意说出翘楚的身份,上官惊鸿也不会立即离了酒楼。她当时也是莽撞了,但愿上官惊鸿不会责备了翘楚。不知为何,还是感到那位翘姐姐不会乱情。   不爱念书,以前常听宗璞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捆那时,还傻呼呼的问,宗璞,宗璞,杜康是谁,你朋友吗。   宗璞白她一眼,一脸不屑,还是沈清苓告诉她,杜康是酿酒人,也是美酒的别称。   她是武人之女,不识杜康,但他说的话,她总是记住的。   拎如今……去吃酒罢。   醒来后,桥路各归。   她幽幽想着,却见樊如素猛地抬头,低声道:“冬……凝,我前些日子才发了月俸,你想上哪儿吃酒都可以……”   他有些无措地笑,颊边竟有个酒涡儿,一口白齿,映得漆黑的肤色煞是悦目。其实他长相极俊,虽不若哥哥们和宗璞那般俊美,有丝武人的粗犷,却也是个翩翩男子。   她刚才仍只是半开着顽笑,没想到他也识杜康,倒是她最不学无术,冬凝一怔,半晌,想起月俸一说,又笑弯了腰,一拍他肩膀,“走!”   *****   巷口。   沈清苓苦笑,“宗璞,你是想寻小幺吗,倒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能和你出去,让人看到你我一起……”   宗璞将有丝寒冽的眼力从街心早已走远的身影方才站过的处所收回,自嘲一笑,方淡淡道:“清儿,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我的心你最是明确,我去寻那丫头做什么,你在哪里,我总陪着你。”   他心里沉思,且陪着清苓,晚点儿再去寻那丫头不迟,她不是最爱吃糖葫芦这些零嘴吗,往日央他买,她自己又不是没有零花,他自不管她,今晚给她买点儿,必定欢乐了去。她也没什么处所可去,个性粗莽,京城里的小姐哪个愿意和她顽,她姐姐秋雨和她处得算是不错,但因着睿王的关系,她也不深交,闺中也便只有清苓,佩兰这两个朋友了。这时,觉着自己受了委屈,必是寻个酒馆吃酒,晚点儿到酒馆将她揪出来就是……   *****   夏王府。   夏王卧室门前。   几名女子端着茶具走来,刚想端茶进屋,却被站在门口的夏总管拦下,皱眉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丫头呢?爷有贵客,这茶我来送。”   “夏总管,”其中一名女子低声道:“你不是不知,那青楼女子进来王府之后,对我等多有打压,也是你劝着,我们姊妹几个又知道爷正恋着她的鲜儿,才没有和爷多说一句什么,守足了本份。如今,那狐媚走了,总管大人便行个好,让我们进去伺候个茶水罢……”   夏总管眉心愈拧,这几个通房丫头,莫看话说的委婉,心思自不小,那知书在时,不过是斗她不过,方略避了开来。   知书离府,昨夜爷没传人伺寝,几人看夜深不敢扰爷休息,今儿个爷早早便起,到玄湘酒楼候着那人,几人没寻着机会,这时必是听后院喂马小厮说爷领了位公子回来。那小厮不比此处几名亲信小厮,知道些底蕴,爷护着那人,他不敢放肆瞧去,不辩男女,倒致这几个丫头料想,来的不外是京中贵公子。   爷平素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非凡爱茶,她们倒因爷练了一手好茶艺,往常有客到访,爷来了兴趣,间或也会让她们出来煮茶侍候。   只是,此时万万不可   他虽为一府总管,但毕竟眼前几个都是爷的女人,不可冒犯了去,他正沉思着,婉言让她们退下,卧室的门倏地打开,夏王大步走出,眼力凌厉,一掠众人,冷冷道:“谁让你们在此处吵闹,立即退下。”   说话的女子一咬牙,计上心来。她手上端着的是府中特意开凿来给夏王泡茶的上好泉水,此时尚未经煮,并不沸烫。她嘴上“啊唷”一声,脚下故意微微一崴,盅盖倾跌,茶水顿时湿了夏王半襟。   “奴婢该死,奴婢这便侍候爷更衣。”女子嘴角微弧。   她正低头施礼,不若夏总管,夏王几名亲信小厮和旁边几名女子看的明确,夏王已冷了眉眼,抬手便往她手捧的托盘打去,众女惊叫,女子被劈面而来的力道扫跌了手中茶具,茶器、水渍打了一身。   她一骇,二话不说,马上跪到地上,方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爷恕罪。”   “跟爷玩这些,你还嫩着。”夏王嘴角一挑,看向夏总管,“杖五十。”   女子愣在地上,她如何熬得过五十杖。她知夏王脾性,不敢相求,恳求地看向旁边诸人,余下几名女子哪肯揽祸上身,再说,彼此之间本来是敌,不过同盟一时。   夏总管心下暗叹了口吻,自寻的,又怨得了谁?   他随即指挥两名小厮将女子架起来,却突见底本半掩的卧室大门被人开,一个人快步走出来,“九爷,饶过她吧。”   夏王看到来人,眼力顿时一柔,此时,院门口又有两名小厮急奔而进,跪下便报,“爷,睿王,宁王到访。”   260   夏王眉头一拧,立即看向从自己房中快步而出的人,眼睑微微动着,“我们刚见面,你便又要离我而去吗?”   他的语气沉哑得像块锈化的铁。   一瞬,众人都有些噤气,都是府里老人了,谁都听出夏王此时的嘲讽和怒意,又谁都知道他刚才一句问句,其实不是询问。   翘楚怔在地上。   捆这走出来的正是翘楚。   为避开王府里的人,夏王带着她从后院进府,又将她径自带到自己房里,两人在房里静静坐着,还没开端说上一句什么,夏王便闻声而出,她听到夏王下责罚,心想这些女子也只是可怜人,哪怕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毕竟不忍,遂出来禁止,万没想到上官惊鸿竟会忽然到了夏王府,酒楼里他们明明还没谋面就错开,还是他另有它事找夏王?   夏王的话却让她心里涩然,进退维难之际,手上忽然一紧,她有些发抖地看向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听到夏王淡淡问,“你们是怎么说的?”   拎其中一名小厮正是刚才在酒楼的少年,模样聪颖,立即道:“回爷,奴才说爷今晨外出,不知归否,特进来内院一看。”   “嗯,”夏王挑眉轻笑,随即沉声吩咐道:“上最好的茶点,便说本王尚未回府。”   “你我适才离开,他并没有亲见,你眉眼上画了妆,看模样,五哥他们也没有认出来,想上上官惊鸿也是因他事而来,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我一会必定将你安全送回去。”   末句却是向她说的,他说罢,收紧了手,指腹上的粗燥烙着她的肌肤,她想避,他却是势必的强硬。   此时人多,她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夏王眯眸看两名小厮远去,眼力方回到地上女子身上,“夏叔,将她带下去领刑。”   女子浑身一栗,“爷饶命,爷饶过奴婢……”   翘楚一惊,道:“九爷,就饶她一次可好?她到底是你的姬妾。”   “是,她们是我的姬妾,你会不高兴吗,告诉我,你会吗?”   夏王将她的手扣得愈紧,却又蓦地止住话语,眸里闪过重重的奇怪的光线。   翘楚咬了咬唇,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眼力,他眼里仿佛燃着一簇火,她刚才为免多生事端没有摆脱他,此时,他们这像什么!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吗?她忍不住使劲,想摆脱他。   夏王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就饶过她。”   翘楚也是遇事平静的人,这时也有丝急了,咬牙道:“上官惊骢,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王眼里闪过一丝暗黠,淡淡道:“你倒是肯叫我的名字了。”   “也罢,就看在这一声份上,我……”他大手一挥,翘楚心头涩然,却又惊喜半掺,却见他忽然顿住,眼力死死定在她手上。   他眼里浮起丝浅笑,那抹笑灰暗涩痛似怒还似自嘲,高大的身子忽地便轻轻一晃。   众女不知她的身份,看她一身男装,脸覆面纱,但那身段却极像女子,而夏王却竟似情动之极,正震动疑窦,且地上女子泰半条命也宛如捏在她手上,都暗下打量,这时也随夏王的眼力看过来。   翘楚一愣,心里竟也随他这一笑堵个严实,慢慢盯到手上,心头怦怦一扎,她知道他看到什么了。   他本握着她的腕,衣袖就在他的抓握中滑到半肘,一支手臂上,全是类似青瘀的痕迹,凌晨出门之前,四大半羞涩半顽她说过,睿王他都是用咬的吗?   看众人吃惊的模样,几名女子恍悟又震动的脸色,翘楚苦笑,她们虽不知道她是谁,但这时都已确定她是个女子罢。看着夏王眼底的混浊,嘴角愈来愈深的笑,她为难之极,也自沉了声,“放开我。”   夏王一声长笑,蓦然霜声令道:“全部退下!夏叔,着人带那婢子下去,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你答应了我的!”   几名女子惊恐着惶忙散去,夏总管厉眸看向其中两名小厮,后者迅速将地上女子架带离去,女子的声音带着恐慌的尖锐传来,转眼庭院里便只剩带着小厮远远走到一边的夏总管,在这匆促变迁间,翘楚也生了怒气,仰头质问面前的男人。   夏王鼻翼一动,嘴角倏沉,伸手揭下她的面纱,将她扯进怀里,让她再无隔阂的贴嵌进他的胸膛里。   “我本来就是这般残暴,不过是对你如此,上官惊鸿他碰了你!”他重重狠狠地弯腰枕到她肩膀上,咬牙笑道,翘楚早被他激烈的举动而惊,偏偏他似乎压到她身上某一个处所,此时一阵剧痛如针剜从双肩骨肉处古怪地透将出来,她忍着痛,低声道:“惊骢,我是他的妻子,这不是平常吗?”   不管怎样,不管其实她心里对他也带着淡淡眷恋的心情,今日她必需要和他说明确。   却听得他长长一笑,突地将她抱起,快步走到庭院中间,方将她警惕放下来,她得脱,想离他几步再说,才迈步,他已眼疾手快,长臂一探,将她复拥回怀里,“不,翘楚,我知道你并不快活,你一点都不快活。我说过,让你回来之后不准避开我,便是要告诉你,我已将知书逐出王府。皇位我是必定要夺的,只有这样,你能力成为我的妻子,没人敢说你一句闲话,我能力名正言顺照顾你一辈子。”   261   他刚说罢,又有小厮来报,说睿王和宁王已告辞而去。   翘楚微吁了口吻,稍宽了心,她知道,他将她带到这四处花木的院阁中方说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给她走到阳光下的自由。   她不是不震动的,心里一下一下清明确晰的颤着的,她赶紧闭上眼睛,往事一点点在眼前闪过,半会,她轻声笑道:“不,惊骢,不是这样的,我也有过快活。”   捆虽然,很短。   但天神村里的日子,和一个人有过生死离别,有过激烈争吵,有过冷淡隔阂。过后平平庸淡,天天日出而起,一起出外到村人家里讨些米菜,陪着他给染病的村人治病;回来一起烧饭,他负责刷碗,她替他洗衣;晚上,两人依偎在榻上与喁喁细语,哪怕说的只是他失忆前的琐事;偶然,他拗她不过,两人踩着星光在村里乱逛;他在院子里为她种花,那种村庄里四处都开着的俏丽花朵凝霜,听说有永远相伴之意。听说,从有天神村开端,村里便遍布这种花,那是万佛之祖飞天最爱好的花。   那般简略,却是快活的。   拎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这样自私,让眼前这个男人当她的避风巷。   也许,正是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即使不是爱,足够她舍不得这般对他。   “惊骢,皇位,尽你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争吧。我知道你和上官惊鸿一样,有那样的能力,但不要为我,那本来就是你的理想。我爱你八哥,不管以后我和他怎么样,也撇开你我叔嫂的身份不说,我和你,我盼望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是知己,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惊骢,我盼望你好,很好很好,除此之外,我们……”   夏王紧紧捏着她的肩,仿佛要将她骨肉捏碎,但那坚厚的大手却也是微微发抖的,但忽然之间他又马上松开她,将她推到身旁的大树后。   院子三处入口,正拱门,左右侧拱门,他眸光锐锐,很快落到院子右侧拱门处,沉声道:“是哪个勇敢奴才,给爷滚出来!”   翘楚呼吸一促,她知道,夏王只是有意如此喝说,这来的必不是夏王府的仆人,一般奴仆,谁敢来而不报?   “九弟好气派!”   一声慵慵低笑,两个人从右侧拱门门外缓步走进来。   “拜见太子殿下,曹总管。”   前方,夏总管和众小厮的声音响起,这来的是上官惊灏?!上官惊鸿刚走,上官惊灏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翘楚大惊,手足已是一片冰冷。   和她相比,夏王却比她平静多了,笑道:“二哥日理万机,怎么到臣弟这里来了?臣弟这府中的右拱门通往后院,二哥真是别出心裁,有大门不走走后门,只是,这走后门也便罢,不见通传,倒不知是如何进的来,莫不是攀岩附壁?当然,二哥工夫俊,否则,教府中护卫创造,下人不知二哥身份,还认为是什么刺客歹徒,误伤二哥便麻烦了。”   太子的声音笑着传来,春风拂脸一般,“九弟有心。今朝酒楼偶遇九弟,孤想起也许久没到九弟这边来坐一坐了,遂过了来,一时玩心既起,便避开你府中护卫的耳目,静静进来了。这……没给九弟造成什么困扰吧?”   翘楚分明感到太子的眼力透过树干逼迫而来,心里一紧。   上官惊灏此行似乎就是冲她而来!可此时根本没有任何脱身之计,何况太子知道她这里,怎会善罢甘休?   他到底想做什么?   唯今之计,也只能见步走步了。   她眼力轻探,密切凝视着侧方的夏王,却见夏王忽然微微一震,冷笑道:“二哥,这拱门外还有许多客人,怎么不一并请进来?二哥不会是一时玩心起,还有在臣弟这里摆宴招呼贵客的打算吧?”   太子大笑,往前走近数步,眸光慢慢暗下来,方一字一字道:“九弟好耳力,孤看兄弟们也许久没聚了,便将这毗邻的四弟,六弟,七弟,十弟和他们的元妃请过来一聚。只是,兄弟们不比孤顽劣,攀岩附壁的,走的是后门,正儿八经的进来。九弟的府邸最是华贵,吃穿用度皆是一绝,便是孤的府邸也是远远比不上的,孤便沉思,这地儿就选在九弟这里了,九弟不介意罢?”   翘楚心惊胆战,好个上官惊灏,竟如此毒辣!   他要所有人作证,她,睿王妃私会夏王!   消息刹那便能传遍全部朝歌。   上官惊鸿将蒙羞,皇帝现在心重上官惊鸿,则必重罚上官惊骢,她的下场更难以假想,若真要深究,只能是死罪一条。   容不得她多想,右侧拱门外,两名女子为首,八名服饰华贵的男女言笑而进。   翘眉和翘容都过了来?这两人背后的却是曾在大婚和狩猎时看到过的几名皇子和他们的正妃。   还在酒楼里,太子当时必定已从什么处所认出了她吧!他也马上离开,让手下人逐个通知附近的各王各府,最后汇在此处。   这帮人乃至翘眉也许还不知道产生了什么事罢,虽心感太子举动希奇,却到底因着太子之尊来这夏王府吃酒。   翘楚此时心急如焚,夏王只有比她更为沉峻,他并不担心自己,但若翘楚被捉……   和翘眉及各个皇子见过礼后,他立即看向夏总管,“夏叔,请太子殿下,各位爷和娘娘到大厅去,今日我夏王府将设重宴宴请各位贵客。”   他说着,眼梢暗暗张看突围离开的最好地位,若万一事穿,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太子之前,将翘楚抱过,掩在怀里,将她的脸容掩住,施展轻功跨墙离去,能不能成?   夏总管刚紧张的应了声“是”,翘眉已一笑谢过,她心里却一腹深疑,太子差人回府,将她和翘容急召过来,又请了这许多皇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时,曹昭南却眉头一皱,道:“殿下,九爷,这院里似乎还有人隐在暗处,莫不是刺客?”   翘楚脚下一软,强自稳住,心跳却已随着快步走近的曹昭南而急遽跳动起来,夏王身形一动,拦到曹昭南面前,眼泛厉色,冷冷道:“总管多心了,莫不是总管认为本王治府不严,可容人随便进出?”   太子却道:“九弟切莫轻忽了去。”   他嘴角微笑,声音却同样强硬,纵身一跃,落到夏,曹二人之间,伸手便向她藏身的灌木抓去。   众人见状,顿时惊异起来,却又隐隐明确那枝木后似乎藏着什么人。   “人声?曹总管耳朵真利,比狗耳朵还灵上十分。二哥可是要找惊鸿?臣弟正好也在找人……”   一声轻笑,从左侧拱门朗朗传来。   太子一震,翘楚更是大震,只听得那抹有丝邪佞的声音又沉声道:“我说过,你身子未愈,不能轻易出府顽玩,你却嫌我无暇陪你去绸缎庄看新裳,去买胭脂水粉,乔装私自出府,爷可是亲追着你出来,在背后看的仔细,你跑到此处,看无路可走,竟逃进九弟的府邸。”   “翘楚,给爷出来!否则,爷可绝不轻饶,仗着爷宠爱,倒越发长了胆子。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着人送到王府便是,倒是……”声音猝然一止,方又淡淡道:“倒是这外面的布匹要比我睿王府订的布匹差,这外面的胭脂要比我睿王府里订的胭脂香?家里的便比不得外面的好?”   是他!   他来了!   那小厮说他走了,也许,他根本从未离开过!   倒是这外面的布匹要比我睿王府订的布匹差,这外面的胭脂要比我睿王府里订的胭脂香?家里的便比不得外面的好?   家里和外面的,哪个更好?   他话里深抑了的怒气,所有的暗寓自嘲……灌木丛后,翘楚心头乱跳,浑身发抖,半是欢乐,半是惊乱茫然,竟一动也动不了,和他这一番相见……   谢谢浏览。谢谢大家的留言和各种礼物。筒子们,明天见。   262   太子的手还略有些僵硬地定在树前,翘楚蓦地蟠省,再没有迟疑,马上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   众人本就盯着这边看,听得上官惊鸿一番话,更是惊异锲视,看她出来,不知是哪位皇子的元妃一声低呼。   看脸色,却是惊于骤见丑陋容貌多于她这个人。上官惊鸿的话果凑了效。   翘楚一摸脸上,面纱刚才已给夏王摘掉,她微微苦笑,终是缓缓抬头直面所有人。   渴没有看夏王,哪怕他就在太子身旁。左首,太子拧眉盯着她,眸里有丝抑压的怒气,旁边,翘眉眸有惑色,翘容看去却有丝忙乱。   这位金枝玉叶还能怕谁?   她心里一颤,终于慢慢看向右首。   接数步开外,宁王之旁,上官惊鸿率着睿王府众人,眸光浅浅盯着她,“倒是肯出来了?”   他脸色极淡,只是,眼梢一抹浓烈赫然,不知是什么。   是恨吗。   因为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在一起。   便连宁王和老铁等人眼里都有责,他又怎能不恨?   只是,怎么才一朝不见,已像经年。看着他仍然轻笑的嘴角,她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叫也叫不出来,她不敢多想,这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弯腰一福,“爷,翘楚知错了,不该擅自出府的。”   她说着又向太子和夏王盈盈拜倒,道:“擅闯九爷府邸,碍了殿下雅兴,翘楚罪过。”   “八……八嫂多礼了,八嫂进府一游,是夏王府的荣幸。”   夏王旋即应回,嗓间却尽是暗哑。   她心里涩然,看太子瞥来,说,翘妃哪里话,又朝太子一福。   太子看她脸色竟似无畏,眉眼一挑,眸里已是一片寒峭。   她也不是不怕,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里其实有点怕这个男人。腰上忽然一沉,她一惊,上官惊鸿已将她揽进怀中,他的气味让她心乱,却又让她顿感踏实。   他环着她走到太子面前,她看到他仍是笑意浅浅,微微贴近太子的耳畔,“二哥,一石二鸟之计好是好,让臣弟知道产生什么事之余,二哥更亲自捉鳖,这鳖一捉,必定大是有趣,只是下次二哥还是多提点一下手下人,看明确人是不是真走了才好,刚才,臣弟看春光甚好,在王府花园游了一圈。”   太子不怒反笑,同样附嘴到上官惊鸿耳边,“谢谢八弟提点,哥哥手下人不得力,幸好女人还是干净的,倒有几分欣慰。”   握在腰上的手倏然一紧,旁人听不清他们的话,翘楚却听得清明确楚,心头颤如筛,却见上官惊鸿淡淡看了翘眉一眼,低声笑道:“那倒也未必,人人都爱倾城,二哥还是多操点心为上,否则哪天也私自出府,要二哥也去别人府里寻,岂不麻烦?”   太子没有说话,眼中轻笑依旧,翘楚却分明看到他腰侧的手青筋兀起。   旁边的翘眉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眸里竟闪过混乱之色,随即警觉地垂下眸子。   那两个人看到了吗。   只是,这上官惊鸿和翘眉之间……却还没完吗?   这一局,谁胜谁负,只怕谁也说不明确。   上官惊鸿一笑,环场中人一眼,朗声道:“臣弟府中还有事,先行回府,便不碍二哥和诸位兄弟相聚了。”   众皇子虽是太子叫来,翘楚知道,他们也忌惮上官惊鸿,刚才,甫见她容貌,除去其中一个王妃出于本能叫了一声,各人眼中都不敢轻露夷色,此时也都纷纷回应。   经过夏王身边的时候,上官惊鸿稍稍顿住脚步,以二人之间能力听到的声音说,九弟,将府中护卫调开以避耳目,也有大不好的时候,会看不住东西,尤其不是你自己的东西。”   翘楚一震,夏王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一步,这时,他头轻轻垂着,她认为他必定冷然回应甚至不应,哪知他却回道:“谢谢八哥教导。”   他们是步行回府的。   一路上,上官惊鸿紧揽着她,却不肯和她说半句话,翘楚只听他和宁王说起朝中的事来,多是宁王告诉他一些人事,直到分岔路口宁王告辞回府。宁王看了她一眼方离去,这个男子眼里的斥责和叹息都是明确的。   一进睿王府,上官惊鸿便即松开她,径自领着老铁等人走上前去。   翘楚一怔,抬头看去,见不远处朗霖铃和许久不见的碧水正走过来。   郎霖铃看了她一眼,笑道:“翘妹妹顽笑说出府思过,爷倒真去捉了?”   “哪能,在外街碰上罢。”上官惊鸿搂住朗霖铃依过来的身子,“你是这府里的正主子,思责思罚,那是你的职责,我抢来做什么,我倒是想看看还有谁敢说你是拿来供着的。”   郎霖铃一笑嫣然,握住他的手,“午膳已好,爷随臣妾过去用膳还是……”   翘楚看她说着又看了自己一眼,却听得上官惊鸿说,自是到你房里去。   两人便要离去,她苦笑上前,“爷,午膳过后,你可不可以到臣妾房里一趟?”   她既和夏王说明确,对他也一样,不管两人以后怎么样,也不想留一根梗刺在两人心里。   “有什么事,你差人告诉我便是。”上官惊鸿淡淡道,眉间已有一分不耐。   翘楚心里一黯,双眼酸涩,她伸手抚去,肩肘方动,突觉双肩疼痛无比,这异常刚才在夏王府就已涌现过,她禁不住弯下腰,身旁劲风一掠,却已被人抱住。   263   手段也随即一紧,被人扣进手里。   痛怔之间,翘楚抬头看清来人,又随之再次停住。上官惊鸿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一手抱着她,一手搭在她腕脉上。   看着那修剪整洁、微微泛着光泽的安静又有丝毫强硬的指盖,她一瞬反而无声,四处也是静静的,除去郎霖铃唤了一句“爷”,和碧水紧随过来,前者脸色已有丝愠怒,冷冷看着她,末了,又复杂地看向上官惊鸿。   “心脏没有犯病。”上官惊鸿皱眉,眼中厌恶一闪而过。   他失忆后几曾对她有过这种脸色,翘楚被堵得透不过气来,此时两人靠得极近,不似刚才,她也没用敬语,不像刚刚那般唤他爷,“惊鸿,你用过膳后,过来我这边一下,今天的事,我可以解……”   “你什么时候也会使些诡计,也是,你今儿个借口出去本来也是一场诡计。”   她虽压低了声音,但郎霖铃在这里,到底不便详说,是以并没有多说,上官惊鸿却冷笑着打断她。   粮“我答应过你出兵的事,不会反悔,你没必要勉强自己迁就。我倦了也厌了,但我绝不会放了你,你即使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睿王府里。我要说的便是这样,我们之间,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你不必再说,你再说,我也是不会听的了。信了,再做一回傻子?不,不了。”   他狠力捏着她腰,他眸里都是浓重讽刺和嘲笑,透过铁面的霜芒,刺进她眼里。   直到他搂着郎霖铃远去,翘楚才从浑身冰冷中找回点力量,伸手抚住肩膀,慢慢站起来。肩上的疼痛,似在提示她什么,但她却不想花力量去想,也没去求他医治。   *****   回到房里,四大和美人已经回来,正在房中等她。   她只觉非凡倦怠,午膳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床上躺着,肩疼就像老人的间歇性风湿,后来又不疼了,她更是没有理会。   她歇息,四大和美人坐在房中守着。   一觉悟来,已到晚膳时间,早上本就没有胃口,睡醒,精力苏醒了,更不想吃东西。两个丫头体贴,马上出去张罗了热水进来。   她洗罢澡,坐在桌边,想想想看接下来该怎么做,却创造头脑一片空白。随后又想,还能怎么办,他既慷慨,不负承诺,她不该还按本来的打算吗,何来这么多纠结?   正想着,碧水领着几个婢女进来,每人手上都捧有东西,待四大和美人打点着放下来,她看去,见是首饰匣子,布帛,还有胭脂水粉。   帛整卷整卷都是蓝色的,湖海的蓝,天空的蓝,明晃晃的那般刺眼。   想起夏王府里的他的话,第一次,她觉这种舒心的色彩也是刺眼的。   碧水站在一旁,有些爱慕却又冷淡地看着桌上的东西,说是爷送给翘主子的。   她点点头,让碧水去忙,碧水因她而被关,今天因郎霖铃被放。碧水这份爱慕,她倍觉可悲。这些东西,不过是他用来讽刺她的。碧水却忽然苦笑道:“翘主子,有句话,奴婢知道不当说……”   碧水这样说,她倒是不好拒绝,示意碧水说。   “爷喝得烂醉,在书房里一直唤着你的名字。”   *****   直到庭院里的护卫和她见礼,翘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已走在书房的路上。   她和上官惊鸿,谁更像傻子,这时,她也不知道了。   走得急,微微喘着气走到书房门口,翘楚一怔,门外竟没有人,一个护卫都没有,甚至,连老铁他们也不在。   也是,他本就是个好脸面的,又怎么答应手下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   手抵在门上,她心里又迅速紧张起来,他早已说过,是不再听她的解释了,她这般紧赶慢赶过来又是为什么?   可是,身体却不受把持,手一抬就想敲门,随即又失笑,他早已烂醉,她还敲什么门?   心念一动,还没想好和他说什么,已推开了门。   *****   看四大和美人略一迟疑,便要追出去,碧水淡淡道:“翘主子怕也想求一个和爷相处的机会吧。”   她说着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朝众婢道:“都随我下去罢。”   走在廊道,她慢慢顿住脚步,落在人后。   那些东西可贵又俏丽,不是吗。睿王的礼物自是可贵的。她心头恨恨的痉挛着,随即将一直紧捏在手里的纸团打开。   纸上字迹刚劲飞舞,是大理寺卿的一手好字。   她嘴角这才有了丝笑意。   *****   方明卧室。   此时,灯火下,除去方明,老铁,景温和景清都在,又另有两名来客,却是宁王和宗璞。   “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爷,他将我等都摒退了,但他喝了酒,身边没个人侍候可不行。”   众人脸有虑色,正说着话,景平忽然起身。   宗璞眸光微动,“景平,八爷身边怎算无人侍候呢?还是说,你不想他们两个人重修于好?”   景平一凛,看向宗璞,说不上为什么,他心里终是不安,道:“宗大人真会说笑,景平自是不敢打搅主子的,只是想过去远远侍候着,万一爷有什么吩咐,没个熟捻的在身边打点毕竟不好。”   264   “景平,你素来冷静,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八爷倒是少了你不行?你这过去总不能悄无声的杵在门口,少不得请安一番,这一打诨,他们两个还能说好好说上几句话吗?”   宗璞看他似乎不死心,有些沉了声,景平暗自留心,看宗璞向宁王看去,知宗璞想让宁王说项。   一旁的老铁和方明也是有丝迟疑的,是以一直没有出声,景清那毛头想支撑宗璞,早教他一眼瞪得将话缩了回去。   宁王似乎也有丝思虑,没有立即说话,宁王是爷的兄长,若宁王出声,他倒不好说话。乘着这个空子,他立道:“宗大人说的有理,但景平窃认为……还是过去为好。”   口才他自是不及这位才干横溢的大理寺卿,消费唇舌不如举动。   他说罢,即刻便朝门口走去。   “景平!”   粮宗璞追来,往他臂上抓去,他足尖往后一勾,听得背后脚步踉跄,宗璞微微咬牙的声音传来,他心笑,却转身告歉,“宗大人莫怪,有人来袭,景平本能的便自卫了,宗大人该学学武功的。”   他虽是仆,但只听命于睿王,且和宗璞也是多年交情,宗璞今晚的做法,他其实有些不同意,是以借此涮一涮这个男子。   没想到宗璞本只是微拧了眉,听罢最后一句,却变了脸色,倒似他说了什么犯到的忌讳似的。   他看宁王眉头紧皱,似要说话,不敢再留,没走几步,却听到背后脚步声杂杂,倒都跟过来了,嗯,人多更好,他立即施展起轻功。   *****   景平心里本有些自责,毕竟,他会到书房来,是存了私心的。   当看到翘楚紧紧扶在门框上,他才感到,他是真错了,他的私心应当更重一点,若他早些过来伺候爷,便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翘楚没有戴面纱,脸色苍青,她扶住门框,是因为她快站不稳吧,那样的姿势让他心疼,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书房里,爷和沈清苓站在榻边,爷也没有戴铁面,铁面跌在软榻上,两人并肩紧贴,身上衣衫都不甚整洁,爷的外袍甚至脱了,只着单衣,两人……看似就像刚从榻上起来,爷喝了酒,脸上一片潮红,身子略有些微晃,他吃惊却又凌厉地盯住翘楚。   他眼力虽厉,幽深黑亮,眼里却又分明有丝忙乱。   爷的酒量很好,但他自下午让下面的人在朝歌最好的店肆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就开端喝酒,持续喝了一两个时辰,这样下去,再好的酒量,胃腹也是遭遇不住的,他们劝不住,他提出去将翘楚找过来,爷却发了大性格,后来,他们不得已,派人去找宁王和宗璞,告诉他们爷的情况。   宗璞却是和沈清苓过来的。   几人赶到的时候,爷已经醉得六七分,却仍不管不顾喝着酒,朗妃午膳的时候求情,今日碧水被放出来,便在书房里侍候爷,爷忽然掷了酒壶,一指碧水,恶狠狠说,“去,将这些东西给翘楚送去。”   爷坐在书桌后,桌上堆满写着“翘楚”二字的纸笺,狼毫横乱,笔墨倾注,宗璞本吁了口吻,在旁收拾,这时,忽然追了出去,他下意识看出去,宗璞高挺的身子将碧水挡住,只听得他淡淡交待碧水,姑娘务必说这是八爷对翘主子的心意。   后来,宁王和宗璞提议让沈清苓留下,其他人全部退避,让清苓小姐和爷好好说说话,劝他一劝,也好让他们重修于好。   他心里其实有丝反对睿、沈独处,哪怕今日亲眼目睹翘楚和夏王在一起,他却始终感到翘楚深爱爷。   而他对翘楚……   翘楚会在这里的,这时仔细想来,方才众人看着,宗璞虽没对碧水说过什么,但未必就没有给过……她什么,毕竟,他一直在纸墨之旁。说他小人之心也罢。   眼前,也不必操心揣测,一眼分明,爷和清苓姑娘本来就有情,爷业着翘楚的事,又喝了酒……本来,他们让这二人独处,也有有几分测到会有这种事产生。   只是,宗璞对清苓姑娘不是有情吗,想不到隐忍至斯。   他侧头看了宗璞一眼,宗璞和所有人都已赶到。宗璞的脸色和翘楚很像,双眸似乎淡淡打量着眼前一切,但眸光这时却是遮也遮蔽不住,有分凄意。   宗璞本就已有准备,还是如此,众人也是一脸凝色,翘楚会怎样?   翘楚这时,其实已没了思绪。   哪怕沈清苓两颊嫣红,微微垂着眸,眼尾却带着丝轻笑,上官惊鸿因酒气略染上丝浑浊却依旧锋利无比的眼眸死死盯住她,灼辣得仿佛要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脸颊旁,一缕发丝滑下,她忽然意识到,她出来的急,只浅浅挽了个髻,用簪子簪了,这时,簪子有些松脱,头发也随着松跌下来,那般狼狈。   心里很明确,这是一场算计。碧水是什么人,她也不是第一天熟悉那个女子了。其实,她一直防着碧水,只是,本能却背叛了理智。   她脑里空空的,忽然只想回房将发髻重新簪好,或者将头发散了睡觉,有些费劲地将手从门框上扒下来,正要转身,却听得上官惊鸿的声音粗嘎而来,凶狠的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极大的戾气,却又不必费劲听去,便能听到其中的发抖,还有强制的什么情绪。   她有些机械地抬头,答道:“我来是谢谢你的礼物,现在么,也许还想告诉你,你后面那张榻子,大婚那天,我就是在那里成为你的新娘。”   谢谢浏览。筒子们,明天见。   265   话出了口,想想却是傻,在这里成为他的新娘,这么说又是为了什么。   她一笑,转了身。   一阵疼痛针刺般从心口蔓延开来,她没有力量再走,慢慢弯下身子。   怪命运吗?   若他没有失去记忆过,她即使还不能走,却是不会再爱他了,不至于陷在后来的孽障之中。   他宛如白纸的生生在她眼前,宛如深爱着她,她终于回应了他。在天神村两人同寝一榻那晚,她已拿定主意,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他出兵的时候,她就带着回想离开。自此相濡以沫,相忘江湖。她死去,他老去。何尝不好。   因为,她心里的伤太深,而今日的他毕竟不是完整的他。   圃可命运却这么多参差,便连这一个小愿也无法达成。   他这般敏感,竟看穿她心里的离意,求一个孩子。和上官惊骢见一面,也波折至此,有了这重重的误会。   该怪命运摆弄还是该怪他太执着,怪她可以给他所有,惟独不能是孩子。   也许,他人看来,她如今一身潦倒自满,左右不过是该死。   那又怎样。   她终是不悔天神村那晚的决定:惜取眼前。   惋惜的是,他的爱不过如此,若她爱一个人,她不会让别人再碰她,他却终是和沈清苓有了牵扯。   而她,如今,也方完整真正明确秦歌的话:情动智损。   明知碧水有诈,还是过了来。   沈清苓果是她的魇,只是眼见他们这般模样,她孱毒的心脏已无法遭遇。   所以,这样的结局很合适她。   既然,他已答应非我倾城,也不负承诺。   “翘主子……”   她蹲跪到地上,那刀剜的感到让她呼吸也开端无法……随着焦虑忙乱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有人伸手来搀她,却随即被厉声打断,“不准碰她。”   景平的手一震,僵在她身前,竟一时进退不得。   “翘楚,这样的诡计你还要用多少回?”   背后上官惊鸿的声音布满冷锋讽刺。   真讽刺,午时她的心脏尚好,这时,他便再也不肯信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咬牙站了起来,回看他。她想看看他此时的眼里有着怎样的决绝。   “爷,不若奴才送翘主子回房。”   背后,方明提议,宁王也随即出声,“八弟,我和宗璞切磋过了,翘妃如今……是再也不合适参与到我们的事里来了。”   “谢方总管,但不必了。”   宁王的话,让翘楚身上寒意更甚,她拒绝了方明,终于淡淡看向眼前的男人。   上官惊鸿深眸仍厉,沉鸷地盯着她,身子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什么原因而有些发抖、不稳。   沈清苓眸光一动,抬手拉住他的衣袖,“惊鸿……”   上官惊鸿瞥向臂间柔夷。   翘楚喉间一痒,有什么涌上来,甜腥的一片,有些就这样溢出唇。   她抬手一擦,手背上一抹红黑,触目惊秫,她有些不知道所措地放下手,抬眼间,却见前面上官惊鸿和沈清苓都变了脸色。   上官惊鸿一双黑鸷的利眸,一瞬涌上震动和慌怒。   他怒,她知,至于慌,她极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脸色,忽然有些苍凉又有些好笑,一笑,马上牵动亲信,她伸手紧紧按住心口,却还是疼得蜷低了身子,身体的力量开端一点一点被抽走。   “翘妃……”   “翘楚!”   耳畔,上官惊鸿厉叫一声,盖过了似是宁王和景平等人的声音,她有些含混的看着愈近的地面,身子却被迅猛抱进一副坚硬的胸膛里。   “为何会这样……”   旁边迅速围上来男人们高大的身影,出声的似乎是宗璞。   她眯眸看了看抱着她的男人,一身浓重的酒气让她鼻翼一抽,他半跪在地上,她左手被他压挟在怀中,动弹不了,她便想抬起右手,捂一捂鼻子。   “乖,莫动。”   上官惊鸿声音不稳的说着,粗暴地将她的手段扣到自己的长指下。   他方搭上她的腕,已骇了眸,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到榻边。   翘楚这时已绞疼的汗湿额头,却见他怒斥尚怔立在榻边的沈清苓,“滚开,这里她要用!”   沈清苓终于也动了怒气,冷笑道:“上官惊鸿,终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会懊悔这些天对我所做过的事!”   她还待再说,却见上官惊鸿眸里已是一片凶光,像只受了伤的野兽,她一惊,看他那样子,若非手上还抱着人,似随时就要对她动手。   一边,宁王和宗璞迅速将沈清苓拉开。   上官惊鸿马上将翘楚放到榻上。   翘楚看着自己置身的处所,身子猛地一颤,不顾说话会增长心房的累赘,用力盯着上官惊鸿,“不要在这里,我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上官惊鸿随着她的话也蓦然一震,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想起她方才说,她是在这里成为他的新娘的,他却和别的女子在这里……沈清苓对他发出邀请,他深恨着她,对沈清苓做了些亲切之事,虽持着一线说不清的固执理智,没有要了沈清苓,但他却确确实实和沈清苓在榻上……他一念及,顿时心如刀剜,全身的血液一下冷却下来,怕彻底失去她的畏惧森严席卷过每一寸肌肤。   266   这是翘眉当日下的毒诱发出底本就有的心疾,早在天神村里他便检查过,毒本身还不到发作的时间,她却发作了两次,一是在天神村里,一是此时。   她告诉过他,毒药在王府里有,被他用计从翘眉处拿过来。   昨晚他将她折磨到昏睡过去,就马上起来到王府里的药房去找药,他没有了记忆,就一个抽屉一个抽屉,一处一处的找,找了半宿才将本来的自己藏得极密的药找出来……解药现在在炉里炼着。   毒还好,只要稍后服下解药就可以解掉,现在是心神受到了大刺激,而被毒诱发了心疾。   可这次比在天神村更严重。   只是,为什么她最爱的既不是他,而是他弟弟,看到他这般,心脏还会再次犯病?   大手发抖着抚住她汗湿的额,朝榻前手下人喝道:“马上到翘妃的房间,将我的药箱取过来。”   接老铁闻言,立即奔了出去。   翘楚想挣开紧握在自己双肩上的大手,奈何力不遂心,上官惊鸿急痛红熬的双眸在她眼前晃动着,她想说话,他却低头轻轻吻过她的唇,周移在她唇上的唇抖动得厉害,“别说话,别再多费力量。我知道你不想在这里,但现在你的身子不能移动,否则只会增长心脏的负荷,等我为你施过针,情况一稳固,我就马上带你回房。”   她吃力地抬起双手,抵在他胸膛前,上官惊鸿一震低头,一咬牙,直起身子坐好,将他抱进自己怀里,“好,好,你说。”   “你认为,我向你解释,不过是因为我母亲的事情,你说,我再说,你也是不会听的了,我还是要说,我今天出去,只是想和夏王说明确,我和他只是朋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也只说这一次了……”   勉力说话,不过是和自己过不去,一阵强烈的疼痛马上掩上心头,全部心腔就像被撕裂开一般,   翘楚自嘲着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忽然,脸上冰冰的凉,什么一滴滴的蜒罗到肌肤上,她本眯着眸,这时有些费劲的抬头看他,只见他也在笑,那笑意雪白,竟有点像初见那天他假装得毫无瑕疵的干净,遗憾的是,嘴边的弧却像落满尘螨般的迂腐苍凉。   他的眼仍紧盯着她,眸里却都是潮光。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笑道:“惊鸿,你的爱,总不过是如此。”   上官惊鸿紧紧闭了闭眼。   她的话,他信。   他如今是信了,她的病阐明一切。   也忽然有些明确,她不肯给他孩子,心有离意,是因为,上官惊鸿这个人对她来说,有多么不堪,那是他无法想像的。   他早已遗忘!   他只听她简略的淡淡带过,唯独天神村那次,她情绪激烈,说上官惊鸿想过杀她,更对她施过暴。   可是却晚了。   上官惊鸿心房压缩苦楚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才那把刀像一下变大了数倍,一下一下往心深里剜。自她摸上他的脸,他欣喜若狂,一颗心激烈得像要跳出来一般,这时迅速萎顿下去,咬紧牙,才说得出话来,“楚楚,便当我求你,莫要再说话,你的心力遭遇不住。是我卑鄙混帐,你好了以后,我让你打骂,你不爱好,我就在你房外睡,像在医庐那般守着你,好不好,现在你什么都别说。”   几可听上官惊鸿这般脸色,这般说话,泪光满眶,每句话听去都低下了声气。除去出了书房的老铁,房中各人都听得胆战心惊,却又不由得不承认,不管翘楚和夏王之间怎样,她和上官惊鸿之间,根本轮不上其他人说上一句什么。   上官惊鸿已是爱惨了她!   沈清苓咬紧牙,死死抑住想拔脚便跑的激动,同悬崖那次一样,她不要翘楚有事!   她要亲见翘楚无事!   这样,当真正的上官惊鸿回来,才会知道自己怎样亏待了他真正爱的女人。   心里虽理智的想着,却又忽然想,在她看不见的处所,本来,他这般待过她,堂堂一个亲王守在一个女人房外,这是怎生的宠溺了……   若他……若他恢复了记忆,不如此相待她,她必是不再理他!   上官惊鸿说罢,却见翘楚没甚声息,眼神竟已有些涣散,他大惊,抑住快要从嗓眼跳蹦出来的心脏,强自笑着轻拍着的脸蛋,哄她道:“翘楚,说话,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尽管说,你好了我就给你去办。”   他心疼她说话苦楚,但现在她若睡去反而麻烦,只怕再也不能醒。   他想,这时,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承着,她好起来,即使要他立时去死,他也是答应她。却又忽然想,他不能死,他也许该设法恢复记忆,只有知道两人的过往,能力想法打开她的心结,让她重新接纳他。   因为,他明确知道,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原谅他了。   翘楚意识困倦已极,环着她的怀抱宽暖,眼皮重重,只想睡去,却听得耳边的声音只是不休,他的话她是听到的,但她要他睡在她屋子外面做什么!她听着感到想让他别吵,抬手劈手往眼前男人的脸上打去。   “翘主子你这是做什么!”   旁边有人急怒道。   她看去,见是景清,笑了笑,这个自她进府以来就与她不对盘的小子——却随即听到上官惊鸿喝斥道:“景清,有你这样和主母说话的吗!”   —————————————————   ps以下千多字将在这几天的章节里以每章2500+的情势补回给大家,不会多收币,谢谢大家。不想看这段留言的亲可直接略过。   致我所有读者:   亲们当中,有些是不到评论区的,有些则经常上评论区,到过评论区的亲大约都知道产生了什么事。   榜单之争,从2月到现在,歌遭到了最激烈的人身攻击,直到大家为我做的努力,让那些帖子暂沉了,让网站封了恶意id,删了评论。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终于还是没有在评论区说话,怕带着情绪说出来的话会伤害了人,也怕引起更大的波动。这也是我这段时间来一直感到愧对大家的处所,因为你们做出各种努力,我却没能做出回应,能做的只有记下你们每一位为我做的。   创作有高峰低谷,不同暴君,这个文我的速度本来就不快,从2月到现在,各种无休止的恶意攻击,我精力状态越来越差,从前些天出远门开端,一碰电脑就发眩,更得也越发慢。曾一度想停下来调剂一个月,但怕大家等,始终不敢。   速度慢,歌的读者也开端质疑,有亲认为这是歌不努力的借口,歌没有职业道德。也有亲说,大牌写文需要考虑天时,家人,为什么有些作者写得又快又多又好,你却不能?有时看当前的更,也不难写。   ——   歌曾经解释过,天天在电脑前坐很长时间,出来的字却不多,尤其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写得更慢,而写作以外歌也有自己的生活。解释往往不凑效,最后只好不说了。就像八说的,你再说,我也是不会听了。不是想辩护什么,只是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亲可以归罪歌的能力问题,但态度上,歌确实已尽了努力。   关于月票,评论区里一位叫coco的亲似乎生了些误会,对于她的热情,歌只有感激而非其他。有些亲说,月票和礼物不再给你了,给那些又快又好的作者。天道酬勤,按大家爱好就好。不管怎样,歌还是很感激,网络大,大家的时间有限,能得到过支撑已是我最大的荣幸。   评论多,歌没能一一回复,但天天去读大家的评论,记下每一则留言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份。   歌有很多不足的处所,更新和更新的时间有失言的时候,谢谢大家给过的包容和体谅。   行文过程中,从铺垫,内容到架构,得到过大家的确定,批评和建议,不论是哪一种,都很感谢大家的意见和鞭策。记得在供养4,筒子们就曾就我的修正给了很可贵的意见。   后台经常抽,有时没能看到大家后台里的加友信息或是留言,qq也少上,没能及时回复,向大家告个歉。   这段时间一直在艰巨的自我调剂中,速度和内容,大家也许已经心倦,歌没有措施保证速度和天天的更数,不求大家原谅,能承诺的只有必定会按自己既定的想法联合你们的意见写到最后。没有再在文里阐明天见,是因为自己也不明确下更的时间,大家可以隔两三天看,这样就不必等。   从暴君到倾城,碰到太多的事情,谢谢曾支撑过我,陪我走到现在,走过最艰苦时间的每一位……   267   景清吃瘪,却不敢说什么,马上噤声。   翘楚心里是彻底空了,这时只感到有些好笑,精力反稍稍恢复一些,想起汨罗,微微抬起眼睛,道:“你出兵的时候,将我母亲救出来,她现在在翘部,翘眉将她捉起来了,给囚在那边,你将她带回她的部落。”   “我父亲不爱她,却又因为脸面不肯放她。放了她,怕被部众和别的部落说,他连个女人也管不住。你和我父亲都是一样的。”   上官惊鸿正伸袖给她擦汗,闻言心里又是一疼,这些年来,她母亲苦,她自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话里的指控让他并不嫌,只是他留着她,却和她父亲截然相反,他想说否定,却见她微微眯着眸,眸光始终淡淡的,他那般说,反为讽刺,话到口里,翻覆来去,最后只柔声说了声“好”。   可他虽没了记忆,但想往日必是意气风发,如今竟是这般,倒比在天神村里更似个长工了。   他看翘楚嘴角弯弯,终昏睡了过去,似摘下什么挂念,旁边宁王和景平等人分辨叫了一声“八弟”和“爷”,语气俱都凝重起来。   在她心里,便只记挂着她的母亲了,至于他……上官惊鸿只觉辣辣的痛,浑身空荡荡的让人心尖发堵,心里紧接着又是一沉,立下看向门口,老铁刚好飞快奔闪进来。   接他精力一擞,景清已负荆请罪般迅速将药箱递了过来。   书房门外,众人静立,上官惊鸿在书房里替翘楚施针,将所有人赶了出来。   众人知他医术,心想他必能将翘楚救下,且除去最初微乱,刚才看他模样已极是平静冷静,一如平常。   “清儿,你先回去吧,晚了不好,万一让太子思疑便不好。”宁王劝道。   沈清苓淡淡摇头,“爷儿,我必需要看翘楚无事能力走得安心。”   “这等善心难受的只有你自己。”宗璞看她一眼,眸里一抹轻嘲,似乎为她也为自己。   方明也劝道:“清苓,先回去罢,单是一个翘主子已教人担心,倘你出了什么差池,如何是好。”   沈清苓笑道:“叔父一番关心,清受宠若惊。只是,叔父因清母亲之事,心里本对清有隙,何必为难自己,凑得几句违心之言。”   方明一怔,随即苦笑摇头,不再言语。   景平忍不住道:“姑娘何出此言?岂不闻老和尚背女子过河之典,小和尚犹为此耿耿于怀,那老和尚却早已放下,景平勇敢一言,姑娘之母当年确实有错,方叔是大度之人,这多年来已经放下,放不下的只有姑娘吧?姑娘对翘主子如何是如何,怎可将气撤在方叔身上?”   他自幼孤苦,极是重视这天伦孺慕之情,又知一经再夏王的事后,众人之中,也只有他和方叔对翘楚存了包容之心。宁王心胸虽甚广,却身份尊贵,男权至上,对这些事不可能不介怀,铁叔一心为爷,也不可能不心存嫌隙,宗璞自是不消说,景清是个倔人,只凭眼睛看事情。   沈清苓闻言一震,随即咬牙冷笑,“景平,往日我当爷儿,宗璞和你最是知我,却本来是我错了,却道故人心易变,你主子变了也便变了,本已对我生了嫌隙,今日你看我衣履不整,一神狼狈,更是轻瞧了去。倒是我愿意轻贱了自己去么,怎不问问你的好主子,还不是他酒醉来欺我!”   景平眉眼俱毅,微微躬身,谨遵着主仆之礼,却没有说话。   “清苓姑娘,你莫恼,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景清急道:“你是我们爷心尖上的人,景清是明确的,爷他日记起姑娘,也自是愧疚去了。”   他对清苓极是尊重,对翘楚本也渐有好感,但两次夏王的事却又让他五味杂陈,又怕清苓恼怒景平,来日上官惊鸿恢复记忆,必严惩了景平去。   宗璞冷冷笑道:“景平,倒有你这般说话的!若非你我相交多年,我必不饶你,还不向清儿道歉?”   “清儿,谁都不能看轻了你!”宁王说着,又看向景平,“景平,向清儿告个歉。”   景平紧了紧微微成拳的手,身子更弯下几分,老铁平日不多话,这时微叹了口吻,方明苦笑,忽然上前一揖,“清苓,叔父向你道歉,景平也只是……”   众人一怔,沈清苓抿了抿唇,景平按住方明,自己飞快一揖到地。   各人一时无话。   宗璞吁了口吻,终道:“景平,不管翘妃如何,派人送个信给我罢。”   他说着径自出了庭院。   又是一阵安静,及至书房的门开了,上官惊鸿快步走出,眼里血丝弥布,眉眼冷峻。众人看此,都是惴然,倒是宁王和他兄弟多年,反笑道:“翘妃的心疾压下来了罢?”   上官惊鸿微一颔首,若有所思看向沈清苓,“方才的事,是我不是。其后恶言,也是上官惊鸿的错,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太子府。”   自此再不相欠于她,方可和翘楚重新开端。   沈清苓浑却是身一颤,心里既怨又喜,上官惊鸿,方才一番缠绵,你现在倒是终于有丝记起当日对我说过的话了么。   她看他一眼,也不答话,这是个好现象。且慢慢来,让他反思去,她不能急!   众人也自记得围场内,上官惊鸿便曾说过,要沈清苓回到他身边,此时听上官惊鸿说起安排出府之事,都心里或同喜或忧。   “你先回去吧。”上官惊鸿眸光从沈清苓身上一收,凝眉沉默半晌,突看向宁王,声音有些凌厉,“五哥,宗璞呢?”   众人一惊,宁王忙道:“他已先行回府。”   “嗯,铁叔,你马上派人将宗璞给我逮回来,景清,将碧水带过来。”   玄湘酒楼。   宗璞出得马车,贴身小厮从马夫旁边跃下车,低声道:“大人,你午间回府吩咐奴才,奴才一间一间酒馆儿找去,后来创造二小姐和她的朋友又折回在这里吃酒。”   宗璞眉色一厉,“她竟敢如此嗜酒,一吃便是整天!”   那小厮支吾道:“约摸是和朋友一道,喝出兴趣来了。”   宗璞不冷冷“嗯”了声,随即又想,朋友,她的哪个朋友?   他一掀衣摆,正想进去,忽然想起什么,淡淡问道:“我嘱你买的糖葫芦呢?”   那小厮一笑,马上向马车车厢跑去。未几,折了回来,手里拿了支糖葫芦,果子色彩红艳,气象尚有些轻寒,一层透明晶莹的糖浆不至于化了去。宗璞伸手接过,有些厌恶的看了眼这黏糊甜腻的零嘴。   小厮自小跟在他身边,看出他心思,笑嘻嘻道:“不若宫里的爷儿,大人常到这里喝茶,里面熟悉大人的人自不少。这委实……有些不雅。”   宗璞一声轻哼,从怀里拿出块帕子,将糖葫芦包好,方大步往楼面儿走去。   268   不比日间,他现已恢复原貌,酒楼门口僮儿一看,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宗大人,快请进来。”   宗璞正要随那僮儿进去,忽然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一男一女,女子双颊醺醺的红,粉嫩似花,她的身子有些不稳,那男子微一迟疑,终于伸手搀住她的纤腰,“冬凝。”   宗璞火冒三丈,走到二人面前,“樊侍长,闺中小姐岂可容你这般,还不撤手。”   这两人却正是尽兴而归的樊如素和冬凝。   冬凝酒量甚好,和樊如素两人多是谈侃为主,辅点小酒,只是今日心情抑郁,又知樊如素虽是武人,却有君子之风,不是什么心术不正的人,遂多喝了几杯,这时看宗璞俊颜严格,一脸怒意看着二人,低声咕哝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宗璞却看也不看她,只冷眼打量着樊如素。   樊如素剑眉微蹙,“见过宗大人,冬凝小姐喝醉了……”   冬凝小姐?宗璞冷笑,刚才一声冬凝他可听得清明确楚,一介武夫竟敢肖想冬凝!   “今日之事,我必向你顶头上司夏海冰夏大人参一本。”   几番小交,樊如素对冬凝已有情愫,他知朝歌皆传冬凝是方镜的红颜知己,本不敢表露心意,但刚才席间谈起方镜,无意中却听冬凝说方镜已有意中人,虽然冬凝似乎并不想多谈,很快转了话题,他心里已是大为惊喜。   平日并没听说大理寺卿和冬凝有交情,此时看来,这位风治严谨的宗大人和冬凝之间的交情竟似不轻,但冬凝微醺,他怎么放心将她交到别的男子手上,宗璞是一品文官,官阶较他高上许多,他扶着冬凝,自己低头一躬,却终是拒绝,“下官知罪……请大人容下官先送冬凝小姐回府再问责罚。”   宗璞并非喜怒形于色的人,听樊如素这样说,又看冬凝脚步虚浮,依偎在樊如素怀里,和他说得一句,已瞳眸微眯,迷迷昏昏的像只慵懒的猫咪,心下怒极,樊如素竟敢如此猥亵他的女孩儿,他必寻这樊如素的不是,将之狠治一番,冬凝这丫头也太不识自重,他必定将她好好训一顿,他脸上犹自沉静,将手中帕子放进怀里,“小幺,过来我这里。”   他沉声说着,已伸手过去,欲将冬凝揽过,带进自己怀里。   冬凝虽醉,神智尚有几分苏醒,没有回他,只对樊如素说,“樊大哥,我们走吧。”   朴“二小姐,你和宗大人熟悉吧,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哦,宗大人寻求冬凝的一位姐姐,我和他是薄有些交情。只是,连我爹也不管我,冬凝只管自己管自己。”   宗璞手一僵,看樊如素朝他一点头,携冬凝在自己面前走过,心里的怒气再也不可克制。   他绝不允让樊如素带冬凝走!   他一瞥身边小厮,小厮当即会心,一小溜向前方的马车跑去寻马夫。   那马夫是名高手,专职掩护他。就凭一个樊如素,无论如何拼不过这个人。   现在,他只要将二人稍稍拖住便可。   他幼时出身寒苦,才干却是万里一挑,是以才在几年前刚逾弱冠之年便坐上全国刑法执检最高之位,他此时愈怒愈笑,淡淡道:“听说,樊侍长母亲出身于烟花之地,难得樊侍长奋发向上,得夏大人赏识,有了今日的一番成绩。不知樊侍长可已寻回生身之父?这红牌姑娘的恩客多,想来委实难寻,宗璞有些人脉,若樊侍长需要帮忙,宗璞必定努力。”   他博闻强识,对朝中各官的家世来历如数家珍,此时,几句话说下来,樊如素果变了脸色,僵在原地。   冬凝既惊且怒,圆睁了眸子看向眼前男子。往日,她爱他俊朗无双,才干出众,冷淡自满,却本来他也可以卑劣至此,用他的才干这般伤害别人!   宗璞双眸犀亮,如鹰般盯住她,一字一字道:“秦冬凝,过来,回我身边来。”   冬凝冷冷一笑,伸手握住樊如素的手,柔声道:“冬凝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好汉不问出身,宗大人说得好,樊大哥出淤泥而不染,是冬凝心中的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樊如素闻言一震,眸光赫亮,缓缓覆上冬凝的手。   冬凝笑道:“我们走吧。”   眼力从两人相握的手上拔出,宗璞只觉心中如刺般堵沉,他们已触了他的底线!樊如素,你今晚怎么能全身而退!秦冬凝,你今晚也别想回府,要回你便回宗府!   眼梢微扬,见小厮已携马夫从不远处过来,他挡到二人面前,正要出言,正逢着冬凝猛一抬头,似不意他过来,吃了一惊,眸光如惊鸟一般。他蓦然一震,这走得近了,她左颊上微微高起的一块明确可见,红肿难看。   一天时间了,竟还肿着,她似乎并没有怎么理会,没有敷药,她怎么如此大咧!他心里一紧,心口竟忽然闷疼了起来,到嘴的狠话已说不出半字来,心里只想着,一会回府,他就帮她上药。   冬凝却戒备地看着他,咬牙道:“宗璞,你又要耍什么手段?”   樊如素松开她,自己往前一步,一臂挡在她前面,眸光炯炯,尽是警惕。   宗璞抿唇沉默了一会,慢慢探手进怀里将东西掏出来,方看向冬凝,哑声道:“小幺,这是我给你买的。”   筒子们,晚点还有更小宫宴,大概还是短更,明天咱们再接着2500+的更。   269   宗璞知道,自己是懊悔了,从他成年以来,还没有过一件事能让他懊悔的,但那一个耳光,他懊悔了!   “谢谢,但大人的好意,冬凝消受不起。”   冬凝声音微冷,一口拒绝,朝樊如素道:“樊大哥,我们走就是,莫与他耗,他这人最会算计人。”   樊如素点头,“冬凝,恕我失礼了。”   他说着主动握住冬凝的手,想带她离开。   一番波折,冬凝这时更是苏醒了几分,不比刚才微醺依偎在樊如素怀里,脸上一热。   宗璞为冬凝所拒,捏紧手中布包糖葫芦,一瞬脑中竟空白一片,此时看冬凝俏脸甜蜜,一派忸怩,心里顿时一紧,痛怒之感随之汹涌而来。她性子豪放,除去他,她何曾对别人如此忸怩过?将帕子放回怀里,伸手便向冬凝手段抓去,“跟我走!”   冬凝笑,“你休想!”   跟他走做什么,多年恋慕,纵使她一时还不能将这份情绪放下,但那一巴掌确将她的心打坏了。   她说着却见他嘴角阴诡一挑,她一惊,却见一个抹身影向樊如素袭来,是马夫!   “冬凝,你先回去。”樊如素怕误伤了她,马上松手和马夫战在一起。   冬凝猝不及防就被一股大力扯过去,如麝一般的男性气味马上萦上鼻端,手下抵住的是坚硬的胸肌,她被宗璞紧紧抱住!   她从没想到宗璞的力量也这般大。   宗璞眼里带笑,但那笑意沉毅峻鸷,是不类平常的。她心里一颤,一咬牙,抬手便向他打去,两股劲风却同时扑到,她一怔,宗璞已将她推开,低喝道:“什么人?”   “大人,爷要见你。”   朴冬凝只觉眼前一花,两名便装男子已携宗璞消散在眼前,惊乱中,只余下离去前宗璞眼里仍对她如鸷一般的眸光。   为什么将他带走?她微有丝恍惚的思量,那两个人她也是熟悉的!   *****   冬凝是在睿王府的书房外院再次寻着宗璞的。   眼前的情况很是混乱,教人不安。   碧水跪在地上,一脸恐慌,已是半身的伤血,若非老铁死死拦着,上官惊鸿怕是要杀了她了。   上官惊鸿冷冷看着宗璞,说:“你我既是生死朋友,你算计我,我可不计较,但这一把你几乎把翘楚害死,这笔帐我不能不算。你不会武功,我也不用内力,不用任何招式,和你打一场。”   宗璞摇头一笑,“你打吧,我绝不还手。”   “你若不还手,不出尽全力打,我便杀你府上的人,一柱香杀一个。”   “上官惊鸿!”   “哦,你倒是知道,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的无奈么。”   “若你不曾对清儿做出逾规之为,翘楚也不会出事!”   “所以,我也该打。”   ……   上官惊鸿如势必行,锋利得像把刀。   谁也劝不住上官惊鸿,沈清苓一急,挡在宗璞面前,也劝不下上官惊鸿。   除去老铁,每人背后站了不下三名暗卫,想强行拦下上官惊鸿也不行,他们一出手,暗卫必定阻拦!   何况上官惊鸿的一身武功也不是任何人能拦下的。   老铁不敢离开碧水半步,否则上官惊鸿必定出手杀了她。   上官惊鸿要的便是这效果。   他知道暗卫拦不住老铁,而他不想分身,在吩咐老铁派人去将宗璞带回来之后,他便马上将府里的暗卫召出。   现在谁也不可阻他!   冬凝躲在门口,听看得胆战心惊,这样,宗璞必定会被上官惊鸿活活打死,上官惊鸿也会受伤,她想去劝,但知连沈清苓和宁王都劝不住这位哥哥,自己又怎么能行!   她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出去,怕被暗卫生擒住,正急如热窝蚂蚁,却突见老铁忽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嘴型无声,飞快说了两个字。   书房?   *****   翘楚感到,自己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病人了,这沉沉睡着也能被人挖起来。   但要怪也怪上官惊鸿那个人的医术确实是好,施针灌药之后,她已从昏迷中苏醒,只是身材吃不消,睡着罢了。   冬凝搀着她走,苦笑告歉,却又自庆幸,“翘姐姐,我也只是搏一搏,幸好你醒了。”   翘楚点点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也还有几天便能离府了。   这时,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爱还是不爱,已经远了,淡了,有一天终将消散。但她不能让上官惊鸿真的杀了宗璞。宗璞是他权势团体内的主心之力。   及至走到去,推开院门,只见里面一片整肃,众人被暗卫守着,院中,两个男人拳肉相搏。身上衣裳都染了血。   “翘……翘主子。”还是景清眼珠子几乎都凸了出来,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   上官惊鸿一震,被宗谱一拳击在脸上,他啐了口中鲜血,挥袖一甩,将宗璞摔到一边,立即纵身跃到门口。   翘楚看他一脸血沫地盯着自己,半是大惊喜,半是斥责,“你怎么过来了?”   他说着随即凌厉地看向她旁边的冬凝。   冬凝一惊,立下低头不敢说话。   翘楚相了想,道:“你明日请兵符号,我想明日大抵是有个宫宴给你饯行的,明晚你自是大醉,我们也说不上什么话了,你后天便出征,今晚,我想和你说说话,聊聊天,可以吗?还是说你比较愿意在这里?”   谢谢浏览。筒子们,明天见。   270   她其实也不想作这个邀请,只是对他的性情,她自问还算明确。若让他这么饶过宗璞和碧水,他可能会饶,背地里却指不定有什么动作,惟有人盯人能力放心。   则宗璞等人惹不起他,至少能躲过。   上官惊鸿本一直盯着她,脸色极是警惕翼翼,这时眸光擦亮,他嘴角开端弥出笑意,点点头,往前一伸手便将她横抱起来,将脸往她脸上贴了贴,“我本来就是要去陪你的,只是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翘楚也不矫情什么了,疼症虽已暂时压下,但她身子疲惫,有人抱着也不错。   上官惊鸿看向宁王,“五哥,碧水的事你处理一下。”   宁王点头,明显松了口吻。   他又瞥了宗璞一眼,宗璞躬身,一礼谢罪。   他轻声道:“若你不是我朋友。”   “我明确,我知你当我是朋友,否则没必要这么做。”   “没有下次。”他抱着她往门口走去。   “爷,你要怎么处理奴婢?奴婢虽有错,也是爱你啊。你就那么爱翘楚,多年情份都不念吗?你就不能饶奴婢一回吗?”   瀑“翘楚,我咒骂你不得好死。我咒骂你……”   背后碧水哭泣嘶喊的声音传来。   翘楚心笑,倒是时移世易,若是从前,碧水怕得是咒骂沈清苓了。但这也不过是雾里花,碧水,你看不清,我也不知道,即便连上官惊鸿自己也不明确他心里真正爱的是谁罢。   宁王喝斥,碧水犹自骂着,上官惊鸿本置若罔闻,听到咒骂一句,脸色一变,侧头看去,眼底一片寒意。   众人脸色也变了,碧水半身血污,本肆意骂着,这时遭他一看,也自惊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住了嘴。   碧水没能懂得上官惊鸿刚才的意思,翘楚却是明确,道:“你既决定交给宁王处理,活罪我不知,但这死罪我知道你是打算恕她了,何必现在再来杀她。”   “你跑这一趟……我不杀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不行了。”   “再饶她一回吧,毕竟是跟在你身边多年的人了。”   “我不在房外睡,可以吗?”   耳边,他忽然压下的声音让翘楚有些愕然,想起天神村的情景来,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上官惊鸿既得好消息,心里反微微一沉,他不想再留,现在,他只想断定她。她对他的所有感到和情绪。   遂道:“五哥,将她送出朝歌,派人看着,永不可再踏进这里一步。若她回来,我必定杀了她。”   碧水不啻一次擅自行事,但这次责任多在宗璞身上,再者,因为她是上官惊鸿的通房丫头,上官惊鸿彼时深爱沈清苓,考虑到碧水会因嫉妒而做出妨碍之事,很多事情都没有让她介入,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当然,上官惊鸿维和工夫一流,在碧水看来,也不过是上官惊鸿心疼她,没让她习武,也不愿意她涉入到危险中罢了。甚至对于那位黑袍女子,她也想,上官惊鸿不让她知道,有顾全她感受之意。   这时,碧水仿佛明确了过往种种,定定看着上官惊鸿和翘楚,脑袋一时空白,一时又想到底翘楚答应了上官惊鸿什么。   众人倒是再次紧了又松了口吻,毕竟是多年情份,却也与碧水想着同样问题。   翘楚忽然想,碧水和他们这些的人牵涉就到此为止了吧。开端和结束之间,界限这样不明显。   很多事情,在你从没有想过它会开端的时候它已经开端了,正如她当日来到朝歌;而很多事情,在你从没有意识到它会结束的时候就这样忽然结束了,就像碧水。   她有些困倦,微微闭上眼睛,上官惊鸿低头亲了亲她,将她更抱紧了一些,阔步离去,背后,碧水的抽泣声一下一下传来。   她打开眼睛,看到沈清苓冷冷笑着紧盯着她,众人看她回望,出于仪礼,各自避开眼力,但先前脸色却不无凝重。   她明确他们的想法。   她似乎能影响上官惊鸿,而这并不是他们期许的!   他是他们认定的帝王。   一个帝王,可以宠一个女人,但最好不要爱上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不是他们的认可的人。   虽然,她不认为,她和他之间是爱。   *****   “小幺,谢谢。”   四面众人待散,冬凝也正想离开,听得背后声音,淡淡道:“要谢你便谢翘姐姐吧。”   宗璞听她语气淡薄,他和上官惊鸿多年朋友,事前虽知上官惊鸿锋利,未必便觉察不出这事,但不至于损了两人友谊,毕竟翘楚和夏王之间,翘楚负了上官惊鸿,没想到终是低估了翘楚在上官惊鸿心里的份量,今晚几乎和上官惊鸿反目,心情低下,这时冬凝又是这般,仍和他拗气,他身上负伤颇重,心里一躁,不想再管冬凝,却又无法忍耐,上前一把拉住冬凝的手臂,冬凝转身,“宗璞,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微厉,一下众人都向他们看来。   看着毛病们的惊愕脸色,冬凝苦笑,自己过去都是宗璞和沈清苓戏里的青衣,这时倒是怎么了。她看沈清苓有些伤痛眼睛带着冷清看过来,运劲从宗璞手里抽出手,“你看看清姐吧。”   她极快说完,身形一展,施展起轻功便没入院门外的黑暗里。   “老宗,你和小幺怎么了。”宁王拧起眉头,走过来。   宗璞没回他,从怀里掏出帕子,身上的血水沾到帕子上,有些红彤彤的,他打开了,里面的糖葫芦已烂成一团,糖浆也糊了。   他拣了一块放进嘴里,低低道:“这东西苦苦的,爷儿,你说她以前怎么爱吃?还缠着我给她买?”   *****   床帐撩开,上官惊鸿带着一身清新上来,帐外,是方明领着婢女将浴桶抬出去的声音。   她本面内壁躺着,上官惊鸿将她的身子搂进自己怀里,让她枕到他的臂上。   他的动作很轻,那种宛如捧着珍瓷的温柔。   他很警惕,甚至还带点试探。   她慢慢转过身,他忽然便像一个困在深漠很久的人看到水源发狠去喝水一般发狠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放开,我喘不了气……”   翘楚不得不抗议,上官惊鸿这才将她稍稍拉离了一点。一支手臂仍探过她的颈肩,紧紧环在她背后,另一手慢慢在她脸上摩挲着,那指腹间的粗糙让她的肌肤如烫刺。   帐外还留着淡薄的烛火。   他盯着她,眸光幽深炙热,欲语还休。   这般俊美,像一个神,又这般深情。   他的脸色像个三十多岁有着深奥经历、却不知为何又带着苦涩不安、警惕试探的冷静男子,可他脸上一处一处落了些青肿,又像个十五、六岁会和人干架血气方刚的少年。   这样面对面,他们的最后一晚……   271   上官惊鸿,保重。   没有什么话了,即使有,千言万语到最后想也是会褪缩成这一句。   夜里说过的话似乎还在嘴边,灯火已经轻曝成一个小点,翘楚抚着有些沉重的脑袋坐起身来,床帐晾起,她的眼力便落到桌面的煤油灯上。   这时已是满屋白昼。   短短一夜,却宛像过了很久,头重,又有丝通体舒泰不少的感到。   盯着眼前的煤油灯,翘楚蓦地一惊,这房中摆设根本全数不同,这不是睿王府!   她昨晚明明还睡在睿王府自己的房里,现在……   她飞快下床穿鞋。   瀑许是动静惊动了屋外的人,门马上开了。   进来的是四大和美人。   两人脸上都有些惶惶,四大道:“主子,你终于醒了。”   翘楚立问,“这是哪里?”   美人苦笑,“睿王的别院。”   “别院?”   一丝说不出的冷颤之感从心底迅速溢出,翘楚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我到底睡了多少久?”   “翘主子,你睡了整整十天了。”   门外,老铁淡淡答道。   翘楚本已穿好靴子站了起来,这时重重跌坐回床上。   *****   她们是在睿王出征当天被送过来的。   四大和美人也被用了药,到这边才醒过来。   这幢别院在朝歌以郊,是睿王的产业之一,一直以来都有奴仆在打理。   这十天来,几名婢女帮着四大和美人打点,侍候她洗浴。   上官惊鸿令老铁亲安适这里照看着,另有三十名暗卫生负责掩护她的安全,十名朝歌著名的大夫守侍,四大和美人一旦创造她情况有异,便立即传大夫诊治。   ……   午间,翘楚沉默不语正和四大、美人在用膳,婢女的声音在门口恭谨又惊喜的传来,“翘主子,爷凯旋而归,宫里设宴,爷派马车来接主子进宫吃酒呢。”   翘楚手中箸子跌到地上。   本待吃过饭,身体有了力量设法逃出这牢笼,上官惊鸿却把她的心思都猜透,将时间算好,用药让她昏睡十天。   算得真准!   从她醒来也不过半朝时间。   现在,他已回来!   母亲的事已美满解决,她心里是大欢乐,但同时,怒气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   翘楚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却是第一次观赏御花园里的花卉。   花姿摇曳,御花园里的花长得真好。   也是,还有什么处所的东西能媲美宫里的?所以普天之下,有多少男子都想君临天下,又有多少女子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远处,宫中禁军百尺一岗。   四大和美人已让老铁派人送回睿王府。   听老铁说,宴会还没开端,这个宴会既庆睿王凯旋,并庆西夏使节来朝。之前,睿王走得急,皇帝身体也一直抱恙,今日一并庆祝。皇帝记挂睿王,睿王一进朝歌,便立即派人迎他进宫。   果是有宫宴,只是时间却紧捏在他手上!   翘楚淡淡看着春花满眼。   刚才下得马车,经过重重宫阙,进得御花园,听那经过的碎嘴宫人兴高彩烈的和毛病说,西夏使节还没到,宴席尚未开,皇上和各位主子、各位大人正在殿上侯着。   她遂让老铁先过去,答复睿王。老铁没有保持,宴会还没开端,也深谙皇宫里,她无轮如何逃不脱。进宫出宫,若非相干的人,没有令牌,都插翅难为。   老铁走后,她散了跟在身旁的几名婢女,迅速思考两条前途。   一是待宴罢回到睿王府再算;若不,就在这硕大无比的宫里设法潜藏起来,稍后再设法离宫。   两条都千难万难。   若没有上官惊鸿的答应,自此以后,她根本不可能离开睿王府半步。藏在宫里也不行,除非在搜宫之前就能逃出去,否则一样被揪出来。   翘楚思虑着,心中益发烦躁,她实是不想再面对上官惊鸿,也不想再沾惹相干的人。   微微一拂袖下花草,她朝御花园其中一个门口走去。宴席还没开,她忽然想到常妃的宫殿走一走。   还没出去,已听到一阵热烈的人声走过来。   她一凛,退到一侧,只待让来人进园才出去,不至于冲撞了这宫中的哪一位主子。   “皇子,两位公主,快这边请,皇上在殿里可是望眼欲穿了。”   一道尖锐中带着厚厚笑意的声音猝然入耳。   翘楚知道是太监正引人而进,心里倒起了丝好奇:皇子?公主?倒不知是哪位皇子和公主,要让皇帝也望眼欲穿?除去她熟悉的那几个人,可从没听说过哪位皇子公主如此受皇帝青睐。   只听得一道浑厚的男音道:“那有劳这位公公带路了。东陵皇帝陛下待我等是大礼遇,这些天让太子殿下多番陪伴我们参看朝歌风情。”   “使得,使得,皇子太客气了。”   “倒没想到那天碰到的茶客便是太子殿下。”突地,一声女子的扑嗤浅笑。   “你这丫头,倒是想这作陪客的是九皇子吧,惋惜,听说九皇子染了风寒,不得歇在府中。”又一道女声接口,声线甚是婉柔。   “唷,姑姑,你乱说什么,我哪有!我又没见过他,哪能想他。”   “我们九皇子今儿个就在席上恭候公主,公主稍会便能见着。”先前的太监笑吟吟道。   272   “哎呀,公公,你怎么也……”女子忽然笑道:“姑姑,听说你给睿王备了礼物,贺他凯旋归来。你倒是笑我作甚,我可还没笑你呢。”   “呵呵,恕奴才多嘴,我们八爷曾和皇子、公主兵戎相见,长公主心胸着实不输男儿。”   听到这里,翘楚知道,这一行人就是西夏来使了。只是这些声音,却似乎有几分熟悉。   许是掐着时辰知使节快到,略远之处,皇帝设宴的宫殿不断有鼓乐之声传来,她想分辨,丝竹声却让众人说话声音含混,变的不逼真起来。   长公主笑道:“彩宁素慕好汉。”   “是是是,你素慕好汉,皇兄最爱美人,来东陵十数天,收获丰富,网罗了不少美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有几名女子不从,你以人家家中大小相逼,人家被你逼得几乎自戳而亡。”那第一道女声啐了一口,道。   男子笑骂,“能让爷看上,也是她们的福气了。”   不想在西夏使节口中听到那几个男人的名讳,好汉?这八爷九爷各自风华,翘楚心笑,却也生了怒意,这平常百姓的姑娘便容你们这等欺负吗?很快又蓦地怔住,彩宁,还有这声音   省悟想走开,已来不及。   一行人踏进御花园。   瀑正是当日酒楼所见淳丰三人,还有那两名老者。   本来这几人竟是西夏来使!   前有引领太监,后有宫里内侍宫娥多名升着仪仗。   翘楚此时一身女装,仍蒙了脸,眉眼并没有如当日刻意化了妆,只是平常薄妆,估摸众人也认不出,只待走开,孰料淳丰一眼看到她,竟饶有兴趣,问身旁的太监,“这女子是……”   那太监瞥她一眼,笑道:“回皇子,想是宫中的舞伶。今儿个有数场表演相庆,听说有一出便是舞伶们掩了脸面献舞,曰美人纱。”   “妙,妙,倒是好意蕴。”   淳丰大笑,眯眸朝她打量来。   翘楚冷笑,忽然,淳丰背后,其中一名老者道:“皇子,这女子就是当日酒楼的少年!老臣画人物丹青多年,对面谱面相最是熟悉,这世间没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即便是双生子,眼中神韵也自不同。老臣必不会错认。”   这人正是西夏一品翘楚一凛,世上果有异人,惋惜这禀赋却用在不当的处所。   那太监王公公是内务府里专事外事的内侍,虽品级甚高,却并不熟悉翘楚,他不知前事来龙去脉,看淳丰和彩宁、银屏对望一眼,眸露惊喜,对翘楚似极有爱好,马上对翘楚颐指气使起来,“喏,还不快向皇子见礼!”   翘楚心想,姑不论她和上官惊鸿怎样,这是在东陵的国土上,你虽贵为西夏王族,皇帝有安内的考虑,不想在短期内再与他国动干戈,礼让三分,但怎可任你如此欺负东陵百姓,强占民间女子!这事她必定让上官惊鸿管一管!   她正要表明身份离去,淳丰眼中谲光一闪,嘴角上扬,说:“这回我可不会再给任何机会你推诿脱身。”他说着忽然跨步上前,翘楚虽警觉极快,却到底不及淳丰习武之人动作迅速,她只觉身上一麻,全部人已被淳丰揽进怀里。   要待出声,却发不出声音。   这混蛋,还点了她的哑穴!   她立时看向王公公,王公公却并无半点眼色,也可说是早便惦记着献媚了去,他是曹昭南的手下,早得授意,好生接洽淳丰等人。   彩宁掩嘴一笑,道:“倒教你得来全不花工夫。”   淳丰伸手擒住翘楚下巴,眼中擦过一丝掠夺之芒,冷笑道:“一个奴才竟敢和爷斗!一会有你好受!”   他转看向彩宁,“东陵皇帝不是为我们准备了一出美人纱吗?我们也借花敬佛,来一个更好玩的与他们一乐,想来东陵也不至于吝惜了一个舞伶去。”   *****   大殿。   帝后主座。左右首依次是各妃,各王和众多朝官。   每人案前各备美酒果蔬,觥筹未开。   许久不见的贤王也被召出席了。只是他一手萎垂,竟似废了一般,他埋头独自喝着闷酒。   除了个中人,众臣都对这位亲王的境况暗暗吃惊,然虽不知道他产生了什么事,但知他确实大势已去,此番皇帝召他出席,未必没有必定宣示惩警之意。郎后颜容憔悴,郎相气色却大好,   另一边,睿王座前,不少官员陆续过去敬酒,在西夏使节进殿之前先祝睿王战捷。   太子也微微笑着举杯遥祝,睿王嘴角轻扬,举杯回敬。   皇帝脸色淡淡,眼下有抹青疲,但眼力仍锋利异常,眯眸打量着座下诸子,偶然看看太子和睿王,偶然看看也沉默喝酒的夏王或是和王妃顽笑的宁王。   宁王其实没有面上的轻松,上官惊鸿北征十天,他和宗璞的忧虑终于成真!虽然狭道上上官惊鸿用计折损了太子在皇帝心中的信任,但皇帝毕竟深爱太子,那时上官惊鸿尚未寻回,皇帝心里对太子生了嫌隙,但上官惊鸿最后平安归来,皇帝对太子的怒恨便小了,加之围场屯守期间,太子花大工夫在皇帝身上,让父子之情日益好转起来,而回到朝歌之后,上官惊鸿立即请兵符北伐。   这无疑衍生出两个问题。   一,狩猎赛三局决胜败,按皇帝许下的承诺,兵符本已是上官惊鸿的囊中物,但自请和皇帝赐予却不同!到底果真是为翘妃而请,还是睿王怕生什么变数,借此拿下兵符?皇帝生性多疑,若偏袒于后一种想法,心里必有不愉。   二,太子在上官惊鸿北伐期间,对皇帝嘘寒问暖,人心和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一样,都是此消彼长。   谢谢浏览。谢谢大家的礼物和留言。睿王即将恢复记忆,夏王的婚事,黑袍女子和林羽的身份,太子,睿,夏之争,睿王的真正选择,翘楚情归何处,剧情不久将有连番转折。筒子们,明天见。   273   正文 273   但现在两人几乎势均力敌也不假。   皇帝的心向着太子,也是向着上官惊鸿的。   这时,上官惊鸿必须慎重再慎重。   上官惊鸿一笑喝下一个官员递来的酒,淡淡收回一直暗注在殿门的目光,站了起来。   “惊鸿?西夏使节快到了,你要到哪儿去?”   皇帝出声。   “回父皇,翘楚还没过来,儿子出去接一接她,听家仆说,她身子还有些不爽,有丝心闷,殿外空旷,她便在外面透一透气方进殿。”   皇帝点点头。   “西夏使到!”   居殿门外,仪礼官报喏。   皇帝朝上官惊鸿一看,上官惊鸿微一皱眉,对背后的老铁低声吩咐道:“将翘楚带进来。若她不愿,暂且使一次强。”   老铁颔首。一边,皇帝并殿上众人起座相迎,笑说了客喧之词。淳丰等也低腰交臂还礼。   皇帝命令赐座位,祝酒过后,皇帝朝太子微一点头,太子起座,说,今日大宴以祝西夏使节并孤八弟平乱凯旋。郎相德高望重,率众臣掌声以祝。   淳丰和上官惊鸿各自起,酒敬皇帝和众人,太子击掌,让上歌舞。   淳丰哈哈一笑,道:“陛下,殿下,适才闻得你们王公公所言,你们有一出精彩歌舞曰美人纱。承蒙厚待,先来个抛砖引玉,让大家乐一乐,何如?”   赭“皇子还有节目娱兴,吾等自当拭目而待。”太子笑着接口,又看向皇帝。   皇帝一笑点头。   “将她带上来!”   说话的是银屏,她本来笑颜娇嚣,目光和对座静啖津液的华服男子一擦而过,身子微震,顿时曳住声音。   淳丰和彩宁也看到了,也大是震讶,那岂非当日酒楼所见的男子吗?如今看座次和服饰,竟是个皇子?   对方举杯一礼,继续安静喝酒。   却说这人正是夏王。   甫见几人,也不是没有震讶的,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今日一宴,他早已风闻,当中将牵涉他的婚事。   换作往日,他知己答案,但如今——   往日,母亲莊妃常说,他喜怒过于颜色,他不是不知。只为肆意。   这多天来,他想过许多,猝然知道,他也可以将一身骄傲磨平。只为探索。   探索那个如青瓷素淡的女子和他之间的以后。   她能放,他不能。   她那天那样的神色,纵使她口中辩辞再笃,他心疼心怒,但他知道她并不开心。   她曾说,有过短暂的开心。   但他希望能让她永远开心。   于是,他探索自己和父亲此时位置之间的差距。   还有即将被提出的婚事。   他该怎么做。   承还是不承。   思绪被堂上的声音打断。   “陛下,殿下,诸位,大家不妨猜猜这纱帽女子是美是丑,是美人如玉,寻常女子还是丑陋颜色?”   淳丰戏谑高笑之声传来,“若在座诸位有半数以上的大人猜中,淳丰自愿罚酒三杯,好图陛下和诸位一笑。”   堂上倒有泰半人大觉惊奇,纷纷看向刚被人带上来的女子。皇帝道:“这等乐子,倒也有趣。”   女子教两名西夏婢女搀扶着,也身穿西夏服饰,体态婀娜,头上一顶深灰纱帽,帽沿纱长长垂下,将她的模样严实盖住。   夏王心中微一咯噔,看这女子身体僵硬,分明被人点了穴道。   并非自愿?   倒不知是倾城色还是丑八怪?   堂上声响渐丰,各自猜测起来。   “都说闻香识美人,依我看,辨服识美人也可。”淳丰看四周兴致甚高,心想,点这女人麻哑二穴,使人替她换上西夏颜色斑丽妖娆的服饰果是对的,此时看来倒别具一番风韵。他说着顿时也来了兴致,大步走到堂中,一把拉开女子衣襟,女子身上登时露出一片雪肤。   锁骨下,隐见肚兜。   上官惊鸿心下轻嘲而笑,本擎着酒杯喝着酒,听四处声音大肆,眼梢一掠皇帝,却见他微皱着眉头,知他不喜欢这淳丰的骄淫之气,这,毕竟是两国交谊,会宴之所。   他心紧紧惦着翘楚,但知此时出去不妥,强自抑了。遂随众人看去,目光落到那深纱女子的衣领下,却随即翻了酒盏,湿了指。   *****   翘楚咬紧牙,那屈辱之感让她浑身冰冷,听得是处声音轰轰,知大势难为,这回是麻烦了。   面纱若被揭——   确实无论她和上官惊鸿怎么样,但若面纱被揭,她的尊严,上官惊鸿的脸面统统……   “睿王你做什么!”   她快将牙齿咬碎,眼边也微泛起丝湿润,又死死抑住,突听得耳边一声惊叫,两指指尖在她身上飞快点过,她登时浑身一松,头上纱帽已被人狠力扯下。上官惊鸿暴风般凌厉染满怒气的眉眼在她面前赫现。   她闭了闭眼,在他环上她腰肢之前,飞快移步上前,淳丰便在她两步之外,正满脸惊惶失措,她乘他不备,伸手狠狠刮了他一记耳光。   清脆一声,满堂响彻。   “你是何等贼人,竟敢将我虏挟,点我身上各处大穴?让我不能听不能说?”   274   淳丰一摸脸,大怒,“我堂堂西夏皇之子,你这女人竟敢打我!”   他身份尊贵,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谁当众掌掴?怎能不大羞大怒?   “哦,西夏皇子?”翘楚紧抓衣襟,一笑过后,劈头就问,“我在御花园经过,看你一身异域服饰,听你说为网罗东陵俏丽女子,逼害东陵百姓,正纳闷是西夏使携赴东土手下哪个不长进的官员!莫认为你创造我撞听到你的恶事,点我穴道,蒙我头脸,我不能听看说话,便认为你是皇子。堂堂一国皇子,会如此糊涂、是非不分掳掠一名女子?堂堂一国皇子,当为两国和睦作榜样,会如此淫逸骄恶损坏两个邦交?打你?我打一个陷两国于不睦的恶棍有何不可!”   女子语锋又快又利,她脸上本来的面纱早教他摘下,当时看她脸有疤痕,淳丰也吃了一惊,心想倒白费当日酒楼一番纠缠,心思一恶,索性替她罩上更难窥面容的纱帽,将她带到这堂上来现丑。   她颜容丑陋,此时一双眼睛却晶莹透亮,眼中气势自具。   丹青手、一品文官乾仲早在离国之前便和父皇分析过,东陵皇帝不乘胜追击,回攻西夏,必是瞻顾到东陵内政。此番东访,大可不必过于恭敬,显西夏之慑于东陵,为邻国所笑。西夏他日趁东陵新旧君王交替之机,未必便不可乘势灭了东陵。   淳丰因此纵怀而行,而这多天太子相陪,也并无多说一句。   他笃定,东陵虽知他作了什么,却自不会问责一句,怎么想到这个女人竟敢当众打他,并揭他所为,说出这番话来!   “这淳丰皇子怎能如此辱我东陵……”   欺四下一片沸腾。   惊怒之间,淳丰猛地抄手往翘楚脸上打去。   翘楚淡笑,站在原地只是不动淳丰却很快止了动作,冷冷笑问,“睿王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惊鸿将翘楚揽进怀里,右手一柄长剑直指淳丰眼尖,铁面如霜。   他今日归来,被皇帝直宣进宫中,被答应卸甲不卸兵器。   “我父皇以和为贵,你却在我东陵国土上横行,逼害我东陵百姓。种种言为,我如何能放过你?我怀中女人,你可知她是谁?”   淳丰听上官惊鸿逼问,后者又忽然语锋一转,冷冽之中,恣怒长笑,他身上一个激灵,猛地看向一旁的王公公,“这…并非宫中舞伶?”   那王公公看堂上人震动莫名,已知不对,颤声道:“奴才……奴才也不敢确定。”   “这位娘娘是睿王的侧妃。”   堂上不知谁说了一句。   淳丰浑身一震,顿时定在原地。   座上,彩宁也是大惊,她暗暗一咬牙,立即走出,“睿王,如今看来,是我等生了误会了。淳丰皇子绝无……冒犯王妃之意。只是那王公公告诉我们说,王妃是宫中舞伶,皇子方……”   “误会?”上官惊鸿眸光一暗,冷冷打断她,“若事事皆可释以误会,则国也不必以法治了。长公主,上官惊鸿今日必定要为妻子讨一个公平!”   彩宁一急,太子离座,看了翘楚一眼,沉声斥道:“八弟,诚如长公主所言,乃误会一场,何不快带翘妃回座,再续典庆,再续两国和谈之契。”   翘楚明确,两国的帽子扣在头上,这时不管上官惊鸿再怎么睿智机辩,也断不可在言语上与太子一争高低对错。她早就知道,是以刚才趁机扇了淳丰一记耳光,并佯装不知淳丰身份一番抢责,当是报了淳丰欺侮东陵百姓和民间女子的半仇。   她认为上官惊鸿会带她退下,焉知上官惊鸿嘴角微沉,眼中的光波暗闪,竟不打话,一剑朝淳丰前胸刺去。   距离过近,淳丰甚至来不及叫嚷,堂上却无人不惊,彩宁一声颤叫,皇帝拍案而起,急怒道:“惊鸿,住手!”   上官惊鸿听得皇帝训斥,似乎微一迟疑,手段一反   一阵温热洒到脸颈上,淳丰方惊恐得厉声大叫出来。   众人不知是该惊怕,还是松口气。   堂中,一个人的身躯缓缓倒下,却是那王公公。   他胸前血如泉注。   朝臣想,睿王终是听了皇帝之言,惋惜收势不及,刺死了王公公。   其中,也有人心细,知道那王公公却是太子的人。   太子眼里浮起丝冷笑。   上官惊鸿垂下血红长剑,揽着翘楚向皇帝跪下,“儿子莽撞,实不该因家之小私,因国之小民而伤西夏贵客,请父皇责罪。”   “你!”   这等激将之言!   皇帝眉头紧皱,越发气怒了去,他久久盯着上官惊鸿,却终归摆手道:“起来吧。”   “皇子,公主,朕礼敬贵国皇帝,重视两国邦交,如今看来,贵国似乎和朕之意并不雷同,看来缔结和盟不过是朕的一厢之念罢!”   皇帝仍未坐下,此时身子微微前仰,他脸色青苍,眼中却锐光不减。   夏王率先离座,走到堂上,一撩衣摆直身而跪,朗声道:“父皇明鉴,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随即于座旁跪呼。   淳丰一抹脸上腥血,变了脸色。   这时,翘楚突听得上官惊鸿在她耳边低道:“只装做晕倒。”   堂上正暗涌如涛,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随即闭上眼睛,跌进上官惊鸿怀里。   虽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她忽然想,围场之后,这是他们第二次合作。不说情绪,却本来契合……   275   宫墙深处,古井幽荒。   宅门外,有宫人经过,也自快步而过,谁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因为,这里是冷宫。   常妃殿。   丝竹之声从不远处的宫阙里传来。   皇帝允睿王带因情绪激动而忽然昏迷过去的翘妃出殿料理。   不知是讽刺还是好事,殿里,歌舞在西夏使文武官的叩拜、皇子公主的一整旧风、谦礼致歉下升起。一切恢复温和。   翘楚忽然创造常妃这幢宫殿所处的地位其实并不符合宫闱建筑安排。这幢院子就处在皇帝办公宴会常用的几个宫殿后侧方,经过几个大殿轴心所在的御花园,折过一段并不太长的幽道便能抵达。所以宴殿上的歌乐在这里能闻,也有宫人在外头经过。   但这不是有悖常理吗,皇帝为何独独将常妃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处所,那实是对芳菲情义的借代还是什么?   当然,过去的事都已烟了尘了,谁也不知道了。如今,人心难猜,何况是君王的心。   欺“为何想来这里?”   “为何要我装晕,不留在殿上?”   上官惊鸿和翘楚几乎是同时出声。   翘楚本蹲在井边看着井沿的野花,闻言,微微转过身,却骤然跌进那一具还带着淡淡汗血味道的怀抱。   只是简略打理过,还来不及洗浴吧。   上官惊鸿半蹲跪在地上,将她紧紧往怀深处按,嗅着她发顶的清香,低道:“你怎么会想待在大殿上,对着那些人。待歌舞全毕,起码得个把时辰。”   翘楚想挣开他,却被他钢般铁般圈住,纹丝不动,遂作罢,道:“我是不想,但你应当在。郎相和郎妃还在里面。今儿个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不能不报堂上淳丰之辱,但你没必要用激将之言让你父皇在众妃子臣面前不责淳丰下不了台,那是最直接最好的措施,但对你的前途说,不是件好事。”   殿上,他说,家之小私,国之小民,家之小私是她,国之小民是东陵民间女子。   她知道,皇帝也深恶淳丰等人之行,但基于不想多生波折,顺利一签和约,民间女子之事不会深究,在她掌掴淳丰之后,她被淳丰掳掠的事也待平息了,但教上官惊鸿一激   “不,”上官惊鸿沉默良久,方哑声道:“是我。我没能好好掩护你。若非淳丰拉下你的衣领,我看到你肩上的伤痕,殿上你便被他侮辱了去。幸好……幸好……”   他声音越发低沉,像张凹凸难平的粗砂纸,在殿上深抑着的寒戾杀气一丝一丝透将出来,“天神村你我亲切之时,我问过你那伤口的来历,你说是在围场合伤……你等着,我日后必定打下西夏送你顽乐。还有上官惊灏,总有一天,我必定杀了他!”   翘楚没有吱声,浑身随之却陡然一颤,上官惊鸿一手探入她的衣襟里,将她的肚兜斜斜一扯拨,大手抚上她肩上的浅疤。   似乎受到她肌肤那细嫩触感所诱,他享受般謂叹了声,粗糙的手慢慢往她胸前的箭疤摸去那是她为他受的伤。   他甚是用力,一下一下,一遍一遍的摸,指尖、掌沿有时会擦过她的乳尖,他一开端似乎还深深忍耐着,后来大掌终于忍不住包了她整只柔软,低粗喘着揉握起来。   “翘楚,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在军帐里布兵的时候,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你可有一点想我?”   那电击砂磨般的感到在从那敏感波波传开来,生理上,翘楚也不可克制的轻轻发抖着,但身体却很快随之僵硬下来。   上官惊鸿心里一空,一股空乏凉意窜上心头,将翘楚的衣服紧紧拢好,大手顺着她的头发,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是恨我之极了。我将你困在别院里十天。我不敢将你留在王府里,怕郎妃算你。曾一度想带你出征,但不管我的军力有多雄厚,战场终是一个危险的处所,你的身子刚施术完毕,经受不住颠簸。我怕你母亲出事,你身子不好,我更怕你在东陵出事,怕你离开,只敢定下十天之期。十天……你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将军令吗?”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时间紧急,思付你父亲欺你母女,于是八百里快马派人先到北地,强令他在那边先备下粮草。这样,我便能挣到更多时间。你母亲和敌方部落就在北地边境,一抵达北地,我即刻就可拿到粮草。兵士也不必负重运粮,日行更快。”   翘楚闭了闭眼,“北地既为东陵马首是瞻,战斗之令难为,但粮草之令,他是不会不从的。只是,不比天神村隐蔽,这一次,你是公开开罪我父亲了。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嗯。我在北地见过他,他和凤清似乎已全数忘记天神村里的事。我有种感到,翘眉也可能如此。”   翘楚一怔,又听得他轻声道:“我没设步兵。朝歌虽有足够的马力,但带后备战马,却会拖慢全部行军。我向父皇请了皇令,派人快马通知途经之地的官府必须在我率军过去的之前就备下足够的马匹,这样,每到一地我的士兵就能换上新马。”   这下到翘楚久久沉默,过了很久,才低声道:“我从来没想过,兵马粮草……仗还能这样打,但又何苦让睿王落下劳民伤财之名。”   “我母亲,她好吗?”   “她很好,我已将她送回你外公那边。翘楚,这样都不行吗,我愿以倾城之力换你母亲安稳,你却吝惜给我一个机会?放下你的怨恨好不好?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她刚问罢汨罗的情况,上官惊鸿将她推开,眸光紧裹着她,狠狠捏揉着她的肩膀,一双墨玉眼睛,全然没了刚才殿上的锋利,净是苍凉。   276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   忽然,他眼中跃起丝亮光,却又随即黯淡下去,自嘲一笑,“告诉你,你必定越加恨我!”   他紧抱着她,让她坐在他双腿之间,他的腿脚紧紧夹着她的脚。   翘楚微微希奇,还是道:“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心里大是恼怒,但恨么,和从前不同,书房那天犯病之后,我便不再恨你了,完全不恨你了。而现在,我也再无半点怒意。你做了这么多,完成了我的愿望。”   爱情,经不起一再伤害、不信任。   翘楚凝着井边的野花。花已有些枯萎。井早已空竭,这些花天生天养,有时业着多天天晴,没有雨水,花便萎败下来。   “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我不走,终有一天会像你母亲的下场一样。”她低低说着,笑着,“若你还有些怜惜我,便放我走吧,留在这里,我只会郁郁而终。”   上官惊鸿有些艰巨的一下一下喘着气,狠抓着她的肩,双眸簇动着亟盼、凌厉,“你对我一点感到都不剩了吗?”   所以,刚才他碰她,她会有那样的反响。她的身材对他是熟悉的,她会发抖,但她的心将他锁在外面,所以她很快全然僵硬起来。   从身体到心里,最后,从心到身。   会恨,便是还爱。如今,她恨也不恨,是因为她再也不爱他了……   那陌生又熟悉的苦楚又从肩膀透将出来。翘楚将眼力慢慢移到上官惊鸿脸上,“没有了……但我还是盼望你好。惊鸿,休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欺也许曾经爱到很深,如今,当爱情不在,再当不成朋友,却也做不成敌人。   以前听到这些,总感到好笑。   可以吗。是这样的吗。   本来,真到了最后,也许确实是这样。   上官惊鸿一双大手仍然钳在她身上,那般紧,就像那本来就是长在她身上的东西一般。青筋一条条尽起,手背上有些深深浅浅的伤口,红红的,糊糊的,是战场上得来的吧。   翘楚轻轻想着,说不上喜悲。   大手猝然跌下。   “好,我答应你。”   声音轻哑缓沉得让人心里发堵。   翘楚随上官惊鸿低垂深浊的眼力看去,却见他也正在看井边衰败凋零却仍在斜阳里轻曳着的野花。   *****   夜,邺城,悦来客栈。   翘楚其实很想讲究讲究为什么书里电视里便连这里的客栈都是悦来的分号,惋惜没有这个暇余。   离开朝歌离开睿王府几个日夜了,可是……   她抚住眉头,深吸了口吻,看向房中熟悉的面貌。   若教人看见眼前情景,必定大吃一惊。   堂堂皇五子宁王、大理寺卿宗璞都在她这狭窄的客房涌现,还是跪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还有睿王府的一干人,除了方明,老铁、景温和景清都在。   方明其实也在,不过是在客栈楼面里陪着上官惊鸿喝酒,听来往客人讲述闯南走北的故事。   房中气氛很是严格。   四大和美人看了地上五名男人一眼,又相互一看,低道:“主子,这……”   翘楚看向站在身边的佩兰和玉凝,“将他们扶起来吧,丫头们也一起帮忙。”   房中,只有沈清苓没有过来。   佩兰和玉凝脸色凝重,却没有动,她走到宁王身前,欲伸手相扶,宁王仰头苦笑,“翘楚,若你不答应,我们都不会起。”   四大本去拽景清起来,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景清屁股一脚,将气撤到他身上,景清“哎呀”一声,却敢怒不敢言,狠狠回瞪了四大一眼。   四大冷笑,走过来一把拉开翘楚,指着宁王的鼻子,破口就骂,“睿王回不回王府,关我主子什么事?他天天睡在我主子房门口,我还嫌他烦呢!老跟着我主子作甚,往日打打骂骂,唷,如今是怎么了……”   “四大,不得对五爷无礼!”   翘楚一声低斥,四大一跺脚,走到一边。   翘楚吁了口吻,心里着实是烦躁。   事情演变到现在,是她完整意料不到的。   上官惊鸿放她离开。   她在宫宴翌日天还没亮便带着两个丫头静静离开王府。她知道他对外会有一套休妃的说辞。哪知道,当晚投宿,她睡至中夜做噩梦扎醒,立时有人推门进来,门是内闩了的,非有武功底子不能如此轻易打开。她本认为是睡在隔壁的美人,高大身影一笼,立时将她拥进怀里的却是……上官惊鸿!   接下来几天,他也没再隐匿,率着老铁等人沉默的跟在她们后面。   她本认为他出尔反尔,倒也没有太大怒气,却不与他说一句话。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什么。直到今晚宁王等人机密到来,她才知道宫里出了大事。   也许,该说睿王做了什么事。   在她离开当日,他将一封书信交到宗璞手上,让宗璞转交皇帝。宗璞这时倒是显出要害作用,因他往日与谁也不结交,最是严正,睿王让他传书,皇帝反不疑窦。   宗璞当时并不知道书信内容,直至皇帝拆信浏览,当场发怒,他才知道,上官惊鸿竟是上书皇帝,请辞爵位,自此离开朝歌,不再插手任何政事。他已写了休书给郎霖铃,言明以睿王府资产全数认为赠,以后郎霖铃婚嫁自由。   上官惊鸿送信给宗璞后,便马上带老铁等人离府,根据一直暗暗跟在她背后的暗卫留下的线索,赶到她身边。   谢谢浏览。筒子们,明天见。明天,睿王恢复记忆。   277   他有备而至,她毫无戒备,不同于之前跟踪她的暗卫,这次他派出的是精挑的人,跟踪工夫极了得,连美人也没能觉察出来。   今晚,她连晚膳也没吃,正在房里和两名丫头商量怎么将他甩掉,宁王等人过了来。   他和宁王还有联络,宁王知道他们的行踪。   但刚才门被敲响,四大去开门,看到宁王等人站在门口,睿王府一干人也在。   宁王问,翘楚,能说几句话吗?   她吃了一惊,他站在院子另一边,远远看着她。   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通往客栈楼面儿的方向说,你给我到那边去。   他大是高兴,铁面下,嘴角高翘,“倒是终于肯和我说话了么。你晚膳还没吃,是不是没胃口,现在可是想吃什么,我这就过去帮你点。方叔,你也过来帮我一起看看菜式。”   她没理他,宁王和宗璞互望一眼,无奈苦笑,除去景清一张嘴抿到就快扭曲,众人似乎都是有些见惯不怪了,都朝她一笑,她微微一赧,哭笑不得,迎了宁王等人进来……   宁王的来意其实很简略,却难为。   他想让她劝上官惊鸿回朝歌,重掌睿王府!   佩兰紧跟着说,妹妹也一并回来,你不回,八爷是决计不会回去了。   她几乎是马上告了歉,说她办不到。   于是,有了眼前情景。   书烛火幽幽,几个男人都跪在她脚下。   别说这几个人的身份,男儿膝下有黄金,她怎能不为难?   她知道,她是扶不动这几个人的,但她好不轻易离开,又怎能再回去?   她不愿,不想!   宗璞忽然道:“翘妃……”   “翘楚姑娘,”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改了口,“往日多有开罪之处,望姑娘包涵。姑娘若有什么恼怒,尽管撤到宗璞头上。但有几句话,请姑娘务必听一听……”   翘楚轻轻吸了口吻,“宗大人有什么话,即管说。”   “有些道理,我信任姑娘心里必定也是雪亮的,只是没有去想罢。八爷是必需要回到睿王府的!抛开一切不说,太子为人心狠手辣,若最后登基的不是八爷,很多人都要死,包含众多皇子和朝臣,包含今晚这个房里的所有人,而八爷首当其冲!我和五爷既拥八爷为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八爷的前途和性~命,我们却不能不管。八爷既能为姑娘舍下一切,姑娘便忍心看八爷日后被太子迫害追杀吗?”宗璞说着,自嘲般低笑道:“八爷和太子一样,都是君主之才,自~私说句,宗璞和五爷都认为在八爷的统治下,我们能力实现更大的政治治国抱负。但这些我们都能忍痛舍弃,只盼望八爷安好。”   翘楚呼吸微微促住,蓦然转过身。   “八弟身上还负着常妃的血海大仇,他自己的治国理想。”宁王的声音随之传来,压得她有丝透不过气来,“翘楚,你知道他母妃是怎样死的吗?”   ……   “这皇帝怎能如此……太残暴了!”   四大喃喃低道,翘楚捏紧眉心,刚才,宁王口中那段宫闱秘事,本来常妃是这般死去的,她只知道她死得落寞,本来,不止!   她没有作声,心中千丝万缕,尽是混乱。   房中忽然静下来,呼吸能闻。她走到窗前,将窗推开了丝细隙,抬头望向高悬在空的月轮,尝试让心绪安静下来背后,越发窒静了去,每个人似乎都屏息等着她的答案,带着深切、悲凉的恳求和期盼。   死,她也是怕的,但为自由,她情愿……但其他人,四大,美人,这房里的人,远在朝歌的上官惊骢……还有,他!   “清苓,你真聪慧,知道这么多治国的故事。我也要当王,我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繁盛东陵,让它成为云苍最壮大的国家……”   “小八的理想真了不起!我最怕你只为复仇而盲目,这样想就对了,百姓的福祉才是最大的!”   “不要叫我小八,你还没我大,苓,你……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永远陪着我!”   “好啊,那你到时给我一个大官做。”   “我给你最大的官当,只比皇帝小一点儿,其他人都要听你的。”   “最大的官?只比皇帝小?唷,好冲的口吻,一国之相?”   “你到时便知道。”   恍惚中,两道并不明确的稚音从心底升起,又似乎从遥远而来。她惊奇着,那是他和沈清苓?她怎么知道?不觉一擦眼角,已一片湿~润。   不知是为那男童气势赳赳、后警惕翼翼的声音,还是女童的笑声……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我们一回去,便马上设法帮八爷恢复记忆,那么,到时你再离开,他未必就……”   她正苦楚挣扎着,宗璞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带着似乎看穿她挣扎的深抑的激~动。   翘楚一怔,转过身,低笑道:“宗大人总是最明确你最好朋友的心意,他心里的是谁……对,那时,若我能离开,他也许会顾及睿王府的脸面派人来追,但他自己必定是不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宗璞猛地盯住她,眸收复杂。   宁王拧住眉,佩兰和冬凝互看一眼,同时跪下。   翘楚心里也是一急,想劝起,却知道没有用,她闭了闭眼,美人微微沉声,“主子,莫答应!你不能再回去了,你会在那里死掉的!”   她说罢,一拉四大,也双双跪下。   278   “都别再说了,容我想想。”   翘楚低低叫了声。   众人和她各有共处过,知她平日沉稳,这时如此,情绪已大是不稳,一时都不敢再说。   便在这时,“啪”“啪”两声,门,忽然敲响。   众人都是一怔,会有时在这时过来,随即又省悟必是上官惊鸿或方明。四大嘀咕一声,从地上起来,过去开门。   “你是……”   四大声音困惑传来,翘楚一惊,立即朝宁王看去,宁王会心,众人立时跃起,美人已吹熄了桌上烛火。   来的不是他们熟悉的人!   若教有心人知道宁王和宗璞在这里便麻烦!   来人速度极快,四大一声惊呼,人已进了来。   “主子莫怕。”   翘楚听到美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暗中,只见两个黑影打了起来。   她正惊异,突听得对方一声轻笑,老铁低啸的声音随即传来,“大家警惕,是个极厉害的练家子,护住翘主子,马上找人通知爷。”   书众人闻言俱惊,与来人交手的是众人里面武功最高的老铁,老铁的武功,这天下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敌手,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对!这武功路数,你是……师祖?”   “五爷,大家且出来。”   翘楚一怔,桌上油灯已重新燃起,刹那亮了一室。   景清半个身子已悬在窗几上,正准备跃出去求救,这时是谁都能伤,唯独翘楚不能,不然上官惊鸿还不得发狂听到老铁的声音,赶紧退了回来,却见众人一脸惊然看着跪在地上的老铁。   老铁虽是仆,但谁都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身手和自满。他一生只认常妃和上官惊鸿为主。这能让他跪下的?   竟是一名看去只有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   他脸容清隽,脸色从容,道:“阿铁,快起来吧。”   这青年竟这般称呼老铁?众人越发惊异,却见他忽然走到翘楚面前,低头一揖,“小姐别来可好?”   这下,谁都彻底惊住,老铁也缓缓从地上起来,微微吃惊的看着青年和翘楚。   这人到底是谁?老铁和他似乎是旧识,且听起来他竟是老铁的长辈,但他却熟悉翘楚,并对她甚为恭谦?   一声钝响,翘楚被四大关门的声音一震,从看到这人的恍惚中惊醒过来,立即弯腰一福,“吕先生,许久不见,先生办事回村了?”   青年一笑颔首。   翘楚口中的吕先生正是吕宋!   “早已回去了,太子妃不是在你们出谷那天也一并送了回去吗?”   翘楚心头又是一震,“若雪既是翘眉,她到底”   “也许一些感到还在,但那些记忆早不复存在,令姐和领主、大妃皆是如此。前缘小姐也不必再去求究,只要知道,从今往后她只是翘眉便好。”   翘楚点了点头,又疑问道:“先生今日到此是……”   吕宋脸色复杂的盯着她,“我是早该过来了。若非琳琅娘~娘身子有恙,后来又一再恳求,让睿王和你多处一段时间。”   翘楚又惊又喜,一把捉上吕宋手臂,“你熟悉琳琅?琳琅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可好?她可还好吗?”   “她已成婚,如今还是不错的,往后的事,也非你我能知。”   最起码她现在是好的!翘楚连连点头,心里激~动,很是欣慰,随即意识到他刚才的话,一字一字问道:“多处一段时间?”   “是,小姐这边的情况,吕宋都是知道的。今日吕宋过来,便是要替睿王恢复记忆。”吕宋也是一字一字有力答复,眸光幽深沉凝,“和令姐的事一样,此番之后,我是再不能插手什么了。这事,终是难为了小姐,小姐保重万千。”   两人一边对话,另一边,宁王以下,每个人都既是震动又无比振奋,这青年似乎便是上官惊鸿和翘楚曾提过封住上官惊鸿记忆的那个人!   宁王飞快看向老铁,老铁也是震然点头,“五爷,奴~才师承仙砚台,师傅是师祖的徒弟,我少时曾和师祖见过一面,他是方外修行之人,爷交给他不会有事!”   宁王、宗璞和景平同时却也不无疑虑,这方外之人却牵涉到尘俗中的事来,却是为什么?但这暂且搁到一边,劝服上官惊鸿马上赶回朝歌并恢复记忆才是最要紧的事!皇帝此时已是大怒,怒上官惊鸿,更怒翘楚!   *****   客栈楼面。   虽是入夜一段时间了,桌椅还是坐满泰半,约摸有三四十人,都是今晚宿在客栈的住客,此时出来楼面儿三五一伙喝茶吃酒,或是听听看其他人说话,侃点天南地北的事儿。   翘楚满怀心事走过来的时候,宁王各人已经分坐在客栈四面的桌椅上,冬凝早替各人准备了人皮面具,若非在房中看过各人的易容,翘楚还真是认不出来。   吕宋暂且回避……只是,她和宁王击掌订下约誓言,他们一行离开房间之时,吕宋忽然脸色一变,说,我刚才竟没重视觉察,你这身子分明……   她看他似是对自己所言,甚是希奇,不觉打断了他,先生这话怎么说。   吕宋却反为一怔,脸色古怪,低声说了句,本来你还不知道。   她苦笑,道,先生是指我身上的心疾?   她身上的毒,除去绝颜丹,已经全部解去。翘眉的毒也已教上官惊鸿提炼出来,她离开王府前夜,亲自拿过来给她。   现在最让她朝不保夕的只剩下心疾了!   吕宋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颗药出来递给她,“这药对你的身子大有利益。”   她服下了,确实有种宁神舒泰的感到。她有种强烈的感到,吕宋不会害她,但他的脸色却极是古怪。   ……   “主子,这边!我和美人拿了桌子在这边。”   四大的大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翘楚点了点头,却向厅中心的一张桌子走过去,分明看到那桌的青袍男人怔怔盯着她看,打翻了茶杯,湿了一手也不自知。   筒子们,估算毛病,这小八要明天更1能力恢复记忆了。   279   —五千字长更   上官惊鸿……   不说老铁等人就在那一桌,宁王他们都在四面呢。   他能不能表现正常一点。   翘楚叹了口吻,当她走到他面前,他霍地站起来,眸光越发炙热。   景清本坐在他旁边,立下被他吩咐,“坐一边去。”   景清立下坐挪了位子。翘楚正要坐下来,上官惊鸿忽然伸手去扶她的腰,翘楚一恼,便要侧身避开,他马上说,这里湿了。语气微灼,另一手竟伸袖去擦桌子。   书翘楚一怔,想也没想便攥住他的衣袖,“倒抢起小二的活来了。”   她方说完就懊悔了。手上又糙又暖,已被上官惊鸿顺势握住,他一双眸紧紧看着她,眸里的亮光让她浑身不安适起来。   她来了气,想将自己的手拔出来,才一动,他已轻声嘀咕,大庭广众的闹别扭好看么。   翘楚这下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坐下来,咬牙道:“你也知道大庭广广众,还不撒手!”   上官惊鸿却忽然在她耳边道:“我这样对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热气呵在耳边,翘楚微微一颤,不怒反笑,也在他耳边道:“你再这样,我马上就走,哪怕闹到要将桌子掀翻我也走。”   上官惊鸿眸光暗了暗,缓缓放开她,“我点了些东西,一直让厨房热着,我现在让他们送上来,你先吃点再说。我不吃荤,让方叔试的味道,那些他说了行的,你应当能进口。”   翘楚又是一怔,过了阵子,方道:“不用了,我一会回去吃点干粮就行。”   “不行!”上官惊鸿眼里毫不粉饰的都是心疼,又抿进一丝严格,却低了声,诱~哄一般,“其他的,你说怎么样便怎么样,唯独你的身子,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   这样的脸色,从来没有在他眼里涌现过的脸色,不要给她看!翘楚蓦然将话题转过,打断了他的话。那不觉拔高了微厉的声音,让四面吃了一惊,宁王等人,这桌老铁几人都微讶又脸色复杂的看着她,便连其他客人都纷纷抬眸或扭头看着她。   在这些熟悉不熟悉的人心中,她是个怎样的女人?是个恶人罢。一个有着疤痕的狰狞女人,一个不识体谅的女人。   出得朝歌,她为求真正的自由,没有再带面纱。   邻桌一个小女孩儿愣愣看着她,似被慑着,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翘楚心中苦笑,看孩子的祖父母父母仔细哄着,又有些责备地看向她。但似乎畏惧他们一桌上都是高壮有力、气势不凡的男子,虽有丝不满,却也不敢说一句。   这时,有个胡子落腮大汉却冷笑着说,“哪里来的恶妇!生得这等模样,还敢——”粗豪的声音蓦然而止!   随之又有数声清脆摔在地上。   本来是走堂正往大汉附近一桌送酒菜,一惊之下,将东西摔了。   半截没入臂膀的筷子让那大汉的声音夹着苦楚嘶吼出来,血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与他一桌的几名汉子都是江湖人,此时都义愤填膺纷纷站起,怒视忽然出手伤人的青袍男子。   翘楚心头一跳,上官惊鸿微微垂着眸,玉白的手上伤口坑洼,此时正握着刚折断的半截筷子。   他嘴角一挑,反手往地上一掷,剩下的半支箸钉入地面,只余一个小点连着受伤的大汉,几名大汉都惊愣在地,看着地上兀自摇颤着尾尖的箸子。这样的内力……   “诸位在这里的消费,都算在我账上。当作我代内子的赔礼。”   上官惊鸿看向小女孩一桌,对座中似乎是孩子祖父模样的老者开口,又站起来,低头作了一揖。   店里本已静肃一片,那老者忙起身还礼,连连摆手,颤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上官惊鸿又眯眸看向几名大汉,“她怎么样,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她怎么样,你们这些人又懂什么!”   话末两字一落,语气里深重抑压已全部化为萧飒杀气。   “你真是疯了,没有男人会这样,那不过是个女人,你的婆~娘。”那受伤的大汉喃声说着,又下意识自己说了什么,马上噤声。   翘楚看着四面畏惧的人,惊怔下,回过神来,起来一拉上官惊鸿,怒道:“你还能不能再疯一点!”   上官惊鸿盯着她看了片刻,却对方明道:“方叔,让小二上菜。”   一桌人,本来静静看着二人打闹都又是深深的担心,又是有些忍俊不禁,这时都心急心紧起来。方明低声应了,立即起身去吩咐犹自怔在堂中的走堂小二。   小二本还僵愣着,被悄然走过来的掌柜一拉,忙道:“哎,好,马上……马上就来!”   ……   “先吃点东西,你今天一直赶路,路上只吃了一个粗饼一个馒头……”   被上官惊鸿一岔,翘楚用力咬住唇,又突地听得他压轻了的声音如数家珍炸在她耳边他一路窥跟,连她吃了什么都仔细看着,这般明确!一股激~烈的情绪也登时在心上随之炸开,她一把推开他抚向她发顶的手,压着要克制不住的怒气,缓缓道:“告歉!你有能伤害别人的壮大力量,但武力不是这样用的!”   “他方才的话侮~辱了你,我不会告歉。”上官惊鸿深深自嘲一笑,眸光灰暗,“我错了,赔便是,又有何难!”   翘楚不明上官惊鸿所指,他的动作却那般快,“啪”一声,她方诧异声响,却见一点鲜红从他左臂上迅速滑下,滴到她的手背,明明是热液,却一抹凉意直逼心底。   “爷”   景清急呼,掌柜和小二正端着菜肴上来,看到眼前情景,小二手上又是一颤,幸好猝然稳住了,才没将菜肴摔跌,手上忽然一重,却是那青袍男人却已伸手来接,将东西稳稳当当接过放到桌子上,又轻语吩咐道:“将这里擦一擦。”   “这样可以了吗,你先吃东西。”   上官惊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翘楚看着小二勤快地擦拭她前面的桌子,握紧手,手心都是汗,这一刹,她当真不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眼里微微晃动着的是眼前上官惊鸿同样被断箸刺下左臂。   “爷,奴才给你处理伤口。”景清急得什么似的,也不必老铁和旁桌宁王等人示意,已离椅奔到上官惊鸿身旁。   “不必,你先给那人止血包扎一下。”   上官惊鸿眼力一扬,擦过那落腮胡汉子。   “可爷……”   “景清,听爷吩咐。”   景平沉声吩咐,和方明一道布起菜来。   肩上的疼因男人的按压有丝窜了出来,翘楚沉默坐下,眼下是一只大手握着箸子递来,她没接,看向老铁,“铁叔,你帮他清算包扎一下。”   “不,你先吃东西。”   上官惊鸿止住老铁。   翘楚吸了口吻,没有说话,将新筷接过。   “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他放下不停给她布菜的箸子,眼力仍是灰暗,却又有丝隐抑的柔意,落在她吃了泰半米饭的碗上。翘楚咽下口中的米饭,放下碗,轻声反问,“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也许说,在你的打算之内。”   沙哑的笑一丝一丝从他喉中逸出,尔后慢慢变得冷硬。   “翘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我扔下睿王府,细想去有一箭数雕之效,让父皇更笃定睿王宁要美人不要江山。而你也许就此不忍我前途尽毁、我生命有虞跟我回去!但信不信在你,我确实早已料到五哥他们必会过来当说客,也盼望你能转变主意。但不管你改不转变主意,我既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我绝不会离开你!天边海角,你翘楚去到哪里,我上官惊鸿也到定哪里!”   翘楚正咽着口茶,听他哑冷静声音一句一句道来,双手微微发抖,她咬牙,将有些不听使唤、想掉下的茶杯紧紧握住。上官惊鸿的眉宇忽然有些失望又有些邪佞的挑起,猛地一击掌,她一惊之下,全部人已腾空,被上官惊鸿抱到大腿上,老铁等人迅速将桌子围住,瞬间,又有些黑衣男子快速走进来,将两人所在的桌子团团围住。   上官惊鸿忽然摘下铁面,粗暴地塞进她胸~怀里。   渺小的缝隙处,仍微微可见四处过来窥测的热辣眼力,不远处两桌年轻男女暗暗打量的好奇眼力,几名少女都畏惧又害羞地围拢在一起低声密说着什么,一双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   “上官惊鸿,你要做什么?”她惊惧不安,忘记了手上还握着茶杯,伸手去推他。   瓷片碎响,水气芳香。   翘楚一愣,已被上官惊鸿俯头吻住,他把她双唇含进嘴里,发了狠的吮着,她死死合着牙关,他一只手紧紧掌着她的腰,忽然微微离开了她的唇,另一只手迅速在她腋下重重一按,酸麻的感到袭来,她刚低呼出声,他的大舌已顶开她的牙关,缠上她的舌吸吮起来,他狠狠吞食着她的液沫,大手忽然抚住她的肚子,轻轻摸着……在这上面他却是极尽温柔的抚按着,她浑身麻软发抖,屈辱、又另有些什么感到将心尖缠得死紧,这个疯子,她要将她也逼疯才甘心吗?   她重重锤打着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才猛然离开她红肿的唇,嘴唇却抵在她唇上,口痴不清地低语道:“你吃饱了,该我了的……我这些天跟在你后面,看你吃那些垃圾干粮,我给你准备的银两银票,你就是不肯用,忍着看你吃那些粗糙的粗粮,忍着不去骂你,忍着不去碰你……你知道我忍得快要疯了吗?”   “疯子,你***就一个疯子。你傻了还是一个疯子,你说放我走,你骗我!你***骗我!”   那些声音就像咒语,翘楚心里莫名疼痛起来,她气怒到极点,终于扬手狠狠扇了眼前男人一记耳光。   上官惊鸿待她打完,方握上她的手,轻轻的笑,眼里的灰暗却重的要将人压没,“你终于气我恼我了,翘楚。我不要你对我没感到,你不能,不可以!”   翘楚一震,猛地闭上眼睛,紧紧的,眼缝间却都是冰冷湿润。   “惊鸿,回去吧,我们回去吧。”   “不,翘楚,那不是你的真心。你心里现在甚至没有我,回去做什么!我们到民间去,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会用我的命掩护你不被上官惊灏伤害。”   “不,我愿意跟你回去!只要你肯恢复记忆,并和我订立一个契约,我就跟你回去,永不再离开你。”   “契约?”   *****   惊鸿,我骗了你。   契约只是对恢复记忆的你的戒备。   没有永远。   我还是会走,很快。   你也不再需要我。   但这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永别了,只属于翘楚的傻子。   傻子,其实……我爱你。   和你一般多。   ……   在所有人的深深屏息凝气中,翘楚却低头淡淡看着铐在自己手上的镣铐。   镣铐的另一端在男人健硕的手段上。   上官惊鸿曾说,翘楚,我要做两件事。   上官惊鸿在吸收吕宋的手术之前安排了几件事。   其中之一,便是这副镣铐。   这副镣铐不知道上官惊鸿在哪里弄来,却足以防止她在他昏迷的时间里离开。   制成这副镣铐的铁材,坚硬得任何宝剑也斩切不断。   所有人都运内力试过,都不行。   除非,将他或她的手剁了!   镣铐的钥匙,上官惊鸿将它藏在其中一个暗卫身上。   上官惊鸿的暗卫多达千人,没有人知道哪个暗卫是谁。   暗卫可听命上官惊鸿和他指定的任何人,但最终只听命上官惊鸿。   只有上官惊鸿醒来,暗卫才会将钥匙交出来。   至于第二件,没有人知道。   “他的眼皮在动!”   而现在   众人里,谁振奋的声音传来,翘楚心里蓦然一颤,侧方,他即将醒来!   恢复记忆了的上官惊鸿!   这里是朝歌,睿王府书房。   她和他的情~欲生死爱恨是在这里开端的,也将在这里结束。   ……   “这里是……哪里?”   手上被扯勒得一疼,身边沉重的身躯忽然跃起,翘楚不得不跟着站起来。   “爷。”   所有人情绪激~动,除去吕宋、宁王、她、四大和美人,都齐齐跪倒在地上,凝望的眸里,都蕴满泪光。   此时,上官惊鸿没有带面具,他眯眸一一看过众人,眸光微动间,幽深锋利,末了,他淡淡一笑,道:“哦,想是爷昏迷很久了罢,怎么都一幅如此的模样?”   除去宁王和宗璞脸色仍稳,其他人闻言都有些惊怔,却又见上官惊鸿顺着手上镣铐,眼力慢慢移到旁边一直一言未发的翘楚身上。   翘楚极为安静,也微微眯眸看着他。   眼眸鹰鹄般越发犀锐,上官惊鸿嘴角一扬,忽然猛地扬起手臂   —   谢谢浏览。谢谢大家的留言和礼物。筒子们,明天见。   280   上官惊鸿这般一动,牵动了镣铐,翘楚手上又是狠狠一疼,虽然没有叫出声,脸色终是变了变。   上官惊鸿看她撕去平静,嘴角微微扬起,“我还认为你不知道疼。”   翘楚轻轻笑了笑,“是,我疼,很疼。”   其他人见状,却早已面面相觑,停住了。四大和美人惊怒,待禁止,翘楚摇头。   景平一咬牙,出声道:“爷,你为何……这般对翘主子。”   上官惊鸿也如翘楚一般,轻笑淡道:“因为她贱。”   腊“景平,你怎么不问问她当初是怎么推本王下崖的?”   虽然他早已做好落崖的准备和措施,但她撒手,不啻于推他一把!   ……   众人闻言,都大为震动,虽然,谁都不如当事人明确当天坠崖的事,但如今听来,却是翘楚谋害了上官惊鸿。   也在这一刹,谁都明确了,上官惊鸿的记忆是回来了,却也停留在了坠崖那天,否则,他绝不会如此仇恨厌恶翘楚。   翘楚和夏王是有暧昧,若说翘楚这样做是为了夏王,但一路走来,又有谁敢说她对上官惊鸿无情?可上官惊鸿却这般笃定。   肩一时,众人惊怔难为,都不知道是该为翘楚说句话还是不该。   上官惊鸿眼中光影薄薄,流光溢彩一般,却全都是浓冽的歧视和憎恶。   “睿王,她是你的妻子。不管怎样,你都该善待之。”   忽然有人插话。   却是吕宋。   上官惊鸿眸光一转,淡淡定在吕宋身上,手一挥,又示意众人起来。   老铁忙向他解释了吕宋的身份,上官惊鸿颔首,然而心中却莫名的不喜吕宋,仿佛这个人曾作过一件什么让他厌恶的事一般。但面上,他还是声色未动,长身一躬,谦礼答谢。   众人也随他谢了吕宋。   吕宋马上还了一礼,眉间有抹深重的叹息,末了,看向翘楚,轻道:“小姐,吕宋告辞了,余年将天天为小姐祈福。”   翘楚忍住鼻中微涩,却只是笑道:“先生不感到欠翘楚一个解释吗。翘楚命薄,余年太长……何况是先生的余生。翘楚只求先生一件事,请待为转告琳琅,她的恩德,山高水长,今生我是无能为报了,来生我必定找她报答,海蓝有生之日将天天为她祈福,祝她安好幸福。请她必定要幸福。”   “好!吕宋知道,小姐其实不需要这个解释。若小姐真个责问,吕宋倒好受许多。”   吕宋苦笑,朝她飞快一躬,众人只觉眼前微花,他的身影已消散在门外,像来时猝不及防。   “阿铁,保重。”   声音在外间传来,又寂然远去。   老铁想问他还会再见与否,随即释然一笑,他年岁有限,和这位先辈也许就此一面了吧。人生离合。   只是,和此时众人一样,他遽然明确翘楚话里说的“欠她一个解释”的意思。   吕宋有意抹去了上官惊鸿近日的记忆!   为什么?   上官惊鸿看翘楚眼圈微红,淡淡看着门口的方向,心中戾气更起,抬手便狠狠扣住她的下颌,“琳琅是谁?给过你什么大恩?本王的侧妃似乎还熟悉不少奇人异士!”   他用的是环着镣铐的手,也带动了翘楚的手。   他手段的皮肤登时被磨破,鲜血直流。   翘楚亦然。   她忍着疼,轻声道:“我没有推你下崖,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也只解释一……”   “解释一次?倒是你认为你解释我便要听了!”上官惊鸿冷声打断她,沉沉低笑,脸色越发不齿。   就像之前的误会,即便是“傻子”上官惊鸿,也不肯听她解释,何况是他?   翘楚也住了声,不再说什么,正要让他放她回房,上官惊鸿盯着镣铐,眸光一阖,轻尔嗤道:“为何要用这副玄铁镣铐……”   “爷,这是你找了很久方翻出来的。”方明低声道。   上官惊鸿眼梢冷冷一抹镣铐,利眸攫紧翘楚,“这怎么回事,倒是不用这东西我便拴不住你?”   翘楚微微侧开头。   上官惊鸿看向老铁,“钥匙!”   老铁颔首,迅速出了书房。未几,领了一个暗卫进来。   暗卫向上官惊鸿见了礼,又马上出了去。   本来,按上官惊鸿昏迷前的设定,由一个极擅易容术的暗卫在书房外守住,只要亲见他醒转,才会去通知持着钥匙的暗卫。   只有这个守岗的暗卫知道拿着钥匙的是哪一名暗卫,若不见上官惊鸿醒来,他即便被杀逝世也不能说出持匙暗卫的身份。这样就防止了任何人在上官惊鸿昏迷期间用易容成上官惊鸿的模样的方法或胁迫他问出钥匙的下落,从而将翘楚放走!   空隙里,上官惊鸿对宁王道:“五哥,一会且与我说说近日之事。”   宁王脸色深凝,看了翘楚一眼,随即点点头,知他还有话要对翘楚说。   四大和美人咬牙压住怒气,景平双手紧握垂首站在一侧,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知道上官惊鸿有话对翘楚说,都没有出声。   翘楚反似有些不在意,似乎除去和吕宋说话,和上官惊鸿说的那一句解释坠崖的话,她是费了心力去说的,其他时间,她一直有些不在意,脸色淡淡,眼底一抹青黑,带着浓重的疲惫轻轻看着有些血肉含混的手段。   真好!上官惊鸿挑眉一笑,手臂一探,突地将她扯进怀里。   翘楚蓦然一惊,只听得他厉然在她耳鬓一字一字警告:“今晚我就要你!要逃离我,你妄想!”   ps八终于还是忘记了全心爱好一个人的记忆,也许不少筒子不爱好,认为狗血,今天这节歌也纠结了很久,但还是按本来的设定写了,这里不是为虐而虐。   281   翘楚闻言一颤,这时,一名暗卫来报,说刚宫里来人传下口讯,皇帝知道睿王已返王府,让睿王和翘妃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上官惊鸿拧眉,众人心下一片凝重。很快,老铁又领着一名暗卫进来。   那暗卫手上拿着一枚古拙的钥匙。   ……   魁随着“锒铛”响声,翘楚看向地上的镣铐。   这束缚是解了,那真正的束缚呢。   她稳了稳心绪,正要说话,突听得上官惊鸿低声问宗璞,“苓呢?”   疏除却上官惊鸿初醒,宗璞欣喜,其后他一直沉默,这时听上官惊鸿问,和宁王互视一眼,说,爷且稍等。   他说罢,大步奔出。   未几,门再开的时候,宗璞旁边,沈清苓眼眸通红,定定看向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眼眸马上漾上一层光线,落在沈清苓身上,“为何一直躲在外面?”   沈清苓看了翘楚一眼,苦笑,“若你不问我,我是断不会出来的。惊鸿,你不需要我了。”   “你胡说什么!”上官惊鸿眸里擦过一抹心疼,沉声责着,一个跨步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我快等不下去了。”   有多久没被他这样抱着了的,沈清苓低低哽咽……他还是她的,他本来就是她的!   “苓,你的样子怎么这般憔悴,我可是昏迷很久了?”   发被男人轻轻抚着,一股委屈服沈清苓心底直透上来,“中间产生过什么事你都忘记了吗?”   ……   “五爷,宗大人,各位且好好聚,翘楚先回去了。”   枕在上官惊鸿怀里,却能明确感到翘楚便在男人宽广的肩膀之后,她眼眸仍湿,又猛然冷下来。正待说话,突听到翘楚的声音,她心下冷笑,从上官惊鸿怀里挣出,定睛看着翘楚。   “翘楚比我早苏醒过来,她做了对你不好的事,对不对?”上官惊鸿眉锋一划,轻声问着,看向翘楚的眼眸已抿进厉茬之色。   白费他在她受到浅浅箭伤之后,便将一直收藏的最后一颗百草丸给她服下,那是本该给清苓的东西!白费他拼着受伤,将她从崖下救起!   沈清苓低头,“过去了,我自己的便莫要再提了。倒是……我没有背后说一个人的习惯,今日冲着开罪谁,也要和你一说的是,惊鸿,你好好和景平聊一聊吧,当然,他所作的也不过是受了唆说。但翘楚……她毕竟是你妻子,几次三番对夏王那般已是不该,如今又是景平,景平怎么对我,我是无所谓,闭眼便过了,可翘楚这般,惊鸿,我……只是替你心疼。”   “你为了常妃娘~娘和她母~亲的交谊,做了多少事,护利她多少回……”   “苓,莫说了!”   那如伤兽般的冷笑厉喝,让沈清苓也猝然一惊,住了声,上官惊鸿已放开她,一脚踢翻景平,快步走到翘楚面前。   景清大惊去拉景平,颤声道:“清苓小姐,上次是我哥哥不对,景清代他赔罪,你莫要再怪他。”   他说着,又急忙对景平道:“哥,你快向清小姐告个歉。”   他心里又惊又急,心想果是不能得失了清苓小姐。   景平摇头,自己爬起来,跪到地上,一股腥甜拼命涌上喉咙,幸好,念在多年情份,爷这一脚仍是留了五分的力,否则,他只能逝世在当场。他咬紧牙,将血沫团团吞下,重重叩头,“爷,清苓小姐是误会了,对景平来说,敬佩翘主子就如敬佩爷一般。”   上官惊鸿冷冷而笑。   翘楚安静地看着高高扬在自己面庞上方的手掌,也只是笑。   心中却早已悲凉麻痹到极点。这时深深的寒意和恼怒也到了极点!他不听她辩护,沈清苓冤她,她都可以忍耐,但他怎么能容沈清苓这般去说景平!对她一直默默掩护的景平……   “四大,美人,若你们仍当我是你们的主子,便不要过来。”她看了眼分辨被老铁和方明紧紧按住的美人和四大,仰起脸,像刚才上官惊鸿对她一般,也一字一字对他道:“是想打我吗,你已打了对你忠心耿耿的景平,何不把我也一并打了?若你真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打啊,即管打,把我打逝世最好!”   但尽管这样,她不敢替景平多辩几句什么,多说,怕上官惊鸿会重责景平。   其他人对她怎么样,她不敢说,但对景平,方才也不敢向上官惊鸿求情,也是同她一样想法。   上官惊鸿看着眼前的脸,那张尖削如巴掌般大小的脸,却那般倔强,心中的怒恨激烈如凶猛的浪涛,一波一波快将他沉没,却也是这时忽然看清她脸颊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他微微一震,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道疤痕?   一股难言的疼痛的隐隐晦晦从心底窜出,他一惊,更遽烈的怒意随之充满全部胸~腔。   便是这样丑陋的一张脸,却敢去勾引其他男子,将他的情绪玩弄得团团转!   手发抖着……他这时真的只想将的她摧了毁了,自此一干二净。   “八弟,够了!”   “爷,饶过翘主子吧。”   室内,只有沈清苓走过来,还站在他身边,所有人一瞬纷纷跪下。宁王抓住他高扬的手,冬凝甚至扑过来抱着他另一只手。   翘楚一笑,低道:“八爷,打还是不打?若不打,我先回去了。还有,我这个脏女人,你不屑听我任何解释,也当是再不屑碰的。若你看着不顺眼,还想对我做上次围场里的事,请好好看看这份契约!”   “啪”的一声,一份纸绢被翘楚从怀里掏出掷到地上。   上官惊鸿目力极好,只见上面写着在得到翘楚答应之前,他绝不碰翘楚,上面赫然盖着睿王的印鉴!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他什么时候对她做过这样一个承诺?也就是说,刚才他即便真要打她,也是不行?!   似乎,他醒来之前,产生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他绝不会用睿王的印鉴去向一个女人承诺什么!哪怕是清苓,也不会!   对他来说,这就等如是一个将军的军令!   清苓知道他的印鉴放在哪里,有一次,清苓和他顽笑,将他的印鉴藏了起来,他当时就和她翻了脸,哪怕事后他将她哄回。   政治和情绪,他向来分的很明确,正如全天下,他可认为清苓这一个女人去逝世,但绝不会因她放弃报仇和夺嫡!   他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任人鱼肉的孩子、少年!   他可以被杀逝世,但他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来把握!   上官惊鸿这时也是怒到极致,不怒反笑,身子微一运劲,宁王和冬凝只觉一股凌厉的力量逼迫而来,一惊之下,已被震开数步。   翘楚扔了纸绢,再不言语,也不去看上官惊鸿,只是静静看着地上写这份东西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昨晚的灯光却似乎还缭绕在眼前,他一边看着她,一边认真写着这份对她的尊重。在现代来看,这算什么呢,但最起码,这是完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她有点想笑,又有些想哭。   眸光碰触上另一份眸光。沈清苓正凝眸盯着地上纸绢,浑身微微发抖。   她摇头一笑,双肩忽然一疼,又已被上官惊鸿紧戾捏上,低低笑语,“行,本王不碰你,本王手下也还是有些人的,将你赏过去,也是不失为一个主意。翘妃,你说是吗?”   便像灵魂早被剥离开身材,似乎还有一个自己站在她和眼前男人之外,淡淡看着他们的一切。   他的脸色让她信任,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也许,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成果,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能去到这样的不堪。   莫说这几句狠话他能轻盈带笑来说,一个男人想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已经打了一个女人,这之间的差别又有什么。   若不是答应了宁王和宗璞,就此一走了之,自此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有些快活。   他们的生逝世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些人里,却偏偏有她想祝福的人。景平,冬凝,方叔……   终于,她轻声回他,“好。”   上官惊鸿却像如遭火煨一般忽然狠狠推开她,抬头的时候,却见他嘴角的笑意不再,眼里是沉鸷和杀意。   “那你等着。”末了,他也盯着她轻声道。   她淡淡点点头,正想招呼过两个丫头离开,忽然沈清苓快步过来,她只感到眼前一花,脸上已结坚固实挨了一掌,脸颊辣辣的痛,沈清苓的她一笑,好,这正好,沈小姐,若非你一直在上官惊鸿怀里,我没有下手的可能,我早就想打你了!   幸好上官惊鸿的重视力从景平身上转到我身上,幸好上官惊鸿认为是我勾引的景平,否则,景平已被上官惊鸿杀了!   若你果真爱这个男人,就不该伤害他身边从小长大的毛病!若你果真是来自现代的人,就更不应当!一条性命怎容你这般糟践!   她毫不迟疑,反手狠狠扇了回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脸上又吃了一记耳光。   这一掌,和刚才的不同,因为,那是来自男人的力量。   满嘴咸腥,她也狼狈的摔到地上。   “主子……”   四大和美人摆脱钳制,发抖着跑到她身边,将她搀扶起来,看她满嘴鲜血,两个人都急哭了。   主仆多年,这是翘楚第二次看到美人哭。第一次,是选妃赛却几乎生逝世离别的那一天。   书房里,所有人都再次从地上起来,惊恐地看着她。   上官惊鸿没有下命令,他们还是起来了。这也是第一次她看到他们没有等候他的命令便自己做了举动。   只是,好笑的是,上官惊鸿为何放开了刚扶在怀里的女人,明明在他一身戾气甩她巴掌之前,他还紧紧搂着被她掌掴回去的沈清苓。   第一次。   还是第一次,看到上官惊鸿这个模样。   他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掌,盯了半响,又猛地抬头看她,那双素来鹰隼一般的眼睛,和众人一样,装满惊恐,再没有一分冷静。   他的手在发抖,浑身都在遽烈的发抖,嘴巴一下一下蠕动着,声音嘶哑,“翘楚……我……”   本来,一个男人想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已经打了一个女人,确实有差别。   她一笑,一颊牙齿疼痛,不得不轻了声,“八爷,翘楚恭候你的休书。明天面圣之时,若等不到你的休书,我就自刎在金銮殿上。”   “翘楚……”   出声的是宁王,伴随着的还有两声钝响。   翘楚看向宁王和宗璞。   两个猝然掀起衣摆,朝她跪下的男人。   “对不住。”宗璞苦笑,眼角眉梢都是愧疚。   “若说是为了吕宋剔除上官惊鸿天神村记忆的事而告歉,不必了。”翘楚抬手揾了揾嘴角溢出的血水,低道:“我知道是你和五爷的主意。回来之前,我就知道你和五爷会这么做。只是,我别无选择,不是吗。除非我忍心看你们有事,不肯让步。否则即使我对你们说,不能剔除他现在的记忆,你们假装答应我,但只要我答应让上官惊鸿进行手术,你们还是会按本来的打算,吕宋也有这个意思。五爷,你我当日击掌订下的约定今日也一笔勾销,我不需要你协助我离开睿王府。我自己会离开。若走不了,就逝世在这里罢。”   282   “本来你都知道。”   宁王浑身一震,随之低低苦笑,和宗璞起身,看着眼前嘴角红肿、脸色却越发青苍的女子,他想说一句什么,至少说一句告歉的话,却恍觉嘴里一片苦涩。   “亏你们做得出!”   魁震动一波接一波,至此,书房里众人都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冬凝如同宁王,也只觉满腹的话想说,出口也只剩下这句悲愤的质问,她走到翘楚面前,冷冷盯着那两个男人,末了,轻轻一笑,一字字道:“宗璞,我错了,当初,我根本不该去求翘姐姐救你!”   “小幺,”宗璞上前一步,却有人比他更快,青袍擦过,已拂开了冬凝。走到翘楚面前,伸手去拉翘楚。   美人出手极快,已一鞭甩了过去。   靠近的男人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腥红的鞭痕。   翘楚没有想到,自刚才她和宗璞、宁王说话伊始便一直沉默的上官惊鸿,竟然没有挡这一鞭。她动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不是恨不得把她甚至她的人都杀了吗?   她淡淡迎看他。   疏这时,谁都想都说话,却终于谁也没有说话。四角灯架,烛火明艳,却压不住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昏晦的沉重。   “美人,杀了他!”   随着四大惊怒的声音,“啪”的一声,美人又一鞭凌厉挥去。   这一次,上官惊鸿伸手揪捉住长鞭。   生平第一次,上官惊鸿创造自己混乱至此。   虽熟读云苍有纪年以来各国历代兵书,在皇帝放任生灭的时间里,也曾机密奔赴过其他国家看过多场战事。   西征却是他打的第一场仗,再非纸上兵,再非过路客,曾在一场战事里遭到围堵伏击,当时,无数流箭射来,他想过会逝世,但不悔不怕,更无丝毫混乱。乱了,只能是逝世。   他这时到底是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右手竟还不受把持的轻颤着!   打她的那一记,现在想来,竟然不知道是因为她动了清苓,她勾引了景平,还是他恨她脸上的漠然,情愿被别的男人碰也要反抗他,她就这么想离开他?   没想到五哥和宗璞那一礼,这中间似乎产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事的他会向五哥懂得、查探明确。   但这时,满头脑竟不可克制的只是想看看她的伤势,他虽恨她之极,却终是留了手,她却似乎伤的不轻……   她总是这么孱弱,却倔强。   眼圈红的吓人,他认为她要哭,但她没有,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里的冷淡越来越厚。   她是该打的,这般不驯!   他却猖狂的去看她的眼睛,连那丫头的攻击也不去躲闪。   心里很疼,模含混糊的、心底忽然就生了个更猖狂的念头,若她向他求饶,她和九弟之间的事情,甚至悬崖上的事,他都可以一笔勾销。自此,他还是像以前想过的一样待她,给她最优渥的生活,替她治病。只要她向他求饶,好好爱他……   “惊鸿。”   沈清苓本来激烈欣喜的心情忽然一下黯淡下来,止不住浑身发抖起来。   若时间能重来,她还是会打翘楚这一巴掌,翘楚怎么能趁上官惊鸿没有了记忆便胡作非为,连睿王的印鉴也让他拿出来!   她不怕她,真正的他已经回来了,她给得起她这一记耳光!   只是,为什么他对她的声音却仿佛置若罔闻?一手揪紧那婢子的鞭子,仍一步一步向翘楚走去。   她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臂。   他随之顿住脚步。   他果然停了下来!   沈清苓淡淡一笑,扬眉看向翘楚,掌下手臂肌理忽然偾起,耳边噼里啪啦数声,上官惊鸿执在手里的长鞭已被他崩扯得全部碎裂,碎屑簌簌从空中扬落。   “翘楚”   上官惊鸿厉声叫着,她的手猛然被甩开,他大步跨前,却又浑身一震,定在原地。   “今晚,睿王府城郊的别院借我一用。”   翘楚的声音轻轻传来,她心里一沉,一步之外,翘楚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是从她身旁的婢子腰间拔出来的,那女子身上分明拴着一只空鞘。   匕首抵在翘楚自己的脖子上,已划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翘楚的手微微发抖着,下手却狠得毫不迟疑。   上官惊鸿眼里的是……心疼。   *****   金銮殿。   早朝的时间已过,殿上本应只剩下皇帝和随身侍从,这时却还有睿王府的主子。   陪在皇帝身侧的,除去莫存丰和几名贴身内侍,还有夏海冰。   此时,莫存丰心里正七上八下。   他自小便跟在皇帝身边,虽忠于皇帝,但考虑到皇帝大行之后,曾为贤王办事。惋惜后来贤王失势,他和郎相私下见面,有意向睿王投诚。但京畿这几天的事着实惊了他!他是宫中老人了,可任凭怎么猜,也都猜不出睿王为什么要请辞爵位。   皇帝办甚大隐晦的事,有时会避讳他,他心里明确。但这次皇帝让夏海冰派探子出入汇报,却没有避过他。   据探子回报,翘妃并非如坊间所说,是回乡省亲,而是要离开;而睿王也并非如他交予皇帝的信函所说,心生归隐念头,而是尾随翘妃离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睿王果真无夺权之心?   他大是疑窦。   皇帝这时却已抚案而起,冷冷盯向前方地上的翘楚。   283   且探子回报,返程之前,睿王还为翘楚在民间做了些荒谬事。为她伤人自戮,二人甚至当众亲昵!   莫存丰越发惊异,突听得皇帝冷笑道:“朕适才问你当日为何离开睿王府?你说你是无法忍耐睿王还有别的女子而离开。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堂堂一个亲王!睿王府上也只有郎妃,你,还有一个通房丫头罢,你竟也无法与之和融共处,你可知你已犯七出里妒之罪,睿王可随时休了你!你可知罪?”   翘楚抬头,轻声道:“翘楚知罪。也知此次罪无可恕,睿王也已作出决定……休了翘楚。”   皇帝本怒不可遏,这时倒略有些怔仲,本来,惊鸿回到朝歌马上向他讨要兵符,他还心存一丝疑虑不安,但从对憾西夏使节到辞呈,惊鸿对翘楚分明用情已深!   他有他打探消息的眼线。据说宫宴那天,彩宁长公主备下重礼,以庆惊鸿凯旋。这彩宁分明对惊鸿有意,惊鸿却情愿开罪之,对淳丰动手。若彩宁下嫁,惊鸿无疑又多了一份壮大的力量。   若惊鸿不爱翘楚,这两件事根本不会产生。虽说这孩子没有夺嫡之心让他欣慰,但这番作为却实在让人痛心,竟将郎妃也休了,这岂非白费了他当初一番苦心!   经了些事,他本对翘楚甚是怜惜,认为她聪慧,识大体,如今看来,他终是看错了这女子。   魁她到底不如郎妃!   睿王离府的事,他虽压下了消息,对外只称战事毕,睿王送翘妃回乡省亲。但当事的人,又该怎么想。这数日以来,若换作其他女子,早就闹得什么似了,郎霖铃却静若处子,只安静回到郎府,说爷出门,特抚恤她,让她回家小住数天。郎相在朝上也是个没事的人一样。   事到如今,他倒真盼望惊鸿休了这女子的。只是,惊鸿既如此深爱翘楚,甚至不在乎她容貌丑陋,又岂是说休就休!   他正阴森思虑着,又觉有什么不妥,眼角一翻,往翘楚左颊看去今日,翘楚并没带面纱,果见她颊上红肿起一块,嘴角也有些破损。   惊鸿打了她?   惊鸿果真想通了?莫怪她脸色青白,却是悔了罢。之前终是侍宠而骄了。   疏她没说求饶之言,可是认为惊鸿舍不得了!   他此时反而微微一振,虽对上官惊鸿所为动了极大的怒意,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遂看向翘楚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惊鸿,“老八,你怎么说?”   “父皇,儿子近日所为,大错之极,致父皇伤心扫兴。不瞒父皇,儿子创造,此去路上,父皇派了不少探子随着,儿子始知父皇担心,惊鸿痛定思痛,已蟠然觉悟,除非翘氏……”上官惊鸿说到这里,淡淡看向翘楚,“除非翘氏省悟,否则,我愿休翘氏。”   翘楚迎上他的眼力,轻轻一笑。   一道皇命选妃,从没想到,和这个人会那样开端,今天这样结束,仍是在皇帝面前。   在这个年代里,唯一是一种可笑。   何况是一个身份并不尊贵的女子请求的唯一。   对像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亲王。   她知道这正戮在皇帝的怒处。   他必定同意睿王休妃!   ……   上官惊鸿也是仰头一笑,眼力赫利。   昨晚一夜,他没眠。   让铁叔将清苓送回去,派了数十名最厉害的暗卫送她到别院。然后,用了一晚,听所有人说这段时间来产生的事。   本来,他并非才醒来,中间产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曾经那么宠她,那般猖狂。   苏醒的他,根本不可能做这些事。不知是她利用了他那一点,还是他确实傻过。   看着夜空,手仍在发抖,他却慢慢平静下来。   无论如何,他必定不会放弃复仇和理想。   谁都不能阻他。   连清苓也不可以,她自是更不可以!   连一晚都不愿意和他呆在同一个处所?   以逝世相胁,他便没有措施了么?别院之胁,一次已够!   你既相贱到连名份也不要,皇帝也相轻于你了,我又何妨暗下将你软禁?   人么,有时想活很难,想逝世,却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他淡淡想着,知道自己心里的坚硬。眼梢擦过皇帝,向她一瞥之下,已然收回眼力。心里忽然感到她的模样,自负明媚,竟有丝眩目。比之翘眉,似乎竟也丝毫不逊色。那个天下最美的女人,他哥哥的女人,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翘楚并没有求饶,到这时也没有求饶!她眼里一片安静,又有丝说不出的夺目,这女子皇帝这时反微微皱眉,他盯着上官惊鸿看了片刻,见上官惊鸿只淡淡看了翘楚一眼,再无其他,这孩子是决断的,不拖泥带水,是大事之才。   且这孩子刚道出了他派探子的事,那些探子都非泛泛之辈,眼神倒厉害,也实诚,且总算明确父亲的苦心,心里微松了口吻,快速一计量,仍厉声道:“存丰,你带他二人到供奉我东陵历代帝王的英灵大殿,向祖先跪拜,老八,你也好再好好检查一下,这决定是否不悔!”   他实是不喜翘楚了!郎霖铃和彩宁能力助上官惊鸿。   若上官惊鸿悔了,那末,他只怕还得重新估计这个儿子日后能否担负大任。这些日子,他甚至动了想改立上官惊鸿为储君的念头。   他这个八子会善待他所有的兄弟。他所有的儿子,他真的不盼望他们逝世在上官惊灏、那个他最爱却狠辣的儿子手上。   284   英灵大殿。   翘楚有些好笑,这不同的待遇!   那位莫公公给上官惊鸿准备了蒲团垫膝,她就跪冰冷地板。   上官惊鸿本思考着事情他应是猜对了,皇帝还是派了探子随他出京,借探子来说那个人关心他,让他痛悔当初的决定,委实不错。   只是,那个人的关心?父亲的关心?   他心下轻嗤。   失忆的上官惊鸿,给他留下不少烂摊子   感到身旁有异,眼梢微扬,旁边的女人身子微微打着颤,双膝尤其发抖的厉害,这个孱弱的女人!   “若你叫一声爷,这东西我给你。谁知道要在这里折腾多久。”   魁翘楚正想着离宫以后的事情,冷不妨听到上官惊鸿的声音,她索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她已是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   膝下忽然被什么一撞,她一怔,睁眼一看,却是蒲团儿。   她也不客气,掂过来垫到膝下,持续闭目养神。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莫存丰奉命守殿,直到皇帝旨意过来,能力让二人出去。他就站在殿门处守看着,手下内侍在殿外远远站着。他距离二人不远,这时看的有丝暗暗心惊,这位爷是真的要休妃么?   列祖列宗面前,上官惊鸿放纵地盯着安静闭着眼睛的翘楚看,看到翘楚拿过他掷去的蒲团,冷峻的嘴角微微扬起。   忽然,上官惊鸿眼梢往他身上一抹而过,他一惊,迅速一看门口,左右并无他人经过,他立即弯腰鞠躬。   镤上官惊鸿一颔首,也微微阖上眼睛。   他心里却是一喜,明确上官惊鸿算是正式吸收他的投诚,这睿王已和郎相接洽过了吗?   ……   不知道跪了多久,翘楚只感到垫着蒲团的膝盖也快要跪麻了,突听得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是皇帝的旨意过来了吗?她微微睁眼,见身边的上官惊鸿仍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她侧目看去,只见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正俯身和莫存丰悄声说着什么,脸有焦虑之色。   莫存丰听罢,脸色明显一沉,挥手让那小太监离去,他自己马上朝他们走过来。   他尚未走到,“入定”的上官惊鸿已遽然打开眼来,莫存丰随即低声对上官惊鸿说了几句什么。   翘楚一凛,这位莫公公竟也是他的人么?   正想着,上官惊鸿已豁地站了起来,看到她正打量着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一掀衣摆,快步出了殿。   上官惊鸿这只狐狸怎会如此歧视皇帝的命令?   刚才那传话的小太监分明就不是过来传皇帝放人的旨意。   既不是让他们离去,他这是去哪里?   他虽身份赫贵,但这里到底是宫里,又岂能像在睿王府一般出入离去,想做便做!   难道说宫里出什么事了?   但若是宫里出了事,莫存丰不应耳语告诸他。   她心里困惑,上官惊鸿一袭雪袍,高大挺拔的身影已消散在英灵殿外院门口,院里阳光灿灿,映得她探视的眼睛微微酸涩。   莫存丰向她弯腰一福,退回到殿门口。她心笑,倒是托了上官惊鸿的福了,像莫存丰这样的大太监,权利地位往往比那些普通的皇子还要高上几分。   四下一片安静,她面前是历代东陵王的神位,香火自是鼎盛,檀木、烟艾之香源源扑入鼻端。   她想起昨晚离去,佩兰和冬凝送她至睿王府后门,她和两人飞快提起过的事。   想着,正有丝出神,背后外院里起了丝声响,又是一阵脚步声闯入。   这次的脚步声有些零乱,似乎进来的不止一个人。只是,这英灵大殿算得上是宫中重地,进出的也不能是平常人,这次又是谁?   “郎妃娘娘,这,您怎么过了来?恕奴才勇敢,这里若非有皇上的旨意,谁都不可以随便进来。”   一道尖锐微急的声音惊恐道,似乎是守在殿外的内侍,追着来人进了来。   翘楚微微一震,这来的是郎霖玲?!   “你出去罢。”   莫存丰的声音的紧接着响起,打发了几名内侍,又恭恭敬敬道:“老奴见过郎妃娘娘,说来娘娘今儿个也接旨进宫了,这会不是陪皇上聊天吗,这过来是……”   “莫总管快莫多礼,这霖铃过来是有事找翘妃,想带翘妃出去一下,说几句急话,不知道总管可否看在我家八爷面上,行个方便?”   翘楚听得分明,果是郎霖铃的声音,只是,她近日过得似乎不甚好,声音略有丝憔悴、沙哑。   “这……娘娘不能在此地说吗?”   “总管是自己人,霖铃也不瞒总管,霖铃这是要带翘妃出去见一见一位宫中的老人。”   宫中老人?莫存丰一怔,随即想,宫闱之事,谁说的清?他沉吟了好一会,方低声道:“冲着八爷和娘娘的面子,老奴是豁出去了。只是,郎娘娘,这英灵殿到底是非同小可的处所,更是皇上亲下了圣旨的,万一皇上差人过来或是他亲自过来,那老奴便是大罪了。这八爷刚刚也有事离去,答应了老奴最迟半柱香便回来……”   郎霖铃立道:“好!”   郎霖铃几乎是话语一落,已奔到她身边,翘楚一凛,已被郎霖铃拉起,淡淡道:“霖铃有些事要和翘妹妹商量,妹妹且随我来吧。”   翘楚略一思考,终是没有拒绝,随郎霖铃出了殿。   ……   莫存丰看着两名女子远去,自己在殿里踱步走了一会,正微微思虑着,突听得有凌厉示警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快来人,有刺客!”   谢谢浏览。筒子们,明天见。   285   出得英灵祭殿,郎霖铃并未停下,警惕的朝四面一看,前方有些宫女走过。她马上拉着翘楚转进一处花丛树坳。   走了一会,业着数条蜿蜒小路,郎霖领择了其中一条幽径,持续带着翘楚急走。   看着熟悉的风景在眼前铺展开来,翘楚忽然甩开郎霖铃的手,压低声音,一字一字问道:“你到底是谁?”   魁郎霖铃闻言,慢慢回过身来。   *****   莫愁湖。   一个白衣男子隐在湖畔一棵大树后,捏紧手中的东西,眉间一抹凝急。   他随即往湖边的方向看去,果见那个女子已在湖边。   女子一身华丽宫装锦服,凝眸向四处张望,脸色带了丝思虑和焦灼,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镤忽然,女子回头,更仔细的向四面环看起来,但见她容貌婉约秀妍,却正是睿王元妃,郎霖铃。   而男子实则并非男子,是身揣太子吩咐过来的沈清苓。   她进宫早朝,只作平日方镜的妆扮。   今天,很多人都进了宫。   上官惊鸿早朝后即被皇帝留下,翘楚和郎霖铃也分辨被皇帝召了进宫。   其他人不知道睿王府的事便罢,沈清苓却明确,皇帝宣郎霖铃觐见,有谈话安抚之意。   继上官惊鸿和翘楚以后,郎霖铃被皇帝宣进金銮殿。   想也是刚出殿来到这里。   这里距常妃的宫殿很近。莫愁湖再往后不远,就是常妃的宫殿,如今的冷宫。   郎霖铃到底到这里来做什么?顺道过来凭吊常妃吗?   感到不像。   上官惊鸿昨晚必定已修书派人送到郎府,设法与之言归于好了吧。   虽然,上官惊鸿并不爱郎霖铃,却也有必定的友谊在,郎霖铃不是个轻易对付的人,她以后还得多加留心。   朗霖铃尚好,翘楚却是个隐患。   上官惊鸿已经恢复记忆,可对翘楚,她越发摸不准那种感到。   但不管如何,上官惊鸿最爱的始终是她!且翘楚也即将退出东陵皇室的舞台!   她会按上官惊鸿本来的打算,即便拿不到绝颜丹,也将改了容貌,进入睿王府。   今天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替太子办事,最后一次做上官惊鸿的眼线了。   只是,今天的事儿却来的蹊跷。   太子探到郎霖铃在这里,他正领着曹昭南、王莽等人,与夏王一道带西夏使节在宫内游览。听说,夏王和银屏公主的情绪与日俱增;因之前宫宴上官惊鸿半路离场后又离府,彩宁长公主提出,待睿王回来,请皇帝再摆筵席,好为先前淳丰的失礼向睿王正式告歉,并和东陵签订和约,商议银屏大众的婚事。是以,西夏一行仍在东陵。   太子既无法走开,便让她替他走动,办一件事和郎霖铃接洽,将一颗蜡丸交到郎霖铃手上。   她当场大震。   太子竟和郎霖铃有接洽?还是当中另有更复杂的底细?   她假装不经意笑问太子,太子却低道,孤说过,你哪天肯做孤的女人,孤便将所有的机密都告诉你。   太子虽有意于她,两人又是多年友谊,但耐性日复一日越发磨殆了去,这也是上官惊鸿当初大为紧张,狠令她马上回到他身边的原因。   呵,翘楚。她心里抹过一丝轻甜,紧接着计量起来。   按情理来说,郎霖铃并不应和太子有任何连累才是。郎霖铃既是睿王正妻,一旦睿王登基,她就是后!   和太子合作,郎家能得到比这更大的光荣?   弟弟的女人收作姬妾无妨,但若将弟弟的女人收为后,天下会怎么看?太子不可能这样做,这一点郎霖铃和郎家也是明确的。   可世事往往难测,若郎霖铃果真和太子有染,那对上官惊鸿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麻烦!   唯今之途,只有在将蜡丸交到郎霖铃手上之前先将之打开,一窥里面的机密。   她有感,这里面装着的信息必定不简略,否则,太子让手下小厮来送便可,不会让她亲自走这一趟。   然而,蜡丸是用火漆封了口的,蜡丸一开,势必损坏火漆,郎霖铃必定猜忌。若私下扣下蜡丸,说路上遗失了,太子会怎样想?   她重复思量之下,马上派出平日跟在身边扮作贴身小厮的暗卫通知宁王,宁王将会派暗卫打扮成宫里面生的内侍通知英灵殿的上官惊鸿。听说,皇帝让上官惊鸿和翘楚进了英灵殿。原因没有人知道,消息再也没能流出来,宫里的消息向来最疏也最密。   这事必须上官惊鸿亲自过来处理才行!   盼望他有措施在不损坏蜡丸封漆的情况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盼望他尽快赶到。   *****   御花园。   闻得此起彼落的叫嚷声从金銮殿、英灵殿的方向传来,一行人全数变了脸色。   那一道道骁武的声音叫嚷的是“有刺客,快掩护皇上”。   皇城城门守卫森严,没有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宫。是以,若宫里涌现刺客,刺客也只会是少数,因着宫里人的接应或是绝顶身手避开守卫潜进宫里,而宫中各处都有禁军守卫,尤以皇帝身边为最,皇帝所在的处所必有上百禁军掩护,除非刺客能耐到乔了身份在皇帝眼前发难,否则,皇帝不至于有危险才是。刺客武功再高,但一番车轮战下来,杀逝世就近禁军,一批又一批的禁军已从宫中各处赶到。   然而,刺客几乎只在夜里举动,此时间天白日行刺岂不叫人吃惊?   这时,太子以下,夏王、曹昭南等都马上领了御花园的禁军,朝金銮殿的方向赶去。   286   看着前方太子等人的背影,彩宁微一沉吟,道:“我们过去看看。”   淳丰低笑,“咱们西夏皇宫也产生过大大小小几次行刺了,没想到这东陵皇宫也热烈。”   彩宁低斥道:“淳丰,莫乱说话!”   她说着惊道:“银屏呢?”   魁淳丰抬手指了指前面,彩宁看去,却见那小祖宗已追上夏王,和他并肩走着。   走至半途,太子微微皱眉,顿住脚步,“九弟、曹总管,你们且先过去,孤再去别的殿调些人手过来。”   “九弟,掩护父皇!”   夏王眸光一动,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太子马上改向御花园另一个方向而去。   *****   常妃殿前,莫愁湖。   镤“翘楚,是我。”   郎霖铃伸手往额上用力一掀,一张人面剥落。   翘楚一笑,是佩兰!   佩兰看她脸色,也笑道:“眼神真利,你刚才便猜到是我或是小幺了吧?”   “我其实也不敢确定,毕竟过去英灵殿这做法太冒险了,我虽盼望你和冬凝帮忙,但绝不想连累你们。我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过来,但你刚才看我的脸色和郎霖铃平日很是不同,和你面对莫公公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我就猜你是有意做给我看。左右是逝世,我为什么不跟你出来,搏一个机会呢?”翘楚说着一拉佩兰蹲下,隐进花坳里。   佩兰一惊,只见湖边的女子忽然转身向她们的方向看来,这一下照面,她又是一惊,翘楚也有些吃惊,低道:“郎妃?她怎么也来了这里?”   佩兰也心有余悸,“刚才只看到湖边有人,远远的又隔着花木,看不明确,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真的。”   “昨晚离开睿王府的时候,你在府门口对我和小幺说,八爷即便答应休妃,事后未必就肯放你走,若我们愿意帮你,只能在宫里搏一个逃走的机会。莫说是我丈夫亏欠了你,我和小幺自身都是愿意帮你的。妹妹,天大地大,随便去哪里都好,离开睿王府那个囚笼!”佩兰握紧翘楚的手,也压低声音道:“我是五爷的正妻,不必旨意就能进宫。况我平日多进宫探望五爷的母妃丽妃娘娘,今儿个正好随五爷上朝过来。小幺和我玩得好,也深得丽妃爱好,宫里都是知道的,丽妃曾向皇上拿了准许,让小幺自由出入,小幺是秦将军的女儿,皇上自是准了。”   “也是天意合该如此,我们在丽妃娘娘那里聊着家常,五爷一直密切留心你和八爷的情况,不断有内侍过来报告你们的情况。本来五爷在,我是走不开的,只能小幺过去接应你,后来清苓的暗卫静静过来报讯,五爷安排事儿去了,我对娘娘说,想和小幺出来走走,二人离开了她的宫殿。小幺负责将她今早驾来的马车赶到这边的宫门来,我们按照你的话,昨夜连夜将不少人的人皮面具都制了出来,男女衣裳也都准备好了,今天果然有用。我知道你在英灵殿,便易容成郎妃过去。我和小幺走得近,易容术虽不如她,也还肖了一点。你虽没学过易容术,不知道怎样模仿声音和动作,但马车进出,守城的官兵也只看模样,应无大碍。”   “你该易容成谁的模样离开最好呢?”佩兰轻声说着,手上做了个动作,示意两人持续在丛坳里静静前行。翘楚想了想,笑道:“既然是冬凝的马车,那我就易容成方镜吧。”   佩兰看翘楚将方镜的名字说的轻松,似并不认为忤,不觉一怔,连自己也看不过去,她真的可以不在乎吗。忽然又想起什么,微微蹙了眉。   翘楚见状问佩兰怎么了,佩兰苦笑道:“我忽然想到,你这一走,只怕八爷会为难你母亲那边。”   “姐姐,还记得篝火宴上皇上曾说过送我一件礼物吗?在去英灵殿之前,我已经跟皇上说了,我要他的祝福,对我母亲部落的祝福。”翘楚说着微微一顿,脸色有些遥远。   “嗯,有皇上在,八爷是不会动手的,只是……”   “姐姐是担心皇上百年以后吧。人都是善忘的,何况是一国之君,当他坐上那个地位,自有江山如画,美人如涛,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也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颗尘埃……姐姐,我只有一事相求,他曾对我有过一个承诺,这里有一封书函,里面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个承诺,有他的印鉴。”翘楚淡淡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佩兰。   “这是?”佩兰看翘楚模样郑重,不禁好奇,但看她似乎并不愿多提,遂没有再问。   佩兰并不知道,这里面其实是天神村里翘楚曾请求上官惊鸿许下的百年后不修陵寝的承诺。在吕宋替上官惊鸿施行手术之前,她就猜到他们会封住上官惊鸿现在的记忆,返回朝歌之前,她请求他写了下来……   翘楚盯住信函看了好一阵子。   她这一生兜兜转转、生生逝世逝世心心念念要完成的事,都做完了。   将这封书函交给佩兰之后,终于全部尘埃落定。   不管上官惊鸿会不会履行承诺,她都不欠谁了。   秦歌的命,“上官惊鸿”的情。   终于可认为自己活一次。   即使她在宫里失踪了,皇帝会困惑,会追查,但为了上官惊鸿好,绝不会将她找回来。不过是一名被休了的妃子。   两人警惕行进着穿过这里,再前行一段不长的路,就是另一处宫门,就是自由,冬凝已等在宫门外面。   忽然,郎霖苓盯住她们的方向,低喝道:“谁在哪里,出来!”   佩兰一震,差点便叫出声来,幸亏翘楚出手极快,马上伸手掩住她的嘴巴。她一拍佩兰,眼眸向前方一扬,佩兰定睛看去,只见和她们相隔甚远的一处花树丛中,一名白衣男子缓缓站起来,走了出去。   287   那人是方镜沈清苓!   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扮曹操,曹操在。   真险!这两人似乎都比她们早到,幸亏这莫愁湖畔四处都是花木,她们声息又小,才没有被创造,而在这要命关口,沈清苓自己先走了出去!   两人正庆幸,忽然一阵烟尘呛鼻之味传来,空气忽似被什么蒸煨过,变得炽热起来。两人一惊,侧身看去,顿时震动住,说不出话来!   背后不远处,猩红的火焰从常妃殿冲出,直冒上空中。   辣这无声无息的一下惊变,两人还没能从震动里回过神来,“嗖”“嗖”的声音从湖畔遽然传来。   翘楚马上拉过佩兰回看前面,只见十数道黑影从湖畔侧方的林木里窜出,凌空掠起,其中两道黑影俯冲下来,一人一个,竟将郎霖铃和沈清苓都抓了起来。   “扑通”两声,已将两人投进湖里,速度快到郎、沈两人竟来不及发出任何声息。   佩兰大骇,心肝乱跳,伸手紧紧掩住嘴巴,方没叫出声来,这些人黑衣蒙面,是刺客?!   下一瞬,情况又变,一道白影从远处林里飞奔过来,他动作极是迅捷,一下已飞掠到湖畔。十数名黑衣人也全数跃到地上,将来人团团围住。   双方也不打话,迅速战在一起。   虍翘楚也不知好笑可恨还是解恨好,两个给她小鞋穿的女人都被扔进湖里,这湖看去又大又深,若不识水性这回那两位是够呛了,着实可喜可贺。   惋惜,她的运气似乎从没有被荣幸之神眷顾过,这临门一脚了,还在这里遇上这个人!   这和众黑衣人战在一起的是上官惊鸿……   惊鸿,对她来说是惊吓。   刚和佩兰说话,一直没有多想,这时却不由得思虑,这郎霖铃和沈清苓怎么会到这里来?   为什么上官惊鸿也过了来?若说上官惊鸿离开英灵殿是要到这里来,时间也不对!   他先她出来,该比她先到才对。   这些黑衣人是刺客还是只为针对上官惊鸿?火烧常妃殿是不是同一伙人所为,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从郎、沈二人涌现在这里、常妃殿失水、两名女子被扔下湖到上官惊鸿到来,一切都让人难安难解。   当然,翘楚不知道,上官惊鸿早已在路上遇过一批黑衣人,打斗了一场。   激~烈打斗中,上官惊鸿眸光沉峻,擦过大火的常妃殿,又看向莫愁湖。   佩兰握着她的手发抖着,脸色苍白。翘楚明确,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为难。   不能轻易走动,外面的似乎都是高手,一有动静,难保不被创造,当然,创造了也未必有余暇理她们。   湖畔形势严重,上官惊鸿被围斗,他武功厉害,虽已开端占上风,但局面未明,沈清苓生逝世一线,多年情绪,佩兰担心上官惊鸿和沈清苓,是不会走了。   她不能扔下佩兰自己跑了。上官惊鸿怎么样,她可以不管,但若佩兰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一生难安。   佩兰却忽然一咬牙,道:“翘楚,你先走,我得去找救兵。八爷被围堵住,没有措施救人。这清苓和郎妃都还在湖里,郎妃我不知道,但清苓不通水性。”   便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一声咆哮,除去被上官惊鸿打倒在地上的,所有人都迅速向四处散去。上官惊鸿毫不迟疑,马上跃进湖里。   水花在阳光下跌宕轻耀。   佩兰正想向相反的方向奔去,却被翘楚抓住,她一怔,心中正急,却见又一名白衣男子从前方的林木里走到湖畔。   这人却是太子!   她大惊,又听得一阵阵声音从两人后方传来,似乎不少人朝这边赶过来。   也是,常妃殿起火,这火势飙高,宫里怎会不来人救火?   佩兰一喜,她不通水性,下不了水救人,太子似乎并不知道清苓在水里,他应是看到上官惊鸿下去了,自是不会施援的,幸好宫里有人赶来了   已经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了,居中明黄色亮,皇帝亲自率人过来了?她捏着人面,正想往皇帝的方向过去,翘楚却不肯撒手,她也生了怒意,斥道:“我知道你恨,但我不能见逝世不救啊!”   “不,郎霖苓、沈清苓、上官惊鸿、刺客,火烧常妃殿,中计了!”   翘楚本急声说着,似被她的眼力刺到,垂了垂眸,却又忽然夺过她手上的人面,“佩兰姐姐,我知道你不能见逝世不救,否则,我早已走了。”   “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体的,友谊深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滴水之恩当涌泉报,生逝世都好,我今日就还你和冬凝这恩惠。谁都不欠!”   佩兰一惊,却见翘楚将人面往脸上一戴,放开了她,飞快向湖边跑去。   她奔跑之快猛,裙裾、衣袂鼓鼓飘扬起来,佩兰竟心惊胆战定在原地,难移一步。   ……   “殿下,你看看我是谁?”   阳光撒在湖面,如无数在水波里酣然游曳着的锦鲤的鳞,明媚刺眼日。   既近男子,风中,翘楚脚步不停,声音淡淡带笑传来,佩兰看的逼真,太子一瞥湖心,衣袍疾动,本已准备离开,听得声音,猛地侧过身来,看到“郎霖铃”,顿时变了脸色也是那微微一滞,水花再次溅响,颤人心脉,上官惊灏已被翘楚撞入莫愁湖,翘楚也收势不住,一同跌入湖中……   筒子们,谢谢月票榜里大家为歌做的努力,更的慢,不敢喊票,抱歉没能和你们站在一起做最后的努力。不管成果怎么样,你们就是我心里的第一!咱们问心无愧,各种咒骂都随它吧。   288   翘楚水性极好,又有备而来,方一落进水里就飞快游开,太子却是微微一顿,猛地伸手来擒她的时候,已经扑了个空。   上官惊鸿就在不远的处所,在沈清苓身旁。沈清苓已昏了过去,双目闭了,头发像水藻般漂浮在水中,脚却陷在一块剥出一道细缝的的宏大岩石中间。   湖里多岩峭。   往后一点的处所,郎霖铃头靠磕在另一块岩石上,也昏逝世了。   翘楚淡淡想,他果是爱沈清苓的,爱不爱一个人,危险的时候最可见。两个女人之中,他选择先救沈清苓。   他这时却眯眸盯着她,眸光幽深沉鸷,并不如太子刚才的惊奇,她自知必定是落水时人皮面具掉了。   她迎上他的眼力,随即重重看了郎霖铃一眼,便向其他处所游去。   辣她想,她的意思,他会懂。   游出必定的距离,她微一侧头,只见他和太子冷冷盯住对方,眼中锋芒流畅如刃,像凶猛的狮,似乎一个不留心便将对方吞噬撕碎。   水里无声无息,忽然,上官惊鸿手掌使劲一划,立下带出一大片雪白泡沫晶莹水花,他向一个方向游去,动作矫健俏丽得像一条龙。   他果是懂了!   幽冥昏暗里,翘楚只觉一丝疼痛从肚腹扩散向四肢,眼前这片雪白无暇仿佛苍茫了全部世界。   *****   虍“有人上来了!”   人群里,声音沸腾,湖畔,数十名正准备纵跳入水的禁军暂止住动作,看向夏海冰,夏海冰脸色严格,这时伸手止住了。   “是八爷和郎妃。”   “看,太子和方主簿在那边。”   众人中间,皇帝本紧紧皱着眉,看着禁军分辨搀扶着两名白衣男子上来,他们手里各抱着人,眉宇方松开。   老铁等人本候距离金銮殿不远的一个专门辟给各王亲随稍息的院子歇脚,等候上官惊鸿出来。因为关系到翘楚,昨晚书房之变以后,众人惦记,除了老铁,方明、景温和景清都进了宫,后来听到金銮殿传来“护驾”的声音,众人马上赶了过去。   金銮殿外二十多名刺客,武功虽高,但毕竟人数寡少,很快教夏海冰带领的百名禁军和从宫中各处率人赶来的夏王、曹昭南、宁王或杀逝世或擒下活口,甚止不必他们动手。紧跟着过来的西夏一行,淳丰还暗道无热烈可看了。   一场刺杀,祸起金銮殿殿门外,来的突兀诡谲。皇帝考虑宫内各处可能还有刺客潜入,正待命夏海冰派人一一去查看,忽然便看到常妃殿火光冲天,他心头一震,马上率众人赶了过来。   途遇脸色忙乱佩兰,说方镜、郎妃被刺客掷下湖,太子、睿王和翘妃下水去救。佩兰自是含混了经过,没说太子是让翘楚给使计撞下湖里的。   睿王、翘妃本在英灵祭殿里,皇帝闻言一惊,这时也无暇二人和太子等人为何来了此处,是教刺客掳掠还是什么,立即命令禁军下水救人,又让夏、宁二王率人到常妃殿救火,老铁等人都知上官惊鸿水性,又曾在睿王府的地牢里得悉翘楚的好水性,并不太担心,常妃殿是他们心里最不可亵渎的处所,马上也参加的救火之中。   幸好,太子和睿王很快上了来,又各自救了自己的人。   两个昏迷的人都被放到地上。上官惊鸿马上替郎霖铃按压施救,推宫过血,他医术高深,郎霖铃落水不久,很快,郎霖铃便吐了胃腹中的淤积之水,婴宁一声响来。   郎霖铃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多日来的委屈,想起昨晚深夜在郎府收到的他的书信,信上写着:铃儿,惊鸿告歉了,尽快回府以释休书一事,甚念。   刚才从金銮殿出来,一个内侍忽然塞了一张纸笺给她,纸上是莫愁湖见,莫要带人,惊鸿”几个字,她马上过了来。   不曾想到看到却是方镜,又经历了一场惊变生逝世,饶是平日沉静自若,这时环住上官惊鸿的头颈,不禁低声哭了出来。上官惊鸿伸手将她抱住,轻轻哄慰,眼梢不动生色另一边,太子一番捏拿,沈清苓也已悠悠醒转过来。   湖畔,佩兰却浑身冰冷,刚才夏海冰看翘楚还没上来,便命禁军下水去搜救,但这时也还没救上来。   她深深呼吸着,试图平息体内波波颤栗的不安,忽然被一支强健熟悉的臂膀揽进怀里。   “兰儿,怎么了?”   耳边是丈夫熟悉的声音,她怔怔抬头,看宁王在咫尺,夏王、老铁等人也已回来了。   常妃殿的火扑灭了?   她没有丝毫喜悦,满心都是慌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翘楚她还没上来。”   这时,她终于完整明确翘楚落水前的话。   中计。   有人似乎早知沈清苓和郎霖铃都不谙水性。两人都落水了,上官惊鸿会最先考虑救谁?   生逝世面前,自是他最爱的人。   她真傻,皇帝刚才已近在眉睫了,她居然还想过去向皇帝求救!   常妃殿失火,是要引皇帝过来。从黑衣人缠住上官惊鸿打斗到皇帝过来,是要制作一个恰到利益的时间,一个让皇帝来到刚好看到上官惊鸿抱着沈清苓上岸的时间。   太子,是太子!   他会在这里涌现,是要确保一切按他的打算进行。刺客只是幌子,扰乱所有人的幌子。   皇帝若看到上官惊鸿舍郎霖铃而救沈清苓,会怎么想?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睿王只要错一子,宁王和他们都会出事!   ……   夏王高大的身子忽然一震,银屏微微蹙眉看向身边的男子。   本来,四面的声音喧杂,但佩兰这一声却过于尖锐,一下盖过所有声音。   皇帝蓦地一怔。   上官惊鸿猛地松开郎霖铃,站起身来。   她……还没上来?这都有多久了,起码一炷香的时间了!她的水性明明极好。   禁军在水里扑腾寻找,荡起大片水花,上官惊鸿心里却遽然一沉,疯了一般狂奔向湖心,却忽然只觉眼前这片雪白无暇仿佛苍茫了全部世界。   谢谢浏览。筒子们,节日快活。   289   “找到了,找到了!翘妃娘娘落在两颗大岩石的凹口里面,幸好岩石外面有只东西在发光。”   水咕噜咕噜的刚漫上头脸,惊喜的声音蓦地划过来,上官惊鸿马上甩开水波从湖中跃出,只见一个禁军从水中揽着一名女子向湖边泅去,数名禁军游过去帮忙。   湿漉漉的头发半覆住脸庞……   是她!   辣上官惊鸿心口狂跳着,飞快游到那禁军身旁,将女人抱过来,又将那禁军恭敬递过来的物件接过。   那是一只类似腕饰的镯子,一条带子拴着一个椭圆的东西,那东西里面有些希奇的符号。就是这只镯子会发光?一眼之下,并没见其发光发亮,他见多识广,却也不识这东西,心里微疑,是她的吗?   他此时也没有心思多想,随手放进自己怀里。   虍佩兰看上官惊鸿将翘楚放到地上,心却仍吊在嗓子眼里,翘楚双目紧闭,脸色青白,两手紧紧握着,出事的时候似乎想抓着些什么东西。   她还好吗,她会有事吗,她紧紧靠在丈夫丈夫怀中,说不清是歉疚、恐慌,冰冷的情绪盘踞了全部身心。   上官惊鸿用力屈了屈微有些发抖的手,一掌平放在翘楚心口,一掌适力挤压,却并不凑效,她毫无反响,他眸光一暗,更用力的握了握手,然后迅速伸手一探她的鼻息。   “老八,她可还能救?”皇上看翘楚如此模样,叹了口吻,心里的怒意也一下减轻了几分。   上官惊鸿却没有答复。   这一刻,这位平日温暖有礼的八皇子仍是沉静如常,却又有些失态,他并没有答复皇帝,只是半跪在地上,对着地上的女人哺着气,一丝不苟的,一下一下,接着又用力按压着她的心口。   似乎她还没醒来,他就会长长久久这般做下去。   也是,睿王对郎妃敬爱,对翘妃是宠爱。除了少数人,随行的人都这样想的。   银屏看了眼冷笑的淳丰,有些紧绷的彩宁,又看了看身旁的夏王,却见他眉眼淡淡,似乎刚才的震动不过是她的错觉。是啊,那只是他的嫂嫂,是以当日酒楼里会出手掩护,但也仅限于这样罢。   眼梢印着女子的容颜,夏王心里却早已翻涌如潮。   说你是下水救济。人家落水,生还是逝世,关你什么事。翘楚,你终是没有变,我却已变了。   往日这般情景,他早已冲上去,但就像在之前的宫宴上一样,今天他也没有做出一丝出格的事情来。   只要一过去,她的名声将有损,他的前途也不利。   他只能站在这里看她生逝世。   她会熬过的。   他咬紧牙,他将来必定许她最好,而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握紧袖里的手。   佩兰下意识看看沈清苓和郎霖铃,两人都各自紧紧暗暗的看着,不禁凄然心笑,你们终是已经得到,或将会得到,宠爱或权位,地上的女人从没有得到过,即使八爷要给,她也是得不到了,以前是得不到,往后,还有往后么……你们又还有什么好在意。   她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宁王眉宇之间尽是苦笑,对面睿王府众人,人人脸色黯然,各自或别过火,或垂了眸。   “你幼时聪慧,只五六岁的光景,却会装成别人去勉励朕的八子练箭,为何如今却刁了脾性。”皇帝并未怪责上官惊鸿无礼,反又长叹了口吻,温声道:“老八,翘妃她已去了罢,你且让她去,好好葬了。”   众人并不明确皇帝说什么,尤以退朝后并未马上散去、后又随皇帝过了来的朝臣为甚,听到这话,都大是惊异,只想,这翘楚本来和睿王早有渊源……   沈清苓浑身一颤,紧紧闭住眼睛,太子眼末轻轻擦过她,看向地上的女子,眸光越发沉了。   这时,一直低头不停按压的上官惊鸿蓦然抬头,冷星的眸熠上一层灰浓的芒,好似一只被重重围堵住的豹,决绝又危险,他缓缓站起,紧盯皇帝,声音却是轻柔,“父皇,儿子不懂你在说什么。儿子在救翘楚,她还是能救的,儿子知道,她能救活的。什么练箭,父皇怎么净说些顽笑的话。父皇是好意,却终是扰了儿子施救。”   皇帝一怔,脱口道:“你不知道?朕还道这丫头早便告诉了你,你才将她宠得越发不像话去。她幼年倒是讨喜,套个花袄子,在你母妃的宫殿里,满花坳的去找那些珠子,看你来了,吓得躲到树后去,没一会儿,却又毛起胆子捏嗓子扮起你表妹来。”   上官惊鸿忽然低低笑了。   不知道?   是,他不知道。从来不知道。   他错认了人,错认的人从来没有告诉他,她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宠她?   不,他没有。从来没有过。   水里,他知她眼里有示警的意味,他还没有尽数盘桓出来,及至上来,皇帝便在湖边,于是,他一瞬了然,明确了一切。   她必是看到皇帝过来了,明确了计谋。   上官惊灏必定已经开端猜忌沈清苓了,他是个阴险聪慧又谨慎的人,设计一切,又过来确保一切。   是教她弄下水的罢。   否则,他不会在水里。   将上官惊灏弄下水,真是个聪慧的措施。   在还没有确实证据让皇帝知道沈清苓是他的人之前,上官惊灏不能不救清苓,否则,于情于理不合。   这样,沈清苓和郎霖铃都能在第一时间被救上来,不会有事。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怎么将一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推动下水?   她其实很聪慧,却为何笨到不去告诉他,她当年为他做过的事?   陪他练箭的,是她。   本来是她!   她水性好是她的事,他该去找她的。   他为何不在将郎霖铃弄上来之后,就马高低水去找她?   他低头轻轻打量地上她安静又惨败的脸容。   她发丝混乱,难看的贴在脸额上,眼底的浮肿层层桓桓,左颊还微肿着,颊上一道丑陋的疤痕抓占在那里,沿下,嘴角破了皮。胭脂早已洗净嫣红。   那怎么会是她的脸。   女子都是爱美的,那怎么会是一张女子的脸。   他为什么要打她?   她又为什么还要帮他?   翘楚,你是爱我的,不过是因为我不爱你,你才会对九弟、景平示好,我那天又那般要了你,你才会想杀我。   你这就醒来,悬崖上你杀我的事,我永不再提。   我们重新开端,我把欠你的都还你。   牙关微微发颤,他咬牙忍过眼里的突涌上来的酸涩,眸里抿进一抹凌厉,他重新半跪到地上,一膝弓起,将她抱起来,在她耳边低道,翘楚,会痛,忍一下。   他心疼,但这是唯一的措施了。   人群里,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只见上官惊鸿双手抱着翘楚,让她的腹部狠狠敲撞到他的膝上   ……   黑暗昏沉里,翘楚只觉胃腹一阵鼓胀,肩上疼痛,下腹本一下一下的疼着,忽然被什么狠力撞上,她大疼,低吟出来,胃腹的积存涌上咽喉……   “翘妃娘娘醒了!”   这些吵扰纷纷的声音都是谁?翘楚模含混湖的思付着,背脊被人轻轻抚住,一道低沉又带着心疼的声音在耳边说,“乖,把水都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一会就不难受了。”   这声音,她一僵,腹部一阵抽紧,一股炽热的热流从下面汩汩流出,她还没反响过来,鼻端只闻到一股淡薄又熟悉的薰香,全部人被拥进一副矫健坚实的胸膛里,突听得有人惊叫道:“翘妃娘娘她……她下面流血!”   随着一个官员的声音乍起,所有人从各自或惊喜或蓦沉各种复杂的心情里,向上官惊鸿怀里的翘楚看去,只见她的裙子混着水湿,已被一抹鲜红爬蜿而过。   上官惊鸿全部胸臆本都是汹涌而出的狂喜,闻言一惊,他也不嫌污秽,立时往翘楚裙下一摸,抬手一看,果是一手红湿。   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迅速握过她纤细的腕,长指发抖着扣上去……   p,s评论区不少筒子提到一炷香的时间概念,大家百度会看到从5分钟到1小时的说法都有,文里默认为5到10分钟。   290   身子像被车轮子辗过一般,身子酸痛乏力,翘楚意识还有些含混,头也是沉沉的痛,真想这样一直睡下去,但那扣掌在疼痛两肩的力度,带着试探辗转在唇上的湿热柔软,还有那阵带着强烈男性气味的熏麝的味道,虽像冷菊松厥般好闻,但让她难受,她直觉讨厌这种接触,她伸手抵着,胡乱之中,触到一处坚固。   双手随即被包裹进宽暖粗糙之中。   “楚儿。”   傀这低蔼熟悉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上官惊鸿的脸便在她身子之上,他没戴铁面,双眸深深地   翘楚想起所有事情来,忽然的腹痛让她在湖里失去了意识……   如今,她眸光微扬,看房中安排熟悉,知道又回来了睿王府。   厣这个鬼处所!   脸上有些糙暖,颊上的疤被抚按住。   “撒手。”她冷声说着,对上上官惊鸿的眸光。   上官惊鸿的手怔僵住,她认为他会置若罔闻,没想到他却慢慢抽起手,他本坐在床边,俯着身子,这时,两臂撑到她肩膀两侧,沉痛又痴然凝着她的脸。   翘楚自嘲一笑,呵,为何这般看她,因为她这次帮了他?   她搞不懂,也不愿去想,索性笑问道:“休书好了,皇上也批了,现在你要将我软禁起来对不对?”   这就是她下水的代价!   上官惊鸿摇头,“没有休书,永远没有休书。”   他一说话,只觉满嘴苦涩。   她语气里的了然的讽刺,无疑在他已然被剜烂的心里又捅上一刀。   软禁。   她真是懂他。他妈的懂他!   那是他底本的打算。   现在,他还能这般做么。   他倒盼望自己还能做到这如此决绝。   可是,不能了。   永远不能了。   他抬眸望向桌子。   医箱旁,有一枚磁石,磁石上还有两枚金针。   那是从她肩膀上取出来的!   针身上,有还没有完整消融净的薄如蝉翼的软泥。   那是种非凡的软泥,用它裹着针身,能防止金针被磨蚀,保持锋利。   他虽少用金银针作暗器,但浏览极广,知道这种内行的保养方法。   这种软泥会消融在人体关节的体液里,金针本来是裹着软泥射入的,针身也硌人,但只要软泥一天没完整融掉,除去入体一刹,或是被外力狠狠按压、撞击到关节,会感到到疼痛,否则,其余时间痛感不明显。   用这金针有个大利益,中针的人也不会心识到自己是中了暗器,即使事后皇帝问起详情,她也说不到暗器这一点上去。   给人感到也不外是女子体力不支松了手。   只有当时,紧紧拉着她双手,感到到她是在   他想,他能猜出这阴毒的东西是谁的手笔!   可笑的是射暗器的人当时羞怒之下,居心先要了他的命,再设法和皇帝修补关系,倒未必要挑拨他和她的关系,因为那人当时是要他掉崖而逝世。   若非他为防意外,早让暗卫连夜在峭壁上植上攀手之石,他又早备下那非凡的长银鞭在身,她撒手之时,他立甩银鞭卷上的凸石,随即借力跃过去攀住石块,他确实已经毙命。   可他不知道。   他对自己的能力是自负的,然而,无论一个人有多大的能耐,总有眼睛看不到的处所,思虑达不到的处所。   他却认为是她放了手。   若非昏迷中她不断发抖着肩膀喊疼,他还不曾觉察!   她的肩胛必定是在湖底受到了岩峭的碰撞,也幸好受到了这番撞击,让他明确,他这般亏待了她!   用磁石从她身体里吸出金针一刻,他要站起来,却几乎稳不住身子。   他错认了他人是她,又错怪了她。   幸亏,她肚里的孩子,他们的孩子终是保住了!   若他从没有这般医术,那个孩子必定流去了。   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   从来没有感到这一身医术。学医,不过是持续母亲的衣钵。   他没有慈悲的心,救人,有时,不过是为睿王的名声。   骨子里,他更爱好冷眼看人生逝世。除去睿王府的人,五哥他们,谁的生逝世又与他有什么干系。   如今,幸好,这身医术保住了她和孩子。   否则,她必定恨逝世了他。   孩子。   她有了他的孩子,她似乎还不知道,睿王府的人也不知道。   可恨,他也不知道,本来以他的医术,不必号脉,就能看出她有孕。   能做到这般的人很少,但他确实已做到一眼就能看出的地步。   有时,走在路上,哪个还没有显身形的女子有孕,他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然而,她体内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抑住她的胎息,这一次,轮到他自己的孩子,他却走了眼。   他猜忌是吕宋做的。   这个能封住他记忆的男人有这个能耐!   吕宋,不要他找到他!修仙之人,他要杀他,一样有方法!   推算日期,是在他们回来睿王府那天怀上的。   打她那晚,听罢铁叔他们告诉他的失忆的时间里,他为她做的事,宿在她房外,这折损了男子的威严,这是如何的滑稽。   他感到好笑。   此时,他感到,最可笑的是他自己。   刚才,凝着沉睡的她,他说不清心里那满得,酸疼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是什么,如今想来,这种感到在很早之前就有了。   从没对谁有过这种感到。   这种感到是什么。   以前,很浅很轻,可以克制。   如今,尤其方才,听她漠然说出软禁两字的时候,那重重堵塞住他心口的涨痛之感,让他连说话的力量都消蚀殆尽。   终于,他咬紧牙,一点一点挤出声音,“我不会软禁你,我会……会待你好。我们……”   他尚未说完,手又不觉想去摸她的发,她的额头都是汗,他想替她擦一擦,她眼里立时明确透出一抹浓烈的抗拒,“别碰我。”   他苦笑着,竟不敢再强硬碰她,怕她动了胎息。   没有休书也不软禁?翘楚倒是有丝毫意外,只是,和方才一样,她确实不想去弄明确原因,那是没有意义的。起码对她来说早已没了意义。   遂问道:“你若不软禁我,那我现在就可以走是不是?”   现在?上官惊鸿心里狠狠一抽,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他?   “翘楚,你听我说,悬崖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从你身上骨节取出暗器,你是被人暗害才放的手,所以我们以后”   他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肩,脱口便出。   “你这话什么意思?”话音未落,却被她笑着打断,她微微眯着眼,似乎在看着什么好笑的东西般睨着他,眼里并没有一丝的惊愕和欣喜。   他认为她会惊喜,他们之间的误会终是解开了不是吗?没想到她却是这般表情。   这多年来养成寡言沉敛的习惯,但若说真正的口头,他亦是能言博辩,不输宗璞,此时,面对她的笑意和质问,他竟说不出一字来,只能听她慢慢附嘴在他耳边说,“上官惊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件你一直介蒂的事,你现在终于知道不是我做的,我就该歌功颂德,感谢零涕一样回到你身边,然后你可以施我一分半丝爱怜?”   “我不怕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像当日一样选择不信,选择不给我一丝一毫的机会就全盘解释否决了我的解释,但我如今还是要告诉你。那天,你认为你用鞭子缠住我,我就必定会摔下去吗,上官惊骢在背后抓住了我,是我推开了他,我也是人,我也怕逝世,我情愿被你卷下去,情愿陪你去逝世,哪怕我知道你不信,我是还毫不迟疑这样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上官惊鸿一震,刚想抓住她的肩臂,翘楚却一下从他肩膀的地位退开,淡淡看着他,嘴边却绽出笑意,“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爱到可以下贱到一次一次被你伤害完还可认为你去逝世。被你强暴完第二天还可认为你去逝世,懂了吗?你还我的是什么,是和你的女人在旁边亲切!”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的理由。那是我往日做的种种愚蠢的事理由。如今,你那是什么狗屁理由?你做错了事,倒成了我还要吸收你的施舍?崇高的睿王,八爷,你不嫌好笑,听的人还感到讽刺呢!”   “你如今是要施舍我是吗?惋惜,打从你打我那一刻开端,我就对自己说,无论是你逝世了,还是我逝世了,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谢谢,我翘楚谢谢你睿王的施舍。可以了吗,你满足了吗,若你满足了,就他妈的放了我或者杀了我!你说你不会再软禁我,这就是前途,放了我或者杀了我!”   翘楚说着也禁不住拔高了声音,一手抚住隐隐作痛的肚,一边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眼力。本认为自己已能平静如水,本来不行。在湖里的时候,还能强行令自己安静,做自己认为做的事。   听完他这番说话以后,她却被彻彻底底的挑起了一直逝世逝世压在心底的痛。   对于“傻子”上官惊鸿,她可以爱恨两消,可以在最后他永远离开的时候再爱上他,但对于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她明确,往日她有多爱他,现在她就有多恨他。   说什么爱之深,恨之切,屁!   这一刻,她无比确定,恨,就是恨了。   没有其他。   干干净净的!   上官惊鸿眸里一抹一抹仿佛瞬刻被揉进大片的浓灰、黑鸷。   忽然他的瞳眸又被掏空成空白,他捏紧拳,腾地站起身来,嘶吼着便要向床榻砸下去,眼梢明明灭灭般却始终印着她的模样,她苍白尖锐的眉眼,她瘦屑的快成骨的身躯。   他大叫一声,怕伤了她,跨步走到桌旁,数拳不停,皮破血流之下,轰隆一声,那选自最名贵坚实的木材做的桌子碎成一堆烂木。   他体内的痛,却半点也没能平复下来。虽已背对着她,但她指控的眉眼、她苍白的倔强和苦楚,她的话,一句一句撕剪着他心腑的皮肉。   “哦,很赌气是不是,杀了我吧。”   背后,她的声音沙哑带笑而来,还有她起来的响声。   赌气,杀了她?   是,他是赌气,可那不是对她,上官惊鸿笑,盯着自己皮开肉绽的双手,他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比恨他父亲更甚。   那是,他自己……   背后的脚步声明确传来,他一惊,眸光一厉,却见她已摇摇摆晃的几乎走到门口。   她要上哪里去?   不能!她不能离开他!   她还有他们的孩子,都要在他身边!   翘楚只感到胸腹一紧,那阵松菊般的香气迅速环上她的身子,紧紧的。   “不要离开我!翘楚,楚儿,只要你肯留下来,怎么都行……”   颈上温热急促猖狂而来,他箍着她,唇舌在她后颈狂乱地吻着,声息迷糊不清却又强硬的掷落在她的身上。   忽然,他的手又微微一僵,从她肚腹的地位警惕翼翼移到她的锁骨下的地位,改箍住那里。   翘楚微疑,但到底无暇顾及他这古怪的动作!   怎么都行?这话她听的太多了,只觉越发的可笑。   她失了理智,使劲挣扎,他的手臂却硬得像钢像石,她挣不动半丝。他还在暴风雨一般烈然吮吻着她。翘楚这时也是怒到极点,反稍复了理智,笑刺他,“八爷,怎么都行?那我要你沈小姐的命行吗?”   上官惊鸿果然蓦地一僵,止住动作,却又随即将她扳过,双手捧住她的两颊,粗嗄地道:“楚楚,沈清苓她陪过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过我,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其他的,好不好?其他的,我都给你办,好不好?”   他眼睛紧紧盯着她,簇着些火般的光线,如他的吻一般,也是狂乱的,炽热的,浓烈,似乎看到她终于开口,像底本已濒临失望又见到什么盼望似的,混浊着却又竭力保持一分理智,翘楚轻轻一笑,仰起脸,淡淡道:“八爷,你方才那样说,让我记起,往日你也是这样一次一次的对我许下承诺,只要我乖乖留在你身边,依仗你的鼻息而活,你可认为我办些什么事,当然,以往那些,只要遇上沈小姐,总是不作数的。但你刚才说的,却又让我生起丝盼望,我认为你忽然创造你爱上我了,比爱沈小姐还爱。我记得那时,她让你杀我,你是如何的毫不迟疑,我便又想,你如今爱我了,你也会那样做。本来不是,还是我自作多情。”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要留下了,是不是?”   看她眼里笑芒绵长讽刺,脸色却偏不如她的话语一般刚强,眼角眉梢都是一股逝世气的苍白,她的肚腹还是扁平如镜,有几分坚强的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生和逝世的气味便那样交错在她身上,似乎她随时就那样消散不见。   就像她来的时候。   忽然就那样涌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他早知道她会来,并派冬凝到路上助她顺利过来。   那时,他西征完毕,其实已机密回到朝歌。冬凝信鸽来信说起她,说起她路上无钱的窘困,很是惋惜同情。   他和五哥,宗璞,沈清苓他们阅着信,还笑的轻快。   娶下她,由开端便是宛似倾城一般的宠爱,了却母妃的一桩心愿,又多了一颗有用的、用以困惑父皇的棋子,有何不可。   忽然,便时日翩跹。但屈指来算,却也不过是区区时间,不过半载,看着她的模样,怎么却像过了半生。   “我爱你,翘楚,我爱你,我爱你。”   心里又是被尖刃曳过的一般疼痛,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已是脱口而出。   “不要走,我们永远在一起。你永远陪着我。我爱你,我爱你……”   那粗嘎沉哑一遍一遍的在耳边重复着。   翘楚心头一震,耳朵有丝轰鸣,就像昨天被他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耳朵轰轰的鸣响。她随即用尽全身力量,奋力推向他。   上官惊鸿正沉浸在她的气味里,猝不及防,微微踉出一步,却见翘楚轻轻笑着,眼里都是嘲弄和不信。   她淡淡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便转过身,手往门板摸去。   她方才的眼睛告诉他,她没有丝毫迷恋,一点都没有。   浓浓的只有决绝。   上官惊鸿的心一下一下凉浸,他狠狠一闭眼,迈步上前,伸手往她背脊一拂。   女人的身子骤然软跌下来,他赶紧伸手抱过,将她横抱起来,放回床上,替她盖上棉被,抬手替她将汗湿的额,仔细擦拭干净。   尔后,他慢慢顺直身子,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方转身出去。   他从前从来没想过会要孩子,即便他能登基。他早已拿下主意,若他能夺嫡成功,百年后便扶植五哥的孩子当王。   他讨厌孩子。   很厌恶。   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那种堆满胸臆的感到,他终是明确是什么。   *****   庭院静静。   老铁四人悄然静立在廊道上。   看上官惊鸿出来,想起方才从房中传出的种种激烈的声音,迟疑着,却又都纷纷围上去,方明开的口,“爷,翘主子她可好?”   上官惊鸿脸色沉静,微微颔首,“她会好起来的,方叔,你进去看着她,一有什么异样或不适,马上过来通知我,我现在过去地牢一趟,沈清苓和冬凝都在地牢是不是?”   方明点头,说好,老铁应道:“是,她二人都在地牢,按爷的打算,过了来。”   291   地牢。   弦月当空,温泉的热气混着硫磺的气味随薄风氤氲而来。   书房地底,也有着一片世界,也能看到夜空,月色和花树。   上官惊鸿淡淡眺着天空,这里仿佛将外面的繁荣生生切断,让人生出丝简陋的安定。   傀每年犯病的时候总会到这里来,平日偶然也会过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但也只是偶然。   幼时还在宫中跟太傅学习,太傅教的第一课不是人之初,性本善;而是忧劳兴国,逸欲亡身。   厣人总是会累,他疲累的时间不多,但也有这么个时候。   累了便要找个处所一歇,找个人一聊。   这里,便是那个处所,只有大自然。   沈清苓……就是那个人。   眼力不经从竹屋前的竹栅擦过,这玩艺儿之前坏了,后老铁修补好,几乎看不出痕迹。   翘楚。   嘴里慢慢嘴嚼出这个名字。   这竹栅是那晚他和她在这里的时候弄坏的,他在冰泉里昏厥,她无意中闯进来救了他,他后来要杀她……   想起旧事,他忽而一笑,低头看了眼血迹斑驳的双手。   前一刻,她还在他手里,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心里脑里都像脱了缰制一般,净说些低下的话,如今,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到。   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她熟睡的容颜一下跃上眼帘,心一下很空,一下又很满,很快又是甸甸的重。   他狠狠抿了抿唇,自嘲一笑。   “惊鸿。”   清婉的声音倒将他微远方的神识一下拉回。   沈清苓和佩兰从前面的温泉侧的小径走了过来,老铁在后面跟着。小径通向外面,刚才他未到,两个姑娘似乎沿路散步去了,遂让老铁将她们找回来。   叫他的是沈清苓,他点了点头。   沈清苓已换回女装,一袭白色衣裙,像朵玉兰似的,很是清雅好看。他往日甚是爱好她这副妆扮。当然,这个清傲女子多是不愿,笑说,惊鸿,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我只有男装妆扮,能力和你站到一起。   半是借口罢,她心里有人。   此时看去,这样一身风度,不知为何,他却并无太大感到。   “惊鸿哥哥。”   冬凝低低唤了他一声,声音有丝凝重、不安。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他淡淡说了句,冬凝马上咬住唇瓣,上官惊鸿遂没再说什么。   上官惊鸿没说,冬凝却明确他话里的意思,她和佩兰要助翘楚离开的事,他猜到了。刚才老铁来寻她和沈清苓,她问老铁,爷儿和夫人可有过来,她知道佩兰担心翘楚,应会过来探看。   老铁却沉吟了一下,说,爷让五爷和夫人今晚都不必过来了,说夫人今日一番扑腾波折也是累了,应当回府好好休息。   还在白天宫里产生了大事之后,上官惊鸿找得她急,她本候在小宫门外焦虑等着翘楚,浑然不知,还是景平找到了她。   她那在常妃殿四周的马车,上官惊鸿微一思虑佩兰和翘楚都在莫愁湖的事,别人便罢,她这哥哥怎会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呢!   宗璞往日总说她头脑不好使,她这时却是明确,他暂禁止了佩兰过来,不想让佩兰和翘楚接触。   若非要她履行任务,估摸也暂且不会让她过来。   还在宫里,上官惊鸿将翘楚救起,皇帝看翘楚有孕,又惊又喜,立时安排了处所给上官惊鸿施救。上官惊鸿摒退了所有人,佩兰因担心,宁王带她暗中过了去,上官惊鸿从二人那里得悉她也进了宫,遂一边照顾翘楚,一边让老铁几个人立即将她找出来,要她借婚事修书给秦将军,要离家出走。   她这才知道,本来早朝之后,夏海冰向秦将军笑言她的婚事。当时,殿上的朝官都是知道的。夏海冰原是代樊如素向秦将军提亲。   这些天,她和樊如素多有走动,两人相处愉悦,但她并没有想到那么远,更没有想到他会向夏海冰说起两人的事……   上官惊鸿指出,太子已经开端猜忌沈清苓,沈清苓绝不能再回太子府!他立下计量出这个方法,她离府,“方镜”修书向宗璞请假,外出寻找。   朝中人都知道,“方镜”和冬凝是什么关系,虽不知方镜为何迟迟不向秦将军提亲,冬凝又牵扯上万侍长樊如素,但方镜去寻冬凝却是情理之内。   两人却是机密到了睿王府地底,暂避了风头!   此时,上官惊鸿虽没再出声,脸上线条却是刀刻般的冷毅,她心里一惊,她从小爱他也惧他,虽认为助翘楚离开并没有做错,但看上官惊鸿脸色,这时却不敢再出半丝声音。   “惊鸿,莫要责备小幺了。”   沈清苓轻轻出声。   冬凝朝她道了声谢,心里却并无甚感谢之心,她暗下自嘲一笑,倒是因宗璞的事,恼了这位往日亲如姐妹的姐姐了么,但她确实没有那种想法,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清苓似乎听出她的不由衷,微微冷笑,轻道:“倒是我多事了。”   她一怔,只听得上官惊鸿淡淡道:“小幺,你也累了,先进竹屋休息吧,在我定下替你清姐洗白身份之策之前,委屈你几天了。”   “哥哥莫要这样说,小幺为哥哥舍命也是愿意的,何况这等小事。你和清姐且说话去,小幺到那边走走。”   冬凝说着,朝上官惊鸿福了福,微一迟疑,又向沈清苓如此这般做了,心想,惊鸿哥哥总归最爱清苓罢,两人必有些体己话要说。她既敬他,也当敬她,只是翘姐姐……她重重叹了口吻,快步向花树深处走去。   上官惊鸿瞥向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景温和景清,“你们且先随铁叔出去罢,景清,你到厨房看那两帖药好了没有,好了先温着,万莫让它凉了去。”   景清记起以前也听上官惊鸿这般吩咐过自己翘楚,这位经常要喝药的翘主子。他虽仍最敬清苓小姐,因为清苓小姐是爷最爱的人,现在却也甚敬这翘主子,她其实很好,今天又这般帮他们,如今她更有了爷的孩子。他想了想,道:“爷,那既是翘主子的药,好了我就直接送到房里去,让方叔侍候着她喝了吧?”   “不,”上官惊鸿眸光微暗,“我回去处理便好。”   众人一愣,本想其他婢女上官惊鸿不放心,翘楚自己的两个丫头,又让他派了大批暗卫出去,在朝歌某间客栈里逮了回来锁住了。这两人今日已离开别院,看来是要在客栈和准备从宫中偷走的翘楚会合。方叔早年是内侍,本来服侍翘楚是最好不过,稍微有些肌肤之碰也没什么,没想到上官惊鸿也介怀,不让之碰。   景清还在发愣,景平一拉他,恭敬道:“爷,那咱们先行退下。”   *****   沈清苓淡淡看着几个男子渐去渐远的背影,手紧紧攀木栅,指节绷得泛出青白。   她本认为上惊鸿会说话,半晌,他却没有丝毫声音。她咬牙侧身看去,见他负手静静凝着前方的冰泉。   “若睿王没有其他吩咐,清苓便先进屋休息了,也不打搅八爷歇息,软香满怀。”   忆及今日莫愁湖畔那男人宛若痴了一般的施救动作,翘楚有了身孕,她心里一疼,冷笑出声。   “嗯,那你好好歇息,我先回去了。”   上官惊鸿转身便走,一抹白衣清冷如月霜,沈清苓一震,踟蹰之间,终是忍不住追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谁陪你练箭,当真便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又爱上另一个女人!还是说,你本就已经变了心,你让她有了你的孩子……”   谢谢浏览。谢谢大家的留言,礼物和可贵的月票。对于剧情,八和楚的情绪表达,各自的吸想法和做法,众口难调,谢谢筒子们的体谅。   明天清明,向大家请一天假。咱们后天持续新更。   292   “言下之意,你是认为不重要了,只是既然不重要,你为何还要瞒住我?才几岁孩子的心机?”   上官惊鸿没有动,也没有像素日一样将她反抱住,只是淡淡问着,语气里有丝凉薄的讽刺。   沈清苓只觉一丝冰凉从心底迅速渗出,迅速漫过肢骸,让人说不出的堵慌。   “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你希望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任何人。”   她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轻快一点,反击回去。   “你敢说,你不希望那个人是我?从孩提开始你就喜欢我,你敢说你不是?”   喇她说着声音也慢慢厉了,开始逼问他,想为自己找回力量。   “还是说你确实该实诚一点,承认你变了心!除了那次你无法控制的意外,你曾说过你不要任何女人替你生孩子。但若我喜欢,你说……我可以有你的孩子。”   手上一阵剧痛传来,沈清苓一惊,上官惊鸿倏地转过身来,眸光比刚才离开的身影更冷上几分,“你心里一直有人,又凭什么要求我只爱你一个?”   沈清苓如坠冰窖,浑身颤冷,她本只是无法忍受他冷冽的态度,用话去逼他。   孩子,她知道,是他在失去记忆的时候让翘楚怀上的。那时,他疯狂迷恋翘楚,不过是因为翘楚是他遇难后看到的第一个女人。   恢复记忆的他,对翘楚的感情虽和其他女人不同,但她笃定他最爱的还是她,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并不爱翘楚,只是感情上有些特别。   厥因为翘楚舍命帮过他。   但也仅此而已。   爱情不是买卖,谁对谁有用,谁就要爱上谁。   如今,他竟这样说,言下之意,不是说他也爱翘楚又是什么,这叫她情何以堪。   上官惊鸿说罢摔开她的手,快步离开。   沈清苓心里一疼,泪水涌上来,她咬紧牙,也不去叫他。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视线里,只余下那扇通向书房上面的铁门纹丝不动,在眼前紧紧闭着。   他没有回头。   沈清苓掩上脸庞,慢慢跌滑到地上。   她突然又生丝力量,若她告诉他,她只爱他……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发现,她不再爱那个出现在西宁街十八号、死后复活犹如镜花水月般的秦歌,她只爱他。   本来,她深爱秦歌,不管是和林羽还是海蓝在一起的秦歌,后来,她爱上他,和爱秦歌一样爱他,如今,她只爱他了。   真的只爱他了。   她要告诉他。   他不能爱她也爱翘楚!   爱情,从来只能是两个人的事,三个人便什么也不是了。   冬凝收住脚步,倚靠到一株花树上。这里已是温泉竹屋的深处,看不见也听不见上官惊鸿和沈清苓。   夜静幽幽的,除去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   她也是有些疲惫了,今晚,估摸没有谁不累。身累,心累,最累的也许是惊鸿哥哥吧。她有丝心疼他,想起翘楚,又有些恼他,尔后想到自己,想起这么多年来的感情错付,想起每个人越来越乱的感情,东陵朝堂越来越乱的局势,不由得痴了。   突然肩上一紧,一只甚有气力的手扣上她的肩膀,她一惊,这个地方该绝对安全才是,另一侧出口还有暗卫守卫着。   那是男人的手!   她立即回过神来,反手便抓住对方的手,欲借力将其向前狠摔过去,一阵香气在鼻端幽幽擦过,她眼前一阵晕眩,一阵莫名的惊惧重重压过心头,如同将她沉沉压住的男子身躯……   庭院,翘楚卧室。   “爷,怎么还不进去?”   老铁从地牢上来,景平景清到厨房看药,他便回到这边候着,怕上官惊鸿有什么吩咐。此时,他看上官惊鸿快步走近又突然顿住,忙迎上去。   “铁叔。”   上官惊鸿已经戴上铁面,眸光在月色的淬浸下,仿佛和银铁面具融为一体,淡淡的,却有种艳冷。   刚才出了翘楚的房间,他便戴上铁面。   这时,他背过身,声音极轻,让人听不出情绪。   “爷?”   “铁叔,我难道还没真正恢复记忆吗?我觉得我变了。”   “爷何出此言?”   老铁看着年轻的主子剪手而立,仰头盯着天空,心头微微一震,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个主子如斯模样。   这个少年早已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见加持就能一步一步按他的计划走下去,一点一点达到他的每个目标。他也不再和他们说心里的话,一个强大的领导者不需要。   丑脸绽出一丝淡淡的笑,老铁心疼也有些吃惊,低声道,“爷慢慢说,奴才在听。”   “嗯,以前,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要天下,要清苓。”上官惊鸿的声音淡淡传来,有一丝凉静、凝冷,“但是,今天,我只知道我要这天下,我应该也要清苓,但我还想要翘楚。”   “翘主子不是爷的侧妃,本来就是爷的妻,爷的女人。”   “铁叔,不同的,碧水也是我的女人,晴语居心叵测,却也是我的女人罢,郎霖铃更是我的妻子,成王败寇,若成,我将来必定也立翘眉为妃的,会有很多女人,但那都是不同的,我爱清苓,今天,我对翘楚说,我……我也爱她。不知为何,当时也管不住自己,便这般说了。我从没如此失仪滑稽过。我记得母妃曾对我说,一生爱一个女子便好。”   293   “你说,世间安无双全之法么?我便不能兼而得之?”   “爷有这个顾虑,是因为爷自己不愿意都对她们如此相待,希望能做到常妃娘娘所希冀的那般,还是怕清苓小姐或翘主子心里难受?”   “我不知道。”上官惊鸿的声音越发淡了下去。   “两个不好吗?”他像随口而言,又像自问,末了,轻声道:“铁叔,你比谁都清楚,若没有清苓,便没有今天的睿王。练箭的事,她虽骗了我。但我母妃没了那段时间,是她陪我过来的。我永远记得她说,惊鸿,鸿鹄之志,鸟飞得有天空。传书给夏海冰到后来出宫开辟府邸,她虽没有参与,   权相谋术,渐渐她已不及我懂的多,但最开始是她让我懂得这些,让我知道自己离宫以后该看什么,该学习什么。这些年来。她骄傲又任性,但我始终忘不了我和她在冷宫那段日子,再说,她陪了我这么多年。”   “刚才她质问我,练箭的事对我来说当真那么重要么。她认为我自小便喜欢她,那时,她只和上官惊灏玩,上官惊灏已拥有父皇全部的宠爱,我什么也没有,清苓是二哥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却连天也如此不公,我才那么想和她玩耍,实际上我并不喜欢那时的她,不过是。。。”   “恕奴才斗胆,爷指的是求而不得吧。”老铁看上官惊鸿突然停住,微微沉吟,遂接口道。   这个少主子是明敏的,遇事也是一针见血的,只是,论及自身,有些简单的事,他反当局者迷。   上官惊鸿似乎一怔,背脊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良久才道:“练箭的事,对我来说的确重要,若说喜欢,我也是从那时才开始喜欢上她。”   “而冷宫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谁都不可取代的。那时,陪我的不是任何人,不是翘楚,是她,我无法忍受任何人伤害她。”   “所以爷昨晚打了翘主子。”   “翘楚,”上官惊鸿声音里突然抿进了一丝温柔,“方才在房中我甚至想,若我有朝一日能成事,我愿意立她的孩子当储君。我嫉妒失了忆的自己,因为孩子是‘他’和翘楚一起有的,不是我。”   “从地牢上来,我一直在想翘楚的事,我亏欠她很多。我想,是不是因为亏欠对她说那些古怪的话,说我爱她,要她永远留在我身边。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就有个声音说,不是,不是因为亏欠。方才她那样子,我心里很疼。我以前只心疼过我母妃,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她了,就像爱上在冷宫的清苓一样,我爱她,我也爱她。不比清苓少,甚至。。。”   上官惊鸿说着蓦地顿住,过了好一会,方低低笑了起来。   老铁一惊,看这男子一身白衣都陷在白玉月亮的光晕里,有股说不出的荒凉,好似他爱上的不是一个才认识数月的女子,而是一个想了念了千百年的女人,却又偏偏冲突了什么大不韪。   “我今晚说的太多了。”   上官惊鸿突然微冷了声音,转身过来,眸色已是如常。   这个他自小看着长大、宛如自己孩子一样的男子,老铁心里一疼,诗书什么,他识得不多,但他想,他明白这位少主子说的心疼的感觉。   他想了想,低声道:“奴才窃以为,爷其实希望做到娘娘的期许,若当年皇帝能全心爱芳菲小姐或娘娘,就不会有今日。他是兼而得之,却害惨了娘娘。”   “哦,原来我和我的父皇都是一样。”上官惊鸿冷笑,淡淡盯着自己的手。   “爷,也许真有这双全之法,只要你待翘主子和清苓小姐都一样好。翘主子吃的苦也够多了,你好好待她。。。”   “双全法?”上官惊鸿慢慢嚼着这几个字,突然轻声反问,“那你为何这么多年都只守着我母妃一个人,她已经死了,死了多年了。”   老铁浑身一震,原来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心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他甚至知道自己其实希望他只爱翘楚。   老铁闭眼苦笑却又听得上官惊鸿长长一笑,眸光越来越暗,:“母妃,儿子对不起你,但儿子便要这双全!”   “爷,药好了。”   景清的嗓门传了过来。廊道上,景清和景平正走过来,二人身旁还跟了名暗卫。像这些话,上官惊鸿对翘楚的心思,老铁明白,上官惊鸿并不愿意也绝不会在人前说,哪怕是自小便跟着他的景平景清。他本想说句什么,遂也住了口。   景清道:“爷,你方才派人过去厨房,奴才琢磨着你要用了,便索性将药端过来。只是,两贴的份量不怕重了吗,翘主子的身子只怕受不住——”   “爷自有分寸。”景平低斥道。   老铁看上官惊鸿看景清二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似乎知道他有些什么想说,忙道:“爷,莫忘了明天接郞妃娘娘回府。”   上官惊鸿淡淡应了声,老铁这一说,一立即明白,老铁想说的许还是和翘楚有关,在景平景清面前借郞霖铃打发了去。   老铁最是懂他。   他要做的事,怎么会忘记。   郞霖铃。   今天离宫的时候,他让她先回郎府,他明天将亲到郎府接她回来。   而现在,他将再见翘楚。   不管药好还是没好,他已经想进去看她了。   很好笑,才没见多久,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可她呢?   294   “爷。”   方明搬了张椅子在床前坐着,看上官惊鸿进来,忙站了起来,将椅子挪开。   “她可好?”   上官惊鸿撩起衣袍在床沿坐下,除非犯病,否则她自是好的,他点了她的穴道,她熟睡到几无知觉;她若不好,方明也会去找他。他不是多此一问么?偏话就这么蹦了出去。   方明只恭谨禀说无事,上官惊鸿睇了眼怀里睡梦中仍紧紧蹙着眉的女人,心里微微一沉,握了握手,才替她解开穴道。   他们方才争斗得如此激烈,他竟来不及告诉她,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那小东西现在还小,诊不出男女。   他希望是个男孩,那样,他可以教他一切他会的东西,教他文韬武略,让那孩子继承他的一切,这样,她,她会很高兴吧?   囤但若是个女孩也好,像她这般,他也是很喜欢的。   他微微一怔,他喜欢……喜欢孩子?   心中一半是剧烈的不安,一半却带着强烈的冀望。   突然又想,她听到孩子的事,会怎么样?   会高兴吗?   这时的心情竟比当天从皇帝手上拿下西征的兵权还要激烈许多,那是他重新踏进东陵朝堂的第一步——谁能懂他那时的心情,即便是老铁他们也不懂。那是蛰伏经年的成败一线。   亨他心潮正起伏,她婴宁醒来的声音,让他心里轻轻震了一下。   “楚儿,该吃药了。”   翘楚眯眸看着他,惺忪的眼睛,透着一丝娇憨,烦躁仿佛一扫而空,上官惊鸿忍不住低叹一声,摘下铁面,俯身就在她唇上深深吻了一下。   翘楚一下清醒过来,变了脸色,抬手便扇了上官惊鸿一个耳光。   景平景清手上各自拿着一碗药,又另拿着些蜜饯,在旁候着,清脆的一声,景平微微变了脸色,景清已倒抽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在手下人面前打过?上官惊鸿顿时勃发了怒气,他眉眼一冷,却见翘楚目光也是冷的,嘴角却笑靥如花,“八爷,何苦这脸色,我给你打回便是!”   上官惊鸿看她仰着脸,眼里一泓清芒,那微微颤抖却倔强苍白的模样,颊上那抹未消的红肿,那是他昨晚打了她——   那刚升起的怒气顿时消失无踪,他将她放开,微用了些力将她不肯合作的身子按到床栏上,从景平手上拿过一碗药,沉声道:“吃药。”   翘楚看老铁和方明微微侧过头去,景平和景清手上拿着东西,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上官惊鸿一侧脸上红红的一片,数道轻浅的指甲抓勾过的血痕,他眸光沉鸷,却并没有发作。   一阵苦腥的气味重重压过来,翘楚不觉抚住心口,只觉喉咙发痒,想吐出来。上官惊鸿却目光一亮,稳稳拿着碗的手也有些颤抖,一些药汁从碗里溅落到他手上,药汤还冒着热气,他却宛如不觉痛,他的神色似乎昭示着……他很高兴。翘楚一怔,倒是看到她痛苦,他便高兴了?   她警惕地盯着他,上官惊鸿一手拿着药汤,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幽深的目光透出丝温柔,大手慢慢滑落到她的肚腹去,眼中那抹柔和竟越来越浓。   “你现在的身子便是这般了,吃过药,我就陪你歇息,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不,我不喝……”   “楚儿,你先吃药,吃过药咱们吃蜜饯,你看你喜欢哪些口味,我让方叔亲自跑一趟,给你订一批回来,你看你们女孩儿家爱吃的零嘴,我也不爱吃,不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你喜欢什么,就跟我说——”   翘楚见上官惊鸿的笑意越发大了去,双眸也不消消闭眨一下,明明眼里充满密密的血丝,他却似不知疲惫一般盯着她。   他这是怎么了?   就像他真的爱她一样。   怎么可能?   她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   她越发觉得讽刺,手也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他还笑着低低说着,她抬手一推,重重推在他擎碗的手上,那阵刺激的气味刹时重了十分!   药汤汤滚,向着她的手掌泼泻过来。   她不在乎。   烫就烫,疼就疼。   “翘主子……”   旁边,景平惊叫出声。   上官惊鸿倏地沉了眸,本来按抚在她肚腹的手迅速抽出,飞快覆到她的手上,似乎只有几滴零星汤液溅到,她还是微微哆嗦了一下。果是很烫。   上官惊鸿的手却惨不忍睹,整个手背黑黑红红,黑的是药汁,红的是皮肤。她以为他必定要打骂她,他却极快地将药碗往景平手上一推,“有没有烫着哪里?”   手往自己衣衫上一揩,他粗鲁地将湿了大片的被子扯开,往旁边一扔,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便往她的肚腹摸去。   “说话,有没有烫着哪里!”   翘楚也有些颤惊,上官惊鸿胸膛激烈起伏着,双眸狠狠盯着她,声音里尽是浓冽的怒气。   她一怔之下,目光有丝迷茫,上官惊鸿却以为她哪里弄到了,一把将她抱出床帏,坐到床侧的小榻上,手在她小腹上仔细探摸过,大掌随即包起她的双手,又仔细看了一遍,方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一旁,众人看上官惊鸿将铁面摘了,不敢出去唤早被调到园中远处守听吩咐的奴仆,更不敢惊动二人。方明打开柜子张罗出新被,景平飞快将湿被换了,老铁看房里碧玉架上铜盆里还有些干净的清水,绞湿了晾在架上的帕子,拿过来递给上官惊鸿,只有景清还有些怔愣地拿着剩下的一碗药和蜜饯,站在原地。   翘楚看众人忙碌,心有不忍,迎上紧抱着自己的男人的阴沉目光,心里的怒气也随之爆发了出来,“上官惊鸿,放我走!”   295   “翘楚,你有了我的孩子,你还要到哪里去?”   上官惊鸿没有接老铁递来的帕子,受伤的手捏住她的下颌。   翘楚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看到上官惊鸿开阖的嘴唇,眼中是他绝美的眉眼,更美的笑。冷冷的,挟持着怒气,却又有种危险的宣判意味。   她深深呼吸着,却犹觉得呼吸难,被他握着的双手也是发抖的,他却仍冷冷艳艳的笑,一手伸到她背脊,一下一下给她拍着。   心里堵的慌,她忍着晕眩,紧紧盯着他,却尽量镇静分析,“你何必骗我?我知道,宫里我走不成,你必定会囚禁我,但你不能看在莫愁湖我终是帮了你的份上,将悬崖上的怨恨一抵吗?足够抵了!我们彼此都不爱,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我不可?”   喇不爱?她不爱他了?   上官惊鸿心里原来为终于对她宣告消息带出的冀望也被耳边的声音一点一点磨蚀了去,本来打算告诉她孩子的事以后便对她说金针的事,告诉她,他以后会好好待她……这时,都被她眼里的冷淡冲了去。   难怪他受伤了,她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他怒她伤害自己,却为能护住她而喜悦,她却没有一丝感觉。   手上辣辣的痛突然绞上心头。   “我说,你有了我的孩子。”   厥他微厉了声音,仍笑着看着她,“我为何要骗你,几个月以后的肚子显形,你不就知道了吗?”   孩子,她和自己说过,不能有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他的孩子。   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之前仍有月事来,这孩子只能是在医庐或是回来那晚怀上的。但那两次,事后她都有喝药。   翘楚止不住浑身冰冷,怔怔看向景清,一字一字道:“那天,上官惊鸿让你拿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药?不是止孕的药?”   景清云里雾里,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虽心疼上官惊鸿的手,更怕上官惊鸿怪责,忙道:“翘主子,那是健身安宁的药。”   翘楚一震,他骗了她。傻子骗了她。   是那晚怀上的。那晚,他久久埋在她身体里,不让那些东西流出来。   围场那次,她躲过了,为什么王府这次她躲不过?   她将手从他的掌里挣出来,颤抖的抚上自己的肚子,里面真的有一个生命吗?   落湖那一刻,她便有过最坏的打算,若最后真的没有办法得到自由,她便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孩子,孩子……   即便她不再爱他,孩子却也是她的……   “怪不得你变了性情。”她低低笑着,忽而扬起手掌。   你混蛋!”   上官惊鸿却并不避开,盯着她,冷冷笑道:“打,继续打!你认为我是因为孩子对你这般?”   翘楚自嘲一笑,的确,打他,何必?费了自己的力气。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是因为孩子?她只觉得深重的疲惫将她死死包裹住,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再抬起头和他对峙,“是也好,不是也好,想替你生孩子的女人很多,血统高贵的,你心爱的,只随你的喜欢。这孩子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放我走,上官惊鸿,我不想死,我不想亲手杀死这孩子,你不要再逼我!”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扣在她下巴却如同往常动怒一般,要把她捏碎,他眼中碾着笑意,眸光却暗的吓人,好似他随时会将她杀了一样。   她握紧手,一笑以回。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他紧紧拧住眉,眼眸的红浊越发凌厉,那残哑阴冷仿佛是从喉骨里迸出来的一样,他的手却渐渐松开她的下颌,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哑道:“若我能杀了你,翘楚,你就是只妖!”   翘楚心里全数是不甘不愿,她使劲挣扎,他避开她的肚腹,又像之前一样,环着她心口,乳尖也在他矫健的手臂上擦过,他一挑眉,忽而已邪佞地笑起来。   众人又惊又不得法,一时都不知该劝该默。   疯子!翘楚怎么甘心身体以他这般接触,她低头便要往他手臂咬去,却听得老铁低声道:“翘主子,你道为何爷一直没有孩子,其他几位势力最大的爷儿也没有孩子?”   冬凝想呼救,全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那如蚊呐的沙哑声音大抵只有自己和身上的男子能听见。   鼻端那阵幽香她并不陌生,是!   这个男人知道她的武功,对她用了……   泥土的腥香扑面而来,头上是一片蓝色的夜幕,弦月,稀稀疏疏的几颗星,她被压肘在地上,无法动弹,脑目晕眩,她狠狠盯着紧紧压在身上的男人,咬牙道:“宗璞,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没有想到是他。   可知道这个地方,又能通过重重暗卫从毗邻飞天寺的入口进来的,除了他们几个人又还有谁?   所以,暗卫也没有阻他。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她!她心里一阵屈辱,若非死死忍住,泪水已经滑了下来。   宗璞轻轻笑着,两手却狠狠握紧她的肩膀,“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这段日子一直避开我,现在就在你哥哥的地方,怎么反避不开我!”   “宗璞,沈清苓在那边,你找她就好,你来找我干什么,这样对我又算什么。”   男人的鼻息混着雄性的气息重重打在她的脸上,冬凝咬牙侧转脸,他却含上她的耳垂,厉声警告,“秦冬凝,我谁都不找,我就找你,今晚你必定要给我说清楚你和樊如素的事,否则,我宁愿毁了你!”   296   宗璞这个人,冬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明白过他。   上官惊鸿北伐、其后离宫这段日子,他数次派人送信给她,约她出来,她只当做没有看见。除了后来随宁王出去找上官惊鸿,再没有和他碰面。   她不像往时那样多外窜,大多时间躲在府里,一来担心上官惊鸿和翘楚,二来也是为了避开他。   有时樊如素约她,她便派暗卫到宁王府送信,宁王夫妇会到秦府来,她随他们的轿乘离开,再赴樊如素的约。   本来,宁王看二人似闹了不快,有意撮合,她开始不愿多事,不得已之下,只好将宗璞打她的事告诉了宁王。宁王一听也怒了,倒乐意帮她。   以前宗璞笑她愚笨,上官惊鸿说,除去少数天生便出类拔萃的人,人都是一样,无所谓智慧愚钝,都靠历练来练达,我妹妹就当真不如你了?   她终是明白,她虽不及宗璞聪明,但未必就要受迫于他。   如今,似乎是彻底惹怒了他。   这里本是最安全的地方,却变得危险。   上官惊鸿还不知道二人的事,至于她和宁王他们,任谁也想不到宗璞会选在这里动手。   她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他百般留难是为什么,她和樊如素之间又干他什么事了!   他方才说,毁了她?   要再打她吗?   那样的记忆虽不堪,但她实在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纠缠,宁愿被他打。虽对樊如素并无男女之情,但何不索性借求亲的事暂时打发了他去。   “宗璞,以前是我不懂事,”冬凝有些艰难地看了眼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他此时已从她的颈侧撑起身子起来——方才,他将她的耳朵含在嘴里,那灼热酥麻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呵她的痒,她全身都颤抖起来,他却在笑,笑的邪肆。这哪像素日里对属下不苟言笑,嬉笑挖苦她的他。她这时想起,仍是心惊胆战。眼前,他眉峰皱成一团,越发严厉了去。   “继续说下去!小幺,别惹我,乖乖的说话,就像以前一样。”   白净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头发把玩了片刻,又捉住了她的手,将之放到自己的脸上。   她以前爱他,也爱他这双看似永远洁净的手,不像她,舞棍弄棒,时常将自己双手弄的脏脏的,他常皱眉嫌她。冬凝忍住两人肌肤交接那阵强烈的颤栗,咬了咬牙,继续道:“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烦你。夏大人代樊大哥向我爹求亲,你也是知道的。我明白,你从没将我当女子看待过,甚至用这种方法来制肘我,但我要成亲了,你这样对我于礼不合,你快起来……”   “你要成亲?”   宗璞本来还印着细许笑意的眼梢全暗了,像瞬间涂上一层厚厚的黑色。   “你的意思是说,若非八爷让你借求亲一事助清儿,你会答应樊如素?”   “是。”   “你喜欢的是我,却为了置气去和别的男子成亲?”   “宗璞,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那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唇瓣已被堵住,她惊骇地看着他的容颜逼到自己脸上,唇舌已被他撬开,他粗狂地吻住她。   他爱喝茶,往日说话,总能嗅到他身上芬芳的茶香。现在她却只觉得那美丽的味道让她难受。   他是东陵最高的执法者,当他那双惩治罪恶宛似洁净无暇的手捧起她的胸乳吸允的时候,她脑里净是空白,她吃力地伸手去打他,但麻药让她的拳头成了花拳绣腿,他冷冷笑着,一手扯松了自己的衣衫,甚至抓起她的手环住他精瘦的腰。   她施展不出力气,便用女子尖锐的指甲在他身上狠狠抠挖,她听到皮肉抠出的声音,他微微“嘶”了声,去依旧施恶,她身上的衣服被他全数敞开来,每一寸肌肤都被他舔吻吮咬过,突然,他轻吼着,大手一抄,将她的身躯捞起,更紧致地贴向自己,私处被一根滚烫抵磨着,隔着衣裙,往她的羞处戳去。   她扭动着,嘶哑呼救,却叫不出声响,那声音反似呻吟喘息更鼓动了他,他将她抱的更紧,唇舌突然从她身上离开,低喘着又吻上她的唇。   她的声息一下被堵严,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吻着,很快大手不满足的又探进她的衣服里……经年拿笔的手指腹间的茧竟也厚厚一层,那粗糙让她迅速颤栗着疼痛酥麻起来……   往日,她曾一度渴望走进他孤傲的世界,没想到今晚先要用身体来感知丈量。   足上一冷,绣鞋被他的脚勾掉。   死死盯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清俊的脸,他也紧紧盯着她,满眼灼热冷痛,冬凝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天幕的蓝和男子如墨的衣衫却瞬间将她湮没……   天色还没破开,窗纱还映着蒙蒙的黑。   外面的敲门声将翘楚吵醒了。声音虽轻,但她本来就睡得不熟,意识虽然还有丝朦胧,还是立即惊醒过来。   她也没有睁开眼睛,只假寐着。   “进来吧。”   一直强硬的环在她后脑上的手臂终于小心的松开。   进来的似乎有好几个人,脚步声都放的极轻,进来之后,又很快站定,息了生息。   翘楚知道,上官惊鸿准备上早朝了,老铁等人进来伺候漱洗。   想起昨晚两人订下的休离协议,她将信将疑,但唯今也只能一试,她并不惧上官惊鸿。   正淡淡想着,上官惊鸿的唇已压了下来。她不想和他说话,遂忍着,任他在她唇上来来回回地吻了好一阵子。   唇瓣轻了,她以为他要起了,哪知发上一重,一只大手在她发顶上微微用力摩挲,“楚儿,起来侍候爷穿衣,一会再睡。”   297   “你手脚没事,自己不会穿吗?”   翘楚心里一冷,霍地坐起身来。   “你倒是终于肯和我说句话了么?”   上官惊鸿语气里已没有了刚才的颐指气使,倒有丝自嘲的意味。   翘楚一怔,看他目光淡淡落到指上,她一笑,靠到床栏。   他食指上一排深深的牙印,是她昨晚咬的,准确来说,她要咬的本不是他,是自己的舌。   记得昨晚老铁说,风浪尖上这些皇子注定是你死我活,所有谁都不会在大局稳定之前要孩子。父亲死,儿女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听罢怔了半晌,是啊,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她这个学史的人怎么忽略了,终究是那个法制的时代生活久了。   末了,老铁说,翘主子,这孩子爷想要,爷对你……   莱对她怎么样,老铁没说,上官惊鸿深鸷的盯着她看,她当时又怔了很久,她这么杯具吗,在她已经不再爱他的时候,他真的爱上她了?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会遗憾,但不会回头。想了想,饶有兴味地问了他一句“沈小姐呢”。   上官惊鸿本专注的看着她,似迫不及待的等着她听罢老铁的话的答案,闻言沉默了很久,才道:“她将来会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我会待你好,待你最好。”   果然,沈清苓是他心头永远的红玫瑰,白月光。她也笑了,趁着他不留意的茬儿,狠狠往自己的唇舌咬去。   上官惊鸿脸色一变,他的手很快,一手捏住她的下颌,一手手指塞了进去。原来他一直注意着她。   那一下她并不是开玩笑,咬的很狠,他的手指拿出来的时候,皮绽肉破,血汩汩的流,老铁等人都惊呆了。   失方明见状拿了药箱过来,想替上官惊鸿包扎,上官惊鸿冷笑,一掌打翻了药箱,“翘楚,你这是威胁我吗?”   她在他膝上,被他的掌风扫得微微一震,却仍说,“除非你将我当死物一样锁着防着,否则,我要死,不难。”   威胁。   他说的对,她是在威胁他。   她要这个孩子。   她虽渴望自由,却再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她会努力活到将孩子生下来。   当然,将孩子生下来的想法,她不能告诉他。否则,她的威胁将毫无用处。   他的眸光变的越来越灰暗,末了,捏着她的下巴,说,“你当真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   她早有准备,答的毫不迟疑。   上官惊鸿又是一阵沉笑,良久,方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我让你离府,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我二哥不会放过你!哪怕我死了,你眼泪不流一滴,我二哥也不会放过你。你不笨,铁叔说的话你怎么就不懂?你就这般不怕死么?没有我的看护,你……熬不过今年!”   她一惊,她只想着要离开,一时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   手,不由得按紧肚子。   圈在她心口的手掌慢慢移到她的肚腹,轻轻环上,不似动作温柔,他的声音冷冷的,“翘楚,我们订一个协议吧。三天,你好好考虑三天,若你当真不念这个孩子,也不管你自己的生死,三天之后,我签休书放你离去。”   他的话反让她一震,他真的肯放她走?她警惕地盯着他,他眸光一黯,淡淡道:“吃药吧,我只让景清熬了两帖药,这是最后一帖,别再把它摔了。”   景清端着药碗走过来,神色有些凄然。   她闭了闭眼,“三天之后,若我一定要走,你真的答应让我走?”   彼时,他眼睑轻垂,大掌温柔的安抚着她的肚子,她却嗅到危险不安的气息。他就像一只潜藏着的兽,随时跃起扑人于死地。   “是,我答应你。”   “你没有条件?”她质疑。   他没有接方明递过来的药膏,示意景清将药碗递给他,又让老铁等人出去,方道:“当然有。这三天,我要你爱我,我们就像其他普通夫妻一样,像五哥他们一样。”   “我不爱你。”   “那就……假装你爱我。”   ……   她吃过药之后,他唤了几名婢女进来服侍她洗浴,他却出了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一天很长,这一夜无话。   他们仍然同床,像普通夫妻一样。   他抱着她,拍着她的脊背,突然就在她背后说起他幼年学射箭的事情来,又说她那时随她母亲过来,她爱黏着他玩,说到一些地方,他轻轻笑了。   她不想听,一句也不答,他将她板过来,冷冷提醒,“记得我的条件吗?”   什么练箭,什么随母亲来朝歌谒拜东陵皇帝,那本就不是她,是“翘楚”。她索性淡淡道:“我十多岁的时候,被我大娘狠打了一顿,生了场大病,脑子也坏了,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毋怪你一直没有跟我说……”   他突地将她紧紧按在怀里,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她被他勒的几乎透不过气来,狠狠擂了他一拳,他也不恼,只道:“我会替你报仇。”   他语气淡淡,却很是阴鸷,她听去有丝惊颤,却终究没有回答,渐渐睡过去。朦胧中,他抱着她说了很多话,她没有听,也没有答……   直到现在。   298   “替我穿衣。五嫂每天都是这样服侍五哥的。”   上官惊鸿抓起帷帐外方明递来的衣袍和铁面,扔到她前面,翘楚本微微出神,一时倒教这衣服打断了。   “神经病。”翘楚低斥了句,也不管他,便要躺下,上官惊鸿却长臂一探,将她带进怀里,“你不是想离开我吗,那合作一点!”   翘楚反驳,“你不是说要像你五哥一样吗,你要我假装爱你,你怎么不假装爱我下,你五哥爱佩姐,不会发神经四更多的天就把他妻子叫醒侍候他穿衣。”   上官惊鸿突然低头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话儿多了是好事。只是,我不必假装爱你……”   莱翘楚一怔,抬头之间,不觉碰着他的眼眸,他的眼睛有丝淡淡的光亮,手已自发的在她腹上轻轻摩挲起来。   敢情他还计着掖着她昨晚不理睬他的事。一早便变着法儿来整她。她闭上眼睛,他却轻轻吻着她的耳垂,呢喃道:“我并非故意叫醒你,我也想你多睡点儿,你睡的不稳,听到声音就醒了,明儿我便不让他们叫早了,好让你睡到自自然然的醒。”   翘楚一把推开他,狠狠盯了他一眼,犹不解恨,往他下巴挥了拳,上官惊鸿却摸着下巴,轻轻的笑。   他方才吻她的时候就知道她醒了,这混蛋!   她本是不愿与他多说话才假寐的。最后倒让他碰了,又和他说了话。   “莫要生气了,我有东西给你。”   失他说着放开她,极快的下了床,未几,便折了回来,手上拿着一枚东西。   翘楚一怔,这是琳琅他们给她的手表,她昨天既打算从宫中逃走,便随身带着,那珠子给这人吞了,这手表她留作纪念,纪念那个只有一面却胜似多年的朋友,她随即道:“给我。”   上官惊鸿本要替她戴上,这时看翘楚被他逗弄的模样含嗔带急,脸上红晕丝丝,不复昨夜苍白,药是见了些效了,他心里一宽顿时又微微一荡,反而迅速缩回手,低诱道:“楚儿,你吻我一下,我就给你。”   翘楚没料到他这般无耻,咬牙说得一句“我还没漱口”便气得说不出话来,仰头躺下。   上官惊鸿却不罢休,将她抓进怀里,她正要往他脸上打,他另一只手一抓,已将她双手裹住,吻上她的嘴。   直到早退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和老铁等人站到一起的方明的轻咳声传来,提醒上朝,他才有些不舍的将她放开,翘楚怒极,挥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上官惊鸿没有避。   他摸了摸脸颊,自嘲的勾了勾唇,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抱躺好,拿起被子替她盖好,手表却往自己怀里一放,方拈起外袍和铁面出了床帏。   洗漱的声音快速传来,很快又随着众人及他的脚步声远去而消失,只遗下他低低的声音,“早膳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面去做,我让景清炖了药汤,你用过早膳就喝。等我回来用午膳。”   翘楚闭上眼睛,若放在些许天以前,这些岂非她梦寐以求的情景?   有风晾过,床帐似乎突然被轻轻挽起,她一惊,只见两颗脑袋拱了进来,却是她的一双丫头。   原来,两人也随老铁等人进来多时,只是不敢惊扰了上官惊鸿和她。   数目相对,美人咬牙,四大眼圈红红,“主子……”   翘楚就着美人的搀扶起来,摸了摸她的头,俩丫头本已候在城郊的客栈,还是给上官惊鸿捉回来了,这一间一间的搜,美人又是机灵之人,得用多少人手!   兵权在手的上官惊鸿越发霸道了。   只是,上官惊鸿既待她这般,必不至于为难了她两个丫头,她还是有几分宽心,并没有追问他,也知道他有意将她的丫头隔离开来,让她孤而无援只能倚靠他,但似是怕她慌闷,到底还是将她们放了出来陪她。她最疑虑的是,三天之期,那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昨晚,她本打算和他硬碰到底,让他立时放了她,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虚弱,这样不顾后果的走,若一个差池,只会将孩子流了,而且,他说的对,他的政敌,太子是个大麻烦。她也须好好计量,离开这里,以后怎样避开太子的耳目,否则只会将孩子和两个丫头的命都搭上。   但三天之期……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四大揩了揩眼泪,没好气道:“谁?我家主子要歇息!”   “翘主子,有个人想见你,你见一见罢。”   景平的声音恭恭谨谨的从门外传来,翘楚心里一动,客人,这个当口,天还没亮会是什么客人?景平是谦礼的人,但此时的措辞却甚是奇怪,并非询问她的意见。   但既是景平开的口,她并不想拒绝,遂道:“先生让客人到大厅稍等,翘楚漱洗一下就过去。”   景平却道:“客人是女眷,就等在门口,翘主子若方便,让她进去即可。”   景平语气有丝急促,翘楚越发奇怪,让四大去开门。   一个人随四大走了进来,景平在门外迅速关上门。   翘楚因尚未来换衣,不方便让景平看到披头散发的模样,遂又扯下了床帏,这时,门一关上,她立即打开罗帐,只见一名女子站在帷外,形容萎顿,轻轻凝着她。   299   美人却已迅速挡在她面前。   四大迎客进来,也挡在她面前去。   两个丫头都警惕着来人。   来的是…碧水。   然而,她眸含苦涩看着翘楚,脸上并无往日的敌意。   翘楚反心头微微一跳,从两个丫头中间走出去,低声询问,“姑娘不是碧水吧。”   四大和美人一怔之下又是一惊,却听得碧水低低道:“他们都说我的易容术很是精湛了,往日也只有惊鸿哥哥偶尔看出破绽,我的易容术是跟数百年前西凉古国的玉致公主学的,她有密册传世,她是备受宠爱的公主,也是易容大家,姐姐,你怎么看出来了?上回在围场,你也看穿了。”   不知为何,翘楚心里滑过一阵忧戚,快步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因为你没有掩饰你的神色,因为你哥哥这人决绝的时候最是决绝,碧水应是不会再回来。冬凝,是你吗,发生什么事了?”   四大和美人这才明白景平为何说话这般谨慎,虽是四五更天,睿王府数百奴仆也早起了。有些人和事,不能活在白日下。秦冬凝不该出现在睿王府。   只是,这位小姐今日怎么了?素日里见都是鲜活的花骨朵儿清晨雾水似地。   冬凝抿紧唇,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四大和美人,翘楚立道:“丫头们,到厨房给厨娘说一下,做两碗粥过来。”   四大和美人对冬凝甚有好感,并不忌讳她和自己主子独处,立马下边退了出去。   “姐姐,我知道她们和你情同姐妹,我不是故意要他们避嫌,我…”   翘楚摇摇头,她拉着冬凝的手,袖子微泻,目光早已为她手臂上的痕迹惊住。   这样的痕迹。她是成婚的女子了,并不陌生。   她心头也是扑扑急跳,慌乱异常,握紧冬凝的手,要问却不敢问,冬凝回握住她的手,手心全是冷汗,她等冬凝说话,冬凝却垂着头,一声不响,她越发担心,咬了咬牙,正要询问,冬凝却哽咽着突然偎进他怀里,“听说玉致公主很幸福,为什么我…地牢里只有清姐在,可我和她早已不是从前那般,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且她认为我是放浪的人…任务还没完成,我还不能回家,回家也不能和谁说,那个不是家,我娘已不在,和雨姐终是有隔阂,我不敢告诉惊鸿哥哥,他一定会杀了宗璞…”   *****   “景平,我能信任你吗,像从前一样,以后也一样。这是睿王令,若翘楚在府里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可随时进宫。若我上朝,禁军不让进,你便硬闯、我听到动静,便会出来。一切后果有我承着。”   方明拿着茶点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景平正想着上官惊鸿离去前对她说的话,受不经意摸上自己的衣襟,心里有种冲破窒闷的激动,却愈加晦涩。   这世间最控制不了的是感情,最辜负不得的是信任。他对翘楚的心思,上官惊鸿知道,他明白上官惊鸿的意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闭眼一笑,应了方明的招呼,淡淡问了句,“方叔是要给那位小姐送膳食吗?”   方明点了点头,停住脚步,眉眼间有抹涩然,“爷临行前交代过,给那两位宋爱吃的东西过去…”   景平微微吸了口气,放压低声音道:“景平明白,到底是方叔的至亲,方叔为难。这是百花酿的香气,是她的最爱,爷还是很记挂那位小姐的,方叔何必如此难过?”   方明苦笑:“她适才要见爷,爷没去,直接上朝去了。”   *****   清晨,驰向皇城的马车。   车内。   “爷,恕奴才多嘴,清苓小姐今儿个让方总管来找爷,似有折服之意,清苓小姐素日里最是骄傲,即便是像如今被迫半幽禁的境况也是很难让她屈服的,爷为何看去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老铁看上官惊鸿突然眉头一沉,掷了手中卷册,他平日里最是爱惜这些医学卷册,忍不住问道。   昨夜,他将他们遣了出去,后自己又出来了,吩咐了他两件事,其一便是将书房里一部分医书搬到平日使用的马车车厢里来。   “是啊,那么骄傲的人…”上官惊鸿淡淡说了句,勾唇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却问道:“铁叔,昨晚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   老铁看上官惊鸿俯身捡起书册,声音有些凝竣,心里一凛,立即到:“奴才按爷的吩咐交代了,三天必定妥当。”   “嗯,”上官惊鸿又拿起另一本医书,飞快翻过,将之重重一放,老铁凝道:“爷?”   “没有,我印象中也是没有,这些书我几乎都能背出来了,只是不死心吧…我上朝之后,你便去找太医院的人,让他们将宫里的典籍全部送到睿王府。”   老铁一惊。脱口而出:“爷,是不是翘主子的病…”   “嗯,”上官惊鸿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一只蓝色的荷包,颜色有些旧了,老铁一怔,这东西是方才上官惊鸿吩咐方明去准备膳食给沈秦二人之后,问景清讨要过来的,似乎是景清一直替他保管着。   只是,这东西他左右看着,只觉极像当日翘楚送给方明装枣儿的荷包。说来也怪,方明是个谨慎的人,也十分中意那礼物,在围场的时候却无故不见了…   当然,关于这个,他不敢多问。心里有丝好笑,又有丝凄然。   上官惊鸿将荷包拿在手里捏弄了几下,似是十分喜欢,又从怀里拿出一只腕饰出来,是只模样奇怪的饰物,他跟在上官惊鸿身边多年,虽是奴仆,却非一般,什么宝物都见过了,却从没见过这东西,不禁也起了丝好奇,“爷,这是什么好东西?”   上官惊鸿将那玩意装进荷包,又捏了捏,小心放进怀里,才笑道:“是北地那边的物事。”   老铁有些恍悟,也笑问道:“是翘主子送给爷的吧?”   上官惊鸿怔了怔,随即道:“嗯,是她送给我的。这东西她很宝贝的。”   老铁心里替他高兴,又笑道:“翘主子口硬心软,终有一天,她会待爷一如既往。”   “终有一天……”上官惊鸿轻声重复了句,眸光渐渐现出几分幽邃,“若太医院的典籍也没有彻底医治的方法,过些时间,大局稍定,我便带她到西凉走一趟。”   “西凉?”   “嗯。”   上官惊鸿仍淡淡应着,春风微微带起帘帐,阳光落在男人的铁面上,光影就像一只正在扑翅的蝶。   老铁有些心惊胆战,苦笑道:“奴才不知道世间是否有神佛,可却有像奴才师祖那样修仙不老之人,我听说,西凉是个最吉祥却也是个最不祥的地方,那地儿是被神封印的,入者死。爷为何要到那地方去?”   “西凉曾出过两个最有名的妃子,一是西凉大帝龙非离的妃子年璇玑,二便是他弟弟龙梓锦的王妃崔霓裳。崔霓裳可不仅仅是一名妃子,还是西凉第一个女院正,统领太医院,医术天下无双。她自己就曾罹患过最严重的心疾,需服千岁莲吊命。”   “那千岁莲可就是爷以前常服的莲丹?”   “不错,这种花千年开花,世间难求,当然,也只能吊着性命,不能根治。那崔妃后来业着千岁莲尽,又在民间义诊的时候遭遇意外,中下剧毒,几乎罹难,龙梓锦搜尽天下替她寻莲,终是寻着少许,崔霓裳凭借这星许莲花延下两年性命,在这两年里她似乎是想出了治病的方法。”   “史册上没记载她最后还活了多久,野志说她在很年轻的时候便死去。可我母妃的医术师承自一个游历修行的尼姑,传说那尼姑祖上就是崔霓裳的徒弟,尽得这位医女之传,并一并传下帝国公主龙玉致的易容志,我一定要到西凉走一趟,我总觉得,崔霓裳虽未必长寿,但必定还活了些年,才传下一身医术,她必定写下有关医治毒患心疾的方法。”   “另外,铁叔,广发我们的人手,我要找一个人!”   “谁?”   “吕宋。”   300   爷是想让吕师祖替翘主子治病?”   “也许。”   老铁看上官惊鸿眸光一深,又投进书册里,正拟不再打扰他,想起一事,终是出了声,“爷,奴才和方总管都琢磨着什么时候和你说一说景平的事,今儿个看你对他的嘱咐,奴才是放心了,但还是多嘴和爷说一句,景平和翘主子——”   “并无什么对吧。你们那晚不和我说,也不劝我,是怕反有火上加油之虞,是吗?”上官惊鸿抬头,淡淡打断他。   莱“是,爷明察。”   “那晚,我打了景平,是给他个提醒,也给翘楚一个提醒。我当时虽生气,但清苓那样说,虽未必无嫉妒之意,却也必定有一点理据。我昨晚观察了景平一晚,他有悄悄打量翘楚,翘楚是我的女人,我不容许任何人对她有非份之想。景平肖想翘楚是事实,但我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我对他也是手足一样的情谊,所以给他机会。”   “现在,还有九弟……”   失老铁没想到上官惊鸿看的一清二楚,且早已算量过,他反不敢肯定景平又看他说到夏王微微眯眸,眼里透出丝暗沉,不禁微微一惊,没想到这位主子对翘楚的占有欲竟似乎比昔日的沈清苓有过之而无不及。   气氛有丝凝窒,他遂笑着岔开了道:“恭喜爷,清苓小姐有嫉妒之意,倒是了却了爷的一桩心事。爷和清小姐和瑟之日也将近了。”   往日,上官惊鸿虽将重心放在计划政事之上,但对沈清苓的用心,也是谁都看的一清二楚的。   半晌,没听到上官惊鸿回答,却见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却又是方才的旧荷包,他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出来,他看的专注,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话……   朝堂。   之前狭道行刺的事,皇帝让太子亲自查了,后对外宣称是民间反动组织所为,并让太子继续追查,便暂没追究,仍将精力放在其他朝事、民生上。   当然,大多朝官都不知道悬崖上行刺的内情,但也有少数人知情,譬如在上官惊鸿恢复记忆当晚接到其书信的郎相。   今日,皇帝却为昨日行刺一事怒火未消,勒令刑部尚书写协同大理寺卿宗璞查清这件事,查出刺客来头。   的确,白日行刺,火烧常妃殿,种种让人费解。   同时,皇帝又再次问了睿王翘妃的身体情况,众臣知道,昨天睿王携翘妃回府之后,必定已派人问了情况,翘妃的事,属于家事,家国天下,皇帝向来分的很清,绝对不在朝堂上多说家事。今日迫不急待便问起,欣喜之心可见一斑。   皇帝最宠爱的四个儿子谁都无所出,现在,睿王侧妃却有喜了,皇帝怎能不喜?   堂下,夏海冰却暗暗吁了口气,想起昨晚皇帝对他说,海冰啊,朕对翘楚那孩子是又恨又喜哪,你说谁不能替朕这些儿子生下皇嗣,可他们都不愿意。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翘楚这孩子甚好,却终是太倔,要朕的八子只爱她一个,还躲气出走,朕是不愿她生下皇嗣的,但她毕竟有了惊鸿的孩子……就这样罢,朕已让惊鸿不要休掉她了,朕也想抱抱孙儿。   当然,朝上人多是人精,和皇帝一样,都明白这些皇子膝下无子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一场意外,竟揭出翘妃怀孕,不禁都大为疑虑,又想睿王行事每次都是难测,这次有高调之嫌,莫非皇帝已暗下向睿王漏了口风有另立新君的可能,但除去狭道上的古怪波折,看太子和皇帝间的相处却仍是宛如以前无异,又不像。   虽猜测纷呈,也碍着郎相面子,毕竟怀孕的不是郎妃,但还是纷纷恭喜上官惊鸿。   睿王和太子既已有平分之势,除去少数党派分明的,很多朝官这时看政局未明,都有中庸中立之姿,两相不罪。   上官惊鸿一一谢过。   这位亲王虽看去向来温尔淡然,这时眼眸中也现出丝将为人父的淡淡喜悦。   皇帝随之又将大宫宴的时间确定在明日,上官惊鸿欠身询问,“父皇,可否将宫宴定在三天之后?”   “睿王为何有此提议?”   “惊鸿斗胆,心想既是大宫宴,事系两国和睦,让那未世的孩子沾染一下喜气岂不大好,只是,翘楚这两天身子仍甚是虚弱,不便多走动。”   “嗯,”皇帝微微沉吟,末了,颔首道:“西夏一行也有意急见见翘妃,说是向你和她陪个礼。也罢,那宫宴便定在三天之后。”   “谢父皇。”   众人都知道,这是要与西夏签和约、定婚事了。这些天来夏王和银屏公主两人越来越好。虽说睿王之势愈强,夏王势力也自此见长!   而彩宁长公主和太子听闻也走的甚近,倒不知道届时喜事会不会一桩变两桩?   只是,夏王近日越发内敛沉静了,方才众人上前恭喜睿王,连太子和宁王都上前去了,他只是淡淡一笑,遥遥拱手虚祝。   皇帝又道:“太子协管六部,手上需协理之事太多,朕本拟让贤王代助些许,奈何贤王患病以来终不见好,这样吧,惊鸿,今日开始,兵、吏二部的事,由你全权协理。两部尚书,此后凡遇决断之事,非干系厉害大事,请示睿王便可,遇急事更是如此,睿王可先审批执行,再报朕知悉。”   两部尚书闻言,立即出列谨声答应。   朝臣也都微微一震,皇帝开始分权了!   郎相看上官惊鸿朝自己一点头,姿态仍旧谦礼,心里本一紧一喜,郎妃暗中被休、翘楚怀孕是紧,而这分权一事则是一喜,这时心中又是微微一宽,又想起郎霖铃曾说今日上官惊鸿会亲到郎府,接她回睿王府,到时必定要好好与之一聊近日种种!   这时,太子突然出列。   有人正暗付太子不满,太子却笑意淡淡,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想烦劳烦劳宗大人。”   皇帝看太子态度淡定,心里反叹了口气,这个儿子才华出色,乃天之骄子,他的做法必定是伤了他心了,但他目前也是在苦痛考虑之中,立长还是立幼,不能不给睿王机会,一察其政才。   这六部权力分权一事,加剧了东陵政局的变化,为来日两王之争酿下大事,牵及睿王侧妃,举国震惊。   当然,这是后话,暂不表。   且说皇帝终是不禁有丝心疼,遂温言道:“你说罢,宗卿务必协助。”   众人都大感奇怪,思付宗璞铁面,自成一派,素日里与谁皆不亲近,最得皇帝信任与喜爱,这什么时候和太子牵系上什么事了?   又见宗璞不似往日目光严谨清亮,今日眼底一派阴霾,眸色深沉,又隐隐带着几分大痛,他也是个内敛之人,此时却毫不掩饰的将神色挂在脸上,似业着什么大事。   此时,宗璞闻言,快速出列,微微躬身道:“殿下请说。”   太子笑道:“宗大人,方镜不是向你告了假吗,孤想这假还是销一销吧,毕竟,国家大事为首,儿女私情是副。”   他说着眼梢朝上官惊鸿一掠,随即转看向一个人,淡淡问道:“你说是吗,秦将军?”   秦将军一凛,他自是知道太子指的是什么事,心里将冬凝骂了一通,忙出列道:“殿下所言甚是。”   皇帝一笑,若有所思地看向太子,又道:“宗卿,便按太子说的办吧,方镜是该回来了。这宫宴过后,指不定是一桩又一桩的喜事哪!”   宗璞微一拧眉,却随即谦应了声“臣遵旨”。   皇帝又是一笑,说道,有事奏,若无事,众卿退罢。   众人听皇帝如此说,虽大为奇怪太子所言,又想,皇帝说的这喜事,可是指方镜与秦冬凝的婚事,太子也有意代方镜向秦家求亲?只是,日前,却又听到夏海冰代樊如素向秦将军求亲,那秦二小姐方才离了家。   若是如此,这秦二小姐回的来,到底是配哪家才是?   众人想着,正待退走,却见本微微低头的宗璞突然掀衣跪下,“皇上,微臣有事奏,微臣请求皇上赐婚!”   301   请求皇帝赐婚的朝官不多,因为非一定权力者不敢为之,但也有过,只是,没有人想到今天会是宗璞。   朝中帮大理寺寺卿说过媒甚至自荐过自家闰女的大有人在,却都教这宗大人一一婉拒了。   对于宗璞这个人,最教人在茶余饭后作谈资的还有两点:他不上烟花地,他家中甚至没有一个通房丫头。   一度有人猜测过他是否有断袖之癖。   听说,他对属下制管甚严,也只过大理寺主簿方镜有几分霁颜。但素日里看二人交谊却又密。   于是,他的私生活彻底成谜。   是以,此刻,要退、半退的朝官都自发回来了——   皇帝也顿时来了兴致,目光炯炯落到宗璞身上,“宗卿,这是谁家小姐哪家姑娘如斯荣幸?”   皇帝还记得公主也给这个少年判官配过了,他只是不要!   来“禀看上,微臣钦慕秦家二小姐,望能与之结百年之好。”   堂下,宗璞眸光微垂,声音有些沙哑,却隐隐带了丝坚定的沉稳。   他一声落下,朝堂几乎炸了。   又是秦冬凝?   这秦二小姐岂非要配三家了?   果是喜事一桩接一桩,这倒是继睿王侧妃有孕,夏王与银屏公主的婚事,太子与彩宁长公主的关系之后,   朝歌最轰动的事了。这朝歌的事竟是越发复杂了去。   夏海冰也猝然怔住,他既是樊如素的上司,却也是宗璞的义父。他代喜爱的下属向秦将军提亲,竟不知道这义子也……   皇帝是什么人,这时也征愣住,秦将军甚至脱口而出,“宗大人说的是秦某的长女吧?”   “将军,宗璞说的是秦冬凝,秦氏冬凝。”   于是,秦将军也愣了。   宗璞眸光一动,又一叩到地,“宗璞另要向皇上告罪,二小姐此次出走,皆是宗璞之故。宗璞与二小姐早互生情愫,只是宗璞屡感业未有所成,暂不想谈婚事,又逢樊万侍卫长之事,二小姐心有郁悒,方离家而去。”   众人一听,似觉有些理据,毋怪秦冬凝出走了,但方镜和秦冬凝向来亲密,又是怎么回事?   秦将军此时心里也复杂异常。   众人皆知,他以宁王为主,若冬凝配方镜,凭方镜与太子的关系,则他与太子攀上些许姻亲关系,若是樊如素,樊如素上司是夏海冰,夏海冰属夏王一派,则他与夏王也多了层联系,宗璞是哪派都不从,但官居一品,掌管大理寺办事出色,将来无论谁称帝,反而都不受影响,又不至于得罪宁王,且若论官职,其属文一品,和自己平起平坐,宗璞绝对是最佳之选,万万没想到冬凝平日顽劣,竟得这宗璞青睐。   父母子女,女子未出阁之前,女凭父贵,一旦出阁,在皇室朝延,反是父凭女贵了。   他又惊又喜,当然,这时他不便表态,得罪了谁背后那位都不好。   突又想起长女秦秋雨近日对他说的密话,考虑这派系间的利害干系,念及秦家将来的福荫,心头又是一重。   且说堂上众人的疑云重重之际,樊如素突然从后出列,走上前来跪下啊禀道:“皇上,微巨头胆,但依微臣看来,二小姐和宗大从并无甚牵系,婚姻之事,事关重大,此事可否等二小姐回来再夺?”   皇帝倒没有看樊如素,反若有所思的盯量着宗璞。众人都知,宗璞甚得帝心,却从来没有求过什么。   这时,太子微一沉吟,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方镜和秦二小姐先找回来方好。父皇,儿臣有个提议。”   “对,先把人寻着了,各卿都是东陵这才,联也不好决断,届时当看秦将军和秦小姐的意思。宗卿,这秦小姐若和你一心,联说当为你二人作主。”   众人听皇帝话里意思,知他已有指婚之意。   樊如素一震,夏海冰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又问“太子有甚好提议?”   “惊灏素觉八北才能出众,八弟现执掌吏部,管辖东陵官吏人事,这寻人之事不若就交给八弟去办,相信八弟必定能将人完好无缺带回。甚至,依儿臣猜测,以八弟之才,宫宴前兴许就能将事情办妥,届时父皇赐婚,正好一并热闹了去。”   “不错。”皇帝颔首,看向上官惊鸿,“睿王,这事便交予你办。”   宁王一惊,宗璞一凛,上官惊鸿眸光暗了暗,却仍迅速回道:“儿子遵旨。”   ……   走出朝堂的时候,宗璞看到樊如素愤怒的目光,他冷冷回视过去,随即又看到宁王暗暗投来的一瞥。   他知道,今天必须要到睿王府走一趟,他们需要他交待请求赐婚的事。   即便宁王不提,他也是要过去的!   冬凝……   他握了握手,想暂不去想那些事,太子用了道狠招,他们都要好好计量清苓的事。那些强压住的影像和话语却直直撞进脑海里,将他的思绪狠狠切断。   “宗璞,你是执刑的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早预计了后果。“   “是,你预计了后果,知道我即使自刎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身体便那样僵住,彼时,背后一声带着轻颤的冷笑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   睿王府。   “翘姐姐,那我们说好,三天之后,我也随你走。”   “好!”   302   太子府。   “听说殿下又进了些古琴,往日倒没发现殿下如此喜爱这些玩艺。”   俏眉将茶盏放到太子面前,环了书房一眼,低声笑道。   太子没说什么,揽过她在脸上吻了一下,突然门外有声响传来,翘眉脸上一热,挣开了他,太子说了声“进来”,随即有人推门而进。   进来的有两人。   翘眉却吃了一惊,曹昭南、还有一个竟是失踪了一天的方镜!   她正忧虑体内毒药之事,掂量着什么时候单独找方镜一谈,正怕她因追寻秦冬凝而出了远门。   太子的声音在侧方淡淡响起:“眉儿,你回房等孤罢,孤处理完此间的事便过来。”   翘眉心虽不喜,脸上却笑笑应了,退了出去。   “怎样?事情办的可还顺利?”太子看翘眉出去,看向方镜。   方镜一笑,突然往额上一抹,赫然剥下一张人皮。   方镜顿时变成王莽。   曹昭南嘴角微勾,“太子妃也算是平日与方镜相处甚多之人了,她尚且认不出,那个人又怎会认得出?”   “嗯。”太子轻声应着,突然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荷包,荷包旁边,是一支折成两截的玉笛。   他将荷包拿在手里把玩揉捏,唇角勾起丝薄不见弧的笑   王莽和曹昭南相视一眼,都微微一怔,曹昭南随即眸光一深:“御史大人,你说死灰复燃,祸起萧墙,会怎么样?”   “必定好玩!”   ……   郎府,郎相卧室。   来人一身深衣,坐在桌沿,因背对门口坐着,看不清模样。   小厮低声道:“您稍坐,相爷说,他很快就到。”   “嗯,不急,让他先应对了上官惊鸿再说。”   ……   郎府庭院。   两人正在弈子。   “怎么,八爷确定要走这一步吗?”   “是。”上官惊鸿放下棋子,淡淡看了旁边的郎霖铃一眼,郎霖铃却微微侧开头。   “铃儿,八爷似乎有事情要和你说呢。”   郎夫人捏了捏有些冷淡的女儿一下,郎霖铃抿了抿唇,再看时,却见上官惊鸿已全神贯注执子而下。   突然,郎相捻须一笑,“八爷,你执着于左翼这片的子儿,却连续卖了几个便宜给老夫,恕老夫倚老卖老说一句,若你再如此,这局只怕是……难保了。”   上官惊鸿笑了笑,只继续走子。   又走了数步,郎相拿起茶碗,明白这局是胜券在握了,正琢磨着是否要一让上官惊鸿,却冷不防听到郎霖铃一声低叫,“爷爷,这局只要爷爷往这边再走两子,你便输了!”   郎相一惊,郎霖铃已在棋盘上比划起来,郎相恍然大悟,额上已是一额冷汗。他站起身来,一辑到地,“是老夫输了。老夫以为八爷执着在左翼这片子上,心付八爷的杀着都围绕此处展开,是以卯足全力攻击,孰知执着的其实是老夫,八爷乃是故意诱的老夫。只要八爷在铃儿所说的这两步舍左翼子,右翼后方之子合拢之势立成,则老夫腹背受敌,全盘落索。”   郎霖铃淡淡道:“郎家和这片左翼子岂不相像?”   上官惊鸿嘴角微扬,轻声道:“铃儿,观棋不语真君子。何况……”   他蓦地止了声,自己执白迅速走了一步,又从郎相匣子中黑子子再走了一步,如此来回,六子以后,白子吞黑子而盘踞,黑子覆。   “这……”   郎相怔住,郎霖铃更是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神色怔忡,“原来还可以这般取胜,我没有想过。”   “若惊鸿不按铃儿所述下子而这般走,敢问惊鸿对相爷下子位置的猜测有没有错?”   上官惊鸿一笑,问道。   郎相神色有丝凝重,点了点头。   棋盘上,仍是上官惊鸿的白子胜,却并非舍左翼地盘,仅以左翼子诱敌深入。   “老夫愚钝,同是取胜,八爷何苦要多走四步?”   郎相微微皱眉,盯住上官惊鸿,眼眸一利,那是对这数天来上官惊鸿所为的质问和冷怒,更有深沉的……   上官惊鸿迎上他的目光,“不错,铃儿说的对,对惊鸿来说,左翼子就等像……郎家。”   他话口方落,只见郎相贴身小厮匆匆走过来,对郎相耳语几句,上官惊鸿笑道,“相爷既有事,那惊鸿便不多打扰了。”   “如此,老夫与八爷改日再聚。”   郎霖铃尚在思付中,只见上官惊鸿颔首,又低头和郎相说了两句什么,郎相有事,便和郎夫人便离了去,庭院顷刻只剩下她和上官惊鸿。   “不知爷和霖铃爷爷说了什么?”   郎霖铃本以为上官惊鸿会先说话,上官惊鸿却只淡淡看着她,此时闻言,方笑道:“没说什么,就说我现在便接你回去。”   “若我不回去呢?”   “铃儿,那我只好先回去了。”   郎霖铃本闭着眼睛,嘴角浮起丝冷笑,低声说着,却骤然听得上官惊鸿回答,很快又没了声息,她心头微微一跳,猛的挣开眼来,却见庭院空空,上官惊鸿已然不在。   她咬紧牙,却又见地上躺着一枚锦囊。   有风拂过,带来一阵其清幽想起,竟隐约似是莲花。   ******   睿王府。   翘楚本站在一株花树下,一阵急风吹过,她微微一怔,四大的声音从背后焦急传来,“主子,要变天了,你还站在外面!”   303   冬凝离去,翘楚心里堵,便出来走走。   “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才有意境,去去,这不还没下雨么,别来吵我。”   这时,她扭头笑斥四大,四大求援的看向美人,美人摇摇头,四大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几天来,主子难得像此时一般开了丝心怀,她也不愿扰她。   美人有些面无表情的晃了晃手中的油纸伞,四大扑哧一笑,那便下雨再说吧。   翘楚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抑郁难抒的,倒不为自己,是冬凝那孩子,怎么就遭受了那份罪,差点便……只是一想即将带着她离开王府,她们即将有新的生活,心情放宽了几分。   上官惊鸿说,离开他,她活不长久,但民间也有好大夫,她会熬到生下孩子,孩子以后就交她们抚养或送到汨罗那边去。   冬凝的加入是件好事,只要她们足够谨慎小心,冬凝的易容术也许可以让她们逃离太子的追捕。   天色越来越暗,风越发有几分焦急,她看了看手上的玉笛,有些奇怪,这东西前些天掉了,却刚刚在枕下找着,也不知是那傻子还是疯子放的。   她顺手牵了出来,只是只笛子罢,谁的都好。   凑到嘴边,调了个音旋,闭眼慢慢吹奏起来,微凉的风刮到身上,让肌肤起了层疙瘩,用力吹奏,有种稍稍淋漓尽致的痛快。   一曲既罢,睁开眼来,才恍然发现,自己吹的竟然是围场里的旧曲。   她摇头一笑,突觉有丝异样,放眼看去,才看到上官惊鸿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前面另一株树下,灼灼盯着她。   他戴着铁面,却仍能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他眼里的热。   这一瞬间,她莫名想起那句教人念烂了的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位爷出入自有多名小厮奴仆跟随,不算王府里送往迎来的又是一堆人,都随在他身后,声响免不了,她竟无所觉。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见他目光落在她手上,嘴角笑意荣荣,想了想,将笛子用力扔过去,权当相还。   雪白衣袖一曳,他利落的将笛子抄在手里,眉目飞扬,低头就着她吹奏过的地方吻了一下。   她心头扎扎一跳,顿时又羞又怒,众人面前,他怎么竟做出这种轻浮动作,那一下,就好似吻在她嘴上唇上一样,倒教众人直勾勾又红了脸的噤声看了去。   她正想转身离去,突然柔婉的一声“惊鸿”令她微微定住,只见一道身影极快的跨进大门,偎到男子背后。   哦,原来是郎霖铃回府了,只是,倒是很少看到她这种涩苦的模样。   郎霖铃是那种不肆张扬的聪明女人,知分懂寸,又美丽,相较沈清苓,反应是大多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权力角逐上,她也是上官惊鸿的红颜知己了,何况又是发妻的身份,上官惊鸿想必也是喜爱的。   翘楚想着,不禁哑然失笑,这和她有什么干系,若教人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要说她酸葡萄了。只是,她确实并非什么难过难受,纯粹自娱自乐一样客评番。   突然,一丝刺痛从眼窝传来,她一惊,下意识举手去揉眼,一滴清凉重重砸在脸上,她反宽了心,下雨了!   隐约中,看到上官惊鸿变了脸色,她也管不了这许多,撩起裙子转身就走。   进了房间,反手关门,才想起四大美人没有进来,刚想开门招呼她们,一股重力从背倚着的门板而来,她门还没合拢好,一下被人伸手从缝隙强插进来,箍住腰肢。   她一惊,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门已被大力挥开,又旋即不知被门口的谁拉上,她被迅速板过身子,上官惊鸿的铁面已大特写般在她前面。   “你过来做什么?”   郎霖铃不是在外面吗,她刚表示好奇的随口问了句,上官惊鸿已捧起她的脸,两只拇指便往她双眼揩去。   他走在后面,被这场似乎酝酿已久的雨打湿了一大片。头发、面具、眼睛都沾着颗粒水珠子。   有些颗粒儿沾在他眼睫上,将他眼里的表情映得有丝氤氲,但那种心疼又带点小喜悦的神色让人看去却感觉特别清晰。   他两只大手专心的在摆弄她的脸庞、眼睛,并没分心去顾及自己的表情,哪怕她总觉得这样的神色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的男人身上。   “莫哭了,我这不正陪着你吗?方才我又没有碰她,真是个傻瓜。”   翘楚正想问他又发什么神经,听到他这一句,扑哧一声倒笑了。   她笑过之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第一次离去时的那种心境,也许说,更平静淡然许多,那记耳光带来的恨和痛埋进了一个很深的地方去,会牢记,但不再多想。两天之后就得脱了,有皇帝的承诺,他也不能轻易动她的族人。她似乎只要到时决绝说离去便能离去,她的心开始慢慢安静下来。   “翘楚,再笑一个……”   上官惊鸿眸光却蓦地一深,他嘴里宛如低喃的说着,手缓缓下滑,来回抚摸她的脸颊,翘楚正要推开他,他却将铁面狠力往地上一掷,不由分说便吻住她的唇。   他最是直接,用力一顶,登堂入室,唇舌立刻狂浪的勾住她的舌,又用力往她唇上挤压,活像他饿了很久,她就是他的食物似的,直到她不知是怒还是本能的抗拒,使劲捶打他的胸肩,他才缓缓放开她,开门对外面说传膳。   304   改个bug,谢谢大家指正。   上节:他才缓缓放开她,开门对外面说传膳。   改为:他才缓缓放开她,戴上铁面,开门对外面说传膳。   ————————————————————————   门外,老铁立即让几名奴仆去厨房宣膳,翘楚气得想打人,看到外面随侍的人不少,终是没有。   吃饭的时候,上官惊鸿突然说,“你想打我是吧,我让你打。”   若是平日方明等人尚好,但各人身上兼有王府庶务,也不是时常在,四大和美人方才不知被他遣到哪里去了,老铁领着一班奴仆、婢女在布菜。   赖翘楚正扒着饭,闻言一怔,她给他面子,他倒不要了。   老铁外,一众人都又惊又愕。   这个男人是主子,自是百无禁忌。翘楚想了想,到底还是道:“爷真会顽笑。”   上官惊鸿突然挥了挥手,将为她婢女使开,拈起衣袖,为她布起菜来,一会便将手侧的碟子堆叠得满满的。   “多吃点肉。”   简单一句,翘楚竟想起天神村那段日子,拥有过的已是云烟,她摇头一笑,有几分释然。   忡旁边的老铁低声说道:“翘主子,这个菜单子是爷上朝仔细拟下,交待厨子做的。”   “嗯。”看是老铁跟她说话,翘楚笑笑点点头,旁边,上官惊鸿住了箸,沉默的看着她吃饭,她轻道:“吃饭吧。”   “楚儿,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少了几分怨恨?”   耳边,他的声音带着分许冀望,有丝清净的笑意。   翘楚听他问得直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遂没有出声。   她已是不爱他了,除了实在不喜他身体上的碰触,她已经没再怎么恨他。   因为很快就能离开,她反有丝轻快起来。   她想了想,眼梢环了四周奴仆,仍旧道:“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那便说说方才,”上官惊鸿拿起碗,眸光也依旧淡淡拢住她,“你要怎么才不恼?”   翘楚突然心里一动,有些明白,他为何没有遣退这些奴仆。若没有人在,她也许根本不会回他,这时被他的有意无意磨得恶从心生,“爷赏个脸吧。”   两人的菜肴是分开的,他的是些素菜,绿油油的,做的好看,但不多。她的却极为丰盛,各式菜肉,还有些她叫不出名的珍馐,颜色明美,香气四溢,另有些看去精致   好看的糕点蜜饯,林林总总的竟有数十盅碟,将整张桌子都摆满了。旁边还有只盅子,放在小炉子上煨着,隐隐有丝涩苦甘香传来,想来是药汤什么的。   她说着将举箸夹了块卤肉到他嘴边,努努嘴,“你吃了它,我就不恼。”   上官惊鸿身旁的老铁先变了脸色,上官惊鸿微微眯眸,眼里折射出几分危险和深重,翘楚一笑,方说得一句,上官惊鸿已低头就到她的筷子上。   纱窗微开,雨水在风中斜霰,雨声嘀嗒,明明离窗甚远,那水滴却似打到手臂关节,翘楚的手一抖,上官惊鸿却伸手握住她不稳的手,吃了。   他的手很稳,力道很大,她想缩开,反无法。   他吃的很快,不似平日细嚼,很快便吞咽下去,却又很快站起来,大步走到窗畔长榻玉盂前,低头呕吐。   她看到他高大的身子微弯,那从咽喉深处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让她跌了箸。   立即有婢女斟了茶水,惊颤颤的走到他身边侍候,上官惊鸿拿过茶盏,仔细漱了口,直起身子,伸手一挥,让所有撤下。   片刻之间,众人撤的干干净净,门楣合上,关住庭院花草春雨。   上官惊鸿盯住她,那眼里的灼烈,翘楚莫名起了丝慌乱,生了个荒唐的念头,他不会想揍她一顿吧。   她下意识便抚住肚子站起来,有些警戒的退后了几步,一时退的急了,脚步踉跄,上官惊鸿眸光一沉,也不知怎的已来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   他抱她回到饭桌坐下,让她坐在他膝上。   “放开……”她挣道。   “笨女人。”   他的声音有丝凶恶,突然重重一咳,凑嘴便去吻他。   翘楚明知他是故意的,仍是忍不住尖叫着去避,“你刚吐过,脏死了,别来碰我。”   他低声笑道:“你乖乖坐着我就不碰你。”   他这一下起了威慑作用,翘楚反不敢再动,任他兴致勃勃却一点也不浪漫不好玩的喂吃了满满一碗饭菜。   又填鸭般被灌完一盅药汤,她皱着眉头,他却摸着她吃的有些圆滚滚的肚子,颇有些满意的謂叹了一声。   只是,直到她吃完饭漱过口,他也没有放开她。他将下颌轻轻枕到她略有些瘦削的肩上,声音有些低沉,“还得长些肉。”   翘楚被他折腾得有些犯困,他又不让她走,不觉眯上眼睛昏昏欲睡。   朦胧中,随着男人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拍在背脊,深陷的怀抱坚实温暖,腰肢上的臂膀紧紧的,窗隙雨花,天色阴阴,更远一点的亭榭桥阁如烟笼罩,纵是时节时间不对,突然就想起那首诗,惟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   惟有别时今不忘,可惜错过了时节。   ————————————————————————   谢谢阅读。筒子们,下一更约摸在一点左右,大家明早再看。   305   后来,不知怎么就被他抱到床上。   意识迷迷糊糊之间,有丝细微的声音传来。   翘楚微微睁开眼,见上官惊鸿低头在吃饭,才想起他方才只顾逗弄她,自己还没吃饭。   他似乎一下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微微纠在一起,上官惊鸿突然搁下碗筷,拿帕子揾了嘴,便走了过来。   赖翘楚有些不自在,遂立刻闭上眼睛。   床一下就陷了下去,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搂进怀里。   翘楚也是累了,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身体总觉得累乏,她虽不想让他抱着,   但还是困乏得懒动,窝在他怀里,一下便睡了过去。   “翘楚,你开始高兴起来,是因为两天之后便能离开我吗?即便我做什么都不行,   是吗!”   上官惊鸿盯着怀里的女人,自嘲一笑。   她的身子有些凉,像窗外的雨,将她抱紧,上官惊鸿闭上眼睛,心头早已微凉。很   快,他又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划过一抹狠色。   忡过了好一会,方轻轻击了击掌,老铁推门进来。   “嗯,明天……铁叔,替我备些东西,前阵子我名下的玉器店不是缴了些好货过来吗?”   *****   翘楚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变差了,声音很轻,隔着帷帐,从房门口的地方   传来,她还是被惊醒了。   “爷,暗卫报,宗大人已经到了,从另一个入口进竹屋等你,五爷和夫人估摸很快   便到。”   是方明压低了的声音。   翘楚抚抚有睡的些涨痛的头,上官惊鸿似知道她醒了,声音在她耳畔滑过,“楚   儿,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陪你。”   她模糊不清的回过去,“不用陪,别回来陪我……”   唇上一痛,她被他狠狠在唇上啃咬了一口,她吃痛,骂了句,毫不客气的咬回去,   上官惊鸿不知又发什么疯,竟也没制止,或是报复,双掌紧紧按住她的肩,任她咬。   翘楚感觉到舌尖沁上丝甜腥,恍然惊醒过来,上官惊鸿的脸便在她前方,很近很   近,他摘了铁面……似乎,他摘下铁面的时间多了。他的唇瓣被咬破了,留着血,他   却不愠不火的淡淡看着她。   翘楚一惊,随即冷静下来,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干脆不说,最后还是附和着说了   句,“你去吧。”   “你睡的熟,我便没有叫你。等我回来吃夜宵。”   上官惊鸿下床穿靴,声音有丝冷硬的掷了过来,和吃饭的时候判若两人。翘楚从   被上官及惊鸿稍稍带起的罗帐,瞟了眼窗外的天色,已是浓黑一片,住了雨水,廊   道上坠了些星火灯光。   这一觉,竟睡了如此之久,连晚膳都错过了。   他素来善变,翘楚也不以为意,目光随意落到床上,看到有本医书,外沿的小榻   上还放了一大樏。她也没在意,只想是上官惊鸿方才看的,他不似是会午憩的男   人,只是没想到他处理的并非政务事,而是看这些术业书,这些早已不是他的重心   才是。   口上只道:“郎小姐回来了,你做你该做的事吧,你不必陪我,去她那边吧,那样   对谁都好。”   上官惊鸿的身子蓦然僵住,忽而转身冷冷一笑,“翘楚,我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   看看是什么做的!”   *****   竹屋。   冬凝又仔细看了眼桌上的图,这一下终将画中人的容貌全部记住,才将图纸叠好,   从工具包里拿出做人面用的特殊针包在刚做出来的人皮上挑弄勾勒起来。   她在帮沈清苓做一个全新的人皮面具,现在,她在画皮。   本来,她过来的时候身上便揣着之前做的一些人皮面具——这些本是要给翘楚离宫的   时候挑来用的,有他们身边熟悉的人的人面也有陌生人的。   她心里抑痛,早上便易了容出去找翘楚,估摸着上官惊鸿快下朝的时候回了来。回   来的时候沈清苓说让她帮做一个人面,她明白沈清苓很快便需要一个新身份了,她   遂说,若沈清苓想到王府上面去,她这边有些陌生的人皮面具,或者将自己那个碧   水的人皮面具给她用也行。   沈清苓却递了个图给她,让她按这图上的女子做。   以前和沈清苓好,冬凝知道,明天便是她的生辰,二人虽因昨晚的事又生了丝新嫌   隙,她还是不想太拂她意,自己虽有些疲倦不适,还是答应了。   除了方明送饭食来,吃了些东西,整个午后到晚上这段时间都在捣弄这个人皮面   具。这样也好,不至于和沈清苓有什么交集。   竹屋被方明差暗卫重新布置过,将原来的小榻改安了两张床,宛若女儿家的厢   房,又怕她们闷,送了些书过来。   于是,沈清苓倚在床上看书,她问方明讨了些工具,药料,便在窗前的桌上做人   面,两人不必交谈,省却尴尬。   什么时候想到过她们会变成今天熟悉的陌生人。   却也渐渐有些明白,人生里总有这样的际遇。有些人,以为会久远,却来了去。昨   日彼此相欢,今日在你想不到的时间里已对你相恶诛伐。   变的是谁,已说不清。谁看自己都是对的。   只是,毕竟付出过真心,无论大家如今怎么样,她都不想伤害,她仍希望沈清苓像   从前一样安好。   她想的出神,不小心将针弄跌到地面,她弯腰去捡,身子埋在高大的桌下,突然有   脚步声踏进来,一道沉稳的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清儿,是我,我买了些东西给你。”   冬凝一听这声音,身子一颤,针刺破了指头,她怔怔看着血花晕散在地上。   306   她不想呆在屋里,收敛了心神,慢慢站起来。   “噢,你……也在这里。”   来的果是宗璞。沈清苓坐在床沿看书,闻言,淡淡看向他,嘴角一抹似笑非笑。   他本朝沈清苓走去,这时蓦然顿住脚步,微拧着眉看向她,目光暗哑,有抹沉抑。   来冬凝突然觉得有丝凄然又有丝好笑,她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他以为她在花林里才进的来?若她在,他就让人直接将清苓请到外面了是吗。   “你们聊了吧,我出去。”   她说着将针放回工具包里,人皮上有些黏液,盛水的铜盆在床侧,她不想过去洗手,顺手往摊系在腰带下的帕子揩了揩,心不在焉,一手粘稠抹到裙上,她也没在意,只向门口走去。   “秦冬凝,这有多脏你知道吗,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老这副德性?”   宗璞的声音随之低斥而来,冬凝瞥了裙子一眼,“我本来就又野又脏,比不得你们读书人。”   还是被宗璞眼里那种宛似嫌恶的光芒刺到了,冬凝自嘲一笑,快步出了门。   茛“秦冬凝!”   “宗璞,你去看看小幺吧。”   “且先不必管她。”   背后,微厉的声音中混着沈清苓的轻叹。   ……   宗璞果不出所料的没有追来,冬凝跑到林深处,也不管地上脏不脏,身子往一棵树桩一靠就坐了下来。   身子还有丝本能的战栗,昨晚的记忆水般涌来。   夜黑如墨,她衣衫半褪,他在她两腿之间,沈清苓在二人背后,看去很像野合吧。   “小幺,你怎能勾引宗璞,女子须懂得自爱。”   沈清苓声音惋然,又带着丝许讽意。   不知是她先推开了微微僵住的宗璞,还是宗璞先离开她的身子,乌天黑火,林木绰绰如人影里,她仓惶离开……   宗璞自是没有追来。   *****   “谢谢你的礼物。”   两人对站着,一枚翡翠戒指躺在沈清苓掌中,那潋滟如碧绿烟云流淌在玉石中,一看便知是上等好货。   “你喜欢就好。”宗璞笑了一下,随即自嘲一笑,“我和冬凝她……”   “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沈清苓盯着手中翡翠,“你不嘲笑我和上官惊鸿,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你和冬凝。是我不是,不该让你迁就冬凝的,倒让她越发没了个样,做出这些事来。你以后不要再随了她去,将她骄惯了,生出小姐脾气,对她反而不好。”   宗璞一怔,他方才其实想说昨晚是他相逼于冬凝。   他因少年往事并不喜女性。虽对清苓极为爱慕,却并无下作肖想过风月之事,昨晚本只想和冬凝好好聊上一聊,焉知后来却发展至此。   近身相接,她身上的少女甜香,竟让他有了欲望。   若清苓不曾碰巧出现,他大概会要了她。   当时有种想法。   宗家的烟火也是要人继承的,清苓是不可能了,若注定要娶妻,他既不会喜欢别的女子,那就她吧。   她虽不聪明,但和她一起,他心里是舒坦的。   他看着她长大,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样,樊如素无论才学和官阶都配不上她!   离开她的身子,欲望过后,冷静却很快回来。   他怎竟想到娶她为妻。   她不适合的。   会有欲望,不过是他从没碰过女人。   甚至来不及和清苓说一句什么,他便迅速离开。   第一次,他自发踏进青楼。   床软榻酥,那名头牌女子雪白丰腴的肉体香汗淋漓,然而在即将进入女人身体的时候,他一把推开了她。那刺鼻的香气让他厌恶。   脑里翻覆着之前的念头,若注定要成婚,不如就她吧,况且,他已毁了她的名节。   ……   进屋之前,下意识从半开的窗子看进去,发现她不在。   昨晚之后,他做梦梦见她雪白的娇躯在他身下呻吟啼哭,他从来没怕过什么,这时却忽而有些怕见到她,同时心里却又好似渴望着什么。   她不在最好。   买了生辰的礼物给清苓,每年必备,戒不掉的习惯了。   “宗璞,我本以为你与其他男子不同,万没想到你……”   沈清苓看宗璞嘴唇张合,眉宇成川,心想他许是要解释,想起昨晚所见,心里愠怒。   宗璞心事正重,手下意识摸进怀里,那里用绢帕包了些零嘴,捂的有些热了,此时闻言,勾唇自嘲。   正想答她,背后脚步声响起,他侧身一看,却见是上官惊鸿和宁王,佩兰、老铁、景平景清等人随在后面。   “宗璞,朝堂的事你怎么说?”   出声的是宁王,他面上素来温和无害,这时却是一脸肃色。   “是啊,如此一来,太子会思疑到宗璞和我们的关系吗?”佩兰忧虑道。   上官惊鸿摆摆手,“五嫂不必忧虑。宗璞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冬凝和我们关系深厚,假作真时真亦假,上官惊灏反会想,若宗璞和我等真有关系,必不敢这般张扬。”   “只是,”上官惊鸿眸光随之一利,“老宗,我听五哥说,你对冬凝动过手,你现在请求赐婚却是什么意思!你往日待她怎样我姑且看之忍之,今晚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赐婚,什么赐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沈清苓心头疑虑,脱口问道。   307   她一边问着,一边看向宁王,本来看到上官惊鸿,一时百感交集,又悲又喜,问的本应是他,却终是改了主意,只与他拗着。   宁王见清苓看过来,叹了口气,道:“宗璞向父皇请求赐婚,他要娶小幺。”   “宗璞,你是因为昨晚的事吗?”沈清苓怔住,苦笑道:“你何必这么傻,那本是冬凝的任性。”   上官惊鸿和宁王迅速交换了个眼色,上官惊鸿眉峰一沉,盯向宗璞,宗璞一声低笑,端的却是半腔哑然,佩兰忍不住出声,“清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清苓闭了闭眼,终是应了佩兰,“佩姐,你不是不知道小幺素来恋慕宗璞,昨晚她在林子里勾引宗璞,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她这涩然一声,所有人都惊愣住,景清甚至失声叫了出来。   “怎会如此?”   佩兰抚住嘴巴,也颤了声音。   “这丫头真是疯了!”宁王狠狠一拂袖,恨铁不成钢。   来上官惊鸿略一沉吟,却道:“不,我不信冬凝会这样做。”   宁王却越发生了几分怒意,“老八,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老宗有多上心,如今竟做出那种丢人之事,她……”   他一直将当冬凝妹子来看,这种失德寡耻,他如何能不恼?   佩兰苦笑,“是啊,小幺她对宗璞……只是,怎能做那种事,她……”   “五哥,丽妃娘娘一直陪伴着你,你没有那种感觉,”上官惊鸿眸光微折,打断二人,“小幺的出身和我却大是相同,我不信她会舍了那点骨气,这般没出息。”   沈清苓自嘲一笑,“反正,这丑角我也当多了,也不差这一回!上官惊鸿,你当哥哥的就不该护短,那才是对秦冬凝真正的好。”   茛“莫要再辨了,”宗璞忽而微厉了声,迎上上官惊鸿的目光,“惊鸿,昨晚的事,是我逼的冬凝,和她无关,是我败了她的名节!”   众人一震,上官惊鸿已上前揪住宗璞的衣领,“说清楚,给我说清楚,你动了冬凝?”   上官惊鸿语气极冷,众人都是熟知他性情的,听去即知,宗璞已彻底惹怒了上官惊鸿。   *****   温泉花林。   “若小幺答应,惊鸿,我们便让宗璞迎娶她吧。毕竟,她的身子已教宗璞看过,她素日里最爱的便是他,宗璞碰她,她心里未必便不高兴。”   除了宁王,众人谁都没有出声,不敢劝。上官惊鸿却拂袖一笑,“五哥,若冬凝不允,我必定不会放过他!他从来有将小幺当人看过么?动辄责骂。我往日不制止,也是知她心里苦,便和我一般。”   宁王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沈清苓站在众人背后,闻言心情复杂,惊喜半参,宗璞所言大出她意料之外,此时上官惊鸿的话,又让她想起两人过往种种,对于今晚,她有种感知,她可以期待。   曾经的深情,他怎么会放?   心情微微一振,随之又有些紧了,他们远远看着,这时只见宗璞已快走到冬凝身边。   往日倒没有觉察这秦冬凝也会心计,是这种欲拒还迎撩拨着男人的心吧,否则,宗璞不会这样。   答应?她怎会不答应宗璞!   *****   冬凝倚着树干打着瞌睡,心里迷迷糊糊的想,今晚便在这里睡吧,不回去扰了谁。还有两天就能离开这里。这样挺好的,还能护送翘姐姐。   她昨夜受了凉,今天又赶工做了大半天人皮面具,想赶好送给沈情苓当生辰礼物。身心伤痛之下,身子发起热来,她觉得冷,便像猫般将身子团了团,往树桩靠紧一些。   还有几步,宗璞突然便这样定住脚步,目光落在冬凝腰间的帕子上,眼眶竟有些湿润。   他突然记起,这块帕子是许久之前他们一众人在飞天寺聚集的时候,他匆匆赶到,她以为有歹人,一杯茶水泼泻到他身上,后来递给他擦手的帕子。   那时,他没接。   突然记起,她知道他喜欢喝茶,常常不知道去哪里采各种好茶籽,派自己的暗卫送到他暗微手上。   有一回,正值几人聚议,她便没有差暗卫过去,自己交给他,他看她满身泥巴,问她是去采茶籽还是去滚泥,她结结巴巴说她去山上采茶,不小心摔了跤……   他用帕子裹手接过她递来的茶包儿,大笑了她一顿。   上官惊鸿信任他和清苓,他也时而约清苓出去,但若上官惊鸿的情苓和上官惊鸿独约而推了他邀约的时候,她会悄悄易容成马夫的模样,去他府邸找他,她自己吃点小酒,陪他喝茶。   还有……   今夜月明星稀,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冬凝昏昏沉沉之间,觉得有丝冰凉从指尖沁过全身,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有人蹲在她身旁,大手握了她的手,拿着帕子在仔细拭擦,那握着她的手很有力,一股甘醇甜香从她的手指盈上鼻端……那似乎是酒的香气。   她一愣,低低柔柔的叫了句“樊大哥”。   ——————————————————   谢谢阅读。对剧情等急了的筒子且稍安,不久之后便有一个大转折。另,经暴君广播剧剧组几个月的努力,暴君预告剧和主题曲已经出来,效果很棒,后期还在修改,即将贴上链接让各位大人围观。筒子们,明天见。   308   手一下被握得生疼。   冬凝一惊睁眼,眼前的人,那俊逸严正的容颜是宗璞,不是樊如素。酒气让她产生了错觉,樊如素喝酒,宗璞不怎么喝的。   宗璞的眼眸像一只打翻了的墨砚,浓浓的漾着什么,好似濯着抹水色,只有那痛怒的情绪是分明的。   来“我不是樊如素,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冷笑着问,眼里的墨色愈浓,咿咿呀呀看不清。   冬凝虽会武功,但此时无力抵御,身体深处又有着对这个人的恐惧,方才在竹屋,隔着沈清苓,这种战栗的感觉还没有那么清晰,现在却像针扎在心上,都是惶恐。   她下意识向背后的树桩靠去,宗璞的冷冽不知怎么蓦然消失,猛地握住她的肩,将手垫到她背脊和树干之间,“别蹭了,不痛吗!你不必怕我,你哥哥他们就在那边,我……”   宗璞其实想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却恍觉话说错了,即便上官惊鸿他们不在,他也不会再对她怎么样了。   他舍不得。   茛用只细小的碧玉葫芦装了些酒,连着零嘴带来,都是给她的。   方才看到她脏黏的指尖垂在裙膝,心头一蓦又疼了,这里有两眼泉,她出得来,怎么不去洗一洗?   在意识到自己子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三步两步走到她身旁,掀衣蹲到地上,拿帕子醮了些酒,替她清洗起来。   她却叫着樊如素的名字,怒火腾地便升起。   然而,也许是自小看大的小孩,月光清白,看她不断往后退,那副苍白委屈、如惊弓之鸟的样子,他心里堵得发慌。   在他记忆里,秦冬凝几乎是不哭的,似乎也没有不快乐的时候。   手掌被她的背和树皮磨得生痛,他却没有放开的念头。她的身子很热,似乎病了。   他们以后就一起吧,他会像对清苓那样对她。   他为自己的念头吓了一惊,心里却又一下子又涌起些难言的渴望。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断随风拂来,他低咒一声,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冬凝眯着眸,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侧方林木深处的身影。   他们都来了。   大家都知道了吗?   那些身影里,有一抹高大伫立,像树般沉稳。   是惊鸿哥哥。   冬凝的惶恐一下变轻,突然想起翘楚对她说,也许不是那个人,但总会有人爱你。即便谁都不爱你,那么我们自己爱自己。至少自己爱自己。   于是她笑着反驳他,“宗璞,你也会怕我痛吗?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痛?”   宗璞浑身一震,突然放开她,却依旧握紧她的肩膀,“那次是我不好。冬凝,我已经向皇上请求赐婚。我们……成亲吧。你发烧了,你现在也不能回秦府,你易个容,我带你回我那里,我可以照顾你。”   宗璞这时的神色不像平日,他脸上线条本就如刀刻般有些冷硬,现下更有些微微绷紧,越发的峻厉了去。他像审讯那般紧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话,脸皮白净,月下又古怪的泛着丝薄红。   冬凝没有想到,宗璞竟会向皇帝请求赐婚,若换作以前,她会是怎么的欣喜若狂,这时除去惊讶,竟然再没什么感觉,反有些好笑,“我以为,要喜欢一个人,才想会和她结姻,你这是为什么?因为昨晚的事?”   莫说她真的放不下那记耳光的事,即便她真的放下了,昨晚的事,她听不出他语气里有一丝悔疚。   宗璞眸光略略一垂,突然又猛的抬起头,咬牙附到她耳边,道:“我想娶你,我想你当我的妻子。秦冬凝,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冬凝微微一震。   她知道,宗璞素来骄傲,甚至比她两个哥哥都骄傲上几分。   因为哥哥们有生来便被赋予的权力和身份,他少时却什么都没有。   他父亲家对他母亲家有恩,双方长辈订下婚约,他母亲却另有所爱,求他父亲毁去婚约,他父亲深爱他母亲,只是不肯,他母亲自此恨极了他父亲一家。婚后数年,她母亲曾经的恋人掌了地方权力,设计将他父亲一家打入牢狱,后娶了他母亲。   都说虎毒不食儿,他并不为她母亲所爱,可哪怕他父亲怎样求他母亲,他还是被一道投入了牢狱。   他是囚犯的儿子,也是囚犯,他父亲、祖父祖母都死在牢里。   多年以后,他成为最高的执法者,第一宗案件,便是亲手处决了他母亲后来的丈夫,将他母亲逼进庵堂永伴青灯。   在他心里,也许除了母亲一样永世守在庵堂的清苓,其他女子,他都不喜。   他将她箍的紧紧死死的,她感觉到他的怒意,仍是笑道:“你想娶我不过是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娶清姐。我就像你廉价的墨砚一样,你本就有珍贵好墨,自是不会去用廉墨,可突然有一天,你却发现廉墨也会被人拿来用,你便不愿意了。因为你认为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宗璞,何苦?”   冬凝知道,她在对翘楚说出随之离开的时候已拿定主意。   宗璞一句“不是”几乎便要脱口而出,却教冬凝轻声打断,“你扶我一下,咱们过去惊鸿哥哥那边,我告诉你答案。宗璞,你不知道,那时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我也不会让惊鸿哥哥伤你的。”   宗璞心头一颤,他本想说,他并不怕上官惊鸿怎么处置他,听到她的话,他顿时做了决断:不告诉她。她是爱他的,她怕上官惊鸿会杀他,是以,她必定会答应他!   309   宗璞看着挥洒在掌心的月光,手指还呈着微微弯曲的形状。   眼前是空荡荡的花林。   她方才还在他怀中,安静温驯的任他揽抱着走过来。   ……   “两位哥哥,若你们当冬凝是妹妹,那么,不要再追责前事了,也不要让我和宗璞成亲。宗璞,我不会嫁给你。”   篮“冬凝,你病了,我先带你回竹屋。宗璞,温泉畔见。”   宗璞想起,上官惊鸿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的时候,他们也曾看过彼此一眼。她眼里有抹轻盈,没有恨,淡淡的。   沈清苓蹙眉看了过来,他本想看看她要和他说什么,终是没有,一瞬,身体的力气仿佛被全部抽走。   酒香在风里吹送,他猛然想起什么,将方才塞在怀中的帕子拿出来。   攥紧她的帕子,他沉沉一笑,秦冬凝,我们还没有完。   匠温泉畔。   “她怎么样?”   宗璞走到的时候,众人在泉水四周安静站着,神色复杂,宁王突地走过来,冲他面门便是一拳。   他没有避,也避不开,突然想起,她曾笑说,宗璞,我早说过,你该学武功的。   他揩掉嘴角的血,宁王正待再打,沈清苓挡到他前面,老铁和景平过来拉宁王。   “你走开。”   也许,他这一声厉了去,沈清苓一怔,随即抿唇走到一边。   他说,“铁叔,你们别管。爷儿,你若想打,即管来吧。”   佩兰低声道,“宗璞,这次你确实该死之极。”   “是。”他笑答,眼梢掠过竹屋灯火,宁王冷冷一笑,景平看宁王似缓了过来,对老铁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开。   宗璞知道,有上官惊鸿在,秦冬凝不会有什么事,还是步子一跨,便往竹屋走去。   上官惊鸿却正从竹屋走出来,“宗璞,她睡了,你莫要再扰她!我答应了她这次不动你,但并不代表我允你再接近她。除非有一天,她亲口告诉我她愿意让你靠近。否则,你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我绝不会你留手。”   宗璞勾唇一笑,“你可以打死我,我要进去看她。”   “老宗,你莫要再发疯了!我当初对你说过什么,你若不喜欢小幺便别惹她,你却……”宁王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知小幺最重老八,现下你若真想小幺高兴,便和我们好好合计一下父皇交给老八的事该怎么办!”   宗璞猛地一闭眼,收住脚步。   “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冬凝总是要‘回来’,方镜还是要‘失踪’或‘死去’。”上官惊鸿眸光淡淡落在前方的水烟上。   “这次好生棘手,我们无路可走。”宁王重重踱了几步,宗璞看向上官惊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的心思,在所有人乃至皇上看来,方镜不过是追冬凝离开,你堂堂睿王,现下又是兵权在手,手下人众,追一个人怎会追不回来。若没有办法将方镜交出,皇上会怎么想?你们是幼时玩伴,皇上本就知道,你知悉方镜真正身份,知你少时对清苓也甚有好感。若我们仍按原计划仍制造方镜的死讯或报失踪,那本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但现在教太子一岔,届时若他再向皇上进上数言……”   景平苦笑,“那皇上未必不会认为,是爷有意加害太子的女人。”   太子府,太子书房。   “殿下,你打算怎样处置清苓小姐?”   王莽已离去,曹昭南问道,他到底是照料太子长大的大太监,有些事情王莽不敢多问,他看太子眉宇深锁,心想他大抵是想起沈清苓,遂问了。   太子却淡淡反问,“曹总管,你说孤是不是很愚蠢,现下才发现。”   “她自小就与殿下亲近,任谁也想不到,依老奴说,殿下却是英明,当日在玄湘酒楼看出端倪。”   “嗯,女人的神色最是骗不了人。她往日隐藏得确是好,却也不仅是在这酒楼里了,从围场堕崖开始,就显出些痕迹。”   曹昭南看太子说着,随手拉开书桌抽屉,又拿起日间的荷包来看,随之又将抽屉里的断笛拿出来,小心问道:“殿下这笛子和睿王的笛子一样,都是皇上所赐,殿下何以……”   “孤素来不爱萧管,放着既无用,毁了倒干净。”太子眸光一深,“孤那八弟喜欢的,孤都不喜欢,他的女人除外。沈清苓,孤的好表妹,孤何必要动她?孤还没玩过呢。”   “那……翘楚呢?”   “殿下,娘娘问,殿下今晚可还到她那边去?若不,她见有些不适,想先歇下了。”   曹昭南若有所思,刚问得一句,门外突然响起侍卫的通传声,接着,翘眉婢女的声音恭谨传来。   “她既见不适,便早些歇罢,孤便不过去了。”   待那婢女离去,太子轻轻而笑,“曹总管,你说这翘眉是不是见过修仙之人,有沾染了习气去,回来以后倒越发冷淡了,以往可巴不得孤天天过去。”   “殿下似乎并不在意。”   “她美则美矣,那身段风情,孤也不是没见过能和她媲美的。”   “噢?”   “翘楚。”   “翘楚?”   “嗯,她容貌虽普通,现下又破了相,但她的身子很美丽,孤曾见过。若她有一副好容貌,你说会是怎生一个模样?倾国倾城?”太子说着突然一顿,淡淡看向前方榻案的几把琴筝,“这些都是上好古物,你说,若有一天看到,她会喜欢么?”   曹昭南微微一震。   睿王府。   翘楚辗转良久,终于忍不住掀被而起。老铁还是方明方才报上官惊鸿的时候,说宗璞过了来。她担心冬凝,想去地牢看看她。   310   她打开门,门外方明率人在值夜。   上官惊鸿总是隔三岔五就把她两个丫头掷到某个角落,念及此,不禁有些莞尔,仿佛他离去之前,两人之间并无嫌隙和不快。   他也不派别人守值,方叔好歹是府里的总管,这人……   刚和方明打了个招呼,廊道上郎霖铃屋里的门也开了。   约摸是听到她这边声响吧。翘楚想着有些奇怪,按说那人去办事,多将郎霖铃药睡,今晚却没有,为什么?   郎霖铃门外也守着好些值夜的婢女,约是换了装的暗卫,明为护,暗为监。   有好些日子没见,郎霖铃的脸色看去有些憔悴,眉间蕴着一丝凝色,似在思虑什么重要的事,此时正淡淡看着她。   翘楚心里一片释然,朝她点点头,又欠身一福。   郎霖铃看她不卑不亢,也不骄不扈,大概有丝奇怪,微微蹙起眉,却也颇为气度的颔首回了礼,在贴身婢女香儿的搀扶下走回屋里。   来郎霖铃转身的时候,翘楚无意中发现她手上捏着一张纸笺。   这是个聪慧女人,犹记三道试题,崭露头角,表现出色。翘楚突然想,若她们不是同嫁一个男人,能布诚一聊,想应有番意思。   *****   “小姐,相爷给你的家书可是说了什么?”香儿好奇问着,又气愤道:“如今翘妃那狐媚又有了爷的孩子,爷对她更爱惜几分,对你却……相爷也生气了吧。”   郎霖铃看香儿忿然又好奇,阖眼淡道了句“爷爷”,然后没再说什么,将信笺往烛火凑去。   书信瞬刻成灰。   茛信里有大事。爷爷说,来信需保密。香儿虽是贴心之人,她终是没有多说。   香儿微微蹙眉,但见郎霖铃浓密的眼睫在青白的肤色上投下一层阴影。   *****   和方明走在通往书房的路上,对上官惊鸿并没有药昏郎霖铃的做法,翘楚虽心有疑虑,终是没有多问。那和她并没有关系。   她本担心上官惊鸿正在处理要事,方明不会带她过去,方明却说,其他人便罢,爷深爱翘主子,还有什么是翘主子不能参与的。   她没有说话,倒是方明几次看她,目光有些复杂。   “方叔,若有什么,不妨与翘楚直说。”   方明略一沉吟,才低声问道:“翘主子可是为方才与爷闹不快之事烦恼?”   “我和你家爷来来去去都是那样,有什么好不快的。倒是记挂着冬凝,不然也不必劳你走这一趟。”翘楚说着也压低声音,“方叔是睿王亲近之人,想必也知道,我很快就离开这里。”   “嗯。”   不知为何,翘楚发现方明的声音隐隐有丝轻颤。   她也没追问,只道:“方叔好生珍重,也请方叔代和景先生说声保重。翘楚一直得你们真心相待,无以为报,也只有这一句了。”   “翘主子早已报了,翘主子施而不记,方明却是记住的。爷之前中毒,是翘主子赠珠护命。”   “那是朋友的东西,我不过是借花敬佛罢。”   翘楚笑了笑,往事早已不可记。   方明却突然顿住脚步,“翘主子当真如此想离开这里?离开爷?”   这次,翘楚清清楚楚听出方明声音里的古怪。   她也不动声色,按自己心想的说道:“毋自由,宁死。”   *****   月色清幽,云仿佛在蓝幕上缓缓流动,让人迷醉。   沈清苓枕在上官惊鸿肩上,两人坐在温泉畔边,四处花树缭绕。   景平景清送宁王等人离开,老铁外出帮上官惊鸿办一件要密之事,冬凝在背后的小竹屋里沉睡。   “我以为,你要回去陪翘楚。”   “子时已过泰半,现下是你的生辰。”   沈清苓心里本还有些许涩意,听上官惊鸿这样说,涩意仿佛一下蒸发去,一笑低头去看手腕的碧玉镯子。   他们吵过许多次,最后他总会念着她,先沉默妥协。   “我一会就回去。”   上官惊鸿突然一声,沈清苓心头一颤,直起身子来。   她心里悲苦,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就不能陪一陪我吗?因为我心里那个人,你当真说到做到,爱上了翘楚?”   上官惊鸿没说话,抬眸看向夜空,那皎洁的月轮仿佛是那个女人的眉眼,弯弯的,嘴角还有丝尚未清醒的笑意,风淡云清,似乎万事都再不萦怀,她说,不用陪,别回来陪我……   “好,我今晚不走。”   “惊鸿。”   沈清苓鼻子一涩,眼眶湿润偎进男人怀里。   他伸臂搂住了她。   “还记得你我的生辰之约吗?”   “嗯。”   沈清苓抑住微微激荡的心情,想了想,低声笑道:“惊鸿,若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是这里的人,你会怎么样?”   “这话怎么说?”   上官惊鸿侧身看她,眸有疑讶思凝之色。   “我是想通了,为什么我们不珍惜现下,偏费煞这许多曲折,说不准哪一天,我就要回到我的世界了。谁说这世界没有神佛,即便你是万人之上,也无法阻止。我心里那个人,是我在那个世界爱的人。可现在,我……我只爱你一个了。我不要回去,惊鸿,不要让任何人带我走。”   她说着,见他眉深拧,眸光越发幽深沉涤,心里喜欢,明白他必定震疑痛惜,突听得女子一声咳嗽从背后传来。   ———————————————   ps子时:晚11点到凌晨1点。   311   说清苓似是陷在回忆中,之前没有发现他们并不奇怪,但翘楚知道,上官惊鸿耳力极好,应发现有人过来才对,不明白他为何一直不出声,直到沈清苓发现了他们,才和沈清苓一起转身看过来。   她也并非想如此煞风景,打扰他们,想听清苓将话说完,她心里也是起伏异常,虽早怀疑沈清苓是现代人,是秦歌身边的人,但之前仅限于疑,此时听沈清苓亲口说出来,她怎能不震动。   可惜嗓子不争气。   今晚的刺.激委实太多,方明告诉她的上官惊鸿作的事,还有眼前。   刚才怒恸之下,已隐隐感到一股甜腥涌上喉咙,也是经历了各种,方能收敛心神调整过来,否则,只怕难保不发病。   这时不知为何,喉咙轻痒,忍不住轻咳了出来。   沈清苓眉眼里有些警惕,没有说话,上官惊鸿出的声,“你来做什么?”   瞟了眼白月光,翘楚淡淡一笑,“良辰美景的,你们继续,我只是来看看冬凝,她在哪里?”   来方才看去二人背影你侬我侬,上官惊鸿的心情该很好才是,他的脸色却不大好,翘楚因记挂着冬凝,遂好脾气的和他对望。倒是方明有些诚惶诚恐的和他见了礼。   沈清苓突然道:“冬凝有些不适,已经睡了。今晚是清苓生辰,不若翘妃也留下来,我们一道喝杯水酒?”   “谢谢,不必了,你们聚便好。”   原来今晚是清苓的生辰。翘楚有些了悟,她自认修行未够,不能大方的忘了与这位小姐的前事,回了一句,揣着听了一半、让人又惊又痒的秘密,正要离去,一股窒闷的感觉突地从胃腑腾起,她忍了忍,没忍住,呕了出来。   那种好似让人掏心掏肺的感觉,让人难受,她半天没有进食,没什么能吐的,只吐了些黄水出来。   她正在想沈清苓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的,上官惊鸿会不会想将揍一顿,一只大手已在她背上轻扫起来,她抬起头,刚说了声“方叔,这里脏”,却见上官惊鸿眉峰紧拧看着她。   茛他们靠的很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雪白衣袍上的淡淡熏香,那么也近到他可以看到她的狼狈。   “很难受吧。”   他还在拍着她的背,脸色越发难看。   嘴角还有些脏秽,她想掏帕子擦了,鼻上一阵软香袭来,她微微一怔,他忽而将她揽开,随之已替她仔细揾了嘴唇。   那是他的帕子?   两人的目光又微微绞住。他眼里有些冷硬,又有些什么东西缓缓徉着。   脚步声将她有丝走神的思绪拉回,原来是景平景清从花林里走过来,看到她都有些怔愣,沈清苓眸含冷笑,目光紧紧。   她用力一挣,“我走了。”   才转过身,手臂却被大力握住。   *****   “我去去就回。”   上官惊鸿送了她回房。   他替她施了针,说,这会让害喜的症状减弱一些,又让景清吩咐下去做新鲜的吃食、熬药,看着她简单洗漱,将她抱上床.,这时准备回地牢去。   刚才甚至在门口遇见再次闻声出来的郎霖铃,郎霖铃什么都没说,盯着二人看了片刻,随即低眸安静回房。   翘楚以为上官惊鸿会去安抚,出乎意料,上官惊鸿没有。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   最起码,她不曾将他想成是狠辣到丧失人.性的人,方明的一番话,她才明白他其实是。   三天之期,她该怎么办。   她将心里那抹寒意压紧,想了想,道:“你去陪沈小姐吧,今晚不必回来,真的。”   上官惊鸿走到门口,闻言,心里狠狠一抽,回头冷笑道:“好,如你所愿!”   他开了门,步子一跨,正要出去,却听得背后道:“慢着,你过来一下好么。”   ……   上官惊鸿薄唇一抿,翘楚以为他不会理会,却见他一甩袖袍,已回到她身旁。   她暗里一咬牙,一声不响环上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颈勾下,上官惊鸿明显一震,随即随她动作浮下身子,她闭眼往他唇上碰去,还没触上,唇蓦地一疼,已被揉进一双温热软腻的唇舌里。   门还没关上,两人激.烈纠.缠在一起……   廊上一众奴.仆脸红耳赤,一个婢女惊叫了一声,上官惊鸿眸光一沉,扬起手,门外,方明慌忙将门掩上。   “楚儿……”抵在胸.膛的手突然有些用力推他,上官惊鸿看怀中女子低喘连连,念及她此时身子,咬牙离了她的唇,一把将她抱到膝上。   他自嘲一笑,便是她稍稍主动,他就弃械投降,身.体更实诚地起了反应,他看她闭着眼睛,忍不住低头啄吻她的眼鼻颊唇。很快又浑身燥.热起来。   翘楚忍着揾擦嘴唇的冲动,忍着男人已移到她脖颈的狂热吻吮,听着他粗哑沉重的鼻息,只低声问道:“若我要你今晚留下来陪我,你怎么说?”   “我陪你。”   也许是他回答得太快太沉着,似乎没有一丝的犹豫,翘楚微微一震,猛地睁开眼来,却见上官惊鸿紧盯着她,眸里都是浓烈吓人的暗潮。   他大手抚住她的肚子,有些用力的按着摸着,那手背疤痕累然,有些地方甚至凹凸坑洼,已不复原来的美丽,他眼里都是情.欲,手上却堪似温柔。   翘楚闭了闭眼,轻声问,“你吻我,不嫌我脏吗,我刚刚才吐过来。”   “不嫌。”   ————————————————————————   p.s.明天宫宴。   312   “若留你的是沈小姐,你会留下来吗?”翘楚挣脱他,在他膝上找了个位置,躺下,尽量让自己放松。   上官惊鸿没说话,微微眯眸,似在审度着她。   翘楚笑了笑,继续问,“上官惊鸿,你认为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给她最好的东西。”   “不。沈小姐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样一句诗,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这诗句沈清苓从没说过,甚至他也没有听过!上官惊鸿的眸光变得危险,“翘楚,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何沈清苓应该知道这首诗?”   “那是她的世界里的东西。或许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什么叫她的世界?你又怎么知道她世界的东西?”上官惊鸿双眸锁紧她,疑色愈重。   “重点不在这里。”   来“重点在你想我独宠你?”   翘楚摇头一笑,“你终是不明白,没有多爱少爱,一样爱,只有爱她一个,只会碰她一个。”   “当你以那样的心意去爱一个人,那个人会很快乐,你也一样。否则,都不会快乐的。因为你爱着别人,那个人就不可能快乐。正如你若真爱我,我心里还有谁,你自是不高兴。那个人不快乐,你也不会快乐。所以,谁都不会快乐。当你可以一心只为她的快乐而去经营的时候,那就是说你只爱她了。”   “当你只爱那个人,当你深爱那个人,你会为她做任何事。”   “上官惊鸿,你不可以这样待我吗?”   盯着枕在膝上那张似乎含嗔带笑,眉间却又蓄着浓重忧伤的脸,上官惊鸿心头一震,竟突然想对她说,他可以。   茛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他随之想到什么,狂怒骤起,钳住她的下颌,“你吻我,你说要我留下来,说这些鬼话,是怕两天之后,我不放你走?什么当你深爱那个人,你会为她做任何事,你是想我放你走!”   “翘楚,我爱那样东西,只有将它拿在手里,我才认为是爱!”   ……   门被重重甩上,板儿还在怯然摇晃。   翘楚绝望地闭上眼睛,终是让她试探出来了。   这短暂的两夜一天,她有种感觉,他是真的爱她。   这种感觉在刚才地牢的时候特别强.烈。   甚至,他宁愿舍了陪清苓过生日。   他真的爱她!   但他不会放手!   可是,除非她死了,否则她是离不开这里了。   上官惊鸿早看穿了她,昨晚,他就已经知道她再也狠不下心自尽,因为肚里的孩子!   所以他设下三天之期,然后再次牵绊她。   见鬼的只要她想离开,他就让她走,她本以为他要用这三天让她再傻傻爱上他,然后不走,又想汨罗的部族受到皇帝的干预,他不会能拿部族来威胁她。   他派人将汨罗和她的外公外婆都接了过来,说是来让他们来看看她,早在那边就让人对他们下了剧毒。   他们现在还欢天喜地的在路上。   她真的能看汨罗死么?   现在,她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她已经知悉他的心思,而他还不知道,方明终是不忍告诉了她。   还有两天,她要想办法!   他呢,他现在去了哪里,沈清苓那里吧,呵呵。   *****   温泉畔。   “苓,若你想留在我身边,那便试着接受翘楚,还有,不能再动她,永远不要再打她!”   “我今晚那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答案。哪怕父皇怎么想,我将一力揽下方镜失踪的事。若你承,后天开始,你便开始用另一个女子的身份生活。若你不承,我派人送你离开,永远保护你。”   “上官惊鸿,这碧玉镯子以外,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耳畔,似乎还听到方才清苓奔进花林前悲恸的哭声。   她看到他过来,抬手便想打他,他扣住她的手举高了,一字一字告诉了她那几句话。从没看到清苓哭成那般,她怔怔看了他很久,尔后飞奔进花林。   上官惊鸿负手站在泉畔,冷眼看着簌簌落花的花树,春天了,有些花竟还在落宕。   他竟然没有去追那个他发誓爱护一生的女人!   只让老铁尾随过去看住她。   心中一碾一碾都是痛和躁,却不是为这个终究决意爱他女子,而是为那个含笑勾.引他又将他舍弃的女人!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脑里都是她的声音。   他狠狠咬牙,蓦地仰天一笑,扬掌一挥,泉水如涌,被掀至半空,泻落如潮。   “爷,”   景清的声音在背后怯怯传来,景平低声道:“我去找翘主子。”   “不准去找她,谁也不准去找她!”他冷冷打断景平,“去替我取酒来,将地窖里的酒都给我取来!”   *****   睿王府,大厅。   翘楚看着桌上的鲜美衣袍,听着绸缎庄老板娘的口若悬河。   明天就是宫宴。   这件衣服,是他命人给她特地作的,一天一夜,她没有看到他。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13   四大和美人被送回她身边侍候。   听四大碎嘴说,他夜里宿在书房。   是和沈清苓在一起吧。   “娘.娘,不是老身自卖自夸,这衣服可是八爷花大心思命我们作的,这两天里紧赶慢赶赶出来,可了不得。”   翘楚想着事情,听她喋喋不休,心里烦.躁,随口回了句过去,“机织出来的能有多好。”   两天只能是机织,人工做不来,最好的衣服当是人手所做。   老板.娘笑了,“娘.娘,衣裳是早已做好的,人手所制,本就是我店里之宝。这衣襟处的瑞鸟图才是新绣上去的,这套衣裙料子上乘,做工一流,八爷别出心裁,又让加了这图案,可不正正是越发不同凡响了么。娘.娘可知仅是针线就有哪些奇巧吗?”   若这老板.娘再说衣物料子怎么优质、配饰怎么华贵,翘楚只怕还是兴致缺缺,但听说到针线,她反生了丝好奇。   来那妇.人虽聒噪,却自有些本事,更懂察言观色,看翘楚先前神色平淡,这却却凝眉看来,立刻顺势道:“娘.娘,那可是东陵深矿做的针,北地珍兽皮绒做的线。”   她说到这里一下住了声,翘楚明白她的心思,知她有意卖关子,这小小针线已是如此,这衣服可如何价值不菲。   又睇了眼桌上被妇.人延展开来的衣袍。   衣袍方才还教妇.人掖着,她又有些心不在焉的,这时细看,果别有一番不凡。   那衣裙做自一幅蓝紫缎料,她以前是挖墓的,那绸子一看便知极好,裙上处处错落着印花,每朵花花蕊上皆嵌着各色碾碎了的宝石,祖母绿,猫儿眼,血玛瑙,这些宝石颗颗成色上乘,这已难说价值,衣袍右心口处拓着一只引颈而歌的青鸟。那青鸟颜相美丽,眸光极是精炯狠猛,眼末却又含缱绻之意,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一看,便觉它要展翅而飞,翱翔鹏程。   活灵活现至此,端的是那镶嵌在鸟眼上熠熠而辉的黑宝石,那明美的绣线,还有那至臻境的手艺。   茛她虽不知道上官惊鸿为何要在衣裙缝上这样一幅图案,但这东西看来确实连城。   四大是小孩心.性,对敌人恼归恼,倒看的两眼放光,美人也赞了句。   “翘主子,爷现在就在书房,他若知你喜欢,心里必定欢喜。”   一旁,方明轻轻插了句话。   翘楚明白方明的意思,也知道方明为泄言而不安,他心里还是希望她和上官惊鸿好,希望她趁机到书房走一趟,和上官惊鸿说几句话。   “哦,是什么好料子?”   淡淡一声从厅门传来,翘楚一怔,却见郎霖铃携人走进来。   这一眼让她心头怦跳,震怔在地。   莫怪她惊讶,当看到和你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怎会不惊?   郎霖铃身旁的女人是海蓝?   除去一身古装,那张脸确确实实是海蓝。   倒是那妇人人来熟,闻言立时一脸堆笑迎了上去,“郎娘.娘可来了,这是八爷命老身给您做的新袍呢,您快来看看,可还有什么地方要老身改的?”   她说着朝那酷似海蓝的女子打量了几眼,笑问,“哟,这位小姐是?长得可真够标致的。”   郎霖铃朝妇人点点头,却并没有回答,直接看向翘楚,“来,妹妹,姐姐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的表妹,姓林,闺名海蓝。我姨.娘住在别地,林妹妹过来探望我娘.和我,会在王府小住些天。”   “见过翘妃。”翘楚看林海蓝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眸光并无掩饰,淡淡浮着一抹思量,心里一凛,握了握袖中已冰凉一片的手,打了个招呼,心想倒真是天上平白掉下个林妹妹。   海蓝。   连名字都和她一样,怎会这般巧合。   翘楚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清苓,她戴了人面。   她已遭太子思疑,老住在地牢也不是办法,她需要一个新身份,陪伴上官惊鸿左右。虽然篝火宴上,一曲过后,自己虽以常妃作幌子,她也已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但为什么偏偏易容成海蓝的模样?   她必定认识海蓝,她到底是现代里的谁?会是林羽吗?   只是,翘楚万没想到上官惊鸿会用郎家来替清苓洗白身份,郎妃妹妹?这个郎妃妹妹以后将是睿王府的新夫人罢。   有郎家做后盾,比起任何外面进来的女子,更不引宫里思疑,也更能给她一个好名份。   但上官惊鸿这样做,郎家必定不高兴。   还是说上官惊鸿已经厌烦了郎家的约束?   他现在也确实有了可恣意的权力了。   她看不透。   正想着,突听得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表小姐,你丫头那是在做什么?这可是爷给我家小姐做来赴宴的衣服,价值连城,那丫头粗手粗脚的,怎可乱碰乱扯?”   却是郎霖铃的贴身丫头香儿和沈清苓的丫头争执起来。   这香儿绝不是个善茬,此时想是趁机替自家小姐撤气,但沈清苓身旁那名眉目清冷的女子似乎也是个狠角色,一把挥开香儿,那力道之大,竟让香儿跌撞到郎霖铃身上,两人几乎同时摔倒。   郎霖铃终是恼了,她脸色苍白,这时秀眉一冷,扶着香儿稳住身子,扬手便往那丫头脸上狠狠扇过去,焉知,那丫头竟然往后一仰,避过了。   本来,主子教训丫头,即便你能避开也是绝不能避的!   314   翘楚无意看戏,但沈清苓顶着她的脸庞,让她实在难忍,她必定要设法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遂没有立刻离去,还想多观察一下。   那老板.娘是被慑到了,略有些颤抖的退到一旁,她正有些奇怪方明为何不出言劝一劝,这时一看,才发现方明已不在屋里。   来看着前方两个女人,困扰了两天的事情,蓦地福灵心致有什么从脑里擦过。   郎霖铃看沈清苓站在原地,只淡淡看着,冷冷一笑,道:“海蓝妹妹,可还记得我们郎家家训,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模样,奴.婢不驯,主子有责。既然你的丫头我教不来,那妹妹教一教罢。爷现下不比以往,政务繁忙,总不好劳烦到爷。”   “姐姐言之有理,只是这丫头自小跟着我长大,生不在郎家,也不知该遵守些什么规矩,再说她方才似乎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只是不小心碰撞到姐姐,姐姐莫恼。”沈清苓不卑不亢的朝郎霖铃欠身一福。   “妹妹,”郎霖铃轻声说着,突然上前一步,走近沈清苓,沈清苓低叫一声,郎霖铃已出奇不意举手往她脸上打去。   岂料沈清苓那丫头眼明手快,斜地里,已抓住郎霖铃的手腕。   这丫头原是暗卫,从小被上官惊鸿训练,暗侍在太子府四周保护沈清苓,和沈清苓的关系非同小可,兼之很早以前就被上官惊鸿嘱咐,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必须全力护主,是以,这时上了明面,她仍是一样。   “阿绣,放手!”   沈清苓令道,她虽为生辰的事伤了心,但却忍了下来,她必定要将上官惊鸿从翘楚手里夺回来。至于,对郎霖铃,她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但她以后既然要生活在这里,若先服了软,反被郎霖铃欺了去,倒不如明面上斗。   她知道,现在,上官惊鸿心里,约摸是因着对翘楚的亏欠而惑了本心,才将翘楚看的比她更重,但来日方长。而郎霖铃虽有郎家倚仗,到底不如她重。   阿绣看沈清苓没有特别示意,她跟在沈清苓身边久,懂她心思,这时手腕一抖,将郎霖铃直直挥出去,另一手将怒红了眼欺身上来的香儿狠狠推倒地上。   郎霖铃跌倒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岂非寻常女子,她一直留意厅里的情况,知道方明方才出去了,极大可能是去找上官惊鸿。   她也不传院里的护卫,迅速计量起来,是吃了这暗亏继续刺.激这林海蓝直到上官惊鸿过来替己拿个公道,还是现下离去,突然,手上一暖,她一怔,却见翘楚正弯腰搀扶她,翘楚会帮她,怎么可能?   她正疑惑,只听得翘楚道:“美人,将阿绣给我捉起来。”   沈清苓一惊,随即冷笑道:“翘妃这是什么意思?”   “管治的意思。我这人粗浅,不懂哪家的丫头该归哪家来管,但这里是睿王府邸,我既是睿王的侧妃,还不能管治一名丫头吗!”   她说着一瞥美人,美人一凛,笑答道:“是!”   她和四大自进睿王府,也忍气吞声多了,翘楚这两日和她说了些府中的事,她也猜出几分这女人就是沈清苓,她和四大早恨死沈清苓,这时虽不能动这女人,但将她那恶婢教训一顿倒是个撤气的好机会。   一阵搏击拼斗,绣儿给美人擒了下来,沈清苓脸色微变,眼梢一掠厅上刚才方明站过的位置,心里轻轻一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蹙眉看向翘楚。   对于翘楚,郎霖铃心中越发疑虑,又听得翘楚轻声道:“郎姐姐,这丫头,你看看怎么处置吧。”   她闻言,倒有些犹豫,这时,冷冷一声在厅外而来,“发生什么事了?”   “见过睿王。”   阿绣被美人反扭着双手,这时咬牙呼叫道:“八爷,请救救我家主子,翘主子她——”   她话口未完,手已被美人狠力一拧,顿时疼出一额冷汗,说不出话来。   厅上有奴.仆,有绸缎庄的老板.娘,厅外有护卫,沈清苓因着身份,只能说明面上的话,她弯腰朝上官惊鸿一福,低声苦笑,“本只想看看两位姐姐的漂亮衣裳,哪知道,最后反惹了翘妃不高兴。我这丫头阿绣又是个强出头的主……”   上官惊鸿眉宇冷拧,盯向翘楚,“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郎霖铃看了翘楚一眼,这事最后烧到翘楚身上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虽恨翘楚,但翘楚方才毕竟帮了她,且看模样似乎并非出于什么歹心,她正迟疑要怎么说,却见翘楚对上官惊鸿道:“不该做的都做了。表小姐既然如此喜欢这些衣服,那给你好了。”   她说着,将桌上的青鸟衣袍一扯,径自递给沈清苓。   沈清苓一怔,上官惊鸿目光在衣袍上一顿,脸色顿变,他眸光一暗,正要说话,翘楚突然弯腰抚住肚子,微微蹙起眉。   “翘楚!”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上官惊鸿已大步走到翘楚面前,将她连着那青鸟衣袍拦腰抱起,快步出了大厅。   *****   当翘楚再想起这些事的时候,人已穿着那件青衣长袍,坐在酒气流香的宫殿上,众王众臣众宾已落座,只等皇帝帝妃过来。   翘楚握着自己仍旧冰凉的手心,稳定着心神,今晚一定不能乱一点,时间也绝不能错一点,她能不能走,就看今晚,就在今晚。   案下的手突然一暖,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紧紧包住,她侧头看去,却见她身旁的男人脸上若无其事,正擎着酒盏遥遥回敬对面的太子和夏王。   今晚,这两名皇子各有一美在身侧,北地第一美人翘眉;西夏美人银屏。   今晚,翘楚有种强.烈的感觉,注定多事。   315   没多久,上官惊鸿放了开她的手。   她手心的冰冷不复。   翘楚突然想起昨晚他带她回房之后,他伸手向她手腕摸过去,她知道他的医术,大方承认,说,我没事。   上官惊鸿淡淡掷了句“我知道”,便离了房。   她倒怔仲甚久。   她并不怀疑他能看出来,只是,他为何还要替她诊脉。   仅为肌肤相接?   她随后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好笑,他怎么会。   ……   来皇帝不久之后携皇后、诸妃过了来。   翘楚留意到郎后不比郎霖铃,气色倒是较以前好了许多,有丝奇怪。   热闹非凡的祝酒过后,淳丰递交了文书,和历例不同,并非在朝堂上,而是在这宫宴上定下了和约,随后,又定下了夏王和银屏公主的婚事。   夏王和银屏公主走到殿中,谢了皇恩。   众臣道贺。   翘楚心里又生了丝奇怪,莊妃怀中小九儿向她眨眼,她多日不见他,也笑着多看了这孩子几眼,却发现莊妃似乎并不特别高兴,眉间有丝悒气,本来夏王订亲,对方又是一国公主,她该喜悦才对,倒不知她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茛夏王正要回座,这时,上官惊鸿却举酒站起来站起来,笑道:“祝贺九弟大喜。”   夏王侧身走近,颔首致谢。   她就坐在上官惊鸿身边,夏王这一走近,两人的目光也微微擦过,随即各自错开,她淡淡的,他虚扶一脸娇羞的银屏回座,亦然。   翘楚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想起前天早上的事来,有个婆子在睿王府外用北地方言叫卖北地的小吃,想是知道此间住着个甚是得宠的北地王妃。   门房见状告诉了方明,方明看上官惊鸿上朝未回,便将那婆子带了进府让翘楚高兴一下,若上官惊鸿在,怕他不高兴。   北地方言,东陵甚少人会。   翘楚从那婆子手里接过一封密信,方知夏王用心。他为不让人思疑,特地命人从北地带了个人过来,在上官惊鸿不在府邸的时间帮他传信。   信上只写了三字,你可好。   落款是元宝。   元宝让上官惊鸿带回来,后来半夜自己跑了。元宝已经不知所踪,一切物是人非。她知道他即将要成婚。那天和冬凝聊天,冬凝曾略略提起宫里的大事。   她没有回信。   直到昨天青袍的事之后,方明告诉她那婆子约摸是尝到了甜头,又来了吆喝买卖,她想了又想,到书房找上官惊鸿问些话,才让方明将那婆子带进来,回了信。   一切事情仿佛冥冥中有定数……   敬过酒,上官惊鸿坐下来,淡淡看了她一眼,翘楚立时知道,他是故意的,提醒她上官惊骢成婚的事。   她心里紧张之余,果有丝惆怅。   便在这时,突听得彩宁长公主笑说,上次宴会匆忙,这次,特送上礼物向睿王赔罪。   她指的是淳丰冒犯之事。   上官惊鸿起来谢了,彩宁命人送上数个锦盒交与上官惊鸿背后侍候的方明,自己又从位上过来,将自己脖子上一条类似藏民哈达的东西,递给上官惊鸿。   翘楚自来云苍,因前生喜好,对各国人情都做些研钻,看彩宁如此,顿时一震,知道这是西夏那边的风俗,女子若向男子献这东西,有结姻之意。   殿上本觥筹交错,这时也静得一静,西夏毗邻东陵,知道这礼俗的人不多,却绝不少,这些日子来,本以为彩宁和太子大有可能联姻,没想到彩宁看中的却是睿王。   翘楚正心笑上官惊鸿艳福不浅,脖上突然一暖,上官惊鸿竟将那东西拢到她脖颈上,拱手道“谢谢长公主,公主珍礼,正好让惊鸿小儿滔滔光。”   翘楚一惊,郎霖铃因和带进宫一道参加宫宴的“表妹”一起坐,两人一案,坐在他们隔壁,并没按往常礼仪坐在上官惊鸿旁边,反成了她和上官惊鸿共一个桌案。此时她自然而然成了他的祸害对象。   她一看殿上众人表情便知不少人知道这东西的寓意,上官惊鸿是什么人?绝不可能不知道。   他婉拒了彩宁?!   她正不明白上官惊鸿为什么要这样做,皇帝和殿上众人都有些变了脸色,倒是彩宁还甚是冷静,淡淡盯着上官惊鸿,上官惊鸿迎着彩宁的目光,不闪不缩,“承公主厚礼,惊鸿无以为报,公主若有需要惊鸿   效劳之处,只管吩咐,惊鸿必定全力置办,水火不辞。”   彩宁垂眸片刻,方抬起头来道谢。   皇帝看彩宁涵养功夫极好,才稍舒了眉头,淡淡看了上官惊鸿一眼,随即笑命殿上所有内侍为众人斟酒,太子似不以为意,风度地与皇帝一道敬西夏一行。   酒过三巡,银屏突然站起来,笑道:“皇上,银屏素慕东陵大国,地灵人杰,听闻睿王医术便是一绝,银屏有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可否?”   众人一怔,彩宁一长公主被拒,此时不知这银屏公主是有心解围还是会有意刁难,皇帝眸光一深,却只笑道:“公主请说。”   有人看向夏王,心忖看言行举止,银屏对这九爷似用情甚深,不知他会约束与否,夏王却并没说什么,眉眼含笑,倒似也生了丝兴致。   上官惊鸿自是没有拒绝,“公主请赐教。”   银屏慢慢敛去笑意,盯着上官惊鸿,一字一字道:“睿王可曾听说过心蛊?”   316   “心蛊是云苍十大奇蛊之一,兴于古国西凉,但早已失传。不知公主为何问起此蛊?”   “言则睿王也不知道此蛊的详细制法?”   “公主博学,惊鸿甘拜下风,惊鸿确实不知。”   上官惊鸿一说,皇帝也微微皱起眉,殿上也是一片失望之色,银屏看上官惊鸿仍是不卑不亢,掩嘴笑道:“这……银屏还以为东陵必定有人识得,睿王也是必定知道的,哦,无妨,无妨。”   她这有意无意一笑,谁都看出皇帝已有愠怒之色,彩宁低道:“银屏,九爷的酒樽空了,你还不给他斟满?”   银屏也不争辩,依言坐下,似乎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偶有一提。太子笑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公主,孤八弟只是余暇习医,父皇,孤看不若传太医院院正过来为公主解答,如何?”   若院正能解答,则可保东陵泱泱大国脸面,但此一来,更折睿王面子;若不能,即有损东陵之。   众人也不好去揣测太子的心思,却知道皇帝此时自是答应。   缓果然,皇帝大手一挥,已道:“宣院正。”   莫存丰立下传令下去,不一会太医院两名院正匆忙赶到。   然而,面对此问题,二人也答不上来。   一时,殿上人人面面相觑。   “听说太子妃母亲擅蛊术,太子妃可听说过这心蛊之术?”   郎霖铃的声音适时响起来,暂化解了殿上的尴尬,将矛头指向太子府。   翘眉岂是易压之人,立刻便笑答,“郎妃见笑,八爷不识,翘眉才疏学识,又怎知这蛊奥妙。”   这一下明讽暗刺的,又将球踢回给睿王府,只是,若有人仔细留意,会听出翘眉话里微微的迟疑,似乎她并不十分情愿说这讽刺之话。   “这心蛊可是以百足、毒蝎、毒蛛数种毒虫各自选百数而斗,最后胜出的三只分别放进一种叫做‘苍’的死去多时的大毒蝮蛇体内,灌以孔雀胆,鹤顶红毒液饲养,那蛇因死生出尸虫子,这尸虫子尽吸三只浸泡在毒液里的毒王之髓,待毒王全数变成空壳,尸虫子与从其体内衍生出来的小尸虫子便成蛊,这蛊就叫做心蛊。”   “敢问公主可是这样?”   当温温清清数声在殿内响起,银屏立时从位子上站起来,一脸吃惊,脱口便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惊鸿看向翘楚,殿上也看向翘楚。   答案是这位方才一直沉默的睿王侧妃给出来的,而这个听去让人寒恶的答案似乎……正确。   睿王不知道,翘眉不知道,这翘妃却知道,不能不教人又惊又奇。太子眸光微深,皇帝已是龙颜大悦,正要嘉许,银屏却低声笑道:“且慢。”   “请问翘妃娘娘,这心蛊有何作用?”   银屏咄咄而来,众人屏了声息正待看翘楚如何解答,哪知翘楚却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   皇帝一阵失望,这时,彩宁严厉地盯了银屏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哪来看来的古怪东西!”   倒是突然又有人从案座上站起来,笑道:“说到这心蛊的作用却是非比寻常,心蛊又叫子母蛊,其毒能制人于死地,却并非拿来杀人,而在用于制肘别人,若两个人分别中母蛊和子蛊之毒,则互相牵制,一人死,蛊虫亦会将另一人杀死……”   “东陵果是人才鼎盛,便是睿王府里也卧虎藏龙。”   银屏的声音有丝懊恼,脸上却是一片诚服,皇帝大喜,手一撑竟从座上站起,“这是谁家姑娘?学识如此渊博,好,朕重重有赏。”   所有视线一瞬从翘楚身上转到郎霖铃旁边那个刚站起来的女子身上去。郎霖铃略一迟疑,随即起身回禀道:“回皇上,这是霖铃的表妹,林氏海蓝。日前正从外地过来探望臣妾,今日也携她过来开开眼界。”   皇帝连连点头,看向郎相,赞道:“郎卿,你郎家倒真是一门杰出呀!”   郎相赶忙道:“谢皇上夸奖。”   这位老相却似乎并无众人想象中的欣喜,眉宇间反有丝凝重。   沈清苓跟着道了谢,笑道:“皇上谬赞,其实这不过是睿王跟公主开的一个顽笑,方才在等院正过来的时候,睿王已将答案告诉我和两位王妃姐姐了。”   “哦,竟有这么一回事?老八,你倒真是顽劣。”   皇帝眸光一动,只是笑斥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淡淡一笑,起身告罪,翘楚看到他眼梢在自己身上一掠,又凝落在沈清苓身上。   夏海冰微微皱眉,飞快看了沈清苓一眼。   睿王又一次赢得君心。众人暗忖,悄悄打量过去,只见夏王微微垂下眼睑,看不出表情,太子却似笑非笑的轻轻睇了沈清苓一眼。   沈清苓侧身朝上官惊鸿看去,两人目光交叠,上官惊鸿轻声道:“海蓝,坐罢。”   “是。”   心蛊,倒没想到林羽的心蛊会在这里被提及,这银屏和林羽有什么关系吗?翘楚也懂心蛊,她到底……沈清苓思虑着,但见上官惊鸿眸光幽深盯着她,心忖她终是帮了他。她微微笑着正要坐下,突看到翘楚朝她轻轻瞥过来。   她回以一笑,却突听得翘楚一字一字道:“思微,别来无恙。”   她心头一跳,竟生生定在原地。   翘楚这一声声音甚是清亮,皇帝也听到了,来了兴致,问道:“翘妃,林姑娘的闺名不是海蓝吗,你怎么称呼她思微?”   “回皇上,林姑娘进府数天,翘楚与她相熟起来,只觉唤她小名更见亲近,林姑娘的小名正是……思微。”   317   皇帝自是没有再说什么,只轻声道了句,海蓝……这名字朕在哪里听过。   当然,他这一声甚低,似乎谁也没有听到。   西夏一行与及众臣举酒祝睿王。   郎霖铃将一脸震惊的沈清苓拉坐下,眼尖划过翘楚,心里疑惑越发深重。   翘楚微微闭了闭眼,已是一手冷汗,手掌突然又教人握住了,上官惊鸿方才没有怎么理睬她,这时眸光微沉。   一股暖流从掌心透来,传说中的运功御寒?   来她想着,过了一会,终于说道:“我有些胸闷作呕之感,可以出去走走吗?”   上官惊鸿盯住她看了片刻,替她向皇帝说了,皇帝颜色温和,淡淡“嗯”了声。   上官惊鸿吩咐老铁跟着。   见她没将两个婢女带进来,郎霖铃微一沉吟,道:“爷,铁叔护卫安全甚好,但这近身到底需要个婢子侍候,不若让香儿跟着,也好有个照看。”   上官惊鸿颔首,温道:“还是铃儿考虑周全。”   郎霖铃轻轻一笑,她今日穿着一身上官惊鸿特地订做的珊瑚红袍,颜色较之翘楚的青鸟蓝衣更华美几分,收到不少贵妇艳羡的目光,此时一笑,脸上微晕,更见美丽,只是眉梢却依旧带了丝淡淡的青伧。   茛“姐姐,我陪翘妃姐姐出去吧。”   沈清苓突然插话,上官惊鸿看了翘楚和沈清苓一眼,淡淡道:“嗯,你两个感情甚好,宛似相识,去吧。”   翘楚出门的时候,刚有戏班上来表演,不知唱的是什么曲目,只听得起始那青衣唱道:典之大庆,与君共醉,千岁结缘,相识难守,百年并蒂,相识相惜,不离不弃。   酒香流盈里,有些人淡淡瞥过她和沈清苓,当然,也不过出去一下,一瞥便了。太子,夏王……   上官惊鸿案上独酌。   翘楚一眼之下,没有再回看,这里纸醉金迷,要看也看不清。   *****   数曲既罢,殿上每个人似乎都有了几分醉意。郎霖铃看上官惊鸿突然朝殿门一瞥,遂道:“翘妹妹久未归,虽有铁叔和海蓝跟着,到底让人挂虑,还是让香儿走一趟吧。”   “爷,奴才也过去看看。”   二人背后,景平、景清互视一眼,也出声道。   上官惊鸿眸光一霜,冷冷一笑吞下杯中酒液,尔今倒是人人都看出他心思了?   郎霖铃也擎起酒盏抿了口酒,微一迟疑,终于道:“香儿,你且和景平他们出去,各自分散找找吧。”   香儿应着出了去。   景平景清只听令上官惊鸿,看上官惊鸿不语,景平正要说话,突然,殿门一声焦急传来,“爷,翘主子晕倒了。”   殿上一惊,上官惊鸿已掀衣而起,一瘸一瘸却快奔到翘楚身旁。   不少人随过去。   老铁在殿口,翘楚昏倒在他怀里。   上官惊鸿将翘楚揽过,眉峰一利,“她中了迷迭香?”   “铁叔,这怎么回事!”   老铁回道:“适才两位主子一路走着到了常妃娘娘的寝殿,林姑娘只说有事要和翘主子商谈,两人遂进了去,奴才守在殿外。二人倾谈了好一会,突然,林姑娘一脸怒气从殿里奔出来,奴才担心翘主子,正要进去察看,翘主子却说,让奴才莫过去,奴才听她声音哽咽,不敢惊扰。直到盏茶时间过去,里间却无一丝声息传来,奴才担心,顾不上其他,遂闯了进去,便见翘主子昏倒在地上。”   他说着,上官惊鸿已从怀中掏出解药,喂翘楚服下。   翘楚婴宁一声醒来。   “翘楚。”   “翘主子……”   翘楚蛾眉轻蹙,“你们说什么,我是……海蓝。”   她说着看众人脸色骤变,微有些不解,又觉怀里有些轻硌,于是探手进内,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众人听她自称海蓝,以为她刚醒来神识模糊,又见她拿出来的却是一只奇怪的腕饰。   她无意按了下镯上一处凸起的地方,一丝沙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众人惊得不轻,便连走过来的皇帝也眼含疑惑,一道细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铁叔,莫进来,让我自己静一静。   这分明是翘楚的声音!   只是,翘楚既在此,她的声音又怎么能从一只镯子里传出?   人人吃惊。   上官惊鸿手指翻屈,紧紧握住,猛地闭上眼睛。   他想起两件事。   其中一件,方才银屏说起心蛊的时候,他已念及。翘楚昨天曾到他书房,问过他心蛊,他只说不知道,那是失传已久的巫蛊,制法和作用已不可考究。   第二件,却是她问他讨要眼前腕饰,他当时没有理睬她,她却突然吻住他,他没有……拒绝。腕饰,他终是给了她,当她看到装着镯子的荷包时,怔了一怔,他心中薄怒,冷冷道“你之前不是不要吗”,她朝他一笑,说,那是她一个好友送的,再说,她想看看这小玩意能不能防水,还能不能用,她记得它有录音功能。   她的话很奇怪,防水,录音……他从没听过这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极为贵重?谁送她的?他要问她,她眉眼有着一丝薄薄的俏皮,又吻上了他……   *****   马车飞驰。   风吹拂起帘帐,轻轻拍打着女子的秀发。   女子支肘在车框上,凝向窗外漫天星野。   心蛊,她其实也不知道制法,只有林羽知道,但只要问问题的人不拆穿,任你随意去说也无妨。但那年的灵堂上,却有两个女子知道了它的效用。   一个是海蓝,一个是思微。   318   一直和睿王府的奴仆守在马车旁等待宫宴结束的“林海蓝”的贴身丫头阿绣,被迷昏了。   本来要迷昏武功不弱的阿绣并不容易,但讨巧在于阿绣对她并没有防备。   因为,她现在是“林海蓝”。   这时,“林海蓝”因为身体不适,自己先行离宫“回府”,谁会阻止?   来当然,“林海蓝”不可能再回睿王府了。   让人感概的却是,她本来就是海蓝,如今却顶着海蓝模样的人皮面具。   而被老铁带回去的清苓却戴上了她预先准备好的翘楚模样的人皮面具。   茛翘楚的人面是昨天让冬凝做的,并问冬凝要了迷迭香。   迷迭香是上官惊鸿亲自发明的好药,他们一众人都有。   若夏王没有因等不到她的回信不罢休,昨天又派了婆子在睿王府外吆喝……整件事,本来未必能成。后来,一切似乎都有定数。   从她看到沈清苓和郎霖铃相斗起,她就生了个念头:能不能借助她们的力量逃走?   昨天,上官惊鸿连人带袍送她回房之后,她就开始谋算逃走的办法。   她一直想揭开沈清苓的身份,午间朦胧睡着的时候,她梦到当年秦歌的灵堂,梦见林羽在说心蛊——那一切情仇的开端。她又迷迷糊糊的想,临走前,要拿回琳琅送她的手表。   这些因素、人事糅合在一起,她午休扎醒的时候猛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先试探了上官惊鸿知不知道心蛊。   若他知道,她再谋别法。   他说不知道,于是,她趁机问他拿回手表。她记得这手表有录音功能,当然,琳琅当初给她的时候,也许并没有想到这手表他日还有用处。   只可惜了这手表,最后是不能带走了。   拿回手表,她立即回信给夏王,一事相求。让银屏翌日在殿上先后询问心蛊的制法和作用。   信上附上假的心蛊制法和真的心蛊作用。   由银屏来问,最有效果。   她既已肯定沈清苓是现代人,虽不知道清苓是谁,林羽、林思微还是和秦歌有关的别的女人,但当日秦歌灵堂上,不存在他以前的女人,只有她们三个。   林羽是知道心蛊制法和作用的,她和林思微却只知道作用。   她捏造了制法,若清苓就是林羽,必定会戳破她,但清苓没有。   终于排除了清苓是林羽。   随后,她有意说不知道心蛊的作用,清苓却将其作用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那一刻,她终于肯定,沈清苓就是林思微。   思微变了很多,但清苓身上隐约还有丝往日思微的影子。   她当即出言提醒清苓,唤她思微。   清苓果然吃了一惊。   清苓本就怀疑她有可能是海蓝或是林羽,将自己易容成海蓝,已存试探之意。所以,当她揭穿清苓身份并提出要出外的时候,清苓随她出了来。   清苓对她的身份已到了刻不容缓迫切需要知道的时候。   知己知彼。   对她来说,揭开清苓的身份,一为知道和自己纠缠到今天的女子到底是谁,更为了紧跟着的出逃伏笔。   她提出过去常妃殿。   有些事情,她认为,清苓并不想让老铁知道,   果然,清苓提出进殿密谈。   进殿以后,她们关上门。两人特意走到较远的地方,以防耳力厉害的老铁听出动静。   她早已准备好迷迭香,清苓全神贯注询问她身份,反没留意她暗里的动作。   她早服下冬凝给的解药,将药粉扬手一散,清苓即中香昏迷。   她揭了清苓脸上“海蓝”的面具,戴到自己脸上,按冬凝所教的,迅速拾弄好,直到对镜看去再无破绽,又替清苓换上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翘楚”人皮面具。出门的时候,她有意让美人察看了清苓梳的发式,自己梳了大同小异的,又脱下彼此衣衫和饰物互换了。   尔后,将早已录好自己声音的手表放进清苓怀里,按下按钮。   随即以“林海蓝”的模样掩脸奔出殿外。   翘楚毕竟有孕在身,老铁不会去追清苓。   那段录音有个小窍门。   先是一段时间的空白,后来才出现她的声音:铁叔,莫进来,让我自己静一静。   那段空白的时长,她已计算好出大概,这样直到她走出殿一段距离,老铁才听到里面“翘楚”发出的声音。   而到老铁觉察不妥,奔进殿内的时候,她已经以“林海蓝”的身份走到取马车的地方。   她也不要睿王府的马夫驾车,推说身子不适,让阿绣驾车“回府”。   一出宫门,她即让阿绣改了路向,说想到外面透透气,先不回府。   去到幽密街道,她再让阿绣停下马车,唤她进车厢,再用迷迭香。   这是约定的地点,很快有数人上了马车,其中有人将阿绣搬下去,放进胡同里,另有马夫立刻继续驾车。   这车夫不是夏王的人,这一次是郎霖铃。   夏王并不知道她要离去,在夏王看来,那是一封奇怪的求助信。   虽一次次欠下他的恩情,但她不希望和他再有什么牵系,这对彼此都好。   她昨天帮郎霖铃解围,一来是看不过去,二来便是尝试和她谈下这桩买卖。她走了,对郎霖铃只有好处。   逃走并不容易,上官惊鸿很快就会发现,他追兵厉害,必定全城缉拿。若她没有接应,根本不可能离开朝歌。   且现在也根本不适宜离开,沿路走,只会让人捉回,哪怕用上人皮面具还是不保险,易容术仅靠人皮面具还不行,若对模仿者不熟悉或是不将自己的习性戒除,时间稍长,难免露出蛛丝马迹,只有等这几天风声一松,才能出朝歌。   而在这之前,她需要一个安全的住所和食物,也要准备好以后上路所需的东西。   上官惊鸿曾有意将三天之期延长,说宫宴不可不去,让她参加完宫宴明日再决定是否离开。而汨罗一行明日一早就可到。她在这之前离开,他没有办法和她谈。   一天捉不到她,他绝不会动汨罗等人。他本来带他们过来,也只是喂下毒药,让她亲眼看看不驯的后果,他不可能将他们留在这边很久。皇帝不知毒药的事,但皇帝会干涉她外公这一族之长的滞留问题,他终是要让他们回去。   她告诉了冬凝她的计划。   冬凝说自己先不走,因她这一逃极为凶险,想替她留在上官惊鸿身边打听些情况。   她劝说不下,遂留了信给冬凝,让她日后转告宁王和佩兰帮忙,当她身死的消息传过来,就让他们求上官惊鸿替汨罗等人解毒。   她知道,他们会帮她这个忙。   四大和美人在他们离府后,应该已按计划出府,等在郎家别庄。本来上官惊鸿要禁足的也只是她,她们的行动倒还好。   此时唯一要防的是郎霖铃会不会趁机对她下杀手。   因为,由此至终,上官惊鸿都不知道郎霖铃插手进来。   同是可怜人,她并不想将人心想得过于丑恶,但仍做了防备,将秘密另写了一封信交给冬凝。   若冬凝回府一段时间,还收不到她设法送来报平安的信,那末,就是郎霖铃已经将她主仆三人杀了。   冬凝知道该怎么处置那封信,信会交到上官惊鸿手上。   昨天,她一并将这事告诉了郎霖铃。当然,她没有告诉郎霖铃持信的人是谁。   郎霖铃闻言不语,良久,方道:“你既已三千宠爱在身,我真不懂你为何还要离开他;若是我,我无论如何不走。你这样做是对的,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了你。”   她没说什么,只道了句保重。   宫宴上,即便清苓醒来意识模糊之下说了什么,那个人必定有办法解决。   至于以后他们如何,和她已没有关系。   凝眸看着天际的星光,等下一站平静……   *****   是夜,睿王府。   人人面色凝重,看着自宫宴回来后一直沉默的男人。   319   “有消息了吗?”   “爷,没有。”   困“嗯,应当的,她不笨。五哥,铁叔,景平,你们协作将人手分开四路,一沿路追去;二大肆搜城,若她还在城内,我要她不安有所行动;三暗中在市井庄院各处查探,朝歌大,这做起来难,不要紧,将我的暗卫都派出去;四,派人监视夏王府。”   “好(是)。”   “另外,景平你协助冬凝挑一个本来便会易容术的女暗卫易容成翘楚。翘楚离府的事,不能传进宫里。”   “是,爷(哥哥)。”   谁都知道,皇帝若知,必有重责!   “宗璞,夏海冰未必便知道苓本来是谁,但已看出易容,今儿个我仔细观察过,他神色有异。我这样做本着两手准备,若无法从翘眉母亲那里拿下绝颜丹,便让苓暂时以这身份栖息,送到别处始终不安全,如此也不必再在地牢辛苦度日。只是,这绝颜丹的事,我暂时无法去处理,你义父虽拥我九弟,对我也是极好,林姑娘的事,你便让你义父卖我最后一个人情罢。”   豪“是,我立刻便去办。”   “爷……”   “老八。”   “都走吧。”   上官惊鸿坐在书房椅中,目光极淡,声音也很平静,却让人心寒,就像风雨到来前那种闷和静。   众人想劝,宁王眸光一凝,环过各人,所有人终是散去。劝无用。   上官惊鸿什么都没说,但翘楚至于他,没有谁比这一刻更明白,已不只是侧妃。   一室沉静。   “你怎么还不走?”   “惊鸿,让我陪你。翘楚的事会过去的,爱一个人,便该包容,我不愿你为难,我这几天想了很多,甚至想试着和她相处,可她……”   “你和她以前是不是相识?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该怎么理解?另一个大陆吗?”   清苓本微微哽咽柔声说着,闻言,心头一跳,他会为那个女子是异界女子更迷恋吗。愧疚还是迷恋?   突又听得上官惊鸿道:“你回去歇息吧。”   “若她不回,为更方便计,你会要我顶她身份吗?”   “你想?”上官惊鸿反问。   “我自是不希望,但若你……”   “苓,你还是林家小姐,去吧。”   “我不走。”   手刚碰上椅中男人的手臂,男人忽而将她抱起,沈清苓身上一热,上官惊鸿已将她放到椅上,温重的吐息喷打在她脸上,“今晚出入奔波,你亦累了,回房歇息或是在这里都行。你若不走,我走吧。”   *****   “惊鸿……”   “嗯,”   灯火昏靡簇簇摇摇,郎霖铃抑住心底不断涌上的羞涩又带着极大的期许,白嫩的大腿张开盘到上官惊鸿腰上,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晕眩……   上官惊鸿却突然抽身而起,披上外袍,又替她拢好衣服,方下了床。   “惊鸿……”   “你好生歇息。”   门开,在外守侍的香儿怯怯走进来,上官惊鸿吩咐道:“好好服侍你家小姐。”   香儿应了,朗霖铃倚在床栏,止住香儿按捏,轻声道:“不必了,你去替我收一下桌上笔砚。”   上官惊鸿进来前,她正在作画抒寥,香儿看她颜色苍白,甚急,把毛笔挂回笔挂上,又将桌上淡浓两方砚台残墨一倒,叠到一起放好,匆匆洗了手,走回她身边。   “爷要留下?”郎霖苓自嘲一笑。   上官惊鸿淡淡看着香儿拾弄,目光似落到桌面画上,花雏形。   “爷见笑,画尚没好。”   “没好才好,能画出无限可能。”   郎霖铃看门口婢女带上门,却一下趴倒在被上,低声啜泣起来。   “小姐莫哭……真该让相爷好好训斥爷几句。”   郎霖铃闭上眼睛,“那天他们下棋,你不也在么,什么不肯舍郎家这片左翼子,谁会信?爷爷心里也已是不满了,只是没说出来,他怎么还不收敛?”   家书里,郎相已说了重话。   “哎,小姐……”   *****   翘楚卧室。   方明和景清进去的时候,看到上官惊鸿站在床畔正弯着腰似往里头拣着什么东西。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仔细看去,随即有些心惊胆战,上官惊鸿正在拣枕上的头发,然后极认真的一根一根放进手中的荷包里。   上官惊鸿看方明怔愣的盯着他,将荷包放进怀里,“嗯,和方叔的很像。她这些玩意儿总是很多。”   方明眼鼻有些酸涩,又听得上官惊鸿吩咐景清道:“去地牢让冬凝易容过来,说我想找人陪着吃点酒。   景清咬咬唇,随即跺脚出了去。   方明倒了杯水给上官惊鸿,随之一咬牙,想跪下告罪,却见上官惊鸿眼睑微垂,问道:“方叔,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这诗你听过没有?”   方明越发心惊,看他有些喃喃的说着,“崩嘎”一声响,竟捏碎了手中杯。   瓷片陷进手心,他却仍如之前安静。   *****   是夜,郎家别庄。   翘楚抚着有肚子,盯着床顶,脸上终究是有些不舒服的,她又换了一副新的人面,一副寻常女子的人皮面具。她暂时还是得用人面,除非拿到绝颜丹的解药。   320   “主子……”   她正想着,突听得美人的声音似从外面传来,随即又没了。这个时间,隔壁的美人该睡了才是……   她听得不是很真切,只觉那声息里隐隐似有丝恐慌,她心里一紧,立时穿衣下床,悄悄走门后。   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   数天后,深夜。   来朝歌大街上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们马车轱辘的声音。   车内,冬凝犹在不安。   这几晚,上官惊鸿晚晚找她喝酒,她害怕上官惊鸿那像鹰鸷一样的利眼,还有眼里日益深重的沉郁。   人皮面具是她做的,翘楚说上官惊鸿会从她身上找线索。她有些后悔没有听翘楚的话,随之离开。   当时想,留下来一来能留意上官惊鸿动向,必要时设法送信示警;二来也能确保翘楚的安全,暂防郎霖铃动手脚。   上官惊鸿到底是疼她的,并没有责备,甚至没有问她一句,只让她陪着喝酒。但那来自他身上无形的巨大压力,让她越来越不安。酒醺的时候,他说,翘楚现在处境危险,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茛幸好,上官惊鸿不知道,她其实知道翘楚的下落。   因为,按常理来说,为防止被逮回,翘楚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上官惊鸿并不知道,有郎霖铃这一环。   她想回秦府。   可上官惊鸿一直还没上报皇帝“方镜失踪的消息”,也没批准她“出现”,她只能仍留在睿王府,但今晚她实在忍不住了,她不敢再和上官惊鸿独处。   她怕看到他隐忍痛苦的眼睛,更怕他发现她知道翘楚下落的秘密。   她对上官惊鸿说,易容成婢女上来难免遇着清苓,但住在地牢实在苦闷,想易容到宁王那里住些天。   上官惊鸿说,宁王那边不行,这几天发生了些事。   她问他是什么事,他脸色微凝,只说他们会处理好,他知她和清苓嫌隙,问她愿不愿意到宗璞那里。   这几天并没见宁王和佩兰过来,她明白宁王那边的事定是棘手,她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正想着,一直坐在她身旁就着车内煤油灯安静看书的宗璞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一惊挣扎,“宗璞,你做什么,你临走前答应过惊鸿哥哥什么。”   宗璞淡淡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若不愿意,我送你回睿王府。”   冬凝咬咬牙,终是没有再动。   他遂将她按在怀里,两手圈着她看书,有时,他会轻诵出声,那吹息便呵在她颈侧薄嫩的肌肤上,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   同刻,睿王府书房。   冬凝刚离去,上官惊鸿将目光从门口收回,外面虽有重重暗卫把守,他仍道:“门关上。”   景清本和景平、方明两人站在一起,闻言,忙过去将门掩上。   “你确定?”   问话的是缓缓从屏风之后走出来的男子,正是近日棘手之事缠身的宁王。   “本来只是怀疑,现下确定了。”上官惊鸿嘴角微扬,露出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容。   宁王疑道:“你何以如此肯定?这几天又让我不得与小幺碰面,为什么?”   “按说翘楚不会告诉任何人去向,是我不愿放过任何机会,做这试探罢,倒没想到……”上官惊鸿一顿,方又道:“冬凝若只是害怕面对我,不会选择离开睿王府,我说你有事,她甚至宁愿避到宗璞那里去,她和宗璞嫌隙已深,除非她知道翘楚的下落,怕终被我问出来。”   众人一听大喜,这些天来找不到翘楚任何一丝消息,上官惊鸿晚晚酗酒,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泄气了,原来上官惊鸿却始终没有放弃。他此时如同前几天一样,仍是一身酒气,但眼里没有一分醉意,又锐又利。   上官惊鸿却很快敛去笑意,低头盯着案上烛火。   方明问道:“既已得知翘主子的下落,爷还有甚顾虑?”   “因为她本来不该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哪怕她信得过的人,只有这样才是最妥当的,她却告诉冬凝,这不奇怪吗?”   宁王微一沉吟,低声道:“老八,你认为这其中还有诡秘?”   “嗯。”   景清这时想到一事,顾虑道:“即便冬凝小姐知道翘主子的下落,也是断不可能说出来的,她不是宗大人牢里的犯人,我们能用刑逼迫……”   景清这一说,众人都心下一沉。   上官惊鸿眼里却流过一丝薄芒,“我有办法让她说出来。”   “只怕天总不爱遂人愿。”   众人又惊又喜,却突听得上官惊鸿淡淡一句,这个男人素来不怕天地,不畏鬼神,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老八,你想太多了……”   “嗯,这两天我便向父皇禀报方镜失踪的事,好让冬凝回府,今晚倒是白白便宜宗璞那小子了。”   众人闻言俱笑,上官惊鸿也随之笑开,景平却发现他眼梢始终阴霾重重。   宁王笑罢,脸色却有丝沉重,“方镜失踪,父皇必定不悦,认为你办事不力。”   众人本来欢快的心情也刹时肃去。届时太子必会进言,说上官惊鸿有意谋害他最爱的女人,皇帝虽未必相信,但总生疑心,毕竟,冬凝寻回,方镜却突然失踪,这未免过于蹊跷。   这时,门外传来老铁的声音,景平过去开门。   老铁进来,便向上官惊鸿禀报道:“爷,这几天没有任何动静。”   上官惊鸿点点头,众人正疑,宁王问道:“老八,又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惊鸿伸手敲着桌子,缓缓道:“我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321   她是昨夜来到宗府的,一夜一天下来,冬凝快度日如年了。   幸好,上官惊鸿的消息过了来,让宗璞今晚稍晚便将她带回睿王府,再从睿王府转送回将军府。明日上朝,上官惊鸿就禀报方镜的事。   已是入夜,她躺在床上等时间过。   窗外花香浓郁,从窗隙送将进来,她有些倦意,慢慢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微弱的呻吟叫声从门口传来,她猛地惊醒,目光一转,却发现房内景物尽数不同。   来她吃了一惊,恍惚中,感觉脑勺疼痛,有种天旋地转的的晕眩感。她明白自己是做梦了。日有所忧,夜有所梦。   桌上烛台火薄,窗洞开着,外面黑森森一片,风幽幽拂进来,那滴滴答答的宛若液体滴落到地上的声音混着呻吟声又从门口传来。   她自问胆子不小,此时也吓了一跳,只想着快些醒来,门外的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滴滴答答,一下一下,打在地上,也仿佛打在她心上。   她把心一横,下床走到门口,猛地将门打开,随即失声尖叫出来,地上,卧着一个女子,满身鲜血,血水从她身上一滴一滴跌到地上。   那被发蓬乱的额脸,半阖着泠泠看着她的血污眼睛——   茛“翘姐姐,你不是在郎家别庄吗?怎么到我梦里来了?郎妃她……她果害了你?我该跟你一起走保护你,我……”   她哽咽着去扶她,突然一股寒气从背后而来,一只手向她的腰眼疾抓而来……   *****   夜,庭院幽幽,有丝腐朽的气味从屋子深处渗出。   毛月亮下,院心一摊鲜血,仿佛人眼冷冷盯着眼前这些不速之客。   ……   半个时辰之后,睿王府地牢。   众人胆惊心战,看着坐在温泉之畔喝酒的男子。   没有人敢上去说句什么,谁都看见他之前眼里残戾如血的气息有多浓重。   突然,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将地上酒坛子一个一个掷地砸碎。   “不要这样……”   众人中,一个女子掩脸哭道,男人猛地回过头来,眼眸像淬了毒的刀,厉冽的盯着她,冷冷笑道:“莫要逼我杀了你,若我早知道……”   他说着里踉跄着往铁门的方向走去,“我不能乱……”   有人将跌倒在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小幺,别这样。”   冬凝泪花蒙蒙,哽咽着怔怔看着眼前男人。   宗璞一声低叹,将她拥进怀里,“不是你的错,不是谁的错。”   冬凝这一次没有挣扎,疼痛、茫然不知所措,想起两个时辰前那个梦。   有人向她腰间袭来,她一惊之下,竟忘了还击……   直到被人紧箍在怀里,那阵熟悉的气息——   而门口前面,一身血污的翘楚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她全身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分筋错骨,她猛地一震,“缩骨功,到达上乘者,身体可伸缩自如,你……”   翘楚的身形从娇小一瞬变成高大,眸光泠冷转薄,“我虽然没有办法想夏海冰那样,仅从外貌便能很快看出易容,但你的易容术是我教的,我教你易容术的时候,早告诉过你,若不学缩骨功,易容术永远无法达到臻境。”   若非背后的宗璞紧紧扶着她,她早已跌在地上。   她苦苦笑着,看着人从廊道两侧走过来,宁王、老铁,景平、景清……翘楚缓缓揭开脸上人面,脱下发套,衣袍一甩,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变幻过后的容貌,她再熟悉不过,她的哥哥,传她易容志记的男人。   “不是梦……我曾以为,他即便生疑,也只会逼我问我,我只要不说就行……”   众人看了看她,随即,紧随男人的身影迅速离去。   她又哭又笑,背后,宗璞轻声道:“是,不是梦,是迷幻的药,这里是你哥哥的别院,翘楚也曾在这里住过。”   ……   上官惊鸿连夜搜了郎家三处别庄。   第三处别庄近郊,没有任何奴仆,只有庭院的一摊鲜血,如断线珠子一直延伸到门口,就断了。   血迹不鲜,已是几天之前的旧迹。   翘楚主仆仿佛在一夜里匆匆而来,又在一夜里匆匆消失。   *****   郎霖铃卧室。   香儿颤惊的搀扶着郎霖铃退到一边,郎霖铃静静看着桌上被男人一把掀翻的画,砚台横倾,浓墨淡墨倾泻一地,滴滴答答。   眼前男人铁面如冰,眸光残酷,如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   “说,你将翘楚从别庄移到哪里去了?若你不说,莫怪我对郎家不客气,今晚,我就先杀你的婢女。”   *****   心口有些重,像被什么压着,翘楚慢慢打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横在她胸前的男人健硕的手臂。   她吃了一惊,那肌肤滑腻相接的感觉,她没穿衣服!   月夜下,昏迷前那一幕可怖的情景顿时全数脑里清晰起来。   突然,臂膀被大手扣住,她吓得往床栏退去,力道过猛,撞上床木,她吃痛,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有撞到哪里?”   她缓缓侧身看向旁边和她同床共榻的男人,对方披散了一头发丝,支肘眯眸盯着她,眸光温柔又深沉。   她脸如死灰,“上官惊鸿。”   “不,你不是上官惊鸿……”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的礼物、留言和宝贵的月票。筒子们,明天见。   322   是和上官惊鸿模样一样的男人。当朝太子,上官惊灏。   初醒的微眩,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两个男人若刻意摹仿对方,她难说能不能很快辨认出来,但若自然而然,经过这些日子,她一下就辨了出来。   “你看过他的模样了?嗯,也应当是的,听说他极宠你,连孩子都有了……”   上官惊灏挑挑眉目,眸光有意无意落在她的小腹上。   翘楚心头肉跳,即刻扯过被子遮挡在身上,上官惊灏本半盖被子,这一下,被子从他身上滑下来,翘楚虽低着头,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他只着裤子,上身单衣半敞,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上官惊灏嘴角瞬时扬起,勾起丝邪佞,“你身上还有孤没看过的地方吗?今晚……之前……”   翘楚一阵羞怒,嘴上却淡淡回应,“是,堂堂太子爷自是不会用强,何况对方是你弟弟的女人。”   “弟弟的女人?”上官惊灏一声轻嗤,皆而低低笑了许久,与上官惊鸿相较,这男人多了分妖魅,但两人一样的狠辣。   来“翘楚,你不必用激将法,孤不会因为你是上官惊鸿的女人就不动你,孤不过是不喜用强而已。”   她要的就是他这句话。翘楚这才稍安下心,她容貌毁坏,但方才照面一瞬她看到这男人眼里的情潮,虽不可能,她还是极为不安。   她压了压心里的慌乱,抬头问道:“我的两个丫头呢?你可有对她们怎么样?美人的伤怎么了?”   “翘楚,你该知道孤将你带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那丫头虽倔,孤只伤了她,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如何?满意了吧?”   上官惊灏看眼前女子脸虽有疤,坏了容颜,两颊此时因怒气却别有一番朝霞,加之她警惕的盯着他,眼波流转,顿时仿佛被什么拂过心尖,胯下竟有丝胀痛之感,即便面对翘眉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也是欲望半酣之时方有的事。   翘楚心里松了口气,幸亏美人没出大事。当时门开,她只见院里数名黑衣人,四大被打晕押解在其中一人手上,美人倒卧在鲜血之中,这个男人在月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抬手往她眼前一拂,她顿时失去知觉……   茛“满意?殿下认为一个女子无故被掳浑身赤裸躺在丈夫以外男子的床上醒来,会生荣焉之感?”   她按着被子反诘,心里却快速盘算,上官惊灏怎会知道她的事,是郎霖铃出卖了她们还是中间哪一环出了纰漏?   他要怎么处置她?拿她来要挟上官惊鸿?   除此,她确实想不出自己别的用处来。   只是,没想到这男人如此狷狂,与她同睡一床……   “你身子不好,胎息也不稳,孤让大夫给你施了针,让你沉睡数天将养,方才你昏睡中吐了孤一身,不让婢女替你洗身漱口行么?”   翘楚闻言一怔,好一会,方道:“谢谢殿下,也烦劳殿下让人拿套衣服给翘楚。”   “嗯,是不是觉得孤要比老八好多了,否则,你也不必逃离他……”   上官惊灏笑问,声音却略有些沙哑。   “多谢殿下关心,那终究是翘楚与睿王之间的事,不敢劳扰殿下挂心,请殿下将衣服给翘楚……”   上官惊灏眸眼深深,不置可否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掀开帷幔下床,开门出去。   他盏茶功夫折回,将一套华丽暂新的女裙扔到她身上,散落下来的还有肚兜、褒裤等贴身之物。   他高大的身子杵在床前,将罗帐撑开,目光灼灼的落在她身上,没有走开之意。   翘楚咬了咬牙,从被里伸出手来迅速捞过衣物,将被子盖过头脸,在被里穿戴起来。越是忸怩,他越是高兴了去。   上官惊灏盯着那微微鼓动的被子,里面的情景看不见,却能想像。方才的温软滑腻仿佛还在手中,他眉头一拧,喉里却已生了丝痒意,一团燥热像火在腹下烧将起来。   翘楚刚套上褒裤,正系着肚兜,被子忽而被扯下,上官惊灏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才张开嘴,他已吻上她的唇,大掌充满占有的探进被内,握住她的身体,将她抵上自己的昂藏,她惊慌中,只听得他轻声哑喃道:“那句不强人所难,孤后悔了……”   *****   三天后,睿王府。   郎霖铃漠漠盯着桌上的画纸。   这是新画。可三天过去,她还没画完。   她低声笑着,突然扯下画纸揉成一团,狠狠掷到地上。   朝上的消息传得很快。   方镜的事,皇帝很是不悦,孰不知方镜正正是在他们府中。别人不知道方镜是谁便罢,从他要求郎家给方镜新身份之后,她就从他口中知道了。他为了她江山也不想要了吗?   还有翘楚……   在他心中,她到底排第几?!   她咬牙想着,却又想,他终究没有杀死香儿。香儿和她多年情份,那晚她苦苦求他,说自己不知翘楚去向,他放了她们。   只是,接下来这些天,她几乎看不到他。翘楚外家的人过了来,遏见皇帝之后,他将他们安顿在其中一座别庄里,带假翘楚过去一见,只说翘楚身体不适,很快将他们送了回程。其余时间便在书房里喝酒。   他对翘楚竟痴恋至此!是悬崖下那段日子吗?   她心里一痛,心想她不能让那些女人打败了,又想翘楚到底去了哪里,是自己离开了还是被谁捉走了。   323   她心里烦躁,看香儿低头捡画,道:“莫捡了,坐下陪我说说话罢。”   香儿点点头,坐了下来。   “你说,一个人没有了记忆那性情可是最真?”   “小姐何出此言?”   虽说是秘密,但香儿是她贴身丫头,性子虽泼,但也是有粗有细,遂道:“爷爷告诉我,爷……他失去过记忆。”   香儿愣愣惊在那里,“小姐,爷看去并不像啊。”   来“呵,有什么是他不能装扮的,装成并无失忆不行么?可翘楚逼出了他的心,翘楚不知为何下定决心   一定要走。也不知为何那次他容着她,他休了我,放下睿王府。如今又为了方镜,情愿惹怒皇上。”   “休妃一事,你那时对奴婢说爷应是有什么谋划来不及对你说,原来是他失掉了记忆,那是他真心所为。小姐,这事儿可靠吗?”   “我确曾那么认为。是我表哥贤王暗中告诉爷爷的,他不知从那里得到这消息,爷爷后来写信告诉我。   可笑我自己夫君的事情,还要从表哥那里得知。他如今已恢复记忆,不然不会到郎府接我,只是他亦是容不得我逾越他底线的。那天,我不过说了句赌气的话,他竟将当初我装莲丹给他的锦囊还给我。”   “所以,爷说左翼子什么的,相爷面上没说什么,似乎已坦然接受了爷的话,可这打心里……”   “嗯,心里已有重新扶拥表哥之意。虽然表哥失去君心,要扶持千难万难,但总比拥护一个可视郎家如敝屐的人为好。他失忆的事,表哥竟也查了出来,表哥如今似与往日不同了,越发聪睿许多。我一直想为他向爷爷说句好话,但他如今这样,我又该怎么帮他说?可我心里偏偏放不下他……”   “不,小姐,奴婢还是不懂,若爷即便当真认为那天相爷已谅解了他,将为何这些天不好好待你,你那天不是已追他回来了吗,他便当真不怕你不高兴,而失却郎家的支持么?”   茛“因为这些天我总是和翘楚的事相抵,我甚至帮翘楚逃走。他为了翘楚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他当真如此爱那翘主子?”   “是啊,我从没想过,他会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为方镜,为翘楚。甚至,宫宴那天为了翘楚拒绝了彩宁长公主的美意,我本已做好那位公主入门的准备,他那天看了翘楚好几回,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我在看他,但他并没有避讳,他虽不知道翘楚那时已做好逃离的计划,但他看她的眼神,就好似她随时会消失似的。”   “小姐,”香儿不安,哽咽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好?小姐你受太多委屈了……”   “我不知道。往日,我总希望他爱我,他能成就大业,我能成为他的皇后,郎家能一直光耀,如今方知,他不应当真爱上一个女人,他爱上翘楚,就像走上一条渐渐毁灭的路,帝王吧,本就不该有爱情。我现在希望翘楚死,又不想她死。”   “为什么?”   香儿听郎霖铃语气幽幽,不禁诧异起来。   “即便我再劝爷爷,爷爷也未必听我说的了,上官惊鸿这个男人我从来看不透,他也许始终会成就大业,那时郎家……方镜,不,该说沈清苓,不会放过我的。香儿,你懂吗,我虽不惧她,敢和她斗,但在上官惊鸿心中,爱她多于我,所以无论如何,我已经先输了。翘楚不同,往日我虽与她争,她似乎终是没存相报之意,若她此次没死,若她终有一天回来,或许,她能救下郎家。只有她才能制衡沈清苓。当然,上官惊鸿也许就此毁掉,谁知道呢?”   *****   三天了。   这里是太子府的地底。   上官惊灏不愧是上官惊鸿的亲兄弟,同样在自家地下建了一个地宫,这地方只比睿王府的地牢大和豪华,数个院落,将她和四大美人分隔开来。   上官惊灏说,翘楚,我不会拿你来要挟上官惊鸿,我便不能胜过他么。我要你,但你得暂时受些委屈,我登基之前你必须住在这里。我会广派人手出去找名医替你治病,以后我也会给你荣华富贵。你当日负我,处处与我作对,坏我之事,我却……甚是喜欢你。你本来亦是喜欢我的,不过当日恼我用你,如今,我们重新开始。别以死威胁我,我会先杀了你的两个丫头。   喜欢?那是她不曾想到的。   那晚,她死死反抗,他终是放了她,没有对她如何,只搂着她睡。   后来几天,他竟晚晚来找她,他放了七、八把琴在房里,他要她弹琴,和她共眠。   她很少和他说话,他不做过份的事,她也不去反抗他,她的呕吐情况日益严重,胎息不稳,她不敢拿身体较劲,人在一些情况下会学会妥协。   甚至没有以死相协,上官惊灏终究不是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宁愿千里用毒,亦始终不动她两个丫头。   哪怕其实只要杀死其中一个,就自然有效果。   这些天,她突然想通了些东西,上官惊鸿其实也没她想的那么坏,至少对她。   上官惊灏却不是。   也许因为这样,她是不可能逃开这里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才能离开?   翘楚想着,打开房门走出去,仰望满天星辰,房间院外护卫婢女很多,唯独没有自由。   突然,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人搂进怀里,潮热的气息轻扫过她的耳窝,“你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肚里的孽种今晚拿掉吧。”   324   是夜,朝歌大街。   一名少女从摊档老板手里接过找续,正要转身之际,却见摊主变了脸色。   来她有些奇怪,返身只见铁面男子淡淡看着她。   “爷?”少女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呢,你出来做什么?”   少女脸色也变了,勉力一笑,“给小姐买点桂花糖。”   “香儿,既然你家小姐爱吃这个,那便将人带回府专程给她做好了。”铁面逸出一丝轻笑。   香儿心头一震,才一侧头,却见老板已被老铁用匕首架住脖子。   茛她眸中光芒疾闪,袖下一亮,已持小刀向男人胸膛刺去,男人袖手在后,目光如霜。她心笑,手上动作加急,另一只手悄然从袖中扣出只烟球。刀尖去到男人胸口寸处竟一动不能动,却是男突然伸手横在刀前,掌风裹住刀刃,刀子寸分不能前。她一惊,将烟球往地上掷去,却见斜地一只乌靴猛地将球踢起——   “爷。”   “景清,将她带回去。”   *****   睿王府,温泉畔。   两个人被缚在两棵树上,两人都被竹片撑在上下颚之间,唾液直流,模样恐慌又狼狈。这样连碎毒咬舌自裁也不得。   两人面前,战着睿王府一干人,宁王夫妇,宗璞和冬凝。   “老八,你怎么知道这奸细是香儿?”   宁王紧握从地摊摊主身上搜来的信,又惊又喜。   殿下,郎家已存异心,睿王寻翘楚未果。   那是信笺的内容。   上官惊鸿眸光暗沉,却无众人一丝欣喜,“也许该说,这人早已不是香儿。”   众人一惊,冬凝已飞快上前,往香儿脸上一摸,随即“嘶”的一声,一张人面应声而下。   众人又是一惊。那是一名矮小无须的男子,伪装之好,竟无人能看出半丝端倪。冬凝颤声道:“缩骨……缩骨功?这人是易容高手。”   方明仍是满目不敢置信,“我素日里和奴仆婢女交道打的不少,自问也不是粗莽之人……这人维妙维俏肖,确实看不出一点破绽。”   “爷,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香儿?”   景清性急,在众人震惊之下,齐看向上官惊鸿之际,已忍不住嚷了出来。   上官惊鸿眸光微凝,仍盯着宁王手中的信,闻言,轻声道:“那天,我在郎妃房里看到他收拾砚笔。香儿为人虽粗鄙,但到底跟在郎妃身边多年,即便学不会才学,却连收个砚台也不会?再急,这多年的习惯下来,也断不可能将两个砚台叠放在一起,这样会将好砚刮坏。”   “当然,那时我还不肯定。”   看众人一瞬恍悟,却又仍疑惑,冬凝尤甚,宗璞一笑,接口道:“那天,八爷不是说,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吗,便是这件事。”   景清搔头道:“可爷当时没说,只吩咐宗大人你替他向夏大人又传一个口讯。”   “嗯,”宗璞颔首,“继清儿的事之后,八爷那晚又让我找义父询问一事,那便是宫宴当晚,除清儿之外,是不是还有人戴着人面。”   “义父果然说,郎妃的丫头易了容。”   “原来是这样。”   众人大悟,冬凝又连连看了缚在树桩的男人数眼,“这么精妙的易容,喉结,缩骨,变音……”   “爷却是为何今晚才将他揭出来?”   景平看向上官惊鸿,却见上官惊鸿眸色越发沉峻,他有些心惊,众人亦然,倒是宁王这时想到什么,脱口道:“老八,你早已怀疑是假香儿将翘楚逃走的信息带去给他背后的人,但你不知道指使他的是谁,你怕是死士,宁死不供或诬陷他人,那晚你从郎家别庄回来,去找郎妃,胁迫郎妃说出翘楚下落,并扬言杀香儿,都是假的!你要郎妃对你生恨,假香儿有信可传,只有那样,你才能可以无误揪出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心里一沉,当即住了口。   宗璞也想到了,看冬凝疑惑,低声续道:“小幺,还不明白吗?香儿既是郎妃的丫头,必定参与进郎妃协助你翘姐姐逃走的事情中去。”   冬凝仔细一想,终是明白了,失声道:“也就是说假香儿本是太子派来打探消息的人,翘姐姐要逃走的事,他自然报告了给他主子知道,所以,所以……”   众人黯然,一时,谁也不知也不敢说什么。   所以,翘楚在太子手上。   宁王咬了咬牙,终究说出口,“老八,按咱们以前看的,上官惊灏对翘楚似乎存了些心思,若发生了什么事,你……”   他说到这里,佩兰一把拉住他,哑道:“好了,你莫要再说了——”   她心头一颤,也蓦然住了口。   “我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没死就成。”   众人怔然,只听得沙哑一声,青袍一闪,上官惊鸿已向铁门走去。   “老八,你要去哪里?”   “点兵,去将她要回来。这么多天,她必定是很害怕了。”   “你疯了,你这一闯太子府,若搜不出翘楚,父皇必定大怒,你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等待建立的东西就毁于一旦。从你知道香儿是奸细开始到现在,你既能忍下这么多天,为何不能再忍这一晚,咱们从长计议!”   “不,五哥,那时是无法,错一步都不行,我只能忍,像这些年一样死都要忍着,如今,毁就……毁吧!”   *****   太子府,地宫。   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女子指挥着两名婢女擎药碗走进,上官惊灏倚在门口,如野兽一般毫无感情的盯着她,眸光阴沉,“翘楚,乖,将它喝了。”   翘楚浑身颤抖,拼命摇头,急急往后退去。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25   “上官惊灏,我求求你。”   背后便是床帐,已经退无可退,翘楚闭眼阖掉泪花,朝上官惊灏缓缓跪下。回看前半生都是磕碰,这一生若说唯一属于她的,就只有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不好。”   “若你一定要拿掉这孩子,我也不会活下去。”   “翘楚,别尝试威胁孤,你会活下去的,否则,你两个丫头便给你陪葬好了。”   虽然明知不可为,她还是迅速站起来,立时朝被褥下摸去。现在能延得一时便是一时——这几天她借口做针线,让婢女拿了工具过来,悄悄在床下藏了一把剪子。   来上官惊灏脸色一变,身影一掠,已先大夫和婢女到了她身旁,电光火石之间,一股鲜血溅到她脸颈。   上官惊灏横手抵在她颈间,拦下她引颈自伤威胁,伤了手也夺过剪子。   这几天两人相处尚算和睦,香儿潜隐在睿王府打探郎家和上官惊鸿的关系,她和上官惊鸿之事极密,香儿虽没能将二人为什么而决裂的消息传回,但他想她对上官惊鸿早已灰心,否则不会如此受宠仍逃走。没想到她此时像疯了一般,他手上痛,又怕她伤了自己,劈手便给了她一巴掌,“孤还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女人,原来也这么愚不可及。记住,孤可以给你宠爱,但绝不容许你挑衅。”   翘楚吃痛反笑,“殿下该去买个人偶相伴,必定听话,即便是翘眉等人,也是听你话的,你又何必执着在一个丑陋女人身上。”   “你是不是……还爱着上官惊鸿?”   上官惊灏冷冷一笑,伸手点住她的穴道,将她软滑下的身子抱进怀里。   茛“若我爱他,我何必要逃?我这些天想了想,我的行踪被泄,是因为郎小姐身边有殿下的眼线吧?难道他没能告诉殿下我和睿王的事?”   上官惊灏微微皱眉,看她眸带慌惫,泪痕染腮,脸颊被他打的高高肿起,却仍撑着和他款款谈辩,心里不由得生了些怜惜,却又随之恍到什么,心下蓦然一沉,将她哑穴也点住,将她放到床上。   “翘楚,你和孤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是想拖延时间?到这时你还想拖延时间?没有用的。谁会来救你?上官惊鸿吗,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肆意却又有些烦躁的看着泪水从她眼角缓缓跌出来,她此时一动也不能动,眸光却有着强烈的乞求,她处处与他为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求他。   他冷冷摇头,她的眸色也一点一点变成灰白。   “你是民间有名的医女,孤信你医术。给她灌药,好好料理,那孽种流出之后使人唤孤。一切务必小心,若伤她一毫,孤要你们的命。”   “是,殿下。”   中年女子连同两名婢女悚然跪下。   他不想看她那眉眼,袖袍一拂,出了门。   *****   书房。   曹昭南和王莽看到上官惊灏进来,都微微吃了一惊,两人心知肚明,他方才去了哪里,要做些什么。   王莽见他脸色阴鸷,忙道:“殿下,虽尚未接到眼线来信,但王莽估计,必是好消息,郎家和睿王之间的嫌隙是越发大了。”   “嗯。”上官惊灏点点头,脸上方露了点笑意。   曹昭南笑道:“倒不枉御史大人之前易容成‘方镜’再去游说了贤王一把,睿王失忆一事乍看无甚,却是一个转唳点。郎家知道从贤王口里睿王失忆,知道休掉郎妃一事,并非睿王来不及向他们解释的计策,而是睿王真心所为。”   “假车驾图是‘方镜’给贤王的,狭道上,贤王的刺客莫说行刺殿下,连殿下的影儿也没见着,贤王早已不信任‘方镜’,但此次‘方镜’带上碧水佐证,且说的事对他有利,他自是听之,再转告郎家。”   王莽颔首,“都说红颜祸水,睿王行事是越发颓败去了。要派人装成混进睿王府不难,但装扮的若非睿王近身之人,容易教他发现;若是寻常奴仆,根本不可能打探到消息。”   “若非他远遣碧水,教我们埋在睿王府四周的探子得知,路上悄无声息杀掉押解的人,消息报不回去睿王府,我们根本不可能从碧水口中知道他失忆之事;若非他休掉郎妃,郎妃回郎府,我们亦不可能让郎府里的眼线观察模仿香儿,最后将香儿换过来。还将翘——”   他说到这里,很快住了口,这事关太子秘事,自是不宜多说。   上官惊灏眸光果暗了暗,王莽正有些忐忑,却听得他淡淡吩咐道:“让那假香儿行事小心些,孤这八弟不简单,莫教他发现了。”   “是。”   “只是,即便将来教他发现了也不要紧,他再怎么做再难买郎家人心,左翼子?若孤是他,倒不如不做。”   上官惊灏嘴角微扬,突然袖手将案上一块铜镜推倒。“哐啷”一声,顿时镜碎景裂。   王莽一惊,曹昭南是宫中老人了,立时明白,“破镜难圆,再圆亦是有痕。”   三人笑。   突然,门口传来急遽的敲门声。   王莽开门。   一名小厮一脸恐慌,跪到上官惊灏面前,颤声道:“殿下,药……全灌下去了,医女说,胎息已寂。但那胎死是死了,却不知为何就是流不出来,医女说,须得再用药让死胎流出来,可夫人身子出了不少血,殿下,这到底该不该再用药?”   上官惊灏脸色大变,即刻起身,这时,又有一名小厮在门外高报,“殿下,睿王来访。”   326   是夜,夏王府。   来“你这女人倒是大胆,还没成婚,却天天来我王府。”   “我可学不得你们东陵女人扭捏,我喜欢你,自是时时刻刻盼望见到你……   这离吉日也还有十多天了的,到时,我可是天天在这里。”   “你既如此大胆,爷今晚就办了你。”   “啊……不要……”   女人被拦腰抱起,咯咯尖着声音叫着笑着去躲男人亲下来的唇。   看着园中亲密的两人,几名姬妾嫉妒走开。   茛夏王看着怀中女人娇媚喘息,眼梢划过一丝冷漠。   翘楚,我在你心中到底算是什么,呼之来,挥之去?我可以不问情由帮你,   你却这许多天吝于回我一封信?   心蛊,你怎么会识得这些东西,你脑里到底装着什么?   他正凝眉想着,心里不知为何又有些莫名的不安,突然夏总管走过来,神色有些奇怪,“爷,有客到。”   *****   睿王府,地牢。   小屋灯火透彻。   “我才下得来,才知出大事了,佩姐,你和爷儿也不阻止他?!”   沈清苓惊急,压下心底怒意,咬牙问道。   男人基本已全数出去,各有分配,只余下冬凝、佩兰和方明等在屋里。   “惊鸿哥哥说,他不能慢慢查探,让翘姐姐再受苦……”   看冬凝低低说了半句便没了声息,佩兰和方明又默不作声,沈清苓冷笑,“不能慢慢查探,除非是强闯。强闯是个什么后果,你们和我都清楚。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翘楚让他的基业毁于一旦吧。在你们心中,我这原主如今倒成了坏人,但容我提醒你们一句,且不说太子府里有秘地,便是太子在朝歌的别院也还有两处,若太子将翘楚藏在别院里呢?那俩地儿都有护军重守,谁敢轻易去搜?他既去太子府,那两处就鞭长莫及。更别说太子可能将翘楚藏在太子府或别院以外的地方。若翘楚真的不在太子府,他闯得一处,打草惊蛇,太子暗中嘱人将翘楚转移,他如何是好,到时面对的可是皇上的雷霆大怒。”   冬凝和佩兰一惊,又听得清苓忽而长长一笑,哑声道:“再说,若翘楚真爱上官惊鸿便罢了,她不爱他,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秦歌。”   *****   太子府,地宫。   “殿下,你快出去处理大局。”   上官惊灏挥去房间前面向他行礼一脸惶恐的奴仆婢女,正要推门进去,却被背后急急传来的声音喊住。   上官惊灏正为翘楚的事闹心,闻言转身,怒道:“没用的东西,曹总管不是已经过去处理了吗!”   小厮惶恐道:“是曹总管让小的过来找殿下,睿王说王府里进了刺客,一口气杀了王府两名仆役,曹总管也制不住……”   上官惊灏眉峰一沉,“太子府的护卫都是死人,便这样任人砍伐?”   “对方是睿王,底下的人没有殿下的命令,不敢动手,且他还带了兵过来,和太子府外的护军形对峙之势。”   上官惊灏怒极反笑,“好啊,老八,连杀两人,你这样分明是要逼孤出面,孤倒要看看你是因何而来,今回还真反了不成。”   “穴道久封,气血难免闭塞,她现在的身子只怕支撑不住,那医女会解穴,你让她先替夫人解开穴道,然后……下药。”   胎不可不除,短痛总胜于长痛,他本狠下心来,亲自看翘楚服药,此时,匆匆交待了房门口一名婢女,立刻随小厮离去。   *****   太子府,大厅。   人影林立。翘眉,曹昭南,四下持刃警戒的府中护卫,还有一身碧血青袍的上官惊鸿和睿王府老铁数人。   “殿下——”   翘眉看上官惊灏进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手臂,想起上官惊鸿方才的狠戾,怎会是平日那个温淳谦礼的人,她不明白为何她越发对这个男人上心,恍惚中,又觉得曾在那里见到过他这样的一面,她却莫名的嫉妒。   她赶紧压下奇怪的心思,却见上官惊灏淡淡横了眼地上两具尸首,“八弟不问情由,闯府杀人,敢问是什么意思?”   翘楚,等我……心像被什么紧紧挤压,一下一下都是密细的疼。上官惊鸿躬身施礼,迎上上官惊灏的目光,“臣弟新掌刑部,刑部最近捉了一批犯人,这批犯人当中,有人为减刑责,竟供出当日宫中行刺之事,说是民间一个杀手组织所为,他是这组织的一员,虽并未参与当日刺杀,却对情况知之甚具。大理寺宗大人那边尚没查出,实际上,这刺杀当日是针对父皇,如今又兴新事。那犯人说,他虽不知谁是幕后指使,但组织已派人潜进太子府,这两天即将动手行刺二哥。听说杀手甚多,又有会乔装易容者。按那犯人所形容的容貌,臣弟方才杀了两名可疑之人。但祸患终究未除,臣弟顾虑哥哥安全,遂带兵过来保护。”   当日宫中那批刺客的来历,两人都心知肚明,上官惊鸿如今这一番不过是托辞,只是,闯府杀人,重兵包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如何,父皇又不糊涂,怎会将这托辞当真,明日父皇面前且看你如何交待。   上官惊灏眸光一厉,笑道:“这不过是八弟片面之词,若孤认为,八弟是蓄意闹事呢?”   “那便当臣弟闹事好了!”   *****   太子府,地宫。   翘楚腹中绞痛,一额汗湿,她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晕死过去,下身被褪了褒裤,腿脚被架起分开……   心底却仍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孩子还没死,还没有……   看医女又擎药走近,她疼痛脆弱得几乎想哭出来,突然竟想起那天雨后,那个人抱着她坐在桌边,她小憩,他盯着她,眸眼沉醉。   上官惊鸿,你在哪里……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27   —————————————4000字更—————————————————   她说不清为何现在突然就想起他,明明这些天他的音容从清晰到渐渐模糊,哪怕她在这个和监狱差不多的地方,她也没想过他会来救她。他一定很生气吧。且他们之间已经完了。   这几天很绝望,却又仍抱着希望找出四大和美人设法逃出去。   她尽量不去与太子对抗,希望能争取多一点时间,可如今……   来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缓缓伸手摸到头上,尔后咬牙忍住痛楚,虚弱道:“这位姑姑……我如今狼狈,你可否让婢子出去,再行施药……”   那医女皱眉看了她一眼,看她下身一片狼藉……她的命便捏在这个女人手里,她心里恐惧,眼底隐隐落了些厌恶,但面上却极为恭谦,只让两名婢女出去。   “姑姑,我求求你,你跟太子说,说我身子不行,不能再用药,我求求你,医者父母之心……”   茛她将药碗放到床边的小案上,将翘楚扶起来,却听见女人的低声哀求,她盯着前面那青白起泡的干裂唇瓣,她颌下衣服汤药污迹,心里又是一阵厌恶,嘴上只道:“殿下给夫人服过百草丸,又熬了支千年老参备着,这参珍贵,加之老身用药温和,现下身子受些痛苦,过后服下参药便可缓过来,倒是你现下千万莫动,牵动脉络却是麻烦。”   她虽然不知翘楚身份,但知太子极不喜这女子腹中孩子,自是不会手软,方才翘楚不肯合作,她便是让两名婢女强驾着掐开她咽喉,将药灌下去。   “好……”   她正要去拿碗,却见翘楚泪花夺眶而出,一脸绝望,哆嗦道:“姑姑,我还有一句话想说,我说完这句就……吃药,我……”   医女越发不耐,但见她声息微弱,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遂俯下身子,凑耳到她嘴边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反是背后一阵冷风疾起,她还没反应过来,颈窝一阵刺痛,她惊恐地看着红液刺腥的一绺绺从她颈上掉到床上直起身子的女人身上,她疼痛张嘴呼喊,却被人女人死死按住嘴巴,她伸手往颈上抠去,却忽地被一阵近乎疯狂的狂戮歪软了身子……   “姑姑,可要我们进来帮忙?”   听到声响,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   翘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上的女人推到床下,将颤抖无力的手缓缓放到喉咙上,按着某个地方,依照冬凝教的变换声线的方法,道:“没有我传唤……谁都不可进来!”   “是。”   翘楚做完这一切,眼前昏黑,几乎要晕死过去,身下的疼痛已痛得麻了,她咬了咬牙,伸手拔下头上另一支发簪,往手腕一划,那兀然的痛感让她清醒了些许,她吃力的将褒裤套起来,这才倚到床栏,死死掩住嘴巴哭了出来。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吧,只是她不肯死心,为之杀了人……   她恐惧地看着床下那颈窝被发簪刺成蜂窝般的妇人,死不闭目,森森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杀了人……   她呆呆盯着地上的妇人,浑身颤抖,手心却仍旧本能的握着簪子……   *****   太子府,大厅。   “明人不说暗话,孤委实好奇,你此番如此作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臣弟以为方才已交待清楚,二哥府中有刺客。臣弟宁肯冲撞,也要保护二哥安全。”   上官惊灏不答话,瞥了眼灯火通明、众多兵士环立的院子。那些兵士,有些是他的,有些是上官惊鸿的。   这时,有人从院中快步走进,却是王莽。   他和上官惊鸿见过礼,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上官惊灏,“殿下,这是王莽方才出门时接到的。”   上官惊灏并不着急拆信,眼梢掠过曹昭南,曹昭南轻轻点头。   曹昭南果是老练。看王莽从外面走进来,上官惊灏已经明白,太子府极大,上官惊鸿率兵围府也需要时些许间,曹昭南已先一步让王莽在包围之势未成时从小门外悄出进皇城……   也就是说,皇帝很快便到。   这时,又听得上官惊鸿道:“臣弟现下便协助二哥搜府吧。”   “承蒙八弟盛情关爱,这虽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八弟无理挑衅所为,但哥哥必定应允,八弟稍安勿躁,只等父皇过来便搜府罢。”   他说着果见上官惊鸿变了脸色,他嘴角微不可见一扬,随之拆了信。   他旋即心头一坠。   许久再未有过的心惊肉跳之感猛地扑来。   “皇上驾到,辇驾侯在大门口,太子殿下、睿王外出接驾吧。”   院外,莫存丰的声音尖尖传来。   太子眉头紧皱,脸色阴寒,突然低声吩咐了曹昭南几句,他一时亦并没顾翘眉扶在他臂上,一个甩手,便大步向外走出。   上官惊鸿伸手虚虚一扶从他身前踉跄跌来的翘眉,翘眉低声道了谢。上官惊鸿身形一闪,已挡到向门口急走而出的曹昭南,“曹大总管这么着急要去哪里?”   曹昭南微微一震,上官惊灏眸色一冷,“八弟,孤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他出手抓向上官惊鸿手臂,上官惊鸿却更快一步,凑首到他耳边,“原来她真的就在这幢府邸里。”   上官惊灏闻言反为又是一惊,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方才那信写着:睿王已得知翘楚在太子府里。   他猛地想到什么,眸中已起狠戮之色,“信是你写的,你有意试孤?”   上官惊鸿声音同样冷鸷,“是,是我写的,不是你那个眼线。我一直在想,你到底将她藏在哪里,是别庄,别的地方还是就在这太子府大宅?”   “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按二哥的谨慎,惊鸿猜,你大有可能将翘楚囚在太子府或是别院。出发来你府邸之前,我已让五哥和老九过去搜你的别院,别人便罢,五哥和老九,你的护卫不敢拦!”   “我计算好路程、时间,他们此时应已折返,等在太子府后门。若在约定时间里,我没接到他们派人来报,便是说,翘楚不在别院。”   “二哥是天之骄子,害怕过什么?但方才看信一瞬,臣弟看的清清楚楚,你眼里闪过一丝虑色。我敢肯定,翘楚就在这里。你开始不知我来这里的目的,方才你却猜测我必是要当着父皇的面将翘楚搜出来,你……慌了。太子府秘地再隐秘,我不信一寸一寸搜,搜不出来!你让将人转移,你认为府外,你我之兵对峙,包围重重,我的人能让你们带一个人出去?”   两人声音虽低,曹昭南和翘眉却听个清楚,翘眉心下惊颤,上官惊灏一震之下,却很快恢复平静,“是你故意让王莽顺利进宫保讯,让父皇过来,亲眼看你将翘楚搜出来!”   上官惊鸿一声轻笑,不置可否,眼里憎恨杀意深沉,并没掩饰。   “老八,父皇怎么会以为你纯良,嗯?!”上官惊灏眸光亦然,两人都知道,对方无时无刻不想将对方扯下高位,用最残酷的方法将之杀死。   上官惊鸿这时反淡定下来,挑眉笑道:“上官惊鸿,你选择在这时说出来,便是说你不会搜府。容孤猜一猜,若翘楚在这里被搜着,孤少不免被父皇一顿狠罚,但翘楚呢,一个不洁的女子,父皇会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无论她自愿还是不愿,等着她的不过是三尺白绫。皇孙?天下便只有一个翘楚能为皇家生育?你的心思,孤猜的对不对?”   他嘴角噙笑,满意的看到说到不洁二字之时,上官惊鸿肩膀微微一颤,却见他眸光一暗,厉洌落在己身,“二哥,你以为选择权在你手上?是,我并不打算当着父皇的面将翘楚搜出来但我要你现在立刻交出她。若你太子爷不允,我们便一拍两散。我搜府,你受责。你便姑且试试,谁更不利。我只问你一句,允,还是不允?”   “父皇一走,我立刻放她!”   “不,上官惊鸿是小人之心,只是二哥你……也不见得是君子。我怎么保证你事后一定交人,我要你现在立刻交出她,我要亲眼看着她和她两个丫头离开!”   “你疯了,父皇现在就在外面,如何交?”   “易容。”   “易容?你倒是早想好了,莫忘了父皇出宫,夏海冰必定跟着保护,他一眼就可看穿。”   “若是……是夏九以刺客的名义将她们押解下去呢?”   *****   “楚楚。”   当低沉悲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翘楚猛地睁开眼,她眼前一片黑眩,仅凭着本能,紧握着发簪,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胡乱刺去。   “孩子,谁也别过来,孩子,我的孩子……”   “我来晚了,对不住……”来人说得一声,已哽在喉中,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的簪子打落,一把将她揉进怀里,“楚楚,是我,不怕了,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的孩子有事,我们回去这就请最好的大夫救他。乖,让我帮你戴上人皮面具,我……逾规了,得替你换套衣服。已有人去找你的丫头,我这就带你走……”   “孩子没事?四大和美人没事?”   翘楚一震,一瞬,身子似被注入了一股力气,哪怕很是单薄,她却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眼前男子的面容,“上官惊骢?”   夏王俊容却微微扭曲着,他双眸深红,显然已是怒恨到极点,他一揩眼末轻湿,唇往她额上轻轻一触,迅速从旁边早已备好的包袱里,拿出东西来……   “我……自己换。”   夏王立刻转过身去,翘楚颤抖着褪下身上湿衣,手上却蓦然一凉,原是泪水止不住从眼里簌簌跌下。   每次她最需要援手的时候,总是他,不是别人,不是上官惊鸿……   *****   大厅。   跌伏在地,凝着院中数抹渐行渐远的身影,男人铁面下绽出一丝笑意,轻轻闭上眼睛。这种结果,他早已预料到。   身上板杖重重落下,是曹昭南按黄帝吩咐执的刑。众人边上立着,宁王和睿王府一干人跪在地上。   刑罢,他就去找她。   皇帝大怒,冷笑道出的话言犹在耳。   “哼,刺客?!海冰,你过去看看老九那边搞什么鬼。太子府便没有力量防卫,要你睿王如此劳师动众。老八,朕是病了,还没糊涂还没死!你如今得了权柄,竟撺怂起兄长弟弟来向你二哥挑衅,若此举朕不制止,你是不是认为朕已默认改立你为储君,你变了,你甚至等不及了,朕迟迟不表态,你急了,你这是要试谁!”   “你的兵权,朕今日便收回。惊灏,兵权暂由你接管。杖刑一百,以作惩戒,若有再犯,朕定不会轻易恕过你,刑罢,滚回你的睿王府,明日起,你也不必上朝了。”   328   夏王府,夏王卧室。   “惊骢,你回来了?你……抱着的是谁?”   银屏吃惊地从小榻站起来,怔怔看着夏王怀里的人——一个模样寻常的男人。   来“我不是让你回去吗,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夏王抱着翘楚进来,看到银屏也是心里一惊,他眉眼一利,语气也沉了。   “我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才偷偷进来这里等你……”银屏委屈,两眼却好奇地盯着昏迷的翘楚。   翘楚身子剧痛,恰好这时幽幽醒转,无意识的低喃了句,“疼……”   银屏一听声音,顿时惊住,随即大步走到夏王面前,伸手便去掰翘楚,一边怒问,“惊骢,她是谁?”   夏九早已非当日的夏九,但情绪仍沉浸在方才翘楚一身鲜血、恐惧无助的蜷缩在床角的情景当中,这时看银屏去动她,顿时又疼又怒,他微一侧身,已冷了声,“你先回去。”   茛“你说什么?”   银屏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二人不打不相识,她喜欢他,他之后对她也甚是娇纵,哪曾听过这种语气,她一急,怒冲冲便向翘楚掰去,“她是谁?”   “滚!”   夏王大怒,身形一闪,迅速避过她。   银屏怔住。   “夏九,你狠!”   她一咬牙,甩门离去。   翘楚这时已有些清醒过来,她心里内疚,“九爷,对不住,是我……”   夏王摇头,隐隐的怜惜和宠溺敛在眼底,“和你无关,是我。”   他看翘楚又疲惫地闭上眼睛,立刻大步过去,将她放到自己床上,这时,夏总管刚领着府中医女敲门而入。这医女曾是宫中医女,夏王要了出来,专为府中女眷看症治病。   她替翘楚把脉,半会,颤声道:“怎么会这样?这孩子明明没了脉息,怎么突然又有些微弱反应?”   “能治吗?孩子能救吗?”夏王微一迟疑,终是问道。   “爷,原本尚好,可这位……夫人身子明显经过剧烈动作,奴婢没有把握。”   “孩子……”翘楚仿佛听到她的声音似的,昏睡中低呓出声。   夏王想起救翘楚的时候,房中那个死去的医女,心里又是一阵疼痛,闭了闭眼,沉声命道:“一定要将夫人和孩子都救回来了。”   医女听他声音里隐有萧杀之意,心里一骇。   她施针半刻,翘楚突然“哇”的一声醒来,秀眉紧蹙,汗水不断从额上沁出,看样子痛苦之极。   夏王一惊,将医女抓开,将翘楚轻轻拥进怀里,怒道:“她怎么了?”   医女哆嗦的看着翘楚下身不断涌出的血水,只是惶恐的拼命摇头。   夏王心里骇怕,死死抑下了,立刻看向夏总管,“快去请睿王,无论他那边情况怎么急,也一定要让他过来!”   *****   朝歌大街。   皇帝辇驾已走在前面甚远的地方,其后一辆马车随辇驾缓缓而行。   车内,众人看着一直垂首沉默不语的上官惊鸿。他背后和右腿都是一片血迹——上官惊鸿没有用内力抵御,因为那样皇帝只会更怒,曹昭南也是存了心,打着,拣了右腿下杖,皇帝竟然也不阻止。   众人担忧,此时没有医药在手,便是上官惊鸿也不能疗理伤口,老铁方才只好草草替他包扎了一下。   皇帝令行完杖责之后,怒气依旧不减,又令上官惊鸿一行到常妃殿里思过,看清自己的身份。   “爷……你方才为何不辩?”景清想起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悲从中来,又担心上官惊鸿的伤,低声哭了出来。   “怎么辩?”   上官惊鸿淡淡反问,随之默了。   景平看他一直伸手捂在怀里,不知在摸什么。   “她出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没有,你们方才看到了吗?”   上官惊鸿突然抬头,声音有些沙哑。   众人一愣,摇摇头。   “嗯,她现在暂跟夏九在一起,夏九会护住她安全的。”   众人竟不知如何答话,突然,一阵马蹄声急急划过,上官惊鸿立刻伸手揭起帘帐。   “八爷,奴才问了太子府的人方知你进宫,谢天谢地,终于找着你了。”   帘外,却是夏府总管,他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只见上官惊鸿眸色一变,已伸手揪抓住夏总管的衣领,“可是她出什么事了?”   “夫人……她出了很多血,现在很是痛苦,太子让人灌了药,那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快……”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却见车内青袍一闪,上官惊鸿已跃下马车,转瞬不见了踪影。   “爷,这是抗旨——”景清正惊着,却又本能倒抽了口气,颤声道。   ……   他话口未完,前面传来武官厉声吆喝,“皇上问,后面发生什么事了?”   *****   夏王府。   “翘楚,不怕,八哥很快就到了,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看了紧紧抱着自己一声一声低低安慰着的男人一眼,翘楚脑里心里只是空白一片,低低笑出声来,“上官惊鸿……”   “嗯,他——”   “莫要说他。”   她浑身冰凉,忍着疼痛提高声音制止,眼前蓦地又是一阵昏黑,突听得“嘎吱”一声,门被人推开,有人飞快奔了进来。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29   —————————————6000字更—————————————   明明已不想再见,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看清奔进的人的模样,翘楚心里还是莫名的颤了一颤,两人之间,她早已说不出其中滋味。   医女先前已被夏王前遣了出去,夏总管迅速关上门。上官惊鸿在她数步之遥的地方,看她的目光近乎贪婪,眸里盛着太多的情绪,震惊,更多的是心疼和一闪而过的浓烈仇恨。   他往常都极是整洁,这时竟一身血腥,右腿的地方尤其严重。   来她心里竟又止不住像被什么一刺。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狠厉,落在夏王环抱着她的手上。   夏王薄唇微抿,将翘楚小心放到床上,“我让医女留下药箱,你——”   茛看到上官惊鸿手上的药箱,他一怔住了声,短短时间里,他还回府取了药箱过来……   “你们在这里不便,先出去吧。”   上官惊鸿已快步走过来,眸中抿进一抹严厉,目光却随即紧紧落在翘楚身上,沉痛斐然。   “我府中医女说,她本没伤得那么重……是为了你们的孩子,将给她下药的妇人杀了,损了筋络,但她体内似乎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夏王深深看了翘楚一眼,见上官惊鸿的背脊微微一震,说,老九,你去取一些热水进来。他再不迟疑,领着夏总管出了去,关上门。   *****   带着温热的唇,毫无预兆的快速落到她的唇上,翘楚一震睁开眼来,随即被忽而侵近的强烈的汗腥之气熏得想呕吐而出。   上官惊鸿已经摘下铁面,放到她枕边。   他头额重汗淋漓,脸色有些青白,汗水一串串挥落到她身上,似乎经历了山山水水,长途跋涉。他深深看着她,眸里泛着痛苦,“我知道这很痛,你很勇敢,剩下的交给我。我会帮你治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他看着她的模样,又苦笑道:“我身上脏,味道不好,你忍耐一下……”   翘楚闻言,眼睫一颤,闭上眼睛。   纵使不愿两人再有什么牵系,但她深知,只有他才能救下孩子。   上官惊灏!上官惊鸿眸色一戾,大手握过翘楚的手,嘴角忽而又勾起丝自嘲的笑,若孩子没有了,他们……   他也许其实并没有多爱这个孩子,他爱的只是……她。   这些日夜,他曾无数次设想两人再见的情景,他想,他必定狠狠责骂她一顿,她可知这回惹上了什么麻烦,她可曾想过,他想到上官惊灏碰了她时那种发秫痛怒,可如今……   他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杀人。   不管谁对谁错,不管她是不是不洁,无论如何,他这辈子都不放手……   他忍住身上的伤痛,挽起袖子,抑下心上颤意,做这辈子最难做的手术……   替她清洗下身的时候,他一次一次的心如刀割,直到施针、喂下药丸,又写了药方让夏王吩咐下去煎药,汗水将眼睛浇得酸涩疼痛,他方疲惫地坐下来,将她抱进怀里。   她已经睡着。   累的。   这些天,她的精神绷的太紧了。   大手掌着她的脑勺,他深深吻住她的唇,将那上面的干涸弄软。   手,还是有些颤抖。   幸好,孩子保住了。也许该说,孩子并没有事,只是一时寂住脉息。   她到底曾服食过什么?   那东西让他当日无法一眼看出她的胎息,也将打胎药的药性化了绝大部分去,只消损了她体内的膜壁,导致出血。   且这孩子也怪异,安静的时候极为安静,若非他用金针引导,引出这小东西轻微的反应,其他人诊脉,便觉得它安静的就像死了一般。   他眉头一拧,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吕宋。   “老八,她怎么样了,情况一旦稳定,你须得马上回去,父皇大怒。”   门外,突然传来宁王的声音。   宁王也冒险过了来通知,上官惊鸿眸光一沉,才见面就要分开吗。   他今晚一晚计算谋划,明知结果怎么样,竟也冷静异常,没有一丝紊乱,哪怕以后再难。可此时,他舍不得放下她。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强力要从他手上夺走她一样。   他戴上铁面,心里一狠,用力吻住她。   翘楚被嘴上的疼痒逼醒,朦朦胧胧的只去挣上官惊鸿。   “翘楚,我先让五哥暗中送你回府,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回去。”   “不回去你去哪里?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将你救回吗?”   翘楚凝了眼上官惊鸿仍有些血迹的手,这手术很难吧,抬头轻声道:“谢谢,我想休息了,可以吗?”   他们之间,却原来他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了吗?她甚至不愿听多听他说一句……上官惊鸿全身血液像被并瞬刻冰凝了一般,到口那句“我只要你”被她淡漠的目光生生打了回去。   翘楚下意识低下头,只是短短一瞬,不知为何,他满目荒凉的模样又狠狠刺了她一下。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夏王、宁王和老铁等人走进来。   他自嘲一笑,却仍像没看向宁王,“五哥,你先送翘楚回去。”   “上官惊鸿,翘楚先留在我这里。”   夏王冷冷打断他,“你进宫不知要在里面待多久,翘楚现在的身子又是这状况,你府中情况复杂,我先将她送到我别院,我亲自守着,你出宫再算。你府中有个假翘楚,别人不至于怀疑,便是上官惊灏也只以为翘楚已经回去,真换了假。”   宁王走过来,重重按在他肩上,苦笑道:“我赞成九弟。你如今自顾不暇,如何保护她?”   *****   夜,常妃殿。   “那烦劳公公了。”   “睿王稍等,奴才手上还有些活事,这扫帚儿可未必三时五刻就能送过来哪。”   其中一名内侍语气有些为难,眼梢瞥了他一下,和另一名内侍迅速远去。   上官惊鸿本微弯着身子请求,这时慢慢直起来,踱回殿内。   走到常妃房间门口,里面尘埃满布,外面斑驳灰黑的墙身。   当日常妃殿大火,幸好母妃的房间方烧到便被烧到火便被扑灭了。   进宫已经四天。那晚之后,皇帝愈加愤怒,勒令他在这里思过,不许擅自离开,直到圣旨过来。老铁等人被禁在宫中别处。   这情景,和少时一样。   这四天他枉为人子,什么都没有做,直到今天,才挣扎起来想好好打扫一下母妃的房间。   这些天,有宫女定时送饭菜过来,他除去肚子饿得难受的时候,翻一翻食物,其余时间便躺在幼年住过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他冷冷看着屋顶,但那里仿佛都是那个女人的模样,淡漠而抗拒的。   他疯了,确实疯了,如此不计后果。   她消失的那些日夜让他几近癫狂,却偏偏得保持清醒。   他甚至想,将她找回之后,便对她说,今后只要她一个。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他可以不要清苓,只要清苓安好便行。   但无论她怎样,病了,死了,好,还是不好,哪怕被上官惊灏碰过了,却不能不要她。   即便如今闲散,他还是一个亲王,何尝需要一个失洁的女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四天也发生了很多事,他的事足够传遍朝野和宫闱。   宫中的人最是势利,他权势被夺,此时,谁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子之虞而对他示好,那不是愚蠢是什么?   他蹲下身子,伸手去抓墙角的蛛丝,突然背后轻轻一声“惊鸿”,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没有动,对方慢慢走到他面前,一袭素色衣裙,头戴罩帽,来人将罩帽缓缓拉下,蹙眉看着他。   却是一名女子。   “这里危险,你进来做什么?”   上官惊鸿并无惊色,只眯眸淡淡问。   “你我多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围场那次也是匆匆一见即别。这里有谁会来?以前是一个妃子的冷宫,如今是一个落拓皇子的思过堂。你说你大婚之后,我们尽量不要再碰面。我虽想你,却怕坏了事,终是没有再去睿王府。倒落得如今一个物是人非。”   “好一个物是人非,我如今落寞,你该和我彻底了断方是聪明的人做法。”   “你该知道,我和你一起,本为以后,后来却为你,我不管你今日怎么……”   上官惊鸿挑眉轻笑,手指危险的抚过女子的脸颊,“只为我么,呵呵,你认为我还能有翻身之日?连我自己也已死心,你哪里来的把握?”   晴语闻言一震,秀眉蹙紧。   “惊鸿……”   “好了,你回去吧。我当年虽受迫于你,但终是受你恩惠,若我还有他日,自有你的福荫,若没有,我们便如此罢。”   晴语娇嗔,“后来你我……倒也是逼你来着了?”   上官惊鸿只是低笑,他垂着眼睑,晴语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却是一喜,“我却是信你的。”   继而又柔声道:“你今晚想要我的身子么?”   “我不要任何人的身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晴语看上官惊鸿将墙角最后一把蛛丝拔下,又脱下外袍仔细的盖住床上尘灰的枕子,瘸着右脚,慢慢走出房间,又是一惊,“你尚在罚戒当中,要去哪里?”   “悄悄出宫一趟,你会向父皇告密吗?”   声音远去,晴语眸光一暗,这种时候,还出宫去?有什么事值得你冒险?她想着他到底去办什么事,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常妃殿失火那天,她后来过来,混在人群中,他在湖边为翘楚施救的模样。   *****   四处林木霏霏,远处还有淙淙水声传来。翘楚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星空。   没想到上官惊骢这所别院会在这么个地方,朝歌以郊的林腹,很是隐秘。   星空高垠,院里植着花树。   花香轻扬。   一切宁谧美好得不可思议。   若没有每晚梦见杀人的噩梦,千帆过尽,这岂非她梦寐以求的简单安宁?   上官惊骢白天像平日一样上朝,处理一些政事。晚上,就过来这里守夜。林里四周布满暗哨,听上官惊骢说,有他的人,还有那个人精选的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暗卫。   美人的伤已经大好,夜里,四大和美人就在她房里的榻上睡,夏王则在隔壁的房间。   上官惊骢刚到不久,两个丫头看到上官惊骢似乎有话想对她说,沏了壶茶给二人,便相携到林间散步去。   她不知上官惊骢要跟她说什么,她此时心里很是宁静,却又有丝什么缠住心尖,隐隐的有些疼痛,透不过气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那晚,她看着那个人一拐一拐走出她的视线,她忍不住问上官惊骢,他为什么会受伤。   上官惊骢微一迟疑,还是告诉了她,他们营救她的经过。   这些天,她会问上官惊骢他的情况。   上官惊骢是磊落之人,没有瞒她。   他很不好。她站在窗前,闭上眼睛,将眼末的湿意盖去。   她现在想见见他。   可又怎么可能,他在宫里。   “翘楚?”   突然,背后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划破,她正要转身,上官惊骢已经走到她身旁。   两人对面而立。   翘楚笑了笑,“你说。”   上官惊骢目光幽深,眼里有抹奇异的光芒。翘楚一怔,心里有些不安,上官惊骢伸手向她的手握来,却又随即自嘲一笑,定在半空,“老八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该趁人之危。我以前想,你和他在一起不开心,那么不管我用什么手段将你抢过来,也是对的。”   “可是,他虽有百般不是,经过这些天,我明白,他亦是爱你的。”   “但是,翘楚,有件事,我想问你,我想……要你的答复。”   翘楚心里越发不安,她想说话阻止他,上官惊骢却轻声道:“听我说完好吗?”   翘楚闭了闭眼,点点头。   “这些天对你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但至于我却是很快乐。我们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互道晚安。翘楚,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繁华洗尽。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但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只要你愿意,老八的事一过,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你母亲的故乡,或许去哪里都可以,牧马放羊,种花养草,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会将你和他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翘楚本低着头,静静听罢,终于抬起头,却被纠进上官惊骢深深的眼里。   她也不过个是女人,听到这些话又怎么会完全没有感觉,有个人一而再肯这样为她,甚至舍弃这天下最华贵的身份和权力。她怎能不心存感激,她睁大眼睛,眺向远方。   星光荧荧。   那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她能想象出,嘴角不觉浮上笑意。   良久,却终在上官惊骢紧窒深凝的目光中给了答复,“惊骢,谢谢,但我不能。我还是以前的答案,那对你不公平,你值得更好的。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不可惜吗?”   况且,你在这里还有婚约,还有母亲。   上官惊骢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但这次他却不复以往的沉痛或是激烈,而是沉默很久,方道:“没有公还是不公,也没有可惜不可惜,每个人心里,都有轻重之分。对我来说,那些都没有你重要,我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快乐。楚楚,你好好考虑几天,给你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   林子里。   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的笑靥。   她笑得那么幸福。   星光下,灯火里,他方才在树后看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不必等,便知道她的答案。   上官惊鸿猛地收住脚步,在溪边站住。   他从宫里出来,让暗卫不要惊动她,想却给她一个惊喜。   却原来是自欺欺人。   看到他,她只有惊怕,不会有喜欢。   她真心的笑让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感觉到,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他再做什么。   腿脚上该死的酸痛传来,他慢慢坐到溪边的一颗大石上。   从怀里将荷包掏出来。   又将里面的东西拣出来。   一小绺青丝。   还有一张卷成皱褶的纸——那是从前些天在书房案桌的抽屉里无意发现的。   纸上的内容,这些天,他看过多遍,早已能背诵,他还是将纸卷慢慢展开,轻轻笑着,仔仔细细的去看上面有些潦草的字迹。   事末,终决意重返帝京。   自知楚乃迫于众而随吾返,实则早已不愿相随;   然若吾爱之,则无甚不能克服。   灏狠毒,非匹夫之勇能为;   惟权势方可护楚一世安宁。   记忆必不可留;   记世无双;   记予楚愉悦,则其它俱往矣。   ——惊鸿   他猛地站起身来。   *****   院子里。   两个丫头还没回来,上官惊骢说出去走走。   翘楚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去给院中几个花圃浇水,她身子尚没大好,只能慢慢走动,不敢大动作。   她缓缓直起身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突然想,往日那个人喜欢花草,也许不是真正喜欢吧,擅长医术也许不是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闲散在家。   从小到大,这世上,只有巅峰的权力还有清苓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她摇头一笑,又去舀了勺水,背后,有抹粗重的呼吸声忽而传来,她大吃一惊,勺子掉到地上,同时,已给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30   五天后。   这一天,韶光很好。   东晓,这条朝歌最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铺林立,商贩热火朝天。   而最重要的是,跨过前面那座古拙的牌楼,便是通向下一个城郡的道路。   阳光像碾碎的黄金镀在人身上,给所有人和物都增添了一层温暖又矜贵的美丽。   翘楚想,也许她不该选这里,这里太热闹。   上官惊鸿不该选在早晨,阳光太好。   原以为,在最热闹的地方告别,谁都会少一点惆怅,心里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来四大和美人已经在牌楼的另一边等着她,她却顿住脚步,侧身看向后面数十尺之距安静站看她离开的男子。   那晚,他过了来。她不明白本应在深宫的他为何突然一下就过了来。   他紧紧抱着她,却用很淡的语气说,“翘楚,你走吧。我放你走。等你身子再养好一些,父皇也放我出宫,我就即刻安排一切。我会让你平安离开,不会让上官惊灏再……伤害你。”   许是惊喜过甚,又似不敢置信,还是其他什么感觉,她当时很是失态,只是全身抖得厉害。   他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声说,“没有算计,我不会再拿你身边的人来牵绊你,解药我会派人送去给你母亲他们。”   疏微的风卷过她的身,他说完这话,就松了手,气息远去。   茛她转身看去的时候,院门的地方已经杳无人迹。   他的声音却极轻极轻的传过来。   “翘楚,若我在恢复记忆那天没有打你,若你问我那天,我对你说,任凭它三千弱水,我也只取一瓢,我们……”   ……   他没问完,她也没答。   要答也答不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放她离开那样不确定。   他似乎是爱她了,却又放她走。   她不懂。   也许他认清他最爱的终究是清苓,那晚房中他说,他情愿留下陪她,是一时冲动吧。   谁说过,爱她,就要伤她,因为内疚是维持爱情的最好方法。   是这样吗。   其实她并不这样认为。   而他现在也清醒了吧。负疚不是爱。   只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救她。那晚,还要从宫里出来对她说那些假设。   不要想了。   该走了。   以后自由自在,再无伤害。   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已非他原来的模样,她也是,两个丫头也一样。   他们都易了容,在这热闹的大街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场宛若假面化妆舞会的宴会。   他淡淡盯着她,神色有丝冷漠。   翘楚摇头一笑,又缓缓看向四周,冬凝和所有人都易了容混在人群里,她辨不出谁是谁。   她心如潮动,起起伏伏,酸涩难描,不管好还是不好,和他们都是一场缘分。   人一生这么短,世界这么大,能相识相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举起手,轻轻挥了下,人群里没有回应,但她看到有多道目光用力看来。   她闭了闭眼,便要转身,上官惊鸿却忽而向她走来。   她有些颤抖的看他在她面前站定,他递给他一个荷包。   她一惑,她有很多这些小玩意,但记忆中,从来没给过他。   “里面是绝颜丹的解药。”   翘楚一震,却又听得他道:“还记得吗,以前我对你说过,绝颜丹的做法已失传,但解药我却能做。这是我替你解的你身上最后的一种毒。”   “谢……谢。”   “睿王府里假翘楚会一直扮下去,按照我给你的路线图走,去江南一个隐蔽的小镇。沿途所有客栈我已打点好,随你选哪一间,你每到一处报上林羽的名字便好。”   “林羽?”翘楚一惊。   “你名里不是有林羽两字么?”他淡淡反问。   翘楚犹在轻颤之中,他的话语继续传来,“江南很美。你不能回你母亲那边,不安全,在江南虽不能牧马放羊,至少可以种花养草。”   种花养草……翘楚心头的颤栗愈大,像石子投进湖心。   “好。”她深吸了口气,又扯了点笑,“这次没有条件?”   “有。”   上官惊鸿一直波澜无波的眼睛微微眯住,瞳孔紧了紧。   她一怔。   “我会派暗卫沿途保护你的安全,其中有甚擅医术的人,他们在暗处看着你,你不要在意,去到那边,我会定期派人送药给你,不要拒绝。”   翘楚鼻子突地重重酸涩起来,赶紧点头,又笑了笑,问,“还有其他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你走吧。”   “嗯。”   翘楚答着,看上官惊鸿微微侧头去看旁边的店肆,阳光将他的眼眸映得有丝逆光,看不清神色。   她想说句保重,却始终开不了口,最后只道:“那……我走了。”   直到转过身去,他还是一直没有出声,绕身而过的只是这春日淡淡的风。   *****   数天后,邺城。   和失去记忆的上官惊鸿一起住过的那所客栈,翘楚没有去。   是夜,众人正在房里的桌上吃饭。   看男人夹菜送过来,翘楚递碗接过,“谢谢。”   他们这桌有四个人。   她、四大、美人,还有一个模样清隽、温文尔雅的男子。   331   男子很快站起来,朝众人一鞠,尔后关门出去。   翘楚低头吃饭。   四大和美人交换了眼色,都担心起来。   他们似乎并没有预期想像中的高兴,因为翘楚不开心。   虽然,翘楚没有说一句,但她不开心是很明显的,这些天来,她很少出声。   来两人悄悄出去的时候,翘楚还在默默吃饭,似乎连她们出去也没有觉察。   “美人,怎么办?”   “我看,要不明天开始就莫要再让那人给主子布菜了。”   方才的男子却是上官惊鸿的暗卫,擅医,每天吃饭的时候会出来给翘楚把脉,然后给翘楚布菜,说是爷的吩咐,进食那些东西对夫人的身子有好处。   翘楚开始婉拒他布菜,但这人很是彬彬有礼,一而再的请求,翘楚后来也不好再拒绝了。   ……   茛两个丫头的声音在外面低低啾啾,凝着碗中的菜肴,翘楚深深闭了下眼,一颗泪悄然滚进碗中。这批暗卫连着这名男子还会跟着她们很久,到达目的地以后,有些将成为她的家仆,有些会在附近住下来,一直保护她……那是他的吩咐。   *****   睿王府。   清苓看着书房里举步待出的男子,他近日染了风寒,虽医术高明,竟不知为何不见好,身子迅速消瘦了一圈,此时身上还烧着,她恼怒又心疼,终究忍不住快步过去,“惊鸿,你还要这样颓糜下去多久?爷儿宗璞过来你也不见——”   “苓,你有想过离开朝歌,回去你的世界吗?我曾在书上看过,附身的说法,只是不知真假。”   上官惊鸿突然问道,清苓一怔,随即握住他的手臂,摇头一笑:“我不是翘楚,我不会在你有难的时候一走了之,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看着你登基为王。”   “登基为王?”上官惊鸿也轻尔一笑。   “惊鸿,你别气馁,这个坎,我们一定能过去。”   她们是相识的,她……上官惊鸿目光落到女子握在他臂上的手,“给我说说你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吧,那个地方在哪里,该怎么过去?有些什么国家?”   清苓听他问起这个,精神微微一振,“该怎么说,除非神佛的力量,否则人是不能到那里去的,所以我说我怕自己会因不可抗力而消失……”   “随时消失么?”上官惊鸿眸光一暗,清苓心里有丝喜悦,却又听得老铁的声音传来,“爷,马车备好了。”   “回来再说吧。”上官惊鸿轻咳了声,伸手握过她的手放下,快步出了门。   书房里,众人都微有丝喜色,景清雀跃起来,“爷今儿个说了很多话,他这些天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幸好清儿你在。”方明也有些欣慰。   “嗯,幸好我现在没有在太子府。”   “清苓小姐,什么叫你们那个世界?附身又是什么?”景清微一迟疑,问道。   “下次我跟你们爷说的时候,你和大家一并听吧。”清苓微微一笑。   景平和方明虽也疑惑,但终究更担心上官惊鸿,景平看到老铁没有随行,苦笑问道:“铁叔,你不随爷过去么?”   老铁摇头,神色深凝,“他让人跟么?这些天,我们跟过去劝,还不是让他给点了穴道让小厮送了回来。”   清苓看众人一筹莫展,淡淡道:“笙歌作乐,逢场作乐,且让他去宽宽心罢。他夜里回来,我好好和他一谈,若他再去,我便亲自过去走一趟。我倒不信他能放任我去那种地方。”   方明道:“清儿,这事便劳你了。”   老铁看了方明一眼却心忖:此事只怕未必就这清苓小姐便行,除非是那位……   他微觉有异,却见是景平双眸含忧,若有所思的向他看来。   *****   天香阁。   这是朝歌一处极有名的烟花之地,虽一整条街道烟鸣柳翠不绝,但这里绝对是热闹中的热闹。   此时,一名女子正在台上抚琴弹唱,但见她不施脂粉两腮自红凝粉,柳眉似黛,美眸流盼间便是那方桃譬李,若非脸颊稍有微瑕,教一道小指指节大小形如新月的小疤嵌在颊上,却是个绝色美人,清中带妩,且琴技音色亦是一绝。   这正是近日这勾栏院中的丑颜花魁崔明霜。   此时,她一边唱弹,一边悄眼看座下众多客人中那名青袍铁面男子。   她知道这名男子是什么人。   昔日一时权倾,今日落难王孙。   但他却独独吸引着她。因为他与那些觊觎她身子的达官贵人不同,他是喜欢她,来听她弹琴的。他曾使院中婢女送上一张纸笺给她,纸上指出她琴艺上的罅漏,并写着:我可替你治愈脸上之伤。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也不叫姑娘陪伴,独自饮酌,饮到大醉,那驾车的小厮方战战兢兢的进来搀扶他离去。她本是商贾女儿,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债,她被迫沦落风尘。   只是,此间精明的鸨母却是要她这张微瑕的脸蛋来作卖点,公子哥儿已看惯太多的艺色双绝的美人——   除非,数天后的开苞竞价之夜,他能出高价将她买回去……   他这两天似乎病了,不停的咳嗽,铁面下眸色如灰,冷冷的,暗暗的,气色很差。他却仍是不停的喝酒,一双眸一直紧紧盯着她弹奏。   她心喜且疼,眼末看到鸨母亲自领进来的几名华贵男子,又吃了一惊。   332   其中一名是西夏的淳丰皇子,另两个却是东陵的七皇子、十皇子。   这淳丰皇子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邪佞色厉的——   他私下里找过她,笑谑调戏过好几回。   来她有些害怕数天之后的宴夜——听说他的皇妹银屏公主不久就与九皇子成婚,西夏一行必定等到公主大婚之后方才离开朝歌,是以这人到时定会过来。   这时,几人上官惊鸿桌边走过,淳丰眉眼一挑,笑道:“呵,这瞅着眼熟,我道是谁,不正是睿王吗?桌上酒樽子可不少呀,莫不是从早些时候便开始吃酒到现在?”   他看上官惊鸿只是低头喝酒,沉默不语,冷冷一笑,转向两名皇子道:“两位早上朝午办事,你们这兄弟却清闲的紧,这也允地不公吧!”   七皇子和十皇子闻言,随之附笑起来。   二人虽知夺权无望,但上官惊鸿毕竟由籍籍无名到深受帝宠,二人却不曾,是以虽是同父兄弟,二人却难免心生妒恨之意,这时看上官惊鸿落魄,唇上青茬邋遢,少不得冷嘲热讽了几句,方与淳丰皇子到另一桌坐下。   崔明霜见状,又看四周宾客悄然指点议论,也暗里相轻了那八皇子去,不免唏嘘心酸,很快又见上官惊鸿咳嗽着踉跄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微拐着向门口走去,心里越发悲恸起来。   茛只又看得淳丰盯着她,眸光不怀好意,道:“过几天这丑魁儿开苞,本皇子请客,两位皇子赏个面过来,我将太子夫妇、夏王、我妹妹和姑姑也邀过来一并热闹。”   “先谢淳丰皇子邀请。”七皇子替三人斟满酒,一笑问道:“皇子要竞下这妞儿?”   “正是。你们可要看本皇子如何开苞么?”   “这听着便好生有趣的紧,只是到时只怕我们那兄弟不让你轻易标了这妞儿去——”   “太子在此,倒有他出声的份儿?什么铁面将军,我呸!”   “好,我们兄弟敬大皇子……”   崔明霜心下一颤,“瓮”的一声,弦断琴住,曲音蓦然而止。届时,睿王会过来吗?只是,即便他来,又怎与这太子和西夏皇子斗?   *****   是夜,睿王府。   “爷。”   背上本微凉,却蓦然一暖,站在亭中凝着天边月色的郎霖铃听得身旁婢女恭敬的声音,顿时微微一震,她伸手执过披落在肩上的薄袍,猛地回头,那抹高大的身影的已远成一点黑末。袍上一阵浓重的酒气袭来,她不由得有些愤怒,却又有痴然。   ……   那酒味似乎一直缭绕不去,睡至中夜,她突然便醒来,披衣想出外走走,出得房间,只见外头守夜的奴仆婢女都有些惊惶的望着廊道尽头,那是通向睿王书房的方向。   四处灯火竟有些通明缭乱,又见一些仆役从园子方向急匆匆的往书房那头赶。   她奇怪,沉声问了门外一个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颤道:“睿王半夜发病,高热不退……”   *****   郎霖铃领着人赶到书房的时候,门洞开着,老铁等人或凝重或慌乱的散在房中小榻四周,睿王躺在榻上,沈清苓坐在榻边,紧紧蹙着眉心,旁边,一名大夫模样的男子,一脸为难之色。地上一只玉盂里有些秽物。   她一惊,问道:“爷情况如何?”   “药吃下去,全数呕吐出来……”   方明涩声道,闭了闭眼。   郎霖铃走到榻前,沈清苓瞥了她一眼,眼圈微红,又伸手轻轻抚了抚上官惊鸿的背脊。郎霖铃心里一怒,正要说话,上官惊鸿本微微阖着眼,忽而从榻上挣坐起来,轻声道:“不行,我要好起来,还有几天便是竞价之夜……”   众人一时惊住,却见他已一把夺过榻边大夫手上的药箱,打开寻了金针,往自己身上穴位扎刺下去。   景平心里酸涩,突听得门口传来须微响声,却见老铁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处。   *****   两天后。   邺城,夜,客栈。   翘楚站在窗前,凝着窗外景致,手里紧紧捏着当日那人交给她的那枚荷包,里面的解药她一直没有服食。   女为悦己者容,她缓缓闭上眼睛。   “主子,早些歇息。”   四大嘀咕着过来拉她,翘楚点了点头,她这些天总有些心神不宁,又呕吐得厉害,不得不在这客栈里滞留两天。   她正任四大搀着往床榻走去,却见坐在桌旁的美人突然猛地起身,喝道:“外面的客人,请问是哪位?”   翘楚微微一震,她们四周的是暗卫守着,谁能如进无人之境来到她们房间外面?   门,突然被推开。   美人眸光一冷,一鞭甩去,鞭子却倏地教人伸手挟住,“奴才见过翘主子。”   *****   三天后。   朝歌,宫。   莊敏正逗着怀里的小九儿玩着,小九儿笑的欢,她眼底却落了些阴霾,突然,宫殿外,传来莫存丰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将小九儿放到地上,赶紧迎了上去,“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将她搀起,“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去,换套便装,陪朕出宫。”   莊敏大为惊讶,“皇上这是上哪儿去?”   “天香阁。”皇帝缓缓扔了三个字过来。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33   殿门外。   看莫存丰出来,数名内侍立刻迎上,“总管大人。”   “快去检查马车物什,皇上和娘娘很快就出来。另外,此事势必不能走漏风声,懂了吗?”   “是!”   郎莫存丰眼色一鸷,众人自是明白这是杀身之祸,即噤了声,蹑了手脚迅速散去。   旁夏海冰赞道:“莫总管辖下可谓谨严。”   莫存丰一揖到地,笑道,大人过誉了。他直腰之际却见夏海冰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韵夜色四下向人逼来。   *****   宫墙侧,众内侍检点马车安全,其中一名唤六子太监“哟”的一声,旁人问倒是怎么了,他呸了句,只道“小爷内急”,众人笑骂,让他快去,没得臊了皇上的马车。   六子嘻嘻笑着小溜跑了。   到得一处花木丛外,他却突然站定。很快,一个宫女急急走了出来,六子脸色微沉,低道,莫总管让告诉丽妃娘娘,皇上前去天香阁,请她设法通知宁王。   宫女神色亦是深凝,一点头即刻离去。   待得那宫女远去,六子嘴角浮上丝冷笑,这时,侧方林木后转出两人。   却是曹昭南和王莽。   六子向二人恭身一躬,曹昭南颔首,六子方循原路折回。   王莽轻笑,“螳螂捕蝉……”   曹昭南的眸光随着渐渐黑下来的天亦慢慢而深,“狡兔三窟,殿下早便嘱下。睿王……是可惜了。”   *****   灯火如白昼,酒醉熏人醉。   楼下台上热闹正酣。   天香阁二楼,硕大的柱子后,莊敏有些不安的不动声色睇了皇帝一眼。皇帝目光在楼下的夏王身上有意无意的掠了一下,眸光竟透着丝诡厉。   夏王此刻正和太子夫妇、七皇子十皇子及西夏一行等人一桌,竟标已经开始!   莊敏心惊胆颤,她害怕皇帝看夏王的这种眼光,这让她有种秘密被窥破的感觉。   便在这时,皇帝的声音又淡淡过来,“敏儿啊,老九近日来性情越发稳敛,朕甚是喜欢,然我东陵虽不惧它西夏,但他既将大婚,声色犬马亦该一收了,你这当母妃的也自当对他教诲一二,你说……是吗?”   莊敏玲珑,此时竟也不明白皇帝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越发心惊,却又听得楼下吆喝、笑谈、惊叫各种声音大作,她看了眼楼下台中那个一袭单薄翠裙肌肤曲线姿显却脸色发白、眉眼颤抖的丑颜花魁,一环百十桌来客,知道竟标已到紧张时刻——   眼角微扬,也果见皇帝已冷冷盯在睿王身上。   她也不由得开启了新的紧张,标银已从方才的起始的一万两去到十三万两,竟标的人也已只剩两桌。   本来,客人之中,不论权贵,都只是图个热闹,怎么敢真跟太子一桌标抢,若只和睿王竞争反而不同。再说,谁会脑子发热花十万两上去买一个歌姬回去,又并非真的倾国倾城。   “十五万两。”淳丰啖了口酒,眼梢斜斜向邻桌上官惊鸿挑过。   “十六。”   驾车的小厮惊慌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们这桌势孤力弱,只得上官惊鸿一个。上官惊鸿大病不愈,在榻上躺了五天,几乎没有任何进食,今晚却突然挣扎起来,方总管等人要制止,却让他令人困在府中。这种地方,郎妃、翘妃和林姑娘又不好跟过来,否则平白折损了名声。   往日便罢,今日这位爷已是千不该万不该与太子斗——他又惊又怕的想着,只见太子和夏王偶尔碰盏施然喝酒,太子妃和彩宁银屏两位公主轻声说着什么,偶尔,那彩宁公主看过来,勾唇笑笑,带起丝淡淡的嘲弄。   “十七万……”   “二十。”   上官惊鸿咳嗽着又一声哑哑落下,人们顿时“呀”的一声叫出来,便连崔明霜都不敢置信惊喜难抑的看过来,旁边鸨母笑如花颤,随之却又有些骇怕的悄悄看向眉眼含笑的太子。   太子一按淳丰,笑道:“这买卖当是讲究价高者得,但同时也还得看卖的人愿不愿意,是吗?”   天子脚下营生,宫中的消息鸨母自不会遗漏,当下立即笑道:“都说咱们这些人只看银子最是无情,这话可将咱们屈苦了。老身将姑娘们养着,一来二去怎会没有感情。如今两相争持不下,淳丰皇子和八爷都是大贵客,老身看,不如由姑娘自己挑选好了。”   她话音一落,人们立下抚掌,只说好,一时又将楼里的声色璀璨了去。   崔明霜闻言,浑身一颤,惨淡着脸色,缓缓指向淳丰,她别无选择,除非她狠心不顾家眷。她真傻,之前竟还生了幻想来着,这不过是一场以她为饵的游戏,那位皇八子是被游戏的人。   楼里默了一默,掌声翩然而彻,比方才更犀利十分,直指向那坐在桌上眼眸低垂的男人。夏王道:“二哥,这价也竟完了,咱们也撤了吧,不妨碍淳丰皇子**一刻了。”   “孤还想吃两盏酒。”太子嘴角轻扬,婉言拒了。   淳丰一拍他肩膀,起身大步向崔明霜走去。   夏王略一柠眉,只道:“那臣弟先告辞了。”   听得四周调笑指点之声此起彼落,崔明霜绝望的闭上眼睛,手骤然被握住,对方手心之凉,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开眼来。   却见竟是上官惊鸿拉住她,他的眸光暗冷,便像那天一样。但与那天不同的是,他眼里血丝遍布,看去孱弱而衰败,但瞳深处却又有抹近乎矛盾的决绝的狠色。   她知道,他要带她离开。   这一瞬,她心情激荡,竟想不顾一切随他而去。   然而,他拉着她方走下台子,淳丰已一拳打过来,他被打得跌倒在地上。   崔明霜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打过仗,打的便是这淳丰的国家!这些日子更曾私下打探过他的事,知道他会武,虽不知武功如何,但皇子不比寻常百姓,自幼便要熟习骑射,若非在病中,他怎么都能抵御一下。   他的小厮上前劝阻,却立下被淳丰的随从打翻,一脚狠踹在心口,血水从口中喷出,随即凸了眼。   太子妃似乎也是惊住,微一迟疑,对太子道:“殿下劝一劝吧,睿王纵有不是,毕竟是殿下弟……”   太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国以法治,买卖便要遵守买卖的规矩,强取豪夺之风不可长,皇子犯之与庶民罪,更何况,是他自己不肯知错放手。”   ……   此时二楼,莊敏也是大惊,颤声问,“皇上,这……你不阻止吗?那淳丰皇子也未免太过了,惊鸿指不定被他活活打死。”   皇帝本一直冷眼看着,闻言一声冷笑道:“被打死也是活该,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在这里?”   皇帝眼里竟无半点舐犊之情,莊敏一震,他已拂袖转身,“莊敏,你最好认清,朕亦是有底线的。他死不了,惊灏自有分寸。”   ……   崔明霜听着声音隐隐约约而来,四周人们却无半点同情之色,更无人阻止,有的只是轻笑讥讽,这是个什么世道?权势便这么霸道,他好歹是名皇子……   她浑身冰凉,立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鲜血从地上男人头脸涌出,淳丰和他手下却犹不住手,只对着他心口,头脸,腿脚的地方踢去,他不吭一声,亦不讨饶,好几次手足并用撑起身子站起来,奋力挥打近身的人,却终是体力不支,又被打翻在地,但他很快又站起。   血水将他的铁面染得红红的,她只看见铁面下,那双沾着血红的眼睛在她眼前一下一下晃动,暗暗的,紧紧的,他这时神识似乎都已不清,仅凭着本能想去靠近她。   她心里大恸,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嘶喊出来,“淳丰皇子,别打了,我这就跟你走……”   淳丰却置若罔闻,教人抓着她,率着手下打的越发狠厉,尔后,上官惊鸿在地上没有再怎么动,一身的红,铁面下两眼都是黏糊。   “惊鸿。”   她痛哭着,突听得一道低低的声音从人群里过来,很轻很轻,地上的上官惊鸿却猛然一声低吼,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的留言礼物和月票。筒子们,明天见。   334   他不应该起来的。   崔明霜惊住,却见一名女子从人群里飞快的奔了进来。   数步之外,那女子蓦然停住脚步,怔怔看向上官惊鸿。   然后,她看到太子那边好些人都变了脸色,包括太子。   “翘妃?”   不知谁这么一说,她心头蓦然一震,原来翘妃是这个模样。   一身兰色衣裙,发髻简梳,仅以三两支玉簪子簪着,眉锁烟笼,脸上甚至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唯独一双眼睛剔透晶莹。   颊上还有道疤痕。   那道痕迹比自己的尚大,她原本也不甚美,这道伤疤让她看起来有些丑陋。   也许是这样,反让人们好奇打量,还有谑笑嘲弄。   一时,殴打的人也都住了手。   崔明霜不由自主看向上官惊鸿,却见他大盛的眸光很快淡下去,他抚着心口,冷冷道:“回府去。”   ……   他是把她当作是王府里的假翘楚了吗。   三天紧赶慢赶,翘楚从没想到再见会是这么一副光景。哪怕老铁说,爷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她却真的没有想到,他形如枯镐,任谁都能欺侮。   她看了崔明霜一眼,虽拼命忍着,泪水还是从眼里一颗一颗滚下来,她凝着他,却轻笑答着:“不,我不回去,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学不会种花养草。”   上官惊鸿本咳嗽着佝偻了腰,闻言,猛地抬头,灰暗的眸像瞬间被什么撕开,透出一股霁然光亮。   崔明霜不知为何心底一刹突然就涌出那么一阵悲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全然不懂。   只能怔怔看着上官惊鸿飞快伸袖使劲擦了擦血污的眼睛,随即一动不动如猎人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翘楚,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不必太子微带厉色的目光递来,淳丰看到翘楚早就沉了脸色,这时只命人去抓翘楚。翘楚本想走到上官惊鸿身边去搀他,两名西夏男子却狠狠向她肩手抓来,她一惊,想叫美人,却见横里一抹青袖挥来,那两人已被掼摔出到丈外的人群之中。   人群里即刻有人吓得厉声叫出来。   那力道竟是极大,比方才这些护卫对待睿王府的小厮更惨烈数分,那两人方一落地,已血沫横溅,将邻近几个人喷溅了一身,两人在地上蠕动了几下,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下惊乍了所有人,连崔明霜也不敢相信地看向翘楚身边的男人。他明明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了,怎么会——   上官惊鸿动了大劲,伤上加伤,一口血沫咳出,身子不稳,又轻轻摇晃起来,他将两脚稍稍分开,撑立着高大的身体,凝眸看了她一眼,再看翘楚时,眸光已变得极是冷漠,唇一张,冷冷说了个“滚”字。   四周一下变得很静,人都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似的,视线被定格在中间两人身上。   翘楚鼻子一酸,反上前一步,和上官惊鸿靠得更近,近到她的鼻尖几乎要贴碰到他的衣衫,用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轻轻道:“好,我走。只是,这次走了,我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永远永远。你……保重吧。”   一路长途跋涉,老铁顾虑着她的身子,虽让暗卫将马车赶得极慢,她却不敢稍有停歇,晚上也不投栈,只嘱咐下去继续赶路,她就在马车里睡,颠簸一路,呕吐一路。   如今,看他负伤颓衰,她心里疼恸,肚腹也随之闷痛起来,她伸手掩住腹部,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咬牙缓缓走出天香阁。   老铁、四大和美人本随她而进,这时竟奇诡的不知都到了哪里去。   门外小厮守门,街道热闹,灯红酒气香浓,人群往来。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那里,马儿低头啃着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赶车的暗卫却也古怪的不见了。   翘楚转身看了眼里面,只觉一个个人影在眼前跃动,她抚住微微晕眩的眉头,想闭眼养养神。   眼睫刚阖,一阵血腥之气猛然钻进鼻孔,她一怔睁开眼来——   男人一身青袍,那残迹红透的臂膀已揽过来,看着那双痛苦混浊的眸,那隐隐流泻在眼底的炽烈,她没有一丝犹豫,用力靠了过去。   偎进那个湿漉漉的怀抱,将泪水也摁过去,用力摁干。   大手落在她的发上,一下一下轻柔的顺着,却又带着她能清楚感觉到的僵硬和微颤。   仿佛回到那个饭后雨时,那各有所思的依偎,偷了浮生半日清闲,不问情由,不说爱恨,相依仿佛只是一种姿势,只因为旁边是那个人。   脚步声密密集集,她知道,人都跟了出来,还有街上熙攘往来传来的响声。   可她只知道,他站得笔直,紧紧抱着她。   嗅着他身上浓重的汗血味道,她胃部一阵紧搐,却没有退缩回避。   更不管人们是讽刺还是嘲笑。   她不在乎。   她不怕被看轻,被嘲笑。   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担。不求同福,只愿共艰。   “翘楚。”   头顶沉沉哑哑的声音传来,带着疼惜又有些无奈,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手想揩去他发上铁面上的血迹,手才上到他的铁面,他已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眼中方才的冷漠已被一股狠意取替,他狠狠盯着她,双眸诡光近乎残厉,一字一字道:“我放你走,是你自己要回来,是你自找的,那就莫要怪我,以后,不论你生还是死,不论你爱还是不爱我,我都不会再放手!”   335   自问不是个爱哭的人,翘楚闻言还是重重一震,泪水在轻笑中又滚了下来。   她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爱还是不爱,恨又应该怎么恨,她早已说不清,也算不来。   回来的时候,她心里只是想,人生不怕无常,只怕遗憾。   “丑八怪。”上官惊鸿有些粗鲁的往她脸上用力一揾眼泪。他低声斥道,却掩不住眸中狂喜,只是,看她定睛看他,迅速将眼睑一垂,轻轻哼了声。   翘楚学着他轻轻哼了声,空着的手去给他揾汗和血,上官惊鸿却突然将手从腕中放下,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见有不适?”   翘楚一怔,他已将她横抱起来,她听得他又低低哼了声,明白他弄到伤口了,刚说得一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他足下一点,已然带着她旋身落到马车驾座上。   来翘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已一手揽着她,一手执缰,驾起马车驰跑了起来。   “崔姑娘她……”   “她不会有事的。”   “可谁还能救她?”   “皇……帝。”   “这怎么可能?你这是什么意思?”   茛“字面的意思。我说,今晚,只有你是我的意外,致命的意外……”   “啊……”   她的声音湮散在马车扬起的风尘里。   *****   三道人影从墙侧转出来。   却是老铁、四大和美人。   美人若有所思,道:“嗯,铁……叔,我知道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出去帮忙了。”   “可万一上官……睿王制不住那两个死西夏人怎么办?”四大盯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嘀咕道。   老铁轻声道:“爷病势虽重,但凭这些人还伤不了他,只是他自己下意识不去还手罢……也许该说,他心底没有还手的力量和欲望。”   四大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意的咬着嘴唇,她还是不愿意翘楚回来,美人拍了她肩膀一下,“主子开心就好。”   她说着微微皱眉看向天香阁大门前。   人还没散去。   但上官惊鸿既然罢手,没有再与淳丰争抢,淳丰也不能再动手,他神色阴沉,他旁边的彩宁亦紧紧着抿唇。太子眯眸淡淡笑着,眼末划过一丝狠鸷。   崔明霜怔怔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却突然被淳丰狠狠抄进怀里。   美人虽觉得她可怜,但目光却被人群里一个紫衣男子吸引住视线,那人模样并不出众,双目温莹,加之奇怪的是,方才他们隐在人后,紧张的看着前面的情况,西夏人要抓翘楚的时候,老铁制止她出手,她知道老铁是老行尊,眼色不会错,遂反稍放了心,便是那一下,她留意到这个紫袍男人,当时,男人在他们稍前的地方,也在看热闹,只是他手里扣着半截筷子,似乎随时便要出手相助,只是后来上官惊鸿击倒了那两人,他才没有动静。   他到底是什么人?谁还愿意在这时相助失去圣宠的睿王?   她正疑虑,突听得四大低叹道:“那崔姑娘怎么办?”   老铁道:“四大姑娘,这事只能到这里,人都有定数,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睿王府不能再出一点差池,情势对我们来说越来越难……”   “嗯,我们回府吧,”美人颔首,“八爷和主子也差不到了。”   四大笑了笑,说好,随即又有些好奇,撇撇嘴,问道:“铁叔,今晚这等情况,怎么没见郎妃和那什劳子林姑娘过来?”   “她们到底不便过来。”   “你老人家骗谁呀,东陵民风虽不如那西夏开放,这太子都带着他女人来了,那两只……两个怎会不过来?”   老铁一怔,倒露了个笑,这多天来也没有一刻如现在稍松一下了,“约莫是景平设法阻搁了那两位主子。”   美人点点头,认真道:“景先生是个好人,我见过除主子以外最好的人,他给了主子很多帮忙。”   四大嚎,“哟,美人,你不会是喜欢上景平吧?”   美人赏了她一掌,面无表情道:“你给我滚。”   四大吐吐舌,却见美人又朝天香阁的方向凝眉看了几眼,不知在看什么。老铁道:“两位姑娘辛苦了,随老铁来,咱们回府吧。”   ……   然而他们回府以后,却惊愕地发现,上官惊鸿和翘楚并没有回去——   *****   “上官惊鸿,这里是哪里?你擅闯民宅……”   翘楚被男人双臂锁死在门板上,二人之间吹息可闻,她脸上一热,心跳立时加剧,微微哑声问道。   方才她累极,竟然枕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却是被他从马车抱下来的时候醒了过来,却见二人已置身在一所村屋门前。   四周星星火火的,她好奇的放眼看去,只见隐约是一片村落。   他一言不发扔抱着她,抬脚暴力的将门踹开,她给他吓了一跳,他已抱着她进了门,他极快的将她放下地,极快的关上门。   随即又一言不发的微微粗喘着将抵在这片门板上。   两人落入满室黑暗中去。   “你还没回答我……”   翘楚低道,轻轻打了他一掌,她顾忌着他的伤势,也只是作势不敢真用力气。   上官惊鸿却哑哑笑出声来,声音里不难听出有丝得意意味。   翘楚往他脚上一踢,骂道:“死瘸子。”   上官惊鸿笑得越发狷狂,很快又收住笑声,将低头抵到她脸上,随之慢慢滑到她耳廓,她有些紧张起来,他的舌猛地含住她的耳垂,模糊又低沉的声音送进耳里,“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要你吻我……”   336   虽说两人孩子都有了,但翘楚还是听得面红热赤,眼前那么黑,她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四下俱寂,只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也许……只有她的。   她虽是回来了,但心底深处却还没能一下接受这种亲昵。   “你不愿意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想听……”   她反驳着,但不可否认,她还是会为他的话羞涩,又想起他如今处境,心里一软,颤抖着在黑暗中伸手摸上他埋在她颈窝侧的头,将他稍稍挪离自己,然后慢慢摸索上他的铁面。   也是那一下,他的呼吸又急促了不少,她清楚感觉到他锁在她两侧肩膀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将她的臂膀也勒得有丝生疼。   她担心压烙到他的伤,赶紧道:“你放开一些……”   他却有些恶狠狠的道:“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快。”   那声音里倒有七八分的潮哑之意,翘楚咬了咬唇,心里缩得紧紧的,终是摘下他缚得紧紧的铁面,踮了脚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下。   来她一碰之下,正待离开,一股冷风遽然从她手上擦过,“啪”的一声,她手中柔柔扣着的铁面被他用力挥跌,她一声惊叫,唇已被被他抵个严实……   一阵口舌交缠,她由开始的抗拒被他的猛烈逼得任他勾吮掠夺,突然只感到胸前一热,她被他吻的昏昏沉沉,歪歪的任他大手扣托着腰臀压向他,这时打了个激灵,方有些小清醒过来,他的手却已隔着布料不怀好意的重重揉捏起来。   她被拨弄得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声音却被他咽进嘴里,他越发狷狂了去,大手从背脊缓缓探到她的下身,探进褒裤里,她又羞又急,打了他几下,却也只能像先前一样顾虑着他的伤势,只能让他施为……   那处酥麻火热宛如灼烧的感觉,让她顾不了羞涩,舌尖在两人缠舔的舌上一顶,退开丝许来,他如影随形而至,她狠心用力一咬,他吃痛稍顿之际,她从他嘴里抽出唇舌。   他身上血腥的气味虽冲激着她的嗅觉,但她没有办法,急急将脸伏到他肩上,耳边只听得他重重一哼,身下已被他粗糙的指腹一阵猛然抽刺,到要紧处,她呜呜一叫,身子软软瘫伏在他怀里。   他紧紧扶着她的腰,方才在她身体里狂肆的手将她环在他腰上的手扯下来,和他五指紧扣,将从她身上抽带出来的湿意带到她的手上。她羞恼的不行,终于忍不住凶狠的往他身上捶了两记。   茛他却粗嘎着声音又缓缓吮住她的耳垂,“你吃饱了,该到我了……”   她心头一跳,又是一阵羞急,他已飞快将她再次打横抱起,大步往屋子深处走去。   被他小小折腾了番,她也开始生了丝困意,一时也忘了抗拒,偎在他胸膛里,有些昏昏欲睡的打量着四周。   无奈视野实在太黑看不分明,只隐约看到这是一个厅子,四周有些家具。   他抱着她走进一条通道,未几似乎就折进了一个房间。   这人摸黑走起来,竟神奇的没有碰到厅上任何一件东西。   她伸手去揉他的眼睛,“兽眼。”   他低声回骂她一句,随之将她放到一床柔软的被褥之中,他高大的身子也随之覆上来。   说是覆,却并没有压到她一丝一毫,他两手撑到她肩侧,小心不碰挤到她的肚子,方拉下她的衣衫,扯了肚兜,唇舌勾起她的柔软狠狠舔吸起来,她身子如电漫,一颤推他,急道:“小心孩子……”   他腾出嘴来,道:“那小怪物命硬,不怕。”   她顿时目瞪口呆,“那你是大怪物。”   他低咒了声,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将之覆到他身上某处。   他怎么那么……她登时大羞。   他却忽而低头,一句话掷到她耳蜗,“方才在天香阁看到你,我便想那样对你了……可现下还不行,只能……”   翘楚心头乱跳,虽是羞涩却终是轻颤着握住他硕大的坚硬……   ……   事后,他倚在床栏,拿出帕子替她擦手,随之将帕子甩到地上,一手将她抱住,拉高被子盖到两人身,伸手将她身上早已凌乱的衣服拉高,在她腹上轻轻摩挲起来。一股暖流顿时从他掌心传到她肚子上,她舒服地在他怀里蹭了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方才在马车上也这样替我运功治疗?”   “嗯,”他慵懒的应了声。   翘楚又享受的蹭了下,却突然一惊,他身上竟是如火烫热。她暗骂自己,他二,怎么自己也二了,他身上伤势不轻,又还发着高烧。她一挣,便想从他身上爬跨出去。   “你又想去哪里?”   她才动了下,已被他严厉的按了下去。   “我去点灯,我要看看你的伤,你还发着烧,这些都要处理。咱们还是赶紧回睿王府吧。”   ……   这些伤病还要不了他的命,她不知道他宁愿这样和她静静呆在一起吗。   她心里对他还是有些抵触,他知道。   只是,他不会再放。   不会了。   伸手不见指,黑暗中,上官惊鸿黑暗的眸亦消融在浓黑里。   看她执拗,怕她担心,也享用她的担忧,他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终于放开她下了床,捻亮了灯火。   就着火光,翘楚看清房内布设,床榻外,只有一桌数椅,还有一张简陋的梳妆台。想起来时所见,她微惑,这里真的是农家村落?   337   当然,翘楚的注意力并没有太多在这个房间里,上官惊鸿身上的伤病不浅。   他身上袍子血迹斑驳,都是殴斗的时候伤到脏腑咳出的血水,头上破了几处,血沿着额际而下,脸上也是数处血污。   翘楚心里一疼,恨恨道:“总有一天,要那西蛮子好看。”   上官惊鸿本走到梳妆台,闻言转身看了她一眼,他唇角微微扬开,嘴上却淡淡道:“哦,你要怎么给他好看?”   来翘楚看他有意取笑,轻轻哼了声,却见他从梳妆台上拎起个东西。   是个箱子……   方才没注意这梳妆台上竟放了个箱子,看模样是个药箱。   茛她大喜,有工具药物就好办了!   既然有药箱在这里,那这个农舍很可能就是他的。   按他的身份,有别庄、农田、佃户这些并不奇怪,但这个简陋的农舍……   她还未及问,上官惊鸿突然看了她一眼,将药箱往桌上一搁,已快步向门口走去。   她一怔,“你要去哪里?”   “烧水给你擦擦身子,我方才是……”   他说着虽住了声音,翘楚却明白他的意思,哪怕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粗狂了去,一身血腥就……她脸上一烧,微微侧了侧头,“我来烧,你躺一下,也烧些水给你,将伤口清洗一下好上药。”   她说着下床穿鞋,之前凌乱中鞋子早给他蹬掉了。   脚掌才触到绣鞋,脚掌却骤然一暖,上官惊鸿已折了回来,握住她的赤足,将她塞回被里,摸了摸她的头,“我去。”   她没有和他争,哪怕在他从桌上拿起备用的火折子升起火光走出、她悄悄下床从门口凝着他的身影微微晃着向廊道深处走去、一口鲜血咳出的时候,她也没有多说一句。   男人啊。   ……   农舍简陋,却一应俱全,浴桶,皂角,布巾都有。而原来在床榻侧边,还有个柜子,里面有干净暂新的换洗衣服,男袍女裙都有。   她越发奇怪,又问他是什么地方,他看她好奇,反故意不肯说,翘楚气道,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亲也亲过了,还……   上官惊鸿笑的邪佞,说,爷伺候你沐浴代替,如何。   她一恼,不理他,腰间却猝然一紧,被他一把抱起她,将她衣服三两下剥了,将她放进浴桶里。   他也当真替她清洗起来,只是洗到中半,他却轻咳一声,有些粗声粗气道:“你自己洗吧。”   翘楚本已从羞涩到开始享受他的伺候,闻言一怔,回头看去,却见灯火下,他眸光炙热,盯着她浸在水中半隐半现的身子。   她登时口干舌燥,赶紧快快洗净身子。   上官惊鸿洗浴的时候,却是她帮他洗,反正她又不会对他怎样。   洗了很久。   某人说要洗干净。   她看着却觉得他有点死活都不肯起来的趋势。   最后她嘴一噘,说,我累了。   他一听,倒是起的老快,带起的水花将她溅了半身。   她一气,用勺子往他头上狠狠敲了个包。   ……   然后,他让她帮他包扎伤口。   他是最好的医生,她知道即便伤势不轻,他自己也能打理,但她还是心甘情愿。他敞开单衣,大刺刺的枕到她膝上,她按着他的指示,替他用药酒再次清洗伤口,用纱布裹了药粉替他包扎好。   包扎完,他瞟了眼自己身上,却皱眉道,这种不好看,你往日在围场替我弄的,就按那个重新包一遍。   翘楚一愣之下,想下床拿勺子将他再敲几个包。   那时他对她坏,她将他的伤口包成蝴蝶结。   想起从前种种,她心里一紧,狠狠就往他身上揍了两拳。   上官惊鸿看她模样,猜到她心思,心里也是一紧,即刻起了身,将她抱进怀里。   耳畔一声一声的轻声哄慰,翘楚听得好气好笑,返身盯着他,“什么叫将你所有的家财给我?什么叫允我晚晚陪你睡?”   她说着突然止住笑,沉默着枕靠到他胸前,晚晚?   她这些天其实已经有种认知,他爱她不比清苓少,甚至……   可是,她虽是他的妻子,清苓到底和他多年感情,他们之间可能断了吗。   再说,他还有郎霖铃。   若是在现代,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他一对一,但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还有现在他所面临的处境,他不能吧。   但在她心里,她只能接受一和一的对等。   可现在,她又该以什么立场对他说些什么。   她微微闭上眼睛。   ……   眸光落在翘楚发顶上,上官惊鸿心里猛然一缩。   那种疼痛的滋味,远比身上的伤更甚。   这些天来,他很清楚两件事,其他女人勾不起他的欲望,还有,他想她甘之如饴的跟着他,想她开心。   “听不懂字面意思吗,你好好养着身子,顾好你肚里的小怪物便好,其他的都交给我,懂了吗?”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划过,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强硬,翘楚一怔,一股带着惊怔的喜悦却从心底涌出,她闭上眼睛,轻嗅着他身上的药香,缓缓说了个“好”字。   上官惊鸿,若这是你的承诺,那也是我的承诺。绝不负你。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也不说话。   翘楚心情微松,虽记挂着上官惊鸿的前程,想仔细询问他此时处境,但奔波一天,终是抵不住倦意浓生,慢慢合上眼睛。   “楚儿,你是真的累了,睡吧,我在这里……”   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发,一股暖流从他另一只手缓缓流进她的肚腹,声音萦过耳蜗。   可不知道人在最疲倦的时候,某些意识是不是反而变得特别敏锐,翘楚突然又想起那件事,睡意立减,挣扎着从上官惊鸿怀里起来,问道:“你之前说崔姑娘应该会没事,你父皇会救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嗯。”他淡淡应了声,抱着她躺下,低斥道:“快睡。”   “可你父皇怎么会救她?”   翘楚越发疑虑,却见上官惊鸿眸光微动,良久,才道:“皇帝当时也在天香阁。姑不论他对我的想法如何,但对淳丰这个人,这个处处不将东陵放在眼里的人,你认为皇帝会由着他么。首先,他便一定不会让淳丰得到崔明霜。这口气皇帝咽不下。当然,这事也许只会暗中进行。”   他说到这里收住语锋,声音缓缓放柔,“睡吧。”   338   说话的是王莽。   “皇上本因搜府之事睿王已然不满,如今知睿王又营结了莫存丰,演了天香阁这一出,他会认为睿王还是那个纯良的八皇子么。可笑睿王却还不自知。殿下高瞻远瞩,早料到莫存丰会向睿王投诚,更一直留意睿王的动静,从他踏进天香阁每天买醉起,就已防着他。”   他说着不见到上官惊灏出声,看去却见上官惊灏眼睑微垂,淡淡盯着手中的荷包,似乎并没有成功之后那种快意。   王莽看了曹昭南一眼,曹昭南亦是微微一凛然,道:“殿下?”   来上官惊灏抬眸看向王莽,笑骂道:“你这御史,其他的没见长进,这嘴上功夫倒日见所长。”   王莽笑回,“殿下确实远虑,行动亦早在睿王之前,并非莽奉承之话。”   “那女子擅琴,脸有疤痕,和翘楚有几分相像,可上官惊鸿既爱翘楚,怎还会对那女子迷醉至此,且每日在天香阁里吃酒消沉,不是想引起父皇的注意和怜惜之情又是什么。”上官惊灏目光从曹昭南身上一掠而过,“莫存丰这只老狐狸,明白一山不能容二虎,孤这里既容不下他,贤王已倒,他自是要另找大山,彼时睿王岂非最好的选择?这个并不太难猜。想他是通过郎家搭上上官惊鸿,可惜不久之后上官惊鸿便失了势,他现在亦是骑虎难下。”   茛“还被曹总管收下他最得力手下六子。”王莽轻笑,看向曹昭南。   曹昭南颔首,上官惊灏嘴角缓缓浮上一丝冷笑,“双重身份,孤也是从八弟身上学的。”   “曹总管,王莽,你们也回歇吧。便让他再喜悦数天,到他再被宣上朝那天,亦是父皇考虑清楚,作出废置决断的时候了。”   他说着推椅而起,冷冷将荷包扔在桌案上,出了书房。   ……   他一直沿府中路走,走进一处院落,停驻在一个房间门前。   众守门婢女忙纳拜见礼,有婢女正要进房通传,上官惊灏摆手,径自推门进去。   “臣妾见过殿下,殿下怎么过了来?”   房内,女子正从梳妆台处起身,似是听到门外声响,准备迎出来,美丽的脸蛋上还隐隐浮着一抹惊讶之色。   却正是太子妃翘眉。   上官惊灏勾了勾唇,淡淡道:“孤不过来坐一坐,怕太子妃忘了自己夫君是谁。”   翘眉一惊,明白他是为天香阁里她替上官惊鸿求情一事发难。   自从从围场回来,不知为何她对上官惊鸿的感觉变得越发奇怪起来,总感觉谷中遗失的那段记忆和上官惊鸿有关。后又经搜府之事,她听到不该听的秘密,她明白她是爱上上官惊鸿了。   同时也越加憎恨翘楚,凭什么她能得到这个前途无量的男人如此对待。   她心里对上官惊灏的不满也到达极点,此刻听上官惊灏如此说,她忍下心中怒意,只笑着上前,藕臂缠上官惊灏的手臂,“臣妾妇道人家,一时心软,殿下莫脑。今晚……臣妾侍寝,好好向殿下赔罪。”   上官惊灏眸光缓缓落到自己手臂的白嫩上,眼中寒光蓦然一闪,手掌一扬,狠狠扇了翘眉一记耳光。   翘眉被打得跌倒在地上,一股咸腥从牙缝涌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颤然道:“上官惊灏,你打我?”   “打你又如何?倒是孤还怕你区区翘族?外面看来,父皇为孤觅得这门亲事,是为孤以后铺垫?”上官惊灏袖手冷笑,“哦,你以为父皇真这样想,你以为孤真这样想了?娶你,不过是孤喜欢摧毁上官惊鸿喜欢的东西,不怕实话告诉你,当年,出使北地的是孤这好八弟。”   他勾唇一笑,又缓缓道:“当然,孤知道,当年救他的也并非你,是翘楚。”   地上,翘眉浑身一震,仿佛被人朝心窝重重击了一掌。   当年,那个翩翩白衣少年是上官惊鸿?   是,救他的确实不是她,但后来他们同处数月,那段日子,却确确实实是她和他。   定下山盟海誓的,也确确实实是她和他……   *****   昏沉的房间里,惟有微弱的烛火在轻轻跳跃着。   双手手腕被用力扣住,翘楚冷冷看着同样冷冷看着她的男人。   “翘楚,你给我听好了,”上官惊鸿眸光在光影里越发暗沉,他勾唇一笑,一抹深刻的自嘲从嘴角蜿蜒而过。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你认为病能假,酒能假,伤也能假吗,即便不在那里在睿王府我亦一样会喝酒。我当日放你走,是真心放你,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回来,当我看到你回来,我知道,我会惹上怎样的麻烦,我却一样甘之如饴。只有庆幸。”   “若我有心瞒你,我认为会如此犯贱告诉你荣瑞那男人在天香阁的事吗?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你必定担心那个和你素不相识你根本没必要理会的女人。”   “告诉我,翘楚,你是明白我的,懂我的。”   翘楚心中紊乱,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双手却被他紧紧执着,他潮暗如深穴的眸里燃着丝丝光芒,便似要喷出火来一样,却又慢慢黯淡下去。   “呵,不信是吗。那自是的,我到底不是九弟,那个骄傲恣意、磊落大方的夏九,那个可以抛弃一切可以和你放羊牧马、种花养草的夏九。翘楚,我们何必自欺欺人,你抚心自问,你回来是不是因为……你可怜我。我却犯贱的做戏,只当作不知道。”   手,被狠狠一掷,晃落到床衾上,温暖蓦然从她身边抽离,声音从空中冷冷传来,脚步声已在数尺开外。   “但即便我如今的处境再难,我以后亦要如今天一样像狗那般去活,我也不要你的同情施舍!你这个夷女!”   ……   房间本来就简陋,这时更加空荡。   上官惊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话却仍凌厉的萦绕在她耳边。   翘楚伸手抚上眼睛,满心酸涩。   是啊,她甚至在心里已经许诺若他不相负,她无论如何亦绝不负了去,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些地方确确实实说中了彼此的心事。   原来,有些伤痕真的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也许,只要他真的爱她,她也真的不必要去在意他的算计是不是也将她包括在内。   可是,人都害怕算计,哪怕以爱之名。   算计的爱情,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秦歌之后,她其实也早变的不敢去信任任何人。   这一刻,灯火薄弱,黑暗如潮水,新疤旧痕一起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了闭眼,飞快地下床穿鞋,擎起桌上烛台,走出房间。   她突然害怕这样自己一个人呆在这样安静不知名的房间里。   静得僵。   又或许想出去寻他,还是自己想出去走一走。   她不知道,却很快出了房间。   循着灯火的光亮,走出甚长的廊道,到得厅子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去寻他方才被他摘掉的铁面,应该是在这厅子里。   她走到门口,转过身,拿着烛火仔细映照起来。   突然又想,他出去肯定将铁面捡起戴上了。她轻轻笑了笑,这时,方好好看一眼这个屋子大厅的模样。但方一照面,她蓦然浑身一颤,一股冰凉从心底升起,八年前黑暗里的记忆一瞬在脑里掠过。   ……   突如其来一阵女子的尖锐叫声,令上官惊鸿差点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撒了。这地方偏僻,少人知晓,他只是折到隔壁农家讨点东西,一直盯着这边情形,并不见有人入侵。   她在里面怎么样了?他不该扔下她的。他咬牙,一阵惊怕,早顾不得和农家大娘小伙道别,几个纵跃已回到屋前,推门进去。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39   ————————————4000字———————————————   门外星光漫天,缀在男人背后,翘楚坐在地上,看着上官惊鸿将手上的东西往门侧窗前小榻一扔,便要将门掩上——   她拼命摇头,“不要关门。”   上官惊鸿眸光朝她身旁物什一掠,很快便跃到她身前,将她抱进怀里,抚上她的背,低声哄慰,“莫怕。”   来翘楚却犹自颤抖,搂着他的脖子,又在战栗中抬头一点一点重新打量这个屋子。   雕花桌椅,香炉,木柜,挂画……这里真的是第十九号墓室的模样。   只不过,一千年以后,那边是死的。   茛而一千年以前,这里却是活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厅堂当中还摆放着……一枚棺木!   就在她身旁。   按这样看来,墓室里的棺木根本并非东陵王的棺柩。   而是按照这个屋子设计的。   可是,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恐怖的屋子。   谁会在厅堂里放寿木!   而他们方才甚至还在这里做那种事……   似是看出她的恐惧和疑虑,上官惊鸿将她打横抱起,她以为他会带她离开,哪知他身子往后一跃,竟坐到那红艳艳的棺木上面,她既干得考古,胆子并不小,却仍是惊得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任他抱着坐在他腿上,不敢轻易移动一分,她实在不想落到棺木上。   只因这屋子,尤其是这枚棺柩让她想起秦歌的死。   隔了八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时想起,却清晰得一如昨日。   也清晰的看到上官惊鸿嘴角促狭的笑意。   他突然将她抱离双膝,欲往旁边的棺木挪去,翘楚只得死死抱住他的腰,她又气又恼,咬牙道:“你怎能如此吓我,公报私仇的小人。”   “我又不是上官惊骢。”   “你——”   她快教他气的吐血,他却轻轻摘下铁面,扔到棺木上,翘楚看到门外,院子篱笆处,与他们对面而居的农家几口人都出了来,男女老少小孩的,好奇地盯着他们这边。   但门小小半掩着,又隔着些许距离,他们也看不清屋里的情景。   不然三更半夜的这棺木还不把人吓坏。   何况他又摘了铁面,让人看到终究不好。   只是,这样的情景,竟多少有点像天神村的时候。   “他们才不像你胆小,这里平日本就他们负责打扫的。我给钱他们,他们每天帮我打扫。”   上官惊鸿的声音忽而在她耳边幽幽响起,“你就只会忤逆我的时候毛胆子。”   翘楚一怔,却没有反驳,在某个话题上,她和他有了隔阂。   他恨她不信,而她不知道她该不该信。   只是,对于那件事,谁都没有再多说,各自小心避了。   她只惊疑的将疑虑问出来,“这屋子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布局?”   “是按我母妃的喜欢布置出来的。”   这回答大出翘楚意料之外,微微失了声,“不谢娘娘?”   “嗯,”   “可她怎么可能喜欢在厅中放枚棺木?”   “在宫中的时候,我常常看她画画,她就是这么画的。皇帝以为芳菲不爱繁华,若芳菲不爱,何苦要将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那般华美?我母亲才是真正不爱,这就是她梦想的居室,和夫婿孩子一起居住,简简单单的,这样就够。”   翘楚顿时明白,难怪这里会有男女衣服和药箱。   这样想来,第十九号墓室里深处,是不是应该有如这样的房间、厨房?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了,除非她能回去——   “这枚红棺,是我加进来的。我母妃说,若有一天她爱的人死了,她会陪他一起进棺椁。”   翘楚听着蓦然一震,她慢慢看向旁边的红色,突然想起在敦煌墓之前,A市出土曾出土的凤棺也是用的朱红之色,专业毛病发作,问道:“云苍这里都兴用红色棺木?“   “难道……你不是云苍的人?”   脑勺后,上官惊鸿淡淡反问。   “你胡说什么,”翘楚微微一慌,很快笑回,“我又不曾死过,怎么知道这些风俗,想你八爷见多识广——”   上官惊鸿闻言低声笑了起来,笑的似是而非,笑的她有丝心惊。   “据古籍记载,若以红棺红衣入殓,在特定时辰里葬入极阴宝地,人死可以复生,再续前缘。听说,古西凉的国君龙非离便曾用此法将他当时业已死亡的最爱的妃子年氏用此法下葬,后来年氏复活,当然,另有一说是年氏被仙人救回。谁知道呢?”   这倒和中国传说中的尸变大同小异,听过常妃的事,翘楚本已对这枚棺木的惊怕减轻了不少,此时听罢他所说,心里却不由得发秫,回头盯着他,郑重道:“你答应过我,死后绝不修陵寝,这事我对你一提再提,你必定要记住你的承诺才好,别做你的什么复活千秋大梦。”   上官惊灏眼里划过抹微异之色,随即笑道:“是傻子答应你吧,可和我无关。”   “你——”   上官惊鸿只是慵慵懒懒的笑,也不说话,净看她焦急。   “骗子!你还盖下印鉴的,你自己回去看看,你便当个失信的人好了。”   翘楚气得发抖,别过头不去理他。   他笑着,已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眸光变得同样郑重,“为什么。”   “不为什么,”翘楚苦笑,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告诉他,前世今生,姑不论他信不信,若让他知道是因为秦歌,以他的脾气,她实在说不准他会不会因为嫉妒而不允。哪怕,那个是他的后世。   “你就当是我喜欢吧。”她仰起头看他,迟疑了一下,轻轻吻上他的唇。   上官惊鸿没有放过她……很久,才让她气喘吁吁趴在他怀中。   “好,傻子答应你,我也答应你。日后,我绝不为自己修建陵寝。”   “说话算话?”   “你当我是什么人?”   上官惊惊鸿阴阴沉沉说着,突然问道:“若你喜欢的人比你先死,你愿不愿意像我母妃那样……”   翘楚实在不想他在棺木的事上多纠缠,且她很清楚,她必定先他离开,她也绝不愿他起这种心思,爱一个人总是希望他活的好好的,她不敢多想上官惊鸿带她过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心里有丝喜悦又有丝不确定,是以心中虽有不同的答案,嘴上却飞快道:“不会,能活着自是活着的好。”   上官惊鸿似乎没有想到她答得如此干脆,怔了怔,淡淡“嗯”了声,翘楚心里一搐,随之轻声回问,“你呢?”   “我……当然不会。”   “嗯。”   一时,两人无话,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里传来,翘楚一怔,上官惊鸿挑了绺她垂在鬓边的发把玩,“应该是铁叔他们,从别院找到这里来了。”   “爷,翘主子,你们果然在这里。”   果然,进来的是老铁、景平景清等人。   看到他们,都喜不自胜,却又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们晃悠在棺木上。   老铁看了二人一眼,小心翼翼道:“爷,咱们回去吧。”   “我和翘楚在这边住几天,反正,我也不必上朝办事。到哪天父皇传召再回去罢。”   若非有这副棺木在,若非这里宛然便是十九号墓室的模样,翘楚其实也很是喜欢这里,但她不希望他再留在这里,她想起方才两人争拗的时候他说过“即便我如今的处境再难”,他的处境现在似乎很不好。   是因为他的计划失败了还是其他什么?   但无论如何,他不该再留在这里,该回府好好谋划了。   不能再消沉下去!   但这些话怎么当着他和老铁他们的面说出来,她了想,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害怕这里。”   闻言,上官惊鸿没有答话,目光有些冷漠的落到窗前小榻的瓜果上,怕她饿,那些他方才用衣服捞抱回来的玩意。   翘楚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有些怔愣,正想说句什么,却听得他淡淡道:“你既然如此厌恶这里,那我们回去吧。”   ……   翘楚原来想,睿王府必定灯火通明,郎霖铃和沈清苓应等着上官惊鸿回去,进去才发现里面却静悄悄一片,景平告罪说,两个主子之前想到天香阁去,他恐有不便,用了迷迭香。   这一夜,似乎自然而然,她跟上官惊鸿睡在一起。   她也累了,枕着上官惊鸿驾过来的手臂便睡,却才合眼不久,方明在门外急急敲门,“爷,宫里有旨意过来,让你今儿个上朝去。”   翘楚一听睡意顿时消减不少,睁开眼来,心里怦怦的跳,这道旨意,是好是坏?   大掌抚过她的额。   “睡吧。你睡醒的时候,我约莫也下朝回来了。”   “我侍候你穿衣……”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身子被压住,他忽而俯身下来,双唇在她唇上辗转了良久,才一撩帷帐,快步出了去。   翘楚虽然累,到底睡的不安稳,他的手碰上她额头的时候,她清楚感觉到一手汗湿。   她从没碰到过他这样。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是这早朝里即将决定的命运吗?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猛地惊醒过来,透过纱帐一看,天已大亮。   “主子,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下下?”四大和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已进了来侍候,四大打着呵欠嘀咕道,美人将床帐晾起。   翘楚匆忙下床穿鞋,“拿漱洗的东西给我。”   四大和美人对望一眼,美人皱了皱眉,问道:“主子,你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吗?”   “我要出门。”   *****   金銮殿。   看着出列、站在大殿正中的男子,朝上各人各有各的心事,都大为紧张。   太子府事隔多天,昨天又发生天香阁的事情之后,皇帝会怎么处置睿王。   恢复原状、降职还是如贤王当天的闲置?   所有人都悄悄往座上皇帝看去。   皇帝本支肘在椅上,微微阖着眼,似在思考着什么,这时,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来,缓缓道:“惊灏,老九,你们二人也出来吧。”   这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宣这两位出列到底是为什么?   太子不见慌乱,很是从容的站了出来,夏王微微拧住眉,上官惊鸿由始至终,低垂着眼眸。   “诸卿,今日朕在这里宣布一件事。”   340   水珠子浑圆,从植物宽大的叶肉上缓缓滚下来,就着四处姹紫嫣红的花枝招展,五彩琉璃般的宫墙檐壁,映着数名女子姣好的面容。   天空下着蒙蒙小雨。   来幸亏出门的时候,景平看外面天气阴霾,替她们备了伞。   翘楚紧紧盯着前面大殿,殿门口有众多禁军守殿,她们自是不能靠近,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没有关系,她就在这里等。等他出来。   突然,背后为她撑伞的美人低声道:“主子,你看那边。”   翘楚一怔,却见中间宽道的另一侧,几株硕大的花木下,站了数名女子。   余人都作婢女打扮,另两个女子却是郎霖铃和沈清苓。   她们也进了宫?!   茛上官惊鸿进宫的消息虽然突然,却是迅速传开来了。景平迷迭香用的又不多。   她知道,她们和她抱着一样的心思。   郎、沈两人也一刹注意到她,郎霖铃朝她微一颔首,沈清苓眼梢弯过一抹似笑非笑。   她很快拿定主意,她在这边看着就好,一会不出去,不可抢郎霖铃的光,郎相看着也好看。   “丫头们,咱们到那灌木后面去。”   四大撅嘴道:“为什么嘛,这株大树好避雨。”   她抱歉一笑,“委屈一下。”   这树高大,树下空旷,一下就能让人看见。她又有些奇怪,没想到郎霖铃会将沈清苓也带过来。   若没有元妃相带,林姑娘是没有资格进宫的,她也是得景平相赠睿王令才能进来。   ……   郎霖铃看了沈清苓一眼,见她定睛看着殿门,心中冷冷一笑:一会好好看清楚,我才是睿王元妃,在所有人面前,上官惊鸿第一眼看的只会是我。   倒是翘楚……   翘楚退避的动作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子。   相处越久,疑问反而越多。   但也没有时间让她去思虑这些,前方,朝官已陆续从金銮殿里走出来。   郎相看到她,眉头一皱,眸含厉色,走了过来。   “爷爷,皇上说了什么?爷他可有望——”   “莫要再提他了!”   郎相冷冷看了沈清苓一眼,严声打断她。   郎霖铃心头一震,又听得郎相压低声音道:“他是彻底完了,幸好今儿个还有个好消息……”   “爷爷,你说什么?”   听着宝贝孙女颤抖的声音,看到不少走出的朝官投来的目光,郎相长长一叹,眼中厉色却丝毫不减。   金銮殿上皇帝的声音仿佛还盘响在耳畔。   “睿王所为,实令朕痛心失望,原其所掌之兵刑二部,兵部交回太子执掌,刑部则交予夏王,另朕暂交太子所掌兵权,一半拨予夏王,特此以贺大婚。”   众人虽费解皇帝突然提拔夏王,但都清楚明白睿王是彻底失势了。   君心难测,当然,也是上官惊鸿自己作的孽障。皇帝是什么人,哪容先挑衅后试探。   幸好,还有一个好消息。他提出让贤王重返朝堂的事,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说会好好考虑。   皇帝没有拒绝,便是说已有转圜的余地。   郎相缓缓说着,沈清苓止不住颤抖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郎霖铃这样失态,后者喃喃道:“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人?”   郎相狠声道:“铃儿,你先随我出去罢,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清苓记得自己曾对那个人说,这个坎,她会陪他一起过去,但是现在,当她看到他几乎是最后一个步伐缓慢的从金銮殿走出来,她一刹间也满心茫然。   秦歌不是这样的,永远的运筹帷幄,永远的意气风发。   这个哪里是秦歌?   她却更爱他?   她爱着的是这个眸眼低垂,胡茬邋遢的男子吗?   她现在只看到四散在殿外,或群走,或独行的都带着讥讽和嘲弄,连宁王和宗璞都低着头——   “容孤猜猜,阿镜,是你吗,嗯?”   她咬牙想走到他身边,却才走了几步,便被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挡住。那语气里的邪肆笑意……   她蓦然一震,却落入上官惊灏的暗佞的眼中,却又见他突然抬头看向前方,她侧身看去,只见却是翘眉偕同彩宁和银屏过来。   银屏笑颜闪耀,三步两步已跑到夏王身旁。   夏王微微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姑姑和太子妃陪我去购置成婚的东西,你上次虽惹我生气,但后来每天送我玩意儿,本公主这回姑且原谅你,怎么,我过来接你,你心里喜欢吗?”   ……   不少人上前恭贺夏王,上官惊鸿正从夏王身边悄无声息走过,看着夏王,看着身旁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子,沈清苓心中紊乱,她知道上官惊鸿是看到她了,可脚下这时竟挪不动一步,太子淡淡盯着走近的翘眉,嘴上仍轻声说着话,“怎么,可有后悔今日?”   四处人们的目光,翘楚想,她猜到殿中发生了什么事。   怔怔看着宽道上静静低头前行的男子,那微微拐着的脚步,那从来在众人面前没有摘下过的铁面,她心里大恸……为什么郎霖铃还在郎相身边,不过去?   “主子,我们要回去吗?”身旁,四大怯怯问。   “不。”   她缓缓答着,走了出去。   天地中间这块生动仿佛一下静止下来。   她看到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包括站在殿门处的皇帝。   她在青袍男子前面停下来,将他去路拦下。男人缓缓抬头,眸光如晦,眼内布满血丝和似笑非笑的淡嘲,照面一下,他却微微一震。   泪水在眼里滚动,她只是笑着朝他伸出手,“惊鸿,我们回家吧。”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41   ———————————三更6000字——————————————   上官惊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眸中嘲刻却愈深,哑声问,“回家?家在哪里?”   “你母妃的老宅也好,睿王府也好,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哪里都行。”   翘楚快无法维持唇边的笑,指甲掐紧手心,看他这样,她心疼得快要哭出来却偏偏清醒的知道不能,院里每双眼睛都在看着。   来半晌,却始终不见他回答。手伸在两人之间,她又急又疼,望着他灰重纹丝不动的眼睛,心里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突然,蜷缩在袖里的手上一暖,她心头一跳,他伸手将她死命捏住并拢得指节发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   他随之伸手将她揽住。   “铁叔,你先朗妃和林姑娘回府,若郎妃今日要随相爷到娘家走走,你便先送林姑娘。”   茛翘楚一怔,正感觉到他手臂上绷紧的莫大力气,却听得他盯着前方吩咐道。   老铁正走过来,眸里也是忧心忡忡,闻言,立刻颔首应了。   翘楚欣慰,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他缓缓放开她,转身,看了郎霖铃和沈清苓一眼,朝郎相一揖。   仍和从前一样谦礼。   老铁走过去。   郎相仍皱着眉,有些不自在的还了一礼。   “走吧。”   四周朝官,包括上官惊灏、上官惊骢、郎、沈和彩宁等人目光都多了份异样,嘲讽也好,凝虑也罢,翘楚看着他缓缓而起、站得笔直的身子,一笑点头。   两人携手正要离去,威严的声音从背后而来,“翘妃近日身子可好?”   是皇帝!   声音淡淡,语气却并不善。   此时,上官惊鸿的手也突然在她手上重重一按。   两人一起回身,翘楚向皇帝见礼。   皇帝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起罢,你身子不便,宫里你还是少些过来为妙。”   话里的一语双关,隐隐透着股让人惊颤的阴寒之气。   翘楚惊怔,是恨屋及乌还是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皇帝对她……她隐约感到有股欲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但此时,她和他的处境不是乞求便有用。   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手,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她抑住恐慌,抬头缓缓笑道:“谢皇上关心。翘楚自知不该,只是翘楚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常妃娘娘抱着个女婴,对翘楚说,明天下雨,小八没带伞。她要照顾妹妹,是永远也来不了了。翘楚只好过来,给我家爷带把伞。”   皇帝本嘴角噙笑待她回答,闻言,竟浑身一晃,脸色瞬间变的铁青。两侧的夏海冰和莫存丰赶紧将他搀扶住。   “父皇。”   上官惊灏、上官惊骢和宁王也连忙上前。   “父皇保重,那儿子和翘楚先告退,不碍父皇休息了。”   皇帝冷笑,“好,好,从明日开始,你也不必过来上朝,你那女人也不必来送伞。”   “儿子……遵命!”   翘楚还跪在地上,已被上官惊鸿拉起,抱进怀里。   群臣亦纷纷而前,混乱中,上官惊鸿淡淡看了郎霖铃一眼,目光最后缓缓落到沈清苓身上。翘楚看沈清苓眼含泪光,似要走过来,握在手上的大手似乎变松,她一怔,抿了抿唇,正想将手抽出,手上却骤然一紧,“跟我来。”   她心里纷纷乱乱,直到被上官惊鸿用力强行拖到一处站定。   前面是莫愁湖,背后是外墙角焦黑的常妃殿。   途中,穿过花草,穿过幽径,穿过宫门。   仿佛穿过时间,穿过岁月。   两人站定,上官惊鸿才松开她。   手腕一圈通红,翘楚看着一抹厉色从上官惊鸿微澜不兴的眼里破涌而出。   “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不该带我走,就让你父皇责罚我,好让他出口气,对你反好。我回去请罪。”   她说着正要转身,却已被上官惊鸿手臂一探,拽抓回怀中。   “不,那样说很好,你做得很对。”   “那你……你在生气……”   “不要放手。即便看起来我似乎要放开你,也不要放手,我不会放手,永远也不会。你只能是我的,我也只是你的……”   他身上细雨湿身的潮意将松兰的薰香带出,扑打在她口鼻上,翘楚浑身一颤,僵硬在上官惊鸿怀中,双眼已尽湿。   “我知道,跟着我,你受委屈了,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即便我今天什么都没有了,我也必定护你。”   声音轻尔,却那般坚定随风扑进她耳中,翘楚紧紧闭上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为自己。   翘楚,即便你心里对我存疑,但这样的你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我已经顾不得是不是施舍。   湖上雨后新阳。   抚着怀中女子的发,上官惊鸿眸光如犀,在阳光的耀眼中深深敛起。   半晌,翘楚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上官惊鸿缓缓放开她,“出去走走如何?”   “好。”   翘楚答得毫不犹豫,他压力之重,她明白。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逼迫他,而是陪伴和信任。   试着去坚定信任他,不管结果怎么样。   他能成,她替他高兴;不能,她愿意陪他一起死。   上官惊鸿看女子眉眼安静,心里仿佛一瞬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心疼狂喜,嘴上却只笑道:“爷陪你逛街去,你喜欢什么东西即管买。”   逛街?翘楚一愣,化悲愤为购物?   “再下个馆子。”   他继续提议。   化悲愤为食量。翘楚囧。   *****   朝歌大街。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美人横了四大一眼,四大一口将手上的糖人儿啃掉半个头,“主子买吃的,都给咱们买一份,你还嫌什么,哦,我懂了……”   她瞟了眼前面两人的亲昵,偷偷笑起来。   翘楚倒没有看到背后的小非议,拿着糖葫芦吃着,一边往街道两旁这看看那看看。上官惊鸿看她吃的香甜,颇觉不可思议,“这东西便宜,有这般好吃?”   翘楚扑哧一笑,低声道:“我害喜,这东西酸酸甜甜的,我自是喜欢,你这是皇子病,东西便宜就不好了么,东西好不好吃是要看和谁在一起吃,而不是吃的是什么。”   上官惊鸿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怔之下,心里舒服受用之极,他喜欢听她说害喜,那是他的孩子,更喜欢她说和谁在一起,他自是不会表现出来,他喜欢她这样待他,若他高兴了,她未必就花心思在他身上,是以只淡淡“嗯”了一声。   翘楚看他脸色沉郁,心疼,想逗他开心,掰了块在手里递到他嘴边,“你尝尝看。”   他双眸炙然盯着她,竟也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   “好吃吗?”   上官惊鸿看她笑靥嫣然,心里微微一荡,哑声道:“好吃。”   翘楚本以为他不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看他似乎吃的香甜不下她,就像从没吃过的美味,心想皇家的小孩真可怜,将啃剩的半支全部进贡过去。   却见他斯斯文文咂了下方才口中的碎屑,突然皱眉道:“不好吃,甜死了。”   什么味觉,迟钝成这样子,这时才尝出味道来——翘楚本来心里沉重,这时也不禁哑然失笑,佯嗔道:“你是不是嫌我吃过?”   表示自己绝不是嫌她的口水,上官惊鸿恨恨将她啃了半口的那颗果子吃掉,正准备将剩下的扔了,翘楚抢回,继续吃。   上官惊鸿看她模样娇憨,心里越发怜惜了去,只紧紧搂着她,问还买不买。   翘楚心里也是快活的。以前秦歌事情多,两人这样在外面闲逛的次数屈指能数。   就这样,两人似乎漫无目的,在朝歌最热闹的大街走走看看,也不管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一个铁面,一个破了相。   翘楚早已不戴面纱。若在意的人也不嫌,她还怕什么。   上官惊鸿耳利,两人说着笑着,他突然转身,道:“噢,你这丫头喜欢景平?”   “美人,你看到睿王和咱们主子好,想起景平吧。”四大说着这个正说得欢,冷不妨上官惊鸿一句话过来,差点没被口水呛着,看美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又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惊鸿心情不错,对翘楚道:“将景平他们也一并叫出来,怎么样?爷今儿个请客。”   翘楚一笑颔首,上官惊鸿随即在街上找了个少年,让他到睿王府报个信,居然不用给钱,对方已恭敬的办事去了,翘楚不解,上官惊鸿说是便衣暗卫。   这暗卫和警察一样,也还有便衣的,翘楚又囧了回。   很快,老铁等人便匆匆赶到。   众人担忧上官惊鸿,却见他在翘楚身旁,较之平日更轻快上几分,才稍宽了心。   四大嘻嘻笑道:“美人,景平来喽,来来来,你和他一起走。”   景平一怔,俊脸微红,美人到底还是少女,难得的尴尬起来,往四大脑袋狠狠敲了一拳,四大抱着头窜到翘楚身边,美人报复道:“主子,奴婢严重怀疑四大暗恋景清很久了,你要为她作主。”   四大一呆,景清已一脸惊吓,“妈呀,你千万别暗恋小爷。小爷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地步。”   翘楚笑得几乎软倒在上官惊鸿怀中,上官惊鸿看她高兴,摸摸她的发,顺势道:“看他们感情甚好,那天帮他们两对把婚事办了,亲上加亲。”   翘楚表示赞同。   表示对主仆配,亲上加亲半点也不感兴趣,四只都默了,各自侧头去欣赏街边买菜的讨价还价的艺术。   老铁和方明走在最后,老铁轻声道:“老方,这许多年了,我今儿个才有一丝感到爷是真正快活。我们这伙人在一起,有像在家中的感觉。”   方明点头,苦笑道,若无贬斥该多好。   老铁沉默半晌,方道,世事岂有双全。   说话当口,已走到一家酒楼。翘楚一看,却是之前那间闹过大事的玄湘酒楼。   上官惊鸿看她微微发怔,柔声问她怎么。   翘楚摇头一笑,“没想到是这里罢了。”   “既是请客,总得要最好的。”   翘楚暗忖自己多心,那是属于当日傻子的记忆,他又怎么会记得,即便他真的从老铁等人口中问了,也已不放在心上了吧。   上官惊鸿眸光一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鼻头用力一捏。   两人心意相通,没有多话。   进得去,上官惊鸿说不要雅座,图个热闹,便在一楼好了。   众人自然乐意。   坐定之后,上官惊鸿看了老铁一眼,随之却并没有说什么。翘楚轻声道:“你想知道就问吧。”   桌下,她双手安静放在膝上。   横下,上官惊鸿的手伸来,将她的手握了,方淡淡道:“铁叔,林姑娘回去,你可差人守住她?”   “是,爷在殿外的眼色,奴才懂得。”老铁正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止住话。   “铁叔有话但说无妨。”   守住她是怕她危险么。桌下狠狠将上官惊鸿的手一掐,翘楚疑虑,却还是出了声。   “林姑娘说,有事要和爷说,爷回去以后,请爷到她房间一趟。”   “好,我知道了。”上官惊鸿说到这里,立刻打住,让众人点自己爱吃的,四大和景清立了转问翘楚想吃什么。   这时,美人突然“咦”了一声,道:“四大,你看门口进来那个人。”   四大一愣看去,随即讶道:“这不是那天你在天香阁外面跟我说过的那个男人吗?”   众人早循声看去,翘楚顿觉奇怪,门口进来数个男人。   其中两人谈笑而进,看模样似乎极为熟捻。   其中一个,正是贤王;另一名男子,面容平凡,身穿紫服。她并不认得。两个丫头是认识贤王的,却说那个男人,莫非说的却是那紫袍男人?   贤王也看到了众人,嘴角一扬,领着紫袍男人走过来。   “八弟初掌兵刑二部,此时正值早朝不久,新官上任,八弟不是应该在二部繁忙,怎么在这里喝茶吃酒来了?”   这个人分明已经得知今天早朝的消息。景清率先忍不住,立时站了起来,怒道:“贤王是贵客,我家爷这里桌小人多,招呼不到,贤王还是去楼上雅座吧。”   这时,跟在贤王二人背后的一名奴仆模样的男子突然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说的并非东陵最常用的方言。   翘楚一直很庆幸,她虽然没有“翘楚”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但这个身体的语言能力却给了她。北地是东陵属地,是以她会两地语言。   她正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东陵偏僻的方言,还是其他国家的语言,景平已冷声道:“公子言语侮辱,请向我家夫人告歉。”   景平这一声,众人都吃了一惊,尤以贤王为甚,他这位朋友并非东陵人,便连他自己也听不懂对方的方言,景平一个奴仆竟然懂得。   “景平,那厮说什么了?”   四大问着,狠狠向那说话的男子瞪去。   景平道:“他说,这女人脸上也有疤。”   翘楚一怔,上官惊鸿本把玩着茶盏,蘸了茶水在桌上随手在桌上涂画着。已站起身来,向着那紫袍男子淡淡说了几句话。   说的并非东陵语,而是对方的方言。紫袍男子闻言,眸中划过一抹凛色,随即用东陵语对背后的男子道:“过来向这位夫人告个歉。”   男子二话不说,立即上前,向着翘楚恭敬作了一揖,也以东陵语道:“莽撞之处请夫人海涵。”   翘楚一笑,以示接受。   这时,那紫袍男子续道:“夫人莫怪,只因拙荆脸上也有疤痕,在下与妻子失散,遇到……有疤痕的女子我们难免多留意一二。”   翘楚看他样子温文,虽知他和贤王一起,并非友善之人,仍道:“谨祝公子与夫人早日团聚。”   男子道了谢,贤王看上官惊鸿神色甚峻,他又有要事和紫袍男子商量,遂也不再出言挑衅,一声冷笑,便和男子离去。   众人重新坐下,不待翘楚问,四大已好奇道:“八爷,你方才和那人说什么来着了?”   上官惊鸿一笑,神色却仍带着一丝冷峻。   “我说,我希望他尊重我夫人。若他的手下不给我夫人告歉,这顿饭今儿个是谁也别吃了。我是什么人,他可以问我大哥。我是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怕。”   “他们约莫是有甚要事商讨的,不想多惹麻烦。”方明说道。   四大又问这些是什么人,景平回答说是邻近一个小国,翘楚却细心的发现他方才眼中飞快划过一抹诧色。   她心里重重一怔,想了想,没有多问。   美人点点头,“他为何会在天香阁出现,后来八爷不敌他似乎有意出手救援那花魁,我算是明白了,他在寻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脸上也有疤痕。”   众人惊疑,她随之说了天香阁的事。   一顿饭,众人都吃的甚欢,上官惊鸿却几乎没吃什么,只是不停给翘楚布菜。翘楚明白他的顾虑,各方势力现下汹涌而来。   用过膳,上官惊鸿又给翘楚买了很多蜜饯什么的,糖葫芦尤其夸张。让景清整筐抬了走。   翘楚一直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买了东西之后才发现,说吃不了这么多,放着会烂掉的。   上官惊鸿大手一挥,说回去让厨子做全葫芦宴。   翘楚和众人囧。   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天已黄昏,却见沈清苓俏生生站在门口,满脸泪水。   翘楚这时正突然将今天日间两件微妙的小事串联上。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的留言礼物和珍贵的月票。筒子们,明天见。   342   对于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翘楚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身旁的男人,想知道他的想法,但常妃殿前他既对她那么说过,她虽然也像所有女人一样会嫉妒会难受,当沈清苓缓缓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低声对他说,“你去吧。”   她从他怀里挣开,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是给他一个空间去处理。   且她心里有事,也想仔细想想。   上官惊鸿却看向方明,“方叔,你带林姑娘进屋。”   来“我一会过来找你。”   他说着又淡淡对沈清苓道。   沈清苓看方明来搀,冷笑避开,看了看翘楚,继而深深看了上官惊鸿一眼,涩道:“新欢旧爱,是我自己看不透罢,不管怎么样,不见不散。”   茛“嗯。”   听他应了,沈清苓咬牙一笑,转身离开。   翘楚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虽不喜沈清苓,这样的情景,她总是不安。   ……   上官惊鸿将四大和美人赶跑了,自己送她回房。   回到房间,翘楚以为他要出去了,她也没理他,走到铜盆边上拿帕子绞湿擦了脸手,哪知他却悠闲的在桌边坐了下来,一拍膝盖,“过来。”   翘楚怔了怔,唤门外守值的丫头进来换了新水,关好门方走过去,坐到他膝上,拿下他的铁面,仔细的给他也擦了脸。   他很是得意,说以后每天都要这样。   享受的将头靠到她肩上,沉沉的,翘楚不舒服,推开他,臀挪了挪,改成侧坐的姿势,螓首埋到他颈窝,这才舒服的吁了口气。   他笑骂,“你倒会享受。”   翘楚也不说话,慵懒的靠在他怀里。她走了一天,也累了。   上官惊鸿看她不搭理,也不恼怒,伸手探进她的衣服里,去摸她的肚子,一手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件什么东西,凑到她嘴边。   翘楚低头一看,赫然又是一支葫芦,囧的不行。   她知他不爱甜腻,存心整他,又掰了块喂他,哪知这次他学了乖,使坏的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他用力的吮吸,她身子一颤,他哑灼的眼中划过一丝邪佞,放了她的指,低头吻住她。   他在她唇上折腾了很久,才放开,她抚着几近肿胀的唇,身子还在发颤,狠狠掐了他的脸颊一下。   他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末了,拿过她放在桌上的帕子,仔细替她将手指都擦干净,把她抱到床上,柔声道:“歇会儿,我过去一下,一会回来和你吃晚膳。”   上官惊鸿走了以后,翘楚想了想,下床让门外的丫头将景平找过来。   ……   “景平,方才在酒楼里爷到底对那紫袍男人说了什么?”   这话问得极快,景平正低头见礼,闻言果是一怔,立刻抬起头来。   翘楚也立时明白,猜测对了。   “翘楚虽想知道,但若先生不能说,也没关系。”   她怕景平为难,笑笑说道。   景平紧紧皱眉,末了,终于轻声道:“翘主子,爷对那人说的话和他告诉我们的基本一样,只是少说了一句。”   ……   景平走了。   翘楚回到床上倚着,夕晖虽是晚阳,从半开的窗透进来,也有丝刺眼。   若非当时酒楼里景平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她不会想起上官惊鸿在桌上的随手蘸划。   若非在那之前她一心扑在上官惊鸿身上,她不会看到桌上的水渍。   若非她干的是考古,她不会猜测那两抹水渍是两个文字——尽管那两个字她并不认得,但有字符的特征,想来应是别国语言。   景平说,那两个字是“莫说”的意思。   上官惊鸿当时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你是九弟的人。   ……   沈清苓的房间在另一个院落。   上官惊鸿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斟酒。   桌上一桌肴菜。   “惊鸿,给。”   看到上官惊鸿,她微微一颤,很快苦涩笑着递了杯酒过来。   上官惊鸿接过,一饮而尽。   沈清苓看他淡淡看着自己,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明明他眸里并没有丝毫责怪。   “当时,我其实想过去找你,只是,我顾忌太多,上官惊灏又在那里,我怕言语上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他一直沉默,等她说话,终于她按捺不住,走到他前面,伸手抱住他。   他垂在身侧的手却一丝不动。   她心里越加恐慌起来,嘴上却咬牙笑道:“翘楚是真为你好吗,好,我便当她真的是想为你好,但她这样做,惹怒皇上,只会将你害死,你现在连朝堂也不能上了——”   “她这样做有她的道理,莫说她的不是。苓,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   他终于出声,却是为翘楚说话,沈清苓一怔,悲愤交加之下,也登时怒了,“我和你之间的事?好,我不说她,但你抚心自问,为了她,你是怎么对我?今天,你甚至派人监视我,限制我的行动!”   上官惊鸿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轻笑摇头。   “监视?我还没有拿到绝颜丹,怕你苦闷,宁愿冒险让你用这个身份公开生活,上官惊灏从假香儿那里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但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绝对不会做戳穿的把戏。我便是赌他这多疑本性,计划在这段时间内将你转移,但看今天的情形,他已是试探出来了。我能不防范吗,派在你四周的人,也没有限制你行动,只是不让你出府,一留意到可疑,便带你从地牢离开。”   沈清苓心头一震,低声道:“原来如此。”   她说着猛地抬头,“告诉我,你还是爱我的,你爱翘楚也爱我,爱我更多一些,你对翘楚只是……负疚。”   天色在一刹暗下来,入夜了。上官惊鸿眸光仿佛也在这夜色里变暗,平缓却深沉的像个洞。看不出,猜不透沈清苓突然间竟打了个冷战,果然,他的声音像刀子一样而来。   “我爱她敬你。苓,从今而后,我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逼你爱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清苓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响,脑里一瞬空白,低喃道:“你仍为今天的事情怪我。”   “我没有。今天的事,我虽没有预料到,但你那样是人之常情。若我能过这一关,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若不能,我会设法送你离开。”   上官惊鸿的话却继续残酷的缓缓道来,沈清苓又疼又怒,死死抑住心思,听到他说最好的生活,却蓦然一怔,颤声反问道:“什么叫最好的生活?”   他还是要娶她为妃是吗?   “荣华富贵。”   “你会娶我对不对?”   “不。”   一阵晕眩袭来,沈清苓几乎跌摔到地上,手肘却教一支有力的手臂紧紧抓住。   不,这个时候她反更不能乱,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她知道。   她深深吸了口气,靠到他怀中,“惊鸿,你已经变了心。但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变。你知道的,我和你一起,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我要嫁你为妻,若你不允,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   *****   上官惊鸿果然吩咐厨房做了葫芦。翘楚看着桌上几道葫芦菜,哭笑不得。   她瞥了眼窗外,天早已黑了。   等了他半个时辰去了,也不见回来吃饭,她将他腹诽了几把,自己吃了起来。   看去很美味的东西,嚼起来竟如同嚼蜡。   也许是早膳的味道太热闹太好。   她扒了几口,便没了胃口。开门出了去。   却见景清不知什么时候过了来,在门口与众婢愣愣站着。看她出来,又惊又喜,招呼道:“翘主子。”   翘楚看他这样,有丝失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传话的。”   “过来传话你不敲门不进来?”翘楚也愣了。   景清立刻委屈起来,“爷嘱咐下来,说看到你出来才让说的。”   翘楚越发奇怪,“不出来不说?他先告诉我他让你传什么话。”   ————————————————————————   谢谢所有筒子的留言礼物和月票,谢谢大家在最后一天为歌做的冲榜努力。歌在这里也小吼一把,手里还有月票的筒子,觉得倾城还可以的,请给倾城投下你决定性的一票。谢谢!   343   走在书房的路上,翘楚本已为景平的话忧心,上官惊骢也真正卷入了这场夺嫡之争……上官惊鸿又不知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和沈清苓之间又怎么了。   他让景清传的话居然是:若她要找他,到地牢去。   ……   啷当一声,铁门推开,一片氤氲水汽扑面而来。   踞翘楚一怔,只见竹屋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桌两椅。桌上竟是一桌的菜,炉子上还烫了壶酒。   上官惊鸿铁面摘了搁在桌上,本支着肘子神色慵懒却又眉头紧凝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是种有趣的表情,他似乎很悠闲,又似乎在沉竭,她不由自主担忧,他这样,只能说明情况确实不好。   听到声响,他嘴角顿时弥出丝笑意,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踱回桌边。   黔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个样子她本来一肚气恼不安都不好发作了。但想想他着实好气,说好晚膳不回,让她自己一个在房里对他和清苓的事胡思乱想,他却在这里好菜好饭。   上官惊鸿看她不出声,抿了口酒便去哺她,她推打着他连连闪避,却无果,被他灌酒不说,还又啃又咬的在唇舌上捣弄许久。   她嗔然,“你从前不是最讨厌做这些事,如今……”   她到底不如他厚颜,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上官惊鸿却不然,笑吟吟道:“如今如何?你说说看。”   她别过头去。   上官惊鸿往碗里夹了些东西,递到她嘴边,低声道:“我在这里等,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过来。”   翘楚闻言一愣,他忽而又笑的得意,“你等不到我,果然巴巴出去,知道我在这里,巴巴过来了。”   “翘楚,翘楚,你在吃醋。”   翘楚没料到他竟然来这么一出,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不去理他。   上官惊鸿也有丝慌了,他看人犀利,惟独对她却不好琢磨,遂赶忙去哄她。   翘楚看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说些古怪的软话,归结起来就是什么提高四大美人的福利待遇,什么买个牧场送给她,气也没办法再生下去了,笑骂道:“八爷,你这人虽然恶劣,但总算没有虐待我的丫头,还有,你虽然钱多,但我不思乡。”   上官惊鸿也囧了,但随之明白她总归是没有生气了,又颇为自得起来,替她布菜。   翘楚也一边吃,一边往他碗里夹些青菜瓜脯。   两人没再说什么,安静吃饭。上官惊鸿高高兴兴的很快就吃了几碗饭。   饭后,翘楚迟疑着想问沈清苓的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至于上官惊骢的事,她明白不宜多问,   她心里煞是为难,他们两个,无论是谁,她都不希望有损伤。   他将她搀起,拥着她往花林走去,两人沉默着走了片刻,他突然扣住她的腰,让她倚到他身上,轻声道:“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翘楚心头一震,他话里的意思,她是明白的,点了点头。   “我必须要安置好她,但只此而已。”   他薄眯的眼眸透出一股坚毅,翘楚微微笑着应了他一声。   他伸手将她紧紧抱住,略有些埋怨的低喃道:“你怎么都不吵不闹,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翘楚有些失笑,随之更多的却是惶然。   她虽不喜沈清苓,或许该说是思微,但对她却有种负疚的心理。   若论先来后到,毕竟是清苓先到;若说婚姻嫁娶,是他亲选的她。   谁对谁错,她真的无法判断。但如今,她虽得到了,却会不安。   可爱情,却不能是三个人的事。   突然又想,她得到了又怎么样,时下局势坏,她的身体也一样。   她明白自己的情况,看似无异,但一旦发作起来——   到那一天,他以后岂不寂寞。   想起这顿饭他的小可恶其实半带傻气,她脸上笑着,惶惶的去紧紧回抱他。   ……   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抱回竹屋,不知道怎么的就拱到了床上,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粗粗喘息着半褪了衣衫,不知道怎么的她也扒下了他的外袍……直到他身下的火热硕大的坚硬惊醒了两人。   他眸里嵌着暗哑的情欲,却从她身上弹起,替她拢好衣衫,盖上薄被,咬牙道:“再等上个把月就可以……”   她羞红着脸点头,无论如何绝说不出让他去找其他女人的话,再说,郎霖苓此时也不在府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果是在郎相的相劝下,回了郎府小住。   他将自己的衣袍也理好,抚着她的发,低声道:“今晚在这里陪我。”   她一怔,却听得他道:“我约了五哥和宗璞他们过来。”   她心中欣喜,他已振作起来开始重新谋划,她问他有什么想法,他却让她别操心。   她心里一咯噔,想到些什么,却只笑着承了。   两人说着话,翘楚身子不好,而今带着孩子,较之常人更容易倦乏,意识很快模糊了去。   上官惊鸿眼里深深划过一丝恸然,拿起她的手,悄然注了些内息进去。   她离开的这些天,他翻览了大量的大内医书,其中有本民间古籍提到以温绵的内息刺激心脉、让心脉变得更强壮的方法,则更能与病发时的剧烈痛苦抗衡而延缓死亡。   这和他设想的方案大致相同,哪怕要消耗他大量内力。只是,这终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可现下时势困涩,他没有办法走开,否则上官惊灏一掌大权——他死了,她和小怪物又该怎么办。   他眸光倏变,抿过一抹暴戾。   “惊鸿哥哥。”   一声清脆忽而传来。   他扭头看去,门外众人都到了。宁王、宗璞、佩兰和冬凝,老铁等人也下了来。出声是冬凝。   上官惊鸿眉头一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冬凝开心的看了翘楚一眼,吐吐舌,上官惊鸿伸手替翘楚又掖了掖被子,方走过去,又压低声音道:“小幺,你和五嫂在这里陪她。”   冬凝和佩兰立即爽快应了。   和翘楚一段时间没见,都很是挂念。   ……   “五嫂儿,翘姐姐好瘦,看着让人怪难受的。”冬凝的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想去碰碰翘楚,佩兰立刻急道:“你莫把你翘姐姐吵醒了,回来看你惊鸿哥哥骂你不骂你。”   “佩姐,没关系的。”   突然的一声,将两人都吓了跳,翘楚却已经坐了起来。   原来,她虽疲困,但心里有事,到底没有睡熟,方才众人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清醒过来。   佩兰和冬凝又惊又喜,三人亲热的说了会儿话,翘楚问起冬凝的情况,冬凝摊摊手,笑道,幸好有三年守孝之期挡着。   却是冬凝母亲过后年余,她便拿这个回了皇帝,无论宗璞和樊如素,两相没有答应。   但不可避免的是终是因上官惊鸿而要和宗璞见面,宗璞每次看她,她都有想逃的冲动。   翘楚摸了摸她的发,安慰了几句,冬凝只说没事,翘楚想了想,终是问了出来,“他和五爷他们在商量清苓的事,对吧。”   冬凝和佩兰闻言,都微微一惊,翘楚苦笑,这天下来,怎么两件事都给她猜中了。   *****   都说活着就有希望,不管现在怎么样,只要还在他身边,她就有希望。   翘楚,你只管等着,谁笑到最后才笑的最好。   沈清苓一擦眼角,眸光一利,便从这件事做起,上官惊鸿会明白谁才是他该爱的。   将信笺叠好封印,递给旁边的阿绣,“去,将这送到太子府去。”   阿绣一震,“太子府?”   *****   林深处。   “谁,出来。”   随着老铁的低喝的声音,众人警戒的向侧方阴暗的花树看去。   景平却分明看到上官惊鸿微微拧了眉。   “说,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淡淡的女音响起,翘楚领着冬凝和佩兰缓缓从林木里走了出来。   ——————————————————   ps上个月大家都为文冲榜做了很多努力,歌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很不安。我知道,大家不为名次,只是希望比赛能公平。所以歌考虑很久,昨晚还是出来喊票了,谢谢大家昨晚的支持,不管结果怎么样,衷心谢谢大家。在这里祝所有筒子节日快乐,也希望仍要坚守岗位的筒子亦一样过得开心。下更在12点左右。   344   翌日午间,太子府迎来了两件事。   一是皇九子夏王的婚事,婚日早已定下,今日按例圣旨逐府相告。就在五天以后。   二是睿王和睿王妃的神秘来访。   这是翘眉没有想到的。   是以在大厅与上官惊鸿和翘楚会晤的时候,上官惊灏眸含浅笑打量着两人的时候,她却有些茫然。   上官惊鸿很宠爱翘楚,翘楚过的很好。这从二人之间的动作神色可以看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自小便是骄傲的,配她的人当是最好才对。可回想起到朝歌以来的点点滴滴,一次次短暂的见面交汇,她对他的异样感觉,特别是在围场悬崖回来之后,那种不知为何却偏偏极为强烈的感觉——   无论他在崛起还是如今的最终落魄。   来原来,早已经注定。   当年的质子原来是他。   她总希望,自己的良人是天底下站得最高的人。   而今,她虽对他有意,但他的处境堪虑。   尤其是在上官惊灏掌掴她之后,她明白权力有多重要,上官惊灏天之骄子,嬉笑怒骂,因为他有权力在手。   但她却仍禁不住对他心动,亦更厌恨翘楚。   茛而听上官惊灏的语气,上官惊鸿并不知道当年蟁楼的人是谁。   在上官惊鸿心中,她是特别的。   几次交集,他都温柔以待。   何况,在北地和他相伴数月的人是她,不是翘楚。   但这时,她又该怎么做才好。   她已婚嫁,他政途黯淡。   她正凌乱无比的想着,此时,招呼打过,只听得上官惊灏在旁抿茶笑问,“八弟是个不知八弟和……翘妃大驾降临,有何指教?”   上官惊鸿亦是淡淡一笑,仿佛上次的深仇已无大恨,道:“翘楚挂念太子妃,臣弟便带她过来探看一番。她姊妹虽同嫁到一处,但平日见面总归不多。”   “嗯,应该的。”上官惊灏嘴角一挑,眸光缓缓落到翘楚身上。   翘楚到底不如上官惊鸿多年以来的隐忍功夫,尤其上官惊灏和这太子府给过她最恐惧的回忆,若非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她绝对不会过来。她当下立即便避开了上官惊灏的目光,对翘眉道:“姐姐,爷和太子爷说的事儿也不是我们女人家懂的,你我出去走走说几句体己话如何?”   翘眉看上官惊灏半带邪佞的目光始终降放在翘楚脸上,心中冷笑,又想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不知道这事儿是落在上官惊灏还是她头上,遂道:“如此甚好。”   翘楚一笑,随之看了上官惊鸿一眼,上官惊鸿颔首轻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二哥这太子府守卫森严,你倒害怕什么,你绝不能在这里出什么事。”   他说着淡淡看向上官惊灏,“臣弟说的对吧,二哥?”   王莽下朝随上官惊灏过来,在旁陪坐着,这时听上官惊鸿言语暗藏讽锐,心里一怒,便要反驳他,这个男人现在已是落水之狗,便是他也不必畏之。   哪知,曹昭南立刻横来一瞥,他一凛,看上官惊灏始终嘴角含笑,遂没有吱声。   是,且看谁笑到最后。   *****   当翘楚说出来意的时候,翘眉还是吃了一惊。   睿王睿王妃一行,原来意在她!   她冷冷一笑,凤汁染得红艳的指盖儿直指翘楚脸门,“小贱人,凭你就想和我讨价还价?我不管你有什么拿来作什么用,我绝不会问母亲拿绝颜丹交予你,莫忘了你身子里还淌着我种的毒。”   翘楚也不恼怒,浅浅笑道:“姐姐,莫忘了翘楚夫君是什么人,你的毒,他早替我解了,倒是你,你身体里被方镜暗算的毒是个大麻烦。”   翘眉猝然一颤,随即失声道:“方镜是睿王的人?”   翘楚自是不会答这个问题,只续笑道:“我家爷算着姐姐的毒也是时候该发作了,才携翘楚上门拜会,目的是想替姐姐解毒。但这世上凡事总讲个等价交换,睿王他想要的是绝颜丹,你需要的是解毒。这里有封信,是睿王托我交予姐姐的。生命诚可贵,翘楚也不扰了,你好生考虑清楚。”   ……   再回到大厅,各人都说了什么,翘眉心神恍惚,都听不清记不住,勉强堆叠着精神送了客,随即匆匆回到自己房间。上官惊灏待她冷淡,也没有管她唤她用膳什么的。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那毒已经涌上心腑,扣扼着她的咽喉,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随之又伤心起来,她这般对上官惊鸿,他却如此相待?   末了,她一咬牙,抽出信来,这信里的内容却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当然,此时她并不知道,她接着所做的种种,为夏王大婚那天满堂宾客前突发的大事埋下了所有意想不到的伏笔。   *****   是夜,三更时分。   翘眉也没有升点烛火,她这个独立的院落此时正好为她提供了方便。门外守夜的奴仆丫鬟早已让她借故遣退。   她走到窗边,将一直饲养着的黑鸟从笼里拿出来,在它脚上仔细缚好信笺,然后开窗放了出去。   ……   黑鸟在窗前微一盘旋,很快在黑暗里。   它在即将飞出太子府的时候,被一只袖箭射落。   当然,翘眉没有看见。   ————————————————————————   谢谢阅读。筒子们,抱歉,更晚了些。天香阁的情节以来,有很多筒子们看去似乎晦涩没有来龙去脉的事情,在这几天大部分都会交待出来。咱们明天见。   345   母亲:女儿急需绝颜丹。眉知此药珍贵,母亲已无存在身,须问姨娘取之,然姨娘身处北地偏远部落,来回耗时,惟求母亲毋必于七八天内设法将之送至睿王府,不可或缓。   那是在北地也业已失传的古语,早不为民众所用。   但并不妨碍一些人看得懂。   男人眸光如鹰,就着旁边另一名男人所擎火折子,将信读罢,重新封印用信筒装了,缚回鸟脚上。   鸟儿教袖箭打晕,此时悠悠醒转过来。   来男人抓起黑鸟,猛一扬袖,信鸟再次没入黑暗中。   三更时分的漆黑里,一切来去宛若花落无声。   ……   第二天近午时分,翘眉方醒来。她心神不定的坐在铜镜之前,贴身丫鬟在旁边侍候着。   今天,院落里突然多了很多护卫。   “嘎吱”一下,忽而门被用力推开。翘眉吓了一跳,她手上正拿着一支花簪子,簪子一下从手里摔跌落地。   茛她到底是太子妃,谁如此大胆敢擅自闯入,不问便知这进来的是上官惊灏。   上官惊灏淡淡看着她,眼尾酿着丝许笑意。   翘眉最是害怕这个男人这种宛似无害的笑容。   她颤抖着咬牙见了礼,有些心疼俯身捡起簪子,看上面磨了道口子,对婢女道:“这是大妃送我的嫁妆,你且拿出去看看能不能修一修。”   婢女立刻应了,告退出去。   上官惊灏微微眯眸,眼缝间透出丝危险和玩味,“孤听去怎么觉得眉儿是嫌弃孤府上的珠宝不够好,倒巴巴惦念那旧物去啊,嗯?”   翘眉自是不会愚蠢到与他抗衡,只笑着上前,说殿下净爱顽笑。   上官惊灏一笑,忽而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翘楚,终有一天,会是你……   *****   翘楚当然不知道上官惊灏此时心里的想法,只是在看似百无聊赖的居家生活中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用过午膳,四大和美人陪她在花园里散步,这是上官惊鸿临出门前特意吩咐下来的。这样对她的身子又好处。   今天,上官惊鸿没有和她一起吃饭。他外出了,去接郎霖铃回府。   她心事沉重,既为郎霖铃,更为数天之后的夏王大婚。   郎霖铃到底是上官惊鸿的妻子,哪怕她相信他会妥善处理好,但再怎么妥当,终是伤人。同是女人,她不想伤害到郎霖铃,哪怕是和她已成水火的沈清苓。   复想起昨夜定下的计划。   不知为什么,心深处总有股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届时有些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会发生。   突然,脚步声从后面而来。   转身一看,却是上官惊鸿携郎霖铃回来。   她向郎霖铃见礼,郎霖铃神色淡漠,却还是颔首做了回应。   上官惊鸿正待带郎霖铃回房,郎霖铃翩然一笑,止住他,“爷,不必了,臣妾自己回屋便好。方才你说晚膳为我洗风接尘,亦是不必了。”   郎霖铃明白,自己心里仍然爱着这个男人,却亦已有些看不起他了。   结识之初,他意气风发,说和郎家不过是做交易,并不倚仗郎家,他果然做到了,可后来他亲手将自己的一切毁去。也许,他压根便是个不能成大事的男人。现在还不是得巴结郎家?!   她说罢,诀然离去。   她希望他追过来求她,却又知道若他果真这么做,她只会更看不起他。   一时,这个当日在选妃赛上最受皇帝赏识的女子竟也五味杂陈,只剩一腹冷笑。   郎霖铃眼里对上官惊鸿的不屑和讽刺,翘楚看的清清楚楚。   若非上官惊鸿将她紧紧抓住,她已奔上前去,拦下郎霖铃。   可拦下郎霖铃又能怎样?她心里一疼,将上官惊鸿拉回自己屋里,绞帕子替他擦脸擦手。   上官惊鸿一直沉默着,她去晾帕子的时候,却突然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   *****   太子府。   瞥了眼床上玉体横陈、疲倦入睡的女人,上官惊灏眼内划过丝意味深长的笑,开门出屋,走回书房。   书房内,王莽已到。   他吩咐王莽磨墨,很快写好一封信。   王莽只见信上写着:吾欲与汝一见,惟念汝现下诸多不便,五日后,你我会晤夏王府何如?   上官惊灏随之将一名小厮召进来,吩咐了几句,那小厮立刻手脚麻利的将信揣好,颔首离去。   王莽明白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心里涌起丝压抑不住的颤奋,“绝颜丹要七八天才到,殿下是准备在夏王府动手吧。”   上官惊灏眸光深凝,良久,方道:“不,错了。这是上官惊鸿的套中套。”   王莽心头一震。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人推门而进。上官惊灏淡淡看向来人,神色越发的谨慎,“可已办妥?”   曹昭南笑道:“上官惊鸿明白,来府到访,殿下必疑。教太子妃用那黑鸟作幌子。与殿下猜测的一样,今天看似毫无破绽出去的人才是关键。我们的神偷手在途中窃下那婢子拿出府去修的花簪,那簪子内里中空,果有乾坤。我们看信后已将之装回簪里放回那丫头身上。凤清大妃手上根本还有绝颜丹,按路程算来,这书函从簪子店过去睿王府,再由睿王府发往北地,北地将绝颜丹秘密送到睿王府,前后不过四天。”   ——————————————————————————————   谢谢阅读。向大家请个假,今天先更到这里。筒子们,明天见。   346   —————————————5000字更———————————————————   日子似乎平淡得像水,但转眼间又已过了三天。   明天便是夏王大婚,到时少不得又是一场热闹。若非碍于身份,她绝不想去,睿王府现在便如丧家犬。   郎霖铃支肘在桌上,冷冷淡淡的想着。   来“小姐,要传午膳了吗?”   婢女扇儿在背后询问。   扇儿是从郎府带回来的新婢,假香儿的事,她后来听景平过来解释了,她自是真香儿已经死了。   茛香儿的事总能让她想到很多。譬如上官惊鸿确实聪明,譬如上官惊鸿太傻,为一个女人放弃多年来苦心经营。   “不用。”她淡淡答了一句,突然又想,若那个女人是她,她还会不会那么想。   此时,心中的不屑里竟带了嫉妒。   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她心里竟也突然生了丝喜悦。   来人手擎托盘,一身青袍,果然是上官惊鸿。   这些天,他每天都亲自送膳和药汤过来,药汤说是给她调理身体。   是的,她现在的精神确实不好。   但除此,他却一直没有说其他什么。   她还想她求他不成,若他主动求她,若他……她也许会回去求她爷爷。不管行还是不行。她看着他幽深却平静的眼眸,心里竟越发的千回百转起来,似乎是累积了多天的情感的喷薄。   他放下托盘,转身便要离去。   郎霖铃忍不住开口道:“爷在这里一起用个膳吧。”   上官惊鸿略略一想,开门对在门外等候的景清说,告诉翘主子我在这边吃,让她不必等我。   他和郎霖铃一起用膳,上官惊鸿随意拈了个话题,说的是些书中志闻,郎霖铃是个博学之人,对这些既有兴趣又知晓甚多,两人一时谈欢。   上官惊鸿走的时候,郎霖铃竟差点想开口让他留下来。   ……   离开郎霖铃的房间,上官惊鸿去了书房。   应当说是去的书房旁厢的房间。   那本是另一间他放置书籍的房间,如今是翘楚的新房。   他将翘楚的窝挪了过来,和他的书房毗邻。   门外站了几名婢女,门却开着。   婢女施行,他没有理会,径直走进房里,却见两名婢女在打扫,饭桌上丰盛菜肴几乎未动,地上有些呕吐之物。   他心里一沉,沉声问道:“翘主子呢。”   婢女怯怯答,说在前院里。   他听罢,吩咐二人仔细打扫干净,尔后方领着门口众婢往前院而去。   ……   是在亭畔的石塑桌椅找到她的。她背后不远处是个湖,湖上小桥亭台,四处花木错落,阳光暖逸,四大没有在旁陪着,不知被她遣到哪里去了,她自己坐在石凳上,小口小口的安静吃着东西。   他远远站着,看她吃了几口便住了手,低头静静看着自己的肚腹。   上官惊鸿看着鼻子一涩,十指弯屈成起来,紧紧握了很久,将几乎涌翻到咽喉的情绪压下了,才大步走过去。   翘楚看上官惊鸿突然出现,微微一怔站了起来,却见他一言不发的盯着桌上的白粥,眸色阴鸷,忙解释道:“你吩咐厨房做的那些,我有吃,就是——”   “你不舒服为何不让丫头过来找我?你那丫头呢?”   上官惊鸿打断她,唇角紧抿,语气已经是非常不悦,接近低吼。   “我想自己呆一呆,便让她们回去吃饭了。你是大夫,又不是不知道,我害喜症状较常人重,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让景清来报,你在郎妃那边自是有事的,我怎么能……”   虽知他有事,但他到底是在郎霖铃那里,此刻他模样凶狠语气怪责,翘楚心里亦不由得生了丝酸涩,说了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上官惊鸿看她眼底却一抹郁卒,嘴上却笑笑说着,心里顿疼,对于郎霖铃,他有他的想法和原则,但绝不可和她相提并论,他伸手将她抱起,坐下,冷冷看向前面众婢,“到铁叔那里领罚去,每人十板,扣今月俸银。”   众婢一听,一个个脸色发白,扑通跪下,为首婢女颤声问道:“爷,奴婢们做错了什么?”   上官惊鸿冷笑道:“主子不适,你们却知情不报,不该罚吗?”   翘楚看他发恶,本已吃惊,这时看上官惊鸿眸光愈沉,一拉他衣袖,急道:“我又没让她们报,她们自是不报,你这是做什么?”   他行事严酷,她想对他发火,对他满心疼惜,发作不起来,求他,她也正在一股淡薄却分明的伤涩之中,一时嘴巴微张,仍是说不出话来。   上官惊鸿却突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复看向众婢,微微沉声道:“这次看在翘妃份上,姑且饶之。若有下次,你们当知怎么做,有些事不必主子训说,懂了吗?”   众婢又惊又喜,谢过翘楚,按上官惊鸿吩示,退到较远的花坳旁边,远远侍着。   翘楚看了上官惊鸿一眼,想从他腿上起来,却被他紧紧攀搂着腰肢,只是不允。   带着缕缕温热,他的声音带着警告沉沉灌入她耳里,“以后再有不适,若我不在你身边,不管大事小事,都必须教人第一时间通知我。办不到,我不管谁在你身边,一律严责。”   翘楚心里难受,却到底为他的话而感幸福,可惜现在对她来说,越幸福,越如履薄冰。   她这样执拗想将这个也许并不健全的孩子生下来,可是即便他不充口不提,她越来越害怕,即使她肯努力,她还是不能将它生下来。   而且,现在她贪心了,这个孩子以外,她还想活长久一些。她舍不得离开他。   唇边微有些濡湿,却是他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的凑到她嘴边。   她怔怔看着他,吞咽了口,眼泪却差点落了下来。   上官惊鸿看她眼圈通红,心中立刻乱了,将碗放下,眉目一挑,道:“不是说不罚了吗,怎么还这个模样?”   他说着略略一想,状似狐疑道:“还是说其实你想我罚她们?”   可怜一众婢女扑通一声又全部跪下,齐齐哀求的看向翘楚。   翘楚哪里还敢悲秋悯冬,正想顺毛,方明匆匆奔来,脸色凝重,道:“爷,翘主子,宫里有旨意过来。”   翘楚有些担忧的看了上官惊鸿一眼,上官惊鸿没说什么,只将她抱起,往大厅而去。   到了厅中,郎霖铃、沈清苓和睿王府一干主要人等都已跪在地上,等候接旨。   连着郎霖铃在内,众人无疑是紧张的,为这突如其来的圣旨。   为什么这时会有圣旨过来,这圣旨到底说些什么……   宣旨的是曹昭南。   他和上官惊鸿打了声招呼,众人看去,那是不似敬却也不讽,都没有办法从这大太监脸上看出圣旨的好坏端倪。   曹昭南拿出圣旨,随之宣读道:“睿王府翘氏身怀皇族后裔,朕记念皇孙安健,特召翘氏进宫,着医女检之,睿王听旨陪同进宫。”   众人听罢,都面面相觑,翘楚有孕以来,也不见皇帝特别关心,今日却怎么突然召进宫去?再说,检查何须进宫,上官惊鸿便是最好的大夫。   上官惊鸿眸光微凝,只是安静的扶起翘楚,朝曹昭南微一拱手,道:“可否让我府上两个奴仆相随进宫打点?”   曹昭南虽是上官惊灏的人,但自不会在众多宫中随来的内侍面前落了风范去,只一笑应允了。   上官惊鸿挑的是老铁和美人。   曹昭南知道,这名唤美人的奴婢是名高手,只是,此时看去神色凝重,身上杀气较往日消减许多。他心中轻笑暗忖,噢,都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让两名武功好手随行。若是,再多的好手也没有用,那是皇宫。   他不动声色看了沈清苓一眼,只见沈清苓淡淡盯着翘楚。   嗯,这场角逐很快便到最后时刻——   ……   郎霖铃带着满腹疑虑回到房中。   她脑里也仍在想皇帝召上官惊鸿和翘楚进宫的事。   记挂皇孙不过是借口,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边想着,有丝困意袭来,在她即将入睡之际,婢女扇儿突然急急推门而入,颤声道:“小姐,宫里……宫里又有圣旨过来!”   郎霖铃万没有想到,在第一道圣旨下达、上官惊鸿携翘楚离府不久,竟又有第二道圣旨过来。她浑身一震,怎么会这样?   扇儿这般惊慌却也是怪不得,现下睿王府就像悬在崖上的物什,谁都说不清下一刻会有什么事情莅临。   上官惊鸿既不在家,便该由她来作主,她是决断之人,立刻率了睿王府一干人等到厅中接旨。   这次宣旨的是夏海冰。   夏海冰眉宇间透着丝严肃,他读罢圣旨,郎霖铃大吃一惊,浑身止不住颤抖,看向旁边的沈清苓。   怎么会这样?   可偏偏上官惊鸿此时进了宫,怎么办才好?   这一回,睿王府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   宫,皇帝寝殿。   翘楚在被曹昭南带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和上官惊鸿在桌案上对弈。   仿佛数日前父子二人的嫌隙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仿佛毕竟只是仿佛。曹昭南淡淡看了翘楚一眼,心想,倒莫怪殿下对这女子甚是上心,确实有丝胆识。   原来,进宫以后,按皇帝旨意,翘楚被带到太医院检查身体,上官惊鸿则被宣去皇帝寝殿。   上官惊鸿微一沉吟,说先陪翘楚过去,稍后再一同过去皇帝那里。   曹昭南遂笑道,噢,睿王还怕王妃在皇宫出事不成?   翘楚立刻劝说上官惊鸿过去,甚至让美人也不必相陪,和老铁待在宫中马车停放的地方候着便可。   ……   当然,这检查确实只是普通的检查。圣旨既提到,总要有个落实。   君无戏言。   哪怕,曹昭南有种古怪的感觉,不知为何,皇帝对翘楚似乎越发不喜、心思谲沉起来。   他既将翘楚领到,便退到皇帝背后,和莫存丰一起侍候。   ……   翘楚跪下向皇帝见礼,皇帝似乎过于专注在眼前的棋局上,并没有听到。   上官惊鸿眸光一动,一声轻咳,道:“父皇,翘楚过来了。”   皇帝淡淡“嗯”了声,算是应了,却再无表示,继续下子。   他这子儿一下,立即将上官惊鸿的子围死一片。   “老八,你是个聪明人,但莫忘谨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现下既在下棋,思虑棋子的问题已足够,其他的……心无旁贷才可。”   “谢父皇教诲。”   上官惊鸿答着,曹昭南却分明看到他往翘楚轻轻一瞥,递了眼色。   这一记,他做得落落大方,竟也不遮不瞒,当然,遮瞒亦不见得皇帝看不到。   翘楚知道,在场的都是人精,自是都明白上官惊鸿要她做什么,她咬了咬牙,并没有假意晕倒,只是微微挺直身子依旧跪着。   上官惊鸿眸光一沉,她只当作没有看见,将注意力放到棋盘上,以图分散双膝不适的感觉。   棋盘上双方棋子纵横交错,竟看不出胜负端倪,不知谁将胜,谁会负。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局棋始终没有决出胜负,翘楚双膝酸疼难禁,头上汗水淋漓,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又饿又乏,她只一直咬牙忍着,看莫存丰指挥着小太监燃上灯火。   她往窗外看去,外面,天已全黑。   进宫时候不过是晌午时分,竟已数个时辰过去。   皇帝也没传晚膳,上官惊鸿一直沉默着,这时,出声道:“父皇,是时候传膳了。儿子和翘楚陪你过去偏厅用饭如何?”   皇帝摆摆手,“朕不饿,”   他随即似又想起什么,笑道:“老六老七老十几个的母亲都与莊妃交好,之前听莊妃说,今天他们都带媳妇过来和她还有他们母妃吃酒,说是先贺老九明日大婚。这个时辰约莫还没出宫,昭南,你且过去将他们宣过来,朕亦很久没看到那几个女娃儿了,听说,老七的媳妇也怀上了……”   六皇子几个人进来的时候,翘楚苦笑心忖,这几名皇子个个亦都不是好茬,倒也是冤家路窄,上次在夏王府遇到,太子带了他们去捉奸,后来,又在天香阁冷眼旁观淳丰对上官惊鸿动手。   众人看到上官惊鸿和翘楚,也都微微一凛。   *****   睿王府。   上官惊鸿书房,灯火通明。   方明、景平和景清都在,除此,还有郎霖铃。   一个小厮进门低声禀报了几句。   众人本已焦急慌乱,此时闻言都变了脸色,郎霖铃尤甚。她抚紧眉心,喃喃道:“怎么办,消息不通!”   景平苦笑道:“爷他们是有意被扣留在宫里。”   而中午时分,第二道圣旨却将沈清苓带走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夏王大婚,明天见。   347   ———————————————二更4000字——————————————————   宫,皇帝寝殿。   一凛之下,众人看翘楚仍跪在地上,心里都明白皇帝对睿王府的态度。   众人向皇帝见礼。   来“父皇高明,儿子输了。”   上官惊鸿亦随着皇帝一声平身,将拈在手中久久不落的子放下,立刻起身扶起翘楚。   翘楚本想自己站稳,但腿脚发麻,肚腹疼痛,无法不倚靠着上官惊鸿。   茛皇帝不置可否的看了两人一眼,上官惊鸿顺势道:“儿子不碍父皇与六哥七哥和十弟相聚,先行告退。”   皇帝眼睫一翻,却道:“也晚了,翘楚的身子不便多动,你二人便在宫里过夜,明天一早再出宫到老九那里吧。”   翘楚越发的心神不宁,但二人自不能拒绝,上官惊鸿答允了,皇帝又让莫存丰带他们到偏殿空房休息,上官惊鸿只说不必麻烦,二人到常妃殿歇息便可。   皇帝极轻的一声嗤笑,倒也并未阻止。   七王妃突然低低一声,“我的沉香手串呢?”   十王妃笑道:“姐姐,谁让你老是拨弄,看,这不掉了吗,掉到翘姐姐那边去了。”   “哦,翘姐姐,能烦劳你捡一下吗?”   七王妃恍然,看似是很随意的道。   翘楚一怔,低头看向绣鞋边的手串。   上官惊鸿眸光仍是平静如方才,从只是更暗了几分。他挽着她正要跨步,背后,皇帝缓缓道:“翘妃,那玩意不是在你那边吗?”   翘楚心笑,只当是八点档剧场,若她连久跪有可能导致流产的危险和愤怒都能忍下,此时又有什么所谓委屈不能受一受的。她动了动酸痛的身子,上官惊鸿却比她快,已俯腰去捡。   耳边听到几个皇子的窃语和笑声,翘楚佯疼轻叫了一声,上官惊鸿一惊,立下抬头看她,他抬头一刹,她立刻弯腰将手串捡起来,走到七王妃身边。   众皇子止住笑,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她将手串递给七王妃,“这位姐姐,给。”   七王妃眉头一皱,伸手来接,骤然却是一股大力拉扯而去,翘楚仍是轻笑,淡淡看着绳子在崩断,檀珠四散。   七王妃脸色却登时变了,质问道:“翘妹妹,这是我成婚时皇上我家爷的母妃亲赐的,你怎么能将它扯烂。”   翘楚没有争辩,只是赔礼道歉,这位七王妃的戏虽差,但似乎正合帝心,皇帝冷眼旁观,嘴角噙笑。   “哎哟,翘姐姐,还不帮七嫂嫂捡起来,七嫂嫂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声音娇滴搭口的仍是十王妃,六王妃也皱眉轻声附和了一句。   敢情她便没有身怀六甲?翘楚摇头一笑,正要去捡,身子却迅速定住,一动也不能动。上官惊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点了她的穴道……   他安静的再次俯下身子。   翘楚眼鼻一酸,闭上眼睛。   ……   走出寝殿,那几个人的笑声似乎还在背后清晰传来。   翘楚在男人的搀扶下,边走边低涩道。   “我捡就好,这事明天肯定传出去的,你不傻吗?”   冷不妨触上上官惊鸿寒冽的眉眼。   “你方才为何不按我的意思去做?”   一离那是非地,他的怒气亦全然迸发出来。   她知道他心疼,却没有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我不相信你没有察觉出来,不知为何,你父皇很是厌恶我,比从前更甚太多。本来若非你们几个有夺嫡能力的皇子有了孩子,其他皇子怎么样,他并不见得会如此关心。他将七王妃宣来,实是想告诫我,即便我有你的孩子,他亦不会惜之怜之,我的孩子比七王妃的更不如。不是每次乞求都有用,譬如上次金銮殿外。但是你的生死前途全部掌握在他手里,若我方才假意晕倒,你以后更难。他罚了我,则心里起码会舒坦——”   “皇家的游戏规则,你该比谁都清楚。”   两人停在路上,夜色迷蒙,四面亭台楼阁,宫灯火光远远绰绰。她看他握住他双臂,压低声音告诉他她心里的话。   上官惊鸿除在她说那句“我不相信你没有察觉出来”眼皮翻了翻之外,再无搭理,用力扯下她的手臂,蹲下身子,冷冷道:“闭嘴,上来。”   翘楚苦笑,却没再说什么,上了他的背。   两人一路走着,没有话,除去她饿得有些难受,轻轻抚住肚腹时,上官惊鸿亦轻轻低哼了声,约莫是她的手硌到他背脊……   可是,他有他对她的原则,她有她对他的心疼,一时,竟是谁也无法妥协。   殿内尘灰,他们必须做些清洁才能下榻,若是只有上官惊鸿一个人,他还能随意便一宿。冷宫又没有奴仆能使唤,亦没有工具,官惊鸿将翘楚背回去之后,便到外面找内侍来打扫。   翘楚在里面坐着,未几,突听得有惊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一惊,走出一看,却见上官惊鸿前面跪了六七名内侍,皆是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看着上官惊鸿,其中一人右手吊垂着,模样痛苦,浑身瑟缩颤抖不已,那手……看去竟是折骨而断。   是上官惊鸿做的。   “惊鸿,住手!”   她走到前面,急怒道:“你疯了吗?怎能拿这些人撤气!”   上官惊鸿闻言微微一顿,缓缓看了她一眼,随之自嘲一笑,他嘴角依旧轻轻浮着笑,眸光却依旧残狠嗜血,“怎么,几位公公现下得空了没有?吃的什么时候拿过来,打扫的事又如何安排?”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留下两个人,其余的该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去。”   几名内侍叩头如捣蒜,从地上爬起,又有两人搀了那个断臂内侍,便待离去,却被上官惊鸿沉声喝止。   众人又惊又怕,终究悻悻凑首作了商量,三两去了,另两人蜷缩到一旁,不敢说话。   翘楚这才知道上官惊鸿的用意,她心里歉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亦是个骄傲的男人,只是比不得上官惊骢,他自小困苦,并没有那个资本。而今失势,内侍也欺之。   他甚至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保证他们能按的意愿办事。否则,虽受斥吓,未必便一去有回。   上官惊鸿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低笑着诘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么?责怪我残酷还是什么,说啊,翘楚!”   “还是你根本不信我能保护你?我不过就是一个连奴才也轻视的窝囊废。”他说着蓦然顿住,眼眸都是冷笑和嘲刻。   翘楚心里却是如针刺疼痛,门外脚步声忽而传来,她一怔看去,只见几个人正缓缓走进来。   其中两人一个蛾眉翠钗,碧衣华服,一个眉宇如剑,白衣翩然似雪,是莊妃和上官惊骢……   “八嫂嫂。”   那脆生生的童声——   翘楚正怔震,随声低头看去,只见小九儿教一个嬷嬷牵着,却眼珠骨碌、满脸兴奋的瞅着她,他想朝她扑将过来,却又煞有介事的瞟了瞟上官惊鸿,随即皱眉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   莊妃微微蹙眉看着二人,眸里似含深事。   “还不将东西拿给本王八哥八嫂。”   却是上官惊骢一声轻斥,他背后数个婢女立刻上前,一人手上提着食篮,递给上官惊鸿。另外几人拿着木桶扫帚等物什,看上官惊骢眼光所示,便要往殿内走去。   “站住。”   上官惊鸿淡淡出声制止,随之一揖答谢,“娘娘和九弟请回吧,地方肮脏,莫污了两位衣衫;九弟明日大喜,今晚还是尽早歇息为上。”   莊妃眸光一利,正想说话,上官惊骢却岿然一笑,道:“母妃,咱们回去吧。”   “八哥,八嫂,明儿见。”他笑说着,目光掠过上官惊鸿,最后轻轻落在她身上。   眸光极深,却不见波澜,像平静时的深海。   拥有这样沉敛目光的上官惊骢和初见时已是两个人。   但总是好事。人成熟了总是好事。   “谢谢。”   翘楚心里百感交集,她确实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看到他。   其实倒亦难怪,大婚前夕来看看母亲的吧。   之前应是和七皇子一干人用膳。   这得知他们的消息过来的,不知是他的主意还是莊妃。   她不知道,对于这个明天便即将大婚的男子,亦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男人。   只记得林屋里烛火融融,天际星光绚烂,那晚,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正在上官惊鸿的怀里……   上官惊鸿离去后,他仍站在院门的位置,轻声笑问,“翘楚,我真的不行吗。”   她沉默着亦朝他一笑,在满天星光中快步奔回屋里。   ……   和上官惊鸿在一起这些天,她偶尔会想到他。更多的时候,他在她心里。   作为珍藏的记忆。   此时,她心里是感激的。   上官惊鸿眸中含笑,目光里却都是冷削之意。   “八嫂不必客气。”   上官惊骢轻声应答,虚扶过莊妃便离去。   徒留握着手中工具悄量上官惊鸿、紧跟着颤抖离去的婢女们和依依不舍的小九儿。   她朝小九儿挥挥手,小九儿凝了她一眼,乖巧的随嬷嬷离去。   手中被塞进什么硬物,耳边声音漠漠,“你先吃东西。”   男人背影如风,往殿内走去——翘楚低头看着手中食蓝,心里又是一疼,她原以为他也像摒弃那些清洁工具一样不会拿下,没想到他留了下来。   “我们一起吃。”   她唤了一声,想顺势和他说些心里话,上官惊鸿却蓦地转身,沉沉笑道:“吃?吃这些东西?翘楚,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翘楚微微一震,突然一声焦急又从门外传来,“八爷,赶快随咱家走一趟,方才夏海冰夏大人求见,皇上与他密谈过后,勃然大怒,说要见你。”   ……   在满耳喧闹声中,翘楚随宫中引导太监进了内堂,却满心张惶,她一夜未睡,上官惊鸿一夜未回。   昨晚,向前来带上官惊鸿离开的莫存丰打听老铁和美人的下落,两人竟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是以,当她踏进喜堂瞬间,夏王府屋内的人,亦似看热闹似的看她,她却宛若未觉。   她明白,计划失败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一会所有人都会过来。而她又该怎么办?   ——————————————————————————   ps筒子们,因为文是每天现码现发,没有存稿。而歌的速度慢,每天每更的间隔时间长,后来有不少筒子说一更的内容少、不连贯,歌曾考虑若一起发,大家会等到很晚,因为歌每天要很晚才能写完。但提议的筒子多,于是歌开始写长更,凑在一起发。这种更法却让大家等到很晚,影响了作息时间。歌现在便按评论区筒子们的提议,以后还是尽量短更发,今天更到这里,明天停一天,攒一攒稿,这样大家后天白天便能看,希望能借此将更新的时间做个调整,让大家不必等。   348   本来按东陵皇族嫁娶婚俗,皇子成婚,先至女方处接新娘,回府拜堂,由长兄主理,尔后新娘送入洞房,皇子中招呼众宾,到众酒酣,兄弟姊妹携名门贵胄公子小姐一起进新房,看新人合卺交杯,闹洞房。翌日,皇子携新妃进宫拜谒帝后。   来到这一朝,往时便由贤王和太子一道主持。尊不避长,太子地位可见。   但太子、宁王和睿王成婚,皇帝重视,都亲自过去。   今日,夏王亦一样。   恍然若梦。今日从宫中出,马车过街穿道,彩灯挂节。沿途和府外围观的百姓如潮水涌迭,一如她成婚当日热闹。   可是,和她成婚那天一样,翘楚沾染不到半分喜庆。   方才一路走进,夏王府诺大美丽的院园中筵席已布置妥帖,宫中过来了执事女官、内务府派出众多内侍,和王府的下人们亦渐渐收住架势,随侍在院里。   宾客此时正在眼前大厅两侧分立,一侧皇亲国戚,一侧朝官大臣及家眷。秩然有序,和平头百姓家压挤哄嚷大是不同。   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太子和夏王的到来。   来银屏公主家不在此,夏王接新娘去的是行馆。   太子夫妇亦还没有到。   皇帝则从宫里辇架仪仗而来。   此刻,夏王府里,喜字成双堂中镶金悬,绸帛艳红屋壁珠华泛,不杂乱,却人声鼎沸。   翘楚站在皇族一侧。   她并没有和宁王佩兰靠太近,佩兰曾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她明白那是借处说话的意思,但非常时期,这里人多,她赶紧略一闭眼,回绝了。   茛宁王见状,眉目越发深锁,对面,宗璞也一样,连向来活泼的秦冬凝飞快向她递来一眼后,便抿唇不语,并未如姐姐秋雨一样子和其他千金小姐轻声笑语。   她知,他们是得知她和上官惊鸿进宫的消息而忧,何况,最重要的是,上官惊鸿此时并没有出现,而同时,她更为忧虑的是……郎相是在的,郎霖铃和睿王府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睿王府那边也出事了吗?!   宁王他们会知道吗?   她昨夜忆及上官惊鸿的态度,又担忧上官惊鸿,米粒未沾在,此时身心疲惫惊忧之下,头目一阵晕眩。   但现在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等皇帝过来,一窥态度再做打算。   突然,耳边一阵溃耳鞭炮声响起,热闹的声音随之从院中噼啪而来。   人纷沓而进。   原是太子夫妇在前,淳丰彩宁以后,喜娘搀扶着新娘和上官惊骢走进。   上官惊骢一身玄黑长袍,外罩绀色马褂,帽插赤金花,从她身边而过。   他和银屏走到堂前中央站定。   只等皇帝到来。   银屏身上大红喜服,金线牵连,绣凰结凤,端的是华丽飘摇,虽头披喜帕,但身姿委婉婀娜,和夏王站在一起,无疑是一对碧人。   今日又是大喜,夺目程度不下太子夫妇。   王公贵族,名门之秀,不论男宾女眷,都羡慕不已。其间,不断有皇子朝官朝他拱手遥贺,他都笑着回了。   众人和太子见礼,太子一笑让起。   翘楚下意识看了这个男子一眼,相较一个新郎倌来说,他的笑很淡,对于观礼的人来说或许浓。   他似乎立刻便注意到她的注视,迎上她的目光,很快又错开。   仿佛只是不经意的碰撞,他们原本并无甚交集。   除去那满心的忧焚,这一刻翘楚心情复杂,但对他这般又感觉欣慰,只希望他从此幸福开心。   也是合该翘楚此时有事,站在前面的翘眉连连打量了她几眼,七王妃几人站在一起,七王妃素知二人不合,一来他们本身便有嫌隙,二来她想卖翘眉一个面子,眼尾一挑,便附嘴对七皇子悄声说了几句,七皇子会武,眸光一动,很快便照办了。   七王妃眸光一扫身边六、十两位王妃,随即笑道:“翘妹妹,你看我这不小心的,又将身上东西丢了,可不知道怎么又落在你那边,睿王不在,你且帮个忙吧。”   宫里的事传的快,昨夜里,睿王和翘楚寝殿里替七王妃捡拾手串的事早已传出来。   世上有两种人最招人目光,一是荣耀,二是荣耀后的衰落。   本来夏王府喜庆,随着太子夏王等人到来,人们的焦点早已从翘楚身上落到二人身上。   此时无疑是提醒了所有人再去注意翘楚。   而睿王进宫不见出,似乎是又惹出什么大事了。   翘楚随着众人的目光,淡淡瞥了眼这一次仍在自己裙侧的碧玉戒指,昨夜是皇帝开的口,这时她自是不会去捡,她肚腹酸痛,亦不可多动。   她想了想,微微一撩裙摆。   物什在地上弹起一个弧度,众人和七王妃顿时变了脸色,看着戒指骨碌碌的滚到七王妃面前。   “好了,七嫂。”   “你这是什么意思?”七王妃一怔之下大怒,劈手指翘楚,她竟敢将她的戒指踹飞?   “七嫂不是说要帮忙吗?”翘楚一笑,只道:“七嫂没说该怎么帮,翘楚以为,七嫂行动不变,如此所为,七嫂该能捡了。”   七王妃气得浑身发抖,但她确实没说该怎么帮这个忙,倒让翘楚戏弄了。   翘眉心里冷笑,暗骂了句蠢货,眸光一扬,道:“三妹,七妹妹的戒指烦劳捡一捡吧,想皇上在此,也很乐意三妹帮七妹妹这个忙的。”   349   佩兰看翘楚脸色已是发白,心里担忧又愤怒,想开口,手肘却被丈夫紧紧握住了,宁王的声音轻轻传来,“她和小幺都能忍下,你便不能吗。”   佩兰一怔,看了秦冬凝一眼,却见她果低着头,死死瞪着地面。   她一咬牙,侧过头。   “好,”翘楚仍是笑着回迎她目光,一字一字道:“翘楚谨遵二姐训示,若七嫂不急,翘楚只管等皇上来,向他报备此事,届时皇上一吩嘱,翘楚无有不为。”   她腹中的绞痛,说罢,伸手掩住肚腹,脸上笑意却是不减。   睿王府便真是如此可欺么?   若已到最坏的情况,她又还怕什么?   来翘眉并没想到翘楚会这样应答。   即便皇帝再不喜翘楚,但今日是夏王的大喜日子,皇帝未必愿意在这些小事上折腾。   再说,谁会愚蠢到去向皇帝禀告这些争风之事,这不是添堵是什么。   她原想用皇帝来压翘楚,此时教她一驳,反一时无话可说,一声冷笑,却没再说什么。   众人看翘楚容颜憔悴,双眸环顾之间,却自有一股气魄,便连翘眉也不再说话,腹诽也好,窃语低论也罢,却谁也不会去向她说什么。   七皇子夫妇一脸尴尬,看着地上那枚戒指,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茛七皇子狠狠瞪了七王妃一眼,却突听得一道声音淡淡笑道:“翘妃,若是孤希望你帮这个忙呢,将戒指捡回给七王妃,可行?”   这声音一出,四下立时一阵骚动,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太子。   太子妃便罢,若是太子,又是大不同了。   太子的话,等于半道皇命。   ……   夏总管见状心急如焚,一直沉默不语只淡淡盯看的上官惊骢此时身子微微一动,他明白,上官惊骢看似无异,心中已动了大怒。   乌靴已一跨而前。   夏总管知道自己拦不住,咬了咬牙,正待去拦,却见一道身影已抢在他前面,于上官惊骢背后用力抓住他的手臂。   上官惊骢眸光一暗,今日早已不比昨天,他什么都能忍,但现……运功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舅舅也到了?今日是惊骢的大喜日子,我绝不允任何人在我府中滋事!谁都不可以!”   来人一身青色禁军侍卫统领服饰,眉目沉峻,正是数万禁军大侍长夏海冰。   夏海冰一刹苦笑,同样以密音相传。   “惊骢,翘妃的事,你绝不能管,今儿只要你一动手,你和她都是万险。”   堂中翘楚身子笔直,竟还是一副皑皑沉静的模样看着步到厅中的上官惊灏。   他看着她紧掩着腹部,心里亦是几分涩然,这个女子总是让他想起常不谢。   那个藏在他心底一生的女人。   然而,昨天奉命到睿王府将郎霖铃表妹“林海蓝”带走的一幕又涌上心头。   ……   宫宴当天,他早看出“林海蓝”有腻,乃他人易容,他当时便猜想这名女子的真正身份只怕不简单。   后来,宗璞替上官惊鸿传话,让他卖一个人情给他。   他念及不谢,并没有向皇帝报告这件异事。   但是,昨天,皇帝却突然颁下两道圣旨,先让曹昭南将上官惊鸿和翘楚带进宫,随后让他立即将林氏秘密带进宫。   说是秘密,其实是相对于上官惊鸿来说的秘密。   整个午后,上官惊鸿都被困皇帝寝殿,和皇帝下棋。   睿王府无法将突发异变的消息传给上官惊鸿。   圣旨是当时才下的,事前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而他是在睿王府所有人都出来听旨之际才宣读的圣旨。   因此,在宣旨之前,没有人知道圣旨的内容。   而宣旨以后,他立刻将"林海蓝"带走。   谁都不可偷天换日。   因为,没有间隙。   会将这林小姐带走,皆因来自太子的密奏。   太子说,这女子其实便是方镜——沈清苓。   这却是他之前万万没想到,这个看模样已得郎家默许,寄住在睿王府里的极有可能成为睿王另一名侧妃的女子竟是太子失踪的女人沈清苓?   这意味着什么?!   他当时亦是震惊万分,更莫说皇帝的震怒。   那是在宣下二道圣旨的前一晚,太子秘密晋见。   皇帝事先接太子报,有意遣开了莫存丰,只留下他。   太子进宫面陈后,皇帝当场吐了血,几要昏溃过去。   后来却教他生生压了下来。   但当晚,寝宫里服侍的奴才全部被秘密处死。   翌日,皇帝将上官惊鸿和翘楚先宣进宫……   然而,在轿子从城墙宫道里转过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事。   翘楚的婢女美人拦下了他们。   美人是先随的上官惊鸿和翘楚进宫。   彼时出现,让他大吃一惊。   美人对他说,请看在夏王的面上,让她和林姑娘说几句话。   他知道,上官惊骢对翘楚存了怎么样的心。   从上官惊鸿搜太子府,上官惊骢将易容的翘楚从府里抱出的那天。他当时只知道那名女子是易容了的,但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他奉皇帝之命跟去察看,太子府门外,黑暗的角落里,上官惊骢跪下求他。   那是眼前这个皇九子平生第一次求他。   350   这孩子以前请求他助之成大事,但那是请求,他亦是愿意的——只要不损害到皇帝。   来他问那女子是谁,上官惊骢却并不肯说。   但他终究放了二人。   直到后来一晚,几经思量之下,他终于秘密找了被罢朝闲赋在府的上官惊鸿。   他明白那天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并非仅仅是上官惊鸿对上官惊灏的挑衅。   他相帮的虽是上官惊骢,却不忍心看上官惊鸿多年的苦心经营就此毁于一旦。   虽一时想不出当日上官惊鸿夜搜太子府的来龙去脉,但上官惊骢带出的女子他知道是关键。   茛到得睿王府,彼时,上官惊鸿正在喝酒……看到他来,苦苦一笑,邀他同喝。   他原本顾虑上官惊鸿不肯说出那晚的女子是谁。   心里一计较,他反没有问,只陪上官惊鸿喝酒。上官惊鸿最后大醉……他低声套话,最终从青年模糊不清的呓语中知道了那个女子是谁。   皇帝其实本存疑心,只是他有心瞒下——上官惊鸿算准了他不能从上官惊骢口里问到什么,而为帮上官惊骢,他始终没向皇帝报告“刺客”易容的事。   但那晚以后,他毅然进宫,将事情始末告诉了皇帝……   皇帝大怒。   对三个最钟爱的儿子同时动了大怒气。   但他知道,皇帝一直在等上官惊鸿表态。   皇帝在等上官惊鸿亲手杀死翘楚。   这一次,皇帝再也容不得这个女子。哪怕她身怀皇嗣。   但哪个女子不能生下龙脉,只要这些皇子愿意。   女人和天下,女人又算得什么。   若上官惊鸿肯杀死翘楚,他知道,皇帝必定将兵权交还。   有一晚,上官惊鸿突然秘密进宫,和皇帝两人彻夜而谈。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那两人到底都商榷了些什么。   后来,皇帝只疲惫的告诉他,惊鸿已松了口风,可能会杀掉翘楚。   尔后上官惊鸿夜夜周转天香阁,他似乎是爱惨了翘楚,想在那里寻找一个可以替代的女子。   然后杀了府中那名宠妃……   可是那晚,翘楚却闯进了天香阁。   那时,他便跟在皇帝背后,皇帝出言警戒莊妃,莊妃当时很是惊讶,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明白。   并且他感觉出,皇帝彼时心情其实甚好。   但翘楚出现之后,他便回了宫,只吩咐他设法秘密从淳丰手里夺下崔明霜,还有之前被淳丰强抢的所有女子。冷笑道,说东陵的子民怎能落到西蛮子手里。   天香阁的事,他总觉得远不只如此简单。   但不管怎样,皇帝后来却死了心。回宫后,皇帝冷冷说,海冰,你看到老八看那夷女的眼神了吗,他不会杀她,朕敢赌任何东西,甚至是这东陵的天下!   翌日,皇帝将上官惊鸿刑兵二部的权力也一并夺去。   ……   皇帝和上官惊鸿势成水火。   昨天宫道上,他知道只要“林海蓝”的人皮面具在皇帝面前一撕,现出沈清苓的脸,上官惊鸿便是大难。   但他不能一再因上官惊鸿置皇帝的心思而不顾,皇帝于他有救命大恩!且为了公允,皇帝派到睿王府宣旨的人,亦是花了心思。   让带“林海蓝”进宫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哪怕是太子告的密。   苦苦思虑之下,美人却突然跪下说,夏大人,那可否看在常妃娘娘脸上,通融则个?让奴婢和林姑娘到前面林里说几句话。只消几句便好。   他最终应允了美人的请求,让沈清苓出来。   美人这婢子既懂得到那里寻他,上官惊鸿又正和皇帝一起对弈。   如此看来,皇帝第二道圣旨虽密,却不知怎么的竟被宫里的翘楚得悉了,派婢女过来嘱咐沈清苓什么话。   那时,他几乎可以肯定,“林海蓝”的脸下,便是沈清苓。沈清苓在皇帝面前怎么说,能不能辩解过来,将直接影响睿王府所有人的命运。翘楚派人过来送话大概是这个意思。虽然那证据确凿,根本不可能,但总是聊胜于无。   沈清苓蹙眉先行,美人正待随去,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美人手上一个小细节。她的手略有些颤抖,且她的手极为白净。   方才他只顾思虑,竟没有看到!   美人仍旧是冷冷酷酷的脸,看他打量,也淡淡回望他一眼。   他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女人不是婢女美人,是有人易容所扮!   这女人,或者说替这“假美人”易容的人必定是个高手,脸上妆容无懈可击。   但对方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美人会武,武器是长鞭,手心该有茧子才对。   那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脸上有人皮面具,沈清苓脸上也有……   也就是说,进到林子里,她随时可以将沈清苓换过来!   她是翘楚派来的,翘楚竟想偷龙转凤?!   饶是他在陪伴皇帝多年,什么大事都经历过,彼时也禁不住冷汗涔涔,胸膛急促起伏,他现在该怎么做?放还是不放?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间,站在他背后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突然冷笑喝道:“允那婢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人唤左兵,是皇帝暗卫的首领。   他夏海冰在明,左兵便在暗保护皇帝。之前悬崖狭道一役,皇帝曾派出刺客作试探,便是由左兵亲领的“兵”。   这一次,皇帝为谨慎见,将这男子也出动了。   较之他,左兵易容术虽略逊,但他目光极犀利,他稍一犹豫,左兵已迅速看出不妥。   劲风遽厉擦过,美人大惊,一张人皮面具已教猛然跃起的男人劈手夺下……   目光触上女子面具下的脸,夏海冰更是震立在原地,半晌犹不敢置信。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51   左兵是迅速的,一个箭步又跃过去,将走在前面的“林海蓝”捉回。   两人一腹紧张疑虑,后来,两人将两名女子先行扣住。   到得晚上,睿王、七皇子、莫存丰和曹昭南先后被皇帝遣退,二人方将两名女子带到皇帝面前。   摘下“林海蓝”的人皮面具,皇帝一看,又看看了假美人,一声长笑之下,随之一言不发将金銮殿上的东西都摔了。   来那是近年来夏海冰第三次看到皇帝发这么大的火。   第一次是在围场密林里听到太子和沈清苓的对话。   第二次是知道夜搜太子府的真相以后。   第三次便是昨晚。   他问了两名女子话,怒气越发深重难抑,随即宣莫存丰将上官惊鸿传了过去……   *****   茛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制止上官惊骢!   帽沿下,上官惊骢青筋显迸,但那一句“万险”,却终让他冷静下来。   而上官惊骢嘲刻一笑,微微侧过头。   “惊骢……”   身旁银屏这时轻轻依偎过来,他伸手将她抱住。   翘楚这时似乎向他看了一眼,他眼皮一跳,心如刀割。   翘楚眼中却有欣慰之意。   他呼吸顿促,心里又似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惟有迅速避开她的目光。   七皇子和七王妃看有太子撑腰,相携上前几步,六皇子和十皇子夫妇和二人素有交情,也一并出列,一同看向翘楚,姿态倨高。   倒也难怪这几个人会如此,尤其是七皇子和十皇子。   这些日子闲暇处问上官惊鸿朝堂上的事,两人恰巧便在刑部任职,侍郎官阶,不小,但自比不上尚书,虽是皇子,尚书亦要相让三分,上官惊鸿却曾被皇帝指派管辖刑兵二部。   上官惊鸿不比太子,自小便备受皇帝宠爱,给予权力,或夏宁二王,子凭母贵,外家亦有势。   即便太子、夏王等人落难,他们亦是不会放过刁难,他本连他们都不如,后来却越爬越高,现在落魄,和郎家也生了嫌隙,他们如何不欺?   只是,听着喜堂上众人讥嘲低笑的声音,还有眼前这群人,   翘楚却感觉份外好笑,联手欺负她一个女人,便当真如此有成就感?   上官惊灏看翘楚按在肚腹上的手越发紧了去,看她脸色越白,心里越是怒恨。   仍记得那个死在地宫里的医女,仍记得金銮殿外她恶化   他要她明白对抗他的下场。   他要她求他。   淳丰心中对翘楚又爱又恨,这时也冷冷笑着出声道:“我原以为东陵是个礼仪之国,没想到皇族里的人也上命不遵。”   翘楚缓缓环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淳丰身上,忽而低低笑了出来。   淳丰大怒,“你笑什么?”   “先不说翘楚自当遵守太子爷之命,即便不遵,那也是我皇族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异族人来指指点点?”   翘眉斥道:“三妹,淳丰皇子是东陵贵客,岂容你放肆?”   “贵客?”翘楚笑了笑,道:“我只知道他是嫖客……”   翘眉脸色一变,这下,堂上亦是谁都不会替淳丰说话。天香阁的事,人尽皆知。谁说了,谁便是替嫖客说话。   何况,这个男人本来便让东陵朝官不喜。   淳丰气得发抖,走到翘楚面前,面红耳赤指向上官惊灏、七皇子诸人,冷笑诘问道:“我是嫖客,那他们是什么?”   便是希望你这么说。翘楚心忖,脸上淡淡道:“噢,谢谢皇子提醒。”   七皇子等在四下微僵的气氛里,也顿时变了脸色,彩宁立即上前,将淳丰拉下,压低声音却严厉道:“莫要再说了。”   这下被翘楚一句话,弄得两相尴尬,众人越发憎恨她。   翘楚仍是安静站着,宛似并不要紧,亦不在意他人眼里的愤恨。   上官惊灏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翘妃还不去吗?”   翘楚暼了眼七王妃脚下不远的玉戒,她心里实无脸上半分自怡,忍着腹中疼痛,慢慢上前俯腰将戒指捡起来。   又是一阵晕眩袭过,她咬了咬牙,缓缓直起腰来,将戒指递向七王妃,七王妃一声娇笑,不屑的巍巍两指拈去,“谢谢睿王妃。”   四下一阵抽笑声立时响起。   若是七王妃不提一个“睿”字,翘楚绝不会说什么,这个侮辱她能忍,这时只轻笑道:“翘楚原以为我家爷腿脚有疾,没想到七皇子也是如此,连替七嫂捡一件细小东西也不能,殿下体恤,七嫂,给。”   七皇子方低吼了一句“你乱说什么”,七王妃已怒不可遏,伸手朝她肩膀便是狠狠一推。   翘楚一踉,她本来便脚下浮虚,这时,身子猛地往后摔去,她心中一惊,双手下意识抱住肚子——   “皇上驾到。”   门外,突然一声尖锐钻进她耳里,凌乱间,她只看到前方玄色长袍急跃而起。   她被一支有力的手臂圈在怀里,声音焦急擦过,“可有摔着哪里?”   “儿臣见过父皇。”   她略有些怔愣地看着上官惊骢飞快掠了她一眼,对着她背后的地方弯腰见礼,低头一看环在腰上的手,手掌白皙修长,手背上却伤痕累累,她心中惊喜交乍,一声“惊鸿”酸哽在喉中,竟叫不出来。   背后男人突然单手揽紧她,领着她走到七王妃面前,另一臂袖子朝她狠狠一甩,七王妃大惊——   “老八,你还真反了!”   背后,皇帝的声音严厉传来。   352   七王妃教那一拂吓得连连后退,绞着裙摆往后跌去,亏得七皇子尚算敏捷,一惊之下,赶紧将她搀住,才没有摔到地上。   但这一吓也教她受的,一张俏丽的脸蛋褪的几无血色,眉眼里犹自含着恐惧。   “八弟,你竟对自己的嫂子动手!”七王子厉声质问着,放开七王妃,拱手对皇帝禀道:“儿臣恳请父皇作主。”   翘楚见上官惊鸿眸中血丝遍布,竟似乎也是彻夜未睡,但眸光精炯,唇上带笑反问,“七哥,惊鸿是看有只幺蛾子在七嫂面前飞过,怕她吓着,才替她拂去,若说动手,惊鸿可有碰到她的身子,若没有,何来动手之说?说到动手,我倒是看到七嫂方才对惊鸿的妻子做了……”   他说着蓦然收住声音,余音顿时变得阴沉。   七皇子一窒,竟一时无法反驳他。始知上官惊鸿那样做是故意的,给了他妻子教训,却没落下把柄。   他羞恼成怒,低头又拜,“父皇明察,方才儿臣妾内是看翘妃身子不稳才出手相扶,八弟却是意图伤人!”   襟他眼角一瞟上官惊灏等人,除去上官惊灏目光淡淡落在皇帝旁侧一名女子身上,唇边略浮起丝笑,六皇子和十皇子立刻齐声附和道:“诚如老七所言,请父皇定夺。”   皇帝相轻睿王,所以哪怕这指控并不真实,众人却都敢说。   七皇子心笑,抬头间,却见皇帝身边站着数人,皇后、莊妃,另又还有两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人,若非脸上长着些许红疹,模样倒不失秀美,这女子他并不识得;另一人容颜清丽,眉目之间隐隐有股书卷之气。他怔了怔,这名女子竟有几分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模样……必定是见过的。   突然,他心中一个激灵,他知道这名女子是谁了!   他正惊,突听得皇帝一声冷笑,“老七,朕只知道先撩人者贱,今日是你九弟的婚筵,偏要生些事来折腾,你且先管好你媳妇再说。”   骏皇帝说罢,又抬眸看向上官惊灏,淡淡道:“弟弟胡闹,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好生管教一下,想是手上活儿太多了。这样罢,兵部和之前暂交于你的半数兵权仍交回给老八管理,另外,吏部亦一并交予老八。”   太子仍掌三部,但吏部贵为六部之首,且加上之前征西大军的一半兵权,太子和睿王今日竟再成鼎足之势?!   仿佛没有听清皇帝的话似的,七皇子一震之下,僵在原地,其他两名皇子也是惊住,大气亦不敢透一口。堂上众人更然。   翘楚倚在上官惊鸿怀中,如上官惊灏一样,看向皇帝身旁两名女子。   喜悦之外,她心中惊怔不下厅中任何人,这时又缓缓看向上官惊灏。   上官惊灏本来半眯的眸一瞬全睁,脸色很是难看。   她复看向身旁的男人,上官惊鸿眉目淡淡,竟没有丝毫波动,他身上仍是昨夜那身青袍,并未换洗,有些皱巴,但他环着她,沉静而立,与上官惊灏数步之遥,却宛成对峙之势。众人这时看去,亦突然有这种感觉,   只是,若说上官惊灏一贯给人矫若天人的感觉,上官惊鸿则更像一个魔物。   权力永远不会唾手可得,这个人在背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这个颓败衰落的男人得有多城府可怕。   皇帝的脸色亦很是不好,眼底下尽是阴黑浮肿,他环了众人一眼,看向一直躬身静候、似乎不惊不诧的上官惊骢,眸光闪了闪,透出丝为人父的慈蔼。他脚步一跨,似乎正想过去替他主持婚礼,忽而又想到什么,缓缓道:“诸卿,借此良辰,朕再指一门亲事,在此赐婚于八子睿王和常妃表妹之女沈氏清苓。”   “睿王和沈家小姐?”   “谁是沈家小姐?”   ……   堂上声音在耳边嗡嗡炸开,那种感觉便像当日被上官惊鸿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一样,翘楚强撑着忽略掉身上那股摇摇欲昏的无力,在上官惊鸿怀里用力一挣,上官惊鸿原本眸光一沉,便想将她抱好,但四目交缠,他仿佛被她的模样慑着,怕强硬会弄伤她,不得不极为小心地慢慢松开手臂。   于是,翘楚可以站出来一些,好好看清皇帝身旁两名年轻女子。   她不知道哪个红疹女子是什么人,但她想她能猜出那女子的身份,至于红疹女子旁边的女人,她却是认识的。   厅上的人目光如网,密密集集,从开始的惊讶到此时的越发震惊不解,却也知道了沈家小姐是谁。因为皇帝在说沈氏清苓的时候,目光落在红疹女子旁边的女人身上。   那张脸,曾为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所有。   青年叫方镜,曾是太子的伴读。   却原来“他”竟是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即将成为睿王妃。   没有人能猜出这背后的来龙去脉。   但想必精彩。   ……   上官惊鸿和沈清苓跪下谢恩。   翘楚浑身冰冷的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身侧不远的上官惊灏。满腹绞痛中生了丝自豪。最起码,上官惊灏眸中失措的狂怒,她没有,她有的只是一腔悲凉。同是失败者,她胜过他不是吗。   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很是不满她去看上官惊灏。她缓缓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的男人,他一双眸暗得像淬了最浓的墨。   “上官惊鸿,计划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我们设计的那样,对不对?”在满室凝注的目光中,她吞下喉间甜腥,笑着低声问他。   353   一股暖流从两人紧握的手里传递。   “你先别说话,这筵席一结,我们就回去,回去我慢慢和你说。”   上官惊鸿眼中的冷凝安静仿佛被什么尖利的东西一下挑破,连着那片浓墨流泻开来,变成心疼和惶然。   “嗯,我知道我不懂事。”   翘楚笑笑,住了口。这种地方确实不宜说这些,方才一句自嘲多于询问,其实事前不知,事后也不必知道。她一直以为她是值得他信任   的人,原来不是。她方才为他所做所争的到底有什么意思,独角戏,傻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身子……”   “你现在能不能什么都别说……”   他语气极促,她却打断了他。   他颔首,自嘲一笑,强大的暖流源源不绝从他的手流进她的身体里,   乐恍惚中,人群里,她看到沈清苓向她递来的轻笑。   她回她以笑,沈清苓并没有向他们靠近,走到一边,眼中随即换了副抑郁之情。   计划需要?   她淡淡想着,随之却看到从门口走进的郎霖铃和睿王府的一干人。   郎霖铃神色怔仲,看来已过来一段时间,只是方才皇帝说话,才和景平等人站在外面。   上官惊骢已经和银屏在行拜堂之礼,拜天地并父母。众人重新站好观看,也有很多人包括郎相悄然打量落在人群后的他们和上官惊   灏。方才皇帝的话,似乎话中有刺。继围场狭道之后,太子似乎又一次将惹火了皇帝。   氽翘楚眸中酸涩,突然想起方才她被七王妃推跌,上官惊骢过来实是想扶她,皇帝和上官惊鸿却在那时恰到。她多么希望他这桩并非政   治婚姻,能够幸福。   “见舒爽一些没有?”上官惊鸿低声询问,眼眸里全都是担心和紧张。   他的手指一直都搭扣在她的腕脉上。   翘楚其实一直在尝试平复心情,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听他问话,稍静下来的心臆反一闷,终于出声道:“我走开一下。”   上官惊鸿眸光暗了暗,终是缓缓放开她。   景平等人走到上官惊鸿身边,她则走到郎霖铃身边,唤了后者一声。   郎霖铃一怔,忽然低声笑道:“翘楚,你比我看的远,他以后只会对你……”   翘楚摇头一笑,话锋一转,问了个疑问,“姐姐为何此时才过来?”   想知道什么,宁愿问他人。   “王府被宫里派人守住了,今天宫里的人过来宣旨,才放行。按爷让铁叔转交我们的锦囊,我们开始虽急,想派人送信进宫通知他沈清   苓被捉,但看信后也是镇静下来了。”   郎霖铃将声音压得极低,说罢,突然向前面走去,迎上那名向她走来的红疹女子。   两人很快走到一起,交头接耳,形态亲密。堂中端坐受礼的皇帝这时似乎淡淡看了二人一眼。   翘楚本还为郎霖铃话里的“铁叔”二字惊讶,老铁昨晚明明在宫里,怎能给睿王府里的人送信。这时看到郎霖铃与红疹女子亲密,脑里乍   然闪过什么,一刹间突将上官惊鸿的计划全部想通。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老铁和美人后来都不见了。   她怔怔想着,突然眼前青影一闪,上官惊鸿已来到她面前,将向她走近的上官惊灏挡住。   上官惊灏笑着站定,眼里透出一股近乎妖娆的光芒。跟在他背后的王莽和曹昭南反还没从遽变里调整过来,脸色一派阴霾。   “那天金銮殿外,孤确定了‘林海蓝’是沈清苓的易容,你当时也自是猜到孤知道了。之后,你我都将赌注押在这女人身上,孤要揭露给父   皇知道,你则要瞒下来……这一局孤输得心服口服。告诉孤,这些环节里孤到底从哪里开始出错。”   复被上官惊鸿搂进怀里,翘楚只听得上官惊灏附嘴到上官惊鸿耳边,轻声问道。   “信。”上官惊鸿淡淡回了。   上官惊灏冷笑,“不可能!第一封飞鸽传书不过是幌子,你想让我误以为你拿到绝颜丹需要七八天的时间,九弟的婚筵却是在第五天,   有什么比在婚筵这天当众揭穿沈清苓的真正身份更好?我若将这封信当真,便会考虑,你那天自然不会将真的沈清苓带过来,要带亦只会带   一个“林海蓝”人皮面具下假的沈清苓,或是不带。”   “然后,你又让沈清苓写信告诉我,说她有意因你失势而再次对我投城,我自会约她见面,且我必定会约她到婚筵当天的夏王府见面,   因为可以借此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身份。而沈清苓为表示出诚意,也必定愿意合作,会磨着你将她带过来。你假装并不情愿,但耐不住沈清   苓的请求,还是将她带过来。”   “我与她碰面之后,在揭穿她身份之前,必定会先行确认你带过来的“林海蓝”到底是不是沈清苓。我和沈清苓生活多年,若非她本人,任   谁冒充,都会被我识破。若我确定那个人不是沈清苓,自是不会去揭她身份,否则,徒在父皇面前落下一个处处置你于死地的印象。但是,   彼时我却会不疑有它,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确确实实是经过我验证之后真的沈清苓,于是,我会在所有人面前戳穿她。”   “只要我这样做,便落入你的圈套。因为,你真正的目的在第二封信里,你让翘眉派婢女用簪子传出去的信才是真的。你拿到绝颜丹只   需要三四天,老九的婚筵在第五天,也就是说,第五天过来的沈清苓是沈清苓,却也并非沈清苓了,她早已改变了容貌。我若在众人面前撕   下她的面具,吃亏的反为是我。”   ——————————————————   抱歉,晚了。对我来说,攒更难,时间似乎也很难调整过来。筒子们,母亲节快乐,身体健康。明天见。   354   “北地到东陵不近,如第二封信里所说,需时四天。况按路程算,即便是最快的信鸟和马也要在第四天深夜才能将绝颜丹送到。我在第三天夜里便密报父皇此事,父皇第四天晌午宣你和翘楚进宫,随后立即再下圣旨将沈清苓带进宫。那时,沈清苓根本还没有拿到丹药。我奏报父皇一事极密,你更不可能事先知道,将人换过来。所以进宫的“林海蓝”必定还是沈清苓。沈清苓如今亦随父皇过来了,这就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到底是哪里错了?”   “二哥,你要的答案,筵席完毕后,经由父皇的口,你想必会知道。臣弟失陪了。”上官惊鸿眸中碾出一点笑意,随之压低声音,亦附在上官惊灏耳边,轻声道:“太子府里的仇,臣弟……从不敢忘。”   翘楚恍恍惚惚听着,看上官惊灏眸光恨冷到极点,却也回笑道:“那你将她看紧一点,那滋味可好得紧。”   握在手上的大掌倏然收紧。上官惊鸿眸光沉住,却也没再说什么,揽着她走开。   翘楚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曾被上官惊灏掳去,也许,在上官惊鸿和宁王一干人心里,她和上官惊灏早已不清不白。   来上官惊鸿一直没有问,她也一直没有想到去解释,而此刻,她已没有力气去说什么。   这时,沈清苓又从人群里走过来,数步之外,蹙眉看着太子。   翘楚隐约又看到皇帝不动声色向这边扫了几眼。   ……   时间终究是这么过去的。礼成,银屏被送进洞房,上官惊骢在外面敬酒。   盛大的筵席在院中。   茛院里,禁军护卫重重。   首席一桌。入座的时侯,位子出了些问题。   酒席是宫中内务府协同夏王府置办的,亲疏礼制之外,看的是皇帝的喜好,这时又赶紧加了睿王府几个座次。   皇帝微一沉吟,让沈清苓从过来。   依照原来的安排,帝后、莊妃、太子夫妇、淳丰、彩宁、上官惊骢、夏海冰、宁王夫妇等已届十一人,桌子大小有限,最多只能还加三人。   上官惊鸿看了郎霖铃一眼,揽着翘楚便坐下。   翘楚看郎霖铃和红疹女子还站着,郎霖铃眼中有抹自嘲的意味,道:“姐姐,你和爷在这边坐,我带海蓝妹妹到邻桌坐去。”   郎霖铃一怔,皇帝淡淡瞥来,桌下的手被上官惊鸿握得紧紧的,在她对着红疹女子说“海蓝”的时候,上官惊鸿眼中微微透出丝异色,似乎没有想到她懂得这么称呼红疹女子。   翘楚一时挣不开,不一会,院中众人亦朝欲起未起的她看过来,她没有办法,正想对上官惊鸿说句什么,上官惊鸿突然一笑而起,道:“惊鸿先敬父皇和九弟,敬祝父皇安健,九弟今晚大喜。”   “九弟,作哥哥的不比各位兄弟匠心,没备下什么特别之礼送贺,惊鸿少时蒙莊妃娘娘教养,若九弟不弃,哥哥暂且权当半个主人,到他桌代为招呼各位兄弟。”   上官惊灏眼梢一掠翘楚,笑道:“如此最好,惊骢求之不得。”   皇帝淡淡“嗯”了声,翘楚只看到莊妃眸光略有些闪烁,沈清苓重重看了她一下,便被上官惊鸿带离。   ……   去的恰巧是七皇子那桌,其实也算不得恰巧,按原来的安排,他们本来就该坐在这里。   六皇子、十皇子等人也在这桌,看到二人都是又尴尬又敬畏害怕。   翘楚发现这表现在他们两人占据的地方特别多,他们两侧的人,椅子都挪得极开,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当时虽甚是恼怒这些人的所为,这时却没说什么,不讽不刺,反觉有几分无奈的好笑。   她不觉笑了下,上官惊鸿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本沉着脸色,这时很是高兴起来,带鸷的目光有了些柔意。   桌上几名皇子王妃一合计,也不等各人背后的婢女斟酒布菜,七皇子亲自斟了酒,给上官惊鸿递去,讪讪笑道:“八弟,哥哥和你七嫂先前与你和翘妃嬉闹,如今想想是有些过了,哥哥在这里向你们赔个不是,望八弟包涵则个。”   上官惊鸿似笑非笑的瞥了七王妃一眼,七王妃吃了一惊,箸子落地,七皇子尴尬的将僵在半空的酒杯收回去。   翘楚琢磨着要不要劝几句,却想这些人到底可恶,她也并不想和上官惊鸿说话,遂没有出声。   背后婢女递来净手的湿帕,她也是饿得狠了,正想去接,上官惊鸿深深看了她眼,飞快将帕子接过,先净了手,执过她的手,替她仔细擦拭干净,然后便替她布菜。   桌上各人看着,见上官惊鸿动作娴熟,似平日里做惯了的,一时都忘了吃喝,有些说不出话来。几个王妃生着怕,却又艳羡不已。   这看似寻常,难便难在那个人会不会去做,难更难在他腾达了的时候还会不会这样待你。   上官惊鸿自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的心思,他看翘楚小口吃着,却吃得极快,心中一疼,忽尔问道:“昨晚不曾吃东西吗?”   “吃过了。”   人前,翘楚并不想让人看着二人怎么了,咽了口饭,轻声回了他。   他微一沉吟,却道:“我出宫前,去母妃那边看过,食篮还原封不动的在那里。”   —————————————————————————————   谢谢阅读。今天陪妈妈出去下,更到这里,筒子们,明天见。   355   —————————————二更4000字——————————————   他的声音有几分意味不明的自得。翘楚一怔,几乎握不住手中箸子。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冷笑质问,何苦这样处处算计她。这些日子,她曾为当初也许是误会了他,他从没算计过让她回来,到这时方觉可笑。   来那时也许是误会,但现在——   上官惊鸿看她反应一惊,伸手便向她抓来。   她一股悲愤逼到心尖,视线模糊里看到人们向二人看来,在这喧闹的院中,主角明明是一身喜服的上官惊骢。他们瞩目,只因她身旁这个男人。他是大人物,但她不是。   茛她轻轻笑着,身子慢慢软跌下去。   “翘楚……”   最后的意识是上官惊鸿散在耳边的慌乱的声音和全然变色的在眸……   ……   上官惊灏眯眸看着略有些凌乱的庭院,如同众人一样,看着前方数抹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上官惊鸿刚和皇帝告罪,率睿王府众人,抱着昏厥的翘楚匆匆奔进夜色中。   翘楚似乎病的不轻。   他幽幽想着,心里生了抹焦虑,却又有几分快意,为上官惊鸿眼底的痛苦。他下意识向桌旁的上官惊骢瞥去,却触上皇帝冷冷盯着他。他心头一沉,却见皇帝对背后的莫存丰吩咐道:“你送沈姑娘到睿王府吧,便在府内候嫁。”   这实是不合嫁娶的礼仪,众人都甚是诧异,但自是不敢说什么,沈清苓眼眸一垂,抬眸的时候,怔怔看向他。   他顿生疑虑。   后来,众人都去了闹洞房。   他没有去,随皇帝离开。   青烟飘渺,此刻他正在金銮殿上。   他淡淡盯着前方的炉案,猛地抬起头,语气也有了些不驯,“父皇,沈清苓背叛儿臣,老八居心叵测,你却为他二人指婚,儿臣委实不懂父皇的意思。父皇若是意属老八继位,将儿臣遣出宫外,让儿臣与儿臣母亲一样颠沛流离便是,何苦要像如今一步一步削权那般麻烦!”   皇帝本坐在桌案后闭目养神,这时闻言,亦倏然站起身来,眸中尽是激.怒,将案上奏折狠狠拂到地上,手指颤然指向他,“事到如今,你还敢反咬一口?沈清苓背叛你?她的失踪本便是你一手策划,目的便是要将一切嫁祸给老八。夏海冰从老八府中带出的女人根本便是林海蓝!那天你告诉朕,她戴着人皮面具,朕问夏海冰,夏海冰也证实了。朕不知道你到底都埋了些什么人在你亲弟弟的身边,竟连那女子戴着面具也知道。也是,你怎么会不知道,你甚至曾杀死郎妃的婢女,找人冒充,以在睿王府作内应。”   上官惊灏闻言一惊,皇帝眼利,立即看了出来,气得颓然跌下手臂,他双手紧紧扶着桌案,冷冷一笑的,道:“这事果是真的!老八夜搜太子府的秘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为了保住翘楚的命,死不松口,但朕后来却是知道了。”   “你这逆子,连弟弟的女人也肖想!”   上官惊灏心中愈沉,这时却也顾不上去追究当日的事皇帝是怎么知道,惟今之急,却是昨日之事,他压了压心头惊怒,掀衣跪下,道:“父皇,你昨天命夏大人接进宫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林海蓝,明明便是沈清苓!”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皇帝大怒,一指侍立在旁的夏海冰,咬牙道:“海冰,你来说。”   夏海冰心里长长一叹,一颔首,道:“殿下,卑职昨天奉旨负责押送“林姑.娘”进宫,途中却遇到翘妃婢女美人,请求与林姑.娘说上几句话。但那美人根本便不是美人,是易容所扮,对方易容术极为高超,若非她心存顾率,两手不停发颤,卑职也绝看不出她实是易容。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姑.娘。”   二哥,经由父皇的口,你想必会知道。   一刹,夏王府中,上官惊鸿的声音在耳畔似笑非笑划过。上官惊灏心头蓦然一震,那便是说,被夏海冰带进宫的“林海蓝”早已不是沈清苓。一阵阵痒意从喉中扩散开来,他清楚听到一种类似夜鸟嘶叫的低喘之声从自己咽喉传逸出来。   夏王府中,本为沈清苓出现而心忖上官惊鸿匿藏方镜一事已彻底被戳穿而生出的喜悦,到忽而疑虑那个站在沈清苓身侧的红疹女子的身份,到皇帝的突然反脸——这时,他终于明白,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夏海冰和常妃交情你也是知道,倒似那寻常人家的兄妹,是以你将沈清苓易容成美人,沈清苓向夏海冰提出请求,想与‘林海蓝’到林中说上几句体.己之言。夏海冰看在常妃份上,必定允许。即便夏海冰看出美人是有人易容所扮,也未必不会放行——”   皇帝冷冷说着,夏海冰苦笑,缓缓跪下,低声道:“海冰惭愧。”   “罢,你对朕总算忠诚,否则也不会告诉朕当日夜搜太子府之事。”皇帝一声长叹,伸手一挥,让他起来,仍看向上官惊灏,“得亏朕早觉此事不简单,将左兵也派了过去。一旦计成,从林里再回到轿子的女人就是戴着林海蓝人皮面具的沈清苓,真正的沈清苓,而‘林海蓝’则早已被沈清苓用药迷昏在林中,你大可随后派人将她移走。”   “如此,老八便被你彻底嫁祸,若朕并未识破你之计,这一回,必不轻饶之,那他是永远不可能再回朝堂了,朕甚至会废了他,将他赶出朝歌。”   “惊灏,你的心真狠,朕初时也信以为真,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怎么会戴人皮面具。却原来那‘林海蓝’近日脸上长了红疹,又想随其姐郎妃出入行走,并多与老八亲近。这女子皮相甚美,想是那郎家看翘楚日益受宠,助郎妃对付翘楚之用。没想到被你利用了这个机会。”   上官惊灏心中怒意如春草疯长。   原来从一开始便是局。   上官惊鸿知道,他和翘楚二人突然拜访太子府,自己必会猜他二人有所图谋。   翘楚和翘眉走开说话,可知关键就在翘眉身上。   自己必会注意翘眉所有举动。   从中查出信函,得知绝颜丹的事情。   既是索要绝颜丹,必然是用在沈清苓身上。因为沈清苓便像一杯剧毒,只要让皇帝知道她就藏在睿王府里,必是大难。易容不能一劳永逸,只有服食绝颜丹,才最保险。   却原来,第一封信是幌子,第二封信仍是幌子。   套中套里,原来还有一个套!   夜搜太子府带走翘楚的事……上官惊灏忍不住心笑,父皇,你老了,你道真是夏海冰不知从何得知而告诉你的,必定是上官惊鸿故意让夏海冰知道的。   他快步走到桌案前,与皇帝相平而视,咬紧牙,缓缓道:“父皇,这全是老八之计,你试想一下,沈清苓既忠于我,为何会在你面前供出这一切?”   皇帝眸光如霜,眼底下的青黑,随着眼睛转动一下一下跳动,脸上现出几分狰狞,“因为,她到底不如你冷酷。老八自小恋慕她,虽是翘楚所伴,老八却是为她学的射箭,朕看得清清楚楚,沈清苓亦是有知觉的,她这人尚念情份,围场里曾劝你不要谋害朕,昨天,心知此举会害惨老八,心里中是不安,才会泄露了情绪,教夏海冰和左兵察觉。事实摆在眼前,这中间的来龙去脉,只消仔细一想,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何需她供!”   “她背叛你?方才老九府里,朕见她还频频看你。这事,你是彻底伤了她的心了。她本不愿意这样做,却经不住你的逼迫。她一旦做成,朕问起老八的罪来,也必定将她问罪,杀了她也未可知。她娘.亲与你母.亲交情匪浅,你既如此待她,朕倒不如将她许给老八,老八必能爱之惜之,也当朕还她围场之情。”   “围场发生过什么事?儿臣不明白父皇这话什么意思。”上官惊灏心中突地漫过一阵寒意,上官惊鸿到底还在他背后做过些什么事情!   “你在密林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自己知道。朕给予了你大权,你倒是没拉下一点,善加利用,如今连媲美夏海冰的易容高手也找到,你手下的人才是越发多了,离朕这张椅子的距离也越发近了。”   皇帝一手按上他的肩,瘦病的手背上青筋尽现,显见怒意。   上官惊灏自小权力在手,乃天子骄子,当真从未如此狼狈过,关于围场的事,事过境迁,他知道此时已不可能再问出什么来,握紧袖中两手,他试着平缓怒气,仔细想了想,心中忽而一动,笑意再次爬上嘴角,“天网恢恢,百密必有一疏,父皇可曾想过,老八这计划里有一个漏洞?”   *****   丝丝凉意从额上脸上而来,沁进肌肤深处。   心头那股窒闷慢慢散去,眼皮有些沉重,翘楚慢慢打开眼睛。   “主子,你终于醒了。”   欢跃之声从耳边传来,微曳的视线定格在前面两张脸上,翘楚“嗯”了声,对方已根据她的眼里的示意,将她扶起,靠到床.栏上。   搀扶她的手温暖有力,永远不如容颜冰冷,翘楚看向自己的婢女,笑了笑,“美人。”   已经回到睿王府自己的房里——新的房间,与上官惊鸿的书房毗邻。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的两个丫头,上官惊鸿不在。   她自嘲一笑。   美人突然弯膝跪到地上,神色自责,眉眼间竟现出丝慌乱,四大正替她擦拭着汗水,见状吃了一惊,无措道:“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美人苦笑,“我对不住主子。”   四大一惊,心里竟莫名也生了股怯意,不解地看看翘楚,又看看美人,两人进了宫,没见两天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翘楚摇头一笑,“没事,你又不是有意瞒我,再说那时你也不可能有间隙对我说这件事。”   “睿王将事情都告诉主子了?”美人怔了怔,脸上愧疚越甚,“主子,你真的不生我气?”   旁边,四大一头雾水,怒了,“美人,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若真对不住主子,看我不和你绝交。”   翘楚仍是摇头,俯身去搀美人,轻声道:“便是按睿王的吩咐,易容成老铁,又有多大的事。”   美人怕翘楚跌倒,连忙握住她的手。   翘楚顺势将美人扶到床.上,随之缓缓凝向窗外。窗户没有关,天上星光熠熠。   “主子……”四大和美人看翘楚模样淡然,心里反而越发不安。   翘楚笑了笑,轻声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睿王的计划失败了。可是,他怎么会失败,如此滴水不透。除了沈清苓,这府上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全部计划。”   356   “就像郎妃,昨晚方拿到他早便转交给老铁的锦囊,所以知道今天要在夏王府和红疹女子装亲热,皇帝在看呢。”   “就像我的美人,在曹昭南过来之前便按他的吩咐易容成老铁,这样,将最后一个漏洞也堵上了。那细节普通人未必会留意,但对方是皇帝,心思深,绝不可能不注意。若假美人是太子派过去的,若睿王是‘毫不知情’的,那么随睿王进宫的美人必定还在宫中放置马车的院子候着。彼时,我去了太医院,睿王和皇帝下棋,美人的时间大是松动,只需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妆容更改过回来便可以,到皇帝让夏海冰等人去找美人的时候,美人仍守在马车旁,一找便有。老铁的行踪其实是个关键,但那个时候,皇帝的注意力只在美人身上,老铁其实一直在府里,在适当的时候,给郎妃锦囊,让她知道今天该怎么做。”   “就像我,只知道两封信都是诱敌之计,只知道所有信里用的都并非普通墨水,到一定时候即全部褪色,只知道‘林海蓝’的身份早在以前就被郎家安排好,而昨天的‘林海蓝’早已被换成女暗卫,只知道到了太医院便不可再让美人跟着。可我不知道那是个红疹女子,不知道沈清苓在里面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襟……   翘楚一口气说了很多,四大听得瞠目结舌,美人也是大为吃惊,毕竟,就如翘楚所说,她只知道计划里属于她的那部分,且是在昨天早晨,上官惊鸿吩咐她,这件事,绝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哪怕是她的主子。   她当时警惕的问原因。   上官惊鸿只说了一句,你只需要知道,只有我的事成了,你的主子才会好。   ……   此时听来,睿王重新掌权了,但她的主子并不好。   骏主子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却似乎都猜出来了,若她不曾猜出来,会不会开心一点。   她甚恨睿王,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的主子。   四大咬牙道:“听说皇帝赐婚了,睿王其实只要安排暗卫将那沈小姐换过来,装扮成‘林海蓝’便可,不让她妆成美人亦是可以的,如今可好,皇帝赐婚了!”   “只有这样,沈清苓才能以原来的身份得到真正自由,这世间最强大的不是药物,不是易容术,而是人心。如此一来,皇帝若动恻隐,必放沈清苓。只是赐婚么,我也是从来没想到过……”   翘楚垂下眸光,却见床边一摊血迹暗暗哑哑,是她的吧,她抚了抚肚子,终于问道:“睿王他在哪里?”   *****   盯着空空荡荡的宫殿,皇帝接过夏海冰擦掉嘴角血丝,疲惫地闭上眼睛。   “皇上,可要宣太医?”夏海冰担心地问。   “不。”皇帝缓缓摇头,方才他斥退上官惊灏,便跌摔到龙椅上。   上官惊灏说的漏洞根本不可能。他当时已派夏海冰核查过,上官惊鸿确实带了美人进宫。为谨慎起见,甚至让女官在她的脸上仔细检查过。   他满心悲凉,一时竟然茫然不知所措。   上官惊灏一再相害于上官惊鸿,若让他继了位,先别说其他人,惊鸿是首当其冲,必定要死。   “皇上,恕微臣斗胆问一句,你赐婚于睿王和沈小姐,其实另有原因吧。”   夏海冰有些迟疑的低声询问。   “嗯,惊鸿少时便对她有意,娶了她,还了心愿,对那翘楚的感情也许便能变淡。”   “皇上……必定要取翘妃的命?”   “不错!若惊鸿今晚不承婚事,朕立即便取她性.命,红颜祸水,这女人是绝不能再留了,否则,他们三人必起大事,惊鸿如今既承了,朕便姑且再留翘楚几天性命,看看该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将她杀死。”   夏海冰一惊,慌忙带过话题,“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睿王成婚?”   “容朕想想日子,但尽快吧……”   *****   “主子,方才睿王还在,似乎是宁王他们过来了,他到地牢走一趟,他原本也说了,给你用了些药,你应该没那么快醒来的,他去去回正好。”   美人答道,下意识看看地上的血迹,睿王方才大是心焦,运功替翘楚治疗,用力过猛,反了肺腑,看他方才模样,脸色煞白,抱着主子只不愿放,会到地牢去,又吩咐下不可告诉主子他受伤了,倒有半数是怕主子醒来看到反为担心他。   她和四大自是不会告诉主子的,省得主子再忧心,且他也要娶别的女人了——   她暗自思量着,却突听得翘楚道:“你们搀我到地下室去,上次见面匆匆一聚便散,我想去见见冬凝她们。”   “是……”   被两个丫头搀起,翘楚心里自嘲一笑,翘楚,说什么想见见冬凝她们,你是不愿自己呆着,你满脑胡思乱想,你满心不开心,还是你根本也想去见见他,因为你醒来之后他不在,你寂寞了……   *****   地牢,数张桌案摆放在竹屋外。   众人听沈清苓说出整个计划都是又惊又喜,只觉凶险万分。   上官惊鸿一直沉默着,喝了数杯酒,这时,手中酒杯被人夺过,他抬眸,见却是沈清苓。铁门之外忽而又传来些响声。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57   声音小,各人兴致正高,并没有留意到。上官惊鸿却迅速站起来,他派方明守在那个人房外,又让两个丫头在里面侍候,一旦她有任何异样,便即刻过来通知他。   他其实想陪在她身边,五哥等人虽过了来,但见面终是可缓的。   他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   襟本来事情简单宁,现在……却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才好。   沈清苓微微蹙眉,这时,景清正说到“爷的计划妙极,惟独是一处,你怎么知道来咱们府里宣第一道圣旨的是曹昭南,若是夏海冰,岂不糟糕?幸亏老天爷保佑。”   上官惊鸿没有出声,他遂看向沈清苓求解。   骏沈清苓却有些语塞。   众人本亦看向沈清苓,但不见她回答,怕是不知,又见上官惊鸿神色专注,盯着铁门的方向,都随他看去。便见门开了,方明走了过来,后头跟着三个人,居中的人随意挽了个发髻,身上披着件薄披风,却是翘楚。在看到睿、沈二人并立着的时候,她明显怔愣了下,随之像要避开什么似的看向旁边的景清。   “不是老天爷保佑,是爷早料到皇上会这么分派。第一道圣旨目的是带走我们,重点在第二道圣旨里,皇上自是派最信任的人执行,所以夏大人必定落在最后一道圣旨上。”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景清雀跃着,又小声嘀咕道:“那晚商量清苓小姐的事时候,翘主子你一来,爷就将我们遣散了,只和你商量,这一路过来,让我们担惊受怕的不得了。”   翘楚想起那晚的事。   他将她留在竹屋休息,让冬凝和佩兰看着,他自己出去和宁王等人商量清苓的事,她后来过了去,听到他们说起以绝颜丹作诱.饵。   其实,当晚她猜到上官惊鸿出去是说清苓的事,是因为日间金銮殿外,上官惊灏对清苓的试探,上官惊灏既已肯定“林海蓝”是清苓,必定有所行动。   林间,上官惊鸿推测,他会在王府四周设下埋伏,一旦有谁出府,都会被跟踪。清苓很难被送出府去,出了去亦不安全。   上官惊灏会想办法拆穿清苓,在府里也是不安全的,万一亦如上官惊鸿当天一样搜府便是大劫。   上官惊鸿要在他行动之前先行下手,并提出用绝颜丹作诱.饵的办法。   但翘眉几乎从不出太子府,便似被太子软禁了似的,要约翘眉出去,千难万难。   众人都明白,给翘眉送信,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由翘楚出面。   但宗璞方说出翘楚的名字,便被上官惊鸿狠狠斥住。   她从林中出来,告诉上官惊鸿,她愿意过去。   那时已到艰难的境地,上官惊鸿后来一狠心,承了,但无论如何不肯让她自己一人过去,后来,有了睿王携睿王妃拜访太子府的事。   翘楚想,若再有一次,她还是会去送这封信,只是,今晚她确实不该过来。   沈清苓这时也看过来,笑道:“原来翘妃也知道。惊鸿与爷儿他们是过命之交,惊鸿自是不怕将计划告之,但考虑到这事非同小可,私下谈论间,稍有不慎走出一点风声便麻烦,他只跟我全盘说了,你该早过来的,好向大伙解说解说。惊鸿又是个少言的,我一个人说难免有不周足的地方。”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翘楚闻言,心里还是狠狠一抽。   “不,我不知道,方才说的只是猜的。我……回去了,你们好好庆祝,沈小姐,恭喜。”   众人面面相觑,对上官惊鸿事先并不告知,各人相识十数年,并不嫌隙,越少人知道确实越安全。但如今由清苓跟翘楚来说,却是大忌。   四大和美人已经气得不行,两人搀住翘楚便要离去,还是冬凝最快反应过来,立刻向翘楚跑过去,“翘姐姐莫走,方才是看你睡了才饶过你,现下你既然来了,我说什么也不许你走。”   那道青色身影却比她快上更多,强硬的插进她和翘楚中间,美人怒极,把翘楚平素对她说的忍字诀通通抛主诸脑后,五指弯成爪,狠狠向青影抓去——   对方却不闪不避,“嘶”的一声,一幅衣袖被撕扯下来,手背更是顿时被连皮带肉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爷。”   众人一惊,景清惊怒,已飞身夺上前,便向美人攻去,美人却正为上官惊鸿并不还手而微微怔愣,稍一迟疑,竟来不及抵挡。   她正准备受了,却见景清突变了脸色,却是被一股劲风扫打出来,连退数步方狼狈的稳住身子。   便在这时,听得四大怒叫,她吃了一惊,方反应过来,翘楚已不在二人手上。   上官惊鸿动作极快,将翘楚夺过,身形一动,已在数步之外,此时正单手揽着翘楚。   翘楚也是措手不及的,目光不争气的在上官惊鸿手背上掠过,却终是淡了声音,“我要回去了。”   “不。”上官惊鸿缓缓说了句,低俯的眸里,闪过一抹沉痛,更有一抹她不明所以的决绝。   他凝眸看向清苓。   “是,她是并不全然知情,但是,若非你是从头至尾贯穿在这个计划里的人,你也没必要知道所有事情!这一次我若败了,将永无翻身之机。她很聪明,却比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做戏,我不敢保证她知道之后,能不能做到毫无破绽。她要面对的是荣瑞那只老狐.狸,她脸上稍有一丝轻松之意,一旦被荣瑞看出,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当天确实没有骗你,我从没想到你会回来,那几天我是真病了,铁叔去找你,我竟然都不知道。那是我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生病。我要重新掌权,为了逼真,我借夏海冰的口告诉荣瑞夜搜太子府的真相。这样做的后果是荣瑞绝不会放过你的,但我府中的翘楚是假的,他要杀翘楚我让他杀,我也许可以设法瞒过他,万一真的瞒不过,你早已远走高飞。但你却回来了。”   “这个计划里,沈清苓必须易容去接近‘林海蓝’,不然计划不会成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若一切果真全是太子所策划,则他必定有把握送到荣瑞面前的是真的沈清苓,否则便是诬陷,但睿王府上的沈清苓却是假的,那么就少不了他在中途掉包一途。”   “每一个环节我都仔细揣摩过百遍,包括上官惊灏每一步会怎么做,包括荣瑞的反应和做法。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荣瑞会赐婚。当时,我可以不承,但若不承,他必定立即便要了你的命。一个被皇帝盯上的人,要送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我也绝不可能放你走。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放你走,是你自己要回来的,回来了,我就永远都不会再放你。”   上官惊鸿低沉一笑,笑声里有尽是自嘲的涩意,却又带着一股不可反抗的强势。   “我知道这样做你不喜欢,知道你必定恨我,但我自小就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我手里握着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命。你的,你腹中孩子的。”   对方的钳制,翘楚无法挣开,便侧头避开了,但头顶灼热目光让她清楚知道,他正紧紧盯住她,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静静听着,心情却是动荡,厚深的苦涩在他的一言一语里重重翻腾着,竟越发陷在他的怀抱里,挣扎不开来。   “五哥,你先带大家离开,我们改天再聚。铁叔,你和景平景清也先上去,方叔,你带这两个丫头出去。”   上官惊鸿却紧禁着她,甚至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便又再强硬的吩咐着。翘楚知道,他有话要跟她和沈清苓说。   眼里映着那双熟悉却酷冷的眉眼,沈清苓深吸了口气,本来的喜悦早已经荡然无存,她为他做了如此之多,却换来这样的对待?   上官惊鸿,这公平吗?   甚至连应允成婚也是为了翘楚。她心里又痛又恨,悲愤到极点,伸手一指众人,咬牙道:“谁都不许走。上官惊鸿,你到底要说什么,说,便当着所有人面前说!”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58   —————————————3000+更—————————————   沈清苓劈手指向他,眸光亦自强硬,道:“说,上官惊鸿,你说!”   “我们是爷儿他们所有人见证着开始的,如今你既要相负,却不敢在他们面前说吗?你这懦夫!”   “清儿,我们还是先告辞,你和老八好好谈谈。”   槐宁王叹了口气,苦笑说道,他是男人,亦是一个有过姬妾的男子,明白上官惊鸿要说什么,   从送别那天,翘楚转身一瞬,上官惊鸿眼里的冷漠一寸一寸褪去,万念俱灰的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双脚仍钉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从那天开始,他们所有人终于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楚,上官惊鸿对翘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再也并非那个残缺了记忆的镜花水月,而是真真切切。   掇这段时间来的处处相忍,到此时的大权回握,上官惊鸿的隐忍亦已到极点,他什么都有了,越发无法忍受和翘楚之间的隔阂,但亦不愿清苓难堪,才让他们离开——   沈清苓眉目间却透出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缓缓环了各人一眼,冷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早亦如他一样被翘楚迷惑了,我不怪你们,但若你们还当我是朋友,便把话听完再走!”   宗璞率先停下,众人随之也慢慢顿住脚步。   “苓,你这是何苦,”上官惊鸿一记低笑,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残酷。   终于,他毫不闪避,盯着她缓缓道:“若要说开始,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我爱你之时,你并不爱我。如今,我已不再爱你。”   “你若不爱我,为何还说双全,让我和她一起生活,要我试着接纳她?”沈清苓哽咽着问,眼睛却满含深恨看着翘楚。   上官惊鸿半侧身子掩住翘楚,同样笑道:“不是你接纳她,其实是我心底里希望她能够接纳你。说是双全,不过是一场谎言,骗你也骗我自己。从那时开始,我已经不再爱你。”   翘楚看着前方高大的身子约微颤着,便像要将十多年的感情一并在讲述中放下,心里没有半丝喜悦,反一点点疼痛起来。   她明白他这一刻的痛苦,十年不长,却并不短,尤其是对一个少年来说。少年里的和一个人度过的十年时光是谁也难以取代的。   “我曾说过不会娶你,只可惜如今皇命难违,你我不得不为。但我们成婚以后,我自保你清白之身,待他日一切过去,我便还你自由,护你一生平安。”   上官惊鸿说着忽而止住笑意,声音越发低了去,他说得极慢,有种郑重的意味。   仿佛那是承诺。   对她的,对清苓的。   翘楚闭眼将眼中湿意阖掉,沈清苓眼中的泪水却缓缓流下来,眸光凌乱的看过众人,一脸狼狈难堪,所有人都别过头。   沈清苓嘶声哭着笑着,定定看着前方的男人,他却站在那里抱着翘楚,身躯纹丝不动——   “那时你将碧水赶走,我安慰她说,你不过是暂时失去记忆而已,待记忆回来,你就会明白,这些年来是谁陪你走过来的,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仍然对你不离不弃。”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她痛苦说着,目光又猛地如箭矢射向翘楚,“林羽,是你,是你对不对,不然他不会这样待我。那一世是我认识他在先,这一世明明也是我先到,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陪他,秦歌给你就是,为什么你还要将他也夺走,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   “你会有报应的,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有报应的,你这个夺人幸福的女人,你会像秦歌一样惨死,全身血液流干流净,不,秦歌还没死,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的……”   “思微……”看着清苓此时悲痛无依的模样,虽然这个人曾一再想置己于死地,终究是同学一场,两世缘份,翘楚心中也不禁酸涩。   这时,突听她翻扯出后世的事,看她眸中闪烁着血鸷一样的光芒,狠毒刻骨,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后一世是林羽先认识的秦歌,这一生是思微先认识的上官惊鸿。   都不是她。   是她夺走了思微的幸福吗……   看着眼前情景,众人心情越发沉重,不管怎样,相交多年,谁都不愿看清苓如此狼狈痛苦。   但她突然出口的话却又让人满心惊撼,什么是那一世这一世?秦歌又是什么人?   佩兰和冬凝迅速交换了个眼色,秦歌这名字,在上官惊鸿去救翘楚那晚,她们都听清苓提过,一时都止不住惊疑。   林羽,秦歌……上官惊鸿心中一咯噔,但此时怀中人气息紊乱,他不得不暂压住疑问,他虽不信不畏神鬼,涉及翘楚和孩子,他亦是忌讳,尤其翘楚现在寿弱福薄,念及此,心头顿时盈上一股怒意,冷冷对方明道:“方叔,带沈小姐回房休息。”   清苓悲怒到极点,这时反清醒过来,同样报以冷笑道:“你这阉人,不要碰我!宗璞,你陪我走走。”   方明苦笑,众人闻言,一怔之下不觉气愤,但若要说她,这个时候到底开不了口。   “追本溯源,你是阉人的侄女。”   掷下话的是上官惊鸿,他将翘楚拦腰抱起,头也不回便往铁门走去。   她和别的男子一起,他也不在乎了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沈清苓咬紧牙,随着宗璞走近,绝望之中又慢慢找回丝力量,她还没输!方才是说的急了,秦歌的事……   而且,她不信上官惊鸿当着便对她无情了。上官惊鸿对翘楚怜惜,一部份原因不过是翘楚身体不好,且二人已有肌肤之亲,若有一天,她和他……   “宗璞……”   见宗璞拧眉看了冬凝一眼,清苓自嘲一笑,快步向林里走去。   冬凝避开宗璞的目光,拉住佩兰的手。   宗璞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佩兰叹了口气,宁王却微一沉吟,压低声音道:“我们先走吧,小幺,我也想问问你,你翘姐姐向你提过秦歌这个人么?”   ……   359   “你方才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要骗清苓?”   她微一迟疑,终于低声问了出来。   上官惊鸿蓦地笑,“嗯?”   “你说你唯一没有猜到的是赐婚的事,你其实早就猜到了有这可能对不对,你父皇赐婚,似乎有两种意思,一为安置清苓,毕竟清苓已没有退路,二来是因为……我。”   翘楚轻轻一笑,却发现仍是满嘴苦涩。   渴没有人喜欢被隐瞒和欺骗的感觉,但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错。毕竟,他们生活的环境并不同。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清楚自己的病。   而今晚,他对清苓所说的话,她明白有多难,她一直知道清苓至于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不管爱还是不爱,清苓给过他的,是他很珍贵的东西。   今晚,他的话,已经给了她的承诺。   接没有喜悦,却有很多很多感动和感.激。   她是不是也可以试着放下?   “翘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太聪明不好……”   上官惊鸿眸光一暗,蓦地逼近她,脸抵到她脸上,道:“因为我认为那样说你会喜欢,你喜欢那样的绝情,我只想你能高兴一点,本来有些话我是绝不可能在五哥他们面前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自己很低很低,我以前也没对沈清苓那么过,可你仍然不高兴,你还在怨我是吗?”   “好,那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高兴起来?告诉我,你还想我怎么做?沈清苓的命我不能给你,你这个人,我亦是不会放,其他的,你还想要什么?”   “我真不该爱你,你有什么好,你这个丑八怪,你这个倔女人……”   他说着也动了脾气,低沉的声音带着凌厉和自嘲,粗哑的气息一下下喷薄在她脸上,他忽而狠狠掐住她两侧的脸颊,一句接一句骂道:“丑八怪……又丑又倔……”   “说话,心里在骂我是不是,说话!”   翘楚脸上有些吃痛,却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用力,凝着眼前目带凶狠却又痴然的眸,她想笑又想哭,月色星光仿佛在他的黑发上染上了一层霜华——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发,掬在手心的时候方才发现,有些是视觉的差错,却亦不全然是,如霜的发,是白发。他的发中,竟夹集着些许白发。   他犹自揉捏着她的脸蛋,那略略有些孩子气举动,她却终于哽咽着低低哭了出来。   他才二十一二岁,正值最好的年岁,怎么就有了白发。   以前和他一起也没发现。   放在现代,他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也许还在上学,也许已经工作,虽然也有竞争,但无碍性.命,累了就歇息或者放下,何须这样算计。   多情应笑我,小心早生华发。   白发,亦是累的。   ……   上官惊鸿却倏地慌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又去给她揉脸蛋,“别哭了,爷给你掐回便是。”   他说着一瞥四下,看着无人,随即将铁面摘下,“啪”的一声扔到石桌上——   他的声音焦头烂额,偏偏一抹打量四周的眼神犀利异常,翘楚怔住,一时竟哭笑不得,愣在那里。   上官惊鸿眉头一皱,已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翘楚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狠狠往他脸上掐了几下,随即闷声道:“回去了,明天还要上朝,回去睡觉。”   上官惊鸿却眸光一拢,狐疑地盯着她看,仿佛不敢置信,她似乎已经不跟他生气。   翘楚好气又好笑,亦生了几分忸怩,但看他眼角处绵绵密密的血丝,终于认真的面对着他,认真道:“我不生气了。”   “为什么?”   他却双手捧起她的脸,更幽深的盯着她看。   “因为你很累,需要休息,都长出白发了。”   翘楚轻轻擎起他的发,递给他看,随之拿起铁面替他戴好,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回去了。”   上官惊鸿却没有动。   翘楚奇怪,往他脸上看去,孰不知上官惊鸿早已欣喜若狂,她只看到他眸光暗暗,却又分明淌着火般的烈热,她还在看,脑勺一紧,唇已被一双温热堵上……   ……   灯火微微,氤氲跳动,将帐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一双影子缓缓勾勒出来。   枕在男人怀里,翘楚睡意已重,偏偏满心愉悦,还不想睡,回来沐浴过后,上官惊鸿又让人到厨房去拿了早已熬好的药,亲自喂她服下了,此时方搂着她倚到床.栏上——   上官惊鸿伸掌出去,灭了烛火,笑道:“翘楚,我们还是说说话吧,我不想睡,我心里高兴。”   翘楚心里亦然,但一看天色,忙道:“莫说了,快五更天了,你歇一歇。”   “嗯,”上官惊鸿轻轻吻上她的发,“你真没有什么想对我说了?”   “以后,若有事,可不可以不要再瞒我?”   上官惊鸿沉默了好一阵子,慢慢收紧了环在她身上的双臂。   “我没有办法承诺你。若是像这次的事,我还是会用自己的方法处理,对你来说最好的方法。但我保证,我只要你。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正文 360   他的话让她又一次涩然。   她哪能陪他到永远?同时又想起一件她一直有意回避不去想的事——他的命也不长,英年便逝。   她得到了他,却不能陪他,她死后,他剩下的十多年里,日子本便不长,还要寂寞的过吗?   这便是她夺走思微幸福的报应?   哪怕她明白,她是他的妻子,并非如思微所说的夺走了他,但心里终究悱恻难安。   渴“惊鸿,你……很爱我吗?”   喜悦的心情一下变得苍茫,突然便脱口而出。   这话不假思索,问出口方觉难为情,虽在黑暗中,她脸上亦是一热。   上官惊鸿没有出声。   情人间的话都是怎么样的,翘楚不知道,但他们之间,他对她也算是有过几次告白,虽然没有直接说什么爱语,不甜腻露.骨,却也让人怦然心动,倒没想到直接问他,他也会难为情。   也是,他的脾性本来也不是愿意或是很会说情话的人。   接他性.格古怪,片刻前还像个孩子,很快又说些担当的话,便像方才,他说,翘楚,若是像这次的事,我还是会用自己的方法处理。   她正有些出神,臀部被一只手伸过托起,她吃惊的“呀”的一声叫出来,已被扯到他腿上。   他一边深深吻着她,大手探进她的衣服里,仔细却有占有的抚摸过每一寸肌肤。   直至她喘不过气来,他才缓缓放开她,含住她耳珠,哑声道:“翘楚,你说我爱你吗?”   两人亲昵的次数并不多,翘楚立刻大羞,却更是恸然,猛地搂住他的颈脖。   他旋即回应她,将她抱得紧紧的,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她也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顾虑说出来,“惊鸿,我们也许并不该在一起,我明知道陪不了你多久,若我死了,你……”   他双臂勒得她生疼,声音挟着冷意传来,“若再说这些浑话,看我不整死你两个丫头,还有你母.亲,北地那些人。你既敢要求我只爱你,也害得我现在只爱你了,便给我好好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懂了吗?”   他说着,突然收住了声音。   翘楚正微微奇怪,耳朵微痛,却是被他握住了。   “无论以后你怎么了,我都不可能再爱别的人了,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到老宅去,到我母.妃宫殿说那些话吗,还是我该骂你,责你不肯信我?”   声音淡淡的被灌入耳里,他的嘴贴在她耳朵上,一字一字缓缓说着。   “我懂,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也能够快活的生活下去。”   “只要你永远陪着我……”   身体很是疲惫,却仿佛被推进了一股力气,翘楚任他抬起脸,一下一下擦去脸上湿润,笑道:“好,我答应你,这可是你说的,日后你有幸站到最高的位置,我知道,实权在握前,你必须要做那个位置做的事情,选秀娶妻什么的,但若你敢碰别的女人,将我气死了,我变成鬼也回来找你算账。”   “记住你说过的话。”   翘楚本是半开玩笑,听他含笑答却得认真,微微怔住……   翘楚之前本想问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但若问了,她会害怕,他会不高兴,她也想比以前更坚强的活下去。终于,什么都没有问。   她心里既安,困顿顿时袭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迷迷糊糊睡去。   ……   “翘楚……”   有声音在耳边唤着。   是他。   “嗯……”翘楚模糊应着,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有些远,她听不清楚,似乎在说一个名字。   秦歌……   声音忽而大了一些。   秦歌?   他说的是秦歌的名字?   翘楚吃了一惊,猛地睁开眼来,却见眼前一片局促黑暗。   房里虽黑,应该没有这么昏暗才对,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摸了摸旁边,上官惊鸿也不在,触手处咯咯作响,像木材的声音,她又是一惊,她明明在床.上睡着,这身下的是木不错,但应该垫着褥子,她下意识伸长手臂往旁侧摸去,那里赫然又是一块木板。   她心中突突跳,她不是在房间里!怎么会这样?   她有点猜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她咬了咬牙,缓缓伸手往头上摸去。   这一摸,心里凉了半截。   果然,上面亦是一块木板。   “惊鸿……”   方才还没察觉,现在只觉一阵阵霉腥之气扑鼻而来,身下、手臂有什么在蠕动啃咬着她的肌肤,她咬牙抑住惊慌,用力叫着那个熟悉信任的名字。   一边伸手去推头上的木板。   准确来说,是盖子。   因为,这是一枚棺木。   她在棺木里……   “轰隆”一声,她又惊又喜,随着棺盖被人缓缓推开,她连忙坐起身来,入眼仍是一片昏暗,但略有些亮光从不远处折射进来,她顿时看清站在棺边的人的模样。   那眉眼,那张脸,是上官惊鸿。   他温柔的笑着,看着她,张开双手便向她抱去,她虽奇怪亦害怕他为何突然将她带回老宅,又放进这枚让人惊栗的棺木中,仍顺从的伸手过去,在两人将要触上之际,她突然醒悟过来,苦笑道:“不,你不是上官惊鸿。”   这个人短发配枪。   361   是秦歌。   他是秦歌。   这里难道是第十九号墓室?   可是秦歌已经死了。   这眼前的……   她正想着,却见秦歌突地闭上眼睛,高大的身躯竟向她跌来,翘楚不假思索,伸手便去扶,却见他一身鲜血,她蓦地想起秦歌身死那天的情景——   纵使他不爱她,她心中仍是大恸,“不,秦歌,不要死。”   ……   来“翘楚,醒醒,快醒醒……”   仍是那个熟悉的怀抱,但那身冰冷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温暖,翘楚浑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来,对方亦将她稍稍拉后,一块帕子覆到她额上,仔细拭擦,微亮的天色在窗棂后映着男人一身锦袍,他眼里并不掩饰的浮着一抹怜惜,亦有一丝深思。   他已穿戴妥当,甚至已戴上铁面。   翘楚却有些失态的拨开他的手,紧紧搂住他。   秦歌已经死了,他却还在,幸好他还在。   上官惊鸿吻着她的额,低声安慰,“莫怕,只是梦,我在这里,谁要欺负你,我都会将他打跑。嗯?”   茛帐外咳嗽声传来——   翘楚反应过来,虽仍有些惊魂未定,脸红耳赤的忙将上官惊鸿推开,必定是老铁和方明进来叫早,这下可好了。   上官惊鸿却不以为意,在她耳边道:“不若我今儿个告假,在府里陪你。”   翘楚看他嘴角微有丝笑意,但语气却认真,一时辨不出真假,嗔道:“我又不是红颜,可不想当祸水,你想死是不,才拿回权力第一天上工就想跷班?”   听她说自己红颜祸水,上官惊鸿不禁莞尔,但跷班什么的,并非这时代的产物,他自是没听过,但还是大约能猜出她是什么意思,随即笑骂道:“什么生词僻语。”   “北地古夷语,八爷,以后可别自诩博学多才了。”   上官惊鸿微微哼了一声,眸光变得有些深,“小夷女,便是景平,在爷手下亦通晓邻近四国语言,你区区一个北地算什么,古语又如何,爷会不识得?”   翘楚一怔,却知道他的话不虚,第一次觉得有个学富五车的老公有时也不是件好事,她心虚,躺回床.里面,道:“我还要睡一下,你该干吗干吗去……”   被子却很快被人攥住,大手抚上她的发,声音有些慢条斯理的传来,“楚儿,秦歌是谁,你……梦里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为何清苓也唤你林羽?”   翘楚方为跷班难为,这时听他一问,更是一惊。   林羽,是他给她的名字,和现代的林羽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   但秦歌……昨天,沈清苓说起秦歌的时候,她便觉不妥。   上官惊鸿是什么人,怎会不问不究。   只是,昨天二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现在,她该怎么跟他解释。   说起秦歌,势必要带出很多东西,譬如,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譬如,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是,若他知道了一切,会改变历史吗?   若历史一变,他虽应允了不修陵寝,秦歌的生死会不会还像原来一样?   她不想瞒他,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必须好好想一想,才决定怎么跟他说为妥。   “我上朝去了,回来再说吧。”   所幸上官惊鸿没再说什么,只在她发上重重一抚,便出了去。   她微微松了口气,想起什么,虽心知渺茫,还是立即坐起身来,朝虚空低低唤道:“琳琅,你在吗,我有事找你。”   ……   一行数人走在花园中,很快,一个奴仆又带着景平景清走了过来。   景平有些奇怪,早朝往常都是老铁和方明侍候出去的,上官惊鸿却让奴.才将他找了过来,忙问道:“爷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奴.才?”   上官惊鸿“嗯”了声,旋即顿下脚步,众人立即停了下来。   只见他眸光深凝,看向景平。   “我上朝之后,你拿我的令牌到宫中去,令藏书阁的人将宫中有关神鬼的异物志全部调到睿王府来,尤其是有关妖物附身之说的典籍。”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却随之听得上官惊鸿道:“铁叔,你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加紧追查吕宋的下落;二,派人到汨罗的部落去,向汨罗打听两事,一是翘楚幼年可曾出现过任何异常情况,二是打听秦歌这个人,看看……他和翘楚之间可是有些什么交情,我要他的下落!”   老铁应着,忆及昨晚清苓的话,却和各人一样,越发惊疑起来。   上官惊鸿又缓缓看向方明,“方叔,你帮我约清苓晚间到竹屋见一见面。”   “看我这记.性,爷,清苓她恰好让我传个话给你,约你见个面,既然如此我直接回复她便是。”方明有些欣慰的笑道。   景清却有些颤然,道:“爷,这……翘妃她是妖怪吗?她以前给过你吃一颗古怪珠子。”   上官惊鸿迎着朝霞浅光,剪手而立,眼中有抹似是而非的笑,“一只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的小妖?”   翘楚,你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到底是什么。   若你真是妖,亦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为我而生,给我生儿育女。   *****   琳琅没有回应。   一整个上午了,翘楚也只好放弃,她正在房里踱着步子,房门忽而被推开,四大和美人急匆匆的奔进来,四大喘着气道:“主子,铁叔和几个驾车小厮方才回来,几个小厮都在说,宫里出大事了,天降奇兆奇物,无人能解。”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62   翘楚本烦恼着,听四大说得稀奇古怪,便饶有兴趣的仔细问了。   谬误通常总是出现在传播的过程之中,这个不知第几手的消息,说的是有东西从天而降到御花园,当时很多宫人都看见了。那些东西从所未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黑乎乎的几件,像管子,像匣子。   四大说得兴奋不已,翘楚虽是好奇,却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还是问上官惊鸿比较靠谱来。   然而,这一天,上官惊鸿却直到很晚才回来,甚至午晚两顿都没陪她吃。当他带着沐浴过后的清香微凉将她从薄被里蹑手蹑脚揽进怀里,她已经睡着被他又惊醒,迷迷糊糊的想问他,话才出口,他淡淡说了句我不知道,你就是要问我这些,没其他要说的了吗,她随口“嗯”了声,突然便翻身覆到她身上……他虽顾忌着没做,但她还是被他结结实实折腾了一番,很快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他已经不在。   午膳的时候,有婢女来报,说爷派人回来,不回来午膳了,让翘主子不必等。   夏王大婚,皇上让他将刑部的事也一并暂理,这两天他三部一起走。   翘楚微有些惆怅,随即暗骂自己,倒便如此想他了。   两个丫头看她模样,取笑了几声,主仆三人正玩闹着,方明在门外求见茛。   翘楚亲自过去开门,方明眉眼有抹为难之色,道:“七王妃大厅求见,奴.才本说主子病中,不便见客,她却跪倒在厅中,说求见主子一面。”   翘楚奇怪,本来七王妃来找她已是不可思议,更别说跪她了。   方明解释道:“七皇子和十皇子在刑部办事,爷今儿亦到那边处理些事宜,不想在公文里发现了两位皇子纰漏之处,因皇上曾批爷大权,爷问了他责,只说过午便行杖责。随身小厮也是个懂眼色的,立刻回府禀报了两位王妃,郎妃堂姐和十王妃交情甚深,遂陪同十王妃过来找郎妃说情,郎妃过了去却劝不下,两位皇子和清苓往日公务上也是有些往来的,七王妃又过来求清苓,清苓也过去劝了,还是不行。”   翘楚听罢也很是惊讶,没想到上官惊鸿动作如此迅速。   “翘主子看要如何处理?若你不愿见,奴.才这就轰她离开……”   翘楚微一沉吟,“别……”   ……   虽是夏分了,但早上下过雨,还是带出几分凉意,翘楚下了轿,缩了缩双臂,七王妃从另外一顶轿子出来,一脸焦急的拽着她走了进去。   七王妃偶尔也到这里来,此间护卫差人也是认识的,行礼请进,倒是对翘楚多看了几眼。   进了院子,行不久,便到尚书房。   门外差人进去报,随即请二人进。   翘楚进得去,还在门口,便见内里气氛肃穆却又有几分诡异。   一桌为界,一侧,七皇子和十皇子被两名差人按压在地上,又另有两人拿着板杖候着,十王妃惊惶无措的站在旁边,哀求的看着刑部尚书和另外两名侍郎,六皇子也在。几个男人却微垂着头,谨慎站着,没有出声。郎霖铃和沈清苓都在,站在桌案旁边,郎霖铃身旁还站着一名秀丽女子,应该便是她的堂姐。三人脸色都不大好。   这当中最悠然自得的只有桌案后的男人。   他甚至在吃饭,意态慵懒。   翘楚有种认知,即便眼前七、十二人被打着,这个男人还是能安静不惊吃他的。   这是第一次她清清楚楚感觉到他那种生杀予夺的气势。   众人的目光很快落到她身上。   郎霖铃和沈清苓微微变了脸色,沈清苓随即垂下眼睑,翻下一层阴影。刑部几名官员立刻走到她面前,给她恭恭敬敬见礼,甚至六皇子也向她弯腰一揖,这亦是她第一次接受到睿王府以外的这种礼遇。   一切都不同了。   她心里为他欢喜,亦有丝难说的迷茫。   上官惊鸿却反是最后看过来的,放下箸子,眸光微眯。   翘楚看着他略带沉深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怔,七王妃跌跌撞撞的走到七皇子身边,颤声道:“爷,翘妹妹答应援手,你没事了。”   七皇子本来面如土色,这时大喜过望,十皇子和十王妃闻言,立刻也看向她。翘楚心里叹了口气,只听得十王妃眸含哀求,哽咽道:“求翘姐姐也救救我家爷。”   其实翘楚会过来,一来是看七王妃怀着身孕,她心有不忍,但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而是她忆及问责七皇子十皇子这件事里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正要开口,却听得上官惊鸿淡淡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双眼睛相鹰一样在她身上上下缓缓滑过,很是犀利,却又似带着疏离。   翘楚心下一沉,她的预感没有错。从昨天起,她就开始有这种感觉,他对她……方才沈清苓那投在脸上的阴影仿佛也轻轻压在她心头。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去吧,霖铃你也一起回罢。”   他说罢,继续吃饭,翘楚却又是一怔,他没说清苓。   他要清苓留下来吗。   她想起那个奇怪的地方,便要过去问他,上官惊鸿却止住她,“你想问什么就在那里问,不必遮掩。”   沈清苓眼里有着薄薄的笑,翘楚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只轻声道:“我想你,所以过来了。”   这也是心里话之一,她不卑不亢说完,安静地转身离去。   363   来时匆匆,这时走过,方发觉院里有颗类似梅李的果子树。   初夏,果子还青青小小的,她却有些馋这些。   她弯腰抚住走有些泛酸的胃部,心里也是闷闷的,肚腹一暖,已被人半带进怀里,背后的人微微沉声问道:“可是哪里见难受?”   手腕被迅速扣上,话语里的紧张表露无遗。   翘楚嘴角浮起丝笑意,一句我想你,总算赌赢了。   他在乎,很在乎!   她缓缓转过身,果见上官惊鸿眸光阴沉却紧张。   她指了指果子树道:“我没带饯果脯过来,现在想吃这个。”   她说着咂巴了一下嘴巴,“很想吃。”   上官惊鸿狠狠盯了她一眼,一个旋身跃高,很快大手便拽下数串果枝。   四周守院的差役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堂堂一个重权在握的亲王会做这种事。   翘楚伸手去拿,上官惊鸿打了她的手一下,便牵着她向一个地方走去。   “八爷,那这刑责该怎么……”   侧背,尚书的声音有些惶恐的传来。   上官惊鸿眸光一动,携她转过身,翘楚想了想,道:“大人,八爷方才说,七哥和十哥也是此间老人了,有些错实是不该犯,否则怎为皇上分忧呢?姑念初犯,这次便从轻发落,每人杖十板。”   七皇子等人随在尚书之后,闻言都又惊又喜,本来每人一百的刑杖,这时却可减到十板,但又随即迟疑,这不过是翘楚所说,可作数吗?上官惊鸿握着翘楚的手,并没有说话。   经夏王府那天之后,人人都畏惧眼前这个昔日温文的男人,众人忐忑不安,一颗心正悬到嗓子眼上,却听得上官惊鸿突然淡淡“嗯”了声。   七王妃和十王妃大喜过望,想起之前种种,都尴尬却又感激的看向翘楚,两名皇子更是一揖到地答谢。   郎霖铃自嘲一笑,淡淡瞥了沈清苓一眼,却见她虽紧蹙着眉头,嘴角还是有抹浅弧。   上官惊鸿看向六皇子,“虽带了家仆,还是烦劳六哥代我送郎妃和沈姑娘一程。”   六皇子忙道:“应该的,八弟不必客气。”   “惊鸿,那我先回去了,你今晚过来咱们再谈。”   临走前,沈清苓突然返身道。   翘楚看众人都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清苓一下,她心里微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平静。上官惊鸿将她一揽,又将手中的果子扔给旁边一名差役,“去洗一洗。”   他说罢,淡淡看向尚书,“尚书大人,本王借你此处办公,可好?”   尚书悄悄看了看翘楚,恭敬答道:“八爷随意便是。”   ……   最后,只剩两人回房。   差役送上洗好的果子,便立刻恭谨的将门关上。   被圈到男人膝盖上,翘楚道:“你不是要我回去吗?”   上官惊鸿低头吃饭,没有回答。   她要起身,他放下碗子,一手捞过她的腰,将她紧紧压在自己怀里。   “咱们说说秦歌的事。”   翘楚苦笑,果然是秦歌。   她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找清苓问过了吧,他今晚到清苓那里去也是因为这件事吧?若清苓真的说了出来,会影响到现代吗?   她正不考虑着该怎么回答,下颌忽而被抓起,他的声音带着情绪,“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这话反而让她一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清苓似乎还没有告诉他秦歌的事,也是怕影响到后世吗?她顿时松了口气,回去要第一时间找清苓说说这件事,事关秦歌生死,清苓应该能答允暂且不说。   上官惊鸿看她紧蹙着眉,眸光一沉,想起昨晚沈清苓的话:惊鸿,你容我想想再告诉你秦歌的事。但现在我能告诉你的是,翘楚和秦歌的关系不简单。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即便是现在想来,也仍心如蚁噬,妒火中烧,哪怕那个男人应该是她嫁给他之前,在北地的情人。   和她相识以来的种种纠缠起伏,让他几乎忘记了她最初嫁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她母亲和部落,让他几乎忘记她曾经选择过上官惊灏,只因为上官惊灏当时是最有能力帮到她的人。   她是因他的安排,因赐婚嫁给他的。她现在爱他,他知道,但她心里还有一个秦歌。她梦里的声音那般焦急,她爱秦歌吗?   他不觉加大手上的力道。   翘楚有些吃痛,却没有去阻止,她伸手摘掉他的铁面,“惊鸿,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源源本本告诉你秦歌的事,你现在只要知道,我只……你……”   她说着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心中沉重却又羞涩坚定的看着他,说不出那个字,她便用动作告诉他。   她随即被他拦腰抱起在房中打转,他眼中光芒陡深,是炽烈的喜悦,却又低头抵着她的额喃喃道:“好,我等你。别骗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和那个男人,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杀了你们。”   两人相拥了好一阵子,他才放开她,将她抱到房中一张长榻上,摸了摸她的身,皱眉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又将桌上一大叠公文都搬到榻上方坐下,将她的头挪到自己膝盖上,“陪我办公。”   翘楚看他眼下乌青,心疼他疲累,起来坐好,替他揉捏起肩膀来,上官惊鸿享受的謂叹一声,将头轻轻搁到她肩上,闭目小憩。   翘楚想起那两件事,先是糗他道:“你八爷打谁罚谁,还要定时间?为什么非要过午打?你这人不老实,今天分明便是要我过来。”   364   他笑了,“爷可没有要你过来,是你自个过来,看去倒像是吃谁的醋去。”   翘楚可不信他,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之前便在地下室试过,立刻反驳道:“那你说你既存心找茬,为何不立时将那两人打了,上官惊鸿,你这人要害人,还能让人再三到你府上搬救兵找说客?”   “你若不想见我,那你不会修书一封让那个女人带过来?非得自己跑一趟?”上官惊鸿一声轻嗤,笑声狷狂,“你方才那句话,倒全然是赌爷会不会心疼你去将你追回来?便不是你的真心话了?翘楚,你确实想我了。”   他心里雪花的亮。翘楚恨得痒痒的,随之失笑,也是,她其实可以修书给他,却全然没有起过这种念头,老老实实的便过了来。   她看他眼睛微微成缝,低声道:“那你说你坏不坏,明知道我心里有你,这两天还对我冷淡。”   那句心里有似乎愉悦了他,上官惊鸿一下坐起身来,将她拥进怀里,“你今儿若不来,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思,你又不肯对我说。”   所以,我们都还需要学习,学习怎样去爱一个人,不要试探。若我们在知道怎么才能好好去爱这个人之前,已经先爱上了他/她。   这些话忽而便在她心里轻轻翻腾起来,她带着羞.赧着却在他耳边一一说了来。   上官惊鸿良久都没说话,拿起公文连看了好几份,方深深看向她,“好。”   她知道,他方才也在思考。喜悦淡淡慢慢盈满翘楚身心,两人握手靠着,微风带着早雨的清新从窗隙送来,翘楚想了想,又道:“惊鸿,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你说。”   “由我来告诉你秦歌的事好吗?”   上官惊鸿何等聪明,自是明白她的意思。   他喜欢现在的日子,若非她那该死的病,他足够快乐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秦歌当然也不行。他在查的,他不会放弃,但她要的,他愿意答应她,他希望她快乐的过茛。   “我答应你,这件事不从沈清苓处问听。”   他说罢,低头却见翘楚眉眼里都是感.激和笑意,他低叹一声,心头微疼却满满的。   若她没有这该死的心疾,该有多好。   他想到这里,皱眉再次问了以前的问题,“你小时候都是怎么混过来的,惹了这么厉害一身毒,影响心肺。”   翘楚听他说到后来声音已是大不悦,恍惚中想起多年前蟁楼的事,但牵涉到她救太子的目的,还是为了秦歌,这时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遂没有多说,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个擅养毒物的大.娘,还是给她的毒虫咬了,又没有及时服下解药闹的。”   虽然上官惊鸿眼睛利,但她这话也非假话,她说得极是顺溜,上官惊鸿似乎并没存疑,眉目却骤然一寒。   翘楚知他心中已是大怒,吐吐舌,心笑,大妃,你自求多福吧。   她并不知,此时,上官惊鸿自心里也同样想到蟁楼的事,但他自然不会跟她说质子的事,翘眉救过他的事,他不想她胡思乱想,多生枝节,且他其实有种顾虑,不知为何,翘眉身上有种气息,隐隐约约诱.惑着他……他自是不会让她知道半点!   他虽说一定会治好她,但午夜梦回,他很是恐惧,每晚只有累到极点才能稍稍入睡。   他不敢在她面前稍露怯惧,他将她抱紧,在头顶轻轻苦笑。   纵使他天天为她输入内息,她的命也只还剩下不到半年。   届时,孩子亦是无法顺利出生。   他最大的希望在西凉和吕宋身上,派到西凉的探子也全数死了——那里冰雪漫天,温度之寒,人一靠近,便即刻送掉性.命。   吕宋现在仍在找。   他还有另外一个新希望,他要尽快安排。   想到这里,他精神顿时一擞,在嘴上偷了个香,柔声道:“你歇一下,老九的好包袱,我将这些处理完毕就带你回府。”   翘楚歪靠在上官惊鸿肩怀里,在得到他的保证以后,心里亦是安定下来,这事若让清苓来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现在这样,她就安心了。她又开始有些恹恹欲.睡,嘀咕道:“惊鸿,你陪我一起歇歇,你也累了。”   上官惊鸿甚少看到她娇憨的模样,每每看到,总是爱极,这时见她在他怀里轻轻蹭着,心里一荡,几乎便真要抱着她一起睡去,他克制的捏捏她的鼻子,爱怜着轻声斥道:“爷还得做事,不然睿王府垮了,谁养你,还有你肚里那玩意?”   “那是你的孩子,你便不能好好给他个称呼,老是小怪物,玩艺儿的叫,”翘楚有些嗔恼,“难不成还有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你不爱我的孩子不成?”   她说着,从惺忪里略略清醒过来,因为上官惊鸿忽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肌肉,胸.膛、手臂……她拉了拉他的衣襟,上官惊鸿将她圈紧,“我只要你给的孩子。”   翘楚心里甜滋滋的,闭眼便睡去,却教上官惊鸿轻轻拍打着脸蛋,又弄醒了过来,她有些不悦地瞪向他,上官惊鸿却不鸟她的眼色,眸光幽暗,大掌紧紧托着她的脑勺,有些强硬的问道:“我问你,你当初为何……会喜欢我?若我没有能力救你母.亲,你还会喜欢我吗?”   翘楚一怔,看他神色突然变得焦灼,似乎那般不肯定,迫切要得到她的答案才安心,她心里顿时变得柔软,最初是因为秦歌,但很快只因为他是他,从成婚的时候,也许更早点儿,她就爱上了他。   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一种感觉,没有原因。   365   她这么告诉他,上官惊鸿怔了怔,随之笑了,放她睡觉,她被他这一岔,倒是接连相想到方才没问的事情。   “听说宫里出大事了,天降奇物,你看到没有,到底是什么东西?来”   上官惊鸿将她重按回膝上,嗟道:“天什么降,倒传得玄乎去了,是今早雨水将御花园一棵大树根部的土壤冲刷开来,几个奴.才发现了在树根处发现了几件古怪物什。”   “哦,那是什么东西?”   上官惊鸿失笑,摸摸她的头,“还不睡,我亦是听说的,若是你真有兴趣,我明儿上朝问问去。”   他说着,看翘楚两眼微微放光,越发好笑,觉得自己也是口.贱,这不是揽事上身吗,他身上的事还嫌不多吗,但看她高兴,心里也是满足。   他拿起一份公文,却见翘楚仍盯着他,叹了口气,“夫人,还有何事,让你过来真是个错误。”   “那我回去好了……茛”   翘楚作势要起,上官惊鸿大手一罩,将她的肚腹牢牢挟住,“说!”   翘楚伸手环住他的腰腹,嗅着他衣衫上的清冽气息,忧虑道:“你今天寻事责罚了你两个兄弟,怕不怕惹火你父皇?”   “不怕,我明面上回敬,父皇反不会说什么,最怕便是暗地里相害。”   “呵,你倒利用上你父皇的心理了。”   “寻什么事,他们确实有错。为了整这两只,爷这两天将他们签批的卷宗全都看了,便知道他们必定有舞弊之行,一查果然。”   翘楚扑哧便笑,“看你大义凛然的样子,若是你,只怕也舞弊得更厉害!”   “那是自然,只是爷绝不会像他们那么笨,能教人抓住把柄。”   那理直气壮的口气,翘楚愣了愣,随即笑翻在上官惊鸿身上,好久,在上官惊鸿呵她痒的时候,才作势投降,啧啧道:“   你这人怎么那么记仇,”   “哼,他们当初如何对你,我便是要那七王妃去跪你求你。”   “那我代他们求情,岂非将你的心血毁坏了,”翘楚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只是,七王妃到底有.孕在身,且我不像你想的透彻,怕你父皇责怪。”   “而且,你最主要的目的只怕也不是要我来见你。”   “哦?”上官惊鸿挑眉,眼中却透出丝玩味。   “你八爷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耍儿女私.情的人,你若要我主动找你,睿王府有的是地方,你回府后只要不找我,我还不是要去找你?所以,你将行刑的时间放到午后,其实是要我来求个情。”   “听上去似乎在理。”   上官惊鸿淡淡说着,眼中的光芒却越发熠亮,就像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让人赞叹的地方似的。   翘楚反为羞.涩,避开他炙热的眼光。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你并不是最擅心计的,但你是我认识的女子之中,最聪明的女人。”   他低低笑着,随之缓缓而道。   被爱人称赞,翘楚心里自是喜欢的,哪怕她认为这只是他的溢美之词。   孰不知上官惊鸿却确实这么想,亦在这些日子里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否则怎配得上我?”   翘楚本尚在喜悦微赧当中,闻言一愣,随即被他的厚脸皮折服,笑着去打他。   上官惊鸿抓住她两手,轻轻放在唇边吻。   “为何要那么做?”   玩闹过,翘楚认真问道。   “你既已将这事处理妥当,为何要问我。”   上官惊鸿轻声反问,将她的手妥帖的放回披在她身上的他的外袍下。   “报仇以外,你是想送我一个人情,亦要树立威信,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线,这样以后谁也不敢再惹你。”翘楚迟疑着道。   “嗯,你以后在宫内外走动也更容易……”   听他亲口肯定,翘楚心里渐渐被一种情绪占据——也许是感动,也许不止感动,哪怕他的目的不纯粹,亦不单单只为她,但他对她用了心。   “你父皇大抵更不喜我了,认为我能左右你,”   她蜷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光线慢慢变暗。   “却也能让他更加忌讳,不敢轻易动你,否则必损他和我之间的父子之情。”   翘楚又是一怔,在橘色的光线中,慢慢掬起他的发,“怪不得你的发会白。”   “白便白,”上官惊鸿不以为然,嗤道:“男人不需长得好看。”   因为男人的抱负?楚轻轻笑着,却又有着一丝酸楚,看着窗外夕阳,半开玩笑,问道:“惊鸿,若有一天,你的妻子和天下只能要一样,你要哪样。”   “都要。”   “若只能要一样呢?”   “哦,这截然不同的两样也不能双全?”   “嗯。”   “那就天下吧。”   上官惊鸿似笑非笑的说着,却突然重重吻住她。   翘楚立刻回应了他。   嗯,那样就好。   上官惊鸿却有些错愕的放开她,眸光深沉的度量着她,她不介意?   这一刹,他突然恨她的心窍,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   很快又过了几天,这天,上官惊鸿下朝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宫里很快又有个大宫宴。这次宫宴意义非凡。   西夏王据说因身.体抱恙,没来参加最疼爱的小女儿银屏公主的婚礼,这次过来看银屏,并和淳丰彩宁一起归国。   听说,西夏王将带最宠爱的两名姬妾过来,那两名女子都有倾城之貌,荣瑞皇帝不甘于人后,为此,这些天,在官家并民间甄选绝色美女,给宫中歌乐坊添色,势要一压西夏。   而宫中另有新鲜事,却是那几件所谓的天降奇物竟无人能识,连见多识广的司天监也不识得。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66   皇帝对这些物什甚为重视,命司天监研究析查。上官惊鸿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到负责保管的司天监那里走了一趟,描述倒和四大说的相去不远,   只是,让翘楚越发感到好奇的是,见多识广的上官惊鸿竟也不识得这些东西。   这些天上官惊鸿忙得焦头烂额,宫里,三部,每天辗转各处,大多夜归,她遂也不好意思添乱,虽然她很想让他仔细画出来让她研究研究,不知是职业病还是孕.妇病发作。   倒是日子寻常了去,便似一台戏一本书没有了跌宕起伏,繁喧落幕,热闹褪色,看众都在散去,但她很是幸福。   唯一的热闹是听听宫中的小道消息,听说宫里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美人。   皇帝发狠对内务府说,这选上来的人至少得有太子妃之美。可惜甄选上来的女子美则美矣,却还不足以倾城。   为此皇帝想了个办法,对翘振宁一家发了邀请到朝歌来参加宫宴,说是许久不见,既逢大热闹,相邀爱卿,实是借此让翘容过来。   翘容也是极美的。这样到时至少不比西夏逊色了去。   彼时,众人在竹屋外小聚,是听上官惊鸿和宁王说的,都笑得不行酚。   四大嚷嚷说,让她服下绝颜丹的解药,那东陵便有三美了。   众人听闻,一默之下都说抚掌说好。   大家都已经知道她服食过绝颜丹的事,而上官惊鸿已将解药制出来。   上官惊鸿却说不行。   其实,关于这事,她回来后二人便有过共识,上官惊鸿要她将绝颜丹留着,等他成事之后再用。她开始不明白他的心思,后来在知道皇帝已经得悉夜搜太子府的事之后,方知道,她的容颜只会让皇帝杀心更重。   而那晚众人离去之后,上官惊鸿对她说,翘楚,绝颜丹到不需退路的时候,或许是已无退路的时候再吃楗。   她答应了他。   原来,他平日在众人面前决断自信,内里亦是顾虑重重,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他已经考虑过最终会失败的后果。   ……   日子平凡的过去。   但这样就够。   她小心翼翼谨守着这份平淡美好。譬如,因怕别人诟病睿王排场什么不多带睿王府的人到刑部去;譬如,从刑部回来的那天,晚上带着美人去和清苓见了个面,保护自己。   她们约在林里见面,四下昏黑,但还是可见清苓脸上的愤怒,问,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说秦歌的事只等你告诉他,我说什么他亦是不信。   于是,她知道今晚上官惊鸿已经找过清苓,也明白了上官惊鸿的态度。   遂没有再和清苓说什么。   本来找清苓商讨便是最难为的方法,后来在刑部里她终究向上官惊鸿提出了由她告诉他。   没想到上官惊鸿应允了,也做到了。   临走的时候,美人警惕的说,林里还有人。   她猜测,那人大概是宗璞。   但无论是谁都好,只要和上官惊鸿彼此信任爱护,他们一定能很好的走下去,到她生命结束,却也是幸福的告结。   ……   翘楚淡淡想着,拿起身旁的凳子和纱灯走出去。   时间已晚,之前已让四大和美人回去休息。   守夜的几名婢女向她施礼,她点头回应,放下凳子,又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亲自将纱灯挂到门楣侧的一个悬钩上。   就像以前嘱咐景平留盏灯火一样,如今,她晚晚这样做,想告诉他,无论他多晚回来,她都在等他。   她明白他的操劳,这看去没有用的举动是她能为他做的。   这时,她正要回房去,却见他正领着景平等人从院门口走进来。   上官惊鸿看到她,突然顿住脚步,眸光微有些闪烁,随即低斥道:“都多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今晚是想些絮事晚了,往日确实早已歇下。她吐吐舌,察觉到他语气里丝似乎隐隐有丝烦.躁,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老铁几人给她见礼,她却注意到他们几人的脸色似乎也不甚好,很是凝重,但他眯眸看了看门外的纱灯,目光立时又添了丝柔和。   “莫过来,今天和三部的官员一道吃了些酒,酒气重,你受不了那味道,回房等我。”   她正要迎上去,上官惊鸿却有些严厉的止住她。   虽然他的语气不甚好,她还是点点头,回了房。   在床.上躺了一会,惦记着他,还是下了.床到书房去。   景平等人都已回去休息,书房门外只有两名男仆候着。   仆人看到她,正要施礼,她笑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推门进去。房里屏风后一阵烟雾缭绕,他怕吵着她,果然在这边沐浴。   他的外袍单衣凌乱的散撤在地上,她随手捡拾起来,一股幽香蓦然钻进鼻子。   那是一股女子的脂粉香气……   她登时愣住,突然明白,他今晚大抵是和官员到风月场所吃酒去了,毋怪方才——   她摇头一笑,她是信他的,将衣服轻轻放回地上,又有些奇怪,   他耳目聪敏,她虽蹑了手脚进来,他也绝不可不察觉。   她蹙眉走到屏风之后,却见上官惊鸿头歪倚在木桶上,呼息微微,却是已经睡熟。   她心里一疼,叹了口气,拿起搭放在桶边的帕子,转念一想,还是出了去,低声吩咐了两名男仆几句。   367   366   皇帝对这些物什甚为重视,命司天监研究析查。上官惊鸿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到负责保管的司天监那里走了一趟,描述倒和四大说的相去不远,   只是,让翘楚越发感到好奇的是,见多识广的上官惊鸿竟也不识得这些东西。   这些天上官惊鸿忙得焦头烂额,宫里,三部,每天辗转各处,大多夜归,她遂也不好意思添乱,虽然她很想让他仔细画出来让她研究研究,不知是职业病还是孕.妇病发作。   倒是日子寻常了去,便似一台戏一本书没有了跌宕起伏,繁喧落幕,热闹褪色,看众都在散去,但她很是幸福。   唯一的热闹是听听宫中的小道消息,听说宫里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美人。   皇帝发狠对内务府说,这选上来的人至少得有太子妃之美。可惜甄选上来的女子美则美矣,却还不足以倾城。   为此皇帝想了个办法,对翘振宁一家发了邀请到朝歌来参加宫宴,说是许久不见,既逢大热闹,相邀爱卿,实是借此让翘容过来。   翘容也是极美的。这样到时至少不比西夏逊色了去。   彼时,众人在竹屋外小聚,是听上官惊鸿和宁王说的,都笑得不行酚。   四大嚷嚷说,让她服下绝颜丹的解药,那东陵便有三美了。   众人听闻,一默之下都说抚掌说好。   大家都已经知道她服食过绝颜丹的事,而上官惊鸿已将解药制出来。   上官惊鸿却说不行。   其实,关于这事,她回来后二人便有过共识,上官惊鸿要她将绝颜丹留着,等他成事之后再用。她开始不明白他的心思,后来在知道皇帝已经得悉夜搜太子府的事之后,方知道,她的容颜只会让皇帝杀心更重。   而那晚众人离去之后,上官惊鸿对她说,翘楚,绝颜丹到不需退路的时候,或许是已无退路的时候再吃楗。   她答应了他。   原来,他平日在众人面前决断自信,内里亦是顾虑重重,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他已经考虑过最终会失败的后果。   ……   日子平凡的过去。   但这样就够。   她小心翼翼谨守着这份平淡美好。譬如,因怕别人诟病睿王排场什么不多带睿王府的人到刑部去;譬如,从刑部回来的那天,晚上带着美人去和清苓见了个面,保护自己。   她们约在林里见面,四下昏黑,但还是可见清苓脸上的愤怒,问,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说秦歌的事只等你告诉他,我说什么他亦是不信。   于是,她知道今晚上官惊鸿已经找过清苓,也明白了上官惊鸿的态度。   遂没有再和清苓说什么。   本来找清苓商讨便是最难为的方法,后来在刑部里她终究向上官惊鸿提出了由她告诉他。   没想到上官惊鸿应允了,也做到了。   临走的时候,美人警惕的说,林里还有人。   她猜测,那人大概是宗璞。   但无论是谁都好,只要和上官惊鸿彼此信任爱护,他们一定能很好的走下去,到她生命结束,却也是幸福的告结。   ……   翘楚淡淡想着,拿起身旁的凳子和纱灯走出去。   时间已晚,之前已让四大和美人回去休息。   守夜的几名婢女向她施礼,她点头回应,放下凳子,又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亲自将纱灯挂到门楣侧的一个悬钩上。   就像以前嘱咐景平留盏灯火一样,如今,她晚晚这样做,想告诉他,无论他多晚回来,她都在等他。   她明白他的操劳,这看去没有用的举动是她能为他做的。   这时,她正要回房去,却见他正领着景平等人从院门口走进来。   上官惊鸿看到她,突然顿住脚步,眸光微有些闪烁,随即低斥道:“都多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今晚是想些絮事晚了,往日确实早已歇下。她吐吐舌,察觉到他语气里丝似乎隐隐有丝烦.躁,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老铁几人给她见礼,她却注意到他们几人的脸色似乎也不甚好,很是凝重,但他眯眸看了看门外的纱灯,目光立时又添了丝柔和。   “莫过来,今天和三部的官员一道吃了些酒,酒气重,你受不了那味道,回房等我。”   她正要迎上去,上官惊鸿却有些严厉的止住她。   虽然他的语气不甚好,她还是点点头,回了房。   在床.上躺了一会,惦记着他,还是下了.床到书房去。   景平等人都已回去休息,书房门外只有两名男仆候着。   仆人看到她,正要施礼,她笑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推门进去。房里屏风后一阵烟雾缭绕,他怕吵着她,果然在这边沐浴。   他的外袍单衣凌乱的散撤在地上,她随手捡拾起来,一股幽香蓦然钻进鼻子。   那是一股女子的脂粉香气……   她登时愣住,突然明白,他今晚大抵是和官员到风月场所吃酒去了,毋怪方才——   她摇头一笑,她是信他的,将衣服轻轻放回地上,又有些奇怪,   他耳目聪敏,她虽蹑了手脚进来,他也绝不可不察觉。   她蹙眉走到屏风之后,却见上官惊鸿头歪倚在木桶上,呼息微微,却是已经睡熟。   她心里一疼,叹了口气,拿起搭放在桶边的帕子,转念一想,还是出了去,低声吩咐了两名男仆几句。   368   “公主美意,惊鸿此生铭感在心,惊鸿仍是那句,公主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到惊鸿的地方,惊鸿能力所及,必定全力以赴。”   “内子染病在身,今宵你我就此别过。”   翘楚大是怔愣,并没想到上官惊鸿会这样回答,彩宁亦然。   半晌,她犹自有些不可置信的笑道:“当真没有任何价码?”   “没有。”   上官惊鸿说着,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出来——   两名女子都是一怔,是当日宴上彩宁献给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后又转送翘楚的“哈达”,这幅长绢翘楚几乎已经忘记了,那天正值她逃离皇宫,东西是她后来帮清苓换衣服的时候,放到清苓怀里的。   上官惊鸿趋前一步,彩宁半僵着身子看着他将绫绢挂到她脖颈上,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憎恨的光芒从眼里一点点透出,一字一字道:“上官惊鸿,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嗯,”上官惊鸿笑了笑,一招已然怔呆掉的翘楚,“小楚子,走吧。来”   ……   两人走到门口,彩宁有些凌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上官惊鸿,给我一个理由。”   翘楚看向上官惊鸿,想看他怎么说,却不妨他也正盯向她,在她怔仲间,他的手突然伸到她头上去,她的方巾顿时教他扯下,露出一头青丝。   “公主,我心有所骛,娶你无异是相负。我并非善男信女,却敬公主一介英杰。”   上官惊鸿轻声说着,眸光一扬,落到彩宁的“哈达”上,“那是公主对惊鸿的心意,亦是惊鸿还公主的心意。”   彩宁捏住绢子,微微一震,随之紧紧盯着翘楚,辨别着,“你是……翘妃?茛”   虽没用人皮面具,翘楚脸上却教上官惊鸿画过妆,容貌略有更改——看彩宁逼问,微一迟疑,终究点了点头。   “睿王,娘娘,恕彩宁不送了。”   彩宁仰起下巴,冷冷笑道。   ……   两人携手走到门口,翘楚凝向远处灯火,轻声道:“彩宁说的其实不错,现下两国相互制约,暂无战祸,你娶了她,便等于能得到西夏的兵力相助,彩宁甚至比彩屏更能说上话。”   “嗯,彩宁这个女子,我亦甚是中意,她与西夏王实是异.母兄妹,她母.亲并不受宠,她能得到西夏王的信任和今日的荣耀,也是在宫中爬摸打滚过来的。”   “且她是个有鸿鹄之志的女子,抱负大。”   上官惊鸿握紧她的手,淡淡回道。   翘楚更是一震,随即笑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可后悔了?”   “若是往日我会娶她,但今天所为却是不悔。”   声音仍是淡淡而来,翘楚却几乎止不住唇边笑意,上官惊鸿同样笑着,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掸。   “其实你没必要带我过来,”翘楚很快生了忧虑,“若你实在担心我,你大可推掉今儿之邀,改天回约。”   她说完没听到上官惊鸿回答,正奇怪,却见他眯眸看向前方街道。   翘楚一怔,随看过去,却见上官惊灏领着曹昭南和王莽走过来。   这一照面,双方都是有些讶然。   上官惊灏却随之淡淡一笑,目光掠过二人交握的手,快步进了天香阁。   互不招呼。   翘楚不知为何却莫名打了个冷战,只觉方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男人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心生寒意。   是太子府里的回忆作怪吗。   似乎不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怕他,很怕。   以前明明没有这种感觉,哪怕经过太子府的事,便连曹王二人给她感觉亦很不同……   上官惊鸿几乎是立刻感觉到她的战栗,将她揽紧,立下便离开天香阁。   “莫怕,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上官惊鸿也不用王府的马车,径自领着她走进热闹的人群中,上官惊鸿低压着声音却坚定的一遍一遍在她耳畔道着。   街上的热闹将她的骇意慢慢蒸减了去,她依偎在他宽厚有力的怀抱里,渐渐安定下来,上官惊鸿大约是以为她在害怕太子府里的遭遇,她回握紧他的手,低声解释道:“惊鸿,我在太子府虽是受了惊吓,但……没有被他欺负过。”   上官惊鸿一震,瞳孔猛力一缩,紧紧盯着她,良久,才用力往她头上一揉,将她抱进怀里。   他其实是在意的,是啊,怎么可能不在意,她一直没有跟他解释,他也从没问她,因为怕她难过——翘楚眼里不觉有些湿润。   上官惊鸿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丑八怪,回家吧。”   她使劲点了点头,想起方才的问话,压下心里莫名的害怕,正想问他,上官惊鸿却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道:“若是改日,彩宁是不会再见我了。她送来的拜帖说的明明白白,若我今晚不来,再无会面之期。”   他傲然一笑,续道:“原来她还约了二哥,我没错看她,这女子果是个决断之人。”   “若你不承,她便和上官惊灏……”   “嗯。”   *****   天香阁。   “佛主,你为何如此在意那个女子?”曹昭南缓缓问道。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69   上官惊灏没有答话,只是想起多日前的事。.   上官惊鸿原来早带了真美人进宫,荣瑞已经查过,他提出的漏洞已不是漏洞。   只记得皇帝将一切说罢,冷冷睇着他,惊怒之下,他当时亦是脾气上来,问皇帝,父皇可是有意改立?   皇帝忽而笑了,良久,说,你心里只有权.欲,父亲和兄弟又都是什么?朕若真要改立亦是你逼的。   …槐…   皇帝还在犹豫,他知道;但皇帝的心已经开始向上官惊鸿偏移,他亦知道。   没有哪一次比那一刻更清楚。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   在汗流一颊叫喊着“本尊便是为权而来又何如”之中醒来,惊晓了天色,黑夜在忽然而至的雷鸣声中破晓。   千年一梦。   但他知道不是梦掇。   云海缭绕中金光万丈,那被燃烧着的大殿,便是他不坏之身,也感到皮肉焦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懂了,你来是探看他的典籍经义,明白赢不了就……他是你弟弟,你怎能这样害他……”   “你跟不跟我走?”   “不跟。”   “你既不愿跟我走,那就去死吧。”   尖锐的爪牙撕破手腕的皮肉,女.体幻化成一团白绒从他身上跃落,他亦是怒了,一个结印打到那东西身上,它摇摇晃晃,却飞快窜进火光里。   ……   后来,九重天外。   “溯镜可看过去之事,然飞天殿失火之前,镜海天之镜全数被封印,无法查探,你实话说,火可是你为之?”   “师尊,并无此事。”   “不管是或否,沧念,你且随飞天一并到人界历劫罢。”   “师尊认定沧念权.欲之念深重?”   “我二人并无如此一说,这乃从你口中释出之惑,可见你心亦然。”   ……   无法参透权.欲之念便无法归位,可笑!   天亦助他。   两大古佛曾立下严禁帮助历劫诸人恢复前生记忆的规定,但此番他却因强烈的欲.念而苏醒,先飞天苏醒,而古佛却突历涅磐重生之劫。不久前已在九重天里圆寂,魂灵沉睡,等待肉.体再生。   否则,他手下三大主佛中亦不能在感觉到他苏醒后,立即到他身边辅助。曹王二人本便是其中两名主佛分魂所生,如今算是魂魄归整。留一名主佛在天界时刻注意龙非离和龙无霜的行动足可,因为如今没有一个神佛能使用术法。   据两名主佛说,两大古佛早将镜海地再次封印,谁都不可在那里窥得过去未来之事;历劫之前,他们更将身.体神力悉数散去,用以封印天地间所有神佛魔妖的力量。   本来,有些神佛的力量,古佛亦无法封印,譬如他、飞天和龙非离。然龙非离大伤未愈,神暂无法反噬古佛的封印,力量被暂时锁住;他和飞天在人界尚未苏醒已被封印。   如今,神佛只能在两界行走,在古佛重生前暂无力量。   这个新局面反有助于他。在古佛重生前,他要飞天历劫失败,他则将自身被封印的神力通过坐禅修炼法门恢复过来,届时飞天在苏醒前历劫失败,再也无法归位,龙非离神力仍然被封,他只要在古佛重生前回到天界,将其在九重天内沉睡的魂灵消灭,则天地浩大,却再无可阻他之人。   老秃驴不让他掌权,他偏要掌权,便从这花花人界开始!   *****   “沧念佛主?”   上官惊灏略一沉吟,回道:“你们都认为飞天前生爱的女子是茯苓?”   曹昭南和王莽一讶,随之颔首。   “嗯,按历劫前种种看来委实是,但上官惊鸿对翘楚的情愫似乎并不简单……这个翘楚到底会是前世的谁?”上官惊灏轻声说着,脑里慢慢映过一名女子的模样,笑容若兮,眸似海蓝。   他眉目一沉,随即想道:那只小妖.精早已灰飞烟灭,再说她与飞天平素虽看似纠葛,但到死飞天都不肯抱她,不该是她……”   王莽道:“佛主,依属下看,且不管这翘楚前生是何人,飞天历劫前,未必不会施手段,让其他女子在这一世里作为他最爱之人出现,以掩人耳目。飞天并没有想到,他与茯苓亲热一幕会被天人无意窥到,在秘密捅出之前,他已下了界。”   “确是。佛主,你想那燃灯最是铁面,青萍则不然,青萍既将茯苓送到另一个世界,想借此分开飞天和茯苓,便可知飞天确实对茯苓动了情。”   曹昭南也点头赞同,上官惊灏仍旧微微皱眉,“容孤想一想,至于如今,便先假定飞天爱的女子是茯苓,一切计算暂按此来走。”   “是。”   “孤还有一个疑问,青萍既将茯苓放到异界,此事必定极为隐秘。你们却是从何得知的?”   曹眧南道:“禀佛主,天后小七的义女年琳琅当日在西海为我们的人所伤,小七闻讯赶来,将之救走,这位天后娘.娘灵力极弱,本不可能逃脱,却带着年琳琅瞬间消失,神佛回报,我三人方惊觉那恐是飞天的逆光札。我们追踪过去,在中国西宁街十八号古玩店前发现林思微,纵使转世,她身上仍带有茯苓的气息,青萍既负责转生之事,我们便明白必定是青萍做了手脚。林思微在古玩店前盘桓,嘴里说着秦歌的名字,我们特此查了秦歌这个人。后来我幻化成秦歌,借秦歌之名将她送回东陵,并暗示她辅助上官惊鸿,藉此建立感情,唤回前世之情。”   “秦歌?”   370   “按人界的说法,他是飞天的第三生,但镜海天已封,无法查看过去未来。我们都不知道飞天为何会到了中国,但秦歌在中国却已经死了。”.   上官惊灏眉头愈紧,良久,才轻声笑道:“这里的事会直接影响到第三生,孤不会让飞天有机会再到中国,所有事都将在这一生改写、了结!”   他说到最后,语气尽数而戾。   “是,佛主。”   曹、王二人对望一眼,恭敬答着,却又听到上官惊灏道:“仍以今生名号相称便可。中国之行,你们可还曾遇到甚古怪之事?”   王莽一想,忙道:“殿下,确有一件怪事,曹总管与属下将茯苓送到幼年的沈清苓身上,因要察看成效,一段时间里曾留在东陵,有一晚却见茯苓之魂被一抹魂灵从清苓身子里挤出……”   上官惊灏微微一震,随之陷入沉思。   “哟,殿下爷到了,公主在里面侯着,老身为殿下带路。来”   老鸨从里间走出,一看三人,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毕恭毕敬对上官惊灏道。   到得厢房门外,上官惊灏吩咐曹王二人,“你们在这里等我。”   老鸨敲门。   “请进”。   彩宁的声音略带沙哑传来,上官惊灏一凛,推门进去,看到里面情景,微微一笑,桌子放了一把剪刀,一幅绫绢被剪得稀烂搁在桌上。   “公主方才见过孤八弟?茛”   “嗯,”彩宁迎上他的目光,眼眸微眯,“还有翘妃,彩宁告诉睿王,当日宫宴之.辱,他终有一天会后悔。”   “此仇,便让孤替公主来代劳如何?”   上官惊灏走近彩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彩宁没有拒绝,只轻声问道:“殿下不怪彩宁此前无礼?”   “八弟当日一战想必骁勇,惊灏只遗憾彼时因事不曾出战。”   彩宁低声笑了出来,又问,“殿下可知彩宁为何想与东陵能者联姻?”   “美人爱英雄,古来有之……”   上官惊灏说着,将彩宁一把抱起,向床.榻走去……   “殿下,彩宁虽是西夏儿女,不拘礼节,但你我若……”彩宁腮泛桃红,一瞥自己微开的襟口,低喘着道:“仍需成婚之后。”   “惊灏必予公主大典盛筵,只是不在……近日。”   “哦?”   “你我会面之事必定很快传出,只是,今日之事,仍是公主拒绝了惊灏。”   东陵的暴风雨就要来了吗,彩宁一怔,瞳中一点光芒却慢慢变得深彻,“好个殿下爷,呵呵,那彩宁岂非仍恋着那铁面睿王?”   *****   翘楚记得昨晚临睡前问了上官惊鸿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明明条件不好。上官惊鸿的回答有些意思,他说,因为和我一起便是共患难,而我似乎有些能力,患难之后的感情,能换东西。   她问,那我能换什么。   上官惊鸿一脸坏笑,说,本王。   他说着猛地扑向她,两人一个狂喜,一个心有恐惧忧戚,都极渴望对方,差点擦枪走火。后来上官惊鸿恨恨的冲了几次澡。   ……   她笑了笑,刚想闭目养个神,美人在轿外说,“主子,到了。”   她下了轿,往前面的宫殿打量去。   今儿进了宫,这是莊妃的宫殿。   她的身子今日还有些怏怏的,上官惊鸿本让她留在府里休息,但既是莊妃的邀请,她就没有拒绝。   毕竟莊妃养育过上官惊鸿,又是上官惊骢和小九儿的母.亲。上官惊鸿和上官惊骢应该在下朝后都会过来。按时间算,此时也该差不多散朝了。   今日,是莊妃贺新媳,在宫内摆宴小请各王的王妃,说是以后希望各位王妃和银屏多走动,多照拂这位新妃。   “翘妹妹,你到了。”   一记亲热的称呼,两个女人随之走过来挽住她,一左一右。   翘楚有些无奈地向美人使了个眼色,止住美人想揍人的动作,回道:“七嫂,十妹妹。”   自从刑部的事之后,这两名王妃对她的态度一下转变,有时甚至邀她一起去寺庙拜神,到府中吃茶,只是她生性淡然,不爱交际,而上官惊鸿更是绝不愿意她和她们来往,方一一婉拒了,没有去应酬。   这时,又有几名王妃过来,热络的打招呼,正妃有之,侧妃亦有,但便连正妃都对她很是礼律。   拜如今的睿王所赐。   她摇头一笑,在女官的带领下,和众妃进殿。   进得去,却见翘眉已经到了,她脸上围了块帕子,说是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各位姊妹。银屏搀着莊妃说话,模样娇憨,看来婆媳二人处得不错。   小九儿也在,一见到她,便兴奋得立刻扑进她怀里,她遂将他抱起来,逗他说话,莊妃斥责了小九儿几句,小九儿只是不肯走,莊妃无法,冲她歉意笑笑,她只说不要紧,莊妃随之和众人拉起家常来。   众妃很多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她和翘眉身上,翘楚失笑,她终是当了回主角,她不是多话的人,亦更宁愿和没有心机的小九儿玩耍,而翘眉今日有些奇怪,话很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病了,一条纱巾将她的脸盖严,她又一直轻垂着眸,翘楚看不分明。   突然,翘楚嗅到一阵香气,她顿时一怔,这香气……似曾相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71“翘妃?”.   翘楚略有些怔愣,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莊妃,后者正捧着一盒酥糕,递到她面前。方才离远,现在,一股香气幽幽而来。   旁边十王妃道:“可使不得,哪有让娘.娘亲自分发的道理?”   “看这丫头说的,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再说,今儿难得你等都赏面过来,本宫高兴。”   ……   翘楚暗想自己多心,现代香水款式这么多,也会碰上用同一款的,何况是香脂淬取尚不发达的古代。脂粉薰香每个女子都差不多,怎么突然就记起是那天上官惊鸿衣衫上的香气。再说,这是莊妃呢,她倒是想到哪里去了来。   “娘娘身上的薰香真好闻,是京里香陶斋的新货吧?”   问话的是六王妃,这香陶斋的香精最是有名,为宫廷所用。外面要买亦是有价无市。   莊妃一笑,银屏抢先回道:“六嫂,母妃所用的衣物和香料都是母妃家中亲自送进宫的,母妃家里有最好的绸庄和香粉店儿,衣服和香料都只为母妃而作,外头哪有得卖?”   “妹妹,是六嫂问得拙了,娘.娘外家富甲东陵,店肆所产多为宫中指名御用,原来这服饰和香粉更是独特了去,只给娘.娘用。”   莊妃笑道,本宫殿里还有,若你们喜欢,随意拿去用便是。   众妃一阵笑语,连连道谢茛。   “翘妹妹,可是身子见不爽?”   佩兰的声音略带担忧传来,因着她处境改变,如今在外,佩兰也和众人一样对她热络,方才自然,但这担忧却是真担忧,翘楚知道是自己的过份安静让佩兰担心了,连忙一笑摇头,默默掰了点酥糕去喂小九儿。   小九儿吃的欢,看翘楚有些发呆,脑袋自动自发的凑到她手中啃了口,他也不是个独食的孩子,将自己啃了嘴的酥糕推到翘楚嘴边,奶声奶气道:“八嫂嫂,你也吃。”   翘楚终于有些失笑,她也不介意小九儿的口水,刚凑近唇,手腕却倏地被一股大力抓住。   “八爷……”   随着一声声礼敬的招呼,翘楚抬头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锦袍男子,上官惊鸿眸里明显渗着不悦,将她手上的糕点夺下,一把塞进小九儿嘴里,小九儿“哇”的一声,吓得跑回莊妃怀里。   莊妃一声冷笑,众人一阵错愕,也不敢出声,莊妃惹不得,睿王更是惹不得,又想,睿王如此宠爱翘妃,面上亦不相让莊妃一下。翘楚正想说句什么圆场,有人先笑道:“娘.娘宴请的是各位王妃,不介意我等来蹭个饭吧?”   翘楚一怔,却见出声的是宁王。他背后还跟了七八个皇子,都是下朝之后一起过来的,上官惊骢也到了。只是,不知为何新婚的上官惊骢眉宇间却有一抹不该有的苍青之色。   皇子当中,没有上官惊灏。   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如今已成水火。莊妃教养过上官惊鸿,今天上官惊鸿过来相贺,他自是不来。但太子毕竟是太子,有太子的气度,并不阻止翘眉过来。   莊妃笑回宁王,说只怕请不到你们这些贵客。   这时,老铁突然从门口匆匆奔进,附嘴在上官惊鸿耳里说了几句什么,上官惊鸿向莊妃告歉意,说有事走开一下,去去就回。   众人看上官惊鸿模样谦礼,想他毕竟仍是看着莊妃的面子,除去翘妃确是他的禁忌——   上官惊鸿走后,众人又说了会话,莊妃蹙眉看了翘眉一眼,道:“太子妃不若到本宫房里歇一歇,用膳再使人唤你。本宫若早知太子妃染病,说什么也不让太子妃走这一趟,省得如今太子妃盛情难却,抱病过来。”   翘眉忙道,“娘娘言重了,翘眉只是小病,并不碍事。”   莊妃人仍是担心,对众人告了声歉,说失陪一下,亲自搀了翘眉进去。   翘楚心里乱,跟上官惊骢和银屏说了声,带上美人到殿外逛逛。   走了一会,到得一个幽僻之处,美人突然揽过她,低喝道:“谁在背后,大胆贼人,竟敢跟踪睿王妃?”   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很快从后面的树坳走出来。   “姑.娘好耳力。”   他说着又恭敬的看向翘楚,“翘妃娘.娘,我家爷有请。”   ……   想起殿中男子的气色,翘楚最终没有拒绝,随少年进了一处废置的园子。美人退进一处残花从中。   “近日可好。”   翘楚这时看得更清楚,上官惊骢俊朗的脸庞瘦削了许多,他的气色确然不好。   “你呢,你好吗?”   上官惊骢却淡淡反问,眸中却波光深深。   翘楚苦笑,今天之前,她很好,现在,她不知道。香陶斋的薰香已是难买,何况是自家作的。她这时突然有些怕上官惊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心里又想,自己的想法太疯狂了,一切都是误会罢,回去好好问清楚那个人。   “你可还好?”   此刻,她还是更加担心上官惊骢,又问了一句。   上官惊骢忽而低低笑出声,翘楚看到他眼中竟透出一股衰败来,心里一紧,不觉踏前一步。   上官惊骢盯着那双依旧离他甚远的绣鞋,亦依旧笑道:“翘楚,我今儿趁机约你并无他意,只想问你一句,你如今可幸福?我听人说,翘妃很是得宠,但那是别人说的,我想听你亲口说一句。”   372上官惊骢话里隐约有抹决绝的意味,翘楚有些怔仲不安,却终是缓缓问道:“若我很好,你……”.   “我不会再找你。”   上官惊骢亦缓缓答着,瞳孔光芒发灰败却又另有一股灼亮,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似乎在死死压抑着什么,却凝着她,笑道:“小时候,我和八哥都喜欢到这个园子玩,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自小就不喜对方,都不希望对方过来,八哥幼年身.体不好,有一回我们打了一架,我将八哥的头打破了……”   “胜者为王,所以这园子便是你的了?怎么落得如今一副破败光景?”   翘楚看着满园破碎的盆栽瓦砾,笑着问道,心情难过,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笑,这样才能能让对方不担心。   “不,后来父皇一怒之下,将园子封了。”   翘楚一怔,难怪这里如此凋零……   “这些天每天上下朝,我都会暗暗打量八哥,他眼里有笑意,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我不喜欢他,但我知道,他其实也苦。他的改变是因为你。我亦不断探听你的情况,人人都说翘妃很得宠。”   “后来我生了场病,开始做一个梦,每次会梦到这个园子。楚楚,这个园子就是你。我总想着将你夺到手,亦为此做了违心的事,很好笑呵,如今我终是明白,我所做的最终伤的将是你,舅舅告诉我,父皇已对你动了杀意。来”   “我会保护你。”   再次想到皇帝的杀意,翘楚亦是浑身一颤,又想起景平曾说过,那紫衣男人是上官惊骢的人,他也为夺嫡在策划什么吧,一股暖意从心中缓缓流过,她为他终于放下而开心,却更为他心疼,她终是负他一腔深情。   “惊骢,我还是那句,皇位,若你想要,就去争,若不想,便按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过的好,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你不必担心我,你八哥会保护我。”   “你的幸福,对我来说,亦比什么都重要。”   阳光映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将他轮廓勾勒得很是深刻,如眼中的悲凉却坚定一样。   翘楚伸手用力擦去眼角的泪水茛。   “傻女人,莫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还记得我给你的狐氅吗?”上官惊骢爱怜的看着她,想走过去,却很快抑制的止住脚步。   “自是记得。”   “这狐氅不简单,为我夏族地方官员所获,先是到了我外公手上,我外公对我外婆最是宠爱,外婆家中人丁单薄,外公甚至让我母.妃随了母.姓。”   “听说夏海冰夏大人是你家中义子,怪不得他夏姓,你母妃却是莊姓。只是这些和狐氅又有什么关系?”翘楚疑虑道,心房忽而骤收,她有种感觉,这好消息制只怕并不小。   “狐氅来自一只千年白狐,据说他便是狐族女王的丈夫。白狐在狐族和他族一场大战中为救狐王而死,那场大战在人界,当时狐王身受重伤,被族众仓惶带走,白狐的尸体便遗落人界,后被猎人捡拾了去,剥了皮,取了内丹,那两样东西自此便在人界辗转千年,直到落进我外公手中。”   翘楚怔怔听着,心思反在那白狐身上,出神道:“都说狐.狸是妖孽,亦能如此深情?”   “谁说不能?”上官惊骢仰头一笑,续道:“白狐的皮毛制成了狐氅,内丹亦做成了两颗珍药。外公将狐氅给了我,药一颗给了我外婆,一颗给了我母.妃。”   “后来我母.妃将丹药献给了我父皇,我父皇自是大为欣喜,认为我母妃对他爱戴,可惜后来老铁受了重伤,频临生死……”   “铁叔?”   “嗯,八哥遂去求父皇赐药,父皇本不同意,后来是母.妃求的情,才赐了药。”   翘楚惊讶,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心中随之苦笑,他和莊妃情谊果是不浅——只是不知是孺慕之情还是什么。   “然不久前,我外公和外婆到山中游玩,我外婆被野外毒物咬到,返家数个时辰便撒手西归,我记得八哥说过,那出自白狐内丹的药能愈百毒治生死,只要还有一丝生气,便能救回。若我外婆早已服药,或是中毒后回家立即服药,根本不可能身死。”   “你的意思是……”   “我外婆对我母妃爱逾性.命,我当时便怀疑她将另一颗丹药给了我母.妃。只是我接报后心中恸戚,又怕勾起母.妃心事,并没问她。昨日下朝看到睿王府下人来报,说你病了,八哥慌忙离去,上回我的医女替你诊治时便说你心疾严酷,我立即想起这事。楚楚,我会设法帮你拿到丹药,如此你的心疾极有可能治愈。”   “我的病能治?”   翘楚忍不住全身颤抖,虽然上官惊鸿告诉她,他一定会设法替她治病,但她知道,他只是安慰她,若能治,他早就替她施手术或是其他。   她能活下去……   她伸手掩住嘴,泪水却簌簌而下,流得凶狠。   上官惊骢方一踏步,双手握紧,停在原地,他甚至不能替她擦掉泪水……   “惊骢,谢谢你……”   翘楚话口未完,却见上官惊骢忽然变了脸色,“有人,不可能……谁会来这个早被封了的园子”,他说这身影一闪已跃到她面前,将她揽进怀里,往美人所在的茂密花丛纵身跃进去。   翘楚被大手轻轻捂住口鼻,见左右二人都一脸警惕,亦满心紧张看了出去,一个女子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   373是翘眉。.   她不是随莊妃进内休息吗,怎么会来这里?   她心口突突跳着,却见翘眉蹙眉四处张望着,似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好阵子,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声音——   翘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现在翘眉背后的是一名男子,   男子是上官惊鸿。   “八爷是借娘娘此处来与翘眉见一面?”   “嗯。来”   翘眉眸中映出大抹辉晕,“难为你如此用心……”   眼前所有景致仿佛都在翻转,翘楚捏紧双手,方找回一丝力量向那靠近的二人看去。   莊妃和翘眉……原来都和他有纠缠。   却见上官惊鸿从缓缓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翘眉。   “这是你身上之毒的解药,要见你一面不易,若贸然送到太子府,教二哥知道,你的处境更难,我惟有籍此将药给你。”   翘眉微微一震,随之低低哽咽出声,“我还以为,你不会将解药给我。茛”   “互换,很是公平。好了,你回去吧。”   “公平?不公平!你可知我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   翘眉几步上前,将上官惊鸿紧紧抱住的那一刹的颤抖,亦在翘楚的心上颤划过。   “我们是互换解药,可太子并不那么认为,夏王府回去那天,他就打了我……这几天他也打我……”   上官惊鸿将她推开,但并没有走,微微皱眉转过身,翘眉两眼通红,缓缓摘下面纱。   二人侧立着,翘楚清楚看到翘眉的脸。   嘴角破损,红痕淤然,左颊也高高肿起……   “我知道,当年是你,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意,对不对?”   翘眉低声说着,再次依偎进上官惊鸿怀里。   上官惊鸿微微一震,他双手垂在衣侧,没有动作,却亦并没有推开翘眉。   当年什么。   他们还有前缘?   一股冰冷慢慢从眼眶跌到鼻翼上的时候,翘楚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她伸手抚住心口一下,模糊的视线里突见上官惊鸿狠狠推开翘眉,冷冷道:“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能力范围之内,会做出补偿。仅此而已。”   他说着终是头也不回的快步奔出园子。   “不,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我知道,我知道……”   翘眉嘶哑着声音,捏着面纱哭了很久,方咬牙戴上,随之亦快步出了园子。   ……   “翘楚……”   用力摔开放开自己、又握向自己手的大手,翘楚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往眼上一擦,笑道:“惊骢,狼狈的时候,让那人自己呆一呆,好吗?”   “解药,莫要费心替我拿,别为此影响你和……莊妃的感情,我的病治不好了,不会好了。”   ……   上官惊骢没有再追来。   翘楚方慢慢收住脚步,一看,竟不觉跑到莫愁湖。   “主子,你莫恼,身子要紧,夏王的解药,咱们一定要要!”美人慌了手脚,口中低低说着,两眼通红,抚紧她的肩膀。   “睿王他……他可不喜欢翘眉那女人,只是给她解药而已。”   美人低低不断安慰她,翘楚心中苦涩,是啊,她是不是该庆幸上官惊鸿到底推开了翘眉,但翘眉碰他那一下,他亦是有些感觉的吧,否则,以他决绝的性.情不会不立刻推开她。   还有莊妃……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   到她终于将所有悲恸死死压下,在美人的搀扶下回到莊妃寝殿的时候,却见众人都站在殿外,神色俱是焦急,莊妃,翘眉和上官惊骢都已经回来,上官惊鸿、宁王和一些王子却不见了。   一看到她,七王妃立刻啊哟一声,跺脚道:“翘妹妹,你这是上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可把八爷急坏了。”   “噢,他呢?”   翘楚淡淡问道。   七王妃一愣,翘楚平素与人交往虽不热忱,但言谈之间却极是温和,也不摆架子,她现在与六王妃、十王妃都极力和翘楚交好,一方面是畏怕睿王,仍为前事忐忑,另一方面倒是真愿意和翘楚亲近,她知道上次的事,翘楚若真要计较,他们都必吃大亏,更无想过报复,现下看她神色冷漠,眉眼间隐隐藏着一股伤痛,心里有些害怕,竟不敢搭话。   银屏有些不满意,哼了一声,“八嫂,这全部人都在等着你好传膳呢,走走逛逛也得记住个时辰是不是?”   她还待再说,却见一到冷冽目光掷来,是上管惊骢,她咬咬牙,别过头。   这时,莊妃亦淡淡笑了声,“翘妃回来便好,总归是本宫这殿小,装不下菩萨。都进去吧。”   “可不是,三妹往日在北地常常牧马放羊,沙漠泽地自是广阔惯了。”   一道声音随之轻笑搭口。   众人看莊妃出言讽刺,翘眉亦搭了话,都一阵尴尬,两边都是得罪不得,亦有不少人悄悄去看翘楚的手,果见薄带茧子。   美人看各人目光,心里一怒,便要回敬翘眉,翘楚却伸手拦下她,看向莊妃和翘眉,“原来娘.娘也认为这里见小吗,也罢,翘楚便回去牧马放羊去。”   她说着转身便走,背后一阵低沉挟着怒气却打断了她,“翘楚,你到哪里去了?”   374   那样的语气——.   除去上官惊鸿还有谁?   她缓缓转过身,只见他领着好些禁军大步走过来,不远处宁王和几个皇子也各自领了禁军,想是去寻她的,难怪他会怒,现在离用膳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不止傀。   只是,他眸中跳跃着的火光和担心带给她的并非没有往日的甜蜜,而是忽然而至的倦怠。   她看到旁边女人羡慕的眼光,便连庄妃和翘眉都盯着她。   在别人眼里看来,那是睿王的紧张和爱宠,倒将她对庄妃的无礼一时忽略了去,她却越发疲惫,到上官惊鸿终于紧紧握上她双手,又带着怒气再问了她一遍的时候,她心中的清明如滴出水来。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再辛苦走到今天。   她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他,“方才到了一个废置的园子去,看到两只漂亮的鸟儿在那处玩耍,看的出神,忘了时辰。”   握在手腕中的重量突然跌下诘。   “爷,臣妾先告退了。”   她刚好得脱离开,微微侧身之际,看到上官惊骢微微蹙眉,翘眉身子一晃,便是老练如庄妃脸上也有些变色。   几步之后,只听到上官惊鸿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娘.娘,翘楚身子有些不适,惊鸿先携她回去。告歉了。”   实际上,上官惊鸿并没有和她一起回府,老铁却一路跟着,约是奉了命,她不知道上官惊鸿去了哪里。   那个回答并没有带着太多情绪,更多的是,她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机会,为维持这些天来的幸福而沉默。   她原以为,也许他们回来能谈一谈。   她让美人回院里,美人本不肯,但看她坚决,咬牙退下——因为房门外老铁找了很多婢女守着,方明也亲自过了来。   她强撑着吃了点东西睡下。   睡不着。   意识有几分昏沉。   朦胧中,不断有人进来看她。   似乎是方明。   他怕她出事吗,却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愈加迷糊,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被子随之被掀开,她被人猛地抱进怀里。   那样强硬的举动,那阵熟悉的气息,除去是这个王府的主子还能有谁?   “我过去只是给她送药。”   上官惊鸿的声音低沉粗嘎散落在她耳边,语气很是急促。   她缓缓睁开眼睛来,从他怀里挣开,他不愿用强,亦缓缓将她松开,双手却仍捏在她肩上,她摇头一笑,低道:“惊鸿,送药,我可以,铁叔也可以,甚至庄妃也可以……你心里其实想去见见她吧……看看她好不好。”   说到这里,她也蓦然顿住,突然发现,这话说出来,他们还怎么谈。   果然,上官惊鸿变了脸色,却又随之摇头,大手捏得她生疼,“不是那样的,翘楚,听我说……”   他的眉宇纠结厉害,他突然止住话语,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却转身快步出了去。   翘楚怔在床.上,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秦冬凝出现在她面前。   “翘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秦冬凝蹙着眉,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   驾车的是老铁。   当驰行了一段时间,秦冬凝领着她走下车来的时候,已是满天星华。   是一处广阔的野外。   地上是草沙,不远处有河溪,河溪另一侧远点的地方竟是一片村落人家。   草地上支了几个帐篷,帐篷前支了个架子,架下篝火燃着柴香,架上烤着半只羊。地上,又放了好些酒具茶具,围在周围盘腿的坐的是她熟悉的人,宁王几人还有睿王府几人,只差沈清苓没有过来。   嗯,没有过来的还有上官惊鸿。   她疑惑的被冬凝领着走过去,到她也坐下来,佩兰递给她一盏茶,宁王看着她道:“翘楚,你也许愿意听听几年前一个故事?”   他的神色没有往日惯有的戏谑,很是庄重。   翘楚虽满腹奇怪,仍是点了点头,也暂且不去想上官惊鸿的事。   各人也都很静,认真听着宁王的话,哪怕翘楚从他们脸上看到一种似乎已然知晓的神色。   “六七年前,你翘部曾迎接过一个贵宾,你还记得是谁吗?”   “太子。”   “不,不是太子,是……老八。”   ……   木枝被烧得噼里啪啦,就着这种让人安稳的声音,宁王说起很多年前北地的事——那些她曾经历过的事。   每个人都看着她,眼中都有隐藏的喜悦,翘楚明白他们的心思和心意。但她浑身的振颤却非他们认为的原谅或体.谅上官惊鸿,而是,她真真没想到从一开始就不是别人,而是他。   质子,蟁楼,包括少年桀骜不驯带着邪气的眉眼在她脑里忽然清晰。   她突然想,若他们当初便知道对方身份,会不会就更改了这中间的过程,一开始就相知相惜,不至于到如今的千疮百孔之后如履薄冰。   她缓缓站起来,却看见一个人亦缓缓从最近的一个帐篷里走出来。   上官惊鸿?   他紧皱着眉宇,深深看着她,眼中有抹绷紧,便是双手都紧握在一起,但却仍脚步不停,直至走到她面前。   “翘楚,我确实是想去见见她,当年她曾舍命救过我,这事,五哥他们都知道,不骗你。”   翘楚心里万水千山,良久,上官惊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自嘲笑着,眸光越发暗了去,她终于低低道:“那便做我的女人吧。眉儿,若有一天我得登尊位,必以天下最贵之聘迎娶你。”   375   握在她脸上的手骤然跌下,便如在莊妃殿外一般。   她苦笑,没有看他,但原本已不着痕迹微微退去的各人都很惊讶的看着她,不解她话里意思。   篝火炙香,村户星空,她弯腰从架子旁拣根木枝扔进火里——他用了心了,大家都用了心了,营造出这么一个气氛。   从没被这么多人在乎过,该知足的。   可为什么爱情偏偏这么难为,容不下一丝杂质。女人怎么总爱究真,男人一生要的东西很多,她们往往却只要一份不变,哪怕撕开平静最终伤了自己亦伤了别人。   但如果这世上还有值得去究真的,除了感情又还有什么。   她看着火光跃动,眼中湿润。   “你要睡回家睡。来”   声音从背后轻轻而来,却低缓得分明带着一股强烈的情绪压抑。   她直起身子,哽咽着笑回道:“上官惊灏,你爹喊你回家吃饭。”   “翘眉,我爹不会喊我回家吃饭。”   声音随之又接续过她的话,几不迟疑,   翘楚微微掩住嘴,手慢慢抚到头上,那里有着一处很模糊的伤疤,若不仔细看,是断断看不出了……   伤痛总是只有时间记得茛。   上官惊鸿慢慢蹲下,手按到脚上,那里也有一处疤痕,亦早已模糊了痕迹。   “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太子太子妃的?”   景清搔头,见气氛有些凝窒,呐呐出声又很快在宁王宗璞和景平严厉的目光里住了嘴。   翘楚终于缓缓抬眸看向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眼中瞳孔之亮,好似倒映了天幕所有的星光,他没有戴铁面,能清楚看到他辉华光璀般的笑,眼里、唇边,可笑里却尽是沧然。   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字将字咬得清晰切齿,“你竟敢对我说慌,凤清大妃固然该死,你更该死,你的心疾便是这么来的。”   心疾的事,翘楚反倒没有在意,若是为他而得的病,她更是不再遗憾,心里仍为多年前那个画栋明美的彩楼微微恍神,想起两人种种,亦笑着含着泪低头去看篝火。   “没有翘眉,不会再有谁。”   火光轻爆,她一惊,已被一股大力揉进怀里。   “若我能早点知道是你,我会对你好,我不会对你做以前那些混帐的事……”   火光摇曳着她瘦削的身子,心头那股剧烈痛楚压得他几无法呼吸——上官惊鸿遽然想,她犯病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一副光景?   不知道,为何认为不爱翘眉,心里却隐隐有股躁动,   是美人本来便和江山连在一起?男人一生求之若竭的东西?   但这一刻他清楚知道,倾国倾城亦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一丝轻躁便被她抚上额际的动作带走。   他知道他的心,从此再也装不下其他。   不单单是舍命之情,是那年她的每一句话。   哪怕他知道,她本想救的是上官惊灏。因为那时虽还没部落之间的战争,她和她母亲的遭遇却并不好。   翘楚。   翘楚。   他虽早已后悔以前对她所做的种种,却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痛恨自己。   他看到前方宁王老铁等人眉眼还缀着惊震却亦含笑看着二人,他更加用力抱住她,就像他对她说过的,有些话,他绝不在众人面前说,即管他们是他最亲近的人,有些事,他亦绝不在他们面前做。   但如今,他只想将她好好抱紧,再也不要错失失去。   因为她,他甚至可笑请来所有人作证。莊妃殿门口,她的一席话乱了他的心。   他自问机辩,却惟恐错说什么,宁愿让他人来说。   换在往日,即便是清苓,他何肯这样做。   面对她,他所有的原则早已无存。   “是想带母亲离开北地故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太子’?你怎么那么傻?”   上官惊鸿温热的气息缭绕在她的肩背上,翘楚苦笑,她没想到竟是在这个情况下揭出当年心疾的事,但他的推断却让她暂时不必去想秦歌的问题。   翘楚没有回答,上官惊鸿她还在生气,缓缓将她放开,又迅速瞥了宁王一眼,宁王会意,使了个眼色给众人,秦冬凝立刻道:“哎,喝酒吃肉了哟。我肚子都饿扁了。”   上官惊鸿遂环着翘楚一并坐下,众人看他心情总算大好,不比之前阴沉,精神亦为止一振,方明动手割肉递给上官惊鸿,上官惊鸿拒绝了,亲自去给翘楚伺弄吃的。   翘眉的事,她选择信他,但一波止,最让人难堪的事还在。   但也许亦只是她的误会——翘楚虽不想打破此刻大家的快乐,仍是出了声,“惊鸿,我们四处走走好吗?”   上官惊鸿自是不拂她意,立刻放下匕首,拉她起来,众人亦是知识情趣的,佩兰笑道:“快去吧,莫太晚回来,不然一会只剩下个骨架子,你二人可别怨我们。”   上官惊鸿挑眉,“若翘楚要吃,本王到溪里捉鱼虾便是。”   景清嘀咕道:“夫人,你看爷那样子,要回亦是直接带翘主子回帐子,哪还会过来这里。”   众人一愣,都心照不宣的各自侧头,忍俊不禁。   翘楚自是明白众人想什么,脸上一热,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悱恻不安。   ……   没想到上官惊鸿果真将她带到溪边,他笑道:“想吃鱼虾么,爷捉给你吃。”   “你和莊妃到底什么关系?”   他说着当真弯腰去挽袍裤,翘楚咬了咬牙,却终于问了出来。   376   梧桐还没到花期,只见叶,不见花。   梧桐树下,翘楚看了看被遣到不远处的四大美人和景清,见他们都一脸紧张的盯着她这边看,不觉摇头一笑。这是她最近做得最多的动作,大有无奈之意镑。   对面,靠得极近的女子微微变了脸色。   “好,我听完了,先回房了。”   她正要离去,对方却将她拉住。   “清苓姑娘,请放开翘主子。”   一股疾风往二人相握之处扫去,拉住她的正是沈清苓,动手的却是景清,他比四大和美人更快一步,警戒的盯着清苓。   清苓背后的阿绣不敢上前动手。今时今日,睿王府内外谁不知道,翘妃是睿王最爱的女人阉。   清苓一惊,眸光暗了暗,却终是放开了她,淡淡笑道:“你以为我胡说诬造?他看似宠你,但你并没那么重要。”   “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谢谢。”   清苓微微一震,盯着她看了片刻方才离开。   “翘主子,你没事吧。”   景清小心翼翼的问,翘楚仍是摇头笑笑,看到清苓不快的模样,倒是这些天里唯一的乐事了,可惜这种快乐并没维持多久。   从宫里回来那天,清苓便找过她,只是她回府便即睡下,方明怕打扰到她休息,将来访的清苓拦下了。   后来,他们去了野外,清苓知道了,心里不快,去了别庄散心,直到今天回来。   前些天她受莊妃之邀进宫的事似乎提醒了一直安静的清苓——莊妃和上官惊鸿之间并不单纯的关系。   清苓方才找到她,让她将四大几人遣到一边,对她说了这事,又说,小九儿大有可能就是上官惊鸿的孩子。   实际上,她数天前便知道上官惊鸿和莊妃的事,只是没有想到小九儿——   她伸手抚上眉心。   还记得上官惊鸿那晚的反应。   “是谁跟你说的?”   彼时,他正兴趣怏怏的弯腰给她捕鱼捉虾,闻言倏然直起身子。神色一瞬间换了个人似的,又冷又狠。   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否认,而是问是谁说的,她知道,那就是真的了。   但她感激他的实诚,起码他敢做敢当,没有尝试去骗她,哪怕女人有时其实是很好骗的。   “不认为欠我一个解释吗?”   “我和莊敏的事,没什么能解释的,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就在几天前,你衣服上还有她的味道。”   上官惊鸿眼中露出困兽般的利芒,痛苦狠意并存。仿佛她是他的仇人一样,他们之前的拥抱和他的歉意,更加珍惜的心情都是假的一样。   莊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一直不知道的却比清苓更重要的存在?   终于,他大步上前,用力按着她双肩,沙哑着笑道:“翘眉也好,莊敏也好,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向你保证,我们以后会好好的,只有我和你。”   他的话没令她欣喜,只让她绝望。   过去?她以为在她回来之后,二人之间已经有了共识和默契,都是彼此的唯一,原来那时根本不是。   前事再难堪她可以放下,但为什么几天前他却仍和莊妃亲近。   然而,他根本不打算给她解释,仿佛在固守着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一样。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她如今竟如此豁然,不会为之犯病。   也许在她心底深处,从来没有真正认定过他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残缺才是他们既定的宿命。哪怕在那聚少离多、短暂幸福的日子里。   亦终于,她笑着回看他,“你很脏,上官惊鸿,你真的很脏你知道吗?那是你弟弟的母亲,你的养母,你父皇的妻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愈悲伤,他们都愈笑得璀璨。   他闻言举起手掌,眼眸全数而暗,很快又燃起凌厉怒火,煞是骇人。   劲风从她脸沿擦过——各人似是发现不妥相继而起,吃惊着向二人飞奔而来。   这掌力道之猛,会很痛吧。但她根本避不开,只能选择闭上眼睛。   水声轰隆,一阵冰凉溅到她身上。她浑身打颤睁开眼来,只看到上官惊鸿已然走远的身影,溪水表面还搅动着一个一个漩涡。   他终是没有打她。   月下,半途中的各人怔愕的看着二人。这一头,那一头。   ……   回程的时候,才知道那竟是老宅所在的村落,他的用心终究化为水。   回到王府这些天,他白天仍是很忙,有时回来,也只会到郎霖铃房里用膳——他后来将郎霖铃接回府了,但他会让老铁几个人轮流守在她身边。   他亦没到她房里睡。   只是,她每每在深夜里入睡之际,总觉有人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喃,“别尝试离开我,否则,我必定血洗北地用它做重娶你的聘礼。”   她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实。不知为什么,她最近都没有失眠,睡的极熟,就像被人暗中喂了安眠药一样。但那道声音低得沉得宛似真实。   不管是不是梦,她都没有打算再走。不比上回,如今王府四周都盯梢着人,皇帝和上官惊灏都不会放过她。她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且皇帝以前虽答应报她母亲一族周全,但如今部族已不被皇帝祝福。上官惊鸿要动那边的人易如反掌。   还有两天便是宫宴。今早听景平说,翘振宁夫妇昨日已经到达朝歌,见过皇帝和太子,意欲过来睿王府拜谒,却教上官惊鸿婉拒了。   377---   她也不想看到他们,只想看看汨罗,但汨罗一来不在翘部,皇帝并没有另外送信邀请,二来汨罗近日也染了点病,不合适长途跋涉。   其实,清苓的话还是给了她重重一击。   哪怕她和上官惊鸿现在已有些如同陌路,但她说什么也无法想像那个坐在她腿上叫她嫂嫂的小屁孩是他的孩子。   宫宴是大喜庆,大热闹,然而,她这几天心里总有股强烈的不安之感,较之之前桌方镜的事时更甚来。   再说,还有什么事比她现在的情况糟糕?   她不是迷信的人,但这几天七王妃来找她去庙里拜神什么的,她还真想去一趟。   “小姐,爷一会看到你专程在这里等他,指不定有多高兴。”   她让四大几远远站着,自己在园中慢慢散步——清苓既走,她还是更愿意呆在这阳光之下,却突听得一阵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正想避开,对方却已发现她。   “妹妹。茛”   “郎姐姐。”   她赶紧也回打招呼,知道郎霖铃是在这里等上官惊鸿下朝用膳。   她既搬到书房那边去,不若以前和郎霖铃住在同一处院落,同一条廊道,郎霖铃最近回来了,但二人碰面极少,偶尔会在这园子碰到,简单打个招呼便各自为政。   她知道,上官惊鸿如今吃宿都在郎霖铃那边,经过这么多的“打击”,练就了心理素质,只要不去想,便不会辣辣的痛。   她想,这些日子总会过去的。   即便他将她的路都断了,翅折了,时间过去,将一切磨平,即便她仍被困王府,她亦是自由的。   她怎么想归怎么想,但她却并不恨郎霖铃。   正准备寻个借口走开,郎霖铃突然问道:   “翘楚,有兴趣下盘棋吗?”   翘楚怔了下,这里没有电脑电视任何娱乐,亦不能为了某个人老犯忧郁,这提议很益智,她最后并没有拒绝。   但她还是多口问了句为什么。   “想看看你的能耐到底有多少。”   郎霖铃看着她,轻轻笑了下,有些自得,有些骄傲,亦有些悲凉。   ……   开始围观的只有郎霖铃的婢女扇儿和翘楚那边四大三人,后来从园里经过没活儿的奴仆都过来围观。   二人也并不避讳,该怎么下就怎么下,该说什么仍说什么。   第一局,郎霖铃赢了,用了很短的时间,第二局,翘楚花了很长的时间扳回一局。   现下是第三局。   郎霖铃瞥了眼翘楚被围死的一片地域,道:“妹妹,我有种感觉,很快便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翘楚想了想她话里的意思,应了声。   “有些子儿,现在有用,即便拼完生死之后亦很有用处,”   “拼过生死便到结局时刻,还有用处?”   “莫忘了下一局又开始了。”   郎霖铃笑,在棋盘内放下一子,翘楚此时更是完全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笑道:“执子的人懂得。”   “不,执子的人聪明,也因为本事,不将这些棋子放在眼里,需要旁人提醒。”   翘楚看看棋盘里,她执白,白子情况已极为不利,她想了想,挥手让围观的人退后。   众人正看得兴起,虽不是多数人识棋,但其中也不乏会看的上了点年纪的仆人,这些人会做解说,主要这下棋的是两名主子,都饶有兴趣,想知道谁胜谁负——这时看翘楚有命,都有些不甘愿的往后退去,景清最是积极,今日轮到他当值,护守翘楚,见状立刻低吼一声,“退退退,还不快往后退。”   各人见状,忆及上官惊鸿这些天性情越发阴沉,虽听说因处理各部事宜得力被皇帝在朝上连赞数次,但不知为何他却并不因此而高兴,反一身寒霜,对翘妃的宠爱倒似不减,每每令方总管等人守着随待吩咐,但却不到翘妃房里去。   这爷既夜宿郎妃房中,翘楚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虽平日温和,遇事极好商量,却不敢多冒犯,提出留在原地看棋的话,一下便退到数米之后去,远远看着。因每一局终,郎、翘二人会以梧桐叶算胜负,赢者得叶。   翘楚看众人退后,方道:“翘楚明白这些棋子之力,姐姐正好做这提醒之人。”   郎霖铃这时也神色一整,“我爷爷知他能力,但心里始终存着顾忌;他必定亦望我家相助,只是他脾性冷傲,开不了这个口罢。”   “他待你虽是最好,对我却始终有情,否则不会将我接回之后便每晚宿在我房内,只是先前我……我亦是令他失望了,他才宿我房内每有意愿却……”   翘楚心里一紧,又听得郎霖铃压低声音道:“若姐姐亦有孩子,妹妹,你说我爷爷会如何?”   *****   花园前隅。   两名花匠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谁再多说一句,本王便一并罚了。”   方才旁边又有数名老花匠帮忙相劝,却教眼前一身冷冽的主子一声给截下了。   本来,这时节多虫害,有些花养不好往日并不至于打罚。   这主子方下朝回来,行走间,明明看似心情极好,不知业着什么大好之事,他这些天每每是阴酷厉冷了去,还在猜测,他却突然眸色一沉,再便是下令重重杖罚。   方明和景平对望一眼,景平蹙眉劝去,方明看向老铁,老铁皱眉,半晌,目光一动,道:“既放了话,怕是谁劝都不行了,我去找个他绝不会一并罚了的人过来说情。爷亦是忍了多天了,今儿又得了个好消息,那边这些天却一句话也不曾和他说过……”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78   老铁一走,方明和景平始知有猫腻,上官惊鸿拿着小铲药壶调理花草,并没有让护卫动手杖笞。   这样的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刑部已发生过,只是那时上官惊鸿目的更复杂一些,眼下上官惊鸿的目的简单,但情况却棘手多了。好端端的便突然闹僵了,没有人知道溪边二人发生了什么事。上官惊鸿不说,方明景平私下问过翘楚,翘楚亦不肯说。   老铁很快折了回来,道:“翘主子那边正杀得兴起,一时三刻怕是不会动了。”   话,他自不会对上官惊鸿说,而是向着方明和景平而说的。   二人大为怔讶,上官惊鸿却一扔小铲,拂袖站了起来,冷冷道:“杀?她在杀什么?”   这是多天以来,上官惊鸿第一次主动问起翘楚。   “正和郎妃在下棋。老铁苦笑道。   ****来*   郎霖铃的话,让翘楚怔愕了好一会,随之微微苦笑。   郎霖铃将利益关系摆到她面前,希望她能劝上官惊鸿……   方才老铁过来,似有事找她,她远远做了个手势,示意稍后再找他,先将与郎霖铃这盘棋下完。   难下的棋。   “翘楚,你我以前嫌隙,但自你意欲离府始,我便有心交之。有些话亦不怕对妹妹说。”   郎霖铃看了眼远处仆众,放下一子,轻道:“我回郎府数日,听闻了些事。近日我表哥府中来了客人,妹妹可知客人来头?茛”   翘楚听她如此说,心知这客人必定不简单,忽而想起多日在玄湘酒楼所见的紫衣男子……心跳一紧。   郎霖铃看她凝神,续道:“此人乃是我爹过命之交燕翔国国主幼弟燕王爷之子,燕紫熙。”   “燕国与东陵有城池交界,多年来城邦默认为东陵所有,然数年前,燕国国主看城邦日益繁华,说城邦应为燕所有,两国遂起战祸,后以燕战败签下和约告终。实际上,对于这场战争燕王爷并不赞同。”   “燕紫熙此来东陵,一为寻找离国后失踪多时的妻子,二是受其父之托和我爷爷之邀,到东陵来相助我表哥贤王。燕紫熙能力卓绝,有其父燕王爷之风,燕国战败以后,父子二人协力出谋划策,数年里将燕翔国力迅速恢复,深受国民拥戴。”   “燕国内政如今亦是复杂,燕国国主年事已高,随着燕王父子壮大,手握半国兵马,朝中大臣亦分为两派,一拥燕皇帝太子,一却拥这燕王爷为下任皇帝。”   郎霖铃最后一字缓缓收结,翘楚一惊,手中子几乎跌滑下来。   这一下,她终于完全肯定,当日所见的紫袍男子就是燕紫熙,原来竟是这般大来头。   她立即想起后来问景平的话。   不对。   景平后来必定骗了她,当时,上官惊鸿说的,必定不是那句什么“你是九弟的人”。   燕紫熙是郎家的另一道城墙和势力!这样的枝蔓牵系注定了他不可能是年轻的夏王的人。   景平有所隐瞒,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上官惊鸿早在酒楼便已觉察到她看出端倪,遂命景平那般说转移她的视线。   他不想她担心。   上官惊鸿的处境并没有目前看到的好,内忧外患。   他拒绝了彩宁,虽现今并未听到彩宁与太子交好的消息传出,但单是贤王,便有郎家军并燕翔半国兵力相助夺位。   他总是事事瞒她,朝政,感情……   郎霖铃察言观色,看翘楚深黯失神,遂缓缓道:“方镜的事,我明白了很多。我愿意全心爱他助他,你也是一样的,对不对?皇上的身子越发前康,拼个你死我活的时间确实快到了,你看,如今我表哥已被允再次上朝,这在皇上看来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卖我爷爷一个人情,但贤王既回朝廷,对郎家来说,意义不小。”   “贤王既被皇帝允许参与朝政,便不再是废王,皇上一旦大行,郎家拥护身为长子嫡孙的贤王继位也不至于被百姓诸多诟说,更为名正言顺。”翘楚当即接口,一番话说的毫不迟疑。   郎霖铃赞道:“好,妹妹果然是个明白人。除非我爷爷心中对他的印象扭转,否则,即便到时继位的是他,太子、夏王、宁王、更有我表哥,四周强敌环伺,这皇位能坐的稳么?”   翘楚笑了笑,没说承与不承,只是轻轻道:“姐姐小心。”   郎霖铃一怔,看向棋盘,翘楚方才还处劣势,这突如而来的一子,却成反扑之势——她们各有所长,她擅攻,步步狠,即刻制人于死地,翘楚则擅守,守中谋攻,难说谁更好更强。二人智谋应在伯仲之间。   她猛一蹙眉,正要设法破之,一阵薄香逸过,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谁来了,脸上一热,想起方才二人的话,也不知被这人听到没有,心里复一紧,时至今日,她对他越发深陷,否则也不会说这些,做这些——这时,那只手已拿过她的子,下到盘中一个位置上。   翘楚一惊,赶忙下了一子,对方极快,又下了子……   彼此来往数次之后,对面声音道:“你输了。”   翘楚自嘲一笑,这猝不及防的竟被带动着以对方的速度来下,来不及思考,一下便输了。   她有些气闷,缓缓抬头,上官惊鸿淡淡睨着她,一众奴仆方才似被止住了,这时方慌忙上前见礼。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79   “铃儿还下吗?”   上官惊鸿不若往常点头示意,只温声问郎霖铃,正在见礼的各人心里都有些凉怕——   郎霖铃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午膳应已备好,臣妾陪爷过去用膳吧,翘妹妹也一起来吧。”   郎霖铃眼梢略略看过来,翘楚知她让自己考虑方才的提议,一直在想该怎么回答,这时有了想法,遂对上官惊鸿道:“爷稍等一下,翘楚和姐姐说几句话,就让姐姐陪爷过去用膳。踞”   上官惊鸿淡淡“嗯”了声,二人走开几步,翘楚压低声音道:“郎姐姐,翘楚不能说什么,一切但凭爷决定,但我祝福姐姐。”   郎霖铃微微一震,眸光渐冷了下来,“妹妹该明白双赢之理。”   “翘楚本便是个输家。其实姐姐若全心待之,他亦必知道。祝福姐姐是我的心里话。”翘楚郑重回道。   以前,她不会干扰上官惊鸿的想法做法。   如今,即便他们感情不再,她也尊重上官惊鸿的想法做法。   男人需要骄傲,人可以被杀死,尊严不能被击败黔。   何况,若是能为利益多变的男子,又怎值得一个人交付,若真是那样,郎霖铃,你愿意吗。   郎霖铃盯着她审度了许久,道:“我确实不懂你这个人。”   她也没再说什么,很是干脆直截。折回去,柔软一笑,道:“爷,我们走吧。”   “本王倒有好些时候没有下棋了,郎妃既不再下,翘楚,那你与本王走一盘吧。”上官惊鸿瞥了眼石桌上的梧桐叶。   翘楚正想婉拒,又听得上官惊鸿道:“今儿倒是人人闲置起来了?”   他说着眼尾一掠众仆,众人大惊,一瞬全部跪下,颤声告罪。   “爷,他们也是忙完手上的活才过来看的棋,是臣妾不是,没有驱散。”   众人看郎霖铃说情,都感激地看向她。   翘楚却叫了声糟,本来在这里围观的都是暂得些空闲的仆役,上官惊鸿问罪反显无理,以其绝不可能被人钻一丝缝隙的脾性,方才众人只消答声“是”散去便行,被上官惊鸿一吓,有理变无理,争先恐后认错,反真成了犯错的了。   上官惊鸿却回道:“铃儿,你先去用膳吧。”   “郎妃既求情,看在郎妃面上,这样罢,翘妃若赢本王,你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   翘楚囧,看郎妃面上,下棋的却是她,什么道理。这样一众人捏在手上,她允不是,不允也不是。   上官惊鸿又交待方明等人,说将两名花匠也带过来,翘妃若赢,便一并赦了。   郎霖铃抿抿唇,告退了。   翘楚只好重新坐下。   一旁的四大美人居然给她拇指,让她加油,翘楚哭笑不得。   不知是她下意识实在不想与上官惊鸿呆在一处以致水准失常,还是上官惊鸿确实厉害得恐怖,她输得快狠准,每每下不到盏茶时间便输。   她有些自娱的想,若是很没品的赌脱衣服,她现在输得只怕只剩条裤衩。   众人哀号,几乎都不再抱任何希望跪在地上看着她。景清是个没品的小孩,哈哈大笑,直赞爷厉害,老铁等人有些目无表情的看着他,跪的虽不是他们,但没有谁愿意在午间阳光下暴晒,除了他这缺根筋的。   翘楚对自己也不抱任何希望了,直怀疑以前跟秦歌下棋,她偶有得手是不是秦歌相让,还是说转生后的秦歌棋艺倒退了。   所有人都暗暗叫苦。   翘楚最甚,便是平日,上官惊鸿在人前也不见得会故意让她而亏损了面子去,何况如今两人——   终于在连缺钙的景清也意识到不妙连连呼热的时候,翘楚被逼出了急智,道:“爷,”   “嗯,”上官惊鸿头也不抬,悠然自得的盯着棋盘。   “翘楚想向爷讨教一事。”   “哦?”   “爷允了?”   上官惊鸿微一迟疑,缓缓抬起头,见翘楚白嫩的脸蛋被阳光晒蒸得彤彤的红,汗水薄沾,唇色亦越发潋滟,下腹一紧,不觉又“嗯”了声。   “翘楚想向爷讨教战胜爷的方法。”   翘楚缓缓说道。   上官惊鸿明显一怔,挑眉间,伸手握住她的手,翘楚微微一颤,终是没有缩开,他带着她的手下了一子,自己另一手下了一子……末了,他一扫棋盘,淡淡道:“你赢了。”   众人如获大赦,瞬间退得干干净净,连四大美人都给景平等人驾走了。   翘楚心里忽而起了丝慌乱,起身道:“我也回去了。”   手却仍被上官惊鸿紧紧握住,潮热的湿气从他的手一下窜到她的手掌。   他冷笑一声,横过石桌将她整个抱起,扯进怀里。   随之也不打话,如铁般的手臂勒紧她,俯身便吻上她的唇。   动作粗暴如掠夺。   翘楚无法推开,被他在口舌里捣弄个遍,唇瓣麻肿了方被稍稍松开,又羞又怒,咬牙盯向他。上官惊鸿亦然,冷冷回盯她,“这么多天,你果真一丝都不想我?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找我?”   翘楚反驳,“我找你做什么,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无论你想不想,今晚我就能将你治好,你我有的是一生时间纠缠。”   ……   治愈谈何容易,翘楚不明白上官惊鸿话里到底什么意思,他掷下话便离了花园,大概是到辖下二部办事去了,午后傍晚都不见踪影,倒是四大却从驾车小厮那里听到夏王病重的消息。   380   是夜,宫。   入睡之际,莊妃觉得有丝异样,一惊坐起,猛地掀开床帐,果然,黑暗的卧室里,桌边有抹人影。   她心头肉跳,正琢磨着要呼喊还是怎么才好,声音已淡淡而来,“是我。”   她微微一震,烛火乍亮,将来人的模样映得豁然。   铁面青衫,这人居然也不换衣饰——   “娘娘可是有事,要奴婢等人进来侍候吗?来”   门外的值夜婢女看灯火突亮,问了起来。   莊妃立即回道:“没事,只是本宫今晚精神并不太好,听不得一丝声音,否则无法成眠,你们且和禁军退到百尺以外守着吧。”   婢女恭敬应了。   待得脚步声远去,莊妃很快从穿鞋下床,走到来人前面。   这人正是上官惊鸿。   她展颜一笑,便要往他膝上坐下,对方亦没有避让,双手在她腰上一抱,她脸上一热,却被他抱到旁边的凳上茛。   莊敏眸色渐渐转冷,上一回,他暗夜进宫,她又惊又喜,方一挨近他身上,他却将她推开。   她一声冷笑,低道:“上官惊鸿,你既非想我,何苦进宫?”   来人正是上官惊鸿。此时他眸光微敛,仍是淡淡道:“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这人平日并不多话,莊敏想起他前些日子深夜冒险进宫,却是他得知她母亲猝死一事,到宫中温言慰问,口气顿时软了几分。   上官惊鸿嘴角轻轻扬起,目光却有丝截然相反的危险意味,“内丹。”   莊敏大震,随之沉下脸色。   “我算是懂了,你那晚进宫并非为安抚我而来,你早就将主意打在这最后一颗药丸上,你想打探清楚药丸是否在我手上。”   “嗯,你母亲死的猝然,我立刻便想到那药——那颗我本以为早教你母亲服下了的药,一问之下,你果真懊悔当初没有拒绝老太太送你的药。”   莊敏大怒,劈手指向他,“八爷,可惜你来晚一步了。惊骢突然身中剧毒,你消息灵通,不会不知吧?这药,我要留着给他。”   “晴语,你的表现,有两点很是有趣。第一,老九既然身中剧毒,你不是应该早就将药给他吗,怎么?还留着?除非你压根不想给;第二,你居然还能安然睡觉,这该是一个母亲应有的所为么?”   莊敏闻言,神色一变,笑意愈冷。   “说,继续说,本宫等听睿王高见。”   上官惊鸿一笑,毫不折转,续道:“翘楚的病亦不是什么新鲜事,若说之前并不是那么多人知道,九弟婚筵前天,父皇‘好心’宣她进宫,让医女检查,她的身体状况会不传开来?宫里有心的人怕都是知道了。”   “毕竟是稀世之药,若真是老九要用,你不会不给,但落在这个节骨上,你怎会不疑心。老九虽花费时日寻得太医亦束手难解之药,但一开始也不至于对自己太狠了去,除非你不肯赠药,他不得不变本加厉。”   莊敏轻轻抚掌,秀眉美眸内已是一片阴恻,嘴角笑纹慢慢叠起来,“这说的便如亲见一般,上官惊鸿果是上官惊鸿。”   “所以,你亦应当知道,以我脾性,我绝不会将丹药给你,即便惊骢到最后不顾自己性命诱药,我亦只会设法让他服药,而非让他拿这救命药去给你那个女人!”   她话落之际,声音狠绝,仍安坐在凳上,目光缓缓睨着手上鲜红丹寇。   “不,你会和我合作的。”   上官惊鸿声音更淡了些,眸中光芒溢深。   “上官惊鸿,你凭什么?”莊敏不怒反笑。   “我手上有你的把柄。有些事只怕你未必愿意让荣瑞知道。”   “把柄?”莊敏轻嗤,“是我夏家偷逃国税一事,还是你我有染之事?”   “莫忘了,我父亲竞争的那些商贾将证据呈到大理寺手上,证据是你设法令大理寺销毁的,你我有私,虽是我提出要求在先,但若教你父皇知道,你亦不能免逃责任,你说你为老铁求药,一个奴仆便教你败坏伦常,你父皇会信?”   “嗯,一个奴才,似乎确实荒诞。若我是父皇,我也不信,我只会认为那个儿子居心叵测。”上官惊鸿眼中猛然抿进一抹阴霾,微微陷入多年以前的回忆之中,想起翘楚一句很脏,勾唇便笑。   是很脏,那又如何。   莊敏咯咯低笑,双眸却冷冷盯着他,“滚,回去好好想清楚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待的你,你幼时,我惜你,若非如此,我得知你写信给夏海冰述说出宫辟府一事,我会不向皇帝告发?你长大,我爱你,情愿借老铁之事与你……”   她说着蓦然住了口,狠狠一拂袖。   上官惊鸿只是笑。   莊敏开始以为他不甘心,慢慢心头生了丝秫意,“你笑什么?”   “笑世上可笑之事,可惜,我不比那弥勒,肚腹难容天下难容之人。我上官惊鸿从来便是一个伪君子。”   “我尊贵的教养娘娘,你……确实难为了。上你凤榻第一天,我便在思考一个问题,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父皇虽有那个心,那时却亦已心有余而时有力不足,倒生生让你难受。但这不足以让你做出这出格之事,要做,亦不该找上我。”   “世上的事原因万千,你的事却只有一个可能。莊敏,夏九根本不是荣瑞的亲生儿子。对不对?”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81   “你终是心虚,不敢抱太大希望夏九能登上皇位,你怕荣瑞驾崩之后,太子不肯放过你母子,遂将想法放到我身上,若我能争,对你来说,不啻于多一重保障。”   庄敏浑身一颤,却随即笑道:“你胡说什么,惊骢确实是你父皇的孩儿!再说,若他当真不是,你会等到今日才来威胁我?你不过是看我要将丹药给惊骢方才这样说!”   “因为前些天我还没有拿到证据。庄敏,这事我早在几年前便已起疑,只是我有心放你一马,才什么都没做。这些天,我让莫存丰翻查二十年前你亲眷入宫探亲的记录,你道查出了什么?彼时,你父母频繁进宫,并多次携带你族中一位表姐进出。”   “当时没有人觉得不妥,实际上这其中大有蹊跷之处。你虽是独女,家中堂表姊妹却不少,反倒与族姐感情最笃?族姐一说,是因为你的堂表亲眷早在你大婚之日便教宫人见过,你为人谨慎,遂重新为那个随你父.母进出宫廷的人安造了身份。那位族姐实是一名男子所妆,对方亦是你族中疏表兄弟。”   上官惊鸿说的极快,宛似谈笑,却一气呵成,当他话尾一收,庄敏脸色终于变得煞白,好一会,她方咬牙笑道:“这不过都是你的推测,男扮女装,倒亏你想的出。”   “这当初确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如今我既能指出那人的身份,你说为什么?我之所以直到今晚才将事情挑明,是因为找他需时,他现下已在我手上。宫中老人想必对你这位表姐的模样还有印象,若我将他带到荣瑞面前,你说他会认为这是一名与你族姐长相极像的男子还是其他?”   “你我有染一事告到父皇面前,我最多一无所有,荣瑞只怕还舍不得拿我性命。但我可以肯定告诉你的是,老九的身世,足够让你夏家九族株诛连。”   至此,庄敏终于惨淡一笑,巍巍站起,看向上官惊鸿的眼眸都是刻毒,“上官惊鸿,你这只狼崽子!”   上官惊鸿仍淡淡看着桌上油灯光芒明灭,“狼?铁叔的命到底是你救的,哪怕你当年所为再让我厌恶,我亦不打算害你,夏家有难,我更是出手相助。”   “不仅仅是因为老铁,你心里有我,我知道的。我问你荣华利禄,你甚至都说你愿意给我。你的语气,我分辨的出,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庄敏突然低声笑道:“当初我确有不是,但这多年来我们也是有过快乐的,我到底是你第一个女人,小九儿是你第一个孩子。你看似不喜他,但心里还是爱他的。你如今怎能逼我至此?”   “荣华利禄,你若喜欢,只要我有,确实可以给你。至于你我……”上官惊鸿轻声笑开,眼中黑色深弥,“我们从来没有过快乐。”   庄敏只是摇头,眼里的怨恨蓦然化为一股凌厉,“那我让你唤我小名,我去你府上找你,我让你背我,你都允了……”   “那时我方入朝堂,不想多生事端,你喜欢,我陪你玩便是。如今,不会了。小九到底是不是我的种,谁知道!即便他是,对我来说,左右亦不过是一团血肉。”   ……   庄敏跌坐在地上,死死盯着摔在地上的木匣,内里已空——   桌上灯花凋落,一室清孑,方才的声音仿佛还盘桓在耳边。   “翘楚对你来说果真如此重要?上官惊鸿,你这样的人怎会爱人?怎么会……”   “我爱不爱人都与你无关。庄妃娘娘,你只需要好好记住,若这药不真,她死了,我要你夏家九族给她陪葬,包括你的宝贝小九儿。她死了就谁也别想活,你懂了吗?”   *****   月华银辉透帐而过,翘楚猛地坐起身来,捏住眉心。她私下问过景平,上官惊骢的病似乎不轻。   她惊急攻心,根本睡不着。   不行,她要去找美人,让美人到夏王府看看情况。   才走到门口,门却开了。   门外方明正领着一众婢女行礼,上官惊鸿一袭青袍站在门口。   廊上灯光微映,上官惊鸿看她开门,眸光一沉,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方明领着两名婢女进屋,将灯火捻亮了,又连忙退出去,亲手带上门。   “这深更半夜的,你出去做什么?”   上官惊鸿将铁面摘了扔到桌上,冷冷问道。   翘楚摸不准他突然过来的目的,这样的深夜,他坐在她床沿,她心里突起了丝异样和不适,微微吸了口气,道:“我饿了,想传些吃的。”   上官惊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走到门边,隔着门吩咐了几句。   却是替她传食,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小点。二人相处的日子不长,不曾天长日久下来,他竟也将她的喜好都记熟了。   翘楚一阵恍惚,心里苦笑,终于忍不住加重语气道:“你有事吗,有便说吧。我吃过东西就歇息。”   她话里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上官惊鸿却深沉的盯着她,说道:“我今晚在这边睡,以后也回这里睡。”   翘楚一惊,双手不由得捏紧被子,“上官惊鸿,你还能再过份一点吗?”   上官惊鸿一声冷笑,大步走回床.榻坐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眸中渐渐透出丝暗炙,“我等得够久了,三月已过,你的胎息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且药我也拿到了,今天可以了,翘楚。”   382   说这些话差点没把翘楚呛倒,她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上官惊鸿却并不理她,又到门边让方明准备热水洗浴来。   没有宣布结束,并不意味还能继续。她可以在时间里尝试遗忘,并不代表能接受他再次闯入。她可以如接受宿命一样安静接受他们今日的疏离,并不代表她没有怒气。不过是哀大于所有。   然而,这一刻翘楚一直紧抑的怒气也终于从全数萌发,她掀被而起,走到上官惊鸿面前,指着门口道:“我不想看到你,更不会和你作那些肮脏事,滚!”   “脏?你有胆再说这个字试试!”   上官惊鸿似乎最不能容忍这个字,他嘴上含笑说着,额上却青筋迸出。   翘楚脾气上来,竟盯着他连连说了五六回。   上官惊鸿当是怒极,翘楚看他紧紧捏着双手,似是若非如此,难保不会将她痛打一顿茛。   面对再恶劣的情况,他几能收发自如,但二人相处,面对矛盾的时候,他永远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她亦是倔强无比。两个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就凑到了一块,但又好像只有这么一个人能真正左右彼此。   翘楚心里酸涩,随之噤了声。   上官惊鸿却不允,他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用力的捏住,“我早便说过,过去的已经过去,翘楚,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没有过去,我们真真正正在在一起之后,你还私会你的养.母。”   “我去见她是因为——”上官惊凌厉说着,却又蓦然住口,似并不想多谈。   翘楚自嘲一笑,因为什么,他根本解释不出,手颤抖着却仍是指向门口,“出去!”   上官惊鸿冷冷一笑,不顾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抱起,扔进褥子里,更点了她的穴道。   翘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她穿着睡觉的薄纱衣裙扯下,片刻之间,她身上只剩一件肚兜,一条褒裤。   他手下不停,把一件好端端的纱衣撕碎成条,将她的四肢都缚住,更将她双手束到床.栏上,她的哑穴也被他封住了,她要骂也骂不得。   他怎么能这样来羞.辱她……   上官惊鸿看她满脸涨红,眸光更深了不少,他随即覆到她身上,双手撑在她左右肩侧支起自己的重量,然后才将她的穴道解开。如此,穴道虽已被解开,她还是不能动弹。他一声哑笑,也不吻她的唇,让她想咬他也不能,只沿着她的颈脖、锁骨一路吻下去,大手伸进她肚兜褒裤里上上下下细细摸了个遍。   翘楚听他呼吸急促,一双眼眸越发深黑,她的身.体亦被烫煨得一阵颤栗,本以为他只是恫吓,但二人身躯紧贴,他身上的反应,她自是清楚,那烫热坚硬抵着她……   她心里一阵羞.愤难堪,怒道:“你要找女人找郎妃去,别碰我。”   “哦,原来我在她房里过夜,你心里一直在吃醋。”上官惊鸿带笑的声音刺耳而来,他随之深深吻住她的耳垂,声音哑了几分,“我没有碰她,一次也没有……”   “她说你每每对她有意,只是碍于我才没有……”   话一出口,翘楚一阵懊恼,这一说,倒显得她确实在吃醋了。   果然,上官惊鸿立刻笑了出来。   她心里气苦,终于忍不住泄出丝哽咽。   上官惊鸿似被她的声音慑住,也不顾自己情.欲,立即从她身上起来,挨着她坐下,随即又一言不发的将她身上的束缚全都解了。   “流氓。”翘楚手脚一松,卯足了力气往他身上打。   上官惊鸿也不避,任她打了许久,方缓和将手足乏力的她抱进怀里,自嘲笑道:“流氓?你是我的妻子,我碰你有什么不对,倒是我愿意如此?我想碰你,又怕你反抗伤害到身子才出此下策。你不愿意,我当真便会对你动粗?以前我会,现下,我倒希望我还能。”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去找郎霖铃,我这些天在她那里也不过是要你紧张紧张,你却好的很,不闻亦不问。我天天想你,办公,用膳,梦里……你对我却只有狠心。”   若是往日,翘楚自问对这样的致命温柔没辙,只是如今一切不同,她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侧过头,低声道:“你出去吧,我真的要歇了。”   “你要和我拗我奉陪,先将这个吃了。”   一阵清香甘苦的味道扑鼻而来,翘楚一怔,低头一看,却见他手上托着一尾白色药丸,和普通丸药大小,但丸身上隐隐流淌着一些光华。   上官惊鸿语气慎重,翘楚知道这东西必定不简单,又想起他方才说,药拿到了,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药?”   “这药为千年狐.物内丹所化,一经服食,必能抵抑住你心腑里的陈毒,届时我再搜罗天下好药给你滋补,你这条命阎王也不敢收。”   上官惊鸿说着,眼中先前狠戾全部褪去,渗出一片温柔,波光微涟,竟像湿了眼眶一样,他看她盯着他,略有些不自然轻轻咳了声,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到桌边斟了杯茶水,将药和水一并递给他。   内丹?这便是上官惊骢说的药?!   翘楚怔怔看着男人手上方才被她抓出血痕的大片皮肉,心里却早已颤抖不已。这突如而至的药提醒了她上官惊骢的病因何而来……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83   而且,他又到莊妃那里去了…….   翘楚胃腹一阵抽搐,深深吸了口气,“听说上官惊骢中了剧毒,这药你给他吧——”   “这药不能给他。”   上官惊鸿眸光一沉,立时截断她。   翘楚低声笑了好阵子,方道:“上官惊鸿,我不能要这药。一,上官惊骢必定对自己下了重手,他现在比我需要这药;二,我不要你从莊妃那里拿来的东西,死也不要。”   下颌突然被他再次用力捏住,声音无比冷凝而来,“翘楚,你私.下与老九见过面,对不对?否则,你不会知道他需要的正是这药,你口口声声莊妃,你甚至知道这药的来处。”   翘楚清楚上官惊鸿被惹怒了,他手上的力道说明一切。   她也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依旧笑道:“八爷,我问心无愧,所以事无不可对人言,是,我是和他见过面,便是在你离席私.会翘眉之后,他当时也在花园里,约我商说这丹药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和上官惊骢端的是清清白白,我的所作所为却是肮脏无比!”   上官惊鸿冷冷说着,将水往床头一放,突然低头将她吻住,翘楚一惊挣扎,却为时已晚,早被他出其不意撬开唇瓣,喉咙被他的舌一顶,一件东西已顺着喉道滑进腹内来。   翘楚浑身一颤,一阵异香带甘从舌苔扩散开来,她自是明白被这个男人哺下了什么,他动作极是迅速,她还在惊震中,他方离了她的唇舌又凑了过来,一阵滑腻冰凉再次被哺入她嘴里。   她挣扎着,液.体便沿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   翘楚一阵惊怒,他竟还哺了水来给她送药。   上官惊鸿却嘴角噙笑,突然伸手在她身上一拂,她顿时动弹不得,竟又是被他封了穴道。   他收住笑容,仍挨着她的身子坐在床.侧,时不时抬手用力揾去她眼底默默渗出的泪水。   直到门口传来方明说热水和膳食到的声音,上官惊鸿才解了她的穴道茛。   “这下消化亦已消化了,翘楚,你要怎么着?”   他低低笑着,又拿被子将她严严盖好,扯下帷帐,方对门口道:“拿进来。”   方明得令,领着多个奴.仆丫鬟进来,布置沐浴,试水温,放香花皂夹,布置菜肴,摆碗筷……各自忙碌开来,然翘楚这时却怒到极点,扬手便甩了上官惊鸿一记耳光。   众人都惊呆住,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包括方明。   虽看不清帐里人的模样,但男女身影依稀可辨,这动作出自何人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方明到底是府中总管,虽平日为人和善,此时也肃厉了脸色,缓缓环了众仆一眼,道:“王府不需要嘴碎之人,明白吗?若有之,一律杖毙。”   众人颤抖着捣蒜般点头,再也不敢多看。   一阵劲风突地从帐内扑出,桌上铁面凌空而起,似被什么强大的力道抓进帐里。   ……   帐中,从方才一瞬便盯着自己手掌的翘楚,心头一阵茫然,上官惊鸿将铁面戴上,一揩嘴角破损,笑道:“翘楚,我是脏,但我更是一再犯.贱才去爱你这样的女人,将你看作是我的命。”   帷帐猛地被撩起,随着男人的脚步声远去,各人的声音也相继战战兢兢的远去,房中再次归于沉寂,惟有香花和食物的香气交混着传来,翘楚只觉得一阵昏昏欲呕,但腹里一股暖香随之散溢开来,立时将那阵呕吐感化为乌有。   她缓缓打开帐子,看着准备就绪的一室的东西,竟突然有股不顾一切的冲动,想出去将上官惊鸿找回来。   末了,她挣扎起来,从柜里拿出新衣换了,她还是要去找找美人,让她去一趟夏王府。   她心里闷如堵,踉跄的向门口走去,却有人先于她敲了门。   “上官惊鸿……”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门外的声音却道:“翘主子,奴.才老铁求见。”   ……   老铁进来的时候,翘楚特意朝门外看了一眼,一众婢女奴.仆仍安静有秩的在廊里守夜,不远处,多名护卫在院子巡着。方明站在旁边的书房门前,景平和景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了来,烦.躁的在门外来回踱步,见她看过来,眸中都有丝闪烁,却仍是毕恭毕敬与她见了礼。   他到哪里去了……   翘楚突然心头一疼,那阵茫然益深,却又不得不打叠起精神看向老铁,明白他这个节骨眼来找必定有事。   她招呼老铁坐下,老铁却摇摇头,掀衣跪到地上。   翘楚一惊,老铁是上官惊鸿最亲近的人了,说是如同父亲一样亦不为过。她连忙伸手去搀他,一股力量却萦在她掌边,她无论如何无法将手递到他面前。   翘楚心里难受,低道,铁叔这是做什么呢,何必这样见外。   老铁丑陋却利亮的眼中却慢慢透出丝恸苦来,苦笑道:“若我早知爷和翘主子之间的误会,我早便来找翘主子。爷亦是要强,不想让你知道当年的事,怕你看不起他,这些天来每每自己困苦,也绝不与翘主子解释一句,我们问起你二人之事,他更是绝口不提。方才离开才稍露了些口风,想心里也是苦的不行……”   “他到哪里去了?”翘楚微微一震,又颤声问道:“误会,什么误会?”   “他到夏王府去给九爷看症去了……至于这误会,”老铁说着愧疚着垂下眼眸,“是关于他和莊妃的事。”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84   一宿未曾合眼。.   老铁后来也到了夏王府去。   可是,上官惊鸿一直没有回来来。   后来,只有随他出门的小厮被打发回来禀报说,九爷已无大碍。   翌日清晨,又见到那次送青鸟锦裙的大.娘,这次她仍为送宫宴的衣服而来。   西夏王与二嫔将于明抵达朝歌。明日的宫宴不同于往常,虽说两国争锋,看的是国力,但这首当其冲的比美,当是不能输。   只是,这次和上次略有不同。   郎家小表妹“林海蓝”随着红疹女子被上官惊鸿“遣返”回原籍早已消失,但“林海蓝”又其实还在。沈清苓作为睿王未来侧妃,自是也在大.娘的服务之列。   衣服仍是华美的无匹,饶是三人心思各异,饶是大.娘依旧聒噪,都被那美丽的衣服吸引住,仔细将看起来。只是,翘楚很快从华光中抽身,新袍虽美,用饰亦更华贵,却终是比不得之前那件青鸟锦裙茛。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鸟做彼此的信使,业以传情。   这个世界没有李商隐,没有那样歌咏爱情的诗词,但她却宁愿相信,那件衣服里有他的用心。   青色鹏鸟,惊鸿一瞥。   那件衣袍当日教她亲手褪下穿到沈清苓身上,后来她回来,在二人的衣柜里不经意看到,袍子折叠得整整齐齐,深埋在彼此的衣服里。   她鼻子一酸,衣服也没拿,在大娘的惊叫声中,沈、郎二人讶异的目光里,快步走出了大厅。   方明跟了出来,担忧道:“翘主子……”   “方叔,我要出府一趟。还有,你派人帮我做一件事。”翘楚揩去眼中水湿,缓缓道。   ……   这时已经下朝,翘楚辗转过三部,上官惊鸿都不在。问他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   倒是她成了果贩子,每到一处,都被那处的尚书大人令手下采摘一大堆果子让她带走。贵重的礼物,睿王府不缺,仿佛这更显矜贵。   翘楚本伤感难安,这时反倒哭笑不得,某人当日摘果一事广为流传,于是,果子三部独好。她严重怀疑,王府地窖里冰镇着让她随时吃用吃之不尽的新鲜梅果产地其实就是吏刑兵三部,那人其实每天顺手牵果,带回王府。   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朝朝暮暮如胶似漆,但平淡相守的短暂日子里,他确实用了心。   “翘主子。”   翘楚想着,酸涩笑着,直到方明的声音传来。   她没有带四大和美人出来,方明亦有些哭笑不得的命随行保护的暗卫将果子搬到马车上,道:“咱们回府吧,爷指不定已经回去了。即便他现在下不回,晚上终是要回去的。你这走动劳累的,爷知道了反倒挂心。”   翘楚想了想,道:“方叔,咱们去最后一个地方,若他不在,咱们就回去。”   平日看电视,总觉得误会释然到处去寻一个人而往往又在迂回弯转处错过的桥段很狗血,其实等在原地互不错过才是最科学的。但原来真遇上这种情况,只恨不得第一时间将对方找到才好,那种逼迫就好似世界在下一秒里当真要末日,尤其是她此时心里的悱恻恐惧不知为何越发深了去。   ……   去到老宅的时候,上官惊鸿果在那里,正拿着一支扫帚在厅堂打扫,老铁在院子的花圃里除草施肥。   上官惊鸿一看到她,眸色一变,立时摔上屋门。   她撩着裙子小跑过去,差点没被突然摔上的门板撞到鼻子。   翘楚苦笑,二人相处这些日子,上官惊鸿以前对她恶劣是恶劣,但甚少耍什么脾气,后面他对她好的多,倒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况。   老铁和方明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老铁低声和她商量,“翘主子,不若老.奴进去和爷说几句,你稍等一下。”   翘楚摇头,道,铁叔,你只怕先得把房子掀了才能进去。   上官惊鸿那架势,估计是绝不会开门了。   老铁和方明再次面面相觑。   翘楚微一沉吟,又道,你们四处转悠转悠去,方叔看看方才我让你办的事情好了没有。若你们回来,我还没能让你们爷开门,铁叔你就帮我把这门卸了吧。   “这……”   老铁一愣,好一会,才有些为难的笑了。   方明拍拍他肩膀,二人随即离去。   翘楚方才便被花圃吸引住,这时更是走了过去,细细察看起来。   那花大如口碗,娇艳欲滴,光华夺目,煞是美丽,只是上次来去匆忙,又是乘踏着夜色,并没有留意到。   这花和在天神村看到的凝霜花很是相像,但比凝霜要更璀璨一些。   她想了想,蹲下来做了些事,方踱回屋前敲门。   “上官惊鸿,我知道是我不对,给你赔礼道歉来了,你开门好不好,我进去做饭给你吃……”   翘楚说着不禁苦笑了笑,这男女角色怎么看都该换过来才对。   前事她一概不知,他又无论如何不肯向她解释,若要论对错,她也并非十恶不赦,但她知道他心里的苦,愿意做任何事来让他高兴。   她说了许久,上官惊鸿却只是不理她,甚至连一丝声响也不赏给她,只当她透明处理。翘楚伸手擦擦额头的汗,已是晌午,她一宿未睡,又奔波了半天,有些头眩目晕。但便如他曾说的,所幸自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耗。   她想了想,又道:“上官惊鸿,我累了,小怪物也累了,你不开门,咱们只好走了。铁叔和方叔被我赶走了,我自己回去,你不担心吗?”   ——————————————   385   只看该作者 2011-5-26 00:08 “赔礼道歉的礼物我就放在门口,我走啦。”.   上官惊鸿倚在门板上聚精会神的听着,脚步声远去,一会便没了声息,上官惊鸿那个气,敢情她就这样跑了?!   他知道她来这里的原因。   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告诉她的,昨晚心灰之下竟在老铁面前泄了口风。   他明知老铁会去找她,却没有强令制止老铁,其实便是默许了。   原来,他竟可耻到如此迫不及待想和她和好如初,原则底线一降再降,她却一跑了之郎。   上官惊鸿一下怒的不行,平素种种稳静都扔爪哇去了,啪啦一声把门打开,这不出去还好,出去一看更是火冒三丈,那女人竟将他辛苦培植出来的无霜花拔了一大把下来横在门楣上——那是他从永恒之花凝霜里培植出来的更美丽更坚韧的新品种。   他突然想起什么,差点没把牙咬碎,这便是她说的赔礼道歉的礼物?!   他忍着怒火走到院外,对面农户一个孩子恰好走出来,探头探脑的看着他,“铁面哥哥,你怎么拿着扫帚出门?”   上官惊鸿一怔,方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扫帚,一下气炸了,手一碾,可怜那玩意立下粉了身碎了骨。那小孩看着地上一堆狰狞的灰尘,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上官惊鸿眉头一皱,亦顿时僵住,老宅他来的时间毕竟有限,这里是他心里的宁馨地,他不愿王府的仆人沾染,又不好让老铁等人跑来跑去,平日都雇邻近几户村民打扫,他有时过来,出手极是阔绰,村民都是千恩万谢了去,又让家中小孩都谢赏。   小孩子对他不太陌生,他亦是认识人家的。不认识的还能一掌搞定渖。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突然一双细白的手将孩子拢住,“莫哭莫哭,姐姐给你好吃的。”   小孩愣愣看着眼前的青梅,咂咂嘴巴,一下接过了,塞进嘴里,倒也忘了哭嚷。   “小虎子,你可是冲撞了公子,还不快赔罪。”   这时,农家夫妇从屋里走出,盯着小孩,男人吆喝道。   小虎子怯怯的给他叩头,上官惊鸿无暇理会,恨恨盯着方才突然从农家里冒出来的女人。   她有些吃力的将孩子抱了起来,逗了小虎子几句,小虎子立时咯咯笑了起来,她笑着朝小虎子爹.娘道:“大哥,大嫂,我代我家夫君赔罪才是。”   “哟,妹子是鸿公子的夫人?”那对夫妇都有些吃惊,妇人立刻惶恐道:“那说什么也不能收夫人的银两了,鸿公子平日给的赏钱够多了。”   那抱着孩子的女人自是翘楚,上官惊鸿听她说“我家夫君”声音甜美,此时又抱着孩子身形不稳,心头一阵烦.躁,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已将小虎子夺过扔回男人手里。   农户夫妇素知上官惊鸿的性.格,也不见怪,翘楚心里暗喜,去拉上官惊鸿的手,上官惊鸿眸光沉了沉,终是没有挥开,人前给了她面子。   她一笑,从地上提起竹篮子,里面是刚向这户农家买来的瓜素。   那对夫妇要将银两还给她,上官惊鸿止住了,对方千恩万谢的领着孩子回去。   上官惊鸿一看人走开,立时便挥开她。   翘楚知道,下次要再把这个人引出来就难了,将篮子往地上一放,快快走到花圃边。   上官惊鸿本要进屋,一看翘楚又去拔他的花,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怒道:“丑八怪,你又想做什么?”   翘楚却煞是无辜的朝散在门楣的花看了眼,神色很是认真,“在我们那边,情人之间,男子会送花给女子,有时亦作赔礼道歉之用,那是我向你赔罪的,你是不是嫌诚意不够,我再去拔一些给你,你想要多少都行。这花圃多的是。”   上官惊鸿闻言,无语了,站在那里,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将这女人掐死好。他若不理她,她是不是要将他所有的花都拔光——   半晌,狠狠盯着对面女子一副宛似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咬了咬牙,将信将疑道:“你们那边果真有着这样的习俗?”   “嗯。所以,以后你若惹恼了我,就送我花,我可是很快就会原谅你。总不成你堂堂一个亲王比我一个小女子还小气吧,莫恼了,好不好?”   什么叫她很快就原谅他,这次明明是她错了,她倒预约了下次。上官惊鸿闭了闭眼,低咒了几声,他真是有病才会想和她和好,他将她两颊狠狠捏住,“你还能不能再过份一点!”   似曾相识的话。翘楚心里微微一颤,明白他虽仍怒,这段日子里的风波却过去了。   她缓缓伸手抱住他,低声道:“惊鸿,对不起,我以后也要学怎么去爱你。”   上官惊鸿心里狠狠一搐,他,还能怎样?   便是她一个小把戏,几句话,他便没有办法再走开了。   他握紧手,松开,又握紧,闻着她身上的清香,感觉着她微微陷进他怀里的馥软,心头火烧,一声低吼,将她拦腰抱起,走进屋里。   穿过厅堂,甬道,大步走进房里,将她放进床褥里,扯下罗帐……   屋外,门楣上的花朵很是安静,像一个安静的人,凝着屋子,偶尔随风微微曳动。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86   翘楚以为,他们两个至少依偎在一起说些贴心话,而非现在的…….   上官惊鸿来的快又急,在外面摩擦试探了几下便进了去,她初时不适应,但他存心取悦她,看她皱眉,便即慢了,到得一处地方,约是敏感所在,她微微一颤,他立时就着那处用力捣弄了数下,酥软的感觉刹时强烈卷来,翘楚死死忍着,忽地被更重的一动,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耳边一声粗哑笑声,她羞急看去,却见上官惊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眼中半是邪佞半是痴狂,他旋即卷住她耳垂,“楚儿,叫出来。”   翘楚只觉轰隆一声,头目都炸了,他一拍她的腿肚,她又羞又恼,却遂了他愿,腿脚夹紧他精硕的腰杆。   上官惊鸿本已难受,却怕弄到她,只忍着小心进出。   他明白她眼里的微嗔,他自六七年前有女人以来,都是纯粹的欲.望发泄,有时数个月下来,他也可以不要来。   遇上她,竟宛然翻覆了天地,他对她的欲望强烈的可怕。他要她呻吟,要她为他迷醉,要她一切都是因为他。   “惊鸿,惊鸿……”   女子满脸红晕,半眯着眼,娇媚的如要滴出水来。   他因她的腿脚一紧,腰眼都麻了,哪还忍受得了她这样无意识的呻吟低唤着他的名字,立时将她抓到自己身上,狠狠动作起来。   “孩子,小心孩子……”   “我是最好的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楚儿,莫说它,乖,喊我的名字,说你爱我……茛”   二人这样的亲密不算多,但总是波折嫌隙,此时身心交委,翘楚酸痛难受却又快乐得不知所措,男人诱哄却又带着不满霸道的声音……   无论傻子还是他,都是这般……   她心跳如鼓,却蜷伏在他汗湿的胸膛里,咬住他的肩上矫实的肌肉,死不出声。   上官惊鸿一声闷哼,扣过她的脸,堵住她的唇夺掠起来,加快了身上的动作。   他已是粗粗喘息,翘楚更是被他捣弄的不行,忍不住低哭着去推他……   他却不让,充满占有的紧扶着她的腰肢。不知过了多久,翘楚腹下猛烈抽搐,脑里几无意识,惟有乍亮的光影闪过炸开,他亦同时一声抽气,随即轻吼出声……   ……   身子酸痛得一动亦不想动,趴在某人的胸.膛上,享受着揉按拭汗的服务,翘楚尤不解恨,狠狠往下面的人肉垫子一擂,“光天白日不去办公,你这死人……”   “是谁过来这里勾.引我来着,你这只狐狸精……”   “你才是狐狸精。”   上官惊鸿绝对是个可恶的人,吃喝饱了,还不忘拿话损她,翘楚气得牙痒痒的,如他往常虐待她一样去掐他的脸,上官惊鸿本来眉眼都是慵懒的笑意,这时眸光一暗,翘楚在他身上,自然清楚他身下的变化,她又羞又急,“上官惊鸿,你怎么就净想着这些……”   上官惊鸿扣住她的脑勺,又去吻她,声音亦哑了几分,“楚儿,再来一次好不好?”   翘楚自是不肯,他却已登堂入室……就着适才的余韵,她竟也微微哆嗦一下,上官惊鸿看她羞涩无措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将她翻身动作起来。   猛烈的敲门声却亦在这时传了进来。   便是他老子来到,这份上,上官惊鸿也绝不会出去开门,他只当作听不见,吻着身下的人,翘楚脸皮薄,连连推他,急道:“应该是铁叔方叔他们回来了,你快去开门……”   “不去,让他们敲好了,莫动,你乖点儿……”   “起来,起来……”   翘楚却急的快哭了,万一老铁将门卸了怎么办——   上官惊鸿被踹了几脚,咒骂了几句,咬牙切齿起来,套上裤子,戴上铁面,还不忘回头道:“一会补上,再加一次。”   翘楚一愣之下,又朝他屁股踹了脚,上官惊鸿不满的哼了声,向门外走去。   翘楚却又急了,“喂,回来,你将袍子穿上。”   他这样出去,身上又是她又咬又抓的痕迹,傻子都知道他们做过什么。   “再吵一会整死你,穿了还得再脱,何必多此一举。只是铁叔他们而已,你怕什么。”   翘楚囧得有神,趁这当儿,上官惊鸿闪了。   ……   上官惊鸿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口一众人。   “爷——”   前面的少年才开了个头,上官惊鸿“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   上官惊鸿进房的时候,翘楚正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只听得他凶凶的问道:“你今儿是不是有遣人去请五哥他们?”   翘楚点点头,“方叔告诉你了?我这不是跟你学,将他们找来当调停。”   “好的不见你学。”   翘楚怔了怔,随即呆了,“你的意思是说,门口的是你五哥他们?”   ……   听着厅上热闹的声音,翘楚想死的心都有了,最后是被穿上外袍子的上官惊鸿架出去的。   果然,每个人的眼神都很暧昧。   方明将景平景清也弄过来了,宁王等人还好,景清却愣愣问道:“爷,你身上被什么虫子啃了吗,要不要奴.才帮你搽点药?”   上官惊鸿寻了个借口将他骂了顿,景清委屈,众人笑的不行,翘楚看佩兰手上提着方才被她和上官惊鸿遗忘的竹篮子,急急道:“佩姐,我去做饭。”   佩兰笑道:“我去给你打下手。”   冬凝嘻嘻一笑,“我也去。”   从宗璞身旁走过的时候,她却微微一怔。宗璞的眼神很奇怪,且他是在看翘楚。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87   冬凝有些不安,但终究没有当面相询,只想私.下问上一问。.   实际上,这时宗璞想起了来此之前小厮带给他的一张纸条。   纸条的落款是清苓垒。   纸上角落处沾了些许檀香。   当然,他彼时甚是紧张,没有仔细考虑这抹薄檀的由来。   又其实,即便他深究这檀香的来处,知道是在飞天寺沾染上的,也不会过于奇怪。   他们以前在飞天寺碰面的次数不少。   上官惊鸿大婚后,才多改在王府地下室碰头,再后来,上官惊鸿对翘楚像黄鼠狼见了鸡似的,都在王府见面,飞天寺就更被雪藏了。   清苓会去飞天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那里有她的回忆脍。   ……   此时,王府里的沈清苓也正淡淡那看着那抹不小心沾到指上的檀香。   两个时辰前,她去过飞天寺。是在翘楚离开大厅之后去的。   会决定到那里去,是因为在取了裙袍回房的途中,听到了从花坳侧边经过的几名奴.仆婢女的对话。   “你方才有没有听错,我们每月可是只有十两银子……”   “我可是听得很清楚,再说她们手上拿的是银票,不是碎银。当时四大也很是惊奇,对美人说,一千两。美人扫了我一眼,我才急急走开了。”   “倒不知其他两名主子的婢子是不是也能拿这么多?一千两……这不是天价么,可够几年花销了呀。”   “别的主子的还真难说,你们傻啊,也不看看她们主子是谁,爷最爱的翘主子。”   “她们的月钱已这么吓人,不知道翘主子能拿多少?”   “谁知道,我是想都不敢想,若我是翘主子该多好,减二十年寿我也愿意……”   “呸,你先将自己的脸弄花吧。”   “你们说爷奇怪不奇怪,翘主子的模样本来还好,但自多了道疤痕,虽说还不至于吓人,毕竟不养眼了。郎主子家势好,模样又美,那新来的沈主子,听说以前女扮男装在朝为官,大大的有名,模样也俏,爷怎么反为最喜欢翘主子?”   ……   这天正好是王府发月例的日子,清苓回到房间的时候,有小厮拿着封函送来,未几,阿绣也领月例回了来。   王府负责管帐的是景平,奴.仆的月钱每月定期到帐房支取,主子的月钱则由景平亲自派人分发。   清苓先问了阿绣的月钱,方慢慢打开自己的封函。   阿绣的是一百两,她的是……二千两。   阿绣的规格比一般奴仆高了不少,她明白上官惊鸿对她终是不同的,但她的却只比翘楚的婢女多一千两?翘楚拿到的又是多少?   她可以不在意钱多钱少,但他心里的天平——   很多时候,人可以很隐忍,但脾气的爆发往往只需要一条导火索。   于是,那一刻,这多天来的委屈难受差点让她疯掉,她去了飞天寺。   会去飞天寺,是因为前些天在别院小住时发生的一件事。   她已被皇帝赐婚,上官惊灏不会傻到去动她,现在她出什么事,不是上官惊灏动的手都会算到这位太子头上,上官惊鸿遂允许她自由出入。   别院的守卫自不如王府森严,有一晚,她收到上官惊灏派人送来的书信。   他约她出来见面,商讨离析上官惊鸿和翘楚的方法,说各取所需。   她自是不出,但不知为何,她让来人带走一句话:他若愿意,便在飞天寺等。   人很多时候也会这样,做你自己认为绝不会做的事。   她让阿绣等在寺外,说自己进去装柱香,找主持问些佛偈。   她其实很不把握,认为上官惊灏早便因她的沉默愤而怒之,将这事搁置脑后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方进去便被一名女香客轻轻一碰,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殿下一直在等清苓小姐。”   原来上官惊灏一直在佛堂里安排了人。   转过经阁绕过佛堂去到后山,在那里等了顿饭时间,上官惊灏果到了。   乍一见面,不知为何,她对这个认识多年的男人生了丝莫名的恐惧,比之前所谓背叛的时候强烈多了,她也不委蛇,直接问:“翘楚便如此好,以至太子殿下念念不忘?”   上官惊灏闻言便笑,笑了半晌,方道:“苓儿,你的语气像在吃味。你信不信,即便没有翘楚,孤也真心帮你?”   “对于瞎眼男人的选择,我有什么好吃味的,”她亦顿时笑了,缓缓道:“信?自是不信。”   “嗯,孤亦不信。只是你既两世为人,却一直没能找出将翘楚击败的方法?”   她顿时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孤还知道秦歌。”   “你既都知道,那你也该知道林羽是谁吧,秦歌迷恋林羽,上官惊鸿喜欢翘楚……便像宿命一般”   “林羽?不,上官惊鸿的宿命是你。”   ……   上官惊灏眼里一闪而过复杂的光芒、微微沉吟的声音宛似还在耳边。   他原来并不知道林羽,也不知道林羽就是今日的翘楚。   自然,从他嘴里她问不出他为什么会知道半数信息,但这不妨碍后面二人商量的事情。   沈清苓嗅着指甲缝内的檀香,心里没有半丝这清幽带来的清静,心反跳得很是急促。凝着窗外姹紫嫣红的花,目光渐渐透出一丝阴狠。   项羽援赵,破釜沉舟就在今晚。她已经没有退路。   ——————————————————————————   谢谢所有看文的筒子,评论区的筒子很油菜。筒子们,明天见。   388   翘楚是被上官惊鸿抱下马车的,微一颠簸醒了过,发现已到了王府。.   她拍拍他,示意他放她下来。上官惊鸿摇摇头,抱着她径自进门,一路上被下人围观,上官惊鸿自是不当回事的,翘楚脸上还是热了一片。   晌午的时候,做了些斋饭,惯吃好肴的各人竟也吃的乐也融融。   饭后,所有人都被上官惊鸿赶了回去。   当然,上官惊鸿并没有要求补回那一次——两人在房里拥着说了会儿话,她便累了,挨着他打起盹来。   她舍不得睡去眶。   他有些着急,抱着她,嘴里低低哼着些小曲儿哄她睡觉。   她被他并不算好听的腔调逗的不行,笑倒在他怀里,他不乐意了,板起脸,她反过来哄了他好会儿,他方说是常妃以前教的,问她好不好听。   她心疼又快活的不行,夸了几句,逗他说了些幼年和常妃一起的事儿,他说的很是高兴,她却渐渐撑不住了,挨着他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老铁来报吵醒了她。   原来是宗璞有急事找,让他回府商榷。   上官惊鸿拒绝了,只说明天再回,她也是舍不得这时便回去,但还是劝他回府,正事要紧,尤其现下朝堂里的争斗越越趋于明显化白热化滩。   ……   这时,上官惊鸿将她放到床.上,摸了摸她的头,眸里都是宠溺,“宗璞在地下室等,我去去回。你再睡一下,我一会回来陪你吃晚膳。”   她记得他每每说回来陪她用膳,他们之间总教事情阻搁了去,捏了他一下。   “一定很快回来。”   他也掐了掐她的脸颊,又摸了摸她的头,方才转身。   翘楚正想躺下,却见枕侧有支钥匙,想是他遗下的,叫住了他。   上官惊鸿回头,看着她握着钥匙递过来的手,摇头,“给你的。”   “老宅的钥匙?”她有些奇怪,随即笑了。   上官惊鸿眸光愈见柔和,“不是,今天府里发月钱,这是我给你的。”   翘楚越发不解,笑骂道:“我的月钱怎么变成支钥匙了,你想耍赖啊,起码给我个十万八千两。”   上官惊鸿一声冷哼,鄙视的瞥了她一眼,“十万八千两算什么,这是王府账房的钥匙,你要支多少银两,过去拿便是,不用支会任何人。”   翘楚吃了一惊,她并不看重这些,但说不欢喜却是假的,她心头突突的跳,笑道:“包括你?”   “包括我。”   脚步声随声音远去,翘楚握着钥匙,心里暖烘烘的,仍是将钥匙放到枕侧,等他回来交还给他。她明白王府的财产必定是她无法想象的庞大,但他那句话对她来说已经无价。   她盯着床.顶,轻轻笑道:“琳琅,你也许不在,也许在却没办法跟我联络,但还是想跟你说,我今晚就和他说秦歌的事,告诉他我在后世的事,虽然我还没有想好最妥善的表述方式,但我不想再想了。”   不知是不是这是一直压在心里的事,到这时要说特别紧张,那股不安纠诡的感觉让她的睡意全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争吵的声音让她一下从床.上扎起来。   开门一看,却是四大美人和阿绣在争执着什么,守在一旁的几名奴.仆都惴惴看着三人,不敢插嘴。   两个丫头想是上官惊鸿离开前派人叫过来侍候的。   她轻声斥住三人,问怎么回事。   美人一说才知道,却是清苓让阿绣来传话约她到花园见个面,说想和她谈谈。两丫头怕吵着她睡觉,不通传。   翘楚想了想,带着四大美人随阿绣过了去。   去到花园的时候,沈清苓已在那里,就坐在亭里等她。   看到她来,清苓让阿绣退下,又淡淡看了四大美人一眼,“单独谈谈我们在中国的事,秦歌的事,如何?”   翘楚微一沉吟,让两个丫头也退下了。   “翘楚,不,或许我该叫你林羽。”   沈清苓看着四大美人的身影退到远处,方轻轻出声,她眼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却又奇异的阴暗的光芒。   “不,思微,我不是林羽。”   翘楚摇头一笑,到如今,她也不想再瞒她,隔了千年,林思微是她在这个世界关于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她也想好好和她谈一谈,过往种种,不论情还是仇,她总是希望她能放开心事,重新生活。   清苓却浑身一震,怔怔盯着她看了好会儿,才失声道:“你是……你是海蓝?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翘楚微微叹了口气,凝向头顶夜空。   星空的另一侧,是她们的世界吗?   时间是什么,空间是什么,时空又是什么。爱情呢。   坚硬的可以穿越过光年?   “秦歌爱的是林羽,若有宿命,这一辈子,上官惊鸿爱的应该是林羽。你不该是海蓝,海蓝只是林羽的代替品。不,连代替品也不是,只是实验品。”   沈清苓冷冷笑着,猛地执起翘楚的手,双眸紧盯着她,似乎在分辨她有无说慌。   翘楚仍是摇头笑了,“思微,你说这世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两个时空既然平行,到底是云苍这个时空发生的事情影响了我们原来的世界,还是我们那个世界经历过的事也影响了这云苍?”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89   所以,宿命和未来都可以改变,就像她为秦歌而来,为他改命,就像秦歌爱林羽,但这一生她要和上管惊鸿在一起,不管谁是林羽。在上官惊鸿眼里,她也曾经是林羽不是吗,她如今要做想做的就是守好他们的感情。.   “你若是海蓝,那么你更是为秦歌而对不对。因为那一世他爱的是林羽,不是你,你就找他前一生来圆自己的梦。”沈清苓缓缓放开她,突然问道。   “不,是蝴蝶效应。秦歌他是为我而死,上官惊鸿若不修陵寝,那么后世的他就不必死在二十多岁。”   “你想借改变这一生事情来改变秦歌的命运?”沈清苓微微一震,在亭中来回踱步,好一会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问道:“海蓝,即便秦歌不爱你,你也爱他?”   “是。”翘楚看着星空,亦笑道。   “那上官惊鸿对你来说是什么?你和他好,不过是因为你认为他是秦歌。海蓝,若我告诉你,上官惊鸿根本不是秦歌呢,你会怎么样?来”   “他是秦歌。”翘楚很快否定。什么都会错,感觉不会。   “你不也曾错认过太子是秦歌而对他投怀送抱!你做的一切,让上官惊鸿和他身边的人以为你爱他至此,实际上,你一直在骗他。”   “不——”   “你还有什么能辩驳的吗?”   一阵强烈的掌风将亭边的花叶扫开,一个人缓缓从里面站起来。   青影晖晖茛。   四周的叶木簌簌而动,人影绰绰又很快清晰,从各处快步出来。   午时老宅里的人都在这里?!   翘楚一刹明白沈清苓眼里那淡淡的纠诡之光为何而来,她顾不上去端详各人复杂的脸色,目光只往上官惊鸿脸上搜索而去。   上官惊鸿却好似变了个人。他冷冷站在草木边,冷冷盯着她,眸中暗哑,光影难辨,但那其中的浓烈却是憎恨,这样的恨意,她只在莫愁湖里看到过,那是他无须掩饰,与上官惊灏对峙的时候。还有一次是提到荣瑞皇帝。   除了最先惊诧她的身份,所有问题都围绕住她爱不爱秦歌来问,秦歌和上官惊鸿的关系来问,沈清苓早有预谋。而宗璞促成了上官惊鸿一行先到这里隐伏。   她掌心都是汗,全身微微发抖,缓缓看了宗璞一眼,宗璞一震,随即侧过头。   她亦不再看他或是他人,只看向上官惊鸿。   “你说过,愿意等我告诉你秦歌的事,为什么答允沈清苓用这种方式?前生也好,后世也好,我为秦歌而来,但我……我爱你。”   爱这个字,她其实说不出来。有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去说这个字,不是不爱,却说不出。这世上最腼腆的字。   但这一刻,即便是众人面前,再难出口,翘楚还是说了,她企盼的看着上官惊鸿,能信她。   上官惊鸿暗皴的眸光却在她的话后蓦然蒙上讥诮,一点一点在她脸上巡过,“翘楚,不,我应该叫你海蓝,原来你才是海蓝。”   “方才的一切,不是你亲口说的吗,你爱我?你从来不爱我。是啊,北地蟁楼,也不过是初次见面,你为何要舍命救我?更莫说后来种种,几番生死,你总是念念不忘要我不筑陵寝,原来这才是合理的解释。我在你心里,只是另一个男人的代替品。今生后世,若我不是那个男人,你根本不会爱我。但也许我偏偏就不是他,你要怎么办?”   上官惊鸿眼里的恨意如雾,拌着浓浓的苍凉。翘楚终于明白心被掏空是什么感觉,她向他走去,“就当真是我错认,但从和你成婚起,我心里的是你,不是秦歌,不是任何人。”   “何必自欺欺人?”上官惊鸿却蓦地笑了,“翘楚,方才我一直仔细看你,仔细听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在说‘他是秦歌’的时候很笃定,你说你心里的是我,不过是因为不管我是不是他,你心里都把我当作是他。”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到头来却因为这蝴蝶第一环的因果而落下永世嫌隙?明明心疾已经好了,这时候,翘楚却清楚感到那股深入心.胸的痛楚,她缓缓走向上官惊鸿,“惊鸿,我们回去说好不好,让我好好告诉你那些事……”   一股大力向她甩来,她尚未靠近他,已被他摔开,她怔怔往后跌去,他的力气很大,就像忘了她肚子里还有着二人的孩子。   幸好,冬凝一声惊叫,扑了过来,立时将她扶住了。   若这一跤摔到……翘楚静静看了眼地面。   “惊鸿,这是清苓的计,你就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知道,当一个人的代替品不好受,我也当过。因为你的努力,我们可以有一辈子的机会,但一辈子不长的,一不小心就没了,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然后像个傻子一样心软?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死,她呢?她对他从头至末原来只有欺骗。他们之间这段他弥足珍贵的日子,原来从来没有意义。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她,他真的不知道。恨意涌上心头,上官惊鸿咬紧牙,一指景平景清,“来,将翘楚关到地牢去。”   景平景清一凛之下,踌躇不前,冬凝缓缓摇头,张开双手拦在翘楚前面,定睛看向上官惊鸿。   “惊鸿哥哥,给翘姐姐一个机会不行吗,我信她爱你,我信。莫说她真的爱你,即便不是,你爱她就够了。爱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报?为什么要这么待她?”   上官惊鸿微微一震,宗璞一声长叹,上前握住冬凝的肩膀,“小幺,这事和你无关。”   冬凝缓缓回看宗璞,扬手之际,声音清脆。   宗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便是其他人也吃了一惊。冬凝打了宗璞。   一记耳光,毫不迟疑。   “宗璞,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连朋友也不能做。”   390   上官惊鸿淡淡扫着枕边的钥匙,自嘲一笑,上天和他的一场玩笑,他才做了个好梦,便要醒来。.   她不知道,她和他冰释前嫌的在一起,有多开心有多欣喜若.狂吗。   今生后世,这世上果有如此玄幻的东西?   他查了很多资料。关于她的身份,她是一个妖精,一缕魂魄还是什么。以前,他并不嫌隙更不害怕,反饶有兴趣将猜想当作么每天自己在繁重政务之余的娱乐,等她为自己揭晓的一天。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是喜欢。   如今,他再也不想深究。他只知道,她不爱他。   不要同等,那是冬凝的心思,对他来说,不可以。   他爱她,可以给她一切,为她死,他可以不要求她为他生死,哪怕她不愿也没关系,但他要她爱他,喜欢和他在一起。   这样都不行吗来。   那股怒恨之意在这个微凉注定无眠的夏夜又这样来势汹汹。   他将钥匙拿起,狠狠摔到地上。   虽是王府待遇优渥,一般奴.仆月钱也不过五两银子,在府中多年的方有十两纹银,铁叔方叔等只拿五百两,主子的用度郎霖铃他给了千两,清苓二千,但就她的婢子,他便让景平给了千两。   至于她,他有的他都愿意给她。   亲王的所有房屋田产,他在朝歌和外地暗中经营多年的店铺。所有的盈利。   他只要她喜欢他,他只要她因为喜欢他,给他生个孩子。属于他和她的东西茛。   这样都不行。   花园得知真相那一下,他蓦然间心底竟祈求老天,让他就是秦歌。   却又更多的惊恐的想,他也许根本不是秦歌。   全身的血液似被什么扯着僵在一处,无法流动,他张开口来,一股甜腥溢出,他啐掉,一手搭到自己另一手的腕上,很快又甩了手,仰头喝了口酒,将酒樽摔到地上的钥匙上。   门,突被轻轻推开。   他眯眸盯着前方跃动模糊的身影,向之走去,笑道:“翘楚,谁准你从地牢出来,我不要见到你,你莫想着诱.惑我。我不会再和你一起。我要将你关的远远的,关到环境凄惨的地方,关死你。”   翘楚却很是讨厌,更快的走近他,依偎进他怀里。   她的身子很软很香,她似乎搽了香粉什么的,她平素不搽脂粉,身上淡淡的属于她自己的清香,他很是喜欢,如今她要诱.惑他吗。   他很是愤怒,想推开她,她却忽而抬头吻住他的唇……   ……   四周很是寂静。   翘楚坐在地上,床.上很是凌乱,也许是要掩盖这满房狼藉的酒气,充斥着甚浓的香气,又也许……这里来过别的女人。   翘楚安静地笑,安静地凝着地上的碎屑。   四大美人被他关起来,她亦被他关到地牢一夜半天,今儿她见有不适,呕吐的很是厉害,又被人带回房里。   她要向他说清楚,也要问清楚……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哪怕彼时她再没有后路。   昨晚亭里,冬凝为了维护她,和宗璞决裂了,当看到宗璞灰败的眉眼,如她一般全身发抖的高大身子,她没有丝毫的快.感,她只怕冬凝的心是彻底伤了。   沈清苓便在她身边,眼里泛着盈盈的笑意,她平生第二次对同一个人如此愤怒,哪怕这个人几番要置她于死地,她也不曾,惟独是在书房这名女子要害景平的时候和当时。   她将沈清苓狠狠推了一把。   上官惊鸿却将沈清苓扶住,以更冷戾的眼光盯着她。   她不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上官惊鸿扶揽着沈清苓,冷冷斥住她,清苓从来分的清楚自己爱谁,她是先爱的秦歌后来爱我。翘楚,我根本不该和你这样的女子在一起,沈清苓比你值得千倍万倍。你怪她卑鄙的同时,怎么不想想你自己比她卑鄙万倍。   再后来,发生什么事她突然有些记不清了。   隐约是上官惊鸿要将她下牢,冬凝之后,景平、佩兰……然后所有人求情。   当然,最后她还是被他关进地牢——   现在,房屋四周那么静,因为主子都不在王府里吧。   便连老铁所有人都被上官惊鸿带进宫里参加宫宴去了。   在他回来之后,她一定要见他。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见他。   嗅着那弥漫一室的酒气和香气,眼里酸涩,却又竟然没有一滴泪。   突地,门咯吱轻声被打开,两个奴.仆手捧托盘进了来,门又随即被关上。   “翘主子,吃点东西罢,爷吩咐备下的。”   翘楚心里正微一咯噔,却见那厨.娘打扮的女子朝门口微微放大声音说着,快步向她走来。   她一看这架势,一惊之下正要唤人,那厨.娘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道:“姐姐,我是冬凝。”   翘楚又惊又喜,冬凝放下托盘,走过来抱住她,哽咽道:“姐姐,景平派人送信给我,皇上今早突然下旨,让哥哥在今晚宫宴完结后带沈清苓到她老家见谒她母.亲,在那边成婚。还有,哥哥要派人将你关到他以前郊外处罚暗卫的一个地牢里去,那些人一会就到。现下五哥景平他们全部人都进宫了,谁都想救你,但谁都分不了身,哥哥在王府安排了很多暗卫守卫,我身份次要,骗我爹打扮漂亮稍后进宫,又熟悉王府的人,易成其中一个厨.娘才进的来,姐姐,我在这里装作是你,你带上我的人面赶快逃出府去。”   “冬凝,你有无准备我模样的人面?”   冬凝一急,很快摇头,“来的太急了,做不来。”   “那很麻烦,若再有人进房,便发现你是个冒牌货。追兵很容易便追到我。”   “那怎么办?”冬凝大惊,一把抓住翘楚的手。   却见翘楚凝向远方,目光一点一点拢成坚定,“我记得,有件东西,你哥哥曾和我说过,只有两种情况下我能用它。一是,他君临天下的时候,二是……当我再也没有退路的时候。如今我是再也没有退路了。小幺,我不能逃跑。我要参加宫宴,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91   冬凝看翘楚说罢似陷入了沉思,更急了几分,“姐姐,要怎么做?“你真要进宫?进宫就再也走不了了,为何不等哥哥想通了再回来?”.   “小幺,虽说你们都愿意帮我,但也许除了你之外,大家之中,和你哥哥一样的想法居多。我不走,我不想回避,为自己争取一次,没有人能说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让他带着沈清苓就那样离开。”   冬凝微微怔住,“因为你曾说过的一辈子很短?”   “嗯,我总怕在不经意的时间里就错过了。小幺,你也是,宗璞的事好好想清楚,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耽误了。”   冬凝摇头,“翘姐姐,冬凝唤你姐姐,嫂子以外心里是真当你是姐姐。宗璞的事我不后悔,他确实做得太错,欠缺了所有的光明正大。”   “咱们小幺虽是女子,却侠风不下男子,年纪稍长,必有大作为。”翘楚心疼的摸摸冬凝的头,冬凝亲昵地往她身上蹭蹭。这时,翘楚的主意已确定下来,想起什么,立下看向冬凝身畔一直沉默着的作男仆打扮的男子。这人带着火头的毡帽,帽沿拉的极下,是以翘楚竟一直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来。   冬凝吐吐舌,瞟了眼那男子,男子立下将帽沿一翻,抬起头来——翘楚大讶,“樊侍长?”   “嗯,”冬凝苦笑,“我没有帮手了,我要留下来顶包,又怕无人护送你不安全,只好找樊大哥了。”   翘楚却有忧虑,樊如素毕竟不是他们这边阵营的人,这样一来无疑泄露了冬凝和上官惊鸿、宁王的关系。冬凝背后是秦家,但秦家实还不在上官惊鸿的掌控中。樊如素是夏海冰的手下,夏海冰虽是上官惊骢的人,但亦效忠于皇帝,若教皇帝知道这背后的牵蔓……   樊如素为人厚实,却绝不愚笨,立刻看出翘楚的顾虑,拱手一揖,朗声道:“娘.娘请宽心,忠义公.私,樊如素绝不混为一谈,今日一事,相助的是朋友,过后樊如素自当忘记。”   “好,如此谢谢樊侍长了。”   翘楚亦是朗然一笑,三人点头,心意承诺一瞬相通茛。   “翘主子里间可好?奴.婢这就进来侍候?”   门外,一名女暗卫的声音突然透门而来。   冬凝低道,“我有意让樊大哥端了个极重的大金托盘,里面尽放各种食物,一般女子拿不动,又说睿王命我二人亲眼看着翘主子将食物吃光,外面才不至于思疑。”   翘楚颔首,赞道:“你的易容功夫是越来越精妙了,妆容外人事处理的很好。”   但毕竟看守她是重责,外面的人不敢掉以轻心。   她想了想,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瓷碗,朝着门口冷声道:“我用膳不喜人打扰,听清楚没有?若你们非要进来,便先去向你们主子请示,翘楚是不是可以任你们处置!”   她说着将碗用力掷到地上。   刺耳的声音过后,门外十数道声音立刻齐声道:“属下不敢,翘主子请慢用。”   上官惊鸿派人看守,彼时神韵虽极是冰冷严酷,但众暗卫都知道翘楚是唯一怀着主子子嗣的女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睿王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到底对翘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冬凝一喜,又听得翘楚低声道:“事不宜迟,你们听我说。”   “姐姐想到摆脱追兵的方法了?方才姐姐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冬凝樊如素二人相望一眼,立时精神一擞。   ……   屏风将两边隔开。   非常时期,樊如素能做的只有非礼勿视,他背立着……背后是衣衫窸卛的声音。   想到冬凝娇美的模样,他脸上一热,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立时强压下心中绮念,端端正正的盯着门口。   冬凝突地一记抽气,樊如素一惊返身,却随即震立在原地。   翘楚和冬凝身上的衣衫已经互换过来。   但让他吃惊的原因却是……这位睿王妃的容貌。   冬凝明明只来得及做了一个人面,而那张人面分明教冬凝摘了下来,正拿在手上。   “樊大哥,很美对吧?我原以为太子妃那样的美已是……”   冬凝低叹道,眼中泛着由衷赞美的泪光。   “樊如素读书不多,不懂如何形容,只知这当是那倾国倾城了。”樊如素这时方如梦初醒般,看了冬凝一眼,又看向前面捏着蓝色荷包的女子,羞赧笑笑,“请恕樊如素失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绝无冒犯娘.娘之意。”   翘楚摇摇头,侧身看向梳妆台上铜镜,这容貌她是惯见的,这时多时未见,竟也觉得眼前一亮。只是,再美的容颜,也终究会随时间过去而逝去。   但也许,但凡美好的东西,必定短暂,因为短暂才美好。   只是,她的脸再也不完美了。她定睛看着铜镜,慢慢抚上脸颊的疤痕。   “姐姐……”冬凝眼中亦是惋惜。   翘楚笑了笑,略略一想,走到镜子前,将荷包小心放回怀里,打开梳妆匣……   厨.娘和男仆出门的时候,廊下暗卫都看了过来,男女皆有,十多人一字排开,为首男卫严谨问道:“翘主子怎么样?”   这时,廊道另一侧,脚步声骤起,众人一凛看去,另有一队男女快步走来。厨.娘明白,这是押解翘楚下牢的暗卫来了,能不能顺利进宫,便看此时。她手心汗湿,却缓缓答道:“一切都好。”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92   厨娘与男仆离去,两边暗卫一交接,后到暗卫中的两名女卫敲门示意,也不犹豫,便立刻进房押人。   “不好了。”   震惊的声音却随即从房里传出。   门外一种众暗卫一惊进屋,只见一名女子倒昏在地上,头上被砸了道口子,却是冬凝。   “翘主子走了,方才那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是她!”   同为上官惊鸿的死卫,众人都是认得冬凝的,立下有人将冬凝救醒,为首的暗卫派人追了出去,又急即问冬凝:“冬凝小姐,怎么回事?”   冬冬凝捂住头上伤口,苦笑道:“那男仆是美人所化,她哀求我带她过来见见她主子,我与翘姐姐交情尚好,一时心软便答应了,岂知她主仆二人算计了我,我隐约听到二人商量出城。”   那暗卫长不是笨蛋,心道:你既带得美人过来,未必不可以帮她们逃脱。   他心中惊急,明白若不能追回翘楚,或翘楚有甚损伤,上官惊鸿必定严惩!   方才已有数名暗卫追出去——他很快将原来守着和后来抵达的统共四十多名暗卫分成三批,厉声道:“翘主子她们有二人,为防调虎离山分两个方向走,一批朝咱们的人方才追去的方向追去,他们必会沿路留下印记,大家注意追踪相信很快便能赶上;一批往出城方向追去;剩下的人即刻通知其他暗卫,调百十人手增援。”   按大方向来说,其实只有两个,一是往城深处走,一是出朝歌。   而他则立刻设法进宫,报告主子说。   *   一名女暗卫里下来照顾冬凝,冬凝趁她不备,将她打昏了,迅速出了府。   她一路狂奔,一路欢笑,方才委实好险,没想到押解的暗卫这么快就到了,若再早一步,她们还在换衣,但翘楚的策略无疑成功了!   按她自己的想法,本打算直认是自己放了翘楚的,方才的说辞却是翘楚教她的。   翘楚说,暗卫必定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这样说仍是有效果的,追兵不得不分成最少两批朝两个方向追。若需调增援,便是三批。这样,追踪樊如素的人便至少少了一半。   他们既占了先机,只要一出府,翘楚立时褪下人面交给樊如素,樊如素在街上用钱雇一名女子带上人面,而翘楚则隐入人群,向皇宫方向而去。   暗卫很快就会追上樊如素,假扮的女子并不是有意为之,必定会露出破绽,但即便他们发现那女子是假翘楚,已追不上真翘楚,翘楚早已走远且亦已非旧时容貌。   而樊如素要做的便是如何脱身——他的情况最是凶险,因为暗卫必定要将他抓住向上官惊鸿交差,一旦樊如素被抓,除非翘楚此去成功,和上官惊鸿言归于好,否则,樊如素处境危险,上官惊鸿必定不会放过他。   但暗卫的人数因被分流少了最少半数,要脱身的机会便大多了。   幸亏认得暗卫沿路留下的标记,冬凝方很快便在一条秘密的胡同里找到樊如素。   樊如素的情况很不好。   一名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蜷缩在角落处,人面摔在地上,部分暗卫已被分出去追翘楚,他则和七八名暗卫打斗在一起,他身上负伤不少,流了很多血。   冬凝心里一疼,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暗卫是她的同伴,她实在无法跟他们动手。   而几眼下来,武功甚高的樊如素为什么会负伤,他也明白了,这众暗卫的武功本来就好,且招招狠辣,要将樊如素擒住,樊如素却不用致命招数还击,只是自卫,可这样他根本无法脱身。   夕阳下,胡同两端,他在角落里负隅而战,她在巷子口。   他似是很早就发现了她,一直淡淡地凝着她,也不出声让她帮忙。   因为怕她难做?   因为怕她伤心,所以情愿自己受伤也不对她的同伴下杀手?   当他又中一剑,冬凝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一跃上前挡到他面前。   众暗卫一惊,为首两人沉声喝道:“冬凝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莫非你和这人果是一起的?”   冬凝也不理他们,俯身对樊如素道:“你先走,我拦着他们。”   樊如素眸光一沉,“不行!莫说你拦不下他们,拟若被他们逮回去,睿王虽和你交好,你也必定麻烦。”   “樊大哥,祸是我自己闯的,就该我来承担。”   “我说不行!”   “将他们一并擒住,让爷发落!”   众暗卫不同冬凝,并不感情用事,他们只效命于上官惊鸿。   很快厮杀又起,剑影刀光翻飞。   混乱中,冬凝大叫了声“樊大哥小心!”,肩臂替他挡了一刀,樊如素大惊,一怒之下,连续几个杀招逼退了几名暗卫,但此时他负伤已重,二人要脱险已是不可能了,冬凝被樊如素揽在怀中,嗅着他身上浓重的汗血味,眼眶顿时湿了,“樊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们走不了了。”   为了成全上官惊鸿和翘楚的爱情,也许也为了替宗璞赎罪,她赔上了他。   泪落到樊如素的臂上——那筋脉俱都愤张的手臂猛地一震,他的声音突然淡淡在她耳边划过,“秦冬凝,我们能全身而退,一定能。”   冬凝犹自噙着泪水,闻言吃了一惊,总感觉樊如素哪里不同了。   她抬头看去,却见樊如素眼中精芒利涨,他盯着前面的暗卫,嘴角竟浮了丝笑,眼里又分明带着不屑。   冬凝禁不住颤了声音,“不,你不是樊如素。”   “不,我就是樊如素,只是樊如素有时不知道我罢了,秦冬凝,你可以唤我左兵。”   393   翘楚去到皇城的时候,夕阳艳红,将皇城映得一片旖旎。.   因着宫中华宴,皇城守卫也森严了更多,城内外都是黑压压的禁军。   她在一家客栈换了从王府悄悄带出的青鸟锦裙,因不想引人注目,又在市集上买了顶蓑帽戴着。   禁军看她身上衣袍怡贵,却面目不辩,都心生疑惑,他们在这里驻守的日子多了,什么大人物、华美衣饰没有见过,自是不当一回事,为首两个头领喝道:“什么人,为何遮掩面目,可有进宫凭证?”   她已走到这里,身上背负着樊如素的安危,冬凝的期望,一定要进去。可此时她不能报出自己的身份,否则他们必定通知上官惊鸿。   她想了想,道:“兵大哥,奴.婢脸上有疤,容颜丑陋,故如此打扮。无进宫凭据,劳烦通知通知七王妃,让她纾尊出来一趟,奴.婢有十分要紧之事要禀报她,事关睿王府翘妃。来”   事关翘妃?禁军一怔,“你到底是何人?”   “奴.婢是七爷府上的一名家奴。”   *   七王妃接报的时候,殿上皇帝脸色很是难看。   西夏王带来的两名美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美丽。   一曰云姬,一曰玉姬茛。   四个美人,俱都天下闻名。   但美丽亦分高下。   初见一面,皇帝率众于殿门前迎,翘眉翘容分立太子两侧,皇帝也和内务府早作了安排,甚至摒下了莊宁二宠妃在正中位置,只留郎后伴着皇帝,太子随之,两个美人随之。   两个女子本便绝色美丽,今日更是盛装华服,那云鬓俪影处,一看之间,直教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而后,由彩宁淳风领着,年届中年却仍容相威武,唇上短髭的西夏王携云姬玉姬,又另有三名皇子随着,踏阳光金波而来。   东陵皇族百官都一瞬叫前方夺去心魂。   若说翘容的美在于一个“娇”字,如桃李芬艳,那玉姬却梨花染雨、顾盼若颦,楚楚之美让人怜惜,不比翘容眼梢眉角带娇蛮之气,让人到底心生忌意,以一股弱柳扶风之美,生生压下了这抹娇。   但玉姬到底不如翘眉,那是一副颜色羞煞了桃李芙蓉,剪水瞳不漆而墨,含丹唇不朱而嫣,那种天生而成的绝美,又加上翘眉贵为太子妃,太子的正妻,更添一份奢华之气,容光到处,逼人眼心。   然而,这样一个美人竟也压不下西夏王最爱的女人——云姬。   云姬的美,竟是兼而有之,耀如春华,皎似秋月,行若轻云出岫,贵华娇艳之外,更带了一股出尘之姿,冉冉若天人误落凡尘。   翘眉和云姬,一时难分高下。   但东陵却忽略了一处,翘眉美则美矣,却是他们惯见了的,于是乍见云姬,自是更朝云姬多看几眼去。   这一相比,翘眉未免稍稍逊了些颜色去。   席间,西夏王盛赞太子妃容貌,随之看向自己的宠姬,哈哈一笑,皇帝顿时大怒,不过是将怒气压在心头,但眉间已见阴鸷。   后西夏王又令淳丰与三子论国政宗道见闻,皇帝让太子,宁、睿、夏几子应对,竟尽压西夏,立时扳回一城。   东陵君臣大喜。   西夏王神色一沉,立时道,久闻东陵皇室歌乐之艺斐然。   皇帝遂也不用宫廷歌女舞姬,让睿王府两位女主子表演曲乐——众人立下想起围场那场盛宴,只可惜据说翘楚今日身.体抱恙故未出席,否则,她一手乐器词曲当是一绝。但她到底容颜受损,即便在,也不好上场当众演奏。   沈清苓与郎霖铃即席挥毫,本是雅意之人,笛琴合奏,让人很是心旷神怡,西夏王也由衷赞了,然他微一沉吟,又让彩宁和云姬回谢东陵皇帝盛情,也合奏了一曲。   彩宁一手好技艺,云姬亦然。   单论曲艺,沈郎二人与之相比,不过伯仲之间,难说那边更好。但云姬抚琴吟唱一刹,为含金柳,为芳兰蕊,为雨前茶,那技艺将她的美丽全数透释出来,女子双眸流转到处,无人不停杯罢声,竟将沈、郎二人压过,也终将翘眉之美完全压了下去。   一曲罢,殿中人竟怔怔盯着忘了鼓掌,良久,方掌声大作。   皇帝本有抛砖引玉之意,当然,并不是说睿王府两位主子才艺不好,但相较佩兰曲艺专精炉火纯青之地,自有不如。   他看西夏王随行亦有歌舞乐师,知其必定令献艺,但佩兰之艺顶尖,又是王妃之尊,只会更胜一筹。   论美,初相比,云姬稍胜翘眉,论政,东陵胜,而在这技艺上,云姬方才一出,即便佩兰曲艺能胜,仍是压不下云姬之魅。   ……   七王妃离席的时候,看对座沈清苓低声和上官惊鸿说着什么,两人神态亲密,她撇了撇嘴,她当翘楚是朋友,便颇有些不以为然。   此时佩兰正到大殿里间准备,看来竟可能是一场大型歌舞。虽说是要紧之事,想总不至于急在这一时三刻,这场紧张的演出即将开始,她本不愿离席,但来人报说事关翘妃,她微一迟疑,跟七皇子说了声,还是立刻出去了。   ……   见到蓑帽女子,她正疑虑,对方却低道:“七嫂,是我,翘楚。”   她与翘楚既有来往,认得声音,看她以这样的方式叫自己出来,又看她蓑帽盖头,心中好奇,玩心一起,伸手便将翘楚的帽子掀了。   两声清脆,落地有声,她仍在惊愣之中,站在前面的两名禁军竟掉了武器。   ————————————————————————   p.s.为含金柳……:出自明末清初卫氏所著《悦容编》。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94   ————————————4000字——————————————.   往大殿赶去的时候,夕阳开始收尾了,桔子红的金耀已变成暗红。   夕阳好,终是要黄昏。   七王妃有些噤声,摸不准翘楚为什么会以这个方式过来,听她简略一提绝颜丹的事之后,看翘楚神色伤悒就不敢再多问了。   她是七王爷正妃,要带人进宫自是可以,她此刻仍是震撼不安,想着方才一路禁军纷纷跌落的兵刃来。   新皇登基后,一次她黄昏进出皇城,突然停下问一名禁军——你还记得翘妃吗。那禁军一愣,随即羞赧笑笑,说怎会不记得。   这时,她本要去拉翘楚的手,却有些不敢,这个走在身旁的女子根本不像这尘世的人,比那云姬更不像,她竟自惭形秽。   手上一暖,却是翘楚似乎看出她的尴尬,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七嫂,梅果酸吗?茛”   七王妃一怔,随即笑了:“酸死了,很对味儿。你给六嫂,老十她们也送了,我方才还和他们埋怨,我好歹是孕妇,你就不给多送一些,倒均了去。你之前差人送过来的八爷给你开的安胎方子,很是好用。你又是个不出门的,我一直欠了你声谢。”   “说什么谢,举手之劳。”翘楚拍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七王妃高高兴兴的回握住她的手,又想起什么,有些犹豫,仍是压低声音道:“郎妃还好,倒是那个姓沈的,你防着点儿,你这般模样,八爷对你又好,原本不惧,但我方才看那女人和八爷……”   翘楚笑了笑,心里一涩,阖了阖眼,此时二人正走进御花园,几名女子飞快从她们前面跑过,声音急急落了下来。   “快快,五王妃等着呢,这天公不作美,难道还要帮了那西夏王去不成,这琴什么时候不掉弦,来上场才出问题,幸好宫里多的是好琴。”   “那西夏王也气人,说什么很是期待,若他看的高兴大大有赏,咱们东陵的王妃还要他赏不成?”   “何况即便咱们表演得再好,他西夏王便是不说好,还不折了咱们东陵颜面!幸得皇上圣明,言语相激,让那西夏王派出几个儿子和咱们几位爷谈政论道,还不被折了去。”   “可如今这局,我们是输定了,倒枉费了王妃领着我们练了这许多天。”   “你们也莫愁了,我们只是地位低下的舞姬,又能做什么?”   几个舞姬捧着瑶琴吱吱喳喳说着,很快转进一处檐屋下。   年轻的姑.娘们啊——翘楚失笑,“里面似乎很热闹,素闻宁王妃曲艺冠绝,今儿有幸一见了。”   她说着不见七王妃回应,手却忽地被她拉紧,“我真傻,怎么没想到这个呢?翘妹妹,你去帮佩兰姐姐吧。若是有你上场……”   七王妃眼中满是惊喜之光,翘楚反倒顿时怔愣住。   *   “眉儿?”殿上,凤青大妃略有些紧张的问了声,这时,翘眉正不动声色掠过上官惊鸿那边的案几,却见沈清苓时而低语,他都有应答,皇帝偶尔也会看二人一眼,似甚是满意,他对沈清苓如此,倒是吝啬给她温柔?   碍于她的身份吧。   上官惊鸿,设法当皇帝吧。到时,我便可以和你在一起。   她知道,他一定会要她的,沈清苓对她做的,她也定会偿还。   上官惊鸿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心里一喜,却只装作没有看见。这些天,她极力讨好上官惊灏,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就像现在。   从围场回来,她便苦练开始琴筝,花了大功夫在一些曲目上。佩兰献艺,必定压不过云姬风华,她便向皇帝请奏和太子共奏一曲。即便比不下云姬,亦绝对是眼前一亮。   她与上官惊灏说了,上官惊灏笑道:“嗯,好主意。”   这时,殿上却开始有些骚.动,西夏王目光有意无意闪过丝不耐,道:“陛下,方才我的小妾抛砖引玉,可是王妃看不起这砖,不肯出来演奏?”   “父皇,自是云妃表演的不好,还能是宁王妃怯了迟迟不敢出来?”   淳丰一笑接口。   西夏王虽知东陵短期内不愿战争,言行虽肆意,但到底仍有几分约束,在明面上斗美斗智,否则,此下将荣瑞皇帝彻底惹怒挑起战争却是祸事,西夏现下还未可与东陵抗衡,等的是东陵内乱。淳丰语气带刺,他立刻警告地看了淳丰一眼。   皇帝果微微变了脸色,只是他心里虽怒,面上只笑道:“西夏王莫急,朕倒认为好东西不怕等。老五,你过去看一看。”   宁王应了,东陵一边都捏了把汗,也多有焦急者,纷纷看向殿外。   倒是便如得帝王令一般,突然果真有一众舞姬从门口鱼贯走进。   此时,夕阳寂下,殿上一众内侍在曹、莫两名大太监的带领下,正不动声色、不影响宾主地开始在众宾背后的琉璃灯架上升点灯火。   舞姬一进,很快,宁王妃佩兰领着数名男乐师进殿,将乐器放到场中早已摆放妥帖的案几上并坐下。   又在人们的不解中,将铜镜,书和花等物放到一张空桌上。   一切既好,姑.娘们却并没有开始表演,而是一个个有秩的走到布置灯火的内侍身旁,她们脸上无一不带着灿烂笑意,让人好奇探究,急却动不起怒气来。   这时,为首一个姑.娘突然轻轻一拂衣袖,登时将身旁内侍升起的灯火拂灭。   众人一惊,却见忽然之间,一个个姑.娘水袖飞舞相继将自己身旁内侍点燃的灯火打灭,只剩帝后龙座上灯火依然燎亮,数盏灯火照耀着场中位置。   让人的视线立时追寻到这光亮的地方。   乐曲骤起。   座中不少人懂乐识曲之人,不像之前郎霖铃云姬所奏都是云苍盛名之曲,这这音韵却是从未听,温柔绵连,又隐有一股萧飒之叹。   “雨过白鹭洲,留恋铜雀楼……”   终于,宁王妃一拨琴弦,轻轻唱出,声音美好得似水涓流。   “斜阳染幽草,几度飞红,摇曳了江上远帆。”   突有一道微微沙哑的女声接了下去。.   那是从殿门外传来的声音。众人一凛,都翘首看去,却见夕阳息微,红轮西沉中,数名男女缓缓走进来。   统共有五名男女。多名男女,其中两名青年,一书卷清秀,一气宇不凡,另有一名老翁两名老妇,剩下便是数名年轻女子,其中两人甚是美貌,最后一人却薄纱拢面。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用?   这时却见仍站立在众侍旁边的女子突然走到众人案前,一手袖手于后,低头为众人众宾斟酒,意态恭敬,却姿态飒爽。   从熄灯到现在,第一次,人们觉得舞姬的作用不是艳.媚,那相较于任何人都更整齐有序,那笑靥活力,极是动人,让人赞叹。   舞姬在前,略有阻挡,人们都甚是焦急的微微探身看去,都对那薄纱女子很是好奇,因为和佩兰相和的是便是她。   她声音沙哑,和佩兰的黄莺般形成了强烈对比,似因疲惫损了声音,但她一双眼睛到处,却让人忍不住随她看去,便像有种魔.性般的吸引。   便连两国皇帝都看的专注。座中有个男人已经霍然站了起来。   若有人留意,会看到这个男人是睿王。   只是此刻人心都不在这他上面。   回望灯如花/未语人先羞/心事轻梳弄/浅握双手/任发丝缠绕双眸   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流传/流传往日悲欢眷恋/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此刻醉花满天幸福在身边/身边两侧万水千山/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   这场表演很是安静,舞姬亦不跳舞。在曲词分别如指间的沙和水,不可盈握淙淙而过中,场中似乎很是突兀的男女老少有了诠释。   他们在演绎一个故事。   随着薄纱女子轻轻唱着,她摘下面纱。   那一刻,瞬息可闻,只听到从北地领主翘振宁桌案翻滚下来的酒杯破裂的声音,酒滴滚进白玉石上的声音。   也许,这之前,你能指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美,是娇是翠,是红是绿,但眼前女子,也便只得那四字能形容。   倾国倾城。   她一侧颊上描了一枚花钿,本该描在额上的装饰,她用在颊上,明明会突兀却不显,那玫红涟紫的花开,衬着一身海蓝锦裙,裙上青鸟缱绻却傲然欲.翔,迷了人眼。   也许,倾城真的从来不是一种美,而是一种感觉。   她是故事中人。   那气质不凡的男子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惜恋人别恋,意外死亡,家又适逢变故,需财,她不得不下嫁。   夫君是读书人,家中本不算殷实,对她一见钟情,不顾自小婚约在身,撕毁婚约,散尽家财助她娶她。   家中贫寒,他们苦中作乐,铜镜,他为她描过眉;卷籍,她陪他读过书;花朵,她送过他,他替她别在发上。   于是,她死去的爱情复燃。   他们经历过最困苦的时间,她为他持家外出劳作,直至他考取功名。   与他有过婚约的小姐找来一名酷似她恋人的男子,常盘桓于她家外侧,她惑而相见,但一见即止。小姐却告诸夫君母.亲与夫君,又买下家中丫鬟,言之有.私,她解释,夫君终不肯信。夫君母.亲令娶小姐,夫君默肯。   过往如风。   曲词收住的时候,她站在地上看花朵委地,远方俪影成双。   ……   当灯火再燃的时候,和佩兰宫廷乐师舞姬一起谢恩的时候,翘楚一直抑着的紧张一下涌上来,这是找着佩兰临时编排的曲目,其中暗寓之意很明显,他会怎么想?且这个现场的mv殿上的人会喜欢吗?   众人跪着,殿上一直安静,亦没有掌声。   皇帝没说话,她和佩兰也越发紧张起来,翘楚想起这一搏的目的,一咬牙,看看皇帝,又看向西夏王,笑道:“不知我皇和西夏王可还满意表演?”   那西夏王一个激灵,突然站起来,跨步而出,走到她面前,伸手便往她肩臂按来,“满意,满意之极,美人快快起来。”   “她是谁?”   “这女子是什么人,谁家儿女?”   这时,仿佛教西夏王打破沉寂,殿上问说之声方四起不绝。   翘楚微微一惊,眼前男人双眸暗然,尽是侵略之意,就像一只欲.跃扑向猎物的野.兽,她并不想被他碰触,正为难迟疑之际,一只手已将她半揽进怀里,来人沉声笑道:“拙荆献丑了,西夏王满意就好。”   ————————————————————   谢谢阅读。谢谢大家每则留言和月票。筒子们,明天见。   395   “她是睿王的王妃?”   “是,是本王的侧妃翘楚。”   西夏王一下怔住,惊疑的扫视线过去,眼里分明有不甘,拂袖回了座。   殿上反俱是惊愣莫名,但仔细看去,女子脸上花钿的位置似是以前伤痕所在,还有那对眼睛也依稀是旧时模样。但她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皇帝此时也站了起来,神色很是复杂。其实早在上官惊鸿应答之前,他便已听到翘振宁夫妇背后一名北地汉子和嬷嬷一惊之下,低呼了声“三公主”。   当然,上官惊鸿也听到了,他才没有再隐下翘楚的身份,当是回答已知道绝颜丹的皇帝,淡淡笑道:“凤清大妃好养毒,翘楚先前为毒物误伤,变了模样,如今方才恢复,否则,还能是翘领主和大妃为阻止翘楚参加选妃而故意下的毒吗,是吧,翘领主?踞”   这句肖仿淳丰的言语,人们立下明白怎么回事,翘振宁和凤清脸色大变,见上官惊鸿嘴角噙笑,神色却极冷,心下大是忌惮。   场中百人,其实没有人知道上官惊鸿心里的强烈冲击。   身旁女子的服饰、声音,纵使容貌变换,他又怎会不认得。   他捏紧她的手,又恨又爱。   恨她不爱他,但其实恨归恨,心里却想到,沈清苓直到昨夜才行此法,说明她背后有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太子还是皇帝……   将她入牢,一为恨,二亦为她的安全黔。   当然,他的心事他自不会让她知晓。   他确实深恨着她,更厌恶自己还无时无刻惦念着她的安全。   他可以护她,但不想再入骨入血的去爱她。将她囚起,再也见不到,他终有一天会戒掉她。   也许,让沈清苓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好,毕竟,她确是陪他走过最艰涩的岁月。他后来却因她舍了沈清苓。   这厢,西夏王的表现,佩兰已知翘楚和她商议的想法可行,在皇帝赞赏让起之后,直接施礼问道:“谢西夏王赏赐。”   西夏王一怔,记起之前的许诺,心里低咒了声,面上一笑对背后的女官吩咐道:“赏。”   佩兰心中一紧,暗暗看了翘楚一眼,翘楚微微点头,她遂按翘楚之前所教,笑道:“西夏王远来是客,我等怎可要王赏赐,不若这赏赐便由咱们皇上代赏?皇上,佩兰逾越了。”   皇帝此时心中虽多有想法,但翘楚一场表演到底狠折西夏嚣傲,而佩兰的话更是一击西夏王,心情大是愉悦,道:“何来逾越之说?宁王妃想要什么?”   便是这句了!佩兰眼中一亮,和乐府众人再跪,答道:“佩兰和乐府认为,这赏赐该由翘妃来领得。”   皇帝一凛,缓缓看向翘楚——那副模样他亦感到心摇旗旌,突然想起围场,她曾将赏赐相让于夏王,竟有隔世之感。   终于,他淡淡问道:“翘妃想要什么?”   “常妃殿为大火所祸,翘楚恳请,皇上能派匠人修葺,翘楚愿留在宫中相看一尽己力。”   随着翘楚回答,殿上都是一怔,都想她和上官惊鸿果是情意深笃。   皇帝微微一震,末了,低道:“准。”   只有上官惊鸿明白,翘楚的真正用意。   这样,他再也无法囚禁她。   座下,他狠狠摔开她的手。   按座次,翘楚此刻坐在上官惊鸿和沈清苓之间,她苦笑道:   “惊鸿,我知道,你一旦囚住我,便不会再放我,不会再见我,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做……我在宫里等你。”   上官惊鸿淡淡笑着,不置一词。阿绣受沈清苓一瞥,在背后恭敬问道:“爷,可是如期到江南拜谒沈主子的母亲?”   “自是如期。”   上官惊鸿没有丝毫迟疑。   本震惊愤怒的心情始放,沈清苓眼梢含笑掠过她。   翘楚缓缓拿起案上一盏酒,喝了一口,伸手去握上官惊鸿的手,轻声道:“我会等你,直到我等不到为止。”   上官惊鸿夺过她的酒杯,亦再次摔开她的手,“你等不到了。”   翘楚没有再出声,能说的她已经说了,却见上官惊鸿淡淡盯着对面案座。   上官惊骢和上官惊灏都在那边。   上官惊骢脸色仍有丝浮白,但一双明亮眼眸在病骨里并不萎顿,只是他紧紧皱着眉,手亦紧抚下颚,盯着她这一边,似乎在竭力想着什么。似乎那是湮没在记忆里的遥远物事。   上官惊灏的神色更是古怪,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色暗极,宛然是妖诡,她心头蓦然一悸。   殿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她赶紧收敛心神看去,此时,莫存丰正手持托盘,走到西夏王诸人面前——那却是当日御花园雨水冲刷树根,所掘之物。   皇帝笑言,目光极是犀利的看着西夏王,说当日银屏公主博学,曾问物志,东陵小国,侥幸能解,适天降异物,东陵不识,不知西夏渊博泱国能指点一二否。   此番,却是西夏王携一众臣、子脸上难看,竟无一能识盘中物。西夏王看向彩宁和云姬,二人亦缓缓摇头。   翘楚却是识得这零星物件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对小厮言及产生好奇的竟是这东西。它并不属于这个大陆。   ————————————————————   筒子们,很抱歉,昨晚原以为晚点能更,但有事没能更上,后台又抽了,在评论区发了几次信息通知都无法显示,只好让两个筒子通知了,不知道大家看到留言没有。没有进群和到评论区去的筒子不知道,对不起,让你们等了。   396   枪管、枪架、撞针、弹夹……那是一支卸开了的手枪,这里的人怎么会认识。但属于现代的手枪又在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难道说,这里有地方和现代的某处……时空出现了重叠,那边的物事过了来,但为什么偏偏是枪。   这给她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个梦,还有秦歌死前一幕又在脑里清晰开来。   殿上人纷纷探看,却皆不可辨,西夏王无奈,勉强笑道,既是奇物,东陵人才济济也不可分辨,我等不知亦不奇怪。   皇帝回以一笑,意味深长,正要让莫存丰收回托盘,这时,却有一道声音轻轻笑道:“皇上,清苓想,清苓知道那是什么。”   待听得沈清苓说在古书见过,那是一种武器,可伤人至深,人们赞叹之后,都很是惊讶,就凭那黑洞洞的几块便能伤人?   皇帝命司天监拿回再研究,沈清苓道,翘妃博识,想那同心蛊当日亦是她解说的,仔细查看,未必便不识此物,这东西一经装置便能用也未定。   她说着走出去,将莫存丰手上的托盘拿过,走向翘楚。   也是合该有事来。   翘楚并不像沈清苓一样,望做所谓“博识”之人,但盘子靠近,她一眼看到了枪管上的刻字。   那是一个时间。   x年x月x日。   这是……她和秦歌初见的日子。   是巧合还是什么。   她一下怔住,这会是秦歌的枪吗茛?   她仔细看着,确实是秦歌随身携带的手枪的型号。   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她走了出去,缓缓拿起盘中的东西……场中抽气之声迭起,尔后慢慢肃静下来。   彼是,她手上已是一支完整“武器”。   沈清苓便在翘楚身旁,看的清清楚楚,大是怔震,她初始之意,只是给翘楚一个下马威,并没有想到她会装枪。   手法如此干净利落。   而实际上,翘楚会去装枪,只是想更好的确定是不是秦歌的枪。   那种拿在手里的感觉。   虽然,那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感觉。   但她还是做了,秦歌教过她装枪,而她教过秦歌辨认甲骨文。   那些年日他们曾经那么快乐过。   不同时空,灯火耀眼热闹一堂是如今,那边,又正在发生什么事?   只是,如今,上官惊鸿却离她那么远,拿着枪,她的泪水在眶里打转。   ……   其他人怎么痴痴去看翘楚,郎霖铃、翘眉等人的神色有多复杂,沈清苓不管,她却确定她绝不愿意看到上官惊鸿这个模样,他看着翘楚,那样的紧紧盯着看,就像随时要将她拥进怀。   沈清苓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温声道:“翘妃可否让我看看手上东西?”   她说着突然握紧翘楚的手,抵向自己臂上方向……   翘楚并不及防,一惊之下,砰的一声,消散在整个大殿四角,回音遽然。   “莫打我……”沈清苓一声痛叫,手臂洞破,鲜血汩汩冒出,往后退去。   人们惊骇住,一瞬意识到沈清苓所言非虚,这东西能伤人厉害。   翘楚反镇静下来,淡淡看着上官惊鸿一跃而出,将沈清苓带进怀里,掏出帕子,紧紧按在她臂上,他双眸如电直指她,眼中皆是利冽之芒。   他以为她伤了沈清苓吗?   翘楚心中一夕尽冷,将枪头一转,对准自己——   “八嫂,不要!”   恍惚中,翘楚眼中辗转过人们脸上的惊意,西夏一行,皇帝、郎后、莊妃、她的父亲、凤清……上官惊灏推案站起,案桌中一抹白影跃出,向她奔来。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永远都是这样。   嘴角不觉滑出些笑意。   乘上官惊鸿眸中怒意迸生,亦向她逼来之际,她枪指向沈清苓。   眼中清晰映着沈清苓一瞬而至的惧意,她瞳孔都在急缩,颤声道:“海蓝,不!”   “如期吗,抱歉,你走不了了。”   上官惊鸿脸色一变,她笑了,在所有惊乱声中,用力扣下扳机。   ……   后来,宫中人谈起今日,是这样描述的:   “那时,睿王勃然大怒,看着翘妃,令殿中禁军将她擒住。可是,那一下,禁军嗫嚅着不敢上前,倒并非惧怕她手中武器,而是她眼里的笑意。”   她笑得像哭泣一样。   虽是风华却业已沧桑。   那是一种长途跋涉途经无数转过经阁听却明白永远无法到达心中庙宇的悲凉。   永远在行走。   睿王走到倒卧在地的林妃面前,将她抱起……   *   窗外,不知名的夏虫在四周鸣叫,翘楚低声道:“铁叔去睡吧,这些天就劳烦你了。”   忠心的老仆摇头,眼中却泯着凄凉,“翘主子,爷一定会来的。奴才待你歇下再出去吧。”   翘楚笑了笑,没有答话,她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所以答不了。   秦歌的枪,也许是他送她的将上官惊鸿迫留王府无法成行的唯一方法。   宴毕,她没有再回睿王府,留在宫里,今晚会宿在常妃殿。   上官惊鸿终究还是将老铁留下了,殿外有禁军守着。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了她,天下悠悠之口。   这是常妃的房间。   老铁安静的守着,她没有睡意,走到柜子前,将上面的蛛丝抹去,打开抽屉,里面有些孩子的衣服,虽已变黄变旧,却还能看出那是价值不菲的料子,但手艺不算好。是常妃做的吧。   她一件件的去翻看,然后仔仔细细的折叠好放回去。   翻到一件的时候,却见那件小棉袄如其它衣物一样被虫子蛀了些洞,然而外露出的棉絮里却隐约透着丝纸光,她一凛,有什么东西藏在衣服里面——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97   翘楚正想将老铁唤过来也看看,老铁反而突然神色一紧,道:“外面似乎有些动静,翘主子莫出来,奴才出去看看。”   翘楚一惊,却见老铁已飞快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她心里怦怦而跳,按情势来说,不该有事才对——她想了想,拿着衣服走到灯火下,拿下头上发簪,往衣服上用力一划——   空中顿时棉絮飞飞。   棉絮深里果有东西槐!   那是一张折叠整齐的油纸儿。   这种油纸,耐火水酸蚀。   窗纱外一片深黑,眼前烛火摇摇,虫声凄袅,将房子烘映得很是寥静。捏着手中纸,翘楚越发紧张,不由得打量了房间一眼,侧方床帐闭合,地上隐约数处暗红。仿佛罗帐一掀,便有幽魂扑出掇。   饶是胆子不小,翘楚这时还是心头肉跳。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将纸笺打开。   ……   她看得极快,虽早知必有端倪在其中,一看之下,还是震立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一切都错了。   这便是常妃的秘密。无与能说,便和她一样。   只是说了又有谁信?   即便全世界都相信,那个人不信,也没有意义。   她扭头看着床帐,常妃便死在那里,连着上官惊鸿尚未出生的妹妹,上官惊鸿的半生孤僻。   这个秘密不能锁死在深宫里——   门外骤起脚步声,啪啪而响,敲在深夜之中。   “铁叔。”   来人并无回应。   她心头一震,将手中纸笺迅速一团,扣在五指内,几乎在同一时刻,门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撩起……   *****   夏王府。   夏总管听得上官惊骢房内一声重咳,吃了一惊,连着几个小厮忙推门进去,烛火一升,他又是一惊,难怪今晚总是心绪不宁。   上官惊骢之前用毒深重,虽得上官惊鸿施救,病体仍沉,也没与银屏同床,他就在房外守着,怕夜里发生什么事。   上官惊骢一身单衣,衣上血迹斑斑,他忙搀起上官惊骢,焦急吩咐道:“快去熬药,按八爷开的方子。”   上官惊骢一揩嘴角血沫,眼中却透出一抹苍莽,“不必,夏叔,你即刻帮我备马,我要进宫!”   “进宫?”   夏总管和几名小厮都是一惊,不明白这位少主子是怎么了,明明病体如槁,却还要如此折腾。   “恕奴才冒犯了,日后爷怎么责罚都好!”   夏总管苦笑,一使眼色,和几名小厮一起按住上官惊骢。   “放开!我要进宫,我做了个梦,梦见小狐狸在叫我,我要去找它,放开,你们放开我!”   看着上官惊骢披头散发的模样,夏总管一阵心酸,“爷,翘妃养的那只狐狸元宝不正在我们王府吗,它之前从睿王府溜过来,教你养下了,你不记得了吗,你发病之前还喂过它——”   夏总管说着只觉一股大力逼迫而来,他和几名小厮登时跌出去,上官惊骢又一口血沫溢出嘴角,显是因为用了内力,他跌撞着从旁边的榻上一扯长袍,向外奔去。   仓促里,夏总管只晃过上官惊骢泪湿的眉眼。   *****   宁王府。   “可是被魇着了?”   佩兰怔坐起来,身旁宁王亦已醒转,柔声问着,将她轻揽进怀里。   佩兰摇摇头,低声道:“是梦到今天宫殿的事情了,翘楚那样,我看着难受。夫君,你和八爷是好兄弟,你会不会怪我和小幺?不知道小幺现在怎么样。”   “自是不会。小幺那里,老八已派人去探了,你且先宽心。”   “嗯。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有那么玄妙的事情,我其实并不怎么信有前世今生的,更莫说魄转魂移,翘楚那边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大陆呢?”   “我也好奇,只是这不来往日方长吗,往后问翘楚便是,问清儿也是可以的。”   “我不会问清儿。”   “嗯。”   “你说来日方长,但八爷真的还会和翘楚再好?你是男子,又是八爷的兄长,最是懂他,你告诉我,那件事对他来说当真那么重要吗?”   “八弟爱翘楚已极,翘楚便是他的命,天下以外,他的所有,反容不下一点点她不爱他。”   “若翘楚真的爱他呢?”   “那种情况,我们局外人很难去评说,我其实亦希望无论翘楚爱不爱他,他都能好好爱护翘楚,那样他会真正快乐。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说的对,来日方长。我们也帮衬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总是来日方长。傻兰儿,睡吧。”   *****   一个时辰前,睿王府。   将被子给沈清苓盖上,上官惊鸿深深闭了闭眼,却终是忍不住从床沿站起来。   他想进宫。   心里除了这个想法,竟都是空的。   “惊鸿,别走……”   背后,沈清苓脸色苍白,肩、手都裹着厚厚纱布,翘楚第二枪,打中了她的肩膀。   翘楚按下扳机的时候,改变了方向。   他看的清楚,她手中那东西本对着沈清苓的心脏,她盯着他突然摇头一笑,改了方向。   他替沈清苓疗伤施术的过程中,脑里竟全是她那妖魅的一笑。甚至,沈清苓忍着痛苦说不用麻药,他也没有制止,随了其意。   他竟想去找她。自己说过的全不作数了吗!甚至在她伤了沈清苓的情况——他眸光微微沉着,将沈清苓抱起放回床上,任心上什么如虫一下下噬咬着,他留了下来。   沈清苓笑了,她许久没笑了,这时方开怀一笑。她宁肯强忍痛苦弃麻药不用而保持清醒,便是不想他去找她。   “爷,负伤的暗卫伤口虽重,并无生命之危,冬凝小姐的事怎么处理?”   她靠在上官惊鸿怀里正想说话,门外景平的声音突然传来。   “冬凝现在在哪里?”   “探子说没见回秦府,应该仍和樊如素在一起。”   “吩咐下去,我要一份樊如素这个人的详细资料,让探子尽快查明。冬凝的事,我稍后亲自办。”   “是。爷……”   “还有事吗?”   “爷今晚可要进宫,奴才这就去备马去可好?”   上官惊鸿冷冷一笑,盯向扇门方向,“景平,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滚!”   “我早说过景平他和翘楚——”   沈清苓说着却见上官惊鸿眸光冷极,竟突然不敢再说,她咬了咬唇,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唇,上官惊鸿没有拒绝,甚至有些粗暴的回吻住她……   天微光的时候,沈清苓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天微光,小厮来报,说宫里有消息过来。上官惊鸿出去,她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栗油然而生,跟了出去。   大厅里,奴仆已起来,守立两侧,方明景平景清几个人都在,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灰败得什么似的。   过来的是莫存丰。   上官惊鸿眉头一沉,冷冷看向景平,“人是你放的?”   他说话之际,两个身影从门口急急奔进,却是四大和美人。   “是。”   景平笑答着,他仍是恭敬谦礼,笑意里却都是凄凉,“爷,有些事情她们是该知道的。还有,不要每次都将她们关住,翘主子不会愿意看到的。”   翘楚。上官惊鸿心里突地一拧,却只淡淡问莫存丰,“什么事。”   莫存丰是他的人,且手上没有圣旨,他也不客套。沈清苓笑,她爱上官惊鸿这个模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皓皓气势。   莫存丰这大太监这时的神色竟大是为难,看了方明等人一眼,后者却都偏过头。   上官惊鸿缓缓环过众人,目光落到莫存丰身上,“莫总管,本王不喜哑谜!”   莫存丰咬了咬牙,末了,终于低声道:“八爷节哀,翘……翘妃她昨夜在宫里没了。尸首现停放在常妃娘娘殿里,老铁疯了一般拿着剑见人便砍,不肯让人靠近。八爷快过去看看吧。”   398   上官惊鸿领着睿王府的人赶到宫里的时候,常妃殿很是热闹。   这是常妃死后最热闹的一回。   便连禁军也来了许多,用以拦下闻讯而来的人们。当然,能到得这里来的都是皇亲了,朝官们早被挡在了宫外——皇帝已传旨罢朝,还有一部份人却在殿内来。   “翘妹妹怎么突然就死了,我昨天带她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人群里,上官惊鸿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怔怔流泪的女子,她身边又另有两名女子,都是一脸悲恸,拿着纱巾在揾泪,还有几名男子站在她们身旁,静立着,神色亦是黯然。   上官惊鸿突然忘记了这名说话的女子是谁,只记得他们几人出现过在刑部,脑里又突然映过一幅笑靥,有个人拿着一串果枝轻轻摇曳着,俏皮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点头,说道,好,不罚,不罚的,翘楚,我都答应你,什么都行。   许是他的声音惊了凌乱的人群,宫妃皇子王妃宫人并着禁军百十人都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他通过。   …茛…   常妃的房间本甚宽敞,但皇帝、皇后、庄宁二妃、上官惊灏夫妇、宁王夫妇、夏海冰等人都在,又另有多名禁军,一下变得狭隘。   还有老铁。   老铁前面横着四五名禁军的尸首。   这名老仆脸白如纸,却两眼血红,目光凶狠,本已丑陋的脸更显狰狞,他嘶嘶叫着,左手拿剑挥砍着,他本使右手剑,但右臂却断了,那是被利器所伤,齐肘削掉,血水骨肉,让人心惊,不敢亦是不忍上前。   他背后安静躺着一名女子。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对上官惊鸿说,翘楚她在骗你,她要你去见他,于是开了这么一场天大的玩笑,她也不怕皇帝责备,因为她知道你会护着她。   他想,见到她的时候,即便她骗了他,他也不会怪她,他会带她回府,不再让她在他母妃那里等了。   房里气息窒息一般逼人,这时,所有人听到动静,都齐看向他。   上官惊鸿却只暴睁双眸,用力盯着地上的人。   不,不是她。   铁叔将她半遮住了,他看不清楚,所以看着那件他送她的青鸟裙子,便以为是她。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铁叔,你走开,让我看看。那不是翘楚,若真的是她,她必是服食了假死药,我一看便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她昨晚还唱歌给我听,她怀了我的孩子,她很喜欢这孩子的。”   老铁本还挥舞着剑花,听得声音,缓缓垂下手,喃喃道:“爷,我昨晚在房外看到常妃娘娘了,于是追了出去。不,那个不是娘娘,她一剑向我斩来,若是娘娘,她要我死,我立时死了便是,何需她动手。我该按你吩咐,一步不离守着翘主子的,是我害死了她和小主子……我守不住娘娘,也守不住翘主子。”   “爷,我该死,你来了就好。将翘主子带回去,她一直想你带她回去。”   他说着一声狂啸,剑身一转,便向自己心口刺去,不知谁吓得大叫一声,翘眉、沈清苓还是郎霖铃……   上官惊鸿却仿佛不怕痛似的伸手握住他的剑,随即狠狠一脚往他心口踹去,老铁跌摔到地上,夏海冰见状,立即抢上前,将他的穴道制住。   没了眼前阻碍,上官惊鸿这时方能好好看清楚地上女子的模样。   她一只手垂跌在身侧,指甲尽断,那是在地上死磨而断的,她死前似乎经过剧烈的挣扎,另一只手却那么矛盾安静的按在腹部上。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却并没有怨毒,眼中却仿佛流淌着一弯水光。像眼泪。   她嘴角甚至浮着一丝笑意。   在笑什么,笑自己?笑他?   不知道。   那笑悲凉又苍莽。   眼睑下有血溢出,脸色青紫。   是被人活活捂住嘴脸,窒息而死的。   她当时必定很痛苦,很想求生,所以一只手在地上抠挖,但终于抵不过对方强劲的力量,一只脚上的绣鞋也挣掉了,露出了罗袜。这对女子来说,是不雅的。女子的脚,只能让夫君看。   眼中湿润簌簌而下,跌到女人脸上,上官惊鸿也顾不上去抹,双手颤抖着胡乱的在她脸上摸索……   没有人皮?   没有。   是她?   是她。   他摇着头,将她抱起,一下一下去吻她,“翘楚,醒醒,我来带你回去了。我哪里也不去,没有如期,咱们回去,醒来,怎么都行好不好……”   ——惊鸿哥哥,你爱她,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报。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我等不到为止。   ——你等不到了。   等不到了。   永远也等不到了。   是谁的声音在耳里钻出钻入,像水蛇一样冰冷。   她死了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   若他昨晚过来,谁能杀得了她。   他那时在哪里?   他和沈清苓在一起。   他为什么不过来?   若他过来,若他过来——   锐痛从心底刺出,仿佛有什么同时戳到五脏六腑上,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呕溢出来,血水脏了怀里人的脸,上官惊鸿一惊,赶紧伸袖替她擦拭。她这么美丽的模样,醒了看他弄脏了,会怪他的。   “戏演够了没有,放开她,上官惊鸿,你不配拥有她!你不配!我是瞎了才将她交给你。”   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上官惊鸿眸光一沉,凶狠之光立时盈满眼眶,有人要跟他抢翘楚!谁都不可以跟他抢!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99   进来的男人是上官惊骢。   之前因心情激荡的而致昏厥的上官惊骢,醒转进来看上官惊鸿抱着翘楚的尸首,如何不怒?立时便和他拼打起来。   混乱中,上官惊灏眼梢一掠皇帝,突然抽出一名禁军的佩剑,瞬间将在场的几名禁军杀死。   在场的女子虽惊,却都明白皇家事不好外扬。   上官惊灏又横剑向四大和美人刺去,两人毕竟只是翘楚的奴仆,便等同禁军一样。他去势极急,睿、夏厮打,美人刚接过翘楚的尸首,四大在旁护着,都不妨击杀,景平等人稍远,相救不及,上官惊鸿没接上官惊骢一掌,任他打到自己身上,一声闷哼,身影已到美人之前,手指挟住上官惊灏的剑浪。   上官惊灏退了回去。   上官惊鸿要去抱翘楚,美人不肯,四大哭喊道:“你喜欢的时候对她好,不喜欢便又打又锁,好,好,她一生爱自由却屡受束缚,如今终究是自由了,我们要带她回去。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惊鸿,放手。她已经死了,何况,她本便不值得你……”沈清苓满心慌乱,却终是上前拉上官惊鸿讥。   上官惊鸿如何肯,脊梁一动,竟将她甩到地上,又一掌将上官惊骢打翻。上官惊骢本负伤便重,顿时昏迷过去。沈清苓怔在地上,却见他五指成爪便向美人抓去。他这时其实已半陷癫狂,救二人更多是因着翘楚而起的本能。   皇帝本便心情复杂,这时更是大怒,他劈手拿过上官惊灏的剑,又颤抖着指向上官惊鸿,“孽子!一个女人值得你们这般手足相残吗?”   盯着那明晃晃的剑尖,十多年来所有的仇和恨在这刻悉数涌上心头,过去他能忍,而今翘楚已死了——   上官惊鸿一声长笑,他的手已尽是破损鲜血,却仍出手抓向长剑,皇帝一惊,上官惊鸿出手快、狠,那剑竟已教他夺下。   “老八,你这是做什么,你竟敢弑君!”   上官惊灏眸光一动,已怒喝出声,宁王大惊——这是一声提醒啊。   被利剑指着面门,皇帝已是震然,此时闻言顿时气急攻心,心血仿佛一瞬被人统统抽走,这便是自西征以来一直给其机会甚至想将他扶持成储君的儿子?   “是你杀死她的,对不对?”   众人一阵惊慌,随着那一声暗哑又杀意的声音,皇帝浑身一片冰冷,他凌厉地看了眼上前阻止的灏、冰、宁几人,一拂衣袖,“谁都不许上来!”   他说着死死盯着上官惊鸿,“若朕答你,是朕杀了她,言则,你要杀了朕给这女人偿命?”   上官惊鸿耳畔轰鸣,眼中都是泪狂,手中的剑,竟挑上了皇帝的脖颈,“你已将我的母妃和妹妹害死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她和我的孩子?”   “原来在你心里,你一直怨恨朕……朕自问看人识人,却看错了你!”皇帝头额青筋紧迸,指向上官惊鸿,“来啊,将这个畜牲给朕……给朕捉起来。”   “谁杀她我就杀了谁……”   上官惊鸿握剑的手却毫不迟疑,皇帝话落之际,已往皇帝喉咙刺去,皇帝虽度他有生杀之心,却断无想到他真的对己下杀手,众人亦是大惊,却谁能阻得下他!   千钧之际,突有人道:“翘主子,你醒了?爷来接你了。”   上官惊鸿一震,话声未毕已别过头去,却见翘楚仍在美人手里,身子糯软,一动不动。   出声的是景平。   他满嘴苦涩,朝着上官惊鸿缓缓跪下去。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他的主子住手,否则后果——与此同时,上官惊灏和夏海冰同时出手,疾点上官惊鸿身上数处大穴……   *****   宗人府大牢。   数名差役将受过大刑的男子架回大牢,用力将他掷回草垛里。   男人一动不动,只是眠在草上。   他身上受刑极重,一条腿已经打折。   他是高明的医者,若此时动手接骨,还能将伤害减小。   他没有。   她死了,小怪物也死了。他还治来做什么。   脑海里,仍在拼命回忆那人的一颦一笑,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教它们溜走了。   ——惊鸿,因为你的努力,我们可以有一辈子,但一辈子不长的……   到头来夺走她命的反而不是她的病,并不容易拿得的药最后并没有用。那么讽刺。   是不是他曾想,一辈子确实很长,哪一天,他实在无法熬住的时候,他还能去囚室见她。   其实一辈子远没有想像的那么长,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即便真的发生了龌龊,为何不多给彼此时间空间?   他不知道,在翘楚那个大陆曾经有个女诗人写过这么些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你暂时放下……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翘楚,我很痛……你在哪里……”   他喃喃说着,却又有些急躁,无法行走,他只能趴在草垛上,用力爬着,想去看看她有没有躲在哪里,他耳力还极为灵敏,但有时一掌抓去,却只揪出些鼠虫。他呆呆将之抱进怀里。   他以为他示弱,她便会出来看看他。可是没有。   ……   牢门处,狱卒都识趣的退去。灯火映着两个人的脸,其中一人头上戴着笠帽。   ————————————————————   ps筒子们,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写到现在。过程中遇到过的,没有你们我撑不过来。   暴君实体版近日落实,将由悦读纪分三册出版,预计九或十月份上市。如无特殊情况,将增琳琅的新番。这几天开始从头校修,交稿的时间很紧,字数多,对我来说很吃力。歌写字很慢,倾城的速度大概只能像现在一样。还是那句,速度我没有办法保证,但我必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写每一章。倾城也许不会是一篇适合所有人口味的文,更多是想表达自己在某个时间内对爱情的一些想法,谢谢你们在评论区里和我分享过那么多属于你们的想法。曾经遭到很多恶意攻击,但评论区亦是我最引以自豪的地方——因为你们精彩纷呈的奇思妙想。一期一会,一本文是一次缘分,这次遇见,下次未必再会,一个作者一生能写多少文章,写的是不是大家永远爱看的?一个读者一生又会看多少篇文章?对大家来说,歌只是之一,但对我来说,你们是我的全部。倾城计划在六月末七月初结,真的很舍不得大家。   qq,群,网站后台信箱和围脖很久没去了,没能及时回复大家的留言很抱歉。评论区一定会看,大家才思好,留言速度快又多,因为没有办法一一回复,怕选择回复会失之偏颇,一直很少回,但每条留言都看,记住大家的昵称每则留言每份礼物。我知道,有些筒子即便对歌还是文有什么意见,也只是希望我能做到更好,更别说一些老读者们了。这里预祝端午节小假期我所有的筒子都过的开心愉快。   400   “殿下请。”笠帽男子淡淡一笑,道。   他与之说话的人正是上官惊灏,上官惊灏心中一凛,却笑问道:“左大人过来有事?”   “殿下也过来有事吗?来”   上官惊灏口里的左大人却是左兵。   一句甚有技巧的反问,上官惊灏怎会不明这弦外之音,我是奉皇帝之命过的来,太子殿下呢?仍笑道:“来看看兄弟罢。”   “殿下倒是个有心人。”左兵笑应了,他自不会多说什么,他隶属于皇帝,保障皇帝的利益——太子来看兄弟,还是让宗人府主事在鞭子盐水中放些什么慢性之毒,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只是来确定一件事,稍后报告皇帝。   脚步声从门外而来,他立刻隐进牢房暗处,上官惊灏眸光一动,这左兵身份神秘,面目从不可辩,手上握有一纸皇帝的手谕,无论到哪皆通行无阻。倒不知今儿来这里做什么,他本准备离开,不意遇上这人。这时他略略一想,也随之隐了进去。   “宗大人,请。茛”   几个差役将一名男子恭敬引进,来者却是大理寺卿家,宗璞。   宗璞淡淡道:“宗某奉皇上之命,来问睿王几句话,需要安静。今日之事,皇上不希望再有他人知道,各位可明白?”   差人一凛,立时道:“是。”   人立时退尽,宗璞一掀衣摆,快步走到牢门前,“八爷……”   他焦急地唤了几声,却见上官惊鸿衣衫血湿,只是趴在地上,目光凝滞,盯着禾草。   “惊鸿,”   宗璞一阵心惊,忍不住唤了他名字,“皇上这次动了大怒,我们绞尽脑汁,却想不到救你的办法,你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放你出去,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若不尽快出去,一旦皇上下了杀令……还有太子也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在这里……”   “这次是生死大劫啊!”   他说了甚久,上官惊鸿只是一动不动——宗璞不敢久留,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牙离去。   ……   左兵从暗处走出,眯眸一笑,朝上官惊灏恭敬一礼,亦很快离开。   上官惊灏何等聪明,自明白其中巧妙,从左兵避开宗璞开始,他已有几分猜出宗璞到来并非皇帝之意,一听宗璞之言,果是如此。   而左兵此行,只怕十有八九便是要亲眼证实宗璞是上官惊鸿的人一事。   倒不知这左兵哪里得来的风声。   又原来,宗璞竟是上官惊鸿的人!   上官惊鸿的野心——这下更好,左兵一报,皇帝更不会放过上官惊鸿。而有一件事,他应该去查一查,他之前曾找出打压上官惊骢外家的证据,没了夏家的财力支持,即便有朝一日,上官惊骢要招兵买马起事,亦是徒劳。   然而证据呈交大理寺,却恰逢大理寺走水,烧毁了所有,而不得不撤了案。夏家案件急案,他的探子曾报,看到上官惊鸿曾紧急出入过大理寺。   宗璞铁面有名,当时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这事和上官惊鸿关系匪浅。   少时教养数月之恩,不足以让他报夏家。顺藤摸下,不知会摸到什么呢?   他低低一笑,快步走进牢里,将地上的上官惊鸿抓起来,将他狠狠往墙壁上一甩,上官惊鸿一声闷哼,脑勺从墙上滑下,染了一墙血水……   *   翌日,夜,睿王府。   第一次,厅门紧闭。   厅正中,摆放着一枚棺木——那是方明和景清亲自从老宅运回的。棺里,摆放着翘楚的尸首。   郎霖铃缓缓掠过眼前的男女,自嘲一笑,她从来不知,宁王宗璞都是上官惊鸿的人,只是如今,又还有什么用。   上官惊鸿危,谁都危。   这时,景平看了眼一左一右守在棺木旁边整天不出一语的双婢——皇帝下了令,谁也不能离开睿王府,翘楚的尸首不可能运回北地!他低声道:“翘主子的尸首不能放在这里,棺木里虽置寒冰,天气热,冰力不足,会腐坏的,景清,我和你将棺木抬到冰窖里去。”   景清黯然,点点头。   “我们也去。”   沈清苓冷笑,“人都死了,尸体烧了得了。现在什么时候,若不是她,你们主子会落到如斯田地?”   仅为了对翘楚的愧疚,而今——   她心里惦着上官惊鸿,说着悲愤之意顿起,   “姓沈的,你说够了没有!”   众人本都起了怒意,没想到率先喝斥的是郎霖铃。她劈手指向沈清苓,冷冷道:“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她到底是爷名媒正娶的妻子,你还没过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些浑话!”   郎霖铃说着,突然笑了。下棋那天,她虽大怒于翘楚,但翘楚事后送来给她一盅黑白子,里面的纸函,却让她无法真正去恨这个女子,甚至想,她们若并非一同参加当天的选妃大赛,也许,能做朋友。   ——郎姐姐,我们就像这些棋子,命运注定,不由自主。没有办法改变的只能随它,将来的你我各自努力。翘楚虽无法答应你劝他与你同房,但你我当天的约定,翘楚生有一日,一定谨记。若他他日当真为尊,郎家和你必在。除非你选择离开,否则,你永远是他的后。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点微末。   沈清苓微微一震,抬头间,见各人神色冷冽,竟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她往宗璞看去,宗璞却凝着角落一直沉默的秦冬凝。   一时,整个厅室陷入死一般的窒息之中。今晨,皇帝下了命令,翌日黄昏,卸上官惊鸿双臂,执行于皇城门口。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1   然而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施救。   皇帝似乎对宗璞的身份有了“更多”的了解,今日早朝,在对上官惊鸿宣刑后说了一番话,   “卿执全国刑量最高司,切记一切当循法而行,以法而依,朕么……平生最恨结党营私,尤是与那种不忠不孝之人为伍。”   若说皇帝就某些事延展训话,诫臣自律的,并不为奇,但这话来的突然,结语更奇,那便耐人寻味了来。   朝官惊疑之际,遂思疑宗璞与睿王府关系。   宗璞身份忽而古怪外泄,皇帝虽暂没再说什么,但彼时不少朝臣将皇帝眼中阴沉看个清楚,宁王亦是在场的。   宗璞往后仕怕只大险,但这便罢,最起码是后事,而今却是皇帝下令,皇八子行刑前,宗人府不准任何人内进茛。   这一晚,谁亦不再忌讳,齐集睿王府,共商营救,可如今情势,山穷水恶。   终于,郎霖铃霍地站起,道:“我再回郎家一趟!”   “再?噢,是了,说来郎妃已过娘家一回,郎相不肯相帮。你再回倒是有用么?”   沈清苓腹中气愤,一声低嗤下,全数而出,她知郎相是断不会帮了!   “你!”   郎霖铃气怒,她话口刚落,却听得空气中一声清脆抽动,那厢沈清苓连连后退多步,微微一颤,却犹自傲冷盯着美人。   美人长鞭卷握在手,容颜冰寒到极点,一字一字道:“你再说一句,看我杀不杀了你。”   佩兰上前,拍了拍美人的肩,将她稍稍拉下,宁王一瞥清苓,冷冷道:“清儿,郎妃亦是一番好意!”   他说着拂袖一挥,又沉声道:“现下我等还内里反,怎么救老八!”   众人各不再言语。沈清苓这时反为轻笑,“要救惊鸿,还有一法。”   众人一怔,宗璞立下道:“清儿快说。”   沈清苓知那方法极险,她也是方才想到,心里也复杂,但她想救上官惊鸿亦是心切,更要让众人明白至于翘楚,谁才能助上官惊鸿,遂道:“设法行刑时将惊鸿劫走。但即便惊鸿被救,亦绝不可能远走,皇上必定锁城,早晚会将他搜出来。所以,同时,今晚找一人与我同赴江南去找我母亲,只有她才知道芳菲如今何在。”   “在只有芳菲亲自开口,皇上才可能赦免惊鸿。”   各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佩兰失声道:“芳菲还在?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只是对外宣称而已。上官惊灏怕亦未必知道他母亲还在生。芳菲与我母亲交好,我母亲曾告于我,。”   “你们道皇上一生为何苦恋芳菲,却是他从不曾真正得到过她,此为一,你们又想想皇上杀了多少兄弟才登上这个皇位,在他心里,爱与求的反是良善女子,芳菲在不谢死后,对皇上说,不谢虽不仁,她却不能不义,不谢虽恶有恶报,却终是因她而死,死的亦是凄惨,是以她与皇上约定,十五载不相见,到天下佛堂为不谢祈福化孽。这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芳菲心里似乎仍顾念不谢,若我们能请芳菲出面,惊鸿就有救,只要保住身子,他日再谋大事!我与这表姨娘感情甚好,我若求于她……或能有些希望。”   当日虽是她有意向皇帝请旨到江南拜谒母亲便成婚,她这样做是以避翘楚,但皇帝却暗里让她向她母亲告诉芳菲,他很快便派人接芳菲入宫。   他不想再等了,且十五年之约也已快到!   众人听罢,越发震惊不已,   谁也说不准芳菲到底会不会救上官惊鸿,甚至更甚者反咬一口,祈愿之事谁敢说看得清内里乾坤。   但这却似乎当真是唯今之计。   宁王和宗璞都并非迟疑之人,很快便拿定主意,颔首道:“如此便劳烦清儿了。”   景平和景清也随之躬身,当是答谢。   “好,我明天纵使是死了亦要将爷救出来。”   突然,一道低哑声音竭力而出,众人看去,却见老铁从内堂里蹒跚走出,方明忙过去相扶。   沈清苓淡淡看向郎霖铃,“怎么,郎妃可赞成?”   郎霖铃咬了咬唇,微微弯腰,“劳驾了。”   “爷儿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宗璞,你随我立刻动身到江南去吧。”   沈清苓见宗璞语音一毕,又即看向冬凝,轻轻说道。   宗璞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这时气氛亦变得紧急起来,众人开始商榷明日营救事宜,佩兰有些担忧看了看一直不发一言的冬凝,突有奴仆隔门而报,说府外有人送来一封密函。   众人又是一惊,这个时候到来的密函?!   各人隐进内堂,方明出去接了信。   ……   待得阅信,众人更异,信里写着:睿王此番若无法自救,则必败无疑。刺其心智者,翘妃。翘妃之死,焉能不究?翘妃七日,焉能不在!   是谁送来这么一封信?方明问及奴仆,奴仆只说是一名小厮交给门房。   然而虽不知是谁,宁王、宗璞和景平却立刻明白了个中奥妙。   写信者和宗璞的初衷是一致的!他们已无法可施,但若是上官惊鸿,未必就全然想不到令自己脱困的方法。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求生。   宗璞当初进牢劝他,将重点全部放到上官惊鸿生死上面,那虽是眼前最急,却错了。   若宗璞说的是,翘楚的仇,你不报了吗,翘楚七日,灵堂你不送了吗?   上官惊鸿未必不会全力求生!   可如今再也没有办法进宗人府里。   这封信又还有什么作用?   这个出言提醒的人,到底又是谁?   如今,能行的只能是清苓之法——   皇帝派数千禁军守卫,宗人府大牢已不可动,只能在路上打主意。众人也顾不得彻查信函来源,只继续再议明日劫囚大事——   “我赞成这封信的提议,我们要设法进宗人府而非去找芳菲!从小到大,我听到过惊鸿哥哥说不信芳菲!”   各人靠首议论声中,一直沉默的冬凝突然出声。   402   宗璞只是不管,带着马夫硬闯,樊府不比王府,并无护卫,更无暗卫,普通家丁根本不是对手,二三进并不算大的府邸,宗璞很快便闯到樊如素的卧室门口。   管家仓惶随着过来,宗璞正要往卧室闯,门倏地开了。   樊如素一身单衣走出,淡淡瞥看向他。   宗璞微微一凛,忽而觉得眼前男子有什么不同,他抑住想法,冷冷道:“将秦冬凝交出来。”   樊如素一笑,随之道:“她睡着了,还是莫吵醒她为好。来”   宗璞大震,她果在这里,且……   不,樊如素有意骗他罢。现在什么时候了,冬凝怎么可能大事不顾,更甚至宿在这里。但若是她心情不好,来找樊如素喝酒,醉在此间……这可能性极高!   “将她交出来!”   “行,你直接去找她便好,她就在我房里。”   宗璞一听怒意顿时迸发,“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你竟敢趁她酒醉坏她名声!”   樊如素眸中笑意更盛,“酒醉?她很是清醒。茛”   清醒?宗璞一声冷笑,怎么肯信。   马夫收到他眼色,向樊如素攻去,樊如素仍剪手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噙笑,竟似并不畏马夫,宗璞心里莫名一紧,嘎吱声响,却见房门又开,冬凝急急而出,衣服散乱,身上披着樊如素的外袍。她神色清醒,却确是没醉。   “宗璞,你回去吧。我的事不必你管。”   心里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狠一砸,宗璞怔怔站在那里。   樊如素碰过她了吗?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因为她认为是他间接害了翘楚?   自睿王府花园一别,连日多事,他甚至没能找她,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当众打他一刹,他竟没有半丝怒恨,而是痛苦。帮清苓,是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思,但翘楚的死,上官惊鸿的伤,她的疼还有对他的恨,快将他逼迫得无法透过气来。   这时,她身上一切——那股闷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他伸手便向冬凝抓去——他要她给他说清楚,她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   他的手未到她衣衫,一抹白影已抱过冬凝,转瞬消失在屋檐上……   *   翌日午。   整个朝歌很多地方似乎突地寂静下来,有些地方却突地让人心悸的热闹起来。离黄昏还早,通往皇城的各大要道却已布满前往皇城口的百姓。   而这时,睿王府,上官惊鸿的书房里,所有人亦已齐集。对暗卫的部署,劫走上官惊鸿后的安排都仓促却也已算拟好——便在出宗人府一段的路上动手,万人空巷赶赴皇城门,而沿途观看的人亦如山海。   在围观百姓中制造混乱进而劫囚车。   毕竟是致残,皇帝应不忖他们会拼死劫人,虽凶险万分,但未必便无机会。   宁王拍拍一直紧盯着门外看的宗璞,沈清苓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一名暗卫领着冬凝过来。   佩兰柔声道:“小幺来的正好,你也快做做准备,你五哥让会易容的暗卫做了批人面,你挑一张,一会便出发。”   “距离行刑还有多久?”冬凝哑声问着,神色既急又疲惫萎顿,她紧紧抿着唇——众人明白,她并没有办法。   沈清苓握过她的手,淡淡道:“小幺,不怪你。”   冬凝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   皇城。   黄昏的阳光仍是将人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并非阳光,而是人心。   人们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这酷刑来临的时刻。百姓、朝官、皇亲、国戚。里里外外人头簇拥,密密麻麻,甚至比几位亲王当日大婚更要热闹。就百姓来说,看这场热闹,心情都甚是复杂。   并不曾有一丝叫骂投掷。   听说这曾征讨西夏的睿王、这在六部办事雷厉风行为民间施行了几大举措包括开河道,减赋税、严律法不徇权贵的八爷,是因侧妃之死开罪了皇帝而致今日下场,因着皇帝不敢流露同情之意,但心下都尽是恻然惋惜。   更莫说心思各异的皇子们和朝官。   一场风云变幻,朝堂势力又变。仿佛暴风雨的前夕,这次,却是大定!   太子,天下!   便连久未露面的贤王也携着他的盟友燕紫熙过来。   上官惊灏若有所思,朝二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人群里的西夏一行——彩宁。   最后,他唇上浮起丝薄笑,朝主座上过来亲自监刑的皇帝。   皇后、庄丽二妃陪同皇帝过来了。   有些有趣的是,丽妃和庄妃今天换了个位置。   丽妃脸色惨白,似很是不适,她为人极守本份,平日不争,这时,她身有不爽,皇帝也很是关切,庄妃亦不介意将自己的位置暂让给她——当然,上官惊灏明白,丽妃这不爽,并非突然患病什么,而是惦念害怕上官惊鸿受刑。宁王既与上官惊鸿交好,那末丽妃只怕对上官惊鸿的情谊亦不浅。   他瞥了眼皇子王妃队列中的宁王,后者模样紧张,眼光闪烁,不时看看方才押解人上官惊鸿过来的方向。朝官中,宗璞亦然。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皇帝也许以只取上官惊鸿两肢做考虑,不意宁王等人大胆到会去劫人,押解路上并不太严,但他却考虑到了——他早已安排大批人手乔装混在来路上的百姓中,以防意外。   所以,他很快看到他们震惊的神色。上官惊鸿的囚车缓缓驶进来。   没有意外。尘埃落定。   ————————————————————   谢谢大家的祝福,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3   虽然皇帝暂还没要上官惊鸿的命——当然,他也不想皇帝杀死上官惊鸿,他要上官惊鸿亲眼看着他君临天下。   但上官惊鸿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他的母亲芳菲很快进宫。   芳菲还没死,昨日早朝过后,皇帝将他留下,告诉他,上官惊鸿的事一毕,便立刻出宫接芳菲进宫。皇帝说,朕已等多年镜。   芳菲进宫意味着什么?   他的帝位会更牢固,也到了荣瑞传位的时候。   他从皇帝口里得知此事——他不喜欢等,已派王莽到江南一处小镇去接芳菲。   经年等待,大事业成一刻是怎生心情。   这天地之搏共两场,第一场,他赢了。   到第二场的时候,飞天,你便带着我给你下的毒去死吧。若蓝,可惜你是看不到了纺。   一股激越又残然的心情从心底飞速涌至四肢百骸。   差役将拖行着的上官惊鸿按跪到地上,上官惊鸿一身袍服肮脏新旧血迹交集,已看不出本来颜色,仍可笑的戴着铁面。他吩咐宗人府拷打的时候,必定要小心,不可将铁面弄落。上官惊鸿,你合该永不见天日。   上官惊鸿这时亦是安静。他披散着头发跪在地上,手脚都是红黑脏污。   人群一阵唏嘘之声。   听说,翘妃是被皇帝杀死的。   翘妃原本是倾国之貌,被大娘施放毒药,变了容颜,后得睿王施治恢复,竟比那太子妃和西夏的第一美人更美上几分。自古都说红颜祸国,皇帝为此杀翘妃于深宫,睿王与之决裂。   倾城美人天下绝不只一个,天下却只有一个,为一个女子至此,谁不唏嘘?   此时,宁王等人都已大变了脸色。丽妃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她被恩准在庄妃的位置上——郎后在皇帝右首,她便在左首。   皇帝盯着地上的上官惊鸿,眸中寒意不变,看得出,他亦恨不得这个逆子死。   只是,他似乎也抱着与上官惊灏相仿的想法——你不是想要朕的命吗?朕偏先不杀你,让你亲眼看看你哥哥将如何荣耀,你又将如何凄惨。   选在此间行刑,不避百姓,不避皇亲臣子,更是以儆效尤。   这时,夕阳越发西斜乐去,远处地平线上浩大的日轮开始沉去,橘桔玫红的辉芒开始收起晚束,忽而人群发出惊声,原是刑官猛报,时辰已到。   上官惊灏轻轻眯了眯眸,看人群凌乱,看宁王宗璞战栗,看百官一边悄悄打量着皇帝和他,一边抚掌说好……生杀于心的巨大快感呀。   然而皇帝却一直没有出声下令行刑。   上官惊灏甚至看到郎相失望的神色——郎家也想他死,重新扶植贤王。   上官惊灏一凛,朝皇帝看去,却见皇帝扶住身形不稳的丽妃,丽妃在他耳畔颤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   丽妃纵使不适,但亦绝不可能阻止皇帝行刑。   然而上官惊灏分明看到皇帝眉心猛地一跳,往人群中一个方向看去。   他立刻随之看去,却见那处百姓喧闹,斜阳影叠,并无奇怪。   皇帝却突然站了起来,竟变本加厉探长身子去看,立即惹得四下讶异莫名,随他一并看去。   与此同时,人群里,从宁王始,宗璞,六部中吏刑兵三部尚书,六、七、十皇子和嫡王妃全数跪下,最后,夏海冰也缓缓跪了下去。   宁王哑声禀道:“父皇,儿臣等愿以性命保睿王,睿王乃一时迷失心智方冒犯了父皇,乞父皇念其社稷之功,围场舍命相救之情,父皇与其二十载舐犊之情,赦免八弟之罪,给其补过之机……”   跪下的人只有少数,但竟有人为大逆不道的睿王求情。   皇帝扶着桌案,心口激烈起伏着,他脸上的神色凶狠又复杂。   随着宁王含泪禀奏,人群里,数名百姓默然跪下,其后人众纷纷仿效。   ……   当夕阳将最后一抹光芒也收住,上官惊灏站在空旷的皇城门口。   皇帝离去后,绝大多数朝官都向他施礼问安才走。   他冷冷一笑,缓缓转看上官惊鸿方才跪着的地方,猛地击出一掌。   地面顿时崩裂,石砾溅了一地。   他眸光一沉,问身边的曹昭南,“你方才便在父皇身边,父皇曾一瞥围观的百姓,你可看到他在看什么吗?”   宁王和宗璞会求情不奇怪,三部重臣、几个皇子相继冒险求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些都罢,重中之重还不在这里,而是丽妃的话,还有皇帝那一眼。   曹昭南摇头,凝声道:“太快了,我发现皇上观望看去的时候,已看不到异常,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又极快的消失了,我只听到皇上当时说了句‘你来了’,情绪很是激烈。”   *   睿王府此刻却是喜庆的,哪怕上官惊鸿已一无双有。   但人还在,双手亦保住了!   午间,在所有人出发前,冬凝的到来,从掏出人面开始,推翻了所有准备。   她是带着上官惊鸿的话回来的。   在那之前,她去过宗人府。   ——————————————————————   ps站内的活动,ms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歌一直忘了挂链接,谢谢筒子们提醒,这里补个链接,有兴趣的筒子可以加加。   404   众人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进的宗人府,但她确实进了去。   冬凝记得,当时上官惊鸿躺在地上,背对着她,也不说话蓝。   她见状,又焦急又心疼,按着那纸上写的说了,那些也确实是她彼时的心底话——上官惊鸿仍是躺着不见半点波动,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他却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头上都是鲜血,却条理清晰的嘱咐,让她去办五件事。   一,绝不能去找芳菲。   二,让宁王立刻通知丽妃援手。   三,让宁王和佩兰分别去找七皇子和七王妃等人,宗璞去找三部尚书。   四,冬凝易容成不谢聋。   五,让老铁和景平在围观的百姓中混进百名暗卫,见机行事。   这是最后一搏。   赌皇帝心中对不谢是否还存有一丝愧疚。   时间必须严密配合,丽妃假装不适,拿下庄敏平日位置,得以随在皇帝身侧。刑官报时一刹立刻提醒皇帝,告之她在人群里看到不谢了,问皇帝是否真要斩不谢唯一骨肉的双臂?同时,宁王出和众人一起出面力保,请求赦免。宁王话毕,人群里伪成百姓的暗卫迅速跪下求饶,民心需要向导和煽动。   若皇帝还念一丝旧情,可顺着众子众臣求情而赦罪。   因为,皇帝比世上任何人更需一个台阶去下,而百姓看了,亦会对皇帝做法赞颂。   这件事里,难最难在说服几个皇子和三部尚书,因为那是不可掌控的因素——众人收到冬凝的传话时都既喜又忧。   上官惊鸿却让冬凝告诉众人,也不必对七王子等人说什么,只消说,兔死狐悲。   这些日子,上官惊鸿任职三部,和这几个皇子各部尚书都打下一定交情。日子浅,交情亦不深,但上官惊灏会放过他们吗——谁都知道,太子将睿王视如眼中钉。与睿王有过交集的人,太子未必会放过。   但上官惊鸿这个人以前也几历生死,到最后竟翻了身,这次大劫若真能挺过,还能指望吗。或者不能,或者能……   在众皇子和各部尚书思虑之际,佩兰又和几位王妃说些体己,这些女子都与翘楚甚好,七王妃和翘楚更是交心,几名女子和丈夫一商量……若左右是大劫……   皇帝废去上官惊鸿所有职务,收回兵权,令他三天内带着家眷迁出朝歌,永远不准再踏进朝歌一步,若有违背,必斩杀之。上官惊鸿终是自己救了自己。   这时,众人进府,皆都心情激荡澎湃,府中大厅,郎霖铃和沈清苓都颤抖着捂住嘴唇迎了上来。   沈清苓大喜之余,看了冬凝一眼,见宗璞在旁竟何不掩饰痴然又痛戾的凝着她,想起冬凝进宗人府一事,心登时沉下去。   景清心里高兴,一个劲追问冬凝如何进得去那守卫森严的宗人府。众人也很是好奇,冬凝轻轻扯出抹笑,只说以后再说,能帮到哥哥就好。   各人越发疑虑,打算以后必定要好好问上一问,现下只对上官惊鸿的情况更是关切。   上官惊鸿此时却并没有和众人在一起,他早在众人进府之前独自从后院绕进,不许任何人呢跟着。   众人只道他处理伤患去了——毕竟他伤势极重,但他许久未出,众人都担心起来,正要进去察看,上官惊鸿却从里间快步奔来,竟是衣衫未换。   “她呢,我离去前不是让你们将她放到我房里吗?”   他厉声质问,沾满浓稠鲜红的眼睫,里面迸射出一股凌厉的光芒。   众人没想到他方才竟是找翘楚的尸首去了。还是老铁先反应过来,哑声道:“爷,天热,我们将翘主子放进地窖——”   他话口未完,上官惊鸿已消失了身影,沈清苓怔然看着自己落在半空的手,徒抓着一手空气。   *   四大和美人就守在冰窖门口。   看到上官惊鸿到来,都吃了一惊,脸上很快又盈上怒意,上官惊鸿也不打话,目光一睇美人摸向腰间长鞭的手,先自拂袖一甩。   二婢立刻跌摔出丈远。   上官惊鸿也是血气上涌,他受伤极重,甚至打不过美人,只是出手快占了先机。他立刻拖着脚走进冰窖,又迅速从里面将门闩上了。   “翘楚,我回来了。”   他有些欣喜的笑着,向地窖深处的棺木奔去。   走到棺木前,他却蓦然顿住,捏紧双手,很久,才颤抖着推开棺盖。   棺里女子的模样美丽无双,她双目未合,便像往时凝着他一样。   她整个看去竟似还栩栩如生。   仿佛有只巨大的手将他的心握紧死拧,上官惊鸿将唇瓣咬得稀烂,才找回一丝力气,小心将翘楚从棺里抱出来。   他抱着她缓缓坐到地上,急不及待吻住她的唇,他也不敢使劲,怕她不高兴,只轻轻在她唇上辗转。   她没有动,再也不会像往日一样,生气的时候,咬他;情动的时候,羞涩地回吻住他。   他是出来了,可是除了要替她和母妃报仇、要亲自送她下殓这两个强烈的愿望支撑着他,他竟然再也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欲望。   她唇上濡湿,他一惊去抹,蓦然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绝望到极点,他猛地想起什么,立时挣扎出几分力量,他抚着她的脸,喃喃道:“楚儿,你不是能在别人身上重生么,这回也如此好不好?”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5   她的眉、眼睫上都挂了些白白的霜花,冰冷的面容不能回答他。   上官惊鸿等了很久,听不到声响,脑子半是痴迷,想她是冷坏了,所以不能说话,她身子冰得他全身如针刺寒疼,他却便是不放手,紧紧抱着她,运功替她驱寒窥。   “楚儿,你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我知道你生气,你要怎么才不生气?”   他哭着央她,她却始终没有半丝声息。   他彷徨的四周张望着,看着四周雪着的满满的梅果,突然想起什么,却又不愿意离开她,他将她小心的放到地上,用袍子兜装了些回来,讨好地说,“你先吃这个,咱们再呆一会儿,我去老宅摘些花回来向你赔罪,还是说你想自己去拔,没关系,这次我再也不会骂你,以后也不会骂你了,你想拔多少就拔多少,你拔我再种便是,种很多很多,让你拔到不想拔为止……”   膝上的人仍是淡淡看着他,只是不说话,眼里似乎突然有了怨艾。   上官惊鸿一惊,不敢再说话,掰了颗果子去喂她——她却不吃,嘴唇绀紫,一动不动。   他越发惶恐起来,自己嚼碎了,低头去喂她,却发现撬不开她的牙关。目光落到她略有些隆起的肚子上,他颤抖起来,她最爱小怪物,可是小怪物死了,所以她不肯再吃这些东西了椎。   小怪物死了。   哦,死了,她也死了。   她被上官惊灏捉走的时候,小怪物还顽强的生存了下来,这次却随着她一起走了。   “孩子我们可以再要,我们要很多孩子,好不好,我只要你的孩子,谁的都不要,我会给他们最好的东西……”   “爷,开门,”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他和她的谈话,他愤怒地瞪向冰窖门。   “惊鸿……”   “哥哥,开门,求求你,求求你了。”   “老八,翘楚已经死了,若她泉下有知,也定不愿见你如此!”   “你难道忘了,是谁杀死她和你们的孩子,这个仇不报了吗?你母妃的仇不报了吗?你心里也想报仇的是不是,可你莫忘了你再在里面呆上一刻,便足以将自己冷死,这样谁来替翘楚报仇!还有你的抱负呢,你说现下的天下,乍看还行,但最底层的百姓还不足温饱,仍有人流离失所,更别提贪官污吏的可恨……”   嘈杂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混着女子的哭声,宁王宗璞几近低咆的怒斥,他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翘楚是真的死了。   更意识到她即便还有灵识,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是谁杀死了她?   不是别人,是他。   是他亲手逼死了她。   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楚,是他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幸福。   冬凝说的对。   他爱她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一定计较她爱不爱他。   他心底一直惧怕,若有一天她发现,他不是秦歌的转世……   但那又如何,即便他真的不是秦歌的转世,他爱她就够了!   有一天,她一定会爱上他,只要他足够爱她。   哪怕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爱上她,但能让她幸福,又有什么不好。   这样,他自己不也很开心吗。   原来,幸福不过如此简单。   “好吧,你既然要天下,就要天下吧。”   彼时,他闻言反一下怔住,她眼里明明都是失望,嘴边却散着点点笑意。   “生气了?”   “不生气,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身上扛着大伙的命,更有对这个天下的抱负,有载入青史的雄心。惊鸿,我希望看到你君临天下的模样,一定很威风。”   那天,她曾问他要天下还是她,那是他们后来在刑部里的谈话。   他突然记起,她说他的愿望就是她的。   他突然才懂,她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   他将她抱起来,一声长啸,以前,他不信神佛,后来,知神佛却不惧,而今,他感谢这世上有神佛。   “翘楚,等我,我一定找到让你回来的方法。不是有像吕宋这样修仙的人在吗,不是有将你送到我身边的神女在吗,你一定能回来的。到时,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杀了我也可以。”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到她的脸上,刷着她嘴角的果屑。他情不自禁又低头去吻她,“你恨我,很恨我,对不对?所以一定要回来。这次换我等你,直到等不到的时候,我就去找你。”   他将她放进棺里,是,他还有他的肩负和抱负,有些事情也必定要靠实现抱负才能实现。   譬如,替她报仇。   心里的恨和怒如火浇烧,这冰窖寒气摄人,他竟也不觉冻,头上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锁紧眉宇,他的神识开始昏沉去……   他咬牙支撑着,暂时封盖前,他想仔仔细细再看她一遍。   当目光落到她的手上,他心里一凛。   门,突地人猛力撞开,宁王等人夺门而进。   众人都担忧又紧张地看着他,景平景清想过来搀扶,沈清苓先一步上前,他侧身避过。意识彻底昏迷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抱住棺木。   众人又惊又惧,怕他伤重,待老铁将当日随翘楚到江南那个精通医术的暗卫找来,替上官惊鸿包裹好伤口,天已快亮。   宁王与宗璞也不离去——从丽妃和宁王替上官惊鸿一出口一下跪那刻开始,他们便已全数豁出去,已无法回头。   两人让小厮进宫告假不上朝,只等上官惊鸿醒来。上官惊鸿的伤很重,脊骨也断了好几根,右腿怕是今生都好不了了。   且如今的形势……说什么报仇。   上官惊鸿获救的喜悦翘楚身死的悲伤都不得不压到心底,每个人都开始忧惧起来,一出朝歌,太子必将所有人诛杀。   他们已陷入绝境!   406   尤其方才情急之下,老铁为破坚固的冰窖门,他大伤未愈,却强行运了内力,又伤一筹。他们这边的战斗力又减,上官惊鸿此时的身体也是等同废人。   幸好,晌午时分,上官惊鸿苏醒过来,各人便守在房里,郎霖铃和沈清苓都倚守在床边。   “都起来吧,以后莫要到这房里来了。”   上官惊鸿淡淡说着,语气里的疏离却很是明显。   他穿鞋下床,郎霖铃苦涩,走到一边,他朝她略略一点头,郎霖铃一怔,心中生了丝涩然的喜悦——这多天来的第一抹喜悦,哪怕她早有认知,终其一生,翘楚以外,他不会再爱任何人。   沈清苓仍要去搀扶他,他冷漠地甩开她的手,这清清楚楚的拒绝,沈清苓心里一酸,她十多年来被这个男人如宝宠着,后因翘楚感情生变,到今天他们重归于好翘楚又死了,他却这般对她——秦冬凝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进了宗人府大牢,将她的面子生生折了,众人虽没多说,但心里必定在笑,这数日堆积起来的担忧恐惧和委屈顿时全数涌上心头来。   “上官惊鸿。”   她咬牙唤他,上官惊鸿竟没有看她,对紧跟上前搀扶他的老铁和方明摆摆手,又对老铁道:“你好生将养吧。”   老铁知,翘楚之死,这一辈子和这位主子的嫌隙是落下了,这时看他神色淡漠,但终是一句关心,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对了,铁叔,翘楚的尸首,在我去到之前有没有被移动过?”   老铁一凛,很快答道:“没有。奴才绝不可能让其他人去动翘主子,除了……除了奴才回来前那些歹人。奴才一负伤便即赶回,回到房里的时候,还隐约听到窗外有数抹脚步声远去。”   他说到这里,黯然住了声音茛。   上官惊鸿的眸光暗了暗,跨步便行。   “老八,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宁王声音严厉,亲自过去相扶,上官惊鸿摇头,“我去一趟冰窖。”   “你疯了吗,莫要再去冰窖了。”   众人闻言也是一惊,上官惊鸿却轻轻扯出抹笑,良久,才道:“我没疯,翘楚的死有蹊跷。”   ……   再到冰窖,众人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上官惊鸿将棺盖打开,抚了抚翘楚的发,方轻轻拿起她的左手。   冬凝眼尖,立时低呼出声,“翘姐姐指甲里有东西。”   翘楚左手的指甲,不像右手在地上使劲抠过,指甲崩裂触目惊心,左手的指甲很是完好,没有丝毫破损,只是指甲缝里藏着一圈暗红,似是皮屑。   景平涩声道:“可是挣扎时凶手所留下?”   宗璞办案多年,立刻便道:“对,可这并无什么可斟酌呀。”   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不同于平日的案件,既是皇帝命人下的手,必是其亲侍所为,但即便根据伤痕从皇帝的内侍护卫中揪出人又怎样,皇帝会让他们杀了这人抵命吗?不会的。何况,下令的皇帝才是真正杀死翘楚的人。   哪怕,皇帝在众人面前本并不承认,因为按常理推测,皇帝绝不会在宫里杀死翘楚,所以翘楚之死反似不应是皇帝所为,而是另有人为之,但实际上,皇帝却利用了人们这样的心理,杀死了翘楚。   若非上官惊鸿当时悲恸几近癫狂,亲口捅穿,皇帝亦断然不会在狂怒之下承认。   皇帝说话那一刹,眼中的狠辣让在场的人明白,翘楚必是死于他手无疑。   上官惊鸿淡淡看了宗璞一眼,宗璞顿时有股心惊胆跳之感,他暗下苦笑,严格说来,他亦是害死翘楚的人——若当日他不曾答应清苓,将翘楚带过到花园去,也便没有了以后的一切。   上官惊鸿心里,对他必定恨极吧。只是,现在还不到找他算帐的时候而已。   他将上官惊鸿视作主子,当作最好的朋友,却害死了他的最爱的女人和孩子……   他心里一阵紧抽,却见上官惊鸿仍执着翘楚的手,神色温柔又遥远,与眼前的一切很不相称,   “你们还有人记得那天在宫里发现翘楚尸首的情景吗?”   众人一怔,他低声笑道:“她的身子现在已被搬动过,但那天每个小细节我都记得。”   “哥哥……”   冬凝一阵心酸,   众人看他本已似恢复神智,但这时听他笑着道来,又是身处阴沉幽冷的冰窖,翘楚的棺木又在这里,都越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同时又疑窦万分,上官惊鸿到底发现了什么?   郎霖铃、佩兰和景清不约而同已问出来,上官惊鸿眸光微折,拢住翘楚的脸容,“铁叔说,翘楚新死他便回到,那天,在我赶到之前,没有人动过她的尸身,她的身体还保持着她死前一刻的姿势。是以,最首先的问题不在她指甲里的皮屑上,而在于她的左手和右手落差太大,她是被人推倒在地,用布巾……捂紧口鼻窒息而死的。按常理来说,她死前必定会拼命挣扎,她的右手反映了这一点,但她的左手却违反了自然,除去指甲缝里有些许皮屑,指甲完全没有破损,死时亦极为安静的放在腹上。”   “被打进宗人府大牢那天,我一直在想她,想她最后一面的模样,突然便想到这点。昨晚看到她手上的皮屑,我更肯定了一些东西。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暗暗心惊,翘楚的死背后还藏着什么秘密?郎霖铃微微失声道:“翘楚想借这个来提醒你一些东西。”   407   也就是说,翘楚死时极为痛苦,她却忍着,左手不去反抗挣扎,而保持一种平静的姿态。她死了,却还惦念着上官惊鸿,想提醒他一些什么。   “八爷一说,我倒记起些事情,翘楚手不仅按在腹上,甚至是微微缠在束腰璎穗上的,只是那时我们不曾意识到这些。”   “将手缠住?如今看来,她必是生怕尸首被翻动,想更好保持左手的姿势。也许别人不会注意更不会想到这些,但她希望老八能注意到,也知道老八必能想到……”佩兰哽咽着说不下去,宁王补充,他看了馆中翘楚一眼,低声道:“你那般明慧,若当初不曾来朝歌参加老八的选妃大赛……”   众人人听着都不禁微微一震,本就还不曾化去的哀恸,这时悉数被勾起,哪怕这个女子其实和他们共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方明举袖揾了揾眼角,勉强笑问,“爷可知道翘主子想说些什么?”   上官惊鸿没有回答,他眸光一动,突然伸手从翘楚发中拈下一丝什么,接着从翘楚左手指甲缝里拈出小缕混着皮屑的细丝来。   “用这东西杀人可不留声响,但为何不脏,房里也不曾有棉衣衬袄留下……”   他微微眯眸,宛似自语,大手握紧翘楚的手。   众人朝他手上看去,却见是小撮棉絮。棉丝有丝泛黄,但果真没有脏黑。   郎霖铃蹙眉,缓缓回想着,“翘楚身死那天,地上似乎是落着些许棉絮。”   佩兰摇头,“娘娘房中有些旧棉絮并不奇怪,很可能是往日纳衣留下的。”   “若是如此,棉丝不脏不古怪吗。茛”   景平心思敏锐,突然明白上官惊鸿几句话里的意思。   宁王颔首,“我当时也留意到了,只是不曾想到这点,陈棉不脏,确是又一蹊跷。“   “你们可是指歹人用棉袄什么的对翘主子行凶?”   景清一脸疑惑,嗫嚅着问道。   宗璞看冬尼悲恸,怔怔看着棺木,禁不住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手,冬凝一惊,想挣脱,他却不让,冬凝不想为自己的事情而扰了上官惊鸿,只得任他握着,宗璞一喜,上官惊鸿发现棉丝始便看出所有问题,他与景平宁王教他一提,也蟠然而悟,接口解释道:“棉絮微黄,说明这东西已有些年月,它并不脏污,却说明它绝非往日常妃娘娘纳衣时留下,常妃殿经年不曾打扫,房内陈棉不可能不脏。这便牵出两个问题,若是它是凶手所携凶器,为何带的恰是一件旧棉织物;反之,若凶手是在常妃娘娘房中拿的棉物,为何在行凶之后非要将其带走不可?”   这一说,众人方才明白上官惊鸿话里的意思。   老铁仔细听着,慢慢回想起那日情景,惊道:“爷,那天翘主子曾从娘娘柜里拿出些你幼年穿过的衣物来翻看。后来,她指着一件棉袄让奴才看,奴才恰在那时出了去……”   翘楚的死竟似乎还扯上了上官惊鸿的陈袄?老铁的话让所有人越加疑惑,按老铁所说,翘楚死时,那件棉袄该在她身边才对,但房中却并不见踪迹。现下那件棉袄会在哪里?若找到它,能将一切疑问解开吗。但棉袄既已不在房里,绝大多数是被凶徒拿走了,已不可能再寻回。   一些谜疑似乎揭开了,更大的谜窦却在后头。   翘楚,你到底想告诉上官惊鸿什么。   上官惊鸿却较所有人都安静,握着翘楚的手一直没再说话,对宁王方才的惋惜亦不恼,这时突道:“我要验尸,你们都出去吧。”   他声音轻轻,语气里却有丝不容抗拒的强势。   沈清苓咬紧牙,率先走出。   冬凝眼圈红透,道:“让我留下吧,我替姐姐擦擦身子。”   “不必你擦,但你留下吧,其他人都出去。”   众人不敢违拗更不忍,纷纷退出。又想,若非不得已对翘楚两个丫头用了迷药,两人必定不肯。   景平赶忙送去两件大氅,方回到大厅和众人侯在一起。   这时,人人焦急,一边想着翘楚的事,一边急后天离行的应对之策。   冬凝不久却被上官惊鸿赶出了来,脸上神色很是凝重,说翘楚衣里什么都没有,唯独肚腹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   众人一听又是大讶,她腹上为何有抓痕?她既是被捂住口鼻杀死的,凶徒怎么还多此一举将她的身子抓伤?   *   敲门的声音,将榻上人的思绪猛然打断,放下手中棉袄——从常妃殿带回的古怪袄子。   本来,这旧物事并不引人注意,但那是一件被利物齐整划破了的棉袄,不由得不让人好奇,翘楚为何要将这件棉袄弄破?那似乎是上官惊鸿幼年所穿的衣物。   除非,里面藏着什么。   然而,翘楚死后,仔细检查了整个房间,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老铁回来得甚快,但在这之前,确实已查清全房,亦捏摸过翘楚身上的衣服……   却什么都没有。   棉袄里也是。   这件小袄到底藏有什么秘密,那是翘楚到常妃殿的缘故吗。   翘楚!   “什么事。”   榻上人冷冷问门外。   “报,芳菲娘娘进宫。”   *   睿王府。   上官惊鸿尚未出来,宫中却有消息送到,说太子生母芳菲娘娘进宫,令宫中各妃嫔宫外各皇子各朝官晚上进宫,给芳菲洗尘接风,以贺大喜。   408   宫,御花园。   走进园内,上官惊灏款款笑谈,他略一摆手,打过招呼的朝官便识趣的退到一旁,不敢再去打搅。   前方又有数人走来,却是郎相和贤王,还有七皇子等人。   看到贤王,让他想起,近日那个在贤王府里出入不浅的男子。   燕紫熙,他知道这个人。   这是他登基前最后一道屏障。燕国多年生聚,兵力已富。   但无妨。   他已有对策。   还有,七王子这几个人……亦是不能留的。   这些便罢,今日午后接到一个消息。那消息很是有趣,必定能成功将上官惊鸿留下来,再也走不出朝歌来。   因为死人是走不出朝歌的。   倒是母子同心,不必他做什么,芳菲已向皇帝提出,让上官惊鸿进宫。   他方才已接到芳菲让王莽代传的口讯。   芳菲说,我想看看那个贱人的儿子。   也许,那个关于上官惊鸿的消息也用不上了。   他们看到他已然退避不及,只能向他见礼,模样也只能是谦敬茛。   眼底杀意寒,他只笑说不必多礼,又瞥了几处花木旁。   一众妃嫔都来了。郎后莊妃丽妃等女子,个个不简单,个个赫然在。   可那又怎么样。   这些女子还不是得以嫉妒的目光去看最前面花叶扶疏处那抹身影。   他的母亲芳菲。   皇帝紧紧挽着芳菲腰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医治多年,芳菲还是有些不良于行,皇帝很是心疼。   此时,筵席未开,皇帝高兴,并未禁止,人人都流连御花园,赏夕照赏花容,更赏人面——只闻名不曾见过面的芳菲。   *   睿王府。   本来,这消息不该到达睿王府。   但是,芳菲说,想见睿王一面。   众人都很是不安,没人能猜测出这一次是吉是凶,之前逼于无奈才想到向芳菲求救,若沈母所言非虚,芳菲对不谢之死存愧疚之心——皇帝因芳菲而囚禁不谢令她难产致死,这一去还好;若芳菲和上官惊灏一样,则即使冬凝再易容亦再也保不住不谢唯一的儿子,皇帝绝对会因芳菲而取上官惊鸿的命。   本来,众人看上官惊鸿得保双臂又恢复理智,虽大业抱望飘渺,宁王和宗璞留在朝中多有凶险,但总是有了新希望,   期望上官惊鸿能想出办法后天安全离去,暂时隐匿,以后再图机会。   但如今——   宁王和宗璞低声商议良久,最后一拍案桌,道:“走,还是得走,现下便走。”   沈清苓立刻反对,“芳菲说不定是惊鸿的翻身之机。”   冬凝缓缓摇头,神色坚决,“你认为芳菲会舍自己的儿子而选择帮惊鸿哥哥?这不很可笑吗,我绝不相信那女人会对常妃娘娘有甚愧疚之心!”   沈清苓听她语气不驯亦是怒了,冷冷道:“谁说她会舍太子而帮惊鸿,她自是不会那么做。但她既心念常妃,只要惊鸿对她下些功夫,未必不能再回到朝堂。此次一走,却再难有回头之日。逐鹿天下,是惊鸿的理想。”   “本来一路顺势走去,皇上大有可能传位于他,翘楚却害了他,让他因内疚失了心神,若当日惊鸿能忍上一忍……翘楚已害他一回,你如今还要再害他做出错误选择吗?”   “他当日不是在做选择,是情不自禁,他不是负疚是真爱翘姐姐才会弑君,翘姐姐亦从没害过他。若硬要说害,是你害了他俩!”冬凝一直强忍的痛苦和怒意也全数而发。   沈清苓心里一声冷笑,走到宗璞面前,放低了声音,“宗璞,你素来最知把握时机,这一次你说呢?”   冬凝冷冷一笑,起身便想走开。众人这时亦谁都不去劝说,心中早各有怒意,不过是看在上官惊鸿面上。宗璞伸手抓住冬凝手臂,一声低笑,道:“清儿,这事得看八爷的意思,只怕,他不会愿意。”   目光落到二人手上,沈清苓的心慢慢下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和气闷直压着她,她蓦地抬头盯紧宗璞,“连你也要背叛我?”   宗璞自嘲一笑,道:“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不曾早些让你对我说这句话。”   沈清苓浑身一震,用力板住桌案方才抑住想要走开的强烈欲望,为了上官惊鸿,这屈辱,她忍。   “不走,进宫。”   她方想着,却听得一个声音从门口低低传来,众人一惊之下,全数起来,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又是黄昏。   晚光将他微瘸的腿脚照得好似从未受损。   又将曾经青丝映成橘红的雪。   众人本还讶于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空澄清灵得好像足以傲视天下万物,一切一切。   当看到在门楣处缓缓站定的男子,所有人都惊住,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半分。   他一身青袍几乎都成了红衣,那些都是血,他身上竟挂了一身血水……夕光镀在袍子上,那灿灿流辉,仿佛将之染成金光大红的袈裟。   他没有戴面具,卸了还是忘了,不知道。脸上似乎也教鲜血沾染到了,额间一点殷红。   像颗朱砂。   这是郎霖铃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子的模样,他竟和太子一模一样……可尚未来得及为那美丽的容颜而满心惊惶欣喜,一股萧瑟的距离感已油然而生。   不知是因为他突然全数变白的发,还是他头上那抹朱砂艳。   她呆呆看着,如所有人一样呆呆看着,看他轻轻笑着的笑靥。   看他眼里仿佛承载了千万年的悲凉和风魄。   看他满是鲜红似在血池子里沉浸过的手。   看手背上道道似要崩裂开来的青筋。   看他手心里紧紧捏着的纸笺。   他握得如此之紧,好似那是什么至珍宝贝。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9   “老八,你这一身怎么了,可是伤口开裂了?景平,快传那暗卫给他看一看。”   终于,还是宁王抑住心惊,厉声嘱咐景平,他想上前察看,却终于还是顿在原地,对于这个自小亲近亲厚的弟弟,他突然有种感觉,无法走近。不敢走近,   这辈子以来,只有皇帝和太子给过他那样的感觉,但那些是权力带来的距离,   而眼前,较之前者,那种距离的厚重感竟厉害更多。   其他人似乎也如同他一样,是以各人竟忘了上去相扶。Z   景平似乎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向外奔去,却被上官惊鸿止住。   “惊鸿,你可还好,你手上拿着些什么东西?你做什么来了,你……怎么了?”   宗璞随之出了声,他的声音听来也是微微颤抖。   “上官惊鸿,你将她弄到哪里去了。我们去过冰窖,她不在。来”   是门外苏醒过来突然到来的双婢的震惊又愤怒的质问让人知道了答案。   上官惊鸿垂下眼睛,凝着手中的纸,轻声答着:   “不必去找,是我将她的尸首弄到书房去了,煨暖剖开了,我要拿这东西。”   黄昏并不太静,四周总是有些声响的,但这些声音在这刻仿佛全然死去。   静的沙沙的。   那是上官惊鸿摩挲手中纸的声音。只剩下它了茛。   他说的那么平静,仿佛他方才说的是他剖了什么牲畜,而非一个人。他最爱的女人。   很快,像死一样的沉寂的过后,整个厅堂变得混乱又让人绝望。   美人血红了眼,和四大一起奔上前,去撕打上官惊鸿,老铁、景平和景清上前制止。   上官惊鸿没有还手,他还是很安静,盯着手上的纸。   一种窒闷到极点,让人怯慌的想叫、却又叫不出的噎哽哽在喉,直到老铁等人将两个婢女点制服点下哑穴的时候,沈清苓突然发现,她的脚步竟无法踏前一步,她明明方才想上前去和他一道,但他淡淡吐出那些话语的时候,她惊骇得定住了脚步。   惧怕,有之,还有一丝什么从脚底透涌到全身每个毛孔的冰凉颤栗感觉,说不清楚是什么的又灰又凉的感觉让她不敢靠前。   从没有哪一个时刻比现在心中的恐惧更甚——包括翘楚新死那时,那时是惊、喜多于惧。   她竟突然生了种感觉,她永远走不到这个男人身边去了。   没有了四大美人的激动,所有人竟又一下陷入可怕的安静。   众人互相看着,都发现其他人都在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没有人知道上官惊鸿为什么会怎么做,正如没有人想到翘楚竟将什么东西吃进肚腹。   难道那便是棉袄里的秘密?   这两个人。   这个男人,那个女人。   没有人明白他们的想法。   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懂。   郎霖铃觉得眼睫下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唇动了几下,竟也问不出声音来,恍惚之间,只听得一个声音颤抖得不成语,“   问话的是冬凝。   上官惊鸿听着方慢慢抬头,   眼里,嘴角仍是笑容不减,“嗯,她花了心思给我的提示,   我……我也想看看我和她的孩子,她不会再回来了。这样也好。"   众人听着,却见他突然顿住,有丝鲜红混着微黑从他嘴里溢出,   他袍上的血竟不知是翘楚的,还是他的。   他们想问他话,却突然不敢打扰他,他眼中一片恬静,似乎陷入了什么的回忆中去。   ……   庄严的大殿。   殿外,凝霜花开,那是粉色的云和海。   殿里那天有客。   茶烟炊炊而起中,三人团桌而坐。   一名明黄之袍,发束玉冠。一名素白长袍,他一头青丝并不如对面男子梳了鬓髻,而是末尖以一条澄蓝发带束了。   另有一名紫裙女子坐在明黄衣袍男子身旁坐着,笑颜明媚,她和这男子似乎是夫妻还是情人,桌下,男子的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往棋盘下子。   与之对弈的是对面的白袍男子。   院里,有数名小沙弥在打扫庭院,更数名僧人守侍在那名白袍男子背后——这些人走出去动辄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但于这男子来说,不过是门徒,是以,他们的姿态都很是虔诚,那样静立在那里,不出一声,只等那男子有甚吩咐。   早课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但自是不会打扰对弈的两人。   棋盘黑白纵横,复杂万千,至此,一盘棋已下了个把时辰,竟是胜负未分,僧们都看得滋味,越发紧张屏息,此时两方都是万险,一子错,便是一局了。   女子却看的有些无聊,微微倚在丈夫肩上,突然她两眼一亮。   一团白影以极快的速度倏地蹦到桌上,降落之际,尾巴一拂,棋子四散,一局也了了。   它蹲在那里,恼怒地瞅着白袍男子,屁股向着黄袍男子,两耳尖尖,赫然便是一只小狐狸。   “你这只小畜牲,竟敢扰了佛主和天帝陛下的兴致!”   僧们斥着,有僧来提那只小狐的尾巴,它吱的一声,跃到白袍男子膝上,天帝天后低声笑着,几名僧人却是慌了,这狐狸胆子忒大,这万佛之主的双膝也是它能耍乐的地方吗?   “佛主恕罪。”众人说着,两人又伸手去抓狐狸。   白袍男子突然伸手隔在僧人的手和狐狸之间。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10   “它做错了事,已经受到惩罚,就这样罢。”   僧人一惊,都知这位佛主慈悲,慌忙退下,只是有些奇怪,飞天慈悯,却从不喜欢人靠近。   小狐狸趴在飞天膝上不肯走,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盘成一团,瞪着飞天,“你不将我变回原形,我就一直赖着你,你做什么都跟着你,上茅厕也跟着。”   飞天也不驱它,将散乱的棋子一颗颗放回原位,淡淡道:“嗯,我身上寒毒未消,有人爱挨冷给我取暖,敢情最好。来”   他说着伸手微微按住小狐狸的头,小狐狸闻言一惊本想溜,却动弹不得,只好求救地看向天后小七。   真相了。   众僧方才明白,飞天为何肯让小狐狸得瑟,这位佛主虽慈悲,却绝对赏罚分明,一旦有错,惩罚极严。   小七看棋子迅速归位,本正惊叹于飞天彪悍的记忆力之中,看小狐狸模样可怜,道:“佛主,是你将若蓝变成这模样的?你老人家这是虐待小动物。”   若蓝得到声援,立刻点头,“娘娘说得对,飞天你这是虐待。”   飞天不理她,只对小七说了句,天后娘娘,它犯了事,该罚茛。   小七朝若蓝使眼色,若蓝拼命摇头。小七推了推身旁那位,想龙非离帮个口。   一直沉默着的龙非离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淡淡问飞天,“若蓝又到沧念佛主那边捣乱去了?”   若蓝也被真相了,耷拉着双耳蜷在飞天膝上,小七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了。   后来,棋下三盘,胜负皆不分,龙非离和飞天约好改天再战。   若蓝已在飞天膝上呼呼睡着了。   龙非离看了若蓝一眼,说,佛主旧伤未愈,不必相送。   飞天一笑,说好,他自己没送,却还是遣众僧送行。   及至龙非离离开一阵子,他眉头一蹙,一丝血水从嘴里溢出,他伸手揩去,低头看了看若蓝,突然双手捏诀,桌上顿时出现一团光晕。   光如镜。   镜中有人,却是已和众僧分手的龙非离和小七,龙非离握着小七的手,两人慢慢而行,意态亲密。   小七道:“阿离,飞天也太严厉了吧,将若蓝变成小狐狸,他身上那寒毒谁受得了?”   龙非离却轻笑道:“小狐狸睡得可香了。”   小七顿时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飞天若拼着自己受更重点的伤,以神力驱寒,也不是不行。”   “若蓝是飞天亲手接生的,会疼若蓝不奇怪,”小七恍然大悟,她分析着,又蹙紧眉头,不解道:“只是,他既然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让若蓝难受,何还要将它变回原形?我不懂。”   龙非离收住笑意,突然将小七拥进怀里。   小七脸上一红,“龙非离,这还在外面……”   龙非离抚了抚她的发,方缓缓道:“就你这脑袋,能看出飞天的心思?也只有当若蓝是小狐狸的时候,飞天才能抱它。懂了吗?”   光晕倏地在飞天手里捏碎。   他的心事,有人看懂了。   他一声低笑,嘴角带过一抹深刻的嘲弄。   他身上微动,若蓝惊醒了,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即又歪头道:“飞天,你身上暖呼呼的,你的寒伤都好了吗?”   飞天伸手一拂,若蓝被拂到到地上,摔个七荤八素,恼了,“让你老是凶我,小心下辈子我跟你身份性格对调,凶死你。”   飞天冷冷道:“佛没有下辈子。”   若蓝怔了怔,良久,低低“嗯”了声,道:“我常问娘娘她以前在人界的事,她和陛下在人界经历过很多磨难,所以他们现在很好。做人真好,如果我是人就好了。”   “他们在人界的时候,天后娘娘吃过很多苦,若是你,你也愿意?”   飞天的声音更沉了,若蓝看他眼中冷冽如霜,头又低了几分,却老老实实点头道:“我自是愿意的,即使只有他们时间他们经历的一半,三分之一……我也愿意。”   “你不过是羡慕天后娘娘有天帝陛下罢了。你明天莫要过来了,你有婚约在身,心里既动情念,就回去成婚吧,这里不适合你。”   飞天声音忽而淡了,又恢复平素的温恬,若蓝愣住,好半会,才道:“我不走,我永远留在这里当你的侍女。”   “我三千门徒,不缺你一个。”   “飞天,你是不是知道我……我喜欢你,我不会缠着你的,我还是做我该做的事,替你收拾房子,抄经卷……我不会打扰你……”   “翘若蓝,我说,你现在就回去。”   “你总是这样,我来了三年,你赶过我六遍,每次我总是自己跑回来。你便不怕有一次我不再回来了,永远也不回来了。”   上官惊鸿知道,这次,她不会再回来了。在他将她身体打开的时候,她的眼睛像是有意识一样合上了,没有怨恨,更没有眼泪。   *   一步一步走向殿中帝后所坐的案台时,上官惊鸿仍轻轻笑着。   两侧臣子都很是惊骇,说不清是为他这一身并未换洗的血污,他与太子酷似的面容,还是他脸上的笑。   很多人想,睿王疯了,但他微微摇晃的每一步却似乎自有一股气魄,令人怯畏。   众人想,人谁都会有些畏怕疯子,只是这样而已。   终于,他在离案台一步之距的地方缓缓站定,皇帝右手畔,女子关切问道:“惊鸿,多年不见,你可好?”   ————————————————————   ps上节有些凌乱,小修了,筒子们可返回看一看。   411   看上官惊鸿不语,芳菲蹙眉又问,“孩子,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上官惊鸿在端详芳菲,这张与不谢一模一样的脸。   她保养得很好,几乎还是年轻时貌美的容颜,瓜子窄脸,蛾眉杏眼,眉眼间书卷气烟熏薄笼,岁月并没在她脸上添了多少风霜,只是脸上当日坠崖时的疤痕虽淡仍在。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暗暗端详着,宫妃、大臣……在看到他的脸后,也大概猜测到了太子生母和不谢,他和太子更深一层的关系。   “怎么,花十余年时间将自己的脸和腿治了?说老姨娘是担心后宫最不缺美人,怕留不住父皇的心吧还是对我母妃的死心存恐惧,怕宫中冤魂?来”   上官惊鸿不答反问,芳菲被他说中心事,脸色一变,皇帝已勃然大怒,在看到上官惊鸿一身狼狈时的微涩一下蒸发得无影无踪。他站起身来,喝道:“畜牲,向你姨娘赔罪,否则,朕现下便治你的罪,将你睿王府全府抄了杀了。”   宁王见状不妙,立刻斟了杯酒上前,递给上官惊鸿,上官惊鸿似乎忌惮到睿王府的人,眉宇一拧,还是接过了递到芳菲面前。   芳菲微一迟疑,上官惊灏已离座上前,将自己手中酒盏递过去,笑道:“用这杯吧。”   这一下,殿上看的分明,知太子之意,只怕这睿王早和宁王串通好,会在酒中投毒,从刑场看来,二人交情竟似极厚——宁王脸色果是微微一变,上官惊鸿眸光亦暗了暗,皇帝一声冷笑,上官惊鸿摔了原来酒盏,拿过上官惊灏的酒。   芳菲却只是笑着,似不以为意的接过上官惊鸿的酒盏。   “皇上莫恼,惊鸿对我误会太深。我当年若肯进宫,他母妃便不会冒充我进宫与你……倒成了今天的局面。茛”   其实她心中很是厌恶,虽有身旁皇帝利眸看的分明,不可能在指甲里下投毒,但看他一身脏污,指上还占有血迹,经由这样一双手递过来……   她还是含笑饮尽。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拍着,柔声道:“你这份胸襟哪。”   芳菲一笑,看着上官惊鸿,想闲话家常几句,上官惊鸿盯着二人,眼内情绪翻滚着,手往怀里摸去,皇帝极是机警,眼梢一瞥身侧,夏海冰立时跃到上官惊鸿前面,上官惊鸿脸色一变,宁王就在他身旁,恰见势不对,伸手想来挡,寒光一闪,宁王缓缓弯下了腰。   众人大惊,却见宁王胸前一片血迹,一把匕首插在心口。   上官惊灏眉峰一紧,将宁王拉开,夏海冰一怔之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终于沉声喝道:“护驾,擒拿睿王!”   案台上朗后众妃大乱,两侧大臣亦惊得纷纷离座,秦将军、兵部尚书、另有几名武将一起同跃出,皇帝将惊吓住的芳菲拥进怀中,   上官惊鸿看着从四周靠拢过来的禁军,往后慢慢倒退,眸中尽是笑芒,道:“荣瑞,你不是想治睿王府的罪吗,治啊,看我会不会怕你,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别妄想用任何人威胁我,睿王府的人不行,五哥也不行。”   “翘楚死了,这天下谁也不能再威胁到我。”   芳菲一咬牙,挣脱皇帝,一跪而下,急道:“皇上,求皇上饶过惊鸿,他是不谢唯一的孩子了,让他回府,莫再囚他杀他了,现下救相救宁王要紧。”   皇帝一拂桌案器物,怒道:“芳菲,若非朕见机快,这孽障杀的就是你啊!朕如何能饶他。”   芳菲却死死拉着他,皇帝终于没有下杀令,禁军不敢下杀手,混乱中,上官惊鸿打翻十数个禁军,扬长离去。   众臣却明白,上官惊鸿确实疯了。   亦知道,这位芳菲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殿中,七王子等人与三部尚书却是心惊肉跳,这次拼死一赌,却是赌错了。   宁王重伤被送太医院,不表。   *   夜。   一处宫殿,灯火华盛,却是新辟给芳菲的宫殿。   殿内,皇帝拥着芳菲坐在长榻上,下首上官惊灏正在低声禀奏什么。因上官惊灏事先提出要求,夏海冰今夜没有值夜,值夜的是左兵。   皇帝听罢,猛地站起身来,他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子剧烈颤抖摇晃,芳菲待要拉他,却被重重挥开了,他眼中血丝像要统统崩裂出外,低吼道:“此事可有实证?”   “父皇,儿臣从大理寺夏家逃税一案追本溯源,私下设法从庄妃贴身婢女口中问出,父皇不曾传召侍寝之夜,庄妃确曾多次秘密出宫私会八弟。”   上官惊灏心笑,我母妃既要唱白脸,我何妨唱黑脸,总不成让你走了,飞天。   父皇既准你离开朝歌,你们道我会出兵暗杀,皇帝的面子,我还是卖的。我不花一兵一卒,也能要你回来,看我登基,坐等受死。   皇帝紧紧闭上眼睛,良久,方对背后深衣蒙面的左兵道:“去,将上官惊鸿和庄妃给朕押过来,夏王近日一直昏迷,你带人将夏王府包围,将夏王的半边兵符拿回来,交予太子。”   左兵领命而去,稍顷,庄妃被带到,容色惨白,跌跪在皇帝面前,皇帝只是冷笑,芳菲心里同样报以冷笑,脸上却苦笑道:“我原想着明儿将惊鸿和清儿一道宣进宫,这……”   上官惊灏却知道,至此,上官惊鸿是彻底玩完了。   不论翘楚还是若蓝,都该杀的,不必懊悔——这个能引起上官惊鸿和皇帝决裂的女人,飞天真正爱的人。   412   庄妃暂时被扣押。   然而,左兵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将上官惊鸿带回来镜。   睿王已不知所踪。   睿王府所有人还在,却没有人知道上官惊鸿去了哪里,他似乎从出殿之后便没有了踪影。   上官惊灏一凛,他本便思疑上官惊鸿不可能如此便疯了,因为,这人本不知他会在此时揭庄妃一事,要防的是他会在睿王府一干人离开朝歌途中设伏。然而芳菲邀宴,表现善意,这人知芳菲必定在皇帝面前“相护”,如此一来,借乱逃走确是好时机!   而另一边,皇帝虽怒宁王当日替上官惊鸿说情,但终与丽妃多年感情,丽妃为人又极是贤惠——且刑场之后,丽妃即跪言常妃当年救命之恩,他暂摸不准宁王是否有协助上官惊鸿谋逆之心还是相报救命之情,是以,对其伤势甚是忧虑。而太医报,宁王重伤,伤在要害部位,并不似是苦肉计,且这苦肉计似乎毫无来由。   左兵又报上官惊骢仍在昏迷,病情不轻,搜了整个府邸,却找不到半边兵符。   皇帝大怒,又下令左兵遣人继续密查兵符,并暗中圈禁夏王府纺。   他本甚中意庄妃,又见上官惊骢虽恋翘楚,为人却甚是磊落,又越发持稳起来,也是为给上官惊鸿天香阁携翘楚而去当头棒喝,是以当日授予上官惊骢半边兵符,如今知庄妃失德,不禁思忖这上官惊骢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儿,兹念多年养育深厚之情,上官惊骢此时又还在昏迷之中,最重要的是,内廷不稳的消息不能传到西夏去,遂只命暗中封府,待查明上官惊骢身世再行定夺,否则,早将上官惊骢收监。   另外,他又下旨让大理寺副卿接下宗璞职务——知宗璞是上官惊鸿心腹后,彼时西夏一行仍在,朝廷重职变动他自是不愿教西夏知道半丝,只暗下旨意让副卿慢慢接过宗璞手上的公务,今晚,是时候了!   随即又吩咐左兵,以伤兄为由,全国缉捕上官惊鸿!   本欲以睿王府郎府宁王宗璞等为胁,但上官惊鸿殿伤宁王,舍睿王府而走,郎将军握兵在外,如今内廷紊乱,本便不能轻动郎家,何况郎家与他亦早成水火,果是谁都不可威胁他。除非那翘楚死而复生。   一番思虑之下,皇帝狠狠下令,若其拒捕,格杀勿论!   他做罢一切,只觉身心疲惫,心中疼痛:今日竟是如斯境况,如今,上官惊灏登基已是必然,上官惊鸿令他恨极欲杀之而后快,只是再无人能牵制惊灏,他百年后其他子嗣只怕——   再说左兵领旨,想起一事,正待禀报,随在皇帝身侧的芳菲却突然脸色一变,痛苦浮上双眸,随之紧紧捂住肚腹弯下腰。   她脸上汗如豆大,竟似极疼,皇帝大惊,立刻宣太医。   太医竟亦无法诊出是什么急病。   稍顷,芳菲咳出血来,血中带黑,皇帝与上官惊灏方知,她竟是中了毒。   一时,宫内灯火通明,太医院两名院正亦被召来,后始诊出,芳菲中的竟是武林世家唐门剧毒——蚀骨。   那实是一种慢性之毒,中毒者若体质强硬,可熬上二三年方殒了命去,但从心情激荡初发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夜半时分便会腹如痛绞、全身如被利刃剔骨,到全面毒发之时,便肠穿肚烂而死。   痛时万痛,死时万痛,死状悲惨。   且最重要的是——此药无解。   上官惊灏闻言一震,这是当日他在牢中令人将药涂抹到鞭上,抽打进上官惊鸿肌肤血沫里的毒,他母亲怎会同中此剧毒?   芳菲卧在皇帝怀里,一张脸惊得煞白,她本为皇帝即将传位给上官惊灏而心情激动,不意竟诱发了毒素。   皇帝又惊又怒,左兵淡淡看了上官惊灏一眼,皇帝何等人,立下便厉声喝问左兵可是看出什么。   左兵将牢中之事说了,皇帝狠狠看向上官惊灏,吼道:“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喂给你弟弟的毒现在居然喂到你母亲身上?”   上官惊灏眉头一沉,回想殿中情景,随即明白过来,皇帝几乎在同一时间悟出端倪。   问题仍是出在上官惊鸿献给芳菲那杯酒上!   曾听说上官惊鸿疯了,甚至将翘楚的尸身也剖了,染了一身鲜血,一身血衣赴宴。然而,他身上的血并不全是翘楚的,有些是他自己的。   是,芳菲喝的是上官惊灏交给上官惊鸿的酒,皇帝看着,上官惊鸿也不可能下毒,但他手里沾了鲜血,血沾到杯沿……   上官惊鸿是故意的。   他用上官惊灏给他下的毒经他的血传给了芳菲。   这种毒无药可解,上官惊鸿身负绝顶武功,能熬到壮年也不定,芳菲却不行!   芳菲浑身发颤,哭倒在皇帝怀里,皇帝惊怒之际,上官惊灏狠狠道:“父皇,母亲,儿臣现下便亲自去将那畜牲抓回来,我要他碎尸万断!”   皇帝咬牙颔首,又看向太医院一众,沉声喝道:“若无法将芳菲娘娘治愈,朕要你们统统给她陪葬!”   一群太医吓得身如筛抖,左兵上前一步,禀道:“皇上,睿王似乎另有用意。”   他说着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锦囊。   “这是卑职在搜拿睿王时,在睿王的书房看到的。”   上官惊灏闻言,猛地收住脚步,皇帝一把攥过锦囊,只见其上贴着一张纸,上写:荣瑞启。   皇帝恨不得将这逆子立刻五马分尸才好,他连忙将锦囊打开,却见里面有两角细小白中带红之物,薄有磷光,又另有一张纸写有数行字。   413   是夜,太子府。   上官惊灏将两封信分别折好,一封交王莽,一封交给曹昭南,眸光暗然,唇边却慢慢浮起丝笑意,又随即微微沉声道:“一定要交到这两人的手上。”   王曹二人将信收好,知兹事重大,都谨声应了。   上官惊灏一掀披风,点了自己的护兵一千,到东晓街等候。   未几,皇帝车驾到,由左兵领亲暗卫一千,夏海冰领禁军五千护送——皇帝已与夏海冰秘密相谈过,夏海冰道誓死护主,庄妃之事,放在后头。   一行人向江南——多年前芳菲隐居之地而进发来。   却原来,上官惊鸿锦囊里的纸笺写着:若想芳菲活命,到其江南旧居……   他在锦囊中呈上的两角白物,却是狐丹制成的药丸,从翘楚身体里取出的丹。   这丹没化,一直控住翘楚心脉之毒,但翘楚身死,已是没用。   他说,他将之切割成几份。   这两角远不足以保存芳菲性命,最多只能让她延命数月,除非她能得到整颗丹丸。   太医院无法可施之下,皇帝按纸上提示,将较小一角丹药让芳菲服下,果暂止了痛楚茛。   上官惊鸿果是有药,并非虚假。   多年前,老铁亦服过此药,但皇帝亲到睿王府时,老铁已然不在。上官惊鸿虽舍睿王府,他的老仆却仍忠于他。   谁都知道,上官惊鸿必不会轻易交药,他要借此羞辱对付众人。   这个人确实已经疯了,不惜一切,他手上虽无兵马,此行却极是凶险,但皇帝不管,势必要替芳菲夺下丹药!   车行数天,这天入夜,将到旧居,芳菲绞痛又犯,皇帝心疼之极,不断吻着她的脸颊,芳菲气喘吁吁,抓着他的衣襟,皇帝恨声道,朕拿到药之后,必定诛杀这畜牲,你莫要劝阻朕。   “这……”芳菲紧蹙双眉,心中咬牙却道,我自是要他死!   他将剩下的丹药给芳菲服下,低道:“我已写下传位诏书,按祖宗家法,放于金銮殿内,也已告灏儿。”   芳菲服药,疼痛止住,听得他的话,心中欢喜,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芳菲想,此行若成,这十多年治疗的苦难也值了,以后她便可以和这个男人永远在一起。   不谢,你死了,你输了,他爱的是我!   ……   两人说了会话,都是以后的快活生活,芳菲感觉有些疲乏,偎进皇帝怀里,小憩起来。   及至到得山下,皇帝将她抱出马车。   旧居建在山顶,一片红桓绿瓦,幽雅美丽。但见四下山峦起伏,群山逡险,山腰各处有少数猎户人家,灯火渺渺,很是寂静。   上官惊灏点兵一百,左兵和夏海冰从暗卫和禁军中点百名武功好手,皇帝见准备就绪,便令上山,突有一人到来,却是一名青年,似是上官惊鸿的人。   果然,那青年缓缓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家爷交待过,翘主子是上官惊灏所害,他不想见到上官惊灏!若这人过去,他便即刻将药掷下这万丈深谷!”   众人一惊,皇帝狠狠盯了上官惊灏一眼,冷笑道:“好啊,原来翘楚是你所杀,果够狠心果够手段!”   上官惊灏也不辩驳,眸光一动,只微微低下头。   皇帝冷冷拂袖,领众人离去。   走到半山,芳菲突感头昏目眩,皇帝很是担忧,亲自抱了芳菲施展轻功上山,左夏等人连忙紧随在后。   到得屋子,却不见任何人踪,皇帝大怒,突听得一阵笛声从屋后传来。   左兵、夏海冰在前掩护,簇拥着皇帝往后院走去。   众人掩在一片树丛中,只见后院有一个亭舍,一大片开阔山地,芳草萋萋,目光到处却也极为凶险,那山地尽处,山下尽是悬崖峭壁。   此时,玄月当空,上官惊鸿却亦并不在这里,反有两名女子并肩坐在崖边。   皇帝大疑,正想喝问,左兵却突然重重一按他的肩膀,他心中一动,略侧看去,却见左兵示意他莫动,似在说:皇上,有可疑。   左兵又迅速看了夏海冰一眼,示意他莫出声,背后众卫见状,也自屏了声息,等候吩咐。   有虫鸣从草坳里传来。   这百多人的崖顶,竟静得掺人。   说来也怪,那两名女子似乎并没觉察到背后有人,犹自低声说笑。   二人一穿珍珠红,一着湖水绿,衣袂飘飘。   芳菲瞋眸看着,浑身一颤,突地挣脱皇帝的怀抱。   这时,两名女子似乎也说到兴处,那珍珠红女子不知为何突然猛一转身,她这一转身,众人都大吃一惊,她却仍是没有觉察到有人,只道:“姐姐,你快看——”   湖绿女子笑问看什么呀,她说着也很快转过身来,那珍珠红女子却快速回转,面向悬崖,她回头一瞬,眼中抹过一丝幽诡……湖绿女子正惑然,说,哪有什么东西呀,她话口未完,旁边女子已直挺挺栽下悬崖——   湖绿女子大惊,怔怔站起来,颤抖着身子,厉声喊道:“不谢……”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故意摔下去的明明是我,怎么会是你?不是这样的!”   “你摔下去,他记住的就会是你……”   “不可以,他那次到山庄来,我们睡在一起,夜半的时候,他喊的是你的名字,你在宫中,他爱上你了吗?不会的,当初他江南遇刺,他一直以为,救他的是我,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告诉他的,我和他先有了夫妻之实,你小时候生重病,爹娘不在,是我背着你去求医的,若没有我,你早死了,常不谢,你不能恩将仇报,他是我的……”   随着绿衣女子的厉哭飘满山谷,芳菲猛地奔出去,亦对着山下咬牙嘶喊。   414   皇帝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若非左兵和夏海兵紧紧扶着他,他几乎跌摔落地。   终于,他使劲挥开两人,走到犹自对着山谷嘶喊的芳菲背后,一把扳过她的肩膀——他呲了眉目看她,肩上的疼痛仿佛令芳菲稍稍清醒过来,她惊恐地回望着他,“皇上……”   皇帝却猛然摇头,四下的人只听得一声清脆,芳菲已被他一掌甩到脸上,芳菲捂脸后退,似乎更清醒了几分,吃惊地看向不远处的湖绿女子——那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突然,一道身影从崖下跃起,却是方才在坠崖的红衣女子,另一名与自己模样相同的人。   她和绿衣女子伸手往脸上一抹,两张相同的容颜顿时变成了冬凝和郎霖铃。   那阵眩目如坠梦境的感觉在背脊冷汗下几乎立刻退个干净,芳菲知道中计,她心口砰跳,顾不得其他,便向皇帝手臂握去,颤然道:“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这样的……”   不知道那蚀骨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如同自己此时一样,全身都是刀挖的疼痛,连呼吸也被压得紧紧的,一张嘴便疼。   皇帝低低笑着,脑海里蓦然浮上那张和眼前女人酷似的容颜,那个语兮笑兮的女子,突觉眼前这脸丑陋无比,他毫不怜悯的将向自己手上抓来的女人挥到地上,伸手便从夏海冰身上抽出佩剑。   他举剑往芳菲刺去,却听得一声轻笑,笑声里尽是讽刺和嘲弄,他颓然明白,无论他这时再做什么,都已晚了来。   不谢。   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其实,这多年来,多少次梦徊梦到她。   他告诉自己,那是芳菲。   他当日将她囚禁起来的时候,她向他解释,他并不信,只冷冷对她说,除非她肯认错……他才会考虑原谅她。   其实早已爱上她罢茛。   若她认了,他就有理由不辜负芳菲,不再理她。   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好女子,她心狠手辣。   她难产,血染内殿,进去一刻,其实已经后悔了吧,只是,她是罪有应得的这个念头支撑着他。   他满手鲜血,却希望和一个善良无争的女子相伴。只为那年一面之缘、数句投机并不知他身份的女子竟肯为他将刺客引开,舍命相救。   他自此爱上了她。   为何昏厥醒来的时候却错认了。   记不清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此时,一手濡湿。模糊的视线中,只见男子一身银白长袍,手持玉笛淡淡看着他。   “惊鸿,父皇……”他颤抖着说了半句,却再也说不下去——对方的目光疏漠得像头顶的月光。   半生的愿望一瞬落空,芳菲看看皇帝又看看上官惊鸿,蓦然想起这许多年来盘旋在她梦里那满身鲜血女子的影像,她又惊又怕,止不住浑身激烈颤抖,绝望和怒意也一并迸发出来,她死死看向上官惊鸿,“你给我的药有问题,你在纸上特意写上,第一次毒发时,服食较小一片,来到这里方可服食剩下一角。这第二角药……”   上官惊鸿嘴角微扬,“嗯,是有问题。这第二角丹药上沾有迷幻之药,这药扰人心神,你看到与当年截然相反的情景,如何不反应。”   芳菲挣扎着起来,走到皇帝身边,“皇上,你亦是听到的,是他算计我,那药有问题。”   皇帝却突然伸手掐住她颈脖,她大惊,死命挣扎,在她以为自己就此死去的时候,皇帝又突然将她放开,她跌到地上,抚住痛苦的喉颈,骇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朕不能就这样放过你,朕要将你囚起来,你慢慢等死吧……”   皇帝轻轻笑说着,他伸手一挥,立时有两名禁军上前,将芳菲捉住。   芳菲看着眼前男人,只见他鬓角微霜,他也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容貌依稀是旧时模样,高大清俊,眼中却尽是权者的犀狠。   她紧紧盯着他,这时对于生死的恐惧反为淡了,他的话让她的心慢慢沉下去,她愣愣看着前面深崖,缓缓流下泪来。   她输了?   她输了。   不谢死了这么多年,她却仍是输了。   她失去了这个男人。   ……   皇帝一口血沫咳出,左夏两人赶紧将他搀扶住,他这时却企盼的看向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却看也不看他,亦不打话,只走到崖边缓缓坐下。   “朕知道,这时候朕说什么都已没有用,朕这便回朝歌,将诏书改了,传位于你。届时,你想杀了朕替你母亲报仇,只管动手。”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便是冬凝和郎霖铃也说不准他这时的心思。他散了鬓髻,一头白发披在肩上,发末束以蓝缎,和往日很是不同,背影宽阔冷峻。他似乎从怀中掏出些什么东西来,随即低了头,端详着手中的东西。   皇帝心中一恸,想了想,哑声吩咐道:“海冰,你立刻下去,传朕口谕,将上官惊灏带上来。”   夏海冰领命,领着数人立即下了山。   这时,上官惊鸿的笑声低低传来。   两厢无话,各自而持。   然而,过了盏茶功夫,只听得马嘶人声冲天而来,山下是一片宏大茂密的林子,人马似乎竟在里面厮杀起来。   皇帝大大一震,正要携左兵下山相看,恰夏海冰满身血汗,仓促而回,颤声道:“皇上,太子叛变!”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15   皇帝一惊,随即冷冷笑道:“就凭他带来的一千护军!”   他说着却很快住了声,因为夏海冰身上情况看来并不乐观,果然,夏海冰苦笑道:“不,皇上,太子有援兵。并非护兵一千,而是上万援军。他说恐防有变,特意调了兵马过来,卑职言明去意,太子不肯随我上山,反下杀令。如今卑职手下几名副手正领兵抵挡,但我们这边情况很是不利。”   “援军?”   皇帝大震,“他用了他手上半边兵符到边关点兵……”   上官惊灏事先竟已做了防范!   “可恶!”皇帝咬牙,他身子微微一滑,左兵用力扶住,道:“卑职等誓死保护皇上。”   他背后一众兵士亦随之齐声疾呼。   这时,突有脚步声响,左夏二人一凛,往皇帝面前一掩,只见一行人从亭子另一侧的树丛转出来,宗璞为首,后面随着睿王府一干人。   又有一人从众人背后缓缓走出,竟是莫存丰踞。   皇帝微微一皱眉。   “爷。”   景平一声低唤,上官惊鸿终于从崖边转过身来,他手上拿着一枚蓝色锦囊,众人知道,那是他从翘楚身上取下来的。   他将荷包小心放回怀里,淡淡点了点头。   却原来,郎霖铃和冬凝随上官惊鸿先离开,众人在皇帝派人搜府之后也悄悄离开了朝歌,   皇帝和上官惊灏彼时重心不在他们身上,是以路上并没有阻碍,他们抄僻静幽径上了山黔。   上官惊鸿问景平,“可将她安置好了?五哥五嫂他们呢?”   景平知道他问什么,忙回道:“按爷吩咐包下镇外客栈,翘主子的尸身保存在客栈冰窖里面。丽妃娘娘也已暗中出宫,现下和夫人在客栈照料着五爷。另外,也暗下通知了七爷他们离开。”   上官惊鸿颔首,这时,莫存丰赶紧道:“八爷,奴才大胆做了个决定,已安排莊妃娘娘和小皇子秘密离宫,现正送往夏家。”   “你竟敢假传朕口谕?”   皇帝冷冷看向莫存丰,莫存丰低头只道“奴才有罪”。   莊敏的事,皇帝自是不可能公开,扣押也是暗中进行,皇帝对莫存丰有所保留,并非事事让他知晓,但上官惊鸿进宫前夕,曾派人通知他暗中保护莊妃和小皇子,并告知他皇帝离宫后可暗中随宁王离宫。   是以,皇帝离开当晚,上官惊鸿虽不知莊敏因逆伦一事被扣,莫存丰亦不知具体,但他在宫中人脉极广,却知道莊敏被囚了。   他是老狐狸了,猜想必将有大事发生,他和曹昭南相斗数十年,自是不可能去投靠太子,他既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上官惊鸿身上,这时准备一搏到底。他想上官惊鸿既重莊敏,便设法将莊敏救下。   他是皇帝贴身大太监,伺候皇帝多年,谁会想有他,这假口谕一传,果凑了效。   皇帝见上官惊鸿心系莊敏,苦笑道:“你当真喜欢这女人?”   上官惊鸿不置可否,旁侧郎霖铃黯然一笑,沈清苓缓缓垂下眼眸。   左兵是锐警之人,早在夏海冰回来之际,便派人下山打探情况,这时,有两名暗卫回来,都是一脸急色,“报,我们的人抵挡不住,太子即将杀上峰来。”   皇帝气血上翻,紧紧握着左兵的手,他极目而眺,只见山下稍远之处火光透亮,然林木遮天蔽地,又是夜黑如涛,人马在林中娑影穿梭,看不清战况,但那不断迫近的厮杀之声,仿佛敲打在心上。   山中不同别处,方圆是连绵的空旷,可纳人可战斗,是以上官惊灏能调兵遣将到这里。   出发前为防意外,在上官惊灏的恳求下,他写下诏书。如今,上官惊灏只要将他们尽数诛杀,便可登基为王!   夏海冰道:“皇上,卑职率兵死守此处,左兵护你和八爷从另一侧下山。”   “这行不通。”宗璞却打断了他,“义父以为太子为何事先便有所防范?翘妃之死,受益最大的人是太子,八爷后凭此断其是凶手并非武断。常妃殿旧袄无故失踪,必是凶徒所为,然秘密既在翘妃身上,则袄中必定无物,八爷突让皇上到旧居来,太子心思慎密,念及空袄,怎会没有所虑?他既有所思虑,必早已做准备,调遣了足够的人马,这另一侧的路,我们来时无阻,如今只怕难了,太子必已派人在那边堵截。”   “但两两相比,仍是小路安全,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朕能回到朝歌,就可颁召除乱。”   皇帝此时也显出国君的威严来,沉声说道。   他话口方落,却听得有禁军惊声叫道:“他们已杀到山脚了。”   靠近山脚处林木渐少,视线可及,众人看去,果见太子的兵马已将禁军逼杀到山坳处。   众人大惊,不管是皇帝的人,还是睿王府众人。这时皇帝也顾不上其他,伸手便来拉上官惊鸿,“此时不是你与朕怄气的时候,你我先离去,小径纵然设伏,但太子的主力在来路上,我们仍从小路杀下去……”   上官惊鸿身影一动,却向来路走去。   那是送死所为!   但睿王府众人一声不响随了过去,皇帝一咬牙,与左夏二人领兵掩护。   山脚下,这一场厮杀很是激烈,到最后,上官惊灏领兵竟将皇帝的禁军和暗卫杀个七八。   即便以芳菲为胁,上官惊灏亦脸色不改,令兵士扑杀。皇帝等人负隅顽抗,男子身上,人人都已负伤,情势险峻。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16   便在这种情况下,上官惊鸿亦没下杀手,只将近身的敌军砍伤打翻,护卫着每一个人。   他似乎没有揭穿芳菲的喜乐,亦没有战况危殆的悲伤镜。   他只是舍命一般护着每一个人,从睿王府的人到荣瑞到这边的小兵。   每个人心头都染上一股悲伤。   为这即将罹难的苦痛,又似乎只为这个男人。   上官惊灏在不远处,被军士护围着,轻轻的在笑。   此时,上官惊鸿正在抵御数十个兵士,上官惊灏眼眸一暗,抓起马腹上的弓箭,缓缓将弓拉满。   嗖的一声,划破夜色纺。   皇帝等人各在打斗,却有泰半的人看到了向着上官惊鸿疾飞而去的箭。   众人俱惊,却谁都有敌在前,不可相救。   突然,林间一声厉啸,一人跃到半空,横刀一斩,将羽箭砍成两截。   一队军马呼啸而出,为首兵卒,高举军旗。   “八爷,幸亏你等在大路之上,此处灯火通明,微臣方能及时循光赶到。”   火光照耀,上官惊灏脸色一凝,只见旗上,一个“郎”字飘扬夺目。   ……   荣瑞二十八年秋,江南一夜伊始,东陵爆发建国数百年以来最厉害的内战,其后数十场战争,史统称夺嫡之战。   这场战争在东陵史上留下了最重要的一笔,其中一个原因便是那战况战果往往出人意料。   首先,江南一役,睿王将败,远在变观的大将——郎延平领数万兵士如天兵降,败太子于野。   可郎将军亦无法一举拿下太子。   在追赶太子时,为东陵另一员大将领兵阻于江南郊。   那员将领却是秦将军,一直为宁王马首是瞻的秦家。   原来,太子早在围场狩猎,已与秦家大小姐秋雨交好,秦家也在之后暗中改投太子。   后世在研究这段历史时,认为秦将军所以叛宁王,只因宁王独宠正妃不肯与秦家结亲,且其相助睿王,即便睿王登基,秦家得记大功,终疏两层。于太子而言,秦将军却是国丈,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两位皇子同样远虑,早便致信秦、郎二将。秦将军接信即赴边关,将自己部分兵马调出赶来。郎将军亦然。   包括太子在内,各人都是小规模调兵,开始之初,并不想引起大轰动,一切秘密进行,似乎谁都认为可以不动声色将对方击垮,却谁又都旗鼓相当。   郎将军相助睿王一事也多为后人道。   实际上,此事看似古怪,实则不然。   郎家与睿王闹翻并非虚假,但与睿王决裂的是郎相,郎将军实则暗中一直支持睿王。到最后一刻,这位将军成为睿王最强的后盾。   据史学家研究,睿王虽深宠侧妃翘楚,但与郎家决裂之始,已于一深夜遣家仆老铁派人送信至边关。   后来,年月久远,信的内容已不考究,只能从郎将军的手记窥得一二。   史学家普遍认为,睿王打动郎将军的原因有二。   一,睿王的亲笔信在决裂之初已送到郎将军手上。睿王是有诚意的,且这诚意落在郎将军身上,这让郎将军感到欣慰,认为睿王比贤王更懂得,真正掌握郎家命脉的是谁——兵权在郎将军手中,而非郎相。   当然,并非说郎将军忌讳自己的父亲,但上官惊鸿对战将的看重,让他认为,上官惊鸿对战争的把握比贤王深厚许多,且上官惊鸿本身便有实战经验,这样的皇子更可能取得天下,护住江山。   郎家需要传世,这是郎相选择贤王的原因,郎相认为上官惊鸿不爱郎霖铃,日后必定怠慢郎家,但这位老相爷在紧要关头里却倒置了本末,郎家要传世,首先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争斗中脱颖而出又肯提拔郎家的君主。   对郎家再好的人,没有战和守的能力,也是枉然。   二,信中睿王言明自己所爱是谁,但必不负郎家。   这不欺瞒不卑亢,阐明相互倚侍利害干系,反比任何奢华承诺来得实诚。   后太子整顿兵马率先回到朝歌,并用兵符调出边关剩余九万兵马,将朝歌约三万禁军入编,秦将军亦将自己十万兵马调出。二十三万大军封锁朝歌并皇城,太子请出金銮殿上诏书,诏告天下,言皇帝被睿王所擒,以清君侧为由讨伐睿王。   另一边,军力稍在秦将军之上的郎将军,十五万大军拥皇帝和睿王于朝歌毗邻都城邺。   而让这场夺嫡之战更添上一抹色彩的是——另外两名亲王的加入。   其一是贤王,郎相拥贤王于南,南燕翔国世子燕紫熙请兵十二万为贤王押阵,以太子诏书乃假伪,皇帝为睿王所囚等为由,辅助长子一登大统。   最让人意外的是,割据于西北靠近边境的夏王。   太子回到朝歌之后,曾派人抄了夏府,却发现王府中昏迷的夏王是假夏王。   一招金蝉脱壳,瞒过所有人,上官惊骢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带着夏总管和银屏离开了朝歌,并以半边兵符调出边关十万兵士。   至此,边关防守澄空。   贤王和夏王一直很安静,割据一方,而在入秋的一个多月内,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却进行了十多场战争。   二人用兵皆极为小心谨慎,是以死伤不多,互有胜败。   当然,上官惊灏以人势之优,胜多。   实际上,仅以战略位置而言,朝歌亦是大利。   它位于东陵最东,前靠邺城,后临山脉。东晓郡为界,将邺城和朝歌分开。东晓既为朝歌外邑——保护朝歌和皇城最重要的关卡,城墙坚厚连绵,多个城门,城门坚固难摧,可攻可守。   上官惊鸿数次发动攻城,亦无法拿下此郡,更莫说进入皇城。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明天有疑似翘楚的女子出现在夏王据地。   417   PS上节笔误:而在入秋的一个多月内,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却进行了十多场战争。   上过惊骢应为“上官惊灏”。   当然,朝歌地理亦有它的弊处。   它前部既有敌驻守,背腹又是辽阔连绵的山脉,在拿下邺城之前,一旦粮草将尽,上官惊灏军队外出买粮极难。   往背后走,需攀绕重重山脉方可有路径折返东陵南北方城郡,军需大,又是至关重要之事,必须派出重军达数万,然而,这一来路途极远,疲军不说,更说不准上官惊鸿会否亦远行军,设伏于山峰出口之处。即便上官惊灏派探子探测山地出口处无敌军影踪,亦不会轻易派兵出去,慎防中计。   而若想从前方邺城出,除非彻底灭掉上官惊鸿军队。   两路皆不通。   然而,这弊端至于上官惊灏却似乎无碍——据郎将军当日从边关撤走的兵士报,曾见几乎同时撤走的秦军士兵驾了无数粮车离开。秦将军接太子报,似早便做好准备,除朝廷配备的军粮外,暗中向边关各城郡的粮商购足了粮食。   上官惊灏粮草充足,可维持一段时间,是以他似乎并不急于主动攻击,这看起来竟有让长途跋涉过来的兵士养精蓄锐之意,以期发动一次大规模歼灭之战,一举拿下邺城。这样,便可保兵力对付贤夏二王。   以致上官惊鸿这一方虽驻邺城,可随意后撤、向其他城郡购买粮食,却反处于一种被动状态。   而未几,分据四处的四名男子都接到信报,西夏屯兵三十万于西北边境。   这消息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   皇帝于邺城昭告天下,盼四子先释前怨,以国为重,一致对敌。但这则告昭如石沉大海,四王并不回应,便是同在邺城之内的上官惊鸿亦不说不问,皇帝希望促成的秘密会晤落空。人心自私,东陵浩浩大国,却终于落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困险之境中去。   随后,上官惊鸿密见邺城官吏,又仔细将东陵各郡地图仔细研看了一宿,在几次小规模攻城失败后,竟下令大举出兵攻城。   所有人都不赞成。   这种时候谁不急?谁也都知道上官惊鸿急,但急归急,决计不能乱。亦谁都知道上官惊鸿智谋,但对于这次进攻,无不心惊。   只攻一个城门,对方可迅速从其它城门调出兵马过去支援。   分散攻击,以少数之兵攻击有重兵防守之门,必折损兵将;遇多数之兵攻击若兵防守之门,亦不必惊喜,不管这城门的防卫相较其它城门有多薄弱,实际布兵必定不少——兵马数目上,上官惊灏较上官惊鸿有绝对优势。再者,灏军本便居高临下,投石器,羽箭,一轮抵挡下来,其他重兵驻守的城门,里间士兵已然歼敌,可赶来支援,到最后,仍是上官惊鸿失利。   但上官惊鸿仿佛发了狠,他研制了一些新武器,命工匠赶制出来。   这一仗,他对各个城门均衡用兵,七万大军分用到七处城门上,只在一个他于地图上标识为“角”的城门下了重兵,挥军八万攻打。   十五万大军尽数而出。他亲领兵将,对角门发动最凌厉的攻击,似乎试图以分散又集中的方法去破这个城门。   角门几乎被攻破。   可惜,终没有成功。   上官惊灏亲率十五万军兵在这个城门上迎战,后来杀得性起,更第一次大开城门杀敌。   似乎,这角门也是他极为看重的城门。   这一役鸿军伤亡惨烈,灏军死伤达七八千,上官惊鸿却折损了几近五万的兵马。   上官惊鸿大败,五万士兵命丧其手。   硝烟弥漫在双城之间,尸体的血腥味道盈满整个天空和大地。   夜鸦厉叫,到处充斥着死亡的苍凉气息。   ……   液,鸿军将帅军帐。   帐中,各人脸色凝重,终于,皇帝沉声道:“老八,你不可再任意妄为,你若信不过朕,兵权暂交给你五哥,让你五哥督战。”   众人闻言,相互一眼,郎将军率先跪下,一记长笑充满悲意,却缓缓道:“陛下,愿为睿王鞍马,无论生死。”   睿王府众人更是二话不说,刷刷跪下,宗璞和宁王相视一笑,亦跪下道:“同郎将军言。”   众皇子和几名尚书面面相觑,皇帝却是一僵,良久,方苦笑道:“好,好,即便明日便战败,有这些忠心之人,惊鸿,你亦不枉此生了。”   “你有的,朕不曾有过。”   也许,有过,只是已经失去了。   他摇头笑着看了看夏海兵和左兵,前者苦笑,后者眼睑微低,看不清神色,却谦谨一躬。   冬凝怔怔看着上官惊鸿,从在翘楚身上拿到常妃的秘密那天开始,上官惊鸿的话越来越少,两眉之间的皱褶却越来越深。   他的眼睛,安静淡然得像块玉。   这时,他仍是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前方随风轻扬的营帐。   他心里的伤已经好了吗,因为重心全数落到这天下上面,所以才会如此疯狂。   这样也好。   至少不必那么绝望,战死总比绝望而死要好。   死去的女人怎么比得上这天下。   何况,他还有一直支持他的郎妃,有最初的挚爱清苓。   看着郎琳玲和沈清苓凝站在下首,以妻子以情人的眼神看着上官惊鸿,冬凝心下轻笑,悲哀笑开。   帐内陷入一片衰败萧条的气氛之中,帐外突有脚步声急至,有兵在外颤声报道:“出大事了,请睿王快出来看。”   418众人随上官惊鸿急出,左兵走在后,眼中犹自打量着那大帐一角的硕大丹炉,打造兵器之始,上官惊鸿就同时也开始熬炼一种药液,让人涂抹在兵器之上,兵器经擦拭,锋芒使更盛。   今日虽惨败,但对敌之时,果见兵器很是锐利,轻轻一划,敌军已皮绽肉裂。   ……   帐外,只见对面城池,东晓郡内焰火腾空,如一只火凤来。   对方这是要燃焰火以庆?   可似乎又不像,若是庆贺,那焰火似乎又单薄了些许,稍纵即逝。   上官惊鸿一口血沫溢出,众人一惊,明白他是受了刺激,营帐之间都很是安静,士兵们还沉浸在同伴的死亡、还有明天的未知之中茛,   在外的兵士都愤怒地看着这位将军,这个妄顾军士生命的男子,在对角门的进攻中,他看着无数士兵被杀,竟仍下令一次又一次进攻……   见状,人人心中都有一丝后快,却又对这名男子心存恐惧畏怕。   不知谁竟还说了声“好”。   “谁还敢嚼舌根,斩。”   兵部尚书沉声一喝——战时,他亦是其中将领,和宁王、夏海冰、左兵和七皇子等人亦负责掌一部份兵。   景平和景清赶紧搀扶住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凝着近处一名持刃士兵,嘴角却碾出一丝笑意,“郎将军,你亲领二万军士到经南北几郡绕道到迦雪山脉,在出口处驻扎,左大人作副帅,随行协助,左大人对擅用探子,即派大批探子从山脉一路而进,探查是否有灏军影踪,若有之,请速派人回邺报。”   “邺城此处,不可再发动任何进攻,死守严防,一定要守住。没有了粮草,上官惊灏支持不了多久……”   他说着头一歪,竟然昏倒过去。   众人大惊,知他旧伤未好,又在战争中添了新伤,虽服下剩余狐丹,却抵不过此时怒急攻心,立即命人传了军医,军医在内诊断着,众人在外,一边担忧着,一边却又为上官惊鸿的话感到奇怪。   上官惊灏怎么会突然没了粮草,这怎么可能?   上官惊鸿到底在说什么?   惊疑之间,左兵却突然眼中一亮,让士兵即传邺城官吏。   众人越发奇怪,他却劈首就问,“八爷密召你们,可与你们探讨过什么问题?”   “回大人,睿王曾问东晓郡内农物布置的情况。”   听罢众吏回答,宗璞微微一震,脱口道:“此间地势使然,谷稻方始渐熟,尚未收成。他早前曾在邺城城内四处察看,看的并非城中布防,而是农物收割情况,邺城与东晓毗邻,处同一地域,邺城谷物未全熟,则东晓必定也一样。   “他下令攻城,角门一块难道是东晓郡内农粮所在之地?”   各人听闻,一个激灵之下,命人取了地图来,众人或居朝歌庙堂,或远在边关,对东晓地形不熟,但邺城官吏与东晓只是城墙之隔,往日多有贸易往来,彼此情况极为了解,这一圈点下,那角门竟真是粮物遍植之地。   上官惊鸿是想攻破城门,从彼进,摧毁尚未收割的粮草?   十皇子悻悻道:“这好是好,但对方手上仍有足够粮草,何况,若能攻进城去将地上粮物一把火烧了还好,如今八哥赔了四万多人的命,却……一无所获。”   六皇子和七皇子没有出声,却亦是默认了十皇子的说法。   “五万兵马,你们以为那是什么,”宁王厉声喝道,随即摇头道:不,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宗璞抿唇苦思,皇帝紧紧闭眼,他……半点也不了解他这个儿子的想法,他没好好爱过他,甚至,不及他的兄弟朋友坚定……   郎将军来回踱步思考着,郎霖铃却无心思考,无论什么时候,上官惊鸿始终是上官惊鸿,带领着众人的上官惊鸿,她不质疑。   凝着帘帐,等待军医的消息——景平等人在里面陪着,景清像只蛮横的牛犊子一样将她和清苓都驱了出来,不让他们靠近。   沈清苓这些天,也变得很是安静。   她蓦然发觉,不知从什么上官惊鸿似乎没有再和沈清苓说过一句话。她淡淡道:“你可还好?”   沈清苓看了看她,自嘲一笑,仍旧看着军帐,并没有说话。   是宗璞一声怒斥,才引起沈清苓的主意。   却是冬凝刚从军帐出来,突教左兵握住手,左兵最终虽饶过她,冬凝想起二人曾经的亲密,脸上顿时一热,又是在大伙面前,慌忙挣扎,众人看二人模样亲密,都吃了一惊。皇帝也连连看了几眼,左兵朝皇帝一躬,一揽冬凝的纤腰,即施展轻功离开了。   冬凝听到背后一片声音,又羞又急,恼道:“左兵,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要照看惊鸿哥哥。”   左兵却并不撤手,将她径直带到一片谷地,才将她扔在稻谷垛中,冬凝方恼怒坐起,却又教他握住肩膀,半带调侃的声音淡淡而来,“秦冬凝,两军交战,你父亲和姐姐在那边,你在这边,你不难过吗。”   冬凝心中一黯,这多天以来,除去上官惊鸿曾问过她,所以人的心都在战事上,便没有人再问过她了。   她咬紧唇,抬手擦了擦眼睛,却见左兵眸光一暗,两片温热已覆到她唇上,她脑子一嗡,顿时僵在原地。直到他毫不客气地顶开她的唇瓣,舌尖滑了进去……   “你放开她,”   直到一声沉喝从背后传来,冬凝才一惊,猛力推开左兵——宗璞胸口猛烈起伏,眼中怒意盛极,一手便向冬凝抓去,左兵眉宇一低,伸手在谷地上折了一簇穗儿,一抱冬凝,施展轻功离开。   皇帝说,左兵办事稳妥,也没有人追过来,只有他……   宗璞自嘲一笑,定在原地,良久,方循原路慢慢折回。   回到大帐的时候,却见冬凝从帐外一个士兵腰间拔出佩剑,往左兵手臂轻轻一挥,左兵手中还拿着谷穗,血水滴到穗上,整支谷物顿时发黑。   宗璞一惊,众人已相继失声道:“蚀骨。”   “不,这毒必定不是蚀骨。于人体应该无妨。是,睿王是能炼毒,但这大规模死伤,尸横遍野,必起大瘟疫。这样的瘟疫足以屠城。最后,谁都不能幸免。”   左兵微微挑眉,一字一字道。   郎将军恍然想起什么,环了众人一眼,低道:“我懂了。秦将军当日运走的粮草必定没有我们想像的多,这里其实有一个破绽。我和他各自领到江南救援的兵马除外,我们二人在边关的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撤出边关,赶赴朝歌,他们只较我的兵先走一步,若他们身上带有大量粮草,行军不可能如此之快,比我们先到朝歌。八爷想是早便注意到这点了。”   至此,所有人都一瞬怔住,终于全然明白上官惊鸿所做一切。   从秦将军虚假的粮车开始,上官惊灏迟迟不主动进攻,最重要的目的在于,他在等谷物收成。   他是个谨慎的人,他要先稳定了粮草——这个战争中最重要的东西。   角门一役,上官惊鸿有意让他知道,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亦要攻进角门,毁他粮草,上官惊灏大捷后必定亦忧虑,怕上官惊鸿稍息过后会立刻再攻,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不再等谷物丰收,而是连夜抢割,宁愿减产。   要满足这片大军的粮食得有多少,单靠城中百姓抢割,一晚如何能成?   最后,进行收割的必是全体军民。   白天,如此疯狂的进攻,身死的军士不多,但受伤的军士该有多少,伤口一旦沾染的禾苗,这苗枝便毁了……   且在白天的战争中,上官惊灏大开角门,若上官惊鸿的暗卫换上灏军服饰,在太子鸣金收兵时进了去,是,暗卫要进太子身打探情报很难,但若只在暗处观察是否收割谷物呢。   所以,有了焰火。   上官惊灏很快便断粮。   二十三万军兵断粮。   五万以搏二十三万——   后世称这一役,为“角门之战”。是东陵史上最为后人评说的战争之一。   ……   众人怔震不已,这时睿王府一干人从军帐仓惶奔出,景清哭道:“爷的伤毒很重,军医说,爷根本就没有服下狐丹……他一直在喊翘主子的名字……”   *   同夜,边关以西北境。   夏王军帐。   小心翼翼将男子环在自己腰上强壮的手臂放下,女子缓缓下了床。   坐到地毯上,凝着教风微撩开的窗帐。窗外星空辽辽。   她叫小蛮,是这个城邑一个普通农户的女儿。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她生了场大病,从病中醒来,却成了是夏王的女人。   战争中,军兵都需要一些女人,她独独被夏王看上,是幸运的,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很多女人很是羡慕。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19   幸运与否她不知道,但和夏王一起她很开心,哪怕以前的事,她大病过后已经全然忘记。   她唯一在意的是,夏王已有妻室。   她渴望干干净净的感情镜。   夏王对她说,他从来没碰过他的王妃,他们是政治联姻。   他已将公主护送回属于公主的国家,这里打仗,不安全。   这是他唯一能为公主做的。   他腹上有一道刀疤,很深,是公主留给他的。   她笑他,看你以后还敢辜负女人不。   他笑而不语纺。   良久说,不会,永远不会。   他说,小蛮,你是我的永远。   她想,那真是最动人的情话,尤其这话是一个英俊无匹又手握兵权的男人对你说的。   因为这样的男子往往都不专情。   她却不怀疑,他的眼睛告诉她,他爱她,很爱很爱她。   他们的相识似乎简单又命运。   数月前,她赶羊马到山上吃草,不慎跌进深沟,为路过的夏王所救。夏王一眼便看中她,并没有将她带回村子,反将她带回朝歌。   后来,她生了场病,将一切忘记了。   夏王说,他没忘记就好。   他如今甚至驻扎到她村子所在的城邑里。   她这几天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有枚红彤彤的棺木,棺中躺着一名绝美的女子。   一名美丽的白衣女子和一名白发女子站在棺木旁边。   有一抹绿光调皮地在棺上飞来飞去。   白衣女子问白发女子,“婆婆,只剩下这个办法了吗。”   白衣女子三四十岁的年纪,绝对不是婆婆的岁数,但她眼中都是沧桑,笑得慈爱又决绝,“姑娘,她的外公为救我而死,我早便不想活了,只是我有对狐族的责任,有对她和她母亲的责任。”   “她曾到过天神村,她是个好孩子,解开了我的心结,让我从仇恨中解脱出来。只可惜那时我虽有些感知,却不敢肯定,没有机会和她多聚。”   “如今,普天之下,能救她的只有我了,我的丹灵保住她和孩子。我一直以为,飞天封印天神村,是对若蓝的补偿,对翘族的惩罚。但也许,天神村存在的意义是让我这外孙女得到重生。两大古佛圆寂前封印天地神魔术法,偏偏没办法封住飞天设下结界的天神村,我还能运用术法。冥冥中有天意,她魂识里有飞天的大佛法加持保护,她和孩子的魂魄得聚在尸身四周不散。”   “如今,飞天已从她腹中取了东西,她相助飞天最后的心愿已了,飞天进宫参加宫宴正好,我寻来一具已死女子的尸身,用幻术将她幻化成翘楚的模样,再将翘楚原本的身躯复活,用幻术将她幻化成那失足跌入沟谷致死女子的模样。东陵新死的女子很多,婆婆亦是寻了很久,才寻到一个和她模样有几分相若的,你看这双眼睛多美丽。”   “我死后,请让吕先生将她的记忆封住,将她送回半夏身边,半夏必定会给她新身份和新生活,我希望她能快乐的好好的去活一世。也许,飞天是爱她,很爱很爱她,可是她在飞天身边注定是无穷无尽的劫难。琳琅姑娘,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   梦,还有夏王告诉她的关于他们的故事,似乎都值得她去深究,但她不想去动这个脑子。   她深深思念着梦里那两个女子,但她发现,她并不留恋过去,一点也不。   她只为没有记起和夏王的过往而惋惜。   她知道,他们之前必定很好。   因为,醒来第一眼看到他,她很是开心。   她是在夏王军帐醒来的,醒来几天了。   她最记得,她初醒一瞬,他亮如星辰的眼睛。   这个俊美又帅气的人。   上官惊骢。   他告诉她,他叫上官惊骢,让她直唤他的名讳。   ……   “你怎么跑到地上去了?”   身子突然被抱起,低沉的斥责声从背后传来,她吐吐舌头,任男人将她塞回薄被里,他捻亮了床前的灯火,随之将她抱到身上。   她趴在他胸膛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方才已经发现了吧?怎么现在才来骂?”   上官惊骢漂亮的眉毛一拧,“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自觉。谁知道你在地上越坐越开心,也不知道起来。林小蛮,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做娘亲的自觉,该罚。”   他作势要去呵她,小蛮咯咯笑着去躲,却被他大掌按住脑袋……她微微怔住,看他眸光如宝石,熠熠凝着她,眼里都是爱慕、疼惜。仿佛她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她咬了咬唇,他猛地将她拉下,深深吻住她。   这是他们这些天来第一次亲热。   她醒来后,他似乎怕惊着她,虽同床共枕,却并没有如现在一样。她有些不自在,想去躲闪,他却不让,握着她双肩,在她耳边低低道:“若蓝,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会让你幸福,一辈子将你好好珍藏起来……”   我一生渴望被珍藏,妥善安放,免我惊,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   心里仿佛有道声音随着他的话亦低低响起。   他眼中光芒那么暗哑,那么深沉,她不知道若蓝是谁,但她知道方才的话是对她说的。小蛮一颤,终于,试着慢慢回应他的吻,他竟是浑身一震,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420   他迅速坐起来,将她紧紧抱住,加深了这个吻,他初始还能小心翼翼,很快便失了控,扯开她的衣衫……   当他粗糙的掌心握住她的浑圆时,小蛮呼吸一紧,抓住他的衣襟,上官惊骢似乎是个中高手,他知道怎么去引起她的反应,他的手所到之处,或轻或重的抚按揉捏,她倒吸着气,浑身微微颤抖着,犹如被电流击过。他的手缓缓往下滑,突然轻轻按住她腹上某个地方,那里有一处凹凸不平。她一僵,紧紧攀住他背脊的手,跌滑下来。   上官惊骢立刻住了手,替她将衣服拢好,将她抱进怀里,她抬眼看他,见他眸里涩意一闪而逝,眼中都是紧张和担忧,他眉峰一低,柔声道:“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方才起来又是在想什么?”   “我就是白天睡多了,方才睡不着,怕翻身什么的吵醒你才起来的。”   小蛮摇摇头,反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脊,笑道:“你白天出去检兵的时候都是威风凛凛的,如今怎么变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了?至于现在,我就是奇怪……肚子上怎么会有道小疤痕?”   你虽被幻术变了模样,身体还是翘楚的身体,上官惊鸿曾破开你的肚子取出油纸,后来他帮你缝合了,但这道疤痕……上官惊骢咬紧牙,道:“那是你在沟里摔倒,被石头弄破的。”   小蛮点点头,随之调皮一笑,“你骗我,是你家公主气不过给我划的吧。”   上官惊骢一怔之下,长效随即板起脸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夫为妻纲,你懂不懂?”   “你将我拐了,让我孩子也怀上了,却还没给我名份,还敢说夫啊妻啊的。”   上官惊骢闻言反愣住了,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炫亮夺目,小蛮看他一副怔呆的模样,伸手去戳他的脸,他却握住她的手,用力的亲吻了几下,随之将她狠狠揉进怀里,“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想问我要名份吗?镜”   小蛮还真没想问他要名份,看他似乎有些不开心,看他和她说笑,她也就顺着他的话和他说笑,这时见他竟是欣喜若狂的模样,心里微微一疼,柔声应了。   “我这就让下面的人准备!”   上官惊骢眉眼都是亮晶晶的笑,在她唇上折腾了很久,复将她塞回怀。   小蛮心中也是欢喜,虽然照他所说,他们认识不久,但成为他的妻子,仿佛那是经年的承诺……她想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想他像现在一样开心。   她总觉得他并不那么开心。他看她的时候,眼中总带着一抹小心,似乎她随时会消失一样,睡觉的时候将她搂得紧紧的,所以方才她一挣就开,她便知道他醒了。   “告诉我,现在在想什么。”看她安静下来,他摸摸她的发,诱哄她道纺。   他语气里还是有抹紧绷。   “惊骢,我想好好照顾你,让你开开心心的。”   小蛮说着自己也好笑,她是不是母爱泛滥了。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肚子,已经见到形状了,不很大,但也圆圆的,微微隆了起来。   果然,上官惊骢纠健的胸膛也微微震动,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直到看她拍肚子,才回过神来,一把握过她的爪子,斥道:“林小蛮,你小心孩子。”   也许这是他和她的孩子吧,她心里深深爱着这孩子,自是小心不会弄到孩子,只是轻轻拍了拍,但小蛮看他满眼宠溺,却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好玩,另一只手作势又往肚子敲去,上官惊骢一声低吼,单手便将她双手包裹起来,定在她腿上,狠狠往她唇上一咬,“让你拍。”   小蛮微微吃痛,往他嘴上也重重咬了一下,上官惊骢却反似很是喜欢,嘴唇在她脸上轻轻重重的摩挲,那新长的青茬刺得她痒痒的直躲,后来她有些困了,便依偎进他怀里,道:“不知为什么,我怕你不喜欢孩子。”   上官惊骢一怔,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好,低声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的孩子?”   他见她脸上笑靥明亮,将她抱紧一些,枕到自己的臂上,“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咱们的孩子……我说过,我爱他就像爱你一样。树林里的约定,你忘了,我却永远记得。”   小蛮的神识本有些模糊,闻言一个激灵,睁开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   窗帐外的星光烁烁,小蛮想,她之前想错了,上官惊骢的眼睛比星星还漂亮,他深深凝着她,唇边的笑像穿过千百年的时间,“你回来了,小狐狸。这个才是你。”   小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多的是她确实不想考究,他知道他会待她和孩子很好,她很是快乐,她知道,他也是,她伸手去揉他的披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心里都是柔软,“惊骢,孩子叫什么名字?”   “不悔。”   ……   夜色明媚。   *   睿王大帐。   上官惊鸿的情况很是恶劣,众人此时方才明白,他并不是为战事怒急攻心急出了病,反是知道策略成功了,宽了心,才病发如山倒,这一个月,他绷的比任何人都紧。   他这些天来,都是颜如白玉的模样,很是温恬,却充满淡漠疏然,这时却全然不是,他脸色青白,躺着榻上,手紧紧压在心口,衣襟里露出半截蓝色荷包,不断叫喊着翘楚的名字,又低低唤着“蓝”。   没有人知道那句“蓝”是什么意思。   众人只是彷徨,谁能给他一个翘楚。翘楚已经死了。   421   后来,还是皇帝浑身一颤,想出一个办法。又也许该说,别无他法,出此下策。   因为,景平说,每晚在所有人都歇息后,上官惊鸿会悄悄到一个帐子去。   众人将上官惊鸿抱进那个帐子。   四大和美人一直在这帐里守着。帐里放着一枚终年不化的冰棺。不知道上官惊鸿使人从哪里弄过来的,在邺城驻军后,他便将翘楚的尸首放进棺内。除去冬凝和佩兰,四大、美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冰棺。凯   也毋怪冬凝认为上官惊鸿心里的伤好了,他不再用强硬手段去驱赶两个丫头,他白天安静地指挥战斗或练兵,只有在每晚夜深,在两个丫头也睡着以后,才过来看翘楚。   四大美人本来不允,宁王沉声说“若他死了,我们打输了,你们主子永远回不去北地”,两人才咬牙走开。   景清将上官惊鸿放进棺里。   上官惊鸿似乎感应到了,他还昏睡着,却像不畏寒似的,缓缓伸手过去将旁边的翘楚搂进怀里。   紧紧抱着翘楚冰冷僵硬的身体,他方才安静下来,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众人真的以为,这人的重心放到这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战争里去了,此时,在帐里静得根针落地亦能听到的情景中才明白,他们错了。沈清苓一擦眼睛,跌撞着飞快奔出帐子。馐   *   东晓。   翘振宁讨好一笑,道:“殿下,翘某愿回北地带兵马粮草过来相助。”   半个时辰之前,翘振宁便听得帐外一片慌乱之声,携凤清外出一看,远眺而去,却见不少士兵正从田郭那边惊惶而回,每人都如惊弓之鸟。一问方知,似乎是士兵的伤血沾染到谷物便出事,但只要是受伤不重的士兵都安排去收割,这一下来,田地粮物全部被毁。   此时,上官惊骢过来他的营帐,必定是为此事而来,西夏一行离开朝歌,他们却尚未没回北地,战争开始,他们便被变相软禁在这里。如今,正好借此回去!   上官惊灏脸色极鸷,冷声笑道:“回去?”   “翘领主,你以为孤是傻子还是你脑子出了问题?你现下立即写信给你的亲信,让他们率兵马带粮草过来。否则,现下粮草短缺,孤指不定从你们几个开始省口粮。”   有兵来报说急信到,上官惊灏离开,翘振宁跌坐回榻上,翘眉和翘容之前过了来,翘容早吓哭了,凤清大妃坐在榻沿,脸上一片惨白。   翘眉见状,咬了咬唇,翘振宁突然快步走到她面前,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翘眉捂住脸,吃惊地看着父亲。   翘振宁已先怒道:“你嫁的好丈夫!还不如翘楚那死丫头,睿王为她连皇帝也敢杀,这样的人怎会动她父亲!”   翘眉咬牙,死死闭上眼睛,上官惊鸿,你能打赢吗,若你当了王,会好好安置我吗……   ……   主帐里,读罢密信,上官惊灏将桌上东西全扫落地,众人一惊,秦将军低道:“殿下,那张仲谋说了什么?”   秦将军口中的张仲谋却正是上官惊鸿军中的兵部尚书。这人考虑两方实力,在战初已密函降他。如今上官惊灏看似失利,但张仲谋想叛变亦不能,只要上官惊灏将书信送到上官惊鸿手上,张仲谋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个男人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将鸿军的机密情报通知上官惊骢。   “上官惊鸿果是口密,毁粮一事事先不曾告知众人半点。张仲谋说,他派兵封山脉出口、又命各部死守邺城。如今我军士气大振下又大落,相反,他军中士气如虹,邺城地势复杂,绝不能强行出击,否则,必损兵折将。”上官惊灏捏紧信函,神色深寒。   “但若不一次拿下邺城,我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持数天。”秦将军说着,也是微微一震。   “不错。最多不过四五天,上官惊灏眸光倏然一暗,“我本欲用西夏牵制燕紫熙,上官惊鸿,你本可多延几天残喘,如今,是你逼的我……”   他略一沉吟,缓缓看向曹昭南,“信,你当日交到彩宁手上,她怎么说?”   曹昭南连忙答道:“她说,如殿下安排,将劝说西夏王先攻燕军,殿下则集中力量对付睿王,最后两相汇合,国土按2:1的比例分,这既可保彼此兵力,相比西夏硬攻东陵,需要对付东陵所有军队,还不知道能不能取胜更有利得多。”   上官惊灏轻轻一笑,道:“如今彩宁必定在西夏军中,听说西夏王也亲自出征了,孤要改变进攻策略,孤后晚便暗下出城一会西夏王,曹总管,派探子替我送三封信……”   *   两天后,夏营。   小蛮懒懒的倚在榻上看上官惊骢的兵书,本家两名姐姐小梅和小箐过来,说在家中亲做了些吃食过来,想带给上官惊骢。   上官惊骢在校场练兵,小蛮本想让夏总管带二人过去,但她想给上官惊骢一惊喜——这两天,上官惊骢兵练得越发勤了,命夏总管监督她膳食,他自己则直到晚上才回来,她又是嗜睡时期,每每自己先睡了,只隐约感觉到他搂着她亲吻许久,才抱紧她睡去……   她心里有些绷紧,总感觉很快有战事发生。二人见面聊天的时间少之极少,她遂让夏总管准备了些吃食,虽然两位姐姐似乎有些不高兴,她还是一并随了过去。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明天所有人战场上见面。   422   路上看到有些衣衫褴褛的少年兴高彩烈向营帐深处走去,小蛮看他们并没有穿军服,似乎只是此间城郡的孩子,便问夏总管这些孩子怎么到军中来了。   “入营参军,求个温饱。”夏总管轻轻吁了口气,低道。   小蛮一凛,她身在营区,入对外围百姓的情况了解不多,但她意识里对于战争似乎知之甚多,加上如今管中窥豹……其他城邑战火未到,还能经营,但像这种被据领的城郡,征粮征饷却难免。   这场仗,快点结束吧。战火一旦蔓延开来,最苦的是老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无处安放……   “小蛮。”   突然微厉的一声,小蛮恍然回过神来,却见无数士兵前,上官惊骢皱眉盯着她,他光了膀子,露出雄纠结实的肌肉,阳光下汗水淋漓,有一种热血的味道。   她朝他赞美一笑,又歉意的吐吐舌。他似乎唤她好几声了,她想得出神,竟连进了校场也不知道。本想让夏总管报传,让他出来下,毕竟这里是校场,有它的纪律,不可儿戏。   两个姐姐却很是雀跃,已经团到他身边,热心地递上饭食汗巾,她之前没有思究,现下想来,又见两名女子容貌绢好,比她还貌美上几分,一瞬明白她们的意思。   上官惊骢却挥手将两人递来的东西打飞,二人一骇,立刻跪下告罪。   他快步走到她身旁,毫不客气地抬起她的脸庞,她掏出巾帕想替他拭去汗水,他却微微沉声问道:“想什么如此入神?来”   她明显感到他心绪复杂,反问道:“你呢,你又在想什么?”   “想你在想什么。”   上官惊骢鼻中微微喷出丝粗气,好半晌,才哑声道,我怕你和我一起不开心,怕有人会抢走你。   他手上的热度灼灼传来,小蛮一怔,好久,才笑道:“惊骢,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我只是一介村女,你是皇帝的儿子,是我高攀了。你看,连我两个姐姐都对你有意,我模样稀松寻常,你还怕我被谁抢走?谁会要。再说,我现在和你一起很开心,你为何反而——”   上官惊骢深深凝着她,突然猛地将她揽进怀里。   小蛮大羞,这四周都是人呐茛。   她轻轻推拒着他,他却只是抱紧她,她一急,道:“不要在这里。”   “那回去我怎么对你都可以是不是?”   耳边热得如火烧的气息卷来,这要她怎么回他,小蛮哭笑不得,“上官惊骢!”   上官惊骢听她声音嗔然,心里香甜,他自是舍不得她生气,微微一瞥副将,让他继续主持,便揽住她往外走。   “我姐姐她们还在那边,让她们起来吧。”   “她们是什么东西,”上官惊骢一声冷笑,随之佯装脾气,道:“再说,我可没罚她们,爷是她们能肖想的么!当然,若你不乖乖侍候爷,我就将她们还有你家的人拿来问罪。”   上官惊骢有意将话说得响亮,两名女子听得清楚,哪敢起来。小蛮朝两个姐姐摇头,只让她们起来。她也不是不计较,但只要上官惊骢对她们没有想法,她又有什么好在意,更不会去打压。即便上官惊骢有,她亦不会对她们怎么样。问题往往不在于女人身上,而在于男人。   她抬手掸了他的脸颊一下,却又微微一怔,这个动作似乎以前有谁对她做过……她又为谁对谁好,谁不信谁而痛。   她不愿多想,缓缓放下手。   她挑战上官惊骢的男权,上官惊骢也不恼,反而自得的将她揽紧。   两人走到一株树下,上官惊骢突然有些赧然的摸摸鼻子,小蛮看他盯在自己身上,方才发现自己一身汗湿,她尖叫笑骂,“你这坏东西,汗都涂抹到我身上来,臭死了。”   上官惊骢哈哈一笑,长臂一探,要去捉她,她撩起裙子想跑,他哪能给她跑,三两下便将她抱住。   地上有尘灰,他是男子不在意,坐下来将她放到膝上。   夏总管赶忙从暗处走过来,将食盒递上,因为是为上官惊骢准备的饭菜,里面只放了一副碗筷,上官惊骢让她先吃,她也不推就,拿过碗筷,却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嘴边。   上官惊骢一怔,张嘴慢慢吃了,眼眶一热,若时间能永远定在现在……他和她,有过两天半。   他凝着小蛮,看她吃饭的模样,她笑了笑,又夹菜去喂他,他终究忍不住,狠声道:“你便没有事情问我?这两天你看兵法,歇息前看到哪处,你都会做标记,厚厚一本,你已看到末尾几页,那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你都能看得飞快,你跌入深沟为我所救一事处处漏洞,譬如,我堂堂一个亲王为何会在那穷乡僻壤经过,譬如,我为何会唤你若蓝,你都没有疑问吗……翘楚!”   “问我啊,在我们成亲之前问我啊!”   听到“翘楚”两字,小蛮猛然一震,一股莫名的悲恸从心底慢慢透蚀到全身。她放下碗筷,倏然起身往前便走。   手腕却被人狠狠扣在背后,小蛮咬牙转身,只见上官惊骢两眼通红,心口激烈起伏,身上汗水震跌到到裤上,他眼中都是戾气都是火焰却又都是悲凉都是波光。   感觉里,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争吵,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她凄然一笑,仰起头缓缓反问他,“所以你情愿去讲一个粗糙的谎言,因为你也瞒我一些事却又舍不得?”   423   “上官惊骢,我不想问,我不想知道,你想将我逼死你就让我问!你不要我就直说!”   泪水一下漫出眼睛,她尖声道着,使劲从他大掌中想挣脱开去,上官惊骢却疯了般将她嵌进怀中,“我不要你?无论担什么罪罚,我都要你!我只是怕你……好,我们不说,我们永远都不说,有什么罪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来”   小蛮在他怀中哭了很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悲伤,哭得昏昏沉沉,以致两个姐姐愣愣看着,士兵训练出来,到附近吃饭,都吃了一惊,却被上官惊骢冷冷一眼,噤声远远走开方敢偷偷打量。   小蛮刚好抬头,看到,脸一红,狠狠给了上官惊骢几拳,便要离开,上官惊骢唇一抿,将她拦腰抱起,一路走回营帐。   便放到榻上,小蛮才要起来,便被他压下,他重重吻住她,粗暴而温柔,她挣扎着,承受着……纠缠过后,她被他抓进怀里,“成亲那天,我就不会再放过你。”   小蛮知这是他对她的尊重,咬唇,羞涩颔首。   上官惊骢低头又狠狠亲了她好几下,小蛮却轻轻环住他的腰,道:“要与睿王开战,是吗。”   上官惊骢不语,收紧双臂茛。   “惊骢,我知道你苦,你怕将我闷坏了,不限制我行动,我之前便问过夏总管时局的事,对东陵现下的局势大概明白。我……昨天出去走动的时候,没有带下人,在暗处,听到几个士兵说,战场上的事,说你母亲的事。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现在东陵都疯传,说你母亲是……”   “是睿王的情人。”   听上官惊骢淡淡说出口,小蛮心里一黯,她知他痛苦,他却不和她说,只自己一人扛着——这些,他只是默默的照顾她,她将他的头抱进自己怀里。   上官惊骢心中一颤,这样的她,他怎么可能不爱,他将自己埋进她颈脖,却听得她轻声道:“这样的屈辱,这一战,我知道在所难免……”   “你不赞成,是不是?”   “不,该打的还是要打,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认为对的事。但是,若可以,不要让太多无辜的百姓卷进这场战火中去。”   “百姓?”   “嗯,生灵,人命。”   “小蛮,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上官惊鸿,有多想杀了他……”   ……   小蛮随后才知道,这场仗比她想的要复杂很多。当晚,入夜时分,上官惊骢的军帐来了很多人。   很多大人物。   几乎所有的大人物。   包括以西的燕紫熙,边境的西夏王、淳丰王子和彩宁公主,还有东腹的上官惊灏。   上官惊灏这个人让她很不舒服,她看到他一刹,全身都在悄悄颤抖。似是来自血液里本能的惧怕。   西夏王不咸不淡道,夏王,你便是为这女人弃了朕的女儿?这看上去也不怎么样,罢,正事要紧,让她出去吧。   上官惊骢冷冷回道,她是我的女人,不必出去。   上官惊灏笑着斡旋,西夏王勿虑,一个女子而已。   他说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她的模样倒有几分像那位……九弟是个痴心人。   上官惊骢冷笑,说,与你无关。   小蛮暗下握紧手,仔细听他们商谈。   这几个雄踞一方的男子此时此刻在这里秘密会面,到底要商讨些什么!小蛮猜不出,但她知道,这一晚过后,必定是翻天覆地。   一听之下,果让人震惊不已。   原来,首先,燕紫熙舍贤王而来,乃另有秘密。他早便和西夏王有盟约……相助贤王不过是幌子,为出师有名——只因紫熙在燕国乃是最为万民赞颂的贤德之侯,面上一向主和,怎能侵略他国,实却为瓜分东陵国土而来。   然而,西夏王却在彩宁的斡旋下,答应了今晚的一场秘谈!   上官惊灏对上官惊骢说,九弟,你据地一方,是不是一定要称王。   上官惊骢挑眉而笑,淡淡反驳道,二哥,若臣弟真有此意,你还会传信于我,今晚还会将这会面定在我军中吗?   上官惊灏眸光一深,道,九弟似乎换了个人。说得好,你十万兵力要当一方豪霸,大可;却不足以为王。   “是,我只想要一个人的命,还有安身之地,王位……我不在乎。”   众人心知肚明,上官惊骢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莊妃和睿王的事,突然便在数日里铺天盖地,何况,据传,这位夏王一直恋慕自己的嫂子,翘楚。   和一个人势成水火。   上官惊灏一拍他肩,轻声道:“嗯,这便成了,接下来的好办。西夏王,燕侯,两位觊觎的是我东陵的国土,可是,若要全取之,先不论我这九弟放手与否,我上官惊灏,或是上官惊鸿都不会应允。这样,东陵共有七大板块,我可以送你七分之二。只要,你们助我杀了上官惊鸿,灭其兵士。”   三天后。   亢城。   发生了一场震惊各国的战争,亢城大战,史上亦称“亢城之变”。   这场战争在东陵历史上的重要性,无战争出其右。   亢城,正是夏王所占据地。   小蛮站在城墙上胆战心惊,只见青天白日,却皆被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天幕尽是一片阴沉。   ——————————————————————————   还差一个睿八明天出来。   424   两个时辰之前。   小蛮却并不在这里。   而在一条林路的马车上。   在一片颠簸中醒来。   车上,两个婢女惊惶失措地看着她……那是平日服侍她的婢子,只是,她明明人在军帐才对,怎么会在这马车上,她问婢女,婢女只说爷让二人随身侍候夫人。   今天,是西夏率军通过亢城的日子,上官惊骢驻扎的位置恰在西夏入关的城邑,西夏要到东陵,必须通过亢城来。   按密谈约定,上官惊骢将大开城门,让淳丰和西夏武将率军通过,西夏兵马将一路东行军,南边燕紫熙亦朝东开拔而去,两相夹击,再加上上官惊灏挥军出城,三路兵马共取邺城。   本来,要击溃上官惊鸿的兵马,并不需如此雄厚兵力,但上官惊灏誓要将上官惊鸿剩余十多万兵马一次全数歼灭,擒下上官惊鸿。   此次功成,将以东陵国土七分之二相赠二国。   西夏王和燕紫熙答应了——两人虽觊觎东陵国土,但便如上官惊灏所分析,即便联合起来,真将他和上官惊鸿的兵马都打败了,吞下东陵,自身必定折损极大兵力,两国周边另有数个强国环伺,在这种情况下,若其他国家见机攻打,两国难以抵抗,如此一来,反得不偿失。   但如今上官惊灏不与之为敌,又是三方联手击杀一个上官惊鸿,各自兵力消耗将缩到最小。   每每损伤不过少量兵马,又能分得国土七分之一,何乐而不为茛。   而上官惊灏亦不可能出尔反尔,否则西夏燕翔两国联手,上官惊灏绝对不能与之抗衡。   而另一方面,上官惊灏又与上官惊骢定下盟约,着其开城让西夏兵马通行,并在亢城以守,防止西夏和燕翔有何异动——上官惊骢驻西北关卡,他往日态度谁也不清楚,上官惊灏许下条件,若上官惊灏答应放行,东陵大局一定,以五座城邑相赠,让其永享管治之权。   庄妃的事……小蛮知道,夏、睿一战在所难免,如今一场密议,风险转移,小蛮仍是忧心忡忡,她心里对上官惊灏这人总有股震颤莫名之感,更不赞成分割东陵国土。   但上官惊骢心意已决,且那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是最好的做法,不必打仗……   而今日,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官惊骢要将她送到哪里去,虽说四方已定下协议,但他还是怕解械卸甲,西夏大军进城,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吗,这事事关重大,亦为表诚意,上官惊灏也并没回朝歌去,会谈一毕,三天之前今日随西夏王到西夏营,今日与西夏军队一同进城——   小蛮心中一咯噔,立刻将马车喝停,夏总管的脸从帘帐里透出来,赔笑道:“夫人,爷吩咐了,随奴才先到附近村落将养身子,爷忙完此间事便来找夫人。”   “砰”——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炮响破空而来,夏总管浑身一震,小蛮亦是一震,她瞬间拿定主意,夏总管看她猛然探手进怀,一惊之下,伸手向她抓来,小蛮已飞快从怀中拿出匕首,抵在喉咙……   *   她回来了。以命相迫夏总管。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眼前会是如此情景——城门紧闭。   城门外,上官惊骢率兵正和西夏大军大战。   ……   到处是烟尘,……城门上,投石器、弓箭、连弩,汹猛的士兵……城门下炮台、再远些许地域上锋利的扎马钉、散落的漠刀、姿势各异或狰狞或平静身死的士兵和马的尸体,殷红的血河……   狂乱的战马奔鸣声、凌厉冲天的厮杀声,她被夏总管和多名士兵团团围着,站在城墙上,怔怔看着一切……   上官惊骢没有让西夏军队通过他镇守的亢城,他布置好一切,袭击了西夏军。   西夏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严重。   可是,对方毕竟兵多,如今他已呈败势。   他身边的士兵倒了一拨又一拨……   他战袍血红迷离,犹自一次又一次在士兵之前迎上前击杀敌军。   她满脸泪水,突然想起昨晚歇息前两人那场不欢而散。   她说,她不赞同他放西夏军进城。   她甚至有些轻蔑地看着他,说,你便这样将你自己的国家卖了?   如今,她知道,他没有。   亦并非为她的话而做的决定。   战场上所有这些军械,布置,不是一两晚就能备好的。   他早有准备。   可是,兵力相差太悬殊。   她心口一阵冰凉,视线里,标着“夏”字的军旗轰然倒下,她甚至可以看见西夏军中翼深处,西夏王和上官惊灏先是震惊的怒气、如今变化而成冷冽的笑意。这时,只见侧方一股烟尘大起,竟是一支军队从另一个方向疾速而来。   军旗上“燕”字厉飒昂扬。   燕紫熙的军队闻讯过了来?!   可是他扎于东陵以南城汤,路程甚远,且该已起赴邺城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夏和燕翔两军汇合,亢城转瞬必破!   这下该怎么么办才好?   她正惊,突听得夏总管一声惊呼,却见西夏军中,上官惊灏缓缓举起弓箭向上官惊骢射去——   “惊骢!”   她惊得肝胆俱裂……杀声震天之中,她的声音并不足以传远,不知上官惊骢是不是感应到她的呼喊,转身回看之际,高跃而起避开了,然而,他却迅速变了脸色——   小蛮只听得“扑”“扑”数声,夏总管连着身边十多名士兵一瞬应声倒下,胸前皆是利箭横插,她一惊,往前跌去,直直往下摔去。   耳边尽是风啸之声,闭眼一瞬,却落入一个怀抱,她一震睁眼,只见一个白发男子紧紧抱着自己跃下城郭。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25   不知是男子那一头未老先苍的白发让人惊秫,还是他酷似上官惊灏的容貌,小蛮如遭火烫,浑身一颤,这个眉眼淡漠的男人竟让她心生难言之感,一种宛如窒息的感觉勒上咽喉……   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臂,男人似乎微微一震,一双锐利的眸子本眺着四处烟尘人众,目光突然转至她身上。   但很快,半空中,他将她用力一掷……小蛮感激这一下,即便她立下死了,也不愿在这人怀中多待半分…来…   “铁叔,景平景清,她是九弟的女人,你们护好她,不可有失。”   声音低沉急遽,又瞬间消远……腰间倏地被人圈住,跨下动荡马鸣,一个独臂的丑陋男子将她护在马鞍上,同时,又有两名年青男子护在他们两胁。   她落地之处正是城门口,眼梢掠处,她又是一惊,城门怎么大开,这几个人是从亢城里面出来的?   九弟?他是上官惊骢的哥哥?他是谁?为什么要救她?要以她来胁迫上官惊骢吗?   紊乱之际,前方,上官惊灏脸色大变——早已大变,阴鸷又狠戾,他策马冲出,向那白发男子驰去,手中剑光卷雪挟涛。   那白发男子一声长笑,亦驱马挥剑迎向上官惊灏,小蛮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看到他被包裹在银灰战甲里的身躯很是瘦削,但那背影紧绷笔直,却是一股绝决味道,不像他的萧疏的眼茛。   她的视线只是一瞬而过,她所有注意力全拴在上官惊骢身上,她很快再次惊住,淳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副弓箭,弓箭对准两军相接处聩天震响中犹自紧紧凝着她看的上官惊骢。   他显然教她方才生死一线吓坏了,便那样痴痴盯着她,是身边的兵护着他,他竟忘了厮杀,也忘了生死。   可惜这下她却连叫也叫不出,箭已破弦而出,向上官惊骢心窝而去——   她悲凉一笑,心想,她陪他去就是,本来这一回头,便是要死生与共。   权欲,爱恨,人类欲望总是太大,怎会没有战争。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   情义,家国,步步惊心都是抉择,怎会没有死伤。你,他。   她和他憧憬过的明天又在哪里。   她笑着悄然拔出自己私藏在衣里的匕首,自从密谈那夜之后,她便瞒着上官惊骢从下人那里要到了这把匕首,贴身而藏,说不清为什么。   原来竟是为了今天么。   “爷,不可!”   是独臂男子的一声厉喊,仿佛将天地撕裂开来——她握着匕首的手一颤,却见上官惊灏剑光到处,那个白发男子举迎相挡的剑突然拐了弯,一道远弧,半空晶芒,那剑飞贯而出,那支已近在上官惊骢咫尺的羽箭瞬时被掷落,跌进茫茫军马之中。   同时,上官惊灏的剑挟着强劲的内力,也戳破战甲、刺进那男子的心口,没入过半——   男子手握剑身,狠狠一推,他这一下极尽全力,是杀虎猎熊之力,上官惊灏本待将剑往他肌肉深处捅去,此时亦被他一推之下逼退,剑身从其胸前被推出,男子随之脚下一勾,往上官惊灏马腹一踢,战马嘶嚎,前腿立起,上官惊灏眸光一沉,持剑的手一并握住马缰,稳住身形。   战场上,怎么能听到刀剑入肉那般细微声响,小蛮却仿佛听到那挥剑一声,她眼前一片光白,竟再也看不清那处情景。   是谁在惊喜高喊,“燕王爷,你闻讯而来正好,睿王重伤,你我今日势必要将他困死在此处!”   是远阵中被兵士重重护卫住、眼中狂喜倏亮的西夏王?还是他身旁的淳丰和彩宁?   “惊鸿……”   又是谁在嘶声而喊,挟着惊怒。   是背后的老铁,左右两侧的景平、景清?   还是策马领着无数军马从亢城奔涌而出的皇帝、宁王、夏海冰、樊如素、郎将军……   记得沿路回来所见,亢城几已成空城,所有百姓已撤散到后方村落,城中少数留守兵将闭城,城中军士尽皆出城杀敌,其后战杀到酣,便是城楼上投石射箭的卫兵也所余不多,死伤大片——   西夏王说,睿王重伤。   白发玉颜,青袍银甲,这个男人就是睿王?   睿王上官惊鸿?   他方才是领兵从亢城出,他冲杀在最前方,看她从城楼上翻落,从马上一跃而起,接住了她?   亢城后城,上官惊骢领兵与西夏战斗——西夏要从后城通过,到东部邺城而去,而亢城前城城门早已大开,让睿王领兵进来?   睿王上官惊鸿与上官惊灏竟是早已联手?!   不,皇帝、宁王……她怎么竟似认识这些人,知道哪个是哪个?   前后所有事情,也不过眨眼一刹,心口却仿佛也被那支剑狠狠划过,卸下一角,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脑袋深处扩散开来,像是要把她的头都破开,天地旋转间,小蛮拼命睁大眼睛,往上官惊鸿看去,却见远方的燕紫熙——那名容貌平凡此时却一反温静的男子,正眸含厉光,手握长枪,一马当先,驱马降落到上官惊鸿和上官惊灏身边。   两名男子身边兵士各斗,西夏的,上官惊骢的。   上官惊鸿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在燕紫熙扬剑跃起一瞬,他突然奋力向上官惊灏扑去。   小蛮想,孩子打架,弱小的孩子打不过大孩子的时候,便会那样做。   哪怕那其实是玩命的打法。   426   可惜,下面的小蛮没能再看到。.   在上官惊鸿将上官惊灏撞跌进茫茫军马之中,一阵激痛卷过心脑,她昏倒在老铁的怀里。   燕紫熙手中长枪迅猛出手,向西夏王方向狠掷而去,彩宁尖声惊叫,淳丰身子突然摔出,挡到西夏王面前,枪支贯穿他的心脏,他顿时坠马……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上官惊鸿与上官惊灏身上,而燕为西夏盟,谁亦没有想到他竟欲.夺西夏王性.命。   “杀——”   西夏王一声悲啸,却突教一声长啸猝然盖过,一抹青袍银甲从沸反沙尘兵士马蹄中旋身跃起,他一手紧紧按住胸口,眸光如电,环伺四野。   那是爱恨。   那是历史来。   那是尘浓蔽天。   仍是三军夹击,只是,与亢城夜会的密商不同,乃鸿军、夏军与燕军三向夹打西夏军于亢城。   二十四万——为鸿军表面调至朝歌最东山腹口、实暗度陈仓密行军至亢城兵士二万,燕军十二万,夏军十万,战西夏军三十万。   此役,杀并伤西夏军近十万。   可恨混战中,有探子回报,王莽、曹昭南率驻于西夏帐数千精锐兵马,以西夏军为掩,教上官惊灏脱。   茛*   那是夜色迷离。   西夏帅帐。   数十里外,尸体如山,天穹黯月如钩。   “陛下,大皇子此仇不可不报,灏这便穿僻径秘密返回朝歌,将大军调出。上官惊鸿与燕紫熙既仍扎于此,你于亢后城,我于前城,皆时前后夹击,我手上二十余万兵马,更有北地翘氏五万军马,昨日我已收到探子报,北地军马即将秘密抵达邺城近郊,你我四十五大军何惧其区区不足三十万兵力。”   上官惊灏眸里暗如海之底,缓缓道。翘振宁那五万军马便罢,关键是那多万石粮草,按日程算,东晓兵士今日便断粮草,但无妨——他出行前已做交待,秦将军明晚将率兵出城攻打邺城,将粮草接应进去。上官惊鸿领一部份兵马而来,邺城内最多只余八万兵马,两相交战,这粮食势必能顺利拿到。   西夏王神色萎顿,仿佛一下苍败多岁,云姬随之出怔,此时依在帐中,在旁轻声安抚,西夏王眼皮一翻,蓦然笑道:“朕损折惨重,如今更赔上淳儿。美人何用,情爱何用,美人可再,国祚惟一。”   “陛下,”   云姬淡淡道:“臣妾听军士说,今日战中,马下相搏之际,那睿王上官惊鸿对太子殿下说,还我妻儿,还我河山。美人无用,情却可鉴。家国天下,岂非先家后国而天下,先小爱而后大及国民山河,睿王以此少胜多。”   西夏王哑然,美色之外,他与云姬多年感情,闻言皱眉道:“美人可是生朕气?”   “臣妾不敢,”   “朕为爱妃,必不让那睿王狂妄,誓惩燕紫熙那可恨之徒,为朕淳儿报仇!倒不知上官惊鸿许他何物,他竟敢叛我盟约!”西夏王一拍桌案,眉须皆戾,从丧子之痛中一擞,又道:“殿下去吧。你到朝歌便探子报与朕。”   上官惊灏眼梢一掠帐内一直沉默的彩宁,心知未必不是彩宁使云姬当己说客,彩宁在西夏交际极好。   他颔首,领王曹二人离去。   帐内,云姬轻道:“殿下曲云姬之意。”   *   帐外,彩宁送至林处,上官惊灏握了握她的手,“公主且回,待灏之好消息。”   彩宁点点头,眉间略有忧色,“兵贵神速,且久行军而易疲,这亦是当初你提议我西夏军从亢城而过到东境邺城而去之因。殿下此去,舍以西亢城而过,需绕折许久方可南边或北边城邑回返朝歌,路途甚远,殿下务必小心,以防睿王追捕。”   “公主宽心,这路途需远,然南北之道可通城邑路径极多,我等又易容而过,并让数百精兵易容,分开数十批到各可通经路上以绕视听,我亲与他交手,可肯定其伤极重,稍有不慎,甚可毙命,他手下之人必已乱心神,应顾不暇,况为防你西夏进攻,亢城驻兵不可少。此种种之下,除非知我路线,否则,他们要捉我,根本不可能。”   “好,那我便放心了,你行程如何,我随时派探子与你互通消息,我兄长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必定设法保彼此盟约以助你。”   上官惊灏看彩宁螓首低垂,粉颈一片娇红,她虽无翘眉翘楚之美,亦不如翘楚牵动他心,但这女子能于国事上大力助他,他强抑下心中战败怒恨之火,缓缓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翌日夜,东陵镜城城郊。   用罢食物,王莽问上官惊灏,“殿下,可需要继续赶路?”   上官惊灏颔首,忽又心下一沉,手缓缓搭上腰间长剑,冷笑道:“此处林盗,竟敢打我等主意!”   曹昭南立时率数十兵士而起,盯向密林深处。   倒是有不自量力之人,正好这两天上官惊灏积了一肚子气,此时,有人祭旗以供发泄是最好不过。   他与王莽相视一笑,林木簇动,果有十数个人缓缓从林中走出。   居中一人白发青袍,在两个青年的搀扶下走过来。   “二哥,别来无恙。惊鸿在此恭候多时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明天登基大典。   427   —————————————三更6000+—————————————   上官惊鸿。   是他。   他看上去就像随时会死去,脸色白得像他的发。   然而,他眼中光芒温莹素淡,仿佛世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却又似全然不在乎来。   所有人都以敬仰之态看着他……   他毫不怀疑,这个人已经恢复前世记忆。   便像在天界里,他高高在上,偏生他却似并不在乎,惹得许多人都说飞天一身风骨,兼怀万物,是无双之佛茛。   无双之佛?   在天地之初,他们于混沌之中共生。   凭什么他便是那天地之主!   只是,一刹,他还是心头砰跳,   他输了吗。   他真的输了吗。   这些日子连串事情下来,他并没有进行修炼,只待登基之后再行修炼,得回神力,杀两大古佛,御天下,强行归位——但若他肉.身死在今晚……他心跳倏然快得无措,是否意味着他永远无法归位,因为就历劫而言,他……失败了。这场战争死了太多人。   他已无法自然归位,如今,他若连强行归位都不能,他的魂魄会置于何处,重入六道,但即便入六道,按赏罚,亦是牲畜饿鬼之道,还是永为鬼厉,飘荡于这世间?   “佛主……”   耳畔,王、曹二人颤抖的声音,令他一瞬间,脊背凉意丛生,冷汗涔涔,竟尝到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恐惧……   他朝上官惊鸿身边那些人一一看去,皇帝、莫存丰、夏海冰、左兵、宁王和六七十皇子夫妇、吏刑二部尚书、宗璞、秦冬凝、燕紫熙、沈清苓、郎将军、郎霖铃、睿王府老铁方明等人、翘楚两名丫头、上官惊骢和那名叫林小蛮的女子。   也不过二十余人,他自己这边数十人,他怕什么。   他微微一擞,却随即又是一片恐惧——希望过后,恐惧越发让人颤抖。   不论是上官惊鸿,还是飞天,这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人既截他于此,四周怎可能不设伏。   他败了!   第一次,他清楚明白,他输了,彻底输了。   他本还有四十五万兵与这人对决,却输在这不知名的林路上?   他到底不如他吗。   事实证明?嗯?   上官惊鸿甚至知道,他在这里。   他本闭眼长笑,又不忿地狠狠睁眼,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难道你已经恢复法力?”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眼梢微微一掠,一个人从林里快步走出。   却是那个分别才一天的女子。容貌绢秀,眉宇间却间或透出一股野心的光芒。   “彩宁?”   上官惊灏一震,整个人怔住,王、曹两人亦是不敢置信,上官惊灏怒气如烧,充斥着整个胸.臆,恨不得将这女人杀了,他一手握拳,一手劈手指向她,“你背叛我?燕紫熙相帮的是上官惊鸿,淳丰这笔帐该算在上官惊鸿头上,上官惊鸿杀你西夏近十万军士,你竟忘国恨、忘你我之间约定背叛我?”   此时,随在上官惊鸿身边的人都是疑虑,昨晚,老铁传上官惊鸿讯,说今日与上官惊灏见,众人惊喜之下,随之赶路到此,果见此人。   然对于上官惊鸿消息何来却并不清楚,直至彩宁出。   但诚如上官惊灏所言,彩宁怎可能相帮上官惊鸿。   彩宁轻轻一笑,目光徜徉在脖上长巾上。   ——那是一条被剪得稀烂的长巾。   有人记起,那竟然是一次宫宴中彩宁相赠上官惊鸿的东西。上官惊鸿却将之送给翘楚。   “你仍爱上官惊鸿?彩宁,你疯了,你为他出卖自己的国家?”   上官惊灏冷冷而笑,倒亦说出众人心中惊撼。   彩宁亦笑了,红唇透出一片艳色,不似平素婉尔。   “我是喜欢上官惊鸿,我们西夏女子敢爱敢恨,我有什么不敢说。”   她缓缓举起右手,纤纤玉指中,赫然是三根银针,“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淳丰之死,亦是我促成。我当时就在他身旁,是我在他马背上扎针,让他跌向我皇兄西夏王,挡下燕紫熙之枪。”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连连看了彩宁几眼,又悄悄看向上官惊鸿,后者脸上平静无澜,只盯着上官惊灏,让他始终在自己视线范围里。   上官惊灏却死死看着彩宁,咬牙道:“你为他甘愿叛国!”   彩宁摇头笑笑,镇静地迎上他似想将她撕碎的目光,“叛国?我不是你,太子殿下。我再爱一个男人,亦不会为此出卖自己的国家,你根本不懂我,怎敢要我死心塌地帮你。”   她说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纸书信。   小蛮本在上官惊骢怀中,这时,心里一紧,不觉挣脱了,也如同所有人一样,看向彩宁手中手中信。   “还记得天香阁吗,那天我见你和睿王于彼。宫宴上,睿王先是将我的礼物转赠翘妃,后更在天香阁将之还我,我当时怒极,但他将东西递我时,我却摸到巾中有硬物,我剪开了它,发现里面藏着他给我的亲笔信。”   她说着向自己颈上巾帕摸去,信笺从手中飘落。   上官惊灏猛然想起——那天天香阁见面之际,彩宁手上破烂的长巾,他以为她是赌气绞烂,却原来……   他眸光既沉,缓缓俯腰捡起信笺。   只见上面写着:   “公主爱护之意,上官惊鸿心有所属,无以报还;公主鸿鹄之志,上官惊鸿他日若掌国,必定全力以助,助卿成就帝王之业。”   落款处,是睿王大红印鉴。   “我早知你这女子有野心,你既是西夏王族,在西夏,你再贵,也不过嫁得高官子弟,若你助我,则可享东陵后位,天下女子,最贵不过于此。你竟想当女帝?!”上官惊灏攥紧信函,浑身一震。   至此,看着眼前笑容渐收,眉眼变得严整的女子,无人不惊。   彩宁眼眸一眯,剪手于后,一字一字反诘道:“有何不可?谁规定女子便不能为帝?”   “我王兄好大喜功,野心大偏生能力却不足,不思休养生息,自强以富国,罔顾国民福祉,一天到晚只想着如何扩充国家版图,可惜西夏还远远没强大到可以一统云苍。即便对东陵之战能胜,下一个国家呢?祖宗基业早晚败在他手,他不配当这国家之王。”   “我知,即便没有我从中斡旋,你和我王兄亦必能谈拢合作之事。我无力阻止我王兄什么,这一点上,他绝不会听我。他对我有栽培之恩,对他,我不能下杀手,但西夏兵败,淳丰之死却让他打击不小,他心中已生犹豫,再加上你离去后,我的探子会告诉他,汨罗一族已在睿王暗卫相助下困住北地兵马,太子之兵粮草已断。云姬与我交好,会助我劝他退兵。我是在你离开后即报信睿王并随之跟来的,一天一夜,如今想来西夏已撤出东陵。”   “太子殿下,上官惊鸿不爱我,但他给我尊重,亦看出我真正想要什么。你区区一个东陵皇后,我严彩宁还不稀罕。我,燕侯,睿王,皆不主战,天下共生。”.   言则,较之他,严彩宁选了上官惊鸿?   北地兵马亦被困?   原来,上官惊鸿在出兵亢城之前,已做好所有准备——上官惊灏闻言,双手捏紧,良久,一记长笑,冷冷看向燕紫熙,“燕王爷亦是早已和孤八弟达成盟约?”   燕紫熙颔首,“紫熙父亲与郎家乃是世交,紫熙赴东陵,一为寻出走之妻,二乃受郎相邀约相助贤王。实则我燕国之主愿与西夏联手,从东陵分出领地,紫熙并不主战,但君命不可违,直至天香阁竞标夜,我亲见淳丰之跋扈,对西夏百姓践踏,我遂坚定绝不相助西夏之心,只酌情助贤王夺权。后与贤王在玄湘酒楼再遇睿王,睿王以燕语问我,可愿私.下一聚,紫熙之妻貌丑,紫熙爱之如宝,睿王翘妃貌亦有瑕,睿王却亦似极爱之。紫熙心有所感,答应了。”   “睿王拿出郎将军亲信,紫熙始知郎将军心系睿王而非贤王,我父与郎家交情本便始于郎将军,况睿王与紫熙目光相同,皆以天下平和而任,他说,他的妻子翘楚待人以和,往日言语间,曾说过盼得太平盛世,百姓以安居,他愿亲手缔造一个安乐之世送她,还她不离之爱。紫熙再无犹豫,选睿王而舍贤王。”   上官惊灏猝然低笑,缓缓看向上官惊鸿,“八弟,好,真好,你一直藏着——天香阁的竞标,你那时根本不是要得到那姓崔的丑花魁,而是要做一场戏给燕紫熙看,让他放弃与西夏合作。”   上官惊鸿没说什么,皇帝却苦笑,神色复杂,“是,燕侯入境,朕亦从探子处收到消息,一旦朕立诏言明下任君主,东陵必乱,朕一直顾虑西夏会与燕国联手对付东陵。那时惊鸿告诉朕,他将设法阻止两国联袂,若非当日天香阁里他携翘楚离开,朕要立的人几乎便是他了,若朕不曾思虑翘楚,要将她杀死,也无以后种种,让你这畜牲残害东陵国祚。”   上官惊灏放声大笑,目光狠狠掠过皇帝,回落到燕紫熙身上,“那只是做给你看的一场戏,燕紫熙,你如今可是大悔了罢?”   燕紫熙豁然一笑,淡淡道:“后来深夜相聚之时,睿王已与紫熙说明,再说,即便是戏又如何,不闻佛家尝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淳丰种种,都是他本相所生,与他人无尤。”   上官惊灏大震,一声怒吼,道:“你懂什么,你区区一介凡胎,有什么资格与我说佛论道!”   战事吃紧,上官惊鸿又极少言语,与众人谈起前事,众人竟是如今方得知始末,又听得彩宁和燕紫熙都提到翘楚,那个已然逝去的女子,她似乎从来没有参与到这些事件当中去,却就那么在上官惊鸿生命中留下痕迹。影响着他日后所有所有。   郎霖铃和沈清苓轻轻凝着上官惊鸿,后者仍是不喜不怒,视线淡淡锁住上官惊灏,郎霖铃鼻子一酸,率先别过头,沈清苓自嘲一笑,眼中都是泪水,目光却仍然无法离开他。在他将棺中翘楚抱入怀中一刹,她恢复所有记忆。   她为他而来,她怎么能放弃,她不想放弃……   ……   上官惊鸿这个人。   小蛮蹙眉,呆呆凝着自己的鞋尖,突然对这个白发男子生了很深的好奇。   她摸摸额头,脑子里有些混乱,想去记忆一些什么东西,却又发现脑中如白素,什么都没有,腰上微微一紧,却是上官惊骢将她轻轻环住,他深深凝着她,眼中有些悲伤,她朝他笑笑,想让他不要这样。   上官惊灏却突然看向二人,嘴角划过浓重讥讽,“我于天下遍穿莊妃的消息,你却甘愿与和你母.亲有苟且之人为伍?”   上官惊骢眸光阴暗到极点,却缓缓笑道:“二哥有本事去传这等丑陋之事,怎么不说说是谁将翘楚杀死的,我是恨上官惊鸿,但我更要将你杀之而后快。”   上官惊灏眼眸暴睁,纵声大笑。   “好,好,飞天,果是飞天,哥哥亦要赞你算无遗策,赞你不世智慧,该说的,该联合的,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你都算得滴水不漏。可是,翘楚,不,该说若蓝,翘若蓝死了,永远不会再回你身边。我一生算的是权,你千万年生命里梦寐以求的却只有这只小妖精,可她和你的的孽种都统统被我杀了。我原本不想杀她,我亦喜欢她,可她偏偏喜欢你……前世今生,她总是学不了乖。我碰她,她不允,我用棉袄捂住她的嘴巴,她竟还敢咿咿呀呀叫你的名字,直到断气为止。你是万佛之主天下之始又怎样,你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茯苓转生为沈清苓,幼年时曾教一个魂魄进入身.体,将原来魂魄逼走一段时日,我手下主佛也无法阻挡,那缕魂魄是翘若蓝,对不对,你前世必定对她用了大佛法,那是你最厉害的结界护持。你设下这天地之间最大的赌局,你要让翘若蓝重生……可是没有用,她前世死时魂.体已弱,此次再死,大佛法最多可护她灵魂数天不散,所有的神佛均被那两个老秃驴圆寂前封住神力,没有神力,即便是天帝龙非离也不可能将她的魂魄再送回躯.体,她这次是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   飞天?   所有人都刹时惊住,上古传说的佛,飞天?.   飞天的哥哥是铁面佛,沧念。   都说飞天心怀万物却无情,沧念铁面无私绝无.欲。却怎么——   这两个人竟是这两名佛主转生?!   茯苓神女,亦是上古众神之一,有智慧之名,传说是飞天爱慕之人,以致飞天堕凡。   这名神女却是今日的清苓?   翘若蓝又是谁?   神话中从不曾闻她名姓,却是飞天真正的爱人?   她是翘楚?   这些传说中的神佛,怎么可能。   沈清苓泪水一面,人们尚在震惊之中,亦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上官惊鸿再也不会有甚情绪波动,电光火石间,却听得搀扶着他的景平景清一声惊呼,他竟一手挥开二人,一步上前,将上官惊灏颈脖掐在掌中。   王、曹二人要待阻止,老铁、夏海冰、左兵和燕紫熙已身形一闪,将这两人团围住。   上官惊鸿发丝尽散,眸光如露如电,满满是凶戾杀气,一颗殷红朱砂在他眉间若隐若现,红如血,血似杀——说是万佛之主,这个男人此刻却毫无慈悲可言,大量鲜血从他胸.间溢出,他嘴角却笑靥如花,笑如花,却又都是无尽沧意,仿佛浩瀚天地中无边时间里亦没有能让他开怀之物。   一刹,众人突然信了,心中惊撼却又皆想,传说并非杜撰。   却无人知道上官惊鸿此时的绝望,自将那人尸首剖开那天起,他是恢复了部分神识,有些事情却并没有记起,像被人深深藏在了他脑中最深的地方。譬如,他曾对翘若蓝用过大佛法护持的事。   他亦还不知道,古佛已然圆寂。   他只是想,小狐狸再也不愿回到他身边,但也许还能回来。   若自己前生做过什么事,说不定给她留下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原来,没有了。   她已灰飞烟灭,那他还苦苦撑着这个行将腐朽的身躯不死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惜一切为她报仇,为圆她心愿荡平一切险恶让东陵让百姓归于太平安乐还有什么意义。   又原来,从头至始,天上岁月,他母.亲身死,一直陪伴他的都是她。她的魂魄竟然情愿上清苓的身……   他拥有天下万物,却只想要她。   可是……没有了。   “飞天……这场战争里,我犯下大杀戮,你为这天下所谓的和平为那翘若蓝的心愿岂非也犯下大杀戮,你也不可能归位了……你如今对我使出的神力只是暂时……你不能杀我,我们只有互助修炼,方能一起恢复神力,诛杀燃灯青萍,你我方能强行归位,享永恒寿命,做心.欲之事……世上女人千万,不是只有一个翘若蓝!”上官惊灏脸色紫涨,眼眸却带着狂热,盯着上官惊鸿,嘶哑低吼。   “不要杀他,飞天,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沈清苓哭着奔向二人,众人也随之回过神来争相过来阻止,却见上官惊鸿身体数尺之处,仿佛笼一层屏障,一个蓝色的“卐”字隐隐透出耀眼光芒,忽而将夜色都撕破,整个林子明如白昼。   可没有人能走近他一步,那道屏障将所有人弹射摔跌。   上官惊灏厉声嘶喊着,却亦毫无办法,他眼如死灰。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一只瘦小的手握着一根蓝色缎带,递到“卐”字结界外,低声问道:“飞天,这是你的东西吗?”   *   当所有人看着地上蓝绸——登基仪典上,新帝将所有装饰之物都改为蓝色,当所有人还在回想着半个月前那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幕时,朝歌皇宫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礼仪官已读罢一切献文,让新帝就座。   新帝却袖手站在龙座旁,身姿笔直,紧紧盯着大殿门口,似在等着什么人到来。   他眼中有一抹深寒的戾气,似乎那人倘若不肯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带来观看他的即位仪式。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28   半个时辰过去,除去当日在场的知情人,众臣却已开始焦虑不安的时候,郎将军一瞥宁王,宁王朝新帝左右两侧的莫存丰和方明使了个眼色,两人相视一眼,方明正要上前劝说,老铁领了一个人上来。.   大多朝官不识这年青男子,有些人却是认识的,围场狩猎,太子妃神秘失踪,便是这人送太子妃回来的。   众人正讶异新帝为何要在此时召见这个人,却听得新帝淡淡道:“一别多年,先生可好。”   这人正是吕宋。   吕宋看他眼中戾气,却暗暗心惊,勉强笑道:“皇上事务繁重,难免有所疏忽,你我相别不过数月——来”   新帝低笑出声,“先生当知我是以什么身份与先生说话。”   吕宋怎会不明白眼前男子的身份,不过是装聋扮哑。   如今这个人并非飞天,也并非上官惊鸿,而是有着飞天记忆上官惊鸿性情的新君,最是可怕的一个人——火烧崖谷,连绵百里,逼得他不得不出来茛。   他知道上官惊鸿想问什么,这位新帝要若蓝魂魄的去处。虽知古佛圆寂前将所有神佛封印住,虽然若蓝有大佛法保护,但无人送她回到肉身,且她肉身确实还是冷冰冰的尸.体,但上官惊鸿还是不肯死心,认为若蓝可能还存在于天地间,而若世间还有人能知道若蓝魂魄消息的,必定是龙非离和他这几个人。   上官惊鸿林中神力在擒下上官惊灏后又隐回体.内,无法使用,没有办法到天界去找龙非离相询,只能不惜代价将他找出来。   本来,之前,上官惊灏在宫权之斗中败于上官惊鸿,令沧念愤而苏醒,初醒之际,两大主佛离开天界,到人界相助。   人界局势后逐渐紧张,上官惊鸿后又陷入困局。   已携琳琅重返天界的龙无霜却认定飞天既为万佛之主,即便转世,必有办法扭转人界劣势。   而他却巧妙利用主佛下界一事,为天界局势带来大转机。两方神佛既被古佛封住力量,无法借助神力开战——天界原本鼎足三立,他立刻找到中立的神佛,说按古佛旨意,人界之事应有它的发展定数,天界神佛不可干涉,两大主佛擅离天界,有入世之意,此实违古佛规约,中立神佛认为有理,赞同封锁天界,不让任何神佛再出天界。   这一来,因赞成封锁天界的神佛占多数,敌方神佛无法,只得听之。为示公允,由中立神佛看管。   三大主佛去其二到人界,余一名驻天境,情况急,他与手下神佛无法通知上官惊灏。   (且后来上官惊灏被暂时恢复神力的上官惊鸿所捉,但可窥凡界情况的镜海天也被古佛封印,他们不知,更无法下界相帮。)   而实际上,小七此时已醒来——龙非离闭殿便是要为小七疗伤,后神力被封,虽再无法输小七神力,但此前之功非同小可。   出天界的路虽被封,但琳琅手上却有逆光札!在小七的央求下,龙非离携她借助逆光札悄离天界,回到中国,将十八号古玩店中的三块神镜带回。借助三块镜子,人界大事,他们都能知道。   小七和琳琅一直被龙非离父子禁制插手,直到翘楚身死。   小七琳琅悲恸,龙非离怕引发小七伤势,不得不设法相帮,他仔细一想,末了,对龙无霜淡淡道,“当年我与飞天的棋局,飞天赢了。逆光札、你、我、年琳琅……我们的佛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他让龙无霜和琳琅以逆光札出天界到天神村找狐王——天地间,惟有天神村天人法力仍在。   最后,狐王散千万年灵力将翘楚灵魂送回其.体,按狐王遗愿,吕宋封住翘楚记忆。   后东陵内战国战,上官惊灏与王、曹二人为被上官惊鸿以神力擒住。天谴佛沧念无法归位,琳琅天谴之劫解除。   龙非离认为,上官惊灏认定上官惊鸿和他一样已破杀戮之戒,并不正确。   林中上官惊鸿神力一时复返,一是他的意念太强,当初古佛选飞天为佛界之主,只怕其中一个原因便是飞天的神力比沧念更强大,且飞天管治三界多年,一向无私秉公,身负万世之德,德泽神力。二,恰恰是他即将归位的征兆。   此次战争,若非上官惊鸿介入……最后困上官惊灏兵将于无粮之境,群龙无首下,逼其投降,结束东陵内战,则必成东陵西夏燕翔三国之战,上官惊灏是在内政紊乱的情况下才肯与西夏等联手,他与西夏王一样,有版图之念,若兵马全握于手上,必对西夏出兵,而燕国君主本便有侵吞之心……三国混战,死伤绝对是如今死伤数倍。   夺嫡之战,以言和方式结束,是功德。   大杀戮之戒已过,最后一劫,反是恢复神识的飞天对若蓝的欲.望——色戒,和因此而生的第二次杀戮之戒。   三界不能没有领袖,无论神佛还是魔,都有欲.念,时日一久,必再有像沧念如今一样的大乱,如今此乱既平,只要飞天能压下欲.念,上官惊鸿命数一结,便可归位。   一切将归于平静。他与若蓝有过回忆,若蓝与半夏也有他们一生平淡幸福的生活,而不必因为和佛一起遭天劫,必定活不长久。这也是飞天下界前所企望的。   可是,事已至此,按飞天此时意念,只怕已再不愿意如此!   但不管怎样,看这一生局中人人世辗转,此时,龙非离和小七终就这困扰三界的大事达成共识:一切随缘。   他们苦了三生了,该是他们追随自己心意的时候。别人认为对的未必对,别人认为好的也不一定好,只有自己的幸福才是真实的。半夏值得,若蓝值得,飞天亦值得。   哪怕,古佛重生大怒,取代沧念亲降下天谴,要了若蓝的命。   想起琳琅代为转告的龙非离和小七的话,又想起自己虽遵从龙非离的嘱咐——飞天下界前的心思,吕宋轻轻一笑,得知翘楚有孕时,他赠她天界之药,那药可隐住胎息不易察觉,可让上官惊鸿不知翘楚身孕,更少一些牵系。但那却亦是佛家宝药,能救命。是以,翘楚虽被上官惊灏灌下打胎药,孩子的性.命仍是保住了。他虽不知后面会发生这些事,但敢说他便没有私.心么,心底其实是希望这两人的牵系不断,会有结果吧。   只是,此时,迎上新帝目光,他还是摇头,“皇上,吕宋不知。”   上官惊鸿恢复飞天部份记忆,他虽知道自己曾封印天神村,却不知道自己以强大神力封下连古佛亦无法破解封印的天神村,狐王法力不曾被古佛封印,可让若蓝重生。.   但隐下若蓝魂魄去处,是狐王的最后愿望,他们还是要完成,因为是狐王送给若蓝的新生。剩下的便看他们自己了。   新帝也不多话,眸光一敛,冷冷道:“你考虑清楚,五天之内,若你交不出我要的消息,我必诛天神村。”   吕宋一震,缓缓转身离开。   上官惊骢心下亦冷冷一笑,五天,足够他带小蛮离去。   各人见其势正忐忑,荣瑞皇帝重重一叹,他禅位后坐新帝旁观听。   莫存丰仍为内务府副管,按新帝所拟旨意任命新官,判叛将兵部尚书张仲谋斩刑——上官惊鸿度局势艰难,必有判将,让老铁安排人手监视各人,后果发现这位尚书,索性将计就计,言调兵于朝歌山腹之口,锁灏兵出入购粮,任其报信上官惊灏,令上官惊灏一急,迅速与西夏王等促成四方密谈……   老铁景平景清封御前行走,一品侍;兵部空缺由左兵补上;原吏刑二部官员不变,宁王监此三部;另三部官员虽于上官惊灏占据朝歌以后为之所用,但鉴于局势,从宽处理,仍留任上,夏王监之;夏海冰宗璞仍留任原职,六七十皇子亦原职留任;撤郎相职务,相国一职暂空,稍后进行考核,在旧官员或科举新贤上择人补任;贤王贬为庶人,仍食亲王俸禄;郎将军精忠卫国,封一等公;封秦冬凝为永睿公主,撤秦将军之职,其兵暂由郎将军掌之,念永睿公主之功,免其死罪,责其与诸子禁足于府,轻易不可踏出府邸一步,长女秋雨入庵为尼……功于战者,各有金银田地大赏。   其他官员酌情留任,前太子旧部全部革职严办,由其他各皇子和官员暂时兼补之。   北地翘部既起叛心,撤翘振宁领主之职,贬为庶民,与其妻凤清囚于朝歌,朝廷派官员暂管北地部落。再推新领主。   除对太子旧部严惩外,新帝新政仁明,一时,朝中各人大喜,方明为内务府总管,又继续宣读内旨。   言明庄妃一事实为诱敌之计,特诏还庄妃之誉,废原皇后郎氏,念郎家之功,仍准其留于后宫殿与其他妃嫔一起侍奉太上皇,封宁王之.母丽妃为贵太妃……   庄妃的事,诸如宁王等人却是明白,庄妃与小皇子已被遣送回夏家,此诏,却是新帝为夏王名声而颁。   只是,不知为何,新帝却没有追封其母常妃后位,荣瑞听罢旨意亦很是惊愕,他沉下脸来想说什么,随即想到什么,终是忍住。   与常妃的事一样,太子与芳菲这两名昔日被荣瑞皇帝冠宠天下和六宫的下落亦扑簌迷离。   新帝又赐封郎妃为皇后,沈清苓为贵妃,林羽为贵妃——   众人正为新贵妃林羽的身份而备感惊讶好奇时,却见缓缓从蓝毯上走进的女子竟是在昔日的太子妃,翘眉。   但方明宣召赐封的时候说的却明明是新进宫的宫妃,林羽。   殿上所有人皆是惊震。   太子妃更改姓名一事,人人都知道为什么,毕竟新帝总不能公然诏纳哥哥的妻子为妃。   但即使他要这倾城色,大可暗下,而非这明面上,名字可以改,但天下悠悠之口——   这位少年新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再说,听说新帝极爱昔日侧妃翘楚,翘眉和翘楚向来不和,即便是沈妃也与翘楚交恶,郎妃家有大功,封后是情有可说,但这两位……   一时,殿上众人大愕,便连宣旨的方明也是脸色复杂。跪在一旁的翘振宁夫妇又惊又喜。   新帝却快步走下台阶,将仍跪在地上的翘眉扶起来。   上官惊骢一声冷笑,将半边兵符掷到地上,冷冷道:“谢皇上错爱,只是,惊骢能力所限,不足担监管三部重任,另兵符交还,惊骢愿携家眷离开朝歌,从此一身自在。”   他也不等新帝应允,便一句“谢皇上成全”,杨长而去。   很多人不明白,为何上官惊鸿竟似要重用上官惊骢,毕竟风闻这位皇子昔日对翘妃极是恋慕。却明白上官惊骢此时的不满。   新帝却也不恼怒,只是凝着翘眉,忽而轻轻笑了,翘眉心肝怦跳,她终于等到他了!   *   小蛮走到金銮殿外树丛的时候,看见上官惊骢脸色如霜快步走过,似乎正从殿内出来,她正想叫住他,却又有些犹豫,上官惊骢不会喜欢在这里看到她的。   从亢城回到朝歌已经半月余了,她每每想起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怕死的捡起地上上官惊鸿跌落的发带递给他。   她当时心里都是悲伤,有一个声音在叫喊着不要飞天死。   没想到,上官惊鸿接过了发带,低声说,对,我不能放弃,我要等她回来,将她要回来。   回到朝歌之后,她每天在夏王府里将养身子,直到今天,上官惊骢上朝参加新帝即位大典。她想跟过来看看,上官惊骢说,他们明天便离开朝歌。   可上官惊骢似乎并不乐意。   她最后还是自己悄悄过了来……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她看一眼,就走。   就一眼。   ————————————————————   429   就是这微一迟疑,上官惊骢已经走远。.   夏总管之前受了伤还在养着,她偷拿了上官惊骢的令牌,让几个小厮驾车过来,几个孩子还在外殿等着。上官惊骢似乎很是厌恶他的哥哥,她速看速决,早点回去,他也许能少生些气。   殿外,内侍女官有秩的环侍在两侧,一众女子盛装排立在中央。看模样都是皇亲官眷,正在观看新帝登基典礼——佩兰、七王妃都在,她们都是她在军中看到过的,时间虽短,却颇有些亲切之感,冬凝不在,是在内殿么?   她笑了笑,招呼道,“五姐姐,七姐姐……”   众人都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是小蛮,佩兰和七王妃一怔之下都笑回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子眉眼间和昔日的翘楚有几分相似,哪怕她的性.情和翘楚南辕北辙,她们不像他人一样,只将她当做上官惊骢的小妾,上官惊骢又是个换女人如换衣的人,并不重视,反有几分喜欢。   宁王是新帝最重视的兄弟,看佩兰态度,众女让出道来,小蛮有幸钻到了前排去,她正高兴,却听得七王妃低声对佩兰道:“五姐姐,我心里难受啊……你我军中所见,他不是最爱翘妹妹么,我真不懂,如今翘妹妹尸骨未寒,他不追封便罢,偏偏还……你说这翘眉的品.性哪一点及得上翘妹妹,就是模样好看,他却那般露骨的看着她,目不转睛的,你说这当上皇帝的人都这般薄情么……来”   “七妹,莫说了!”佩兰微微厉声打断她。   “我……”   佩兰苦笑,“也许,他心里还是最爱翘楚,但这些女子也是他想要的,就像我家爷,不也还有多名小妾么,七爷又何尝不是,对翘楚,我何尝不痛,只是这种场合……他已经是皇上,再非昔日皇八子,有些事情我们……”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小蛮一眼,小蛮连忙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不要杀我灭口。”   佩兰和七王妃闻言一愣,一时都被她逗乐了,小蛮为示清白,忙往殿里看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些什么。也许是想看看上官惊鸿的伤好了没有吧,这个人,虽人人都敬畏,她却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一看,却又顿时愣住,新帝面前三名女子,他正凝着其中一个,眸光深邃又隐隐透出丝温柔,那名女子却突然跪下,道,求皇上饶恕翘领主二人之罪,领主亦是被太子胁迫不得为之,实非有心对抗皇上茛。   新帝沉默了一会,却道,林羽,以后你可以见君不跪。   殿上闻言一震,冬凝快步走出,神色焦急,跪下便道:“哥哥,这两个人放不得,你想想翘姐姐往日在北地所受的苦难……”   陆续有人说话……   小蛮怔怔看着百官,有些主张必须严惩,有些却讨好新妃,帮着说话。   在军中曾听到过新帝和他以前侧妃的故事,知道他们似乎很是相爱,知道新帝曾为那女子和旧皇反目,她每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时,她心里却突然生了股怒意,她抿抿唇,正待离开,目光一低,却发现殿门口整整齐齐放着数株花枝,花蕾还小,含苞待放的模样,却很是粉嫩美丽。   她一愣,不由自主走上前去,缓缓弯腰将花捡了起来。   “大胆,无霜花是皇上嘱咐端放于此,绝不可动的,岂容你乱碰!”   尖锐一声惊怒斥喝,小蛮一怔,却见两旁数名内侍女官一脸急怒,为首两人向她抓来。   她一惊,脚步一跄,往后跌去——她按住肚腹,心想这下死了,却听到数道声音低呼“皇上”,一股劲风从背后而来,她已陷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淡淡的龙涎香缭住鼻端。   “夫人没事吧。”   一道微哑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小蛮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将她轻轻放开,她慌忙转身,却一下撞进前方深暗的眸光中去——上次在亢城是他,这次也是……他在殿中站着,离她甚远,却突然便过了来,较邻近的人更迅速。   小蛮拍拍有些不着边际的脑袋,对自己说,这人不是好人,她又抿抿唇,但还是狗腿的恭敬说了声谢谢,新帝却忽而脸色一变,想起方才几名内侍方的厉喊,她心里暗道不好,这花似乎是绝不能碰的,她闯大祸了——   连忙将花递到新帝跟前,“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不能碰的,你又没竖牌子说明,所以也不能全怪我……喏,还你。”   半晌,却不见对方有动静,她奇怪,忐忑抬头,却见那白发男子怔怔盯着她,殿上人也愣了半数。   殿外,佩兰知道这花渊源,心道要糟,和七王妃抢了进来,双双跪下,急道:“皇上,九妹妹初进皇城,不懂礼节,并非有意冒犯,请皇上恕罪。”   新帝闻言,眸光轻轻跃动似已回过神来,他却没说什么,只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小蛮,“花刺,你的手。”   这一下,殿上另半数的人也愣住了。   小蛮本来心中紧张,怕被问责,这时心里松了口气,果见自己的手紧攥着花茎,手掌被扎破了,血珠子一点一点从肤里溢出来,她不想接帕子,只将花往新帝手上一推,“谢谢,你……皇上多保重吧,民女告退,后会无期了,拜拜。”   眼睛有些干涩,她有些不适地闭了闭,转身离去,没有看到背后花从新帝手上跌下来。   430   “林小蛮。”.   背后一声,带着微厉,吓得小蛮又差点载跟斗,她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怜,确实有些阴侧可怕,但她又不能不理睬他,遂回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朕替你和九弟赐婚吧,你该有个名份。”   新帝有些变脸后又淡淡一句,小蛮三度想摔,理应是件喜事,但这话她就是不喜欢,亦不理解,这人不只可怜可怕还鸡婆,好半晌,她才皱起秀气的眉毛不悦地看着他。   新帝自嘲一笑,她是在说他多事吧。   这个小丫头,满嘴古怪的话,哪里学来的。   若是换了别人,动了他的花,他怕是会要了那人的手,只是,对这个丫头,他却生不出一丝气来,甚至亢城初见将她抱进怀一刹,竟……不想放手。   那时,他几乎要认为她就是那个人。   可是,在她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翘楚的气息和性.情,她只是眉眼和翘楚有几分相似,性子却似乎皮得很,倒有些像以前的小狐狸。   若蓝的性.子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吃过那么多苦头,她已不再是他的小狐狸了,她成了翘楚。只有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来。   其实,他更希望她还是若蓝,那样她会开心一点。   翘楚。   上官惊骢是翘楚在乎的人,他想尽量善待之,所有与她有关的人,他都想保护好。   但这次,他却私.心的想保护这个丫头。   上官惊骢是因为她的模样才和她一起的罢,以后,找到比她更像翘楚的人,她怎么办?她已有身孕,若翘楚还在,他们的孩子也差不多大小吧。   种种驱使之下,他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冲口而出,说要替她赐婚,心想的是她出身农家,这样人们才不会小瞧了她茛。   只是,话出了口,他却立刻悔了。   新帝想着,又猛然一惊,悔,他悔什么。   他倏然握紧双手。   四周的人却被新帝阴晴不定的模样所慑,偏偏这林小蛮似乎是被上官惊骢惯坏了,也不去想想这站在面前的是谁,皇帝好意赐婚,你还直挺挺站在原地算什么。   各人心事各异,摸不准新帝此时心思——他先前是看在上官惊骢面上才没计较吧,不知为什么,他对上官惊骢大不同于往日,似乎很是爱护,方才上官惊骢不敬,他也没丝毫难为于他,但现在……   冬凝揉揉太阳穴,赶忙加入佩兰二人的求情大军中去,又向景平和方明使了个眼色,佩兰也求援的看向宁王,几个男人叹了口气,正要出列,小蛮怕回家挨骂,却已试探道:“皇上,你能不能赐点别的?”   众人一听要晕,这还能讨价还价?!   冬凝一拉小蛮,几乎要低吼出来,“姑奶.奶,跪下谢恩,以前只有翘姐姐敢这么跟他说话。”   倒没想到新帝却爽快颔首,“好。”   一众人又愣,小蛮伸手指指前方的翘振宁和凤清,低声道:“这两个人看着讨厌,还是原判吧,谢谢了啊。”   翘眉一惊,立刻起身,“你!”   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小蛮又摸摸冬凝的头,像个长辈模样,冬凝呆住,她已转身溜了。   殿上,新帝却轻轻“嗯”了声。   各人皆惊。   倒是郎霖铃勾了勾唇,抑住心头震颤,幽幽想,若这人能待我像林小蛮一样,我折寿二十年也值了。   她眼梢一瞥身旁的沈清苓,沈清苓像变了个人,越发沉默寡言了——飞天的事是真的,那末这个女子前世是神女,和飞天渊源极深,新帝对她有感觉吧,不然何必封妃。   沈清苓见己看她,淡淡道:“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郎霖铃听她语气含冷带刺,知道日后宫中和她必有一番好斗,两个人都对那名男子绝不死心……突然又想,这样也好,最起码,与人相斗还能提醒自己,自己……还活着。   *   回到王府,小蛮从后门拐去,正想悄悄溜进自己房里,门一开,却被坐在桌边的上官惊骢吓住,好半晌,才悻悻道:“惊骢。”   上官惊骢搁下手中茶杯,淡淡问道:“嗯,上哪里去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眼中却隐隐有一抹严厉。   小蛮在路上的时候,本还吩咐了几名小厮保守秘密,想捏个小谎,这时,一看上官惊骢这表情,想身为王爷消息必广,哪敢有半句虚言,乖乖道:“进宫观礼去了。”   上官惊骢心里一涩,语气更冷了几分,“你想进宫,大可跟我说。”   “我有提过,你让我呆在家里。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进宫了。我就是去看看……热闹。”   “小蛮,若你多说一两遍,我最后一定会应允的。”   小蛮一怔,见上官惊骢沉默地盯着地面,心里一疼,慌忙走到他身边去,她推了推他的手,他没有理睬她,他生气了吗?   她想到厨房做点吃的向他赔罪,才走两步,却已被他拦腰抱起。   “小蛮,我今天已向我哥哥请辞,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到另一个城郡去,我们以后就在那边生活。”   他在她耳边如是说。   ——————————————————————   p.s.有些筒子喜欢翘楚的性子,有些筒子却觉得她的性格过于沉了,有些筒子不喜欢小蛮的性子,也有些筒子却喜欢,筒子们都稍安,咱们按剧情发展。么么,明天见。   431   小蛮愣住,脱口道:“明天就走?”   “你舍不得走?”   上官惊骢将她放到床.上,轻轻抚上她的额。   小蛮摇头,低道:“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你。咦,不对,我们现在睡觉,不是还早着么?来”   “那就行,我们明天走。”上官惊骢和衣侧身在她身旁躺下,“你歇一下,虽是马车,赶路舟车劳顿,到底比不得在府上舒服。”   “嗯。惊骢,说个事,他……你哥哥其实对你不差,你母.妃的事不只是诱.敌之计么,我回来的时候都听宫里的人说了,你为什么那么恨他,对了,他还说要替我们赐婚。”   诱.敌之计?若没有半点凭据,要上官惊灏借题发挥这么个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茛。   上官惊骢心下冷笑,但听到赐婚时,还是微微一怔,却随即了悟。   若非我狐族幻术高明,狐王将两具身体幻化得毫无破绽,用丹灵彻底掩了你的气息,又让吕宋封住了你的记忆,让你性.情大变,上官惊鸿看你身孕,又怎能全然无疑,更怎么会赐婚!我有意造蹩脚谎言,你却说不想问我,足见过去只会让你痛苦,小蛮,也许这次惊骢并不磊落,但我会待你至好,我们以后一定会幸福快乐。   至于他母.亲的丑事,他心中虽恨痛,却并不想和她多说,不想污了她如今快乐的心。而且,小蛮并不笨,很多事情她只是不愿意去想,他抱住她,低低哼道:“我该早将你办了,倒省得毫不相干的人来操持我们的婚礼。”   小蛮脸上一热。是啊,他们本来要成亲,只是,战时情势多变,他虽让下面筹备,却怕仓促简陋了,三牲六礼,隆重喜堂,是他想给她的。   战事结束,回到朝歌那晚,他吻她,她的身子却有些颤抖,他不动声色,只体贴地顺着说,“可是教林中擒拿上官惊灏的事吓到了?是我不好,只是想你亲自看着上官惊灏被擒住,以后再也不能作恶,你不必再害怕。”   她是害怕上官惊灏,自从见过这人之后,她便每晚噩梦。   这多日以来,他只拥着她睡,也没再提婚事。   一来是她的精神确是自林中的事之后就变得有些不爽利,一直恹恹的;二来,他似乎在给她时间,等她全身心去接纳他。   他是个好男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那个烂皇帝上官惊鸿的事关她什么事。   明天离开也好。   她闭上眼睛,道:“惊骢,我这就睡觉,咱们明天就走。”   上官惊骢看她乖巧,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缓缓溢出来,在她头上吻了下,“用膳叫你,睡吧,醒来后又是新的开始。到了那边,一安顿下来,咱们就立刻拜堂成亲。”   “嗯,好。”   *   可是,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们原定翌日下午就出门,中午的时候,上官惊骢却被夏海冰差人过来唤他过府一趟。   小蛮等在厅中,拿着一盒果脯在吃,夏总管候在一旁。   突然,一个小厮进门,急道:“总管大人,宫里有旨意过来,夫人得出去接旨。”   小蛮和夏总管相视一眼,心中惊疑,这个节骨眼上,宫中会有什么旨意过来?   及至接旨才知道,竟是皇后的懿旨——让小蛮进宫,说在宫中摆了个小宴,宴请各家王妃夫人。   小蛮不大愿意进宫,夏总管也不愿这时节外生枝,只想等上官惊骢回来便离开。   但那是皇后的懿旨,怎可违抗?且宣旨的不是新帝,理应无甚大碍才对,听懿旨内容,皇后似乎只是想和各家命妇拉拉家常,新帝即位,现在后宫虽仍悬空,还没招选秀女进来,但皇后往后统率六宫是必然,这种小宴并不稀奇,有和各家女眷行亲近之意。   但夏总管微一迟疑,还是一笑问宣旨的太监,“听说皇上近日身子抱恙,借问大人一句,皇上可好,现下可在休养,没有操劳办公了吧?”   那太监瞥了瞥他,淡淡道:“夏总管是个有心人。”   “皇上此时倒没有在办公,却胜似办公呐。太上皇、五爷、永睿公主这纠了一众大人和娘.娘和皇上下棋,说是要赌件大彩头,车轮战好玩得紧,咱们皇上那棋艺,众多大人都败得差不多了,连太上皇和五爷也都败了,谁还能赢过啊,咱家出来的时候,从御花园经过,正见到皇上和宗大人对阵,若宗大人也输了,便得两位沈林两位娘娘上场了……”   小蛮想,这太监真是八卦,说了这么一大通。   下棋,赌博?赌什么?   上官惊鸿果是个奇怪的人,他身边的人也是。车轮战皇帝?搞什么鬼。   当然,小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夏总管故意探听皇帝的事,知道皇帝和皇后这道懿旨没什么关系,便让她跟几名内侍进宫,临行前,又吩咐她对皇后说几句客套话,设法早点回来,免得爷回来挂心。   *   小蛮满嘴应着,然而当她进到皇后寝宫,却走不得。   因为像佩兰七王妃那些命妇和其他宫夫人都不在,皇后说是全都到御花园观战去了,于是很杯具地只有她一千零一个相陪,她说几句想遁,皇后热情,只不肯放人,拉着她说了好些体.己话,问她家里情况,问她孩子的情况……   小蛮只好说,生了场大病,烧坏脑子,不大记得了。她又不能跟皇后明说,她和上官惊骢今天离府。上官惊骢交待过,静静走,不可声张。   皇后眸里浮上一丝怜惜,似乎是看出她有些百无聊赖,又提议带她也到御花园看看热闹去。   小蛮一想会见到上官惊鸿,心里有些忐忑,不大乐意,她不大想见这个人。   皇后八面玲珑,一瞥小蛮眼角眉梢微有些不耐,心想她出身农家,对六艺棋画这些都不通,又有些小孩心.性,喜不喜欢,脸上写得明白,上官惊骢约莫又极是宠爱,只怕想着回府去了,便笑.诱道,妹子若嫌闷,又挂念九爷,一会从御花园穿出去,直接回王府便是。   小蛮一听能回府,大喜,遂答应了。   郎霖铃领了大婢扇儿和一众内侍宫女,亲昵地亲自搀扶着小蛮出殿,嘴角缓缓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今天她哪有设什么小宴,不过是个幌子。   先是差人吩咐夏海冰使开上官惊骢——夏海冰是上官惊骢舅舅,上官惊骢性.子清傲不驯,若这朝歌里还有谁能让他礼待,便数这位舅.爷了。   出此下策,也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了。   上官惊骢对小蛮很是紧张,约莫是她怀着身.孕的缘故,轻易不让她出府。   上官惊鸿重伤一直还没完全愈好,这还便罢,他到底年轻力富,但他身上的毒却是大忌——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直没有服用剩下的狐丹,若非一身惊人功力和顽强意志强撑着,身子早已坏了,倒下了。   让他服食狐丹,他却没有回应。   荣瑞皇帝和宁王宗璞等人一商量,决定由冬凝开口问他讨要个愿望,想在他应允之后,借此让他服下狐丹。上官惊鸿甚疼冬凝,当时他正在御花园和燕紫熙下棋,闻言没有立即答允,反笑说和冬凝走一盘,若冬凝能胜,便允她愿望。   冬凝三两下输了,也幸好冬凝也是个极能耍赖的丫头,说要去找帮手,若这宫中有谁能赢他,仍算她赢,上官惊鸿也不与她计较,一笑允了。   后来,荣瑞皇帝和宁王相继败了,各人哪能这样就认输,荣瑞皇帝将一众皇子朝官也宣过去了,加上闻说棋战看热闹的皇室女眷。御花园确实热闹非凡,连沈清苓和翘眉也过去了。   她却想,若没有人能败上官惊鸿,只能让人再劝上官惊鸿,她已劝过上官惊鸿却无用,她想到了小蛮……也许,和翘楚有几分相似的林小蛮可以一劝!登基典礼上所见,上官惊鸿对林小蛮是宽容的,必定有翘楚的原因在。   且不管凑效与否,她亦不想沈清苓和翘眉得逞了去,上官惊鸿昨夜翻了翘眉的牌子。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明天决胜棋局,小蛮真实身份曝光。   453 [此处并无缺章,应该是432。]   两人走着,小蛮又听得郎霖铃道:“想和妹妹商量点事。”.   小蛮微怔,心想,原因来了。   她虽越发不愿去揣测别人的事、话乃至一个神色,因为那样真的很累,心里却是亮的,也不多说,只点点头。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姐也不妨直说了,有个事,想让妹妹相帮相帮。”   小蛮倒是笑了,“小蛮何德何能,娘.娘说便是。来”   郎霖铃微一沉吟,低声道:“妹妹帮个口吧,一会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劝劝皇上。”   小蛮心里一咯噔,这上官惊鸿又怎么了。   ——————————————4000+—————————————茛—   御花园。   新帝环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众卿都走过场了吧,可还有谁要和朕再来一局的?”   也没见这人怎么凶狠说话,但就是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之感,众朝官汗涔涔,“皇上高明,臣等自愧不如。”   荣瑞皇帝和宁王交换了个眼色,宁王又看看宗璞,神色都大是凝重,冬凝急得不行,这里面还真没有人不曾和上官惊鸿“动”过手了——没动手的也是棋艺不精的,再不就是像景平这些原睿王府的人,知道上官惊鸿棋艺,不去自讨失落的。沈清苓和翘眉也输了。   她突然灵机一动,看向燕紫熙,“燕王爷,你若能赢皇上,彩头能不能送冬凝?”   燕紫熙闻言一笑,道:“紫熙十分愿意将彩头送予公主,可惜问题在于在于皇上是医之国手,这棋艺亦然。你和太上皇过来之前,紫熙和皇上走过几盘,都讨不到好去。”   冬凝一听泄了气,新帝却笑道:“燕候才是国手,当日惊鸿身陷囹圄,多亏燕候援手。”   冬凝怔住,宁王大是惊喜,击掌道:“原来竟是候爷!”   宗璞看了燕紫熙一眼,手却紧紧扣死,若非你,冬凝和左兵……   如今一切到明面上来,他自是知道左兵是谁。   冬凝想到先前的事,心里一紧,手微微攥了攥裙子。   她悄悄看了看左兵,左兵目光一侧,淡淡落到新帝和燕紫熙桌上的新局上,似乎这更让他感兴趣。冬凝一黯,宗璞见此情景,只觉得心口刺痛得如同要炸开一般。   棋局在继续。   新帝执子微微一顿,突然轻声问道:“燕候寻觅多时,可有王妃下落?”   燕紫熙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新帝见状,道:“东陵此处,若有任何惊鸿能效力之处,燕候只管开口。燕候大德,惊鸿尚未相报,你此番回国,援战一事,燕国君只怕未必肯善罢甘休。”   “那是紫熙心甘情愿,皇上不必多虑。能得皇上相助,已是紫熙大幸,紫熙稍后便送上夫人丹青……”   “好。”   “另外,还有一事,也想请皇上援手。”   “燕候请说。”   “紫熙之妻是荻国宗室,有一异.母之弟流落贵国,也请皇上代为一查。”   “荻国?”   新帝眸光一锐,唇边浮起几分浅薄笑意来。   荣瑞皇帝摇头一笑,接口道:“这个号称云苍最穷兵黩武的草原之国几年内必起大乱,大汗昏庸,诸王纷纷起势自立,局势不比我东陵之前轻松。”   燕紫熙眼睑轻垂,握着棋子的手却微微一抖。   看得出,这位能力过人的候爷此时也是沉重,只不知是为其妻国家之难还是其他。   他最后道:“我妻子一脉人丁单薄,若无男丁继承率领,则土地族人必被其他族系侵吞,我妻子离开燕国,一是……因与我起了极大的矛盾,二亦必四处寻找那失散多年的弟弟。紫熙稍后一并与皇上详说。”   “王脉流落这倒奇了,王妃之弟怎会流落在此?”   宁王不解询问,燕紫熙微一拧眉,新帝察言观色,已笑道:“五哥可真扫兴,稍下问燕候罢,现下可是棋局正酣。”   宁王立时恍悟,燕紫熙将话匣一截,只怕有什么难言之隐,这里现下里外都是人,自是不妥,忙一笑自斥道:“该罚,该罚,是我打扰皇上与燕候雅兴了。”   宗璞见左兵目光深沉一直萦在棋局上,冷冷一笑。   燕紫熙这局败了,新帝将棋子一推,道:“这玩子今日就到这罢,燕候随朕到书房去。父皇,儿子便不相送了。”   荣瑞叹了口气,宁王宗璞冬凝等急,却没有办法,亭外诸多朝官却是松了口气,正待告退,沈清苓却突然出声道:“皇上,臣妾与你再走一局吧。”   狐丹的事她不甘心,她是关心他的人,怎能任他自毁身体?且上官惊鸿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了,这种沉默让她快疯,她要和他聊聊天,记忆回归以后的飞天。   翘眉立即笑道:“皇上,沈姐姐这局输了,臣妾也与你走一局,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   新帝看了翘眉一眼,沉默了一下,终是颔首应了。   咒她必输?翘眉,不,翘若雪。沈清苓心下冷笑,面上却没说什么,今晚她要去找他!   他既立她,心中对她必有情。本来,飞天对她就是特别的——只是,这一辈子,翘楚的事横亘在他们之间,她不信,自前生起飞天爱的便是若蓝。像飞天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爱若蓝,是这辈子的上官惊鸿对翘楚的愧疚在作祟。但现在,若蓝、翘楚都不在了。翘若雪一副容貌确实动人,但不过是他拿来玩玩拿来气她的女人罢,他还在恨她间接害死翘楚。   她心神略略一定,坐到燕紫熙相让出来的位置上,正拈了颗棋子,却听得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见过皇上,见过太上皇。”   众人见新帝眸色本沉了沉,正不知为何,却见皇后突携一名女子出现,新帝竟忽而站起来。   各人更感惊奇,又见那不速之客却又是夏王那个小妾:林小蛮。   殊不知新帝此时心情沉愠。   昨夜在翘眉房中过夜,后半宿梦里竟都是林小蛮的模样,不是若蓝,亦不是翘楚。   他是皇帝,现下东陵大局初定,他需要知道每一个人都在做什么。   他手下有的是人,上官惊骢在这两天里在做什么,他很清楚。.   他没有阻止。   林小蛮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不要想起任何一丝和这女人有关的事情。   这一见,他心里又起异样,她不过是模样和翘楚有几分相像。   他还疯了不成。   “你怎么过来了?”   新帝的声音有些冷漠,似乎极不待见她,小蛮内里腹诽,脸上还是笑笑寻了个借口,“皇后娘.娘为你老人家分忧,让我进宫,和我谈谈我和惊骢的婚事。”   新帝眸色更沉,小蛮心里又骂了两句,继续笑道:“后来听说这边热闹,便和娘.娘一起过来了。”   新帝听罢,不再搭理,只和沈清苓下棋,小蛮气得想将抓把棋子扔他,亭子甚大,石座却有限,新帝命人给皇后赐座,却似乎把她忘了。   小蛮皱皱鼻子,只好抚着大肚子站在一旁。   冬凝、佩兰和七王妃几人不忍,只是,冬凝方起来,新帝的目光已落到她身上。   冬凝一惊,只好咬唇坐下。   上官惊鸿对自己礼数到,却很是冷漠,荣瑞皇帝不得已之下只好问方明,得知当年上官惊鸿和莊妃之事真正来龙去脉,恨极莊敏,亦连带恨上惊骢,对小蛮自是不喜,更不命人赐座。   小蛮坠着肚子难受,看沈清苓败,翘眉换座,又与新帝新开一局,新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笑容淡淡,似乎很是爱看翘眉思考的模样,她心里又恸又怒,本想一走了之,想起皇后的话,想起他的伤势——   郎霖铃这时也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新帝下子之际,翘眉却缓缓抬头,冲她妖娆一笑,宛报殿中之仇。   四周都是朝官,命妇窃然打量着她,眼中嘴边都是不经泄露的笑。   因为在他们所有人看来,她只是惊骢的小妾,可以随时舍弃?   因为她就像一个小丑?   小蛮只觉得眼睛深痒,仿佛以前也遇到过这些,她赶紧去擦眼睛,却擦落满手凉。   凭什么因为她像翘楚,便要她做这些事?   她不是傻子,她会看、会因为一些蛛丝马迹从下人嘴里打听。   为什么她却还是想帮皇后将这事办成再走?   但又凭什么认定翘楚在上官惊鸿心里那么重要,她开口就一定能成?   翘楚是重要到他去封新妃,亦从不曾追封的女人。   是谁的声音在耳边而过——以后必不让你再跪。   她握紧手,扶着大肚子缓缓跪到地上,低声道:“皇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午后的御花园突变得有些静。   所以,她能清楚听到棋子突然滚到地上的声音,但她不敢抬头,她满脸泪水,怕别人看到笑,所以,不知道那是谁的棋,他的,还是翘眉的。   朦胧里,新帝的声音冷冷传来,“什么事。”   “看在惊骢护国份上,你不能先答应我吗?只是一桩小事……”   “先答应你?永睿公主于国无功吗?她想问朕讨要东西,也需千方百计设法赢朕方能得到,你凭什么?行,你不妨也来一局,若赢过朕,朕便允你所求。”   小蛮疼怒得浑身发抖,倔强的脾气反上了来,她咬紧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哭哽,“那好,只是,只是……我长在农家,不大会这些,这下棋过程中……遇到我不知道的规则不懂的事情,你能不能教教我?”   不知是谁一声轻笑,接着便有些笑声随之而起,嘲讽有之,讥刺有之。   再不愿意去揣测好意恶意,这些感情色彩还是能让人轻易辨出。   她朝最先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意外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是一名长得很美的女子,和翘眉的容貌有几分相像。   看到她自己,那女子倨傲地朝她扬扬下巴。   她死死咬牙仍忍着,终于等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更为冷漠的一声“嗯”。   她一笑,似乎有道声音在脑海里轻轻说着什么,她循着那道有些沙哑有些沧桑又渐渐远去的女声慢慢一字一字认真道:“小蛮不懂怎么才能赢皇上,请皇上教小蛮能赢过皇上的方法。这一局,小蛮赢了,彩头愿让给永睿公主。”   “民女告退。”   真的后会无期了,这个吃人污.秽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再踏入一步,哪怕抗旨。   小蛮扶着地面,自己慢慢站起来,她用力一擦脸上泪水,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耳边,有什么泼然落地,似乎是棋子,很多很多的棋子被人猛然翻拂落地,滚动,跳跃,声音清脆震聩。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去想,是谁将棋盘打翻,是他,还是他的哪个她。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33   走了两步却愣是走不动了。.   手腕被人在背后攥得紧紧的,那种力道,她自知十个她都甩不掉,她狠狠转身,没有被箍住的那只手“砰”的一声,打在对方胸.膛上。   一下,惊呆了所有人。   “皇上你也敢打。”   抓着小蛮是猝然打散了棋盘从亭子夺步而出的新帝。   小蛮这时根本不管拉着她的是谁,她打的又是谁。她朝声音来源望去,一看,却又是方才那个女人,正又惊又讶的望着她,眼角眉梢却总是不脱趾高气扬的味道窥。   小蛮也不惧,像只小老虎恶狠狠的盯住新帝,间或又看看那女人。   新帝却眸光熠熠,胸膛激.烈起伏着,他明显很是激动,那是人们从没想到会在他这样的人脸上会见到的神色。   那种近乎狂喜又不敢置信百般忐忑的虔诚。   郎霖铃、冬凝等尚自惊惧,竟还没反应过来,怔然站着。沈清苓心里却起了种异样,心口怦怦而跳,更多人却心忖这林小蛮竟不知好歹到此,这次自身大祸不说,还将殃及夏王府。翘眉走到那美貌少女身旁,一指众禁军侍卫,娇叱道:“还站着做什么,这女人冒犯了皇上,你们还不快将她拿下!”   这些禁军警觉不差,一直没有上前,却是为新帝此时神色所慑,拿捏不准该怎么做,老铁和景平人这时却立时止住了,不说和上官惊鸿亲近如他们,知道此时上前绝不妥,小蛮方才几句话让他们想到了那个夏日午后的一件事。   那时,还在睿王府椎。   和那个人那么像的一个人,上官惊鸿怎么会动她。   翘眉一惊,她身旁的女子跺脚道:“姐……”   不消说,这位小姐正是翘容。   小蛮看着二人,也约莫猜到其中关系,她冷冷一笑,对新帝道:“还不让人将我押下去,好遂了你爱妃的心愿?”   至此,千万种滋味在心头,那般强烈,却竟无一不是恨。   她,恨极了这人!   “莫存丰,掌翘容嘴,直到夫人叫停为止。”   新帝凝着她,终于缓缓开口,却再次惊煞所有人。   莫存丰也连忙看了方明一眼,见方明一点头,方命几名内侍上前,将翘荣架开,噼啪开弓狠狠扇打起来。   除去当年受过上官惊鸿一掌,翘容这一生哪受过这般折.辱,她又疼又怕,连连叫着“皇上饶我”,嗷嗷哭叫起来。   翘眉平日有时虽也不喜这个草包妹妹,但如今翘容被打,打的亦是她的面子,大惊之下,立刻跪下,道:“皇上恕罪,不知妹妹哪个地方做的不是,皇上明示,臣妾回去必定严加管教,请皇上饶过臣妾妹妹。”   “朕厌恶她已久,你如何管教?”   冷冽一声,让翘眉一下愣在原地,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那么她在乎的人,他也该……可是若喜欢她,昨晚为何不碰她,只和衣在榻上躺了一晚,甚至连她的床.榻都不靠近,可若他不爱她,他不会那么温柔地凝着她,看她半宿……   谁都弄不懂新帝的态度,能做的只有静和候,也许,从林小蛮走进登基大典一刻,一切便有了不同……   有人心里隐隐冒出个可怕念头,新帝对林小蛮……却又觉得不可思议,翘眉是美,才教新帝不顾天下诟病收进后宫,但林小蛮甚至有孕在身……   小蛮亦被眼前情景绕得有点晕了,冷冷道:“你若不罚,便放我走,我要回家了。”   “不,你我的棋局还没完。”   她被打断,那声音很轻,却充满强硬和压迫。   小蛮哪肯答允,已被他握着手前行,“林小蛮,不要逼朕抄了夏王府,杀了府中百口人。”   小蛮一惊,却没有再反抗,她没有选择余地。   早有内侍将棋子一一捡回。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新帝做了件很古怪的事,他两手分持黑子白子,各自走了数十子,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小蛮说,到你了。   小蛮闭了闭湿了又干的眼睛,去拿子儿。   “你不是要教我怎么赢你吗?”   “是,但你自己必须走十子,先将局势挽回。”   御花园中不乏棋力甚强的朝官,荣瑞皇帝、宁王、宗璞等人也都是高手,都看出白子败像已几乎无可解救。   小蛮却思考得很是认真,她出身农家,应从没学过这些,但脑里却似乎有着博弈的本能和记忆,她也不斥他无信,想了许久,终于下了一子,新帝立刻随她下子。   谁也没想到,九子以后,白子却有了转机,九颗子每一步都下得恰到好处,巧妙之极。   人们暗暗称奇,小蛮还在为新帝新下的子而琢磨,手上一疼,已被人拉起身,用力拥入怀。   “以前的事,你已没有了记忆罢,但那天我教你怎么赢我的棋,每一步你却仍记得清清楚楚。这盘棋和睿王府那天的一模一样,要怎么转败为胜,只有我和你知道。”   “你说,若有一天我仍敢负你,有了别的女人,你变成鬼也要回来报复。你果真回来了,翘楚。”   鼻端突然充盈的龙涎香,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宽阔肩怀的间隙里,小蛮怔怔看着所有人或疾变成惊恐或惊喜不敢置信的脸,随着昔日睿王府那些人眸中含泪缓缓跪下,手上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一把棋子,散到地上,嘀嘀嗒嗒……   434   当颈中被一抹凉意滑过,小蛮方从那种战栗、不知所措的伤恨呆滞中清醒过来,她猛地朝新帝推去,新帝似乎怕她弄到,将她稍稍松开,却并不放开她,双手仍紧握住她的肩,也是这一缝隙距离,小蛮清楚看到新帝眼里的泪光,每一下闪烁里都是狂烈的情绪。.   这种表情不适合他平素显得庄严又恬静的脸。   而她又怎么会是翘楚?   小蛮心里却是痛恨,只觉好笑,一股悲凉从心底涌出,终于,咬牙吼道:“放开我,我不是翘楚,谁倒八辈子霉谁是翘楚。”   新帝此刻心里却是疯狂的喜悦,若非如此,他怎可能在这许多人面前便如此不顾一切,将她抱在怀里,只怕她再消失不见……   他明白即便是没有了记忆的小蛮也有多恨他,他正想将人驱散,带她回自己寝殿,一声厉喝却从亭外而来,“上官惊鸿,放开她。”   小蛮本还在挣扎,听到这声音,立时一振,侧身看去,果见上官惊骢正从不远处奔来。   “惊骢,惊骢……泪”   她使劲朝他叫,新帝心里一沉,一瞥老铁和左兵,二人立刻跃上前,挡到上官惊骢前面。本来,御花园中禁军都不是上官惊骢对手,但老铁和左兵二人合力,上官惊骢一时三刻却无法脱身,景平朝景清一点头,两人迅速飞身离开,将临近守卫的禁军纠集了大批过来。   四下众人已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除了少数认为小蛮确实可能就是翘楚,其他人绝大部分人都想,翘楚已经死了,但既然新帝说林小蛮就是翘楚,那末,她就是翘楚。   谁都以为新帝虽爱翘楚,但随着登基、册封新妃、内务府也开始选进一大批貌美秀女,安排在外殿教习礼仪宫规,翘楚已渐渐埋进新帝的记忆里,老宫人得到秀女的馈赏,说起新帝旧事时,也会说起那位翘妃,但更多会说皇后和两位贵妃的事,让小主们多加注意,小心莫得失了。   起此时看来,却全非那么回事。   翘楚还在。   是啊,若当日苦心经营到最后却连荣瑞皇帝也可以横剑指向,这样的浓烈又怎么会随时日而逝篚。   小蛮全然不知别人在想什么,即便知道,她亦不会再为之动容一分,她只知道上官惊骢必定是回府看到她不在,找她来了……她只看到上官惊骢发狂一般,竟将御花园一根大树连根拔起,以此将老铁和左兵逼退,好更快的赶到她身边。她一直听说,他是个勇武的人,力气很大,如今终于看到,凌乱中,被树干厉劲之风扫过,百官女眷惊骇逃避,园子顿时轰乱起来,她心却快碎了。   他们说过,以后要好好的。   无论怎么样,彼此都要好好的,一起好好的。   她为什么要听皇后的话来劝上官惊鸿,上官惊鸿的死活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哪怕她是翘楚,上官惊鸿值得她去操这个心吗?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如果她方才就回去,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切。   她心疼如绞,悔不当初,心里的痛苦找不到宣泄之口,汹涌地压迫着她,她终于拼命哭喊起起来,“惊骢,我对不起你,惊骢,惊骢,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受伤……”   “小蛮,不要怕,我一定能将你救出去!”   “求求你们,铁叔,景平,不要打他……”   仿佛带着身体的本能,她熟捻地喊着那些人的名字。   景平本带着禁军加入打斗,听到小蛮嘶哑哭喊,又见上官惊骢一身白衣已血红点点,不禁一滞,他们这样当真对吗,小蛮已经和夏王一起,简单快乐,她其实已不是翘楚。   老铁和左兵,一个死忠于新帝,一个冷硬无情,老铁虽微微皱眉,却和左兵都不曾停手,领着被逼退的禁军又攻上去。   燕紫熙眉宇一拧,亦跃入当中,长剑出鞘对准上官惊骢……   眼中都是泪水,小蛮却看得清楚,上官惊骢负了伤,嘴角却仍带笑凝着她,她知道他是在让她不要害怕,他一定会救她离开。小蛮却心如枯灰,知道他们是走不了了。她绝望之下,终于缓缓看向紧揽着自己的新帝,“上官惊鸿,不要杀死他,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一直沉默的新帝听罢,附唇到她耳边,轻道:“好,楚儿,你总算是明白了,明白就好。夏王府的人,还有他,我若要他们死,很容易。”   那竟是一抹比她和上官惊骢的绝望更绝望的声音,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深冷得她不禁打了个颤。明明,他语气淡而带笑。   她还在发怔,他已朝老铁等人作了个手势,将她一把横抱起,对燕侯说了句“稍后再聚”,便大步离去,将所有人所有震惊甩在背后。   *   新帝寝殿。   小蛮一动不动呆缩在床.角,直到新帝替她脱了鞋袜,坐上来将她抱进怀里,她方颤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子。   “我会尽快让你恢复记忆,你会明白上官惊骢只是你的朋友……”一记轻吻柔柔落到她发顶,粗砺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饿不饿,我吩咐御膳房做些吃的过来,做你往日爱吃的……”   惊骢。   小蛮却猛地从呆滞混沌里扎醒过来,“我不要恢复记忆,也不要吃饭,你告诉我,惊骢怎么了,你将他怎么了?”   “嗯,他么,我将他捉起来了,关在牢里,你乖乖吃饭,我就让人送饭给他吃,你不吃饭,他也得饿肚子。”   双手倏然握紧,小蛮怒恨到极点,“你要怎样才肯彻底放过他?”   “做回我的女人,翘楚。”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35   小蛮哭闹半天,因为身子本便孱弱,又怀着身.孕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方明带着宫女亲自进来掌灯。   新帝便就着灯火痴痴看小蛮的睡颜。   她脸上都是泪痕,他低低说了句“真丑”,却又低头吻下去,将她的泪水都吃进嘴里,又轻轻掀开她的衣衫,去摸她圆圆的肚子。   那里面孕育着她和他的孩子,他不由得越发痴了,她和孩子都回到他身边了。   半月前,上官惊灏对他说了那些话、说她已魂飞魄散那一刹,他当真万念俱灰。   若非她将发带递给他,他会杀了上官惊灏,然后他也不会知道自己随后会做些什么。   他方才已派人到行宫找过被半囚禁的吕宋,吕宋看到他已知晓小蛮的身份,便将事情告诉他,说这总算是没有违背狐王的遗愿。是他自己猜出的。   ……   小蛮似感觉到有人!!近,咿咿呀呀地咕哝起来,往他怀里蹭。   “惊骢……”   新帝原本一喜,听清她嘴里迷糊不清低咕着什么的时候,他气血上翻,喉中一片腥甜,却又无论如何舍不得将她放开,他轻拍着她的背,好半晌,她终于安静下来,他方将她从自己臂上放回枕上,又仔细替她盖好被子,才翻身下.床。   她跟在上官惊骢身边这许久,和他必定已然……   他抚着心口,大片浓血终于抑不住溢了出来。   和她那时为上官惊灏所擒不同,她和上官惊骢是心甘情愿的……何况,前者和她并没肌肤之实,上官惊骢却……在他不曾看到的地方,他们做过最亲密之事。   那次为上官惊骢受上官惊灏一剑,只要翘楚回不来了,他死了,也成。   现在他恨不得杀了上官惊骢,但他却不能杀他。   他狠狠握拳,几乎便要拂袖将桌上所有东西卷摔破,但却很快用另一只手狼狈的将之握住,仍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老铁几人全候在院里。   他挥退了其他内侍,在院中石椅坐下,众人看他衣上血迹,还没从原来的惊悸中出来,便又变成了忧心。   老铁问,“爷,翘主子她可还好?”   新帝没有说话,只知道,她虽答应了他,但若按这样哭闹下去,身.体必败。   有内侍将燕紫熙领过来,燕紫熙将一幅画和信笺交到景平手上,拍拍新帝的肩,“紫熙妻弟的情况都写在笺上了,紫熙也不多说了,燕王催得急,明日就启程回国,皇上好生珍重。”   新帝也一拍燕紫熙肩膊,缓缓道:“珍重,你我份属朋友,你交托之事,惊鸿务必尽力。”   燕紫熙颔首,也不再说谢,只低道:“惊鸿,也许因为我们都站得太高……有些事,紫熙也是过来的人,你我一见如故,承蒙你视紫熙为朋友,紫熙有一言相劝,对事,可强硬,对人,亦可强硬,唯独对某个人,有时只怕绝不可强硬。你对所有事情都高瞻远瞩,但翘妃这里……”   ……   直到燕紫熙消失在殿外,众人只见新帝还一动不动坐在石椅上,方明提议道,爷,不若将四大和美人两位姑.!!请过来服侍翘主子,指不定……燕候爷话里约摸也是这个理儿。”   上官惊鸿虽已登基,但外人面前,他们才改称谓。   新帝闻言,猛地抬头,“不,任何能让她产生依赖的人都不能在她身边。”   他自午后变得残冷的眸光里寒芒闪烁,众人一瞬都惊住,为这位主子几近疯狂的占有.欲。   她要小蛮眼里只有他。   新帝却又突然淡淡道:“燕候是有道理的。”   他说着轻声吩咐了景平和景清几句,快步进了屋,却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新帝到底在想什么?   *   小蛮醒来的时候,新帝已不在屋里。   但有几名宫女在一名女官带领下恭敬侍着。   女官说皇上早朝去了,!!.!!有什么只管吩咐她。   小蛮觉得眼睛又酸又涩,脸上粘糊糊的,女官已灵活地吩咐下面准备浴汤。   小蛮沐浴完,散了头发,在桌边呆呆坐着,也不想去碰桌上丰盛的早膳。   昨晚惦念着上官惊骢,又怕孩子有事,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她也知道自己不吃不行,肚里的孩子会坏掉,但她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嗅到食物的气味已经想吐。   想起上官惊骢。   只觉满心绝望。   门外突然传来景清的大嗓门,“哥,到我值班了。”   “小点声儿,莫吵到翘主子。”   “哥,没想到又回到睿王府那个时候的日子了,那时翘主子跟爷置气,爷也是派我们几个轮流守着……只是那时的翘主子比现在可亲多了,爷才会那么喜欢,爷喜欢性.情恬静的女子,可惜,现在的翘主子虽哭闹让人烦,但爷得不到,还是放不开。若她顺着爷,像是翘容那种性子,爷只怕很快就弃之如履。”   “景清,你放肆!这些浑话莫要再说,快打醒精神,好好领人守着,你知若翘主子存心想逃出宫,未必没有办法,她以前便从守卫森严的睿王府逃脱过。”   *   不知过了多久,小蛮还支着肘子在桌上思虑着什么,门被人一推而开,一袭明黄身影缓缓走进。   女官和宫女连忙见礼,“见过皇上。”   新帝让众人出去,走到小蛮身边,“今儿不在这里用膳,随朕去偏殿。”   他说着去搂她,小蛮心里一紧,推了他一把,方垂着头低声道:“我有事和你说。”   “好。”   “你是不是真想要我?”   “是。”   “你是不是会对我好?”   “一定。”   “那若我要你晚晚都留在这里,不能去你的妃嫔那里,可以吗?”   “可以。”   “听皇后说,你要选秀女?”   “嗯。”   “不给选……”   “好。”   小蛮愣了下,猛地抬高头,却见新帝眸中却又满满斥着昨天亭中那种狂喜失态的光芒,目不转睛的凝着她,透出一种股奇异的温柔。   小蛮心头反重重跳了下,却随即睁大眼睛,宛似狐疑地盯着他,“你在骗我。”   “我不骗你。”   “好,那咱们立一个约定。我要你重新追求我,若你违反了约定,对我不好,就再也不能困住我,放我和惊骢走。”   “好!”   小蛮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快,竟像完全不用思考一般,她终于轻轻笑开,心里恨恨道,“我就不信你能对我有多好,让你憋着不找女人,让你……看我不整死你。”   436   “那以后,我们便好好的在一起,你,我,还有孩子。”新帝却似乎并不觉那些是过份要求,眉眼里反而都黄色笑意,容颜玉臻,直有股妖.惑之美。   小蛮一怔,下意识摸摸肚子——昨夜只顾伤心,现在才想起去正视一个问题,她真的是翘楚吗?   若她真是翘楚,孩子……就是他的。   听说翘楚带着身.孕死去。她若是翘楚吗,死而复生,模样相似却不再相同。多么的不可思议。   可是,之前种种,譬如他的力量,不都是亲眼所见么,若他前生是飞天,她是重生的翘楚又有什么稀奇。   新帝昨晚告诉过她,她的模样是幻术所化。   可是,她不想自己是翘楚,翘楚一生过于沉重凄凉,她亦真的很恨他。   如翘楚一般恨着。   是他忽而握住她的手,让她断了思绪,她吸了口气,就按计划去做。   她深深惦着惊骢。   惊骢既不介意她的过去,她又怎么能相负。   小蛮眯起眸,道:“我不要走路,也不坐辇子,你背我。”   新帝似乎一怔,小蛮见状心笑,外面都是宫人侍卫,如此对待一个女人,不会有损帝王之尊吗,你犹豫了吧。她正想“谴责”他,他已探手将她打横抱起。   “抱你好么,背的话会压到孩子。”   小蛮愣住,直到两人穿行在宫中,她还在发怔,便连跟在背后的老铁等人都是那么安静,高兴,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丝毫不妥。   某帝更不消说,他稳稳抱着她,眼里笑意依旧,他淡然接受着每到一处的见礼,只是间或低头用额碰碰她的额。   飞天是这个模样的吗。   飞天是温淡的,但他不会对人这样。   不知为什么,小蛮心里突然有些想法,又突然有些迷惑,在某人第n次碰她的脸蛋的时候,她才警觉出来,一掌按在他脸上,恶狠狠道:“改道。”   新帝好脾气地笑问,“ 怎么改,”   小蛮存心要折腾他,“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再过去。”   御花园在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新帝却没有犹豫,只说好。   一路走着,小蛮见他额上沁了层薄汗,仍并不见一丝恼怒,不禁抿了抿唇。   这样抱着人走路会很累,尤其是她一个孕.妇,重量更甚。他双臂仍是稳稳的,不见颤抖,但她却清楚感觉到他双脚的不平衡,步履间一高一低,她一惊,他的脚怎么了,之前几次见面,不是战场紧急,便是她心里难受,不曾留意。   她这时方才知道他的腿脚似乎有毛病,心里莫名一颤。   背后的景清这时也急得说话了,“翘主子,奴.才去找张辇子过来好么,爷的脚因为你心灰意冷不肯治,落了毛病,这样他得有多疼……”   “景清,你先到偏殿去。”   新帝立时顿住脚步,微微了沉声。   景清被斥,下意识看看景平等人,各人神色难为却只紧紧闭着嘴,他不敢违逆,向二人一躬,一跺脚,往偏殿方向去了。   “翘楚,你心疼了。”   小蛮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她咬咬唇,却绝口不肯说让他放下的话,直到他的声音温热清晰的吞吐在她耳边,她方想反驳,顺着他微有些炙热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竟紧紧搂住他的颈脖。   小蛮连忙撤手,新帝宠溺笑笑,始终没有将她放下来。   抵达御花园,她从他身上下来的时候,他龙袍已是一片厚重汗意。   入目竟是是那天登基大典上看到的那种花,有些新开,还打着骨朵儿,有些已大如海碗,像一场粉色的雪,下遍满园。   她不由自主去摸摸碰碰这些花,心里莫名的有些喜欢有些惆怅。   新帝将她轻轻揽进怀,“这些是无霜花,从亢城回来,我在老宅那边又种了很多,宫里和睿王府也种,每天除了处理战后事宜筹备登基,就是种花。”   被那带着薄薄湿意的硕实胸膛包裹着,小蛮一颤,忙不迭挣脱出来。新帝摸摸她的头,探手到花圃,摘了数株花,递到她面前。   心房倏然收紧,小蛮握紧手不去接,刻意避开他越发炙黑的眸光,有些忙乱的岔开话题,“这些花,美则美,但诺大的园子,只植一种花,不嫌单调么。”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水,一瓢就好。我那时不懂,做了错事,所以种了这些花向她赔罪,希望她能原谅我。她说,有一天,我若做错了事,只要我送她花,她就会原谅我。”   小蛮心头怦怦的跳,冷不妨腰臀突被一只手掌罩住,跌向前面的明黄……直到两片温热重重压到自己唇上,辗转吸吮,带着强烈的掠夺气息和微粗的呼吸,她才清醒过来,惊怒之下,狠狠咬去,他却抱紧她,良久方才将她松开。   四处或守卫或经过的宫人吃惊看着,却又很快转过视线,不敢再看。   他薄唇上都是血。   他一只手里仍然攥着花朵,将她抱吻的时候也不曾放开,花茎有刺,很自然的将他的手掌全部刺破。小蛮曾被这花蜇过手,知道极痛,他却不怕痛似的,用力握着茎梗,将之折下,只将朵儿递给她。   小蛮接过花,用力掷到远处,一擦嘴巴,恶恶道:“若你再这样碰我,就当你违反约定。”   新帝紧紧盯着她,“约定里没说我不能碰你。”   “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翘楚,不,林小蛮,九弟他伤了,有些昏迷,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新帝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微微瘸着,走过去俯腰将地上的花捡起放进怀里,径自说着,宛若自说自话。   小蛮一惊,上前便攥住他的衣衫,“我要见他。”   “行。今晚我要你侍寝。不是睡觉,是侍寝。”   437   让景平和景清在她房外说那些话,是为了激起的她生气,暗示她,她可以骄纵、可以激怒他,让他厌她,她甚至可以逃走。.   无论她怎么待他,起码她可以开心一点,他亦有一个机会。   像如今将她又逼到一个境地,亦在他的考虑之内。   本不在今天此时,他有心让她缓一缓心情,过一段时间再罢。   但她竟是无须做什么,他情不自禁吻她,她仅仅是将厌恶写在脸上,已足够将他所有的疼痛和狂邪挑起。   以这种方式去逼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和他有关的事,哪怕是记恨他。   除此以外,他身还是心深处的悸动,他心知肚明。   这种欲望,早在天界那一晚便开始了来。   那晚,他在书房里闭目小憩,她悄悄进来替他加衣,悄悄摘下他的发绳,换上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蓝缎,最后……悄悄吻了他。   她以为他睡着了,他其实很清楚。   他体.内的寒毒,不管是捂暖了的床.被,还是衣物,对他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但即便无用,千万年来,她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她会悄悄在他身上加诸属于她的烙印,她的小玩意。   ……   他没有阻止那一切发生,直到她颤抖的触上他的唇茛。   她干了坏事,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很害怕,往他唇上略略一碰之下,便逃也似的跑了,不仅踩了他一脚,撞翻了他桌上的经卷,将被她不知弄到那旮旯后自己辛苦爬回来的千年王八也踢翻了。   鸡飞狗跳的。   他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女子。   他在殿外站了一晚,念了一晚的佛经,却忘不了她双唇的柔软和温度。   他对自己说,谁也不知道。   就这样罢。   可天知、地知、她知,那只小生灵知、他也知道。   他知道,却没有阻止。   ……   在他还是上官惊鸿,他碰过好些女人,那是记忆回归之前,现在,他已经拿回飞天不少记忆,他对她的欲望,却那么清晰浓烈。   即便没有犯大杀戮之戒,   他犯了色戒。   回不去了。   再加上这一生和她经历的,   他知道,这一生,他再也不可能放开她,亦绝不可能让人摧毁她。   谁也不行。   他是飞天,却再也不是飞天。   为此,他已经做了个决定……   一切若成,将颠覆三界。   此刻,没有将心里的疼痛汹涌出他犀利地盯着她,将她煞白的小脸和眼底的思考不动声色印在眼中。   小蛮震怒之极,却也急中生智,想到了个危险的应对方法,稍稍安下心,她也不置可否,对新帝道:“我饿了,吃饭去,公主抱。”   新帝冷冷道:“好。今晚之前告诉我。今晚过后,一概作废。我不会再让你见他。”   *   到得偏殿,小蛮方才知道上官惊鸿宴了一大群人。   宁王夫妇,冬凝,宗璞这些不消说,将几名皇子和王妃也请来了,还有左兵。   她本没什么食.欲,又记挂着上官惊骢的事,但这许多人,众人又极是关心她,她气归气上官惊鸿——这些人,她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冷漠以对,反倒是她旁边那位比她要淡然上几分。   头盘是一盅药汤,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大家一声不吭将汤喝了,她也慢慢喝了。   “那是爷上朝之前便到御膳房亲自做下的,给翘主子补身子。”   方明笑着解释,怕小蛮不吃饭,新帝特意将大伙找来,盛情难却,小蛮对其他人却是一等一的好。   难怪大家都喝,皇帝亲自做的东西,倒是百年难遇。小蛮想着,想到一件事,脱口道:“这只有我和七嫂能喝吧,其他人能喝吗?尤其是五哥你们……”   这话一出,众男士都有些幽怨地看着她,小蛮扑哧一笑,指指某人,“没关系,他也喝了,各位爷儿不亏。”   冬凝、佩兰和七王妃当即笑了,却又随即收敛噤声,男人们见新帝看着小蛮,眸光很是深沉,只怕和这位小娘.娘相处得并不顺利。   念及他前生身份,今世地位,彼此之谊,都绝不可冒犯,合理互看一眼,心忖,也便只有小蛮敢说。   但大家从此处聊开,倒也乐也融融,一点也不像往日严谨拘礼的宫宴。   当然,大多数是几名女子说话,对小蛮问这问那,不一会便说到小蛮和七王妃的孩子是男是女。   七王妃说希望是一男一女,小蛮被问到,不假思索,道:“我希望是是一个男娃娃,额上要有颗朱砂痣儿,模样粉粉嫩嫩,又严严肃肃的不理人,欺负起来,一定很好玩。”   众人一听,都激.动了,以致景清在佩兰的眼色示意下,正想多拿一盅药汤给小蛮,一个激动,哆嗦将盅子洒了,小蛮本说得兴起,乐极生悲,眼看烫热的水液溅到手上,一双大手极快地盖在她手背上。   ……   直到方明替新帝包扎烫伤,新帝却仍用那种热辣辣的吃人眼光盯着她时,小蛮心里一紧,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突然记起了那天林子所见,上官惊鸿擒杀上官惊骢的模样——他眉间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   小蛮还是翘楚的时候,研究东陵风土人情这一块时,唯独弃飞天的事情不研不查,众人对这云苍供奉的佛,却都是清楚,但凡飞天庙,都有他的塑像。模样虽不清晰,但一颗朱砂痣红得让人不敢逼视。   于是,没有人想到,却又似乎有点意料之中,新帝突然推了手上的包扎,小蛮一声惊叫,他已将她拦腰抱起……   438   “上官惊鸿,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我……靠。”.   小蛮被某人抱着走出殿外,走过一段路,有一座曲水小桥。   某帝还是听话的,见小蛮恼怒,将她放到桥栏上,小蛮却吓了一跳,她虽熟水.性,但一个孕.妇掉进水里   去,可不是好玩的。   她方才在饭桌都说的什么话!无奈之下,她只好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上官惊鸿立刻将头靠到她肚腹间   ,轻轻蹭了蹭。   便是那极轻一触,小蛮心跳一窒,莫名烦.躁,想一脚将他踹翻,脚尖才起,微微一下脉动,突然从肚腹   深处而来,她一愣,又一下到来,仿佛有人捏着拳,使劲擂了她一下。   但不疼。   接着又是连续好几下。   是宝宝在里面动吗?   也不知为什么,前一刻她还在愤怒躁.动,此时,眼里竟倏然便热了。她咬着唇瓣,微微颤抖着,那边厢   ,上官惊鸿已猛地抬起头,双手捧住她的脸,“楚儿,孩子在动……来”   他脸上平素那种始终带一点的素淡全然消失不见,眼中都是熠亮。   他惊喜失措。   是的,不知所措,因为他环在她腰上的力度很大,却止不住轻轻颤着。   突然,他狠狠吻了她一下,不等她回答,又低下头去,侧脸贴到她肚皮上。   小蛮目瞪口呆下,心想,她被冷落了。   心里却并没有不高兴,相反,有股什么感觉溢在心间,窝窝的,很热茛。   突然想起梦里那抹顽皮飞来飞去的绿光,她嘴角微微上扬。   目光到处,一袭高大明黄,一头如瀑雪。   明明人模人样的,他的动作却像个傻子一样。   飞天从来不会这样,真的不会这样。   她怎么老想飞天的事情!   小蛮气恼地拍自己的脑袋,上官惊鸿站起来,皱眉拉开她的手,斥道:“在做什么呢?”   他突地又放开她,微微侧过脸去,她看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只看到他的背脊略有些抖动。   小蛮奇怪,随即想起自己的处境,栏杆距地面甚高,上官惊鸿这坑爹货,把她扔这儿,自己发呆去,她现   在这德行也不敢蹦下去,赶紧伸手扶住栏杆,恼怒地叫了声。上官惊鸿回头,眉峰立下拧紧,估计自己也   吃了一惊,他随即将她抱下来,紧紧锁在怀里。   秋凉,他怀里很是暖和,小蛮竟有些可.耻地眷恋着他的怀抱,只听得他在她耳边声说,“小狐.狸,我们   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喜欢吗……你给我的孩子……”   小蛮鼻子突然便酸酸的,头重重往他胸.膛上狠狠磕下去,“你老是欺负我……你混蛋……”   “不会了,以前是我不好……”   他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保证着。   “那你让我见见惊骢……”   上官惊鸿闻言,宛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孩子的动静,他痴傻了一般,她却还惦着上官惊骢。   他心里突地腾起一股强.烈的情绪。   他知道,那是嫉.妒。   于是,他淡淡回道:“行,侍寝过后。”   小蛮气得痒痒的,凑起脚往他颈上用力咬了一口,口痴亦有些乱了,“飞天,你可恶,你还是欺负我。你   说会对我好,说重新追我,你说话不算话,违反了约定,你要放我和惊骢走。”   飞天。   她唤他飞天。   上官惊鸿心里一动,却并不声张,压住激.动,将那沐浴过后,带着幽幽清香小香鱼般的身子又抱紧些…   …有什么从心里喷薄而出,他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臂,看着怀中杏眼大睁的娇憨,那宛如虫蚁在身.体里   来去窜咬的感觉,腹下一阵紧热,竟比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更痛苦万分,他低咒一声,握住她的下巴,俯   腰吻住她。   那晚殿里便是这种感觉。   香甜心悸,时间停住。   小蛮忽而被再次吻住,他霸道地撬开她的唇舌,温热火热席卷她的,他舌尖上的药香……她又羞又急,抬   脚便要往他胯下踢去,要他好看——他却突然伸手她衣里,隔着肚兜从她胸.前划过,她一颤,他的手却   缓缓罩到她的肚子上。   小蛮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丝说不清的感觉,她似乎已不如之前讨厌他碰触她,她一惊,微微涣散的目光   ,隔着他肩膀,只见不远处树下宁王等人看着他们,既惊又惊喜而笑,女子们都不好意思地略略别过头,   却又忍不住偷偷张望。   虽说他身形高大,将她完全掩在他的身躯前,但他吻她,所有人却是看见了……   方才还好,只有在老铁几个人,现在……   *   小蛮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到偏殿的,只知道,上官惊鸿不让她走,她只好埋头苦干。   佩兰等逗她说话,她想起方才的丑事,只含糊应着,不肯多说,冬凝扑哧笑道,“嫂子,我哥哥虐.待你   ,这两天都不给吃的?”   众人大笑,乐呵呵地看着小蛮。   小蛮急。   看小蛮吃得狠了,上官惊鸿皱起眉,他将人叫来,是确保她在人前不闹,好好吃些营养,而非像饥民,桌   下,他伸手摸摸她的肚子,比之前涨了圈,他眉毛拧成一团,环了众人一眼,各人立刻也埋头苦干,哪还   敢再笑小蛮。   上官惊鸿将小蛮的碗筷夺了,问宁王和宗璞,“燕候妻弟的事,朕交你二人彻查,可有什么结果?”   439   1楼   冬凝道:“五哥,快给大伙说说,那荻国到底怎么回事。”.   宁王看众人都甚是好奇,笑道:“荻国是草原之国,由天可汗统领,可惜这位大汗   王无能,国土早被各支汗王划分,大战虽仍暂无,小战却不断,吞并彼此领地。那   赫萨可汗便是其中一支,燕候妻弟正是赫萨汗之子。然赫萨汗虽众多姬妾,膝下只   有一名儿子,这名儿子在一次战争中负了重伤,现仍缠.绵病榻。这儿子生死难   测,赫萨汗不愿自己的土地和族人被兄弟、族中权贵继承,便无论如何要找回当年   遗落在东陵的子嗣……”   “堂堂可汗儿子怎会遗落在东陵?”七皇子惑道。   宁王待说,宗璞突然轻笑接口道:“因为那是赫萨可汗当年到东陵游玩,在勾栏院   里种下的种。”   众人恍然,佩兰道:“难怪那天燕候并不愿说。”   六皇子一击掌,道:“燕候和皇上当日便是在天香阁初见面,原来是事出有因。”   景平问道:“爷和燕候尚未深交时,当日与太上皇一场向燕候昭揭淳丰为人的苦肉   计,却是爷早已知道燕候多番出入风月地寻人?”   上官惊鸿淡淡道:“那时尚不知道燕候是在寻人,但燕候一入境,朕和太上皇便已   各自收到讯息,太上皇大急,召朕商谈燕候恐要与西夏联手一事,那时,太上皇还   是信任朕的,此后,朕方定下计策。”   众人听他语气微漠,想起他的荣瑞皇帝的关系,今日家宴,亦没通知皇帝过来,不   禁一时噤声。   小蛮这时却睨了上官惊鸿一眼,“你去过勾栏院?侩”   上官惊鸿轻咳一声,盯着她道:“你能不能听重点,我去勾栏院是干的什么事。”   他虽斥了小蛮一句,但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为她的在意而起的好心情。   冬凝等人悄悄给了小蛮个大拇指。   小蛮若用心,心堂雪亮得紧,比她们任何一个灵敏,就是不喜欢动脑筋。   上官惊鸿仍将询问目光放到宁、宗二人身上。   宗璞在宁王之前续道:“朝歌繁华,这赫萨汗当年所遗之子便在朝歌的风月之地。丫”   “只是,这二十余年,朝歌变化大,店肆几经变迁,查找起来不易。只是,此事左   大人或可援手。左大人高堂多年前曾经是朝歌最有名的头牌姑娘之一,指不定认识   这位少可汗之.母。”   他这话既出,众人立时变了脸色,宁王低喝道,老宗,你这不是存心添堵吗。反倒   是开宴以来便一直沉默的左兵神色如常,轻轻啖着酒。   人人都知,宗璞和左兵二人在冬凝的婚事上,有过极大的摩擦,如今宗璞明摆着挑   衅。但宗璞和上官惊鸿是过命交情,非左兵可比。宗璞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   难。而左兵并没反驳,看来这个太上皇旧日的暗卫首领、如今的兵部尚书,身世竟   是大大的不堪。   人人心思各异,有人亦难免有小瞧之意。   左兵笑了笑,透明人前以后,人们发现这人很是爱笑……冬凝却再也按捺不住,猛地   站起身来,狠狠看向宗璞,“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璞本亦淡淡笑着,闻言心下顿时抽紧。   他冷冷一笑,冬凝,我不会让你跟了他。一定不可以。   你是新帝亲封的公主,以后婚事亦将由他来指定。   他绝不会允你嫁给一个身世卑.贱、不般配的人。   你我沟壑已成,但我一定要你回到我身边。   四下一片尴尬。   这时,上官惊鸿却道:“冬凝,你坐下,一个女孩儿家如此粗.鄙成何体.统?”   “哥哥……”冬凝急了,桌下,右手却被一只手强硬地拉着坐下。   她右侧正好是左兵。   她不解地看着他,他知不知道,若惊鸿哥哥不说一句袒护的话,今日之后,这事必   定传遍朝廷。   虽说他当日在对上官惊鸿的事上网开过一面,让她进牢探看上官惊鸿,但他毕竟是   荣瑞皇帝的左右手,上官惊鸿因他战时表现出色,赐他尚书郎一职已是莫大恩典,   算是还了牢房之情,以后是绝不会再提携了,现下——   她想让小蛮帮句口,这位嫂子虽忘了她,但按其性.子,会帮她的。   可惜,小蛮这时正不亦乐乎的去抓桌上的果子——递给上官惊鸿,让他剥皮,上官惊   鸿亦一心二用,剥得越发得心应手,小蛮吃得欢,压根没有理会到她眨到快抽搐的   眼睛,旁边,佩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左兵很快放开她,起来向上官惊鸿报禀,说愿助宗大人。   他坐下的时候,冬凝见他左手握放到膝上,手握得很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一怔,他这样的身世,是如何爬到旧帝的近侍一职的,中间必定吃过很多苦吧……   “嗯,若左卿能协助宗卿,那自是最好。但这之前,朕托你一事,你务必要办好。”   上官惊鸿的声音忽而传来。   “皇上请说。”   左兵当即起来,恭谨回道。   “永睿公主的武功还不成,又痴心于探子各种探侦技巧,往日老缠着朕教这教那,   朕哪有这个时间教她,你且花些时间教她一教罢。”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40   宴罢,宗璞离去的时候,脸色很是惨淡。.   所有人一同走在路上来。   冬凝佩兰和七王妃一起,走在后面的几名男子和王妃,突见最前面的小蛮挣脱上官惊鸿,走到冬凝面前。   七王妃去拉小蛮,小蛮亲热的握住她的手,笑嘻嘻地看着冬凝,却压低声音道:“小丫头,我方才有看到你对我做鬼脸,只是,我想你哥哥该是另有安排,才没有出声。你想,除去宗璞,今儿算是家宴,宗璞和你哥哥多年交情,另当别论,但为何要将左兵也宣过来?除非,他本来就有什么打算,譬如要安排你跟左兵学艺什么的,何况按席座安排,左兵坐在你身旁,这于礼不合吧,你坐我旁边倒差不多,这不嫌巧么。”   三人顿时怔住,确是……她们怎么没有想这些呢。佩兰连忙问道:“小蛮,你是说皇上有意将小蛮指给左兵?”   “那可不一定。”小蛮摇头一笑,“这天下不是平白得来,他这人心机深得很,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走了,小冬儿,你放心,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的,虽然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众人看着小蛮走回上官惊鸿身边,上官惊鸿去搂她,她一脚往他靴上踩去……   七王妃低道:“我月前尚觉皇上薄情,我家爷却说,皇上睿智无比,前生又是那般人物,他和六哥十弟以前和皇上不亲,战事过后却是死心蹋地,说他合该有这些美人来般配,我那时不知该辩一些什么才好,男子毕竟相帮男子,但如今……茛”   佩兰会意,“七妹妹是想说,不管是小蛮还是翘楚,才是最般配皇上的人。”   “是,她懂他。”   冬凝仍为上官惊鸿的安排疑虑,闻言连连点头。   这时,宁王等人上前,问她们小蛮说什么来着了。   听罢,各人朝前方看了好几眼,却随之笑翻了。   ……   小蛮赫然发现,旁侧景清面无表情地端着个盘子,某人往里面放了很多剥了皮壳的果子,他还真剥上瘾了。   小蛮下意识看了眼背后,蜿蜒了一路的果子皮壳。   上官惊鸿拿过景清手上的白玉盘子,递给她。她立刻教育他道:“随地乱扔垃圾是不对的。”   为了让大伙知道这种行可.耻,皇帝有错亦是要罚的,小蛮道:“罚金五十两。”   上官惊鸿不以为然,对景平道:“取一万两给她。”   他说着继续剥,继续扔。   景平连着老铁几个都呆了。   小蛮气岔。   *   宗璞没有感受到这份平淡里的快乐,因为他和左兵最早离开。   走过曲水小桥的时候,却意外地碰到一个女人站在桥上,盯着桥下水波出神。   “娘.娘有礼。”   他打过招呼,便待离去,并没有为对方为何会在这里而感到半丝好奇困惑。   “站住!”女人却微微沉声唤住他,“我如今倒是如此不受你待见了?”   宗璞回头,淡淡看着女人,末了,自嘲一笑,轻道:“因为你,我失去了惊鸿的朋友之谊,甚至连秦冬凝也……清儿,我错了,你也错了,以后,你我不要再多话罢。”   女人正是沈清苓,她闻言微微一震,良久,亦嘲刻一笑,问道:“你后悔了?真的喜欢上冬凝了?”   宗璞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我只知道不想亦不能失去她,我会将她夺回来,无论任何代价……保重。”   背后沈清苓怎么样,他没有理会,往林木深处走去。   水流声在背后潺潺而来,他突然想起翘楚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山高水长。   自此,他的悔恨亦是如此。   山高水长。   他眼眶湿热,到林深处,不由自主缓缓跪跌到地上。   得不到的,他永远得不到,亦不想再得到,已失去的,永远放不下,但还能得到吗……   ……   清苓此时却倚在桥栏上。   也许,这就是方才上官惊鸿抱着翘楚坐过的地方。   阿秀打听到上官惊鸿在偏殿设了宴,上官惊鸿将翘楚带回寝殿便一直待在殿里,下令不允任何人觐见。她没有机会去找他。方才悄悄跟过来了,却看到他和翘楚……   他眉眼里都是笑,他已恢复记忆,飞天不该是这样的……便连宗璞也舍了她,她喉间一甜,伸手狠狠击打在栏杆上。   *   回到寝殿,上官惊鸿让方明将奏章搬过来。   小蛮被按制在某人怀里,郁闷地啃着果子——某人每批几道奏折,就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敢情听胎动他也听上瘾了。   摸了半天,不见动静,上官惊鸿眉头一皱,往她肚子上轻轻敲了好几下,小蛮怒了,“敲你妹,你儿子睡了。”   上官惊鸿一怔,随即笑呵呵的,乐得不行。   小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道:“你笑什么?”   看她模样带憨,上官惊鸿心神微微一荡,笔一扔,将她从榻上抱到床.上,自己随之躺下,将她抓到自己身上。   小蛮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某人肚子上,重重压了几下。   上官惊鸿挑眉,道:“你想现下便侍寝,朕可以成全你。”   小蛮见他眼光暗哑,马上危襟正坐,想从他身上翻下去。   上官惊鸿却不允,大掌紧紧抓着她的腰肢,有意无意道:“方才……和冬凝说什么去了?”   小蛮一听,倒想起个大问题。   441   “今儿你让左兵过来,是不是故意的?”.   她试探着问,并想探探他对冬凝婚事的安排来。   上官惊鸿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方颔了颔首。   “你真想将冬凝指给左兵?”   “不,”上官惊鸿微微眯眸,眸中闪烁着淡淡的计量,“左兵这人心机城府太深,太危险。”   小蛮微微一惊,道:“那你还将小冬儿和他拉作堆?”   “暗地里,我可向左兵下旨将先前这道口谕毁了。”   小蛮听罢,震了半晌,方道:“上官惊鸿,你这话说得怎么那般阴谋论似的,你到底在算计什么?茛”   “你猜。”   淡淡一句,小蛮怔了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想到什么,缓缓道:“你是在警告宗璞,不,是……报复。”   她说罢最后一个字,见上官惊鸿眸里抹过丝狠色,心情一下沉重,“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若非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若非他办案多年,确实不曾徇私,他早已死了。我既不杀他,亦必不能让他安好。”   小蛮激灵灵打了个颤,宗璞做过什么事让他如此痛恨?   他不是佛吗。三千世界,包容宽恕一切。   她被他轻轻揽进怀,“他不曾善待冬凝,此为一;他间接害死了你,此为最。”   “翘楚,任何害过你或是要伤害你的人,我一个不会放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佛亦惩恶,更何况,我已不是佛。”   *   若失去冬凝,是对宗璞的惩罚,其他人呢?   小蛮倚在床.上,脑里还闪烁着上官惊鸿离去前眸里的阴狠深沉,总觉得很快会发生些什么事。   心底,又是那种熟悉的颤栗之感。   她以无法入睡为由,将他撵到了金銮殿批改奏折去。   他也没有强留,吩咐女官守好,娘娘有什么事随时报与他,便离去了。   小蛮将女官和宫女亦撵到屋外去。   她其实没有睡意,没有丝毫睡意。   她知道,身.体里有个女人在淡淡看着她,很是悲伤。   在这短短两天里,她竟然已经忘记了惊骢吗。   还是说,她的感情已分作两半。   她笑了笑,慢慢穿鞋下.床,走到外室。   外室是书房。   她拈起袖子,也不宣内侍或宫女,自己研了墨,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狼毫,桌上有洁白纸笺,她拿了张纸,缓缓放好。   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   半夏。   惊骢。   若蓝。   翘楚。   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林小蛮。   少顷,又在自己名字旁边缓缓写下惊鸿、飞天。   随着簌簌而下的水渍,墨迹慢慢化开,她凝着纸笺,那些名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眼前轻轻跃动。   前方竖着块半身铜镜。   铜镜照人其实不算清晰,但她还是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   她在笑,却红了双眼。   有什么不断从眼眶滑落。   “惊骢,我没有忘记你。翘楚,我也没有忘记你。   “翘楚,我是若蓝。”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不正确,低低道:“我和若蓝也不是一起的。我只是小蛮。若蓝有死前的记忆,我没有,我只有……只有那几年和飞天在一起,和半夏一起的记忆,哪怕很模糊,但我记得那些感觉,那天,当我看到他绝望得像要死去,我将发带递给他的时候,它们就来了。”   “翘楚,你的记忆,对不起,我还没有记起来,或许该说,我不愿意再想起来。”   “战时,我和惊骢在一起很快乐……就像在天界的时候,我和半夏一起很开心,虽然也会去给飞天殿给悄悄看看他,给他煨煨被褥什么的,如果后来不曾阴差阳错去飞天殿当他的侍女,我会用一生报答半夏对我的好,可是我去了……我说过我不想知道,可在亢城,我再次遇见他……”   她说着,用力擦擦眼睛,想让模糊的视线清楚一点。   “惊骢,那天在校场,你很生气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心里在说什么……两天半。我竟不知不觉效法了你,想偷些短暂时日。可是,你病了,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偷了一天半。”   “翘楚,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带着若蓝最后的记忆带着你所有的记忆……但在我对冬凝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快禁止不住你,那是你的思想。你一直在看着。若蓝从来不如你聪明,因为你要爱一个人,还要保护自己,若蓝只爱一个人。”   “你若回来,便会决绝地永远离开他,是不是……”   她一动不动,镜中,女人美丽无匹的眼睛,同样一动不动凝着她,突然,又轻轻颔首。   飞天,在人间,我们有过一天半。   我总算是有过了。   翘楚,请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让我替你出口气,去踹了沈清苓和翘眉的窝,让我去救惊骢。让以后你能拥有和他最后一天完整的记忆。   将纸笺撕得粉碎,小蛮含泪一笑,拿起砚台,狠狠向铜镜砸去。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女官听到声响,吃惊地领着宫女推门而进的时候,她快步出了门。   按着清早在御花园想好的,她要去找那两个人中的一个,然后设法救惊骢。   “娘.娘……”   女官一惊,只觉得这个娘.娘哪里不同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42   上官惊鸿接到景清遣人过来禀报,立刻去了翘眉的宫殿。.   小蛮到翘眉殿去了。   虽说宫里上下都知道他对小蛮的宠爱,翘眉必不敢动她,翘眉殿之外亦埋了暗卫,他还是担心小蛮会吃亏。   只要他不在小蛮身边,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有人来向他禀报小蛮的情况。   他没有让吕宋恢复她的记忆,在宣吕宋进宫替她医治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他深爱着那个时而沉默寡言偶尔活泼的聪明女子,拥有着他们所有快乐痛苦的女人,他想她想得快疯了。但恢复记忆的她,真的便会放下上官惊骢?即便会,她会原谅他吗?   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再也担不起任何失去她的危险。   …来…   “皇上吉祥。”   宫人慌乱的声音将他思绪打断,上官惊鸿一瞥,竟是看护小蛮的女官和宫女,翘眉殿里的内侍宫女亦全都在院里——并没有人陪在小蛮身边。   他即时大怒,劈手指向景清和女官,“朕早已说过,只要她离开寝殿,无论到哪里去,你们都要跟在她身边。若她出一丝差池,谁也别想活!”   他说着狠狠一拂袖,便待推门而进。   女官和翘眉殿一众宫人吓得顿时跪到地上,景清硬着头皮禀报道:“爷,非是奴.才等怠慢,是翘主子说她想和她姐姐说上几句体.己话,还说……若爷来了,只让爷一个人进去……”   上官惊鸿略一皱眉,让老铁等人留在屋外,自己进了去茛。   ……   厅里,茶盏还在,香炉青烟冉冉,却空无一人。   一丝躁.动之感突然从身体深处而来,上官惊鸿往额上一擦,已是薄汗一层。   有细碎的声音从翘眉的厢房传出,他眸光一沉,大步向内屋走去。   乍看一眼,房内亦无人,却有类似啜泣的声音从垂掩的床.帐里透出。   帐幔厚重,看不真切,他目光愈暗,上前一把扯开帷帐。   眼前情景是他猜到几分的,但那一刻,他身上还是有了反应。   床.上女子仅以一抹轻纱裹住曼妙的身子。   高耸白嫩的胸脯,殷红如梅的尖端……所有的不可方物在纱下若隐若现。   那美丽绝艳的颜色,颊生红晕如霞粉,半眯的眸,眸里尽是酥骨媚.态,甫一见到他,女子惊喜带嗔,缓缓坐起身来,哑声道:“皇上……”   松垮的薄纱顿时从女人身上滑下。   艳迷人眼。   两支藕臂缠上他的脖颈,上官惊鸿没有推开……   *   直到女人那宛若低哭的娇喘从对面厢房断断续续传来,小蛮方才将紧紧捂住嘴巴的手放下来。   该松口气的,为何心里堵得慌。   这样的结果不是已猜到几分吗。   他告诉过她,曾经,翘楚和他有个玩笑,说两心既定,若他有其他女人,她即便做鬼也会回来找。   既是玩笑,他又怎么会当真。   若他当真,“翘楚”已回到他身边,他怎还会将她们留在宫中?   从来,将承诺当真的只有翘楚。   她和惊骢终于能走了。   小蛮自嘲一笑,快步出去——对面,翘眉的房间甚至没有关上门。   床.帏紧合。   帏下地上散落着女子的轻纱、皇帝的龙袍……   小蛮牙咬了又咬,方能艰难地走到床.前,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掀开帷帐,只是,手还没碰到帐子,帷帐却被一股厉风扫开。   她惊怔着定在原地。   床.上,翘眉一身宫装,衣衫整齐的蜷缩在床.内侧,脸容惨白,双眸尽是仓惶恐惧之色,全身簌簌发抖。   终于,她微微颤抖着看向那个倚在床.沿一直紧盯着她的男人。   他一身白色单衣,亦是整洁端然,只是他的左手臂上一片血红。床.上,赫然跌着一柄去了鞘的匕首。   “怎么,爱妃可还满意朕的表现吗?”   男人冷冷说着,眼梢一扬,内侧翘眉立刻低低呻吟起来,随之痛苦难堪地恸哭了出来。   方才听到的吟哦声,由此而来?   小蛮抚住眉,轻轻苦笑。   翘眉哽咽着辩解道:“皇上,饶过臣妾,一切都是林小……翘楚的诡计,是她唆使臣妾,厅里香炉燃有宫里最厉害的媚.药,她事先问臣妾要了解药……臣妾思念皇上情切,方才……”   上官惊鸿却并无为之动容半分,鹰准般的眸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小蛮。   小蛮知道,上官惊鸿的话是对她说的,她没有辩解。   舍清苓而选翘眉,是因为清苓向来骄傲,而翘眉却有私.藏媚.药的可能。   一问,翘眉果有。   翘眉苦于上官惊鸿不来,她能让上官惊鸿过来。   各有所需。   可是,最后,他竟不曾破坏约定,情愿用匕首伤己也不去碰翘眉。   如此一来,她便没有办法带上官惊骢走了。   小蛮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悲,喜,他中了最厉害的药也没有动翘眉?悲,带不走惊骢?   她深吸了口气,只觉满心疲惫,亦慑于此时上官惊鸿眼中深暗的沉默,她转身想走。   腰肢却猛然被人擒住,她一声低呼,人已落进上官惊鸿怀里,与此同时,翘眉的身子被掌风摔出,轰然跌到地上。   她似撞到哪里,一口鲜血咳出,眸里的恐惧更甚,一双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颤抖着不断后退。   ……   后来,一切混乱变得有秩严酷起来。   随着屋外众人听到命令涌入,人声微沸之后,又迅速恢复宁静,宫人环伺,上官惊鸿下命对翘眉用刑。   443   翘眉被打得皮绽肉裂,往日贵华不复半点,向着上官惊鸿哭喊道:“皇上,错在她……你怎能如此,你我少情之情,蟁楼里的舍命相救,你都忘了吗?”.   上官惊鸿一声轻笑,“蟁楼里的是你吗。”   翘眉一震,随即又燃起希望,迭声道:“那虽不是我,但那数月里陪着你的是我……”   “那又如何,若非你身体里有她的内息,朕早要了你的命。”   “内丹?”   翘眉喃喃说着,恍然间像想记起什么,怔怔看着上官惊鸿,“佛主,是你……泪”   “翘楚,不,你是若蓝……”   翘眉猛然看向小蛮,眸中都是散乱,惊然,末了,她嚅动着嘴唇,颤声道:“佛主,你和若蓝……”   “嗯,就像你所想那般。”   上官惊鸿淡淡说着,微一沉吟,对景平道:“你监刑,杖毙吧。”   景平忙应了,像一旁的老铁等人虽都微讶翘眉的身份,竟又是一名天人,但飞天的事以后,他们亦不至于吃惊。   翘眉殿一众宫人听着虽不明所以,却气也不敢出一口,心惊胆战,怕皇帝将罪也怪到自己头上。连着服侍小蛮的宫人都颤在一旁篚。   皇帝要杀谁不可以!但这个男人对一个曾冒天下大不韪亦要册封的女子如此轻描淡写便下杀令,谁能不惊。   宫中虽无人敢说一句,但谁都知道,他夺了他九弟的小妾当妃嫔——只因为他认定这女子是翘楚。   他对翘楚竟痴迷到这地步,连这倾城美人也要杀?   难道到最后,他是不是还要会翘楚而致六宫无妃?   年轻的宫女虽惊,一时又俱都忍不住艳羡地看着上官惊鸿怀里沉默安静的小蛮。   “若蓝……救命……救我……你替我求佛主放过我……”   此时,翘眉却疯了般,嘶叫着想向小蛮扑去,上官惊鸿眉眼一沉,景平和景清亲自扭下翘眉。上官惊鸿抱起小蛮便要离开,小蛮却低头扯住他的衣袖,“放过她吧,她毕竟是我姐姐。”   他眉眼里杀气越来越重了。   他说,他再也不是佛,她本已为之不安,那是自天地初开他的荣耀,她更怕他会变成魔。   这样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若变成魔……   “放了她吧,这次的事,是……我的主意,将翘振宁他们也一并放了吧,贬为平民,让他们不能作恶便好。”   她凝着他,认真道。   翘眉绝望下,听小蛮求情,心下一喜,即看向上官惊鸿,“若雪愿与妹妹一起侍奉佛主,让若雪留在宫里吧,我以后必定规行矩步……”   纵使他想要她的命,她还是不愿离开他,她一直爱着他,何况,她心里恨啊,凭什么若蓝便能得到他全部的宠爱,她不服,只要她能留下,还是有希望……届时,她必定杀了翘若蓝。   上官惊鸿却看也没看她,眯眸盯着小蛮看了半晌,方对老铁道:“派人到大牢去,将翘振宁三口带过来。”   未几,连着随后入狱的翘容,翘振宁等人被带到。   翘振宁和凤清一番波折,也已恢复记忆,看着上官惊鸿,两人都十分畏惧,连连叩首。翘容蜷在一边,惊骇得动也不敢一动,悄悄看着小蛮,两颊仍高高肿起,像个发胀的馒头。   当年天界,如今北地,汨罗的委屈,亦算是小报了。小蛮摇摇头,不想再看到这几个人,“我先回去。”   上官惊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淡淡道:“死罪可免,但活罪……传朕口谕,将翘氏四口发配至当年困囚翘妃和她母.亲的地方去,永生永世,派人看守。”   老铁瞬时领了命,翘振宁瞳眸大睁,惊颤道:“不,那个地方偏僻贫寒,全年皆有尘暴风雪,不,我不去……”   他说着猛地一抓凤清衣襟,吼道:“你生的好女儿,”   凤清也是惊震交加,说不出话来,翘振宁又求小蛮,“若蓝,你求求佛主饶过我们……佛主最爱的是便是你,你开口求他啊……”   “我说过,有朝一日,我必定为翘楚讨一个公道。”   小蛮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上官惊鸿冷冷撂下话,便携了她离开,她最后所见的是翘眉绝望恐惧的眼睛。   即便仍留在那里,她也没有办法说上什么。   上官惊鸿说,你可以求情,朕可以给你选择,他们要么这样,要么死。   上官惊鸿似乎早在今日之前,便不打算放过翘振宁和凤清。   就像他们曾做过什么   不同的只是,朝歌的监牢小,北地的监牢大。   至于翘眉,他冷冷说,她不该掺和进你我的事之中来。   和你有关的,和你利益有关的,谁都不行。你不怕她伤害到你,我怕。   他确实对翘眉动了杀意。   ……   寝殿里,上官惊鸿既说罢,小蛮心里轻轻吁了口气,汨罗的多年的委屈,终是完全并超出得偿了。她想着,却见他不发一言盯着她,她心里一沉,想起惊骢,她闭了闭眼,低声道:“让我去看看他,求你了。”   她已别无他法,唯有求他。   “告诉我,你去找翘眉只是想看看我在不在乎你,或是你想害翘眉,这些统统都行,而不是为别的,告诉我,翘楚。”   她话口方落,却倏然被他狠狠抓住肩膊,他眸光如霜,眼底像敛了一场凌厉的风暴。   444   “如果,我按你说的告诉你,你会信吗?你信,我就说。”   他明知道她的想法和答案,明知道她所做一切是为救上官惊骢,却在逼迫她。小蛮看他眼里慢慢染上一层晦暗,那微晃在自己眼前的手臂,红湿透衣,心里竟亦似被那层晦暗淹过,说不出半句谎话。凯   ……   她竟连半句谎话也不肯说。   她不愿侍寝,是意料中事。   但她为了上官惊骢,竟用这种方法逼他破坏约定。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欢好……   她不在乎。   只要她想要,他愿意将心肺也掏出来给她,但她显然不会领情。   她只想着救上官惊骢。   这两天里的温情都是假的吗。   他以为,他们会好起来。   她死前,仍然惦记着他,将纸笺吞进肚里。   她的身体里,有他的孩子。   他知道,他以前错得太过,但这两天,他真的以为……他们会有转机。   每一下呼吸都是疼,掌下是她温软的身.体,是她……不是别人……臂上伤痛再也无法抵挡身.体深处的燥热,脑里疯狂的想法,上官惊鸿猛地抱起小蛮,向床.榻走去……他要她脑里只能有他,哪怕是恨。   小蛮又惊又恸,朝向自己压下的沉重身躯胡乱撕打着……上官惊鸿一声冷笑,伸手拂了她的穴道,她脑里一片空白,呆呆看着他扯开她的衣裙,褒裤,大腿腿根一片冰凉——馐   床上的身子肚腹处鼓鼓隆着……妖冶又美好……面对翘眉,那是药物下单纯的欲.望,此时……上官惊鸿只觉全身紧绷得快要炸开一般,情和欲都在这一下达到极致,他清楚知道,带着飞天意识的他占有了她,便彻底沦陷。   他不在乎。   他要她。   欲.望,可以控制。   情.欲却不能。   只要能够得到她,只要永远和她在一起,要他做魔也行。   他迅速褪下自己的衣物,即将刺入她身.体一刻,也许是猛然觉察她过于安静——他没有封她哑穴,也许是他想看着她,和她一起沉沦,他缓缓抬起头。   她两眼空洞地看着他,眼睛里什么感情色彩也没有,没有爱,没有恨,没有痛……   *   小蛮醒来的时候,脑里热热沉沉,只记得她似乎昏了过去,昏迷前,一双布满情.欲的暗瞳一闪而过深切的恐惧。   只记得,她心想,拥有那样深锐眼睛的人绝不可能会恐惧什么。   然后,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意识彻底消失前,听到那双眼睛的主人沉声吩咐谁什么……只嗅到一阵似曾熟悉的香气……   而现在,她身子好热好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腹流窜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下意识想有个人能碰碰自己……她身体上方似乎有个人,她不知道是谁,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但他抵在她身子两侧的手臂却清凉无比,她便循着本能向对方蹭去……   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又觉得有一股悲恸狂怒的情绪从四周某一处透将开来,却丝毫没有办法,她热得快死了,全身无一处不难受……   *   小蛮再次醒来的时候,床帐半开,窗纱外面,天微光,她枕在上官惊鸿臂里,他一动不动凝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翌日了。小蛮彻底清醒,一股绝望从心底缓缓涌上来,她和他做了那种事。   上官惊鸿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声道:“没有,我发誓。”   小蛮一震,迅速抓住他手臂,颤声道:“你说真的?”   “没有。”上官惊鸿心里低嘲,因为我疯了般再也看不得你有丝毫伤心。   小蛮轻轻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能动,她从上官惊鸿手臂里挪出来,慢慢躺进床.内侧。   他没有阻止。   她没有问他她之前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想来,他似乎怒她施药,也喂了她药,但最终……他还是替她解了。   她开始想惊骢的事,想还有没有办法见他、救他。   就在这时,上官惊鸿的声音从背后淡淡传来,“再睡一下,早朝过后,我回来带你去见他。”   小蛮怔住,半天,不曾动蛰,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痛,不是做梦。   她乍惊乍喜,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委屈还是什么,早已分不清。   背后一声冷笑,却有人探臂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没有话。   *   小蛮不知道上官惊鸿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他没有食言,果真带她去见上官惊骢。   黑暗的牢房里,墙角晾着数道微弱的灯光。   这是宗人府大牢。   此时,他领着老铁等人在门口等她,她随狱卒走向深牢。   诺大的牢室虽有多间牢房,这间却只囚了上官惊骢一人。   腥臭潮湿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扑来,小蛮捂紧嘴巴,压住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住心头的激动颤抖,随着狱卒在其中一间牢房停下脚步而缓缓站定。   牢中光影昏暗,但隐约可见一道佝偻的身影一动不动面墙而坐。   她看着那身影,到口一声,也蓦然打住,泪水疯涌而出。   狱卒恭敬地朝她施了一礼,将牢门打开,她想也不想,立刻弯腰进牢。   上官惊骢仍旧沉默着,不曾动弹,仿佛不知道她的到来一般。   “惊骢……”   小蛮没有多想,手颤抖着轻轻按落到男人的肩膀上。   上官惊骢身子如遭火烫,倏然一震,猛地转过身来,掌风到处,小蛮脸上结结实实吃了一记耳光。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45   小蛮没有叫喊,哪怕牢外狱卒惊得什么似的,连声叫着“陛下”,向门口奔去,心里像被什么戳了个洞,温热的东西一点一点从里面流出来,只剩下一身冰凉。   上官惊骢神色复杂,他眸带笑怒,高扬的手却剧烈颤抖着,待看清她一脸平静,他暗皴的眼睛猛然变了色,小蛮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没有去揣测,亦没有理会脸上痛楚,只是抓紧时间仔细观看他是不是安好。   第一次那么庆幸一个人骗了她。   相较于其他牢房,这个牢房打扫得甚是干净,上官惊骢身边有清净的水,他身上衣服虽皱褶,但布纱紧裹,血迹黯微,伤口似乎在当时便被打理过。他没有昏迷,除去足上厚重铁镣,将他束缚在墙上,令他无法走出牢门,他的情况总算不太糟糕来。   “惊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一定会让你出去。在这之前,你务必保重。”   他虽打了她,却和她心疼他的自由一事并不相碍,小蛮低声说着,却见他眸色大变,伸手便朝她脸上抚来。   然而,他的手尚未碰到她,一股厉风已落到她面前,上官惊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来,一掌隔下上官惊骢的手茛。   “你打了她?”   上官惊鸿眉眼亦都变了色,浑身尽斥着一股深寒之气。   上官惊骢眸中都是痛苦灰败之色,“小蛮,我不该打你,我……你将我打回来。”   他说着,举掌便向上官惊鸿攻去,想将他逼开好去追她,脚上镣扣发出沉重的响声,上官惊鸿眼梢一掠小蛮颊上红肿,心中怒极,内力凝于掌心,迎上攻击。   背后身影却急急一闪,挡到上官惊骢之前。   上官惊鸿一凛,立下撤了掌力,手臂一探,欲.将小蛮带回自己怀里,照面一刹,却蓦然定住。上官惊骢一声长啸,他悔恨已极,心里既疼又急,此时看小蛮如此相待,心里陡然升起丝希望,伸手将她揽住,却亦瞬间震住。   迷乱人眼的容貌,颊上花钿——那不是小蛮。   便是怔仲一刹,她已从他怀里挣脱。   “也许是小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如今的情况,也许是怨气太重吧,所以……我回来了。”   走到牢门角的落女子,缓缓回过头,半开玩笑说道。   轻轻一笑,仿如初见。   “翘主子……”   牢房外,老铁几人又惊又喜,然而一声之下,竟又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怎还能如初。   初见的她,满心伤痛却充满希望。   现在的她,满心伤痛都是淡默。   “翘楚……”   上官惊鸿紧紧闭了闭眼,他虽不想她恢复记忆,但眼前冲破幻术、打破记忆枷锁的她,才是完整的她。强.烈的喜悦这一瞬终是大于忧虑,却听得她轻声道:“你不也打过我么,何必指责他。”   他一怔,满嘴苦涩。   一个“打”字,却令上官惊骢心惊,他都做了什么,他竟打了她——他挣扎着向翘楚走去,脚下顿时被镣扣拴出血来,他却宛如不觉,拼命向她靠近,“翘楚,我打你是因为……因为……”   他额上青筋弥迸,痛苦的住了口,只是不顾腿脚伤痛,向她走去,却又无法挣脱以寒铁锻造的脚镣,翘楚没有迟疑,立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双手,低道:“我不怪你。是我不好,当年的承诺,始终没有实现……惊骢,以后无论你在哪里,都要保重。”   上官惊骢浑身一震,尚未来得及将她的手握紧,她已松开他双手,快步出了牢房。   直到随后一直沉默着的上官惊鸿紧跟着离开,他方才如梦初醒,厉声唤她的名字,她却再也没有回头……   上官惊骢跌坐到地上,大笑出声。   翘楚。   2楼   若不曾爱上你,该有多好。   若我糊涂到底,又该有多好。   上官惊灏必是被上官惊鸿囚在这这宫里的某一处。   且上官惊鸿必定已和上官惊骢互助护法、修炼。   便如道家修仙筑基一般,二人如今只是凡身,必须从头修起,但二人都懂大法门,又是互助而修,一方为另一方护法,事半功倍,假以时日若能突破关卡,强行归位,未必不能。   因为,上官惊灏已能使用玄光术,这意味着他的修炼必已有小成。   这种术法耗力,虽无法维持久长,但盏茶炷香功夫却是可以,上官惊灏窥探过上官惊鸿的情况,否则,不会以意念隔空借法于他,让他看到上官惊鸿和翘楚昨晚不堪一幕。   虽只匆匆一顾,玄光镜便消失,但他却看得清楚,翘楚对上官惊鸿并无半分抗拒,衣衫半褪,闭着眼,两颊潮红,双臂勾上上官惊鸿的脖颈……   听狱卒有意无意的嘴碎,他知道翘楚和上官惊鸿吃宿在一处。翘楚心里对上官惊鸿始终并未能完全忘情,尚未回复记忆的她,平素本能和上官惊鸿有些亲昵,他知道,亦能理解,但她怎能在答允和他成婚以后,在他背后却和上官惊鸿欢好……   他从前舍不得对她有一分一毫诟责,但昨晚过后,他满身心的怒意,无处宣泄,竟神推鬼使的打了她。   明明背叛的是她,他却后悔了,悔自己打了她。   想不顾一切便追问她,可他又该怎么问。   问了以后,好让她彻底离开他?   他竟可怜可耻到还想和她一起。   所以,他情愿不问……   所以,她看着他,眼里一抹心疼之色,他便降了。   他真是他.妈.的混帐透了。   但他现在却只想到她身边去,将她带走,从此只有二人相守。   且上官惊鸿已经变了。   他实在想不透,上官惊鸿为何要答应上官惊灏的要求,前者该做的是将后者杀了。   若说,上官惊鸿怕自己的身体伤重,会活不长久,服下剩余的狐丹便是。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翘楚,你心里其实亦在愧疚吧,否则,我打你,你为何满眼泪水却不向我诉一分委屈?   你心底其实有没有我一分。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手。.   绝不会!   上官惊鸿……   微狭的眼末迅速划过一抹狠色,上官惊灏知道他此时处境……既借法于他,必有所图,无妨,只要他能凭借这根基亦开始修炼。   天地间本已没有神力。但上官惊鸿在镜城擒下上官惊灏之际,强大的意念竟突破古佛的禁止,神力少数回归,借助这神力……一切都将不同。   翘楚。   *   恭敬地向亭前静立的两个主子施了礼,方明喜道,奴.才这便命御膳房准备重宴,景清更是笑不拢嘴,说负责通知众人去,将四大和美人从睿王府接过来一起热闹。   老铁和景平却体贴地命四周禁军退到更远的地方护卫,留给二人一方安静的环境。   看着众人说话动作,翘楚心里一暖,弯腰谢了。众人见状一惊,连忙还礼,在他们心中,她便是往日睿王如今东陵王的后。   终于,向来最是沉稳的上官惊鸿却按捺不住,挥手让几人退远,走到翘楚面前,将她拥入怀。   她终于回来了!   他嗅着她发上香气,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体.内。   前生,她是他的徒弟,皮得不得了。   此时,她眉眼素淡,较之他更像往日的飞天,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他喜欢这份颤抖,那是她存活着的证明,在亦满心惶喜她竟没有抗拒他。   他竟也会惶。   这一辈子,倒还真给她说中了,互换脾性,教他怕她。   实际脾性没有变换,是他少年脾性复杂,他的她成熟了。   但他确实怕她。   他抚揉着她的发,又将她稍稍拉开,伸手去轻轻抚过她红肿的脸颊,恨不得将上官惊骢杀了。   这一次,她却避开了。   她蹙眉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在为难该怎么开这个口。   “有什么只管告诉我。”他看她如此,心里微疼,心想除了让她和上官惊骢离宫的事,其他的,他都为她做,只要她要,哪怕她想要一个国家,他都给。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方才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她摇头笑笑,上官惊鸿心头却蓦然凉了半截。   446   “上官惊鸿,惊鸿,随你喜欢,怎么都行。”.   若是别人,他会认为那是一种讽刺,但翘楚这人从不做这事。她确实是在为难怎么称呼他。   原来,他们竟生疏到这地步了吗   在终于,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说了这句话来。   她说,要跟他商量一件事情,她还是要跟上官惊骢走?   他抑住心中偾张的情绪,一言不发等她说话。   翘楚和小蛮不同,对于小蛮,他还能威逼利诱,翘楚,他办不到。   以前,有门徒对告诉他,看见佛主,自然而然便有种不敢冒犯之心,   他一听置之,一笑置之。   他从没将自己放到这么一个位置上茛。   人们怕他敬他,是他们的事。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到,那是怎生一种感受,   带着他们所有记忆的她,带着恬静笑意的她,他不敢冒犯。   他很清楚,他爱她,他亏欠她。   但凡对一个人有其中一种感觉,那便是件很棘手的事。   若两种兼备,他知道此刻自己有多低。   他双手紧握,甚至开始想象当她提出离宫要求的时候,他该怎么不让她生气的去拒绝她。   “该唤皇上的,将事情都想起来,却几乎忘了你已经登基了。直唤名姓过于冒犯,惊鸿……过于熟捻,以前倒是想过,有朝一天,你当真成了王,我还是惊鸿惊鸿的唤,岂非很威风。”   她像陷入某种回忆里,眼角带着些许细长笑意,上官惊鸿心里一疼,是他将这一切都毁了。   突然想起她死前的痛苦,他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   她脸上在笑,心里却恨他已极吧。   她怎么能像她脸上一样对他无恨。   他不敢奢望。   在她将事情说完,他要和她好好一谈,他要告诉她,她要怎么惩罚他都行。   惊鸿惊鸿,他最是喜欢她这么叫。   她以前就不爱唤他师傅,飞天飞天挂在嘴边,他嘴上斥责,心里却……茯苓亦会直唤他的名字,他却无甚喜或不喜。   看她微微眯眸看着他,她以为他没有听她说话吗,他都在听,哪怕她要说的是她和上官惊骢的事。   “你说。”他紧了紧握在她肩上的手。   “放了惊骢好不好,朝歌,他去留都好,随他自由吧。作为交换,我留在宫里。”   上官惊鸿仿佛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半晌,才将她抱离地面,微微摇晃起来。   她愿意留下来。   与昨天不同,此时他心里是快活得快要炸开一般,“好,好,我答应你。”   “你放开我,别弄到孩子。”   她声音微喘,他连忙将她放开,正想伸手去抱她回寝殿,她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让背脊倚到亭中柱上,低道,“我还没说完,我若留在宫里,你能不能答应我几件事。”   “行,几件都行。将宫里的秀女都驱散是吗,回去我就下令。当初让她们进宫,只是为了让你感知,希望你真的就此回来了。已册妃嫔里,皇后家族对朝廷有恩,她亦是你期许的皇后,翘眉体.内有你的内丹,随转世融进她的魂魄里,她身上有你的气息,至于沈清……”   “并非这些,”   她似乎想等他喜不自胜将话都说完,在他提到沈清苓的时候,终究还是截下他的话,道:“让我搬出你的寝殿。随便安排我住哪里都行……妃嫔秀女不必遣散,你……总是有需要的……我虽留在宫里,但自此之后,我们当朋友吧……”   “我试过接纳,但只要你一靠近,我就止不住抖。所以,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你若能答应,我便留下,若不能,我无论如何必定设法离开的,生还是死都好。”   原来,她肯让他抱,是为了能更直接的让他知道,她已经没有办法忍受他任何的碰触。   上官惊鸿自嘲一笑,却终是颔首应下了。   只要她肯留下。   他尝试走近她,想将她扶好坐下,和她说说他心里迫切想让她知道的话,她却安静地说,我想歇一歇,有空置的房舍吗。”   *   睿元殿。   宫里的人都说,皇上亲赐的这个殿的殿名有它的深意。   睿,皇帝登基前的封号,元,有始的意思。   翘楚听着四大碎嘴,笑了笑,她半躺在长榻上,对两个丫头道:“我困个午觉,你们也下去歇一歇吧。”   搬到这里已经好些天了。   将两个丫头从睿王府里要了回来,甫见到她,两个丫头哭成一团,连美人都哭了。   她也想死她们了。   她自从搬进这里,除去第一天,亲自拜访了皇后、并在宴上见过冬凝等人之后,便让四大在殿外挂了一个小牌子,写上谢绝访客几个字。   在这之前,她让美人给上官惊鸿送了封信,说了希望自己能安静待一待。   上官惊鸿加派了   晚上,为防多事,也让她们轮流宿在她房里。   等于间接避开了上官惊鸿。   只是,有一晚她从噩梦中无声醒来,四大在榻上睡得正香,她没有睡意,信步走到窗前,想开窗吹吹风,窗子一开,却见上官惊鸿赫然站在院里,痴痴盯着这边看……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47   “主子,你是不是另有什么计划?”.   出门前,美人突然一声,将她的思绪打断,翘楚抬头,笑道:“我能有什么计划。”   “逃出去。”   四大看了美人一眼,一副磨拳擦掌的模样,翘楚见状一怔,轻轻笑开,两个丫头倒愣住了,好一会,美人才道:“主子,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说着顿了顿,但微一迟疑之下,还是将四大拉回去,走到翘楚榻前,低声道:“这些天,和四大一直想问,又怕勾起主子的伤恸,方才没有……主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睿王……皇帝可恨,但我们在宫里是安全的,这些天来,你做了很多噩梦,白天时候也很是不安,你一直在害怕……”   四大看美人说话,紧紧抓住翘楚的手,哽咽道:“主子你是怕这一次再也逃不出去了吗,那狗皇帝派了好多人在这里守着。”   翘楚伸手抚住眉心,轻声反问,“我的恐惧有这么明显么,都写在脸上了?”   看来将自己锁在这宫殿里是做对了。   她确是害怕。   但若说害怕,倒不如说是迷茫来。   翘楚低头,抚上圆鼓鼓的肚子。   一下一下,孩子又在里面动。   小蛮错了。   她回来,并非为了离开,或是报仇。   若她要离开,她不回来便是了。   意识没必要在小蛮的身体里竭力嘶叫……到最后,冲破外婆和吕宋的一切禁制…茛…   若她要报仇,小蛮亦已足够。   ……   临死前一刻,魂识便像进入了时光隧道,快速经历了一次东陵王的后半生。   像一场梦。   但却是一场真实的梦。   原来,从她死在常妃殿到翘楚以小蛮的形式回到上官惊鸿的生命里,所有一切都没有改变。   云苍大陆和现代世界是平行时空,那是横向时间。所以,她和林思微被送到了这世界里不同的时间点,开始这一世的经历。   然而,这两个时空的纵向.性却是:云苍是前一生,现代世界已是后一世。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一段传说,那么,在她梦里,故事的后来,是在小蛮与上官惊骢见面之后,不久,上官惊骢和……上官惊灏联手……诛杀上官惊鸿。   ……   后来,上官惊骢将她带走了,上官惊鸿再败上官惊骢,上官惊骢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但上官惊鸿却在原来的伤病中再负新伤,在壮年便死去。   不知为什么,他一直一直没有服食狐丹。   而在他随后十多年的统治里,他真正犯下大杀戮之戒。为了将小蛮逼出来,他杀了北地数万人……十数年时间,他作了许多强国富民之事,让东陵成为云苍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但他亦杀戮成性,施以酷刑,北地以外,他诛杀东陵百姓不计其数。   这都符合以后碑文上对他的记载,一个功高至伟的残酷鬼王。   他等了小蛮一生,小蛮却永终其一生没有再出现过。   谁也不知道小蛮和上官惊骢去了哪里。   他修建了陵寝,按照常妃对爱情的梦想,但那个陵寝却并非为他自己而建,而是为小蛮……亦是……翘楚,那位在史上只存在过短暂时间的……林氏宠妃。死前,他吩咐下去,在陵墓外遍植无霜花。   无霜,无双。   尸体烧作灰尘,散于无霜花土壤,每晨昏供鲜花于墓门。   死了……也要等。   原来,陵寝里一直找不到东陵王尸首,是因为东陵王根本没有遗下尸首。   原来,飞天……历劫完毕以后,没再回到天界,而是进入六道轮回。   亦是后来的……秦歌。   随之转生的还有沈清苓,却是后来的林思微。   ……   梦中那些光影斑驳里,秦歌有过很多女人,却又一直在换女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直到有一天在部队里新来的军医——林羽。   林羽酷爱研习医术。   秦歌笑林羽女医痴。   林羽吻住他,低问,秦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医吗。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我住在宫殿之中,我的爱人有着最高明的医术,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却是……皇帝,我似乎是他的皇后还是他的宠妃。   秦歌,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会是我前生的爱人吗,听说你有很多女人。有一天,你也会不要我吗?   秦歌抚着她的发,轻道,你身上的气息……或许说那份感知,是我绝不愿放开的。   林羽笑得甜蜜,“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你身上的刺青不已能证明一切么?”   秦歌抱紧她,“嗯,刺青是我很早便刺下的,就像为了今天……”   她不知道,秦歌到底还有没有前生的记忆,也许,他已经没有,但是,他似乎牢牢记住了一个名字。   一个很多年前,在东陵王还是皇子的时候,送给一个女子的名字。   ……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包括林羽在祖父的研究物品里发现了青花瓷,同心蛊。   林羽。   她不知道现代的林羽是谁,郎霖铃,还是翘眉。   ……   但她回来了!   秦歌的命运根本没有改变。   所以的种种,原来,她这一生的经历才是促成秦歌下一生的原因。   她回来,似乎亦不仅仅为了秦歌的命运。   她还为一个人而来。   她对那个人说了个谎,说让他碰到,她会发抖。她其实并不是害怕他。   她害怕……自己的心。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48   将自己困在这里,想好好想清楚,偏生却无法想清楚,这不是一道算数题,想,就能算出来。.   当日纵有怨有恨,今日仍有牵有挂。   在他怀里,还会颤栗。   因为她还爱他,很爱他,一直爱着,从未忘过.   可这样的他们还怎么能继续下去来。   当日伤痛仍历历在目。   她心里还痛,   想起这些日子来,从战场到现在的种种,他真的瘸了的脚,他满头的白发,他刚强又破败的身子……她根本没有办法如她脸上淡然,她痛她的,亦痛他。   眼里慢慢湿了,她摆摆手,让两名丫头下去。   四大和美人看她模样,不敢再问,赶紧退下了。   翘楚苦笑,这些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除了自己,局外的人,谁亦不明白茛。   现在,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可恨的蝴蝶效应,一节连一节的扣,这次该从哪里截开?   琳琅曾告诉她,东陵王易主,或是阻止陵寝的修建——   似乎怎么做,都朝原来的轨迹走去。   每一次挣扎,不是改变,而是促成。   有人说,未来绝不可以改变,也有人说,只要力争,未来也是可以改变的。   这次,告诉他,让他杀了上官惊灏?只是,他一直留着上官惊灏,必有用处,未必会杀。   更不能杀了惊骢。   她烦躁地低叫了一声,门外立刻传来敲门声,估摸不是四大和美人,便是他派来服侍他的几名大宫女。   她忙道:“我没事。”   外面女官毕恭毕敬道:“是,娘.娘。”   她反越发焦虑得不行,捏着拳又松开,松开又捏住。   肚子里,孩子似乎翻了个身,小生命的热力朝气,孩子,是他的,是秦歌,是上官惊鸿,也是……飞天的。   一个秦歌一个上官惊鸿便够腹诈,飞天这人——楚捏紧眉心,又渐渐舒开。   拿定了主意!   她要和上官惊鸿见一面。   虽然,晚上如果开窗,应该能看到他。   还是出殿找他吧,深夜里,只有两个人,人最容易软弱。   ……   主仆三人用过晚膳,翘楚正想到皇帝的寝殿去找上官惊鸿,内务府由方明亲自送来了礼服,说是中秋宫宴,爷问娘.娘可要参加?   翘楚这才想起,今日原来已是中秋。   她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是不过去了。”   国宴以后,开始对热闹的地方恐惧倦怠。   方明很是失望,但仍是放下礼服,他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似乎想劝说些什么,约莫是上官惊鸿交待过,他终是没说什么,朝翘楚恭敬施了一礼,便匆匆告退了。   很快便入了夜。   四大和美人想逗翘楚开心,让女官拿了些灯笼什么的过来,四处张挂。   未几,上官惊鸿命人送了月饼糕点过来。   硕大的月盘如坠,银灰幽幽,翘楚坐在院里,凝着盘子,间或看看两个丫头忙活的身影,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是个团圆的日子,心里突然想见见他。   只是,今天他那边必定热闹,大宴皇亲、群臣,还是……明天再去吧。   便在这时,被遣到殿外守值的几名的大宫女,领头女官求见。   这时侯会有些什么事?翘楚微觉奇怪,让她进来了。   女官呈上一封信,道:“娘.娘,这是沈妃娘.娘的大婢阿秀送来的。”   翘楚一凛,缓缓拆开信,四大美人一看,四大恼怒,低声咒骂,美人冷笑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过不来竟要主子你过去……皇帝必定下了令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便连冬凝姑.娘也不允过来,皇后送来的汤膳都被女官退了回去。”   哪知道翘楚却道:“你们随我过去一趟。”   “主子,咱们真要过去?”   四大方才一直憋着,这时大惊失色的问道,美人亦蹙眉看着她,“主子……”   翘楚摸摸二人的发,想了想,又道:“在这之前,咱们去御花园走一走吧。”   四大和美人一怔,皇帝今晚就在御花园设宴。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见翘楚沉默着,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虽不明所以,又恨极上官惊鸿,但翘楚能外出走走,不闷在殿里,却是件好事,遂很快替翘楚收拾了妆容,换了礼服。   整顿妥当,四大喜孜孜道:“主子,你真美……这一过去,艳压全场,让那坏皇帝有的看,没得吃。”   美人笑骂,“什么叫没得吃!你这是什么话,但……我赞同。”   翘楚哑然失笑,这两个孩子都什么话。   *   御花园。   多日不见,朗相今日亦进了宫,虽被罢了职,但郎将军擢升,郎皇后贵为一国之后,却也荣耀一门,今日在新帝的旨意下也进宫一并庆贺佳节。   众臣见郎相和上官惊鸿行礼祝酒,郎相满脸愧色,只说老臣有罪,心忖,昔日郎相对这位新帝多有微词和不敬,如今上官惊鸿大权在握,见此情状,虽郎家有功,必借以暗讽一番。哪知,上官惊鸿却微一颔首,将手中酒饮尽,并没多说什么。   上官惊鸿心情很坏。   这一下,谁都看出来了。   高台上的新帝,与群臣祝酒、让所有人只管纵情吃喝后,便一脸沉鸷,让方明斟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皇帝如此,谁还敢开怀畅饮。   新帝和荣瑞皇帝本便生疏了去,荣瑞皇帝于旁也劝不得。   有人悄悄看向宁王、公主、皇后等人,却是谁也都保持静默,只有沈妃这时突然按住新帝的酒盏。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49   这种事,沈清苓亦不是第一次做了,那时在睿王府就有过。只是,一次比一次悲伤。上官惊鸿不为所劝,手腕一翻,已将她甩开,在这种场合亦是情面不留。人们都知,上官惊鸿对这沈妃平素很是冷淡,偶尔还会到皇后宫殿走走,但从不去沈妃处。不知是记恨荣瑞皇帝当日的赐婚,还是另有其他郎。但也有消息说,沈妃这位上官惊鸿的表妹,上官惊鸿从小便深爱,爱翘妃亦爱这位女子,且最先爱的是这位娘.娘,因对翘妃之死负疚——翘妃身死那天,上官惊鸿留在了沈清苓身边。如今方才冷淡,心里却仍念。若果不爱,登基以后何必封妃。所以,亦不少人信服这说法。沈清苓也是豁了出去,这么多天宛如冷宫的生活,宫人虽恭敬有加,但他从不来找她,她带着病痛出席,今天必定要求个明白,她正想着,有内侍之声尖锐传来,“翘妃娘.娘到。” 她心里一阵冰冷,看上官惊鸿立即起了身,连打翻酒杯亦毫不察觉鹤。郎霖铃一眼瞥来,嘴角浮笑,她喉间一痒,又是一阵腥甜之气。 *   翘楚在内侍领着走过来的时候,看着全部起来又跪下行礼的皇族和朝臣,微微一怔,她只是一名妃子,这已是皇后的礼遇了。她容貌如昔,已不再是小蛮。上官惊鸿自有一套说辞,绝不可能让她与小蛮的身份重叠,小蛮跟过上官惊骢,这对她声誉有损。于是,人们便以为,翘妃乃是得修仙之人吕宋施救重生,而林小蛮已疫没。除去极少一部份人知道,翘楚就是小蛮,人人都以为,小蛮不过是皇帝看中的替代品,翘妃重生,替代品自是不需要了。很多人甚至猜测小蛮是被皇帝杀了,因为怕翘妃不高兴。只是,这一来,便苦了上官惊骢。背地里,很多人都议论这位被哥哥强占去妾侍的王爷。上官惊骢曾被关押,后被放出,他今晚也来了,此时正凝着翘楚,眸光深暗,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许对他来说,那林小蛮也不过是他嫂嫂的替代品。   他没有与皇帝反目,皇帝对他亦仍亲厚,对于这问题,很多人都猜测过为什么,但皇家的事,最是匪夷难测,谁知道。而虽不知内情为何,但翘楚与皇帝闹了不快之事却是事实,消息也已传遍宫内外——翘妃回宫月余,却紧闭宫门。皇帝并无刻意隐瞒,更不在乎威信之事。于是,人人都知,并非皇帝不想去宠幸这女子,皇帝很想,只是她不愿。她有这个资本,皇帝爱她至深,从她还是侧妃时便开始,自她苏醒后,皇帝命内务府将宫中秀女遣回原籍,亦宣了旨,见到她,要行与皇后一样的礼数。当然,众人看她到来,都是大欢喜,宁王等人是为上官惊鸿;朝臣为那美丽容颜衣饰所摄以外,也为皇帝终于见晴的脸而暗松了口气,上官惊鸿这些天在朝堂上虽一如往日处事严明,脾气却也是出了来,有几个官员犯了小错,差点便丢了小命。翘楚心里却想,这事要和上官惊鸿说,这跪拜之礼是属于郎霖铃的,哪怕上官惊鸿已给了郎霖铃和郎家最大荣耀。她自也注意到上官惊骢含笑嘲弄的视线,心里难受,上官惊鸿已从席上走下来,手一挥,让众人起身,他一掠二人交汇的眼神,嘴角抿了抿,却没说什么,只亲自来扶她。腰肢被轻轻揽进男人怀中,翘楚见他眼中波光闪耀,嘴边都是细腻的纹路腰肢被轻轻揽进男人怀中,翘楚见他眼中波光闪耀,嘴边都是细腻的纹路,大手更顺势去握她的手,众人面前,她不好挣脱,心里亦是狠不下半点心。离高台不远,却走了好一会也不见到。他揽着她,走得极慢。四下静飒飒的,众人眼色却异。翘楚忍不住轻道:“我何曾这般娇弱了,走快一点罢,这样挪着,不怕别人笑话么?” “谁敢笑话!我只嫌快了……楚儿,你今晚真美……这袭大红凤袍你穿着真好看。” 耳边,他低沉的声音喃喃而来,翘楚身子微微一颤,一句“我还是那套青鸟锦袍”差点便要脱口而出,两人交握的手,此时都是一阵濡湿,那汗水,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那种汗腻的感觉让人难受,但翘楚突然却再也不想挣开。   这时,郎霖铃从台上下来,翘楚微一犹豫,还是想挣脱开来,给皇后见礼,上官惊鸿却不肯放,他神色极尽温柔,手上力道却强硬,郎霖铃看在眼里,心中苦涩,仍旧笑道:“翘妹妹还需与姐姐见外么,皇上,臣妾多喝了几盏,已有些醉意,先行告退了。” 在场的人察言观色,宁王和冬凝率先告退,群臣纷纷仿效,向上官惊鸿请离。难得这位娘.娘来了,皇后提点之下,谁都识相将时间留给这两位,上官惊鸿果是大悦,他的目光,看向翘楚时柔软温暖,看向众人却犀锐如剑,这时,剑般眸里却淡淡透出丝满意。众人只待他一声便退了,郎相和郎将军对望一眼,心里虽痛郎霖铃,但亦惟有叹息,上官惊鸿是个厉害的君主,独宠翘楚之心,更是谁都不可左右。郎家虽军权在身,但上官惊鸿颁旨,郎将军领军,宁王监军,他更亲握绝大部分军权,后又赐郎将军忠义侯之名,并昭告天下,言明忠烈,一是表彰,二亦是限制,郎相已作过违逆之事,郎家若再出一丝差池,倒失信于天下百姓,被认为不忠不义,玷.辱一族。   所以,此时,他们还能说些什么,何况,上官惊鸿虽不爱郎霖铃,却给了她和郎家足多的尊重,宴开之前,他将地方官员送来的贡品尽挑好的赏了给郎霖铃。只赏这个皇后。荣瑞皇帝亦是叹了口气,看向翘楚的目光带了深深的歉意,翘楚看他身边只形单只影的伴着丽妃,摇摇头,表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看上官惊鸿薄唇微张,正想先行告退——商议的事不急在今晚,她到这里来,一为看看他,看看上官惊骢可好,二为沈清苓,拭目以待她送信的目的。她在宫里,她对上官惊鸿的“保安”工作还是极有信心的,上官惊骢现下绝不可能带她离去,但沈清苓这里,她要注意,每个可能影响到的环节她都不能忽略。   450   将将隐好,光影、声音从柜门的缝隙传来。   ……   屋子升起灯火。   上官惊鸿将并没有将沈清苓放到床上,只安置到长榻上,更方便他诊治。   宴上余人散了,宁王、宗璞、佩兰和冬凝等人虽和清苓早疏远了去,但翘楚既苏醒,不至于对她如往日恨了去,念着旧情,仍过了来,候在屋外。凯   屋里,一众太医在下首,大气不敢喘一口,沈清苓之前病势不重,希望现下千万别有甚变故才好。   老铁、方明等人随在上官惊鸿侧,郎霖铃作为后宫之首,也等在一旁,以示关心。   阿秀在旁抹着泪,上官惊鸿眸光一直都是冷冷的,但他下手极快极准,数针下去,沈清苓眉心轻蹙,已有醒转迹象。   方明亲自替沈清苓擦去额上汗水,看她身子一直颤抖,似畏惧寒冷,又吩咐宫女拿,床薄被过来,替她盖上。   几名太医又惊又羡,皇帝这手医术是他们亦比不上的,长此下去,倒真是饭碗难保,院正正要为自己几个美言几句,郎霖铃看沈清苓一眼,却先在他们出声前截了话头,说道:“皇上,臣妾原本与皇上约好,席散后到臣妾到臣妾殿中喝几盅小酒,今晚各种情况不断,现下又……臣妾还是先回去吧。”   她说着又俯腰对沈清苓道:“沈妹妹好生将养,莫病垮了身子,宫中好韶光,皇上又惦念,福寿康宁方好。”馐   若一生都是这般清冷岁月,还不让人疯,福什么寿,沈清苓听她话中带刺,心下冷笑,她本就病势不轻,有意瞒下,也是要激出上官惊鸿真心,今天又预先泡了数刻冰水才赴的宴,到得方才,病势在翘楚与上官惊鸿亲密之隙发作,半是假,却亦半是真。   这郎霖铃虽不比翘楚,但亦着实可恨之极,让人欲除而快,只管等着——上官惊鸿的心她算是试出来了,到底放不下她,方才连翘楚亦放下了,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   这时,她自不会意气用事,让上官惊鸿和郎霖铃一起离去,强挣着身子,在方明扶持下坐起来,低道:“谢谢皇后娘.娘关心,那清苓便待病.体痊愈再行拜会娘.娘了。阿秀,送娘娘出去。”   郎霖铃冷冷一笑,也不多说,却也并没立即出去,沈清苓续道:“铁叔,你且告宁王他们,我身子尚好,方总管,你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做些清淡小菜到我这里,皇上今晚只吃了些酒,不曾吃过什么来着。”   郎霖铃听罢,神色更冷了几分,心忖这沈清苓还真要将上官惊鸿留下了,她悄悄一看上官惊鸿——他施完针,按医者的习惯,让内侍递过玉盆,此时正在清洗双手,脸上极静,并没有反驳,她心里微微一疼,他要……留下来。   老铁和方明没有立刻回应,看向上官惊鸿,如今早非往日——在他们只听上官惊鸿吩咐,或是上官惊鸿疯般惦念着的翘楚。   上官惊鸿并没对他们说什么,只将擦手的巾帕一扔,眸光在几名太医脸上巡过,“这次,朕看见了,便动手相治一回,沈妃病症甚重,若任你们折腾,保不准半宿了去。朕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情况,若有下次,沈妃在朕面前再有任何不适,朕便要你们的脑袋,防患于未严,浅中便须医好,懂了吗?”   院正为首,立刻率众跪下,颤声道:“臣等谨记。”   沈清苓闻言,一瞬心魂俱动——他从未忘情,她心里一甜,看郎霖铃脸上晦涩,更是心笑不已,见老铁、方明不曾动作,只想将人都快快遣走,好与上官惊鸿独处,好让某个人看看上官惊鸿的心思,正要说话,却突听得上官惊鸿道:“铁叔,让五哥他们散了罢,方叔今晚若要留便留下照看,皇后先行回宫休息,朕他日再与你下棋喝酒,景平,吩咐下去,将辇子备好,预备摆驾。”   老铁等人立下应了,那边厢,便是郎霖铃也是一震,何况沈清苓,她一咬牙,下了榻,微踉着走到上官惊鸿前面,“你在说什么?”   屋内各人安静地退到一旁,不敢打扰上官惊鸿,于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在四周烛台火光映照中,显得格外响亮。   上官惊鸿眉峰一扬,淡淡道:“便是字里意思,沈妃向来聪明,会不懂吗?”   这是翘楚死后以来,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沈清苓心下却凉了半截,突然有几分明白他对太医嘱咐的意思,不是那样的,不是的……她心里顿时狂乱起来,一把握住上官惊鸿的手,“惊鸿,你让他们退下,我有话问你。”   “我们之间,早在翘楚身死的时候,便没有任何话再可说,是我害了她,但若没有你……”   随着那阴柔危险的声音缓缓而来,身子已被上官惊鸿毫不留情的甩开,沈清苓跌坐在地上,仿佛有什么蜂虫在耳边嗡嗡作响,突然想起那时,翘楚被他打了一记耳光的情景……怔怔想,可便是这般感觉,便似有什么人拿着刀子在挖她的肉,一瞬,她终于完全绝望,不,翘楚必定不是那般的感觉,因为那时,他打了她,手却在颤抖,眼中的神色似乎比她还要痛苦。   现在他眼里只有霜寒,他将她册封了不错,他却是要她留在这宫里,无病无疼,孤寂终老……   突然,他的目光注进些许柔和,她乍惊还喜,却见他转过屏风,走到衣柜前,将柜门拉开,半带无奈半带宠溺,低了声道:“楚儿,还不出来吗,我备了辇子,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51   翘楚一怔,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宽厚大手已在柜外朝她伸来,男人深深紧紧的凝着她,她方一探头,他已将她抱了出来。   四下的人虽对她隐在暗处很是惊讶,却仍是很安静。   她知道,他们过后亦不敢在外面多说一句不是。   她会在这里很简单,沈清苓要她来听“真心话”。   最初,她还在猜测沈清苓会怎么做,直到沈清苓在御花园晕倒,她顿时明白,适时离场先过了来——她确实想听听上官惊鸿会对沈清苓说些什么,没想到上官惊鸿却不给沈清苓与之独处的机会。   她并没什么好畏惧,四大和美人在外面,若她出什么事,她们会告诉上官惊鸿,沈清苓也清楚这一点。   没有想到他早便知道她在这里。   原来,他方才放开她的时候,在她手上重重一按,是这个意思。   她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阿秀传信,殿里的女官自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也许该说,宫里谁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以前,他本来自己就是搞情报组织的。   只是,她却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别人的痛苦,哪怕是这个她极恨人的痛苦也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快乐。   地上的沈清苓提醒了她那些已经不可重新来过的时光。馐   她入牢那晚,他和沈清苓在她房里欢好过,在她被上官惊灏杀死的那晚,他留在沈清苓身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自嘲一笑,看向旁边战兢看着上官惊鸿浑身发抖的阿秀,低声道:“扶你主子起来罢,地上凉。”   她说罢,挣脱上官惊鸿,出了殿。   “翘楚……”   背后是沈清苓又怒又笑的声音,她尚来不及和屋外冬凝等人打招呼,只听得他们唤她,便匆匆扎进夜色中。   “主子,我们要回去吗?”   走出殿外一段路,四大和美人从树丛中走出来,不安地问。   她点点头,正要携两人离去,却见两道身影一闪,景平和景清已拦在她前面,将她和两个丫头分隔开来,景平道:“翘主子,爷想和你说几句话。”   美人拔剑,指向景平。   背后气息冷凝,翘楚一凛,迅速回过头。   上官惊鸿果已在她背后。   他拧紧眉,老铁宁王等人跟在他后面,那么多的追随者,月光下他的身影却峭峻萧瑟,他眼里还残余着方才的霸气和冷漠,却隐隐透出丝沧桑。   他盯着她,向她走来,眼里深藏的戾色亦终于一点一点显现出来,翘楚心头一跳,竟有些害怕,他手一挥,老铁和景平已一同围住美人,美人虽怒,几招间却已被两人制住。   “翘楚,告诉我,我还可以做什么?她设了所谓的陷阱,我以为这样做……你足可明白……”   “你以为找一个丫头睡在你屋里就能阻我进屋,这般掩耳盗铃不可笑么,我若要进去谁能阻我……不过是我逼迫自己按你意愿去做……今晚中秋,你出来做什么,你躲在殿里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让我看到你,你不知道,每多见你多一回,我便越控制不了自己……莫要再逼我,我的耐.性有限,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要我做什么,你才肯真正回到我身边!”   又是这样,每次,他都只会这样……   她倒希望他保留着飞天一丝淡漠,但到最后,却只剩上官惊鸿的霸道。   手臂被他狠狠抓着,翘楚看到他手上青筋迸露,心跳更甚,抬头间又见他眼里狠意更浓,她又惊又恸,脱口便道:“我懂,我都懂,你要她尝尝从天跌到地的感觉……你以为这样我会高兴,但那不是我要的,上官惊鸿,在我被你囚起来的时候,你和沈清苓在我的床.上做过什么?”   “你要我回你身边,行,佛主大人,请你让覆水回收,让时间重来。”   她说着,看四周目光纷纷,惊讶地看着她,尤其是冬凝和佩兰眼中都有怜意,郎霖铃摇头苦笑,顿觉得自己可怜可笑,三生三世,总是无法狠下心……心痛难当,眼睫一重,已是满眼湿意。   上官惊鸿明显也是教她吓到了,脸色一变,伸手胡乱去擦她的脸,朝四下狠狠一瞥,“都给我退远点!”   众人见状,一下闪回沈清苓的殿前去,几名太医方才张罗开药,这时才从殿中出来,见上官惊鸿一脸怒气,不明所以,吓得又一股脑儿跪下。   他们跪死上官惊鸿也不会管,自揽过翘楚,他看翘楚两眼越发通红,又疼又急,迭声道:“不哭了,随我来,来……”   翘楚狠狠打了他几下,要他放手,他闷哼着一下一下受着,待她打完,索性一把抱起她,又进了殿。   沈清苓正怔怔躺在榻上,方明在旁守着,阿秀替她盖着被子,看到上官惊鸿,又痛又恨,死死盯着他,上官惊鸿也不打话,将翘楚往地上一放,信手点了她身上穴道,翘楚咬牙道:“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上官惊鸿往她脸上一抚,大步上前,将被褥从沈清苓身上扯下,在沈清苓的惊声中,已将她一手衣袖拉高……   一颗殷红朱砂如花镶嵌在她臂上。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52   翘楚心头一震,定在那里,竟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   这时,院正领着几名太医急匆匆而进,“皇上恕罪,臣等已开药,沈妃娘.娘服药过后必定很快好起来……”   之前表现不佳,此时看上官惊鸿又进沈殿,连忙进来请功。   哪知,上官惊鸿本握着沈清苓的手,忽而极快的放下,沉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硫”   众人一惊,心下惶然,立时散了。   沈清苓仍怔怔却看着上官惊鸿,却见他已揽过亦是一脸怔然的翘楚,随之快步出了去。   一下,万籁俱寂鹧。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想哭,却发现眼睛干涸得没有一点泪水。   方明在旁低低叹了一声,“清苓,翘主子回来了,看在翘主子无恙份上,爷对你仍念了一丝旧情……我和阿秀终究是自己人,外人面前他还是……”   是,衣袖拢上她手臂,将那抹沈凝红盖去,他终是顾全了她最后一丝面子——   旧情,翘楚。   若翘楚死了,他会怎么做?   所有一切都是翘楚。   她为他眼里暗哑过后的清明而失落惊喜半参,以为他是为她等到新婚夜。   原来,都不是。   是即使在他最恨那个人的时候,他也还惦记着那个人。   两次,到最后,他都替她穿上衣衫。   沈清苓蓦然大笑,泪水却终于跌了下来。   沈妃,宫门,是他给她的一生一世。   *   翘楚竟突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什么,要怎么做,殿外,人人都退到很远的地方,她怎么却仿佛还看到他们眼里的期盼?   她心里又乱又慌,他却亦在逼迫她。   “翘楚,今晚中秋我们一起过,好吗?”   他似看到她的惊惶,苦笑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我想,又能对你做些什么。何况,你不愿意,我也绝不会……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过这个团圆的节日。让我陪你坐一会,用些膳食,你累了,我就立刻送你回去歇息,可好?”   飞天从不曾这般低声下气求人。   他的眸光很是复杂,仍带着狠色,却又掺了试探、小心、恳求……   她心里一动,一个“好”字竟便要脱口而出。   他们若再在一起……再在一起……   她心跳的很快,不知所措,只觉生平从未试过如此凌乱,深深的渴望和抗拒同时并存互生,终于,她哑声道:“我想回去歇息,我累了。”   上官惊鸿眸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终于,他轻声吩咐老铁,“放了她的丫头。”   ……   “主子……”   快到睿元殿的时候,四大和美人低低唤住她,翘楚一个激灵,猛地抬头,“你们是在问我话么。”   四大和美人对望一眼,四大咬了咬唇,终于,美人出的声,“主子,我们没有问你什么,我和四大只是想说,你若想回头找他,就去吧,我们是无论如何不想你再和他有甚纠葛,太多的变数……可你……你一点也不快乐。方才他问你的时候,我和四大在旁看得清清楚楚,他转身离去,你站在那里痴痴看着他,就像他平素看你一样,你……是想跟他走的……”   翘楚蓦然定住脚步。   *   月如盘,辉芒潋潋,挂钩在树梢上。   “皇上,臣妾陪皇上喝两盏吧。”   “你来了?”   上官惊鸿淡淡看向在桌子另一侧坐下的女子。   容颜如花,年华正好。   郎霖铃低头一笑,他看她,她还是像往日一样,甚至比往日更甚,心如鼓动,他的心呢。   她“嗯”了声,替自己斟了酒,慢慢喝了起来。   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出声,但酒过三巡,郎霖铃酒量不差,亦终是有了醉意,她心里闷疼,咬了咬牙,终于借着酒意,低声道:“惊鸿,你……不需要女人么,今晚……我留下来好吗?我不是要和翘楚争些什么,我只是想陪陪你……”   *   殿门口,翘楚再次定住脚步,微微苦笑,她来的不是时候。   旁边的老铁、景平和景清吃了一惊,从沈殿回来,上官惊鸿便坐在院中,一个人默默喝酒,宁王等人要相陪,也让他遣走了,将他们几人也遣出了殿外,后来,郎霖铃过了来……没想到,翘楚随后也来了,本来还想给上官惊鸿一个惊喜,没有立刻通报,现在——   翘楚没有走,对老铁等人坐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凝着石桌边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许会看到自己绝不愿意看到的,但还是没有走。   ……   上官惊鸿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似的,仍沉默的喝着酒。郎霖铃把心一横,伸手握住他斟酒的手,“惊鸿……”   上官惊鸿却迅速抽出手,郎霖铃心里一沉,只听得他温声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铃儿,朕安排你秘密出宫吧,更换身份重新生活。至于郎家,只要上官氏统治东陵一天,都有它一席之位。”   郎霖铃猛地一颤,她真的没有想到上官惊鸿会这么说,他仍唤她昔日昵称,他脸皮微微泛着潮红,但他的眼睛是清明的……无情的,一点也不像看翘楚时的模样,狂乱、不知所措。   “我不出宫,上官惊鸿,你一直知道,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不会和她争……他日你妃嫔多了,我可以像你保护她一般在后宫保护她……”她鼻子一涩,涌上心头的,不是恨,而是一腔悲哀。   上官惊鸿的笑声轻轻传来。   “你不需要保护她,她有我保护已经足够。没有后宫,我不会再立任何妃嫔。哪怕她不再爱我,我也不会再册封任何女人。”   “除了她,我对其他女子都没有那种感觉,亦不存在什么需要。你会过来……倒是方才我对她的欲.望那般明显么?难怪她要跑……呵呵。”   他并非调侃或玩笑,亦并非想她知难而退,却真是当她是来找他喝酒的朋友,淡淡而诉。   “你真的决定等她?”   “嗯。”   “一定能等到吗,她对你……”.   “那就直到我等不到为止。”   郎霖铃清楚看到自己桌上攥得泛出青白的指节,她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失态的巍巍站起来。   “你便不怕我会杀了她?”她笑着问他。   “若是前生,我们绝不会有过多交集,这一生,太多既定命数,我娶了你,是我负了你,我会用我的方式去补偿。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尝试逼迫我,也不要去试探,你赌不起你整个家族的性.命。不管你还是我,还是五哥他们,大千世界,处处婆娑,但无论三界还是六道,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谁都不能单为自己而活。”   耳边,是他温淡如水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一刻比现在,郎霖铃觉得他像个佛。   一个对任何人无情却对一个人有欲.的佛。   朋友,知己,到最后,他们只剩下这个,他也只愿意给她这个,也许该说,从初见那天一切早已注定。   灯火阑珊处,谁家落魄少年那般骄傲,笑说,不是你帮我,我们是互相帮助。   郎家保住了,也拿到了她多年前想要的,她的愿望实现了,不是吗。   他其实没有欠她什么。   这是她的选择。   若是其他人,她根本不会结交,更不会去爱。   最初的最初,是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结果,赔了自己的爱情。   她的一生一世。   这就是他给她的一生一世,也是她给自己的一生一世。   杀死翘楚,她确实不敢。   亦不会。   翘楚这人,她杀不下手,他的心,她亦还想占半分痕迹。做到沈清苓这份上,不傻么。   离宫,她怎么走,在宫里,还能见见他;走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便让他对她心存一丝负疚。   哪怕负疚从来就不是爱情。   但至少,负疚会让记忆更牢固一点,他总能记得他生命里有过她。   泪水满面,她却没有擦,也没有返身往正门出去,朝对面阴暗的偏门走,走了几步,却又猛然回头,想再看他一眼。   却见他已撤了她的杯盏,放到凳子上,将自己的酒杯斟了半杯,放到对面的位置上,笑道,“楚儿,我知道你想喝酒,你以前在天界便会瞒着我偷偷喝酒,有一回,我也喝了,对你做了些不该的事,那时我其实没有醉……那晚我又在殿外站了一宿……你总以为我不要你,我不是不想,是要不起,我怕你会出事,飞天殿外的石兽,知道我在那里站了多少晚……嗯,你现在有了小怪物,不能多喝了,半杯就好。”   “怎么不喝?不好喝么?”他说着微微蹙眉,一把将桌上酒盏拿起,自己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点头,喃喃道:“这酒是有点烈,我去取些果子酿酒给你……”   背道而驰,他紧紧握着杯子向正门走去。   郎霖铃心里大恸,对着其他的人的时候,他很清醒,其实他早醉了。   翘楚,若我是你,要我怎样都行。即使现在死了,我也愿意。   她痴痴想着,却见他突然站在门口,似乎被什么人挡住去路。   ……   他做了什么吗。   好像没有。   他就是在这里威胁了一个女人,然后发了一通酒疯。   翘楚却拿定了主意。   如果前面注定还有什么伤害,她也认了。   不是她突然变得勇敢了,是她不想他继续寂寞了。   三生三世,她一次一次受折,早磨损了棱角。   可是,谁让她爱上一个佛。   她必须在勇敢不起来的时间里,也要勇敢。只要他敢爱,她就敢随。   即使,他不是佛,如果他确实有让她爱的理由,如果她无论如何还不想放手,与其退,不如试。   也许,会在下一次仍然失败,也许,会好起来。   看他皱紧眉头,死死盯着她,又伸手去揉揉眼睛,她亦低头揩去眼角水汽,方圆之间,竟不知道要跟他说一句什么。   总不能说,我原谅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多逊。   他却还不动,就那么愣愣盯着她,这个时候的他,不飞天,不秦歌,甚至不上官惊鸿,倒像景清。   “爷,爷,翘主子找你来了。”   旁边,在老铁和景平急得不行,四大和美人直翻白眼,景清直跺脚,咆哮了。   上官惊鸿浑身一震,却仍是不动,又用力揉揉了眼睛,翘楚却忍不住了,走到他前面,往他心口重重擂了一拳,闷声道:“你还要和我一起过中秋吗,不要,我就回去了。”   上官惊鸿嘴唇一动,话来不及先出口,下一秒已先将她狠狠抓进怀里。似乎防止她出尔反尔。   手中酒盏落地,荡起一地香气。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53   方嗅到从地上窜上来的香浓酒气,翘楚嘴里也被酒气沾染。.   唇舌被堵了个严实,他的唇舌极急地勾上她的……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又想起大家在旁,又羞又急,连忙去推他。   上官惊鸿却并不管,过了好阵子,她真的呼吸困难了,他才缓缓放开她。   翘楚脸上大热,朝他过去几拳,“大家都在……”   “谁会如此不识趣,都跑光了……”   翘楚一愣,四下一看,果真没了人,前无皇后,后没咆哮帝,老铁和景平不见了,四大和美人也消失了。上官惊鸿语气凉凉,看也没看,但明显比她上道。   甚至连两侧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掩上了。   她心里一动,牵着上官惊鸿走过去,推了推,门果然纹丝不动。   被反锁了狼。   她顿时愣住,哭笑不得。   身上微微一重,却是上官惊鸿将她抵到门上,额头亦抵着她的额头,“楚儿,我是在做梦么?”   他声音粗嘎深哑,语气郑重而认真,他是真的还在质疑,鼻子一酸,踮脚咬住他的颈项。   他颈子微微一颤,随即一动不动,任她用力咬着,一手将她紧紧抱住,一手抚着她的发。   她咬了好会儿,方才罢了,抬头挑衅地盯着他,他吃痛,嘴边却都是笑意,他在她唇上重重一啄,突然将她整个抱起,微微转动起来。   她尖声叫着笑着,连连道:“小心孩子……蠹”   这是他高兴时的小动作。   她之前已经领教过,他再也不像飞天殿里严肃的男子。   他再不是她的师傅,只可远观。   他们以后会好好的,是不是。   所有劫难都过去了,是不是。   她笑着,却又忍不住微微哽咽起来。   上官惊鸿却立时从激动沉醉里清醒过来,将她放下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泪,“我是大夫,力道是知道的,不会弄到孩子……”   她想了想,又狠狠打了他几下,“你以后还会不会不听我的解释去听别的女人的话?”   上官惊鸿闻言心里狠狠一抽,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竟哽在那里,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他猛地再次吻住她。   这次不再是如方才试探的吻,当他灼热的气息从她被他折腾得生疼的嘴唇移到旧疤上,或深或重地吻着的时候,翘楚一颤……情愫以外,她感受到那种坚决,是属于飞天的坚决,她随之很快感觉到了他的欲.望,他的手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粗糙又潮热的烙上她的肌肤……她低低喘息着,却没有办法抗拒……上官惊鸿呼吸一促,指掌下那细腻柔滑的饱满,这又是他等待了那么久的人——那时,在大殿里引导佛僧早课晚课,每每看到她,便乱了心思,有时课也说错了,也亏得他说什么别人都认为是对的,如果觉得不对肯定是自己错了……   他想着,心神微微一荡,想要她的欲.望顿时凌厉起来,将她拦腰抱起,便要往殿内走去——她双手有些无力地攀上他的颈脖,脸蛋蜷缩在他怀里,气息在他心口轻轻流转,那温柔的滋味却反让他清醒过来。   他暗骂自己一句,将她放下纳进怀里,下颌枕到她肩上去平复自己的心猿意马。   他还真是昏了头,她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翘楚也是脸红耳赤,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竟亦忘了要制止他,她有些羞恼地将头往他身上磕了磕。   上官惊鸿迟疑了好一会,方支吾道:“你……饿不饿?”   翘楚没想到他转移话题,却憋了这么一句出来,顿时乐了,从他怀里稍稍一退,果然看到他两颊可疑地红了,倒不知是酒意闹的,还是……   想到“害羞”两个字,她的心情大好,上官惊鸿脸皮厚,倒是不常会,但飞天……   上官惊鸿看她眼里都是亮晶晶的笑,心中既爱亦有些恼意,毕竟,上一辈子,他是她的师傅,如今竟被她骑到头上去,倒真是应了她当初的话。   有朝一日,他怕她。   他轻咳一声,捏了捏她的鼻子,翘楚立时也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她确实不再怕他了,他低咒一声,复将她抱起来,“困不困,回去歇息好不好?”   翘楚又吃吃地笑起来,在他唇上轻轻吻了记,他低头狠狠往她眉额磕了一下,粗声道:“我可没有那种意思。”   翘楚看他脸色愈红,越发笑得不行,一切既定,她心里欢喜放松,确实有些困了,不像他,天天在她房外站岗,还能稳稳当当的去上早朝,但今晚她不想便这么睡过去了,想和他呆在一起聊聊天,又想起方才沈清苓说他没吃什么东西,忙道:“咱们去吃夜宵去。”   上官惊鸿以为她饿了,二话不说,立刻抱了她回转,一看石桌才发现,桌上只有酒。   他拧眉瞥了眼被反锁的殿门,轻轻一提气,抱着她跃到屋檐上,复从檐上跃落,用这种方式出了殿。   二人凌空出现,禁军以为是刺客,幸得上官惊鸿武功是骨灰级的,几个闪身避开,才没让守殿禁军拿家伙往他们身上刺几个窟窿。   “见过皇上,见过翘妃娘娘。”   众禁军汗涔涔的行礼,老铁等人慌忙从树荫下走过来,上官惊鸿环众人一眼,“谁锁的门?”   454   景清闻言,悄悄往景平背后缩。.   他倒是个忠心孩子,上官惊鸿还是飞天的时候,便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主,会任用铁血镇压的龙非离,会在翘若蓝身上动些隐晦心思,景清也是为他谋取福利,斥责了几句,也就算了,翘楚可不干,景清要锁的是她,让她反悔也不能走,当下便让罚他和殿外的禁军一道站岗去了。   景清嘀咕着去了。   上官惊鸿从来就不是君子,略警惕地看了四大美人一眼,也将她们赶了回睿元殿。   倒是景平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很快让御膳房备好一桌酒菜,便和老铁退下了。   两人用了些膳食,便携手在宫里散起步来。   这也是在天界的时候,两人常做的,只是那时不可能握手而行,如今却是可以了。   两只都特别的开心来。   经过常妃殿的时候,却意外的听到里面传来些声响,上官惊鸿立刻将翘楚抱了,轻轻跃上屋檐上。   有几个人在殿外的院子里。   上官惊鸿轻功极好,翘楚亦是合作的屏了声息,里面的人并不曾发现。   其中一个人,两鬓微霜,衣饰贵仪,坐在院中,桌上也是放了樽酒双杯。   他自斟自饮了好几盏,又有些蹒跚地站起来,旁边一个男子连忙去搀他。他却摆摆手,挣脱了,踉跄着在院里走起来,喃喃道:“不谢,朕今晚就在你这里歇下可好,你若不喜,便报个梦给朕,这些天来,我每每想你,你却不曾入梦,反比不得前些年,我还能在梦里见到你。”   翘楚琢磨着要不要让上官惊鸿下去打声招呼,却见上官惊鸿眸色冷漠,遂打消了念头茛。   人都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负责。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嬉笑怒骂,恣意伤害,希望别人都按照自己的剧本来做。   然而,有些事情可以重来,有些却是覆水难收。   人,有些错是绝对不能犯的,不是很久以后懂得了认识了就行。   错了,就再也难以回头了。   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够弥补。   ……   “都说善恶轮回,下辈子,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知道是有轮回的,咱们的儿子……便是那样。朕和你的儿子竟是个佛,那个主宰云苍的佛,你知道么……他这一辈子是不会原谅我了,你也是……呵呵,所以,下辈子你要找我报仇,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不可忘了。”   荣瑞皇帝说着,伸手向半空一抓,眯眸仔细分辨着什么,随即又跌坐到地上,低声痛哭起来。   连着方才的男子,又一个男子走到他身边,两人想搀起他,他却只是不起,呆呆坐在地上。   两人相视苦笑的,正是夏海冰和莫存丰。   这时,荣瑞皇帝突然厉声道:“海冰,你去冷宫将常芳菲带过来。”   翘楚一怔,旁边上官惊鸿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就像怕她会随时离去一般,脸上却依旧冷漠地盯着荣瑞皇帝。   不一会,夏海冰将芳菲带来了。   这是翘楚第一次见到芳菲,那个据说与不谢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脸容很是憔悴,两鬓颜色竟比荣瑞皇帝还苍白上几分。   冷宫,果是个鬼地方。或许该说,得不到帝王的爱宠,宫里绝不是个繁华地,而是个落寞冢。   看到荣瑞皇帝,芳菲眼里却突然有了丝光亮,颤声道:“皇上,你终于肯见我了么?皇上,臣妾也不要解药了,就让臣妾有生之年陪着你好不好?”   荣瑞皇帝的脸色却和她截然相反,他本来之前突生了丝期盼和喜悦,这时,反而越加暴躁起来,他劈手指向她,“你滚,不谢不是你这个模样的,她从来不会求饶,只有那次,朕打了老八……”   他说着伸手一拂桌上酒器,身子摇摇晃晃的进了殿……   翘楚心下恻然,她本来不明白他将芳菲找来做什么,现下终是明了,他是想从芳菲身上找不谢的影子。可惜,不谢只有一个。   她的呼息有些重了,夏海冰和莫存丰立时抬头看了过来,看是二人,吃了一惊,正要叩拜,上官惊微一摆手,指指荣瑞的方向,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两人走在路上,上官惊鸿环在她腰上的手将她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若非她怀着小怪物,让他有几分顾忌,她估计他真的要将勒死。   翘楚索.性停了脚步,任他将她揽进怀里。   “荣瑞是个混蛋,我也是。”   他的声音从她背脊轻轻传来,“他已经没有机会,我比他幸运,我还有。”   “幸好,我还有。翘楚,你绝不能离开我,谁都不能跟我抢你。”   他的声音一瞬变得阴狠起来。   翘楚微微一惊,想起梦里所见他的残暴成.性,低道:“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上官惊鸿得到她的保证,眼中升起丝情.欲,低头便去吻她,翘楚却反而不安起来,道:“惊鸿,我有事情和你说。”   “嗯,你说。”他吻着她的颈项,声音里有丝心不在焉。   她缓缓将梦里所见都告诉他。   上官惊鸿听罢,慢慢抬起头,随之轻轻拉开衣领,月光下,翘楚看得清楚,他心口的位置刻着一个“羽”字。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55   翘楚的震惊和紊乱直到回到上官惊鸿寝殿,他传水洗浴、并亲手帮她洗浴完抱她上榻才渐渐平复下来。.   秦歌身上也有这个刺身。   她以为从她变回翘楚那一刻开始,不跟上官惊骢离去,就能主导自己的命运,一切都会渐渐改变,那末,上官惊鸿的命数亦会随之改变,也再没有后世的秦歌死在墓中。   但上官惊鸿的刺身却让告诉她,一切似乎还是按照历史的轨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甚至,他的刺身是在这一世便刺下的,那下一世的秦歌到底是什么人……转生还是上官惊鸿的一场穿越。   她不知道,上官惊鸿也不知道,即便是飞天也不可能知道。   前生,飞天看事十分精确,但他所做的事情,多凭计算预计,包括对他们的今生安排。   哪怕是天界镜海天的未镜也只能预测某一个时间里的一件事,而非人的命运。   何况,镜海镜已封。   随着上官惊灏和两大主佛被捉,天上诸神佛似乎也进入了沉寂状态,只等古佛重生。古佛重生后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会杀了她,也许不会,那不是她能把握的,但现在她和上官惊鸿的命运却还抓在自己手里琅。   她还能做努力。   她知道,上官惊鸿听罢她梦中片断也是有想法的,不同的只是,她虽压抑但还是会将她的恐慌表现出来,在他面前,她很容易便将她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   上官惊鸿却是个绝对冷静的人,没有丝毫怯懦。但她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好。他到现在为止的沉默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头上一暖,却是他突然伸手罩住她发顶。   “你虽有狐王万年丹灵在.体内,身.体与普通人无异,但你已是七个月的身子了,绝不能多思多虑,明白了吗,我要的是你的健康和小怪物的建康,其他事情你不必去管,有我。”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终于出了声绞。   帐外还掌着烛火,他的神色她看得很清楚,眸如碧沉,深的很,却并无波澜,他的话便像剂强而有力的药,让她稍稍镇定了一些,伸手到他衣内,抚上那处凹凸。   他的肌肉一阵收缩,他猛地按住她不安份的手,低斥道:“你这是在尝试挑逗我么?”   挑逗。翘楚闻言倒是笑了,她是有感而发好不好!又往那上面按了几下,满意的听到他微微喘息的声音……倚在他怀中,问出心里的不安和疑惑,“惊鸿,你为什么要刺这个东西?”   “不是因为翘眉。”   翘楚听他有些无奈地轻笑解释,认真道:“我知道和她无关。这是咱们第一次分手你在东晓大街送我的名字……那时你说,林羽便是翘楚的缩写,楚中有林,翘内镶羽。你赐翘眉这名字,让她不跪,统统都是……为我。”   她说着也有些害臊了,果听得他一声低笑道,“小丫头不害臊。”   翘楚听得他以旧日语气说话,心里一暖,咬咬唇,也道:“要不咱们还是将这改成别的字,改翘字,改楚字,改海字,改蓝字……好不好?”   “孩子气,”上官惊鸿爱怜的摸摸她的发,语气越发和旧日飞天相似,“不是说,字改了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微微拧着眉,目光更幽深了几分,“这字是我在……解剖那天刺上的,羽,倒全非林羽之意,你那时新死,又是这般惨烈,我当时满心绝望……我还是飞天的时候,对这一生必定是做了些安排的,但我有关飞天的记忆始终不曾全部恢复,一直没将飞天封印了天神村、狐王能运用法力和救你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总感觉这一世你是绝不会回来了,我当时抱着一定要杀死上官惊灏的心思,我想,我也许会战死,心里竟隐隐寄望下一世……只希望还能有来世,届时,你转生将事情都忘了,我们便能重新开始,我要在别的男子认识你之前先认识你。下一世,你就不再唤翘楚了,也许会叫海蓝……”   “海蓝……你记得?”翘楚眼睛一亮。   “这名字你提过的,沈清苓也用过,我怎么会不记得?”上官惊鸿往她脑门轻轻敲了下,续道:“也许,不叫海蓝也说不定,天地万物,生命充满变数。但无论你叫什么,名字只是记号罢,我只要记住你这个人,记住你在我生命里的意义,我就一定能找到你。我还是飞天的时候,你给了我堕天的翅膀,后来我成了上官惊鸿,你告诉我,鸟飞得有天空,这一次仍是你给了我翅膀,没有你这根翎羽,我还是我,平静如水,转眼万年,沧海桑田直到天地灭绝那一天。”   翘楚听他轻声低语,仿佛多年前在经阁大殿传经播道的时候,每一句话都是禅谒智慧,心里一时百般滋味,一下将头埋进他心口里,“飞天,是我害了你,你万年功德本可传颂百世,而非一个破戒受后世诟病的佛。”   “我,甘之如饴……”   “飞天飞天……”   她只见他眸眼墨似的,深深凝着她,她低唤他一声,话语随即被吞进他覆上来的唇舌里。   ……   翌日醒来的时候,上官惊鸿已不在寝殿,翘楚知道他是上朝去了,他是个极为规律严谨的人。天色还早,她心里紧张,已全然没有了睡意,只等他下朝带她去见一个人。   昨晚睡前,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两人一起、开始着手打破她梦里的人物关系。   456   到了下朝的时间,上官惊鸿却没有立刻回来,景清过来传口讯,说皇上处理几件紧急公务便回来。.   翘楚心事重,往信笺写了些东西,放进随身荷包里,虽然知道这东西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能给出去。   上官惊鸿很是心细,让冬凝和佩兰进宫陪她。   几个人在御花园里吃茶,倒也乐也融融。   过了不久,却突然有内侍报夏王求见。   翘楚其实很想与上官惊骢谈一谈,除了梦里的情景,她很是担心上官惊骢现在情况不好,但上官惊鸿不在,她不想多生事节,让内侍婉言拒绝了。   佩兰和冬凝见她忽而静默下来,都是知道她和上官惊骢关系的,忙又寻了事情来聊硫。   这次说的是佩兰从宁王那里听到的消息,关于燕紫熙。   也许,但凡女子对这样痴情的男子都会动心,哪怕她们已有了如意夫君。   翘楚也是精神一振,但说的这件事情其实和燕紫熙本身的关系并不大,而是他委托查找的妻弟的消息。   冬凝托腮苦笑,“这一查反是将左兵的身世牵扯出来了……”   她和佩兰走动多,不似翘楚这段时间锁在宫里,反不知道,翘楚对左兵这人亦是挺感兴趣的,当即问道:“怎么说?”   “左兵的娘.亲当年正好便在那小汗娘.亲的勾栏院挂过牌,那大汗一行人都找了姑.娘,左兵的娘.亲服侍的就是那大汗的亲随,据说,还订了情呢,倒是服侍大汗那个姑.娘自那勾栏院关掉以后就失去了踪影。我知道的时候都吃了一大惊呢。鹧”   翘楚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听冬凝嘀咕,笑道:“小幺,你似乎对这位神秘的左大人很是关心。”   冬凝一怔,连忙摆手,“哪有。”   “你本来和樊如素交情便不浅,皇上还在牢里的时候,也是左兵卖的人情,放你进去的……这里也只有我和你翘姐姐二人,小幺,你便说说你和他到底……”佩兰接口,说着捂嘴笑了起来,冬凝急了,“我和他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酒肉朋友,现下也没怎么联洛了。”   她说罢,心里也有些黯然,经过那次的事,她在他面前宽过衣解过带,她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是本身便有心帮上官惊鸿而戏谑于她,还是另有其他什么想法,最后并没有碰她,但想起当时情景便便尴尬,她自是不可能像往日找樊如素喝酒一样找他。   何况,以前是樊如素找她居多。   不知道什么原因,樊如素似乎已经隐藏在他体.内,没有出现很久了,她其实想问问上官惊鸿,但上官惊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处理和翘楚的关系,她不好打扰。   而回到朝歌以后,心是左兵的他亦没有再找过她。   倒是宗璞找她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   “冬凝,你既唤我一声姐姐,姐姐有话要跟你说,对于宗璞和左兵两个人,你好好想清楚。莫要因为摆脱宗璞而做了错误的选择。”   听到翘楚的话,冬凝微微睁大眼睛,“姐姐……”   佩兰看向翘楚,“还是你一针见血。”   “其实,宗璞虽……伤害过小幺,但如今也是……不管怎么样,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对他也是知根究底的,他现在对你不比皇上对翘妹妹差,你好好想清楚。”   冬凝蹙眉,垂眸盯着石桌。   翘楚拍拍佩兰的手,低声道:“佩姐,倒不是说宗璞比左兵更好,而是希望,小幺考虑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终是没有将还是小蛮的时候、听到的上官惊鸿对左兵的评价说出来:左兵是个极复杂的人,要驾驭他的女人,只怕千难万难。   上官惊鸿在,冬凝不至于吃什么亏,但若左兵是看在上官惊鸿面上,或许说,他从一开始和冬凝的接触,便抱了什么目的,最后被伤害的肯定是冬凝。   但她不会告诉她这些,只有在没有顾虑的情况下,她才呢个自己考虑清楚,无论是谁,也许两个都不是,但那是她最真实的选择。   “我和樊如素算是甚是投机的朋友吧,至于左兵,我们……应该也是……朋友吧,若说我现下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宗璞,那肯定是骗你们的……但我和宗璞不……”   冬凝尝试着将心里感觉讲出来,却见佩兰的脸色微微一变,翘楚朝她做了个噤声动作,在四大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去,果见上官惊鸿领着五六名男子走近。   其中一个是宗璞,左兵也在。   但宗璞似乎是听到她的话了,眸光闪烁,神色很是激动,紧紧盯着她。若非上官惊鸿在场,他绝对会将她拉住。   左兵瞥了她一眼,嘴角有丝薄笑,似乎看了场好笑的戏。   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冬凝微微蹙眉。   宁王很是照顾她,已笑道:“见过翘妃娘.娘,今儿我等又受皇上眷顾,过来吃宫里好菜来了。”   转移了话题,冬凝松了口气,侧头避开宗璞炙热的目光,倒是翘楚心里一沉,上官惊鸿明明答应过她,他下朝回来,他们就到囚室去。   杀了上官惊灏。   但现在……   上官惊鸿看她神色,立刻过来扶住她,轻声道:膳后便去。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57(大结局)(一)   听到这话,她一直悬在喉间的心才放了下来。心想是自己多虑了,怎么会思虑他这节骨眼上宴客的目的,他们和好,大家比他们还高兴,宴请这众朋友吃顿饭并不奇怪。.   旁侧,冬凝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明白,笑道:“皇上和五哥、各位大人先到偏殿去可好,翘楚先回寝殿取件披风。”   佩兰也是灵活人,立刻道:“佩兰和公主陪娘.娘。”   取披风何需堂堂一个贵妃,冬凝不想和宗璞一起走,这点小心思上官惊鸿怎会看不出来,眼中浮起丝笑,抚了抚翘楚的发,“嗯”了声,便领着人先走了。   宗璞还频频回望,冬凝低头数草,只装作看不见。   待得人走远了,佩兰叹了口气,道:“小幺,一会不是还得见么?”   冬凝悻悻道:“那是一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嗯,都说莫要逃避,总有些事情暂时的逃避比错误的决定其实更好。”翘楚怜爱的摸摸她的头,佩兰笑道:“好了,好戏还是要做足的,先陪陪娘.娘回去取件袍子。郎”   她说着微微“咦”了声,却是一件披风已经披到翘楚身上,美人帅气地一拍手,原是她已折了个往返回来,四大嘻嘻笑道:“宗璞那瘟神走了,永睿公主,咱们起驾吧。”   冬凝笑着去揉四大的发,两人闹成一团,佩兰和美人却心细,相视一眼,美人问道:“主子心里还是有事?”   翘楚一怔,苦笑道:“我这人是越发藏不住事了。”   到要将上官惊灏解决的时候,她却恍觉自己的残忍。   佩兰摇头,“因为娘.娘现在很幸福,幸福的人才怕波折,才会藏不住事。”   冬凝笑得灿灿的,“那藏不住事岂非是件好事?渖”   佩兰复点头,柔声道:“娘.娘有事不妨和我们说说,纵使不能解忧,也能分担些许。”   冬凝和四大也止了玩耍,一副认真神色。   翘楚轻轻一笑,幸福,她是幸福的,有他,有她们,若惊骢能好好的、上官惊灏的事亦能完满解决,能和他安稳生活一段时间……哪怕古佛复活之后……她微微沉吟,将梦里上官惊鸿的后半生说了,也说了对上官惊灏的打算。   众人听罢都很是惊讶,冬凝去拉翘楚的手,紧紧看着她,“翘姐姐是心里动了恻念吧,即便不说太子与狼谋事,差点便让东陵的百姓陷入分离崩析的苦难局面,他两世害你性命,你要杀他,并无什么不对。我小时候,哥哥便教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更何况他以后可能会危及你和哥哥的命运,这个人绝不能留,一会让冬凝亲手杀了他。冬凝不怕动手,这血腥便当是我沾上的,我杀的是坏人,我不怕报应。”   冬凝眼里波光流动,竟是一片气魄,这样的女孩子若非如今金枝玉叶,要去闯,亦是一番名堂。翘楚看着她,一笑颔首。是,奖罚有序,除恶务尽。她没有对不起谁。   这时佩兰提醒时间,翘楚让美人过去一趟,和上官惊鸿说一声,她们很快便到。   几人继续低声商量。   佩兰想起什么,有些担忧,“皇上当初留他,似乎是为了……修炼之事。”   翘楚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是。他虽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但他体.内的毒……当日在镜城林里上官惊灏便说过,若无不进行修炼,恢复神力,他势必压不住体内的毒,只怕活不过三两载。”   “这上官惊灏,岂非杀不得?”四大惊道,众人一片静默,还是冬凝“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不是还有狐丹么?我们当初还想尽办法让惊鸿哥哥服用来着呢。只是那时他心情不好……甚至可能存了这段时间他又一心在翘姐姐身上,我们才将这事搁下了。”   “对,”佩兰又惊又喜,道:“我们怎么把这东西忘了!如今翘妹妹回来,他自是不会不服了。”   冬凝急道:“翘姐姐,你必定劝他服药了吧。”   翘楚却微微蹙了眉,“他的命便是我的命,我自是劝他的……他说已经服下了,在月余前知道小蛮是我的那天。”   佩兰和冬凝顿时松了口气,冬凝拍着心口,嗔道:“翘姐姐,你说话莫要说一半嘛,都要给你吓死了。”   翘楚却一笑摇头,“问题是,他既服了药,为何一直不肯处置上官惊灏?”   冬凝和佩兰一惊,翘楚走到一个无霜花的花圃前,安静伫立,凝着鲜丽摇曳的花枝。   “翘楚,你是在担心他想要的不只这个天下,对吗?”   一阵轻笑从背后传来,众人大惊,返身一看,却见守卫的禁军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人全数放倒了。   一个白衣男子在地上人的惊恐中负手而笑,眉目苍冷。   “九爷……”   四大颤声说着,警惕地盯着前方。   来人正是上官惊骢,他在御花园外求见不成,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未走。他若悄悄出入皇宫,要见翘楚反难,但这般正大光明进来谒见却难以胜防,翘楚喜静,禁军都在园外值守,园内留守的不多,加之树木繁密,他隐在暗处,上官惊鸿等人一离去,便用细小暗器击倒园中禁军。   佩兰和冬凝暗暗心惊,佩兰张嘴之际,冬凝身形一动,便要去搬救兵,空气中响过三声微响,三人刹时软倒在地。   翘楚虽惊,却仍镇静地看着前方男子,“也罢,惊骢,我们好好谈一谈。”   “谁要和你谈……我们谈的还不够多,我被你伤的还不够多,一次一次,够了,翘楚。”   上官惊骢淡淡说着,脚步却迅速向她逼近,眼中都是暗炙危险。   458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二)   她甚至连叫唤的机会也没有——身上微微一麻,类似于是一颗小石子的东西在身上擦过,翘楚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四下的人都被制住了哑穴身上行动大穴,没有人能够出声,但人人脸上都是激.动和愤怒。凯   翘楚却没有丝毫怒意,哪怕当日的梦似乎开始走向现实,但她无法恨上官惊骢。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标准可言。   迎上她的凝视,上官惊骢微微一震,却随即冷笑,“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做我的新.娘是你答应过的,前世今生。”   不能发出声音,但嘴巴还能动,她对他轻轻笑了笑,上官惊骢却猛地用力擦过她眼中的湿润,见到她目光下睇,他随之将目光落到她腰间罗带上。   他的手触到她腰腹……翘楚一阵颤抖,怎么办?   她正恐惧,眼前暗影一伏,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上官惊骢一声闷哼,往后连退数步,稳住身形。   下一秒,她的声音和自由已经回来,一身明黄的男子轻揽着她。   “惊鸿……你怎么回来了,”惊喜之下,翘楚几乎喜极而泣。   “你方才便一直郁郁寡欢,你的丫头来报,我还是不放心你,便折回来了,幸好……”   男人大手略用力地抚抚她的腰,他冷冷看向上官惊骢,语气瞬间变得冷冽萧杀,“你上次在牢里打了她,如今还想造次?你便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馐   上官惊骢仰头一笑,眸光如剑亦是阴寒冷彻,“上官惊鸿,何必假装仁慈,你是不经意回来,还是有意设的陷阱,你自己最清楚。好让翘楚认为,若下一次你真杀了我,亦是我自找的,你饶过我多次了,不是吗?”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老铁、左兵和景平景清已拔剑出鞘,翘楚身子微不可见颤了一下,看了上官惊鸿一眼,上官惊鸿眸光眯成线影。   “九弟,抚心自问,是谁何必。何必用这样的话,这样的方式来离间朕和翘楚的感情,让翘楚记住你。同情不是爱,愧疚亦不是爱。她也许会永远记住你,但这样有意义么,她是我的女人,不杀你,她已经是,杀了你,她仍然是。我先前敬你是条汉子,莫要让我今儿看低你。”   “前生你是佛主,佛权盖过一切;今生你是帝王,皇权仍然压住一切,”上官挑眉环过园中所有人,轻笑道:“你敢和我单独一斗么,输的人放弃她。”   “可笑!”上官惊鸿重重一抚怀中人,侧身掩到她面前,“她不是权位物品,是谁赢了就能得到的奖赏。”   “今儿你若赢了,我放你回去;你若输了,就留下这条命。谁都不许插手!”   “不要!”   翘楚一惊,却见空中各色光晕闪烁,上官惊鸿劈手夺下景清手中的剑,上官惊骢俯身拿过地上禁军的佩剑,两侧寒光一熠,金袍白衣已缠斗在一起。   宁王领着众人将她团团护在中央,被老铁解开穴道的冬凝和佩兰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们手上的热度却无法让翘楚感到暖意,她手足冰冷,越看越惊,上官惊鸿和上官惊骢身上各自都已挂了彩。   按照上官惊鸿划下的规矩,她没有办法,只能朝他叫道:“惊鸿,放了他……”   上官惊鸿这时停不了手,亦压根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什么都可以容忍。   上官惊骢的命,他可以不要;上官惊骢的自由,他可以给。因为那都是翘楚愿意看到的,即便是在知道这个人会给他带来巨大麻烦的情况下。   但前提是,上官惊骢绝不能对翘楚动念头!   陷阱又怎么样,卑.又怎么样,上官惊骢亦深谙,彼此罢了。   这边厢,翘楚越发惊急,恳求地看向老铁和左兵,“阻止他们,让他们停手……”   宁王却抢先一步,一躬之下,低道:“娘.娘,恕臣等难以从命。”   左兵是个心细可怕的人,竟横剑到美人颈上,美人虽怒却分身乏术——翘楚本便没让美人出手的打算,以场中两名男子的武功,能插得进去的只怕也只有老铁和左兵了。   冬凝有心帮忙,却突被宗璞擒住双手,她一挣,却只觉竟全身乏力,方发现被他扣住手中命门,她顿惊,他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武功——   左兵目光一掠,随即没事似的凝向场中。   翘楚焦虑得不行,这些人绝不会违抗上官惊鸿的命令,便连对上官惊鸿伤势担忧的老铁亦是如此。   这种服从是最可怕的。这样下去,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上官惊鸿一旦被重伤,这些人便会全部出手,上官惊骢绝不可能有命离开这里;另一种是,上官惊鸿现在便杀了上官惊骢。   她一咬牙,正想以自己来引开上官惊鸿,哪知,腹部突然一阵抽紧,她疼得弯下腰,四大颤声道:“皇上,莫打了,主子出事了。”激.中的二人俱都一惊,电光火石间,上官惊骢撤了剑,喝道:“去看她。”   上官惊鸿剑势去猛,来不及收,剑光带过,在他面门狠狠一拖。   翘楚大惊,上官惊鸿掷了剑,回身从众人手里将她劈手夺过……   *   翌日,在上官惊鸿环抱下,去到上官惊灏囚室门口时,翘楚眼前还恍惚晃过上官惊骢血淋淋的脸,想起他说的话。   翘楚,你在担心他想要的不只这个天下。   不只天下的话,那便还有……三界,整个天地。   上官惊鸿变了。   459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三)   飞天并不是个重权.欲的人,上官惊鸿如今却想将三界都掌控住么。上官惊灏很危险,是他和上官惊骢的联手,才让后来一切应验。   失去她,他也无所谓么。   不是的,翘楚这么告诉自己。   他野心大,她提出了,他当时虽紧皱着眉,还是答应了。凯   上官惊骢伤势甚重,已被送回王府休息。她担心得夜不能寐,若非行动不了,她昨天便去看他,面门一剑,伤以外,他的容貌……   上官惊鸿已同意,此间事一了,便带她去看他,和上官惊骢好好一谈,三个人好好一谈。昨天她动了胎气,上官惊鸿亦是吓坏了,为她施针喂药过后,便守着她寸步不离,直至今天她的情况稍缓过来。   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又也许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不安,似乎从踏入睿王府之后,她从来没真正安过心。所以,今儿她还是坚持过了来,也希望将上官惊灏的事尽快解决,就去探看上官惊骢。   两人后面跟着上官惊鸿的亲信,宁王等人亦都来了。   上官惊鸿揽着她,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老铁和景平走到厚重的铁门前,看守的暗卫朝她和上官惊鸿行礼,老铁拿出钥匙。   之前见上官惊灏,她还是小蛮,记忆被封,对上官惊鸿的爱恨更甚于对这个人的恐惧,但现在她的记忆已经全部回来,死前的情景,一幕一幕从心底清晰浮现起来,虽已在努力调节,但她的身子还是不住轻轻颤着。他们甚至还没进去。馐   翘楚身上即便是一丝细微动作上官惊鸿也了如指掌,何况他本便知道她对上官惊灏的畏惧。   将她往自己身上又带紧了些许,上官惊鸿道:“楚儿,你莫要进去了。铁叔亲自进去动手,你若不放心,冬凝那丫头方才磨拳擦掌的,让她和美人也一并进去吧,或许你想五哥他们全部进去都行,我陪你留在这里。”   冬凝看翘楚脸色甚白,也急道:“是啊,翘姐姐,我们进去就好,你这里等着。那种情景你只怕看不得,宝宝会受不了的。”   翘楚蹙眉不语,宁王一捏佩兰的手,佩兰也一并相劝着,美人从后面走上来,搀住翘楚一侧胳膊,低道:“主子,奴.婢在呢,一定看好。”   翘楚拍拍她的手,见老铁景平方明等人亦是一脸忧色,心里一暖,想了想,仍是道:“惊鸿,我必须自己看到才能安心。”   “你到底是不信我。”   上官惊鸿自嘲一笑,大手抚上她的肚腹,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悦。   翘楚大腹便便疲惫的倚在他怀里,她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表情。   众人却看得清楚,一时都有惊惧,上官惊鸿对谁都严厉,对翘楚却几乎是零脾气,但翘楚此刻的坚持却并非好事。   谁都没有忘记昨天上官惊鸿抱着翘楚飞奔回殿时脸上的暴戾。   他比翘楚和他们想像中更紧张这个孩子,紧张一切意外对翘楚身.体造成的影响。   宗璞躬身一揖,对上官惊鸿道:“皇上,与其让娘.娘在外猜测焦虑,反对娘娘身子不利,不若让娘.娘进去——”   冬凝狠狠瞪了他一眼,宗璞想起昨天她的话,心中甘甜,拉过她,低声道:“小幺,我知道你紧张娘.娘的身子, 但只有让她真正安心才好。你和娘娘情同姐妹,我……”他一声苦笑,“我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   冬凝咬咬唇,转过脸,却见左兵盯着她,眸光半暗。   终于,上官惊鸿看了翘楚一眼,对老铁道:“开门。”   那“当”的一声,翘楚心头突突的跳,却仍坚定地看向前方,一个一身缁衣、眉眼泠冷和上官惊鸿有着一样容貌的男子盘腿坐在床.席上。   他手脚虽绞着看去极为沉重的铁链,但身上很是干净,这个男人看来过得并不糟。   他看到众人,眼中迅速划过一抹警色,脸上却淡淡笑道:“飞天,怎么突生雅兴带上这许多人来探看哥哥?”   “谁看你来着,我们来是杀你!”冬凝沉声道,她旁边的美人,已拔出腰间佩剑。   上官惊灏神色一变,嘴角很快又抹过一丝慵懒笑意,他镇静地盯住上官惊鸿,“你绝不会动我,只有我才能助……”   他说着却又猛地住了口,像在一瞬发现什么古怪——他看向翘楚,声音亦变了,厉声道:“翘若蓝,是你让他来杀我?”   众人盯着他,戒备又默然,这还消说,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个女子能使得动一个王,一个佛。   翘楚看男人眼中迸泄出的寒气和杀意,心里虽惊,却颔首道:“是我。”   她虽惧由他带给她的死亡痛苦,但她不能留他。冤有头,债有主,若有来生,便让他来生找她报仇,但她绝不能让他破坏如今的一切。   她话口方落,只听得锒铛之声从四面八方遽然响起,让人慌惊,一团黑影来势极猛向她的方向扑将过来,仿佛一只穷凶的鹰伸出锋利的爪子向她头顶罩抓下去,她一惊,一只大手已覆上她的眼睛,一声闷哼紧跟着在她耳边重重划过又颓然滑落。   她被人紧抱在怀里,向一个方向移动而去,她急道:“惊鸿,放开。”   “翘楚,你总是要让我难受。”   耳畔,男人一声低叹自讽,眼睛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目光到处,只见上官惊灏一动不动站在她身侧,离她不过尺许,眼.暴欲裂,死死盯着她,一股浓腥从他心口缓缓跌落,一把长剑深深没入他左胸,那锋芒尽头,一颤不颤,紧握剑柄的是上官惊鸿的手。   460 最近我消极怠工,对不起筒子们.   头目还是有些许晕眩,翘楚抚着头,有些吃力地坐起身。.   帷帐半开,屋内,一灯如灯,晚上了吗。她隐约记得看到上官惊灏身死,她还是受到了惊吓,昏倒在上官惊鸿怀里。   她似乎昏睡到现在。   她看看空荡荡的床.榻,上官惊鸿到哪里去了?   房里灯火昏沉,到处落下一层斑驳的暗影,那些影子轻轻摇曳着,似乎随时会扑跃过来,她微微苦笑,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小了,上官惊鸿此时不在,必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她眯着眼睛,微微拉起床帐,想叫侍女进来将灯火升一升,突然,一团冰冷覆上她的手,那触感……是人的手,她一喜,抬头道:“惊鸿……”   “翘若蓝,你以为我这样就死了吗……你既敢让飞天杀我,我现在便杀了你肚里和他的孽种!”   声音缓缓响起,却并非上官惊鸿,且照面一刹,她亦是看得清楚,上官惊鸿心口鲜血如注,眼睛暴突,眼里刻着刻骨仇恨……   不,不是上官惊鸿。   是他,是上官惊灏来。   他还没死?   还是他变成了什么?翘楚骇然,眼看他五指如爪,向她腹部凌厉探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和力气,抬手往手臂推抓去……   他脸色疾变,一掌往她天灵拍下——   “惊鸿……”掌风挟寒带霜,翘楚大惊,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挡不住,孩子……恐惧从心底迅速漫向四肢百骸,她尖声叫出上官惊鸿的名字——   “翘楚,翘楚,醒来……乖,醒来,我在这里。”   覆到额头的是温暖干燥的大掌,并非那刺骨的寒冷狰狞,翘楚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帐外灯火薄透,半室黑暗半帐微亮里,男人一头银丝,仿佛披沥着月辉清华,跌散在她身上,他捏握着她双肩,眼里都是紧张和心疼,却又隐隐夹集着一丝什么情绪,她暗暗辨认着,那似乎是怒意茛。   只是南柯一梦,她怔怔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终于将他紧紧楼进怀里。   “惊鸿……”   “活该,让你别看你非看不可。”   “我……”   “我便如此不值得你相信么。”   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声音却低霾沉愠,翘楚连番噩梦,又担忧上官惊骢摄伤势,心里本便难受,这时听他不仅不安慰,反有责怪之意,也动了气,伸手便去推他,“是,是我阻了你的大业,你是东陵王,本也是三界之主,要什么没有,区区一个女人,自是不值得你拿大好河山大千世界相抵……”   “你不可理喻!”   上官惊鸿声音愈沉,将她放开,紧紧盯着她,眼中怒意丛生,“你自己的身子你不重视,我重视,我们的孩子你爱折腾,我还想要。只要是你翘若蓝想的,我什么不能给?你何苦给我按罪名,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在怨恨我伤了上官惊骢?你知道你昨夜梦里叫了多少遍他的名字吗?嗯?”   翘楚听他说身子,孩子本已软下来,甚至想给他道歉,想好好告诉他,她如此执固亦是为两人的将来还有孩子,一听他提上官惊骢,气得发抖,用尽力气推开他,“是,是,我是想着他,却选择了你,留在这宫里,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上官惊鸿怕弄到她,她反抗他也只能蹑手蹑脚,由着她来,看她肚子粗重缩在内侧,两眼通红,他是明白她到牢房里去的心思,但有些事情,加上上官惊骢……哽咽的声音低低传来,他心里也是狠狠一抽,想去抱她,她却狠狠看着他。   “皇上,五更天了,今儿可需罢朝……”   外间,方明的声音小心翼翼而来,上官惊鸿整夜未寝,守着眼前人,不时为她把脉,知她情况尚好,他仍放不下她,却又想,也不能事事过于迁就,反让她轻视了他去。   他要她比在乎上官惊骢更在乎他。   终于,他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响穿衣束发出了去。   *   御花园。   翘楚觉得自己还真是疯了,情人夫妻间争吵并不是新鲜事,哪怕她和上官惊鸿经过种种波折罹难才走到今天,她却半天心不在焉的,默默听着冬凝、佩兰和七王妃几人聊天,心里只想着他,一句话也没搭进去——她们今天又相约过了来,倒不知是自发的还是上官惊鸿的令,但她终是没有问,她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这边厢,众人看翘楚模样委蔫,心想幸好过了来,本看她昨晚困顿,想让她好生休养,今天并没有进宫的打算,天没亮的时候,宫里却一道圣旨过了来……   冬凝眼珠一转,正要逗翘楚说话,有内侍过来禀报说沈妃过来拜访。   众人闻言都是一凛,昨天是上官惊骢,今天又来个沈请苓——翘楚想了想,让内侍将她带进来。   数天不见,沈清苓像换了个人似的,容颜憔悴到极点。她看到翘楚,眸中顿时浮现出几分喜色,看了看冬凝几人,又微微变了脸色。   “什么事。”   三世记忆,翘楚反而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她没有让上官惊鸿杀她还是怎样,却不代表她心里不恨不喜这名女子。   沈清苓看了看其他人,眼里极快的闪过丝迟疑,翘楚像看穿了她心思,轻声道:“五嫂她们我的好朋友,你有话不妨直说。”   沈清苓咬了咬牙,正要说话,一个内侍又过来报,说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也来了?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下,连翘楚也奇怪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61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五)   内侍将郎霖铃领过来的时候,翘楚见她身旁还跟着一名女子,越发奇怪。.   那女子颜容姣好,却两眼通红,神色悲戚。   及至相见,郎霖铃看到沈清苓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道:“沈妹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本宫不会扰了妹妹之事吧。”   沈清苓一笑回道,说听说翘妃身子抱恙,心里担心,特意过来探看一二。皇后娘.娘来访必有正事,不妨和翘妃先议,清苓相等便好。   她说罢,只站在一旁,并无告辞之意,大有旁看热闹之心。   翘楚这时倒有几分猜测出两人过来的目的,宫里事没有不透风的,她身子不适也不是今天的事了,她们现在过来,必是听说她和上官惊鸿闹了矛盾郎。   沈清苓是个骄傲的人,这些天尝到了绝望,这个时候来见她而非去找上官惊鸿,隐有示好之意。当然,有些话估计并不想当着冬凝她们的面说。   可是,便连她也没有把握上官惊鸿会不会回来和她用午膳,这会儿早过了下朝时间,他该回来却没有回来。   好吧,她承认,她也耍了个小心计,她没有拒见沈清苓,是因为上官惊鸿也许会因顾虑她吃沈清苓的亏而回来。   他和她之间这场争吵,若要论对错,还真不好说。他有他的顾虑他的道理,她亦有她的,最难为的却是将上官惊骢牵扯进去。   如今,她虽惦记着上官惊骢的伤势,却不好再提出去探看,她怕他真会对上官惊骢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争吵,总要有一个先服软,她想过去找他渖。   可有些事必须要他自己想通,否则,以后总还有争吵的时侯。   她留在宫里是为了谁,他该明白该相信,不能再像往日一样。   两人在一起,光有爱恋的感觉是不够的,以前,她便对他说过,他们都要学习相处。   今天她反省了半天,她希望他也能好好想想。   可是,才半日不见,她已开始想他,才借了沈清苓的造访。   但她似乎猜错了,上官惊鸿终是没有回来。   他似乎气得不轻。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浅。   至于郎霖铃,这女子不比沈清苓,两人在后来的相处中,都生了惺惺相识之意。   只可惜,感情的事不可相让。   对于这名女子,她始终心存歉疚,是以,虽知郎霖铃来访的心思,众人面前,她还是按着妃嫔的礼数给这个正宫娘.娘见礼。   郎霖铃看沈清苓一眼,一笑受了礼方扶起她,她身子弯屈得有些难受,仍是谦敬的施完礼。   郎霖铃似乎还为它事而来,问了几句她的身子情况,指着身旁女子便说,“妹妹,这是刑部一位新侍郎的夫人,新侍郎姓宋,是皇上近日在对地方政绩的考核中亲自提携到朝歌的地方官。不曾想宋侍郎今日朝上进言,说妹妹既怀育龙嗣,皇上何不大赦天下为皇子积聚福荫,皇上当场大怒,不仅将之斥回,说后宫妇人之事怎可与国事混为一谈,并将他打入大牢,要动大刑。”   “宋侍郎是姐姐祖父往日的门生之一,姐姐冒昧过来,是想看看妹妹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个情,按说妹妹与皇上恩爱,妹妹所生子嗣定是他日东陵储君,没想到皇上却……”   “是啊,这岂非是件大好事,为何皇上……”   七王妃惊讶地接口说了一句,在佩兰示警的目光下,慌忙住了嘴。上官惊鸿下朝不回来陪翘楚而让她们过来,已是蹊跷,上官惊骢大闹御花园的事,她之前也是听说了的,又听佩兰说了昨日之事……皇帝和翘楚之间……   沈清苓闻言也是一怔,看了翘楚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那宋夫人跪到翘楚面前,颤声道:“请翘妃娘.娘救命。”   冬凝和佩兰对望一眼,看翘楚垂了眸,都担心不已,心忖翘楚这次只怕亦是伤了心了,但她若到上官惊鸿面前说情,却又是一桩麻烦。   冬凝去搀翘楚,朝郎霖铃歉意一笑,道:“皇后娘.娘,翘姐姐的身子还没见好,娘.娘说的事容姐姐回去想想再答复可好?”   郎霖铃不语,朝宋氏一瞥,宋夫人立刻抓住翘楚的裙裾,连连叩头,哭道:“娘.娘救命。想奴.婢夫君也是为娘.娘请命……还望娘.娘乞怜。”   这一来,冬凝也为难起来,佩兰一急,心想纵使开罪皇后,也要劝翘楚三思,她正想说话,抬头间,却见不远处的花圃之后,上官惊鸿率一众人员静立,他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过了来,此时正淡淡盯着翘楚。她越发焦急,想给翘楚提个醒,上官惊鸿身旁的宁王却蹙眉摇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佩兰一震,这帝王家最是无情,但上官惊鸿和翘楚之间,也还要观察考验、看这后宫妃嫔是否干政吗。   她大急,不知怎么是好,本来,按翘楚性.情便不会见死不救,何况是皇后开的口,事关的又是替翘楚请命的官员。翘楚这次伤了心,必定在上官惊鸿面前争到底——这时,果见翘楚弯腰将那妇人扶起来,她一惊,却见翘楚的目光落到郎霖铃身上,“姐姐见谅,这事恕翘楚不能施援。凡后宫妃嫔命妇皆不可干政,此为一;其次,大赦天下实非善事,这天下囚徒不乏大奸恶,若皆恕无罪,则其被恶徒祸害之人岂不冤屈?”   462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六)   郎霖铃脸色一变,似乎绝想不到她会如此说,一时怔在原地。   “皇后和沈妃此前奏请,欲.在宫中辟庵堂静修,朕准了,只是后宫设庵不成体统,便在冷宫辟开一处罢,莫存丰,你安排内侍保护,两位娘.娘但凡出入,必须有人跟随。玩忽职守者,斩。”   低沉的声音自侧方淡淡响起,到翘楚定住,怔怔看向前方,只见上官惊鸿大步朝她走过来。明黄背后,莫存丰躬身应答。   郎霖铃脸色变得惨白,看了上官惊鸿背后的郎将军一眼,郎将军苦笑,摇摇头,她咬牙一笑,颤声道:“谢皇上恩典,霖铃静修过后,再回宫服侍皇上。”   那晚所见,她痛苦不甘,虽仍不想取翘楚之命,但总想借机让上官惊鸿和翘楚多一些生分,她可以再次走进他生命里……没想到上官惊鸿…德…   后宫不可干政,翘楚说得对。这一下,众目睽睽下,是谁干的政,谁敢去为郎家说一句什么。   沈清苓闻言,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上官惊鸿,“你怎可算我连坐之罪?我做过什么?我只想和她和平而处,还不行吗?”   郎霖铃浑身冰冷之际,居然还分得一分心神去可怜沈清苓,他明知道她绝不会伤害翘楚,也不放心,何况沈清苓,和他要囚沈清苓,有的是地方,怎还会放在身边。   能自由出入的冷宫、却被人无时无刻看守着的冷宫。   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狠。   听说,他曾爱过沈清苓,很爱嘤。   在沈清苓几近崩溃跌撞着被方明搀着走在她身旁,她和宋夫人亦被数名内侍领出园,她看到他走到翘楚身边,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他看也没看她们一眼。……   翘楚看着四周的人缄默有序地向她行礼,又有序地告退,将园子留给二人,突然很是茫然。   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和这么多人有关,甚至和这天下有关。   上官惊鸿似乎并不爱看她这副沉闷的模样,有些粗.暴地板过她的脸。   “今天……怎么回事?”她低声问道:“你算计的皇后还是我?还是我们二人?”   “都有,也都没有。在将宋侍郎下狱的时候,我想的更多的是,你会来找我。没想到,你倒是比谁都清楚我的想法……”   他的指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语气起伏,带着些激.烈,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可以宠她,可以为她而死,但对于民生国计,他有他的做法。   她摇头,“皇后懂你,否则,她不会借宋侍郎这事来让你我嫌隙……她并不是个恶人,往后放了她吧。”   “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她说着想挣脱他,这样的争执争斗心计让人累。   “皇后的事往后再说。”   他的手将她握得紧紧的,她寸步难移。翘楚亦是动了气,使劲去挣,他眯眸盯着她,“皇后不懂我,譬如,你没有将清苓拒之门外,我会为了你的小心思过来,我不放心。譬如,我今天混帐了一个早上,在所有臣子看来,皇帝在认真又严苛的处理着朝政,我想的却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翘楚,去找上官惊骢吧,我陪你去。我们不要再争执了,我不好受。没有办法做事。”   翘楚怔住,“上官惊鸿……”   他凝着她,笑得无奈亦深长,“在天界,我得最多的是忍,在睿王府,我做得最多的还是忍,和你一起,我要做的却是学习、相信、妥协。”   翘楚咬着唇,末了,终于忍不住笑开,用力投入他怀中。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料想的顺利。到得夏王府,出府迎接的并非上官惊骢,而是夏总管。夏总管将一封信呈到两人面前。信上写着:八哥八嫂见字如晤,惊骢在围场恭候大驾……夏总管苦笑,说爷两天前从宫里回来便出发去了围场,说是将从前侍养着的小狐狸带去放了,算是还了一直以来的心愿。   那只狐狸翘楚是知道的,是元宝。他们将它从围场带回来,后来逃到了夏王府。上官惊骢一直亲自喂养,好生照料着,便是战时,他走得急促,也记得将它交给附近民居饲养,到他回到朝歌,方将它接回。翘楚还是小蛮的时候,就在夏王府里和它玩耍过。翘楚闭眼一笑,心想,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吗。她问夏总管,九爷的伤可还好。   上官惊鸿宫里的太医来过,却被上官惊骢撵了回去。夏总管叹了口气,垂眸半晌,方道:“无论好不好,他下决心做的事情,谁也阻挡不了。恕老.奴大胆说句,便像当初爷……妄想娶娘.娘为妻。”翘楚一震,上官惊鸿一声冷笑,瞥了夏总管一眼,又默默看了她半晌,用力揽过她的肩膀,“朕带到围场去。”   *然而,又一个然而。当上官惊鸿因她七个多月的身子为这趟舟车劳顿的出行做好各种准备,马车缓缓行进到达物是人非的围场时,上官惊骢并没有如约出现在信笺约定的地点里。他失踪了。   上官惊鸿让人找遍方圆几里,也不见踪迹。到宁王、宗璞、左兵、夏海冰等人率禁军回报时,上官惊鸿突然变了脸色。左兵和宗璞也同时变了脸色。   翘楚不知道这几个敏锐的男人同时想到了什么,但她清楚看到上官惊鸿眼里的怒气和杀意,比任何时候都浓烈的杀意。这时,她反而想到一件事:上官惊鸿和上官惊骢之间,有人说了谎。这个谎,只怕事关重大。   463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七)   这时,左兵低声说道,皇上,卑职早便说过,上官惊骢身边的人不可以撤,现下…….   “莫说了!”   上官惊鸿粗厉地打断左兵。从他吩咐各人去寻找到现在,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但那里面的神色她读不懂,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人拉坠入深渊的沉重和绝望……   她心头怦跳,上官惊鸿到底在思虑什么,为上官惊骢的欺骗而动怒?   如果说谎的是上官惊骢,他将他们骗来了这里,目的是什么。   若要对付他们,这里没有伏兵,何况,上官惊鸿带了上万精锐出来,加上出行前便通知安排各省各府沿途打点,上官惊骢要做动作,并不容易当。   若说是调虎离山,要在朝歌里作些什么布置,上官惊鸿出行前已布重兵驻京,且上官惊鸿的治理和管治是牢固的,他即位以来,不动声色慢慢撤掉了一批庸腐的旧官,能留在朝堂上的都是他信任的,他又从地方上抽调了一批新官进朝,像宋侍郎这样看在旧臣份上调过来加以考核的只是少数,要引起朝政暴动,要在这样一个时间里撼动上官惊鸿的基业不可能……   上官惊骢手上亲兵更是有限。   上官惊鸿呢。   上官惊鸿真的就原谅上官惊骢了吗。他跟她说的,包括所有的妥协,其实都有违他的作风。   上官惊鸿从没对谁妥协过。   在他还是飞天的时候,他就一手决定了他们今生的命运女。   如果说谎的是上官惊鸿说,左兵方才的话便是……假的。   目的是要她安心。   上官惊鸿动怒似乎顺理成章,但若仔细考究,其实不妥。上官惊鸿并不轻易动怒,一直以来,无论他处在怎样的劣势,都处之安然,或许说,他早便伏线千里。上官惊骢只是爽了约,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这时的情绪不值得思疑吗。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若说谎的真是上官惊鸿,上官惊骢果真到过这里来,他们出发前,上官惊鸿已经知道上官惊骢的行踪——为了照顾她,马车行进极慢,他有足够的时间派人到这里来……   她低下头,再也止不住牙齿也格格打战。   “楚儿,冷?”   随着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一只强壮的手臂有力的环到她腰上。   肌肤一触之下,她身子一抖,上官惊鸿是什么人,立刻看出她的不妥,说道:“我知道你想见他,但现下情况你……我答应你,尽快将他找出来,你莫要多想,身子要紧……”   她没有应他,只是猛地抬头看他。   这一照面,上官惊鸿的脸色亦再次变了。   他本就最会审人度人,更何况她此时眼里来不及掩饰的悲恸和冷漠。   他缓缓松手,一字一字如经过激烈撕挣方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翘楚,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又做了什么?”   在秋末霜红了的林涛前,在所有景物依旧物是人非前,她轻声反问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但在宁王、老铁……所有人吃惊的眼里,她看到自己眼睫上的泪花和眼里切齿的恨意。   上官惊鸿一下一下点头,俊美的容颜,也如她一般开始一点一点龟裂,当他额上青筋如蓝,眼暴如红,金黄衣袖猛地扬起之际,一刹,林鸟响鸣,林中千百人跪下,似乎宁王等少数人知道内情,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皇帝动此大怒,打这个他爱到骨肉里的女子。   “哥哥……”   “皇上,不可……”   那是翘楚第一次看到上官惊鸿这般模样,也是最后一次。   他眸光暴戾凶残又灰败绝望得犹如当日被他们联手捕获的白狐。   她不怕他打她,却怕看到他这个模样。   可眼前一切,她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永远不可能嫁给上官惊骢,但这个人在她心里,两世生命里,谁也不可以取代,飞天也不可以。   “为什么不打?”看着他缓缓放下手,她噙泪笑问。   摘下束在发梢的蓝带,上官惊鸿将它扔到地上,凝着她,他唇上也如她一样浮出浅浅笑意,“翘楚,我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两件事,一是你说你希望给上官惊骢自由,我撤走了他身边的人,给他真正的自由,并不过问他的踪迹去向,让他反将了我一军;二是我居然陪你来这里,在你开始质疑我不杀上官惊灏的动机开始,我只是一味退让。上官惊骢这一着漂亮,谁都会怀疑是我杀了他。”   他说着,眯眸掠过地上冬凝、佩兰、四大、美人等人,众人被他清冷的目光一淬,都浑身一颤,立刻低下头去。   被上官惊鸿言中,她们都怀疑他。翘楚心里猛然一疼。这一下竟不知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斜阳悠幽,人头簇动,那么多人匍匐在他们脚下,今天,他已拥有无上权力,他们怎么还会有困难。地上黑寝寝的人,连绵不绝,然而所有人都噤住声息,这时候,便连宁王、老铁、景平等人也不敢去劝上官惊鸿。   “你说过,我们都要学习怎么去爱人,到最后,我又得到什么?也许,我们都错了。前世种种,原本便是一场闹剧。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疯,我居然也陪着你疯。”   那是班师回朝前,上官惊鸿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回到宫里,上官惊鸿命人将她的东西从自己殿里全数搬回睿元殿。   翘楚一直以为,之前她的生死劫难是他们面对过最大的难题。   原来不是。   是无论任何时候,都能先站到对方的角度去想,才是永远在一起的理由。   既然,她梦里也惦记着上官惊骢的伤势,上官惊鸿必定明白那个人对她的重要性,但凡真爱你的人,便绝不会轻易去伤害你在意的人。   回殿第三天,她夜不能寐的第三个夜晚,她终于披衣起身,带着四大美人摸黑到了他的寝殿。   可是,他却不在。   方明这些熟悉的面孔也不在。   守门的内侍说,他去了冷宫,这些天宿在皇后那里。   “主子……”   她心头重重一震,旁边,四大和美人却已变了脸色,直直看着她脚下。宫灯如霭,她低头一看,只见一些水液混着薄红从裤脚流到绣鞋上。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64   四大和美人见此情景,吩咐内侍马上去通知上官惊鸿,两人立刻将翘楚送回睿元殿。.   美人将翘楚抱到床.上,翘楚额头湿了大片,开始见痛。   四大美人还是姑.娘,女官却是服侍过宫里娘.娘的,对女子这些事很清楚,知道是羊水破了。上官惊鸿虽不再理翘楚,但在她宫殿里安排了医女,随时照看她的情况。深夜里,女官敲开了几名医女的门,医女急忙聚集到翘楚的卧室,一检查,果是小皇子要出生了。   小皇子降生得有些不是时候,他甚至还没足月。   但他却要到这世上来了,带着父亲母.亲反复复杂的感情,带着即将到来的痛苦或者快乐。   翘楚只觉腹沉如坠,她两手死死抓着床.单,低低叫着上官惊鸿的名字当。   她想跟他道歉,她想……   她想着很多事情,随着这个新生命的即将降生。   她这些天没日没夜想上官惊鸿,想上官惊骢的境况,想她想通的,想她渴望笃信的人性——关于爱人的那点事情。   爱到深处,必定不会伤害。   当是如此。   而此时,绝望和快乐紧紧缠着她,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女。   “娘.娘,请听奴.婢说,呼纳必须有序……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   耳边的声音很是焦急,又慢慢变得模糊,她用尽全身力气,下.体如撕如穿,那么痛,像千万根针在刺,像刀剜,可是听到的依旧是医女们焦虑惶恐的声音。   “产道打不开,小皇子的头卡在里边了,出不来……”   “这血止不住……”   “怕是……怕是难产了……”   她大惊,神智顿时清醒许多,古代生产医术不比现代,她怕她一旦昏厥过去,孩子会有危险,旁边四大的哭声清晰传来。   上官惊鸿还没来。   按时间,按脚程,他早该到了。   她咬紧唇,不让自己想太多,忍着痛苦快速转过头去,“美人,去,去将他找过来……你说……你跟他说……他再恨我……孩子是无辜的……让他过来……医女们不行……我……”   丈许开外,美人本和四大僵硬地站立着,慌乱地盯着她,又不敢上前,怕扰到医女,这时,美人扎醒过来,用力一点头,眼圈红透,声音却一如多年坚定,“你宽心,我一定将他带过来,无论如何,一定。”   *   美人想,她只是陪她到朝歌的丫头,永远不会是戏里的主人。   但她看她喜怒哀乐,她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仿佛那也成了自己的人生。   人生也仿佛这样才有了意义。   可是,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她不明白,爱情是怎么回事,人事可以怎么变幻。   在她的世界里,爱谁,就一如既往,不管那个人怎么样。   譬如,她敬爱她,她便对她好,永远不会伤她,可以为她死。   所以,当看到皇后殿外一地内侍跪着、她几乎便要横剑杀进殿里、上官惊鸿扣着领口扣子,由郎霖铃伴着缓缓从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她真的惊呆了。   不必她说,门外的侍者,跟在他身旁景平等人蹙紧的眉宇,他必定已经知道她的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她使劲去看,想从他眼里发现什么,哪怕一丝担忧的情绪都好,但看到的却是他清冷的眼睛,一如当日在围场。   *   “皇上,你怎么还不进去,主子在里面等着你……”   “皇上,女子生产污秽,你不宜进去,医女们若……不若宣院正吧……”   “是,皇后娘.娘有理,这该宣的是太医院,皇上进去成何体.统。”   “爷,还是你进去替翘主子接生吧,爷是真龙天子,自是不畏这些……”   “方叔,派人去宣院正。”   “皇上,奴婢们该死,娘.娘快不行了,这……”   “皇上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毕竟……”   “皇后娘.娘此话不妥,皇上这一进去,可是对之有损……”   翘楚几乎已睁不开眼睛,只知四大哽咽着替她擦拭着汗湿,她唯一的意识是紧攥着被褥,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可是,心头对外间那些声音竟还能雪亮,分辨得出谁是谁。   郎霖铃和沈清苓都过来了。   沈清苓不愿上官惊鸿进来。   有医女出去禀报情况,皇后本亦不赞同,最终终是松了口,美人、老铁、景平和景清在求他……他让方明宣院正。   围场里,她真伤他至此吗。   她脑里都是空白,眼泪如注,腿脚早被医女提起分开在两侧,麻痛得无法动弹,她猛地绞住被子,抬起半边身子,在医女的惊叫声中,用尽全力叫出他的名字。   一声过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回床.褥里。   四大哭叫之际,有人推门而进。   脚步声沉稳,绕过屏风。她知道可能是院正,但她终是不肯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她缓缓转动眼珠看过去,不知哪里来的风,将烛火吹得阑珊,光影中,一袭明黄衣履猎猎。   “见过皇上。”   医女们又惊又喜,一瞬齐刷刷跪下见礼。   “都出去。”男子命道。   “是,皇上,奴.婢告退。”   医女们强硬的拉扯开四大,全数退了出去。室内,一瞬嘈杂又一瞬陷入安静。包括外间亦是安静的,似乎所有人都屏了声息在听些什么。   可什么声音都没有,她静静安心也绝望的努力睁着眼睛,看他在桌上玉盆净手。   他眼里很是平静。此时,他是个医者。仅此而已。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65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九)   终于,他走向她,仍是用医女遗留下来的工具,她看到他手中金针徉徉光跃,如那年睿王府初见他替她疗伤。   当他举针往她身下的穴道刺去、让她的产道得到扩张打开时,她猛地抓着他另一只空置的手。   他淡淡看她一眼,眼中仍是波澜不兴,“莫要再动,任何动作都会出血。”   他说罢欲.将手抽回,她却只是不放。   “飞天……不要放手……永远都不要放手……德”   她凝着他,低低说。   一丝冷漠浅笑从他眼里迅速划过,他用力一扯,她痛得松了手,却随之再握上他的手——除非他远离她,不替她接生,否则绝对无法避开她。   他冷冷看着她身下染红的被褥,终于任她将手握住嘤。   “翘若蓝,深吸一口气,下面慢慢用力,缓缓便可,到我按你的手时,你便用尽全力推送……”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在,可以安心,翘楚终于抵不住身子的疼痛疲惫,意识开始模糊,但身.体还是按着他的指示去做……   那紧窒突然便松开,她大喜,明明力气用光,全身如散架一般,她猛地睁开半闭的眼睛,只见上官惊鸿已离开了她,灯火微昏中,她看不清他脸庞,只看到他盯着他手上的东西。   小东西浑身濡湿血污,如藕手足轻轻伸张蹬动着。   他倒提着它,突然伸手往它身上一拍,翘楚一惊,失声说得一句“你做什么”,响亮的哭声已从那小家伙身上爆发出来。   翘楚蓦然静下来,也有了些了悟,她伸手捂住口鼻,更多激动的泪水却从眼里涌出来,却见上官惊鸿像拎小鸡似的,将它放进另一只仍冒着热气的玉盆里,藤云纹龙的衣袖捋起,水花盈盈……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贪婪地看着这一幕,她想起来,想走到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身边去——只是,身子的虚弱让她无法,她只好再次唤着他,“孩子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明黄的背影微微一顿,但却并非走到她身边去,他一掀旁边屏风上搭挂着的布巾,将孩子裹好,快步出了去。   翘楚浑身一震,一阵黑暗袭来,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床.上。   翘楚是从宫女的口中知道孩子性.别的。   虽然,宫中人为求吉意,早在孩子降生之初,便小皇子小皇子的唤和说,上官惊鸿似乎亦早知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但她一直没有问,想给自己留一个惊喜。原来果是个男孩儿。   只是,在她将他生下来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上官惊鸿将他交给皇后郎霖铃抚养。所有人都曾以为他们这场冷战如往常,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但时间过去,所有人都明白,上官惊鸿肯救翘楚,肯亲手替翘楚接生,不过是因为那个孩子有他的一半命脉。上官惊鸿这一次确是死了心,绝了情。   翘楚身子方能动,便到上官惊鸿寝殿去求见孩子,连续多天,上官惊鸿紧闭殿门,概不予见   ……   终于,翘楚病了。   生产本已让她消耗身体元气,这一病病来如山倒,她病得很重。   偏偏她倔强执拗,不肯就医,而她两个丫头也疯了般,只按着她的意愿,不让医女靠近,美人为此已刺伤了数名医女。   上官惊鸿闻讯,并没按宫内外传言一般,最终舍下爱恨自己亲自过来替她诊看,最后更严令冬凝等人亦不准再到睿元殿探望。   这位年轻君主不动声色表达了他的意思,别尝试用你的命威胁我,你的命没那么值钱。   翘楚经常让四大美人打探消息,知道,冬凝和佩兰等人每天都到上官惊鸿那里相求,希望他能将孩子带过来让她看一看。只有在丫头说着外间消息时,翘楚有一丝生气,除此,睿元殿昏沉黯淡,一派死气。   翘楚的病越来越重。   这天,翘楚静静卧在床上,听得外面女官和人争执,心想,上官惊鸿总不至于太绝情,将女官们也撤走,这些女官惯见宫中风月,难为亦仍心善,这种时候还维护她,和某人吵架。她一笑,对旁边怒红了眼,若非被美人死死按住已经窜出去赶人的四大道:“让她进来。”   痛打落水狗是沈清苓的拿手好戏。   翘楚鉴于流血事件发生,让四大和美人出去。   四大急了,迭声道:“主子,我和美人留在这里。”   翘楚轻轻一瞥美人,美人一咬牙,擒住四大便往外走。   沈清苓也让随行的内侍出去。   内侍不肯,翘楚淡淡道:“沈妃的内随倒是尽忠尽责。”   沈清苓脸色一变,内侍永随她出入,这是上官惊鸿下的旨意。   她随之低低笑出声,“无妨。”   翘楚想了想,对正要退出的美人道:“将他们领出去。”   “翘妃娘.娘,这是陛下的圣旨,你不能这样!”为首一名内侍一惊,立刻严厉出声阻止。翘楚低声咳嗽,她扶着床.栏坐好,血沫从唇边缓缓沁出,她也不揩抹,摆手止住回奔的四大,道:“美人,将他们带出去。你们都退到外殿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我有事和沈妃娘.娘说。”   这一下,沈清苓和众内侍都是一惊,看她气色败坏,分明已是颓败之像,话语里却自有一股威严,便像她还是那个备受王宠的娇贵女子。   众侍却绝是不从,美人眉眼一冷,三两下将几人放倒,唤了一众婢女进来,让她们将人弄出去。   婢女们虽目瞪口呆,还是乖巧的依言办了。   门缓缓掩上,翘楚看向沈清苓,道:“思微,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只管说。”   沈清苓盯着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眸光一动,缓缓笑道:“海蓝,你和秦歌的感情,或许说翘楚和上官惊鸿的感情,翘若蓝和飞天的感情,从来没有你想的牢固。你知道吗,这些天,他都到了冷宫去找郎霖铃。昨晚,你那个小孽.种哭个不停,他烦了,出了皇后的住处。阿秀说得对,只要我不放弃……我这些一直在外面等他,他看到了我,后来……到了我那边。”   她留意着翘楚的神色,见她在听到末句时眼中极快闪过恸色,低头猛.烈咳嗽,心里多日来的愤恨方稍平,嘴边笑意见绽,“若支撑不住,何苦留我在此,我替你说出你的心思罢!你想从我口中听听他的消息,有些事你的婢子怕你伤心,只怕不肯对你说。海蓝,这样不可怜吗,要从别的女人口中探听自己男人的讯息?我早说过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我不怕将情况如实告诉你,他虽是因你的小孽.种才进了我的屋门,但我终是拿到了机会,你呢……你便在这里等死吧……”   “思微,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满意地看着翘楚抚紧心口,剧.烈地喘着气,她一笑走过去,方近,脸颊却教一股厉风扫中,火辣疼痛。她捂住脸,又惊又怒地看着翘楚,她竟打了她?!翘楚一掌之下,情况比她更糟许多,双手紧攀床.栏,血水又从嘴角溢出,沈清苓气不可遏,再不去顾忌其他,举手便往她脸上打去。翘楚避不开这一掌,一口鲜血喷出,溅了她一身,沈清苓一惊,但到底怒气压过惊惧,心想,只要她不将她弄死——怎么都行!她冷冷一笑,一掌又往床.上满脸血污、眼睛大睁、身子却已半歪向一侧的女人打去。只是,这掌最终却没能落到翘楚脸上。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攥着。她心头怦跳,惊栗一刹从心底深处漫出,将四肢百骸浸得沁凉,是美人那婢子来了吗,这般无声无息。她方想回头,来人已揪住她的领子,将她掼摔出去。背脊狠狠撞上桌沿,她痛叫一声,惊恐地看着床.畔的男子。这人一袭白衣如雪,脸上覆着一张铁面。翘楚咬牙撑起身子,轻声笑道:“你终于出现了。”“你做了不少事吧?”男子微一沉吟,问道。“嗯,我吩咐女官买通在冷宫服侍的宫女,让宫女们私.语并教阿秀听到,皇后养育着宝宝,小孩子哪有不吵闹的,皇上到那边过夜,必定会厌烦,暗示那便是她们沈娘.娘的时机,阿秀对清苓素来忠心,必定会告诉她,她每天在皇后殿外等,他既憎恶我,清苓每天的痴心守候,总能有些什么结果,即便没有,以清苓的性.子,总会来‘探望’我的。”“你不肯治病,并不是为了和他怄气。”“是,自中秋那晚开始,我就对自己说,纵使再多变幻,除非他先放开我,否则,我绝不再放手。”男子微微一震,随即亦轻声而笑,“可惜,他终是先放开了你。他的绝情不假,你的病更不假,你病痛至此,只为将我引出来,如此代价真值得吗,翘楚。再说,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又真的了解吗。”   466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   “你今天能出现我就值得。惊骢,你脸上的伤,可以让我看看吗。”.   男子明显一怔,盯着床.上的女人,她眼中神色很是柔和,声音却那般郑重,他失神了半晌,终于低声笑问,“我的伤,你不会愿意看到的,我亦不会让你看。翘楚,你怪我吗?”   “怪,但更怕你出事,现下终是放心了,也可以去继续追我想要的东西。”   将摊开的手掌慢慢合拢,就像抓住了一些东西,翘楚闭眼笑了笑硫。   “你信他?”   “我有过思疑。”   “但最后终是选择相信?”   “是。”   “为什么?”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不会伤害我。鹧”   “最重要的朋友?”   “是,谁也不可以代替。”   上官惊骢浑身一震,他盯着她深深的看,眼光忽而锐利嘲刻忽而深邃如思,良久,他负手哑哑笑出声来。   翘楚却微微一颤,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恸。   她蹙眉看他。他眼里的光芒开始一点点的变化,最后全部变成爱怜,不复之前半分恨意。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声道:“翘楚,若你不恨他,我又怎能再恨你,其实,我即使再恨你,我也不会伤害你。”   “今日我在这里出现,似乎证实了你所有的猜测。在你心里,是我故意布下疑踪让他与你反目。可真相……确实不是如此。你以为上官惊鸿夜宿冷宫、这般对你是因为生你的气,所以将一切做给你看。不是的,若果真如此,他这个气未免生的太大,事关你的命,不管难产还是伤病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翘楚,我带你去看看,看看真正的上官惊鸿。”   翘楚一怔,她心情激.荡,又猛。烈咳嗽起来,上官惊骢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递到她唇边,“虽比不得狐丹、百草丸,但这是夏家的药,对你的伤病大有好处。”   翘楚没有犹豫,张嘴吃下了,身.体的痛感果然缓和不少。   最后,他朝她伸出手。   “便当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可好?”   她微一抿唇,将手放到他的大掌上。   他一用力,将她搀起。   经过沈清苓身边的时候,翘楚不予置理,上官惊骢却一脚将她踹翻。   沈清苓抚住心口,一口浓稠红沫吐出,她浑身打颤,却犹自冷冷笑着,也没有喊饶,只死死盯着两人。   翘楚微微一怔,为沈清苓眼里一闪而过宛似绝望的痛苦。   上官惊骢却不给她太多思虑的机会,伸手一点,将沈清苓的穴道封住,淡淡道:“茯苓,你以为我会杀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他说着又对她道:“你自是不希望教人看见的,我们不从门口出去。”   可这要如何出去?翘楚正疑惑,他突然握紧她的手,她只觉景物瞬间变换,怔讶之间,却见他们已置身在一个废置的宫殿外。   她又惊又喜,“你的术法恢复了?”   上官惊骢不置可否,只低道:“跟我来。”   翘楚越发惊疑——他到底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不远处,小宫女和内侍调笑的声音传来,上官惊骢将她往怀里一带,提气一纵,跃进殿内。   这里的格局有点像常妃殿,常妃殿给过她死亡的记忆,上官惊灏虽已身死,翘楚仍忍不住格格打颤,上官惊骢摸摸她的发,柔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语气里的坚定让她稍稍镇静下来。   穿过凋零的庭院,走上台阶,前面是一间厢房。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她,将窗纱轻轻戳破,示意她看。   翘楚心中越发紧张,屏住声息,缓缓俯到小孔处。   仅一眼,里面的情景已让她全身的血液冻结起来。   里面那个盘腿坐在榻上的男人——   他虽眼睛微闭,安静吐纳气息,但那如山眉宇,翩翩若矫,是他。   不,不是他。   他一头青丝早已薄暮成雪。   这人,黑发跃扬。   那一模一样的容貌还能是谁?   是他的……哥哥。   上官惊灏还没死。   他骗了她!   仿佛感觉到窥探,男子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凶狠残佞,嘴边抹过喋喋笑意。   翘楚大骇,上官惊骢紧紧搂着她,压低声音道,莫怕,他并没有发现。   不知道是怎样被上官惊骢带到莫愁湖的……翘楚怔怔看着碧波粼粼,眼前却一片昏黑。   她当时只想求个安心,他却发了脾气。   然而,哪怕发了脾气,他还是做了一场戏。   他果真骗了她。   翘楚双手紧握,猛地看向上官惊骢,低吼道:“假的,你骗我……”   上官惊骢自嘲一笑,“我亦希望都是假的,我亦希望一切可以重来,然而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我们总以为我们改变天地,但到最后被改变的往往是我们自己。”   “我一直藏在宫里暗暗守着你,若非今日看你被沈清苓欺.侮,我暂时是绝不会出来的。上官惊鸿……要杀我。我的术法已恢复一部份,我受伤那天,想看看你,便用了玄光术。哪知却让我发现,上官惊鸿在你熟睡后,去作了一番布置,他翌日杀死的人根本不是上官惊灏。”   467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一)   “那时对你……没有办法放手。想起前生的承诺,我不甘心那样的结局,写下那封信,确是要引开上官惊鸿,只有他不在,我才能在宫里活动,将上官惊灏的所在找出来,好让你知道,他欺骗了你。他当时在围场很生气吧,他必定猜度我会将上官惊灏放了。要囚上官惊灏不易,他用了结界,但有我相助,上官惊灏便能打开结界。将上官惊灏囚着,他们互助修炼,对他来说是利;上官惊灏一旦离开,对他来说则是祸患。”.   翘楚一字一字认真的听着,至此,围场里上官惊鸿的怒气和杀意一点一点和上官惊骢的话重合,她终是明白他当时的情绪和左兵等人的反映。上官惊骢没有赴约,紧跟在上官惊鸿之后,左兵和宗璞这两个聪明的男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上官惊骢的目的。冬凝佩兰她们不知真相,但作为上官惊鸿的亲信,宁王他们早便知道并配合出演了杀死上官惊灏那场戏。勿怪当她担忧上官惊骢时,他会那般怒恨。上官惊骢给他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她却为上官惊骢担心并疑虑。   她确实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上官惊骢的信不在言和,上官惊鸿心里也有鬼。   心里几近麻木,不痛不悲。   将三界握在手中,对他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明知上官惊灏对他们的前途来说意味着凶险,他也要留下?   甚至骗了她。   当然,三界,并不是他放开她的理由。   否则,他不会去演那场戏。   他们曾经几度死生交缠过,他可以为她生死,却终是容不得她为上官惊骢而对他责难,他要的是她对他完全的依从和爱,不掺其他一丝人和事蓝。   但她做不到。   所以,有了他们的今天?   所以,他宁愿舍。   他的心,真的狠。   一切一切,她的信仰便似被铲子一铲一铲铲去桩基,开始层层崩跌。   上官惊骢伸手向她脸上抚去,想替她擦掉眼泪,她避开了,紧紧看向他,“惊骢,玄光术,让我看一看他。聋”   “让你看,你又能看到什么,看到颜容能看到心吗?画皮画骨难画心。”   他虽这样说着,仍是低声念诀,一手往湖面轻轻抹去。   ……   那是御花园的亭子。   亭中放了张精美的摇椅。   椅上有檐,将孩子的脸蛋掩住,小家伙似乎在椅中沉睡着,微蜷的手足偶尔踢蹬几下,并没有吵闹。郎霖铃坐在旁边,看了看小家伙,随之缓缓看向旁边的男人。   他正与人交谈着。   对方是一名布衣男子。   翘楚一凛,是吕宋?   吕宋呈上手中的东西,“佛主嘱咐,吕宋幸不辱.命。等了多天,无霜殿下和琳琅姑.娘终是过来了。”   吕宋给上官惊鸿的是一本札记?琳琅?翘楚苦涩一笑,琳琅担心她,又到人界打探她消息了吗。   上官惊鸿伸手接过,“先生辛苦了。”   吕宋却微微蹙眉,问道:“佛主相要这逆光札却是……”   “这原本是我的物什,物归原主罢。我和翘若蓝的事,也自此不必天后娘.娘和琳琅姑.娘操.心。”   吕宋一惊,随即苦笑道:“原是如此。”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这时注意到郎霖铃的目光,眸光稍暖,将身上披风褪下,递给她,方道:“我还有庶务要处理,与先生改日再见罢。”   “吕宋……告退。”   翘楚深深吸了口气,哽咽着笑出来,他甚至连逆光札也要回来了。他们之间,天界的朋友,谁也过问不了了。也许,最后,郎霖铃才是适合他的人。   他开始安静地在批阅着奏章。   郎霖铃又蹙眉看了看跪在桌前的几名女子。   翘楚盯着那摇椅痴痴看了好一会,又朝上官惊鸿看去,他一直没说话。   玄光术本便无法维持太久,上官惊骢只恢复少许术法,此时已见吃力,额上汗出,光圈开始黯淡。   翘楚亦是放弃了,她想再看小家伙一眼,却见亭畔,宁王、景平等人盯着地上众女,苦笑为难不已。   冬凝突然嚯地站起来,哽咽道:“哥哥,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当初秦歌的事你都想明白了,为何……”   “冬凝,你不懂,那是两码事。她不信我,我们之间太多的事,我对她亦是倦了。现下,对谁都好。你和五嫂七嫂回去吧,不要逼朕下令让你们永世不得进宫。五哥七哥的面子朕已卖了,这是最后一次……”   湖水涤荡……那是画面消失前,翘楚听到上官惊鸿的最后的话,他从奏章里抬头,眉眼疏冷。   到现在——三生三世,就如他所说,原来确实是一场闹剧,一场笑话。   翘楚想,她该去问他要一道离宫的旨意。   那样对谁都好。   可是,他肯让她将小怪物带走吗。   她拔拉着腰间的荷包,写满一个荷包的东西也是没有用了。   “翘楚,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我原待术法再上一层方出来找你,今日出来虽是过急了,但我早有布置,应该可以将你和孩子都带出去。”   就此离去?   翘楚一震,终于忍不住再次轻轻长长笑出来。   蝴蝶效应,一切原来真的从没有改变过。   她还是跟着上官惊骢离去?   “归去来兮,总有地方是你幸福安宁的所在,总有一天……”她握紧双手,心口剧.烈起伏,却见上官惊骢一声低笑,似叹似痛,突然伸手往她眼前一拂……   468   崇天门。   这里是天界的出口,通往人界之路。   一名身穿大红袈裟的男子盯着前面沸反人众,心里轻笑,沧念佛主已联系过他,用的是通冥之术,以意识传讯,佛主的神力已在逐渐恢复之中。   他抑住心里喜意,走上前去。凯   众神佛看到他,不管是己方的人,还是中立神佛,都恭敬施礼。   这个男子正是沧念手下三大主佛之一,普释。   “沧念佛主早便说过,龙非离不配当这天界之主,既早便定下规矩,不可私.自到人界插管飞天佛主和沧念佛主之事,只待两位古佛重生,他儿子龙无霜却明知故犯,竟启用逆光札私.到人界……”   他话口一落,他麾下神佛立时附和,愤怒缴言。   众多中立神佛亦神色凝重,终于,有神佛道,去找天帝讨个说法吧。就在这时,有人低道:“普释主佛,有人从帝殿那边出来。”   普释一看,为首的女子是段晓童?   倒不知这女人过来做什么,但来得正好。   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数名佛陀立刻沉声道:“娘.娘慢走。”   多名中立神佛亦随之走过去,将段晓童拦下。   段晓童缓住脚步,淡淡看向众人。她身边跟着龙无垢、夏雪夏雨楚晚等人。馐   ……   与此同时,帝殿。   “幸亏老.娘从西宁街将镜子弄了回来,不然还蒙在鼓里,我刚活过来,这飞天存心要气死我。”   朱七又急又怒,差点没将镜子摔了。   “母.后,你这镜子这下用也是迟了。”   龙无霜向来恣意,看着镜中景象,心中竟也只觉一片悲凉,看身旁琳琅怔怔站着,微微拧住眉。   琳琅脸上早已是泪湿一片,哽咽道:“怎么可以那样……不该是那样的……”   朱七往眼角楷去,低道:“阿离,早知道我们便不收起愿镜,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自由发展。我们该天天守在这镜子面前,一有什么不妥,还能拿逆光札下界去阻止。琳琅惦着若蓝,却是在不知若蓝和飞天闹僵了的情况下跟无霜下的界,想通过吕宋给引见和若蓝见个面。这可好,被死飞天摆了一道,说要拿逆光札用,他们两个将逆光札交吕宋转交,飞天却不肯让他们见若蓝。他们没了小札,不能暗中转移直接回帝殿,只能经过崇天门回天界,让天界那众所谓中立人士看到,揪住小辫子。若非你提醒,说飞天这时要回逆光札似乎不比寻常,拿出愿镜查看,我们还不知道他那边出了大事。飞天这招毒,一箭双雕,现下那帮秃驴死守在出入的路上,我们又没了逆光札,除非将他们放倒,才能下界,但他们人数众多,你和无霜的法力又被封住,我们根本不可能到人界去……”   “什么叫天天守在这镜子面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我们不可能每天守在镜前看飞天和若蓝的情况,有些事亦不是你我守在镜前便能阻止改变。”   一直站在镜前的沉默不语的龙非离斥住她,他虽是斥责,眼里却是对她的怜爱,千百年不曾变过,朱七心里一暖,走到他身旁,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微微眯起凤眸,龙无霜看他模样,心中一动,笑道:“父皇莫不是有甚计较?”   朱七和琳琅也立下精神一擞,龙非离微一扬眉,轻声道:“吕宋既没到随你们回来,必是在那边设法阻止,希望他能稍延一些时间,那些敌对中立的神佛都不让我们单独下界,那朕便让所有人一起下界。”   众人一怔,这时,却听得龙无垢声音自殿外传来,“陛下,任务完成。”   琳琅知道是晓童等人过来了,心里一紧,随即一讶,任务?   朱七拍拍她的手,也是又惊又喜地看着龙非离,“你已行动?”   很快,段晓童等人从殿外步进来。   见过礼,夏雨笑道:“陛下谋策,晓童口才,当是马到功成。”   琳琅温声问道:“夏雨,陛下是怎么交待来着?”   夏雨瞥了她一眼,眸光一冷,转向晓童,龙无霜眼梢一掠夏雨,正想说话,晓童微微蹙眉,目光一掠龙无霜,龙无霜微一抿唇,方没有斥训夏雨。龙无垢和夏雪一怔,楚晚按捺不住,走到琳琅身边,柔声道:“陛下让咱们出去宣说咱们这边梦到古佛梦中报警,将重生于东陵某地,让天界但凡有位阶的神佛都下界迎,问其他神佛可也作了此梦,并已准备好和陛下一起下界……”   琳琅大喜,“果是妙极。”   她看向晓童,郑重一揖,恳声道:“晓童姐姐,谢谢。”   晓童轻声道:“替陛下和殿下分忧,本便是我的份内事。”   琳琅咬咬唇,仍是笑笑再次道了谢。   手上微微一紧,却是龙无霜握住她的手。龙非离一瞥众人,众人一凛,立下安静下来等候命令。对于这个王,每个人总是心存敬畏。   龙非离召过殿外数名神将,“去将段玉桓、夏桑和清风召过来。”   众将领命而去。   龙非离顾虑沧念那边的神佛会对沉睡的古佛肉身作些什么,让他们暗中到古佛的九重天外入口驻守,晶莹和玉致也跟着各自的丈夫过去,大伙倒有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今天因飞天再次聚到一起。时光变迁,沧海桑田,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朱七站在丈夫身侧,微微笑着看向身旁男子,龙非离伸手搂住她,低道,“小七,我们无法使用神力,一旦交战……”   她回握住他的手,“生还是死,这些年我已知足,你为酬知己,我总随着你。即便生死不在此时,不比你,我几经重创,寿命总是不长的。”   “彼时,龙非离亦当相随。”   *   “宝贝儿乖,你娘.亲睡了,你莫吵醒她。”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绿林幽径,马车如风疾驰。   车内,一个俏丽的女子手忙脚乱地低声诱.哄着手中的孩子。那孩子还小,但两眼晶晶亮、圆碌碌,手足粉雕玉琢一般,眉间一颗朱砂,模样可爱之极。   只是,他却一直微微皱着眉,小小年纪竟是一副严肃模样,不断往旁边的女子身上扑去,想让她抱,这般不安份,让照顾他的人直想哭。   这手忙脚乱的正是四大。   她手中不断闹腾的小家伙却是上官惊鸿和翘楚的孩子,小皇子。   四大心想,人生到处充满着不可思议。   个把时辰前,他们还在宫里,现在居然出了宫。   主子在美人怀里昏睡着。   她们本在翘楚卧室外面等候,久不见翘楚唤她们,心里担心,便进了卧室,却见一个铁面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进了去,他的声音让她们知道他是谁。果给主子事前言中,上官惊骢出现了。   主子昏了过去,上官惊骢说不碍事,主子只是过于疲惫才会昏睡。   他将主子交给她们,并让她们收拾细软,说主子昏睡前,让他将她们带离这里。   她们没有疑虑,主子在这里受的苦够多了。   上官惊骢会法术,说着突然便消失了。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小皇子。   上官惊鸿回了自己的寝殿。皇后午寐,他用术法让看护小皇子的嬷嬷和奶.娘打盹,将小皇子从皇后宫里偷偷带了出来,并施幻术将其他东西变成小皇子放回原地。   他又将房中的沈清苓弄昏,幻化成翘楚的模样,放到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让美人和她分别抱起主子和小皇子,他念了句什么口诀,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在夏王府后院,夏总管和数名小厮候在那里,旁边是备好的马车。   四大最怕安静,偏生此时除了小皇子在扑腾外,马车里极为安静,美人抱着主子一言不发,上官惊骢坐在车厢的另一侧,看了看主子,又凝向手中的荷包。   四大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这窒息的沉寂,道:“九爷,你这般能耐,为何不将咱们变远点,省得坐马车。”   上官惊骢闻言,笑骂道:“将你们弄到夏王府,并用通冥之术通知夏总管准备马车,已消耗掉爷好些力量,你这小丫头倒是异想天开。”   四大吐吐舌,美人突然问道:“九爷,我们要去哪里?”   ————————————————————————   p.s.夏雪等为暴君里的人物。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69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三)[VIP]   “去边塞,然后设法出境,不能留在东陵了。”上官惊骢答着又轻轻笑道:“去荻国吧,那里的草原很美,你们主子会喜欢的。她之前……有.孕行动不便,她母.亲汨罗自被翘眉囚禁过后,身子一直犯病,无法到朝歌看她,我们一旦安定下来,等夫人身.体好点,我便去将夫人也接过来。”凯   美人一笑点头,这样的生活一定很不错。   上官惊骢也不再说话,继续看手中荷包。   两次,翘楚都盯着这东西发呆,一次是在御花园,他要将她带走的时候,还有今天的莫愁湖畔。   那是她的东西,他却悄悄拿了过来。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对。   那里鼓鼓的,摸上去却柔软,似是塞满纸笺。   他好奇里面的东西。   终于,他伸手将小锦囊打开。   里面果是一沓沓的纸笺。   他用力过急过猛,纸片一下抖出,四下散在车厢内。   四大和美人一怔,却各有所顾,无法帮忙捡拾,小皇子咯咯笑着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去抓空中那些雪白。   上官惊骢拿起落在衣上的一片。   巴掌大小的纸上写满字。   却来来去去也不过那几句。   飞天,不要放手。   若蓝,不要放手。馐   半夏,不要变。   他又捡起一片,却见上面写着的也是同样字句。   “九爷……”   在四大和美人看来,他的动作有些癫狂,他却连连捡起多张,逐一看过去,终于,他眼眶一酸,怔怔看向美人怀里的女人。   翘楚似乎有醒转的迹象,眼皮微跳,美人“呀”的一声,连忙问道:“九爷,可要给主子服颗药?你不是说,她这时最好歇息休养,直到我们到达下一个城邑打尖。”   上官惊骢凝着手上纸片发怔,他早解了翘楚的穴道,上车前给她服了一种药,让她昏睡。药效有时限。   却也便是这一怔,他没有立刻将药从怀里拿出来,手微微颤抖的捏住怀中瓷瓶,翘楚悠悠醒转过来。   两人目光相碰,上官惊骢如遭电击,一下避开了,反是翘楚环了眼四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蹙着眉,但不想他为难,最终还是笑了笑。   她沉默着,直到被四大怀里的小东西吸引住目光,一捂嘴,已飞快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四大美人相视而笑。小皇子会改变翘楚以后的生活,她必定会快活起来的。   小皇子似乎也知道这是他的母.亲,咿咿呀呀的张着小嘴笑得欢,伸手去摸翘楚的脸。   翘楚连连亲了小家伙几下,小家伙也不甘示弱,回敬她满脸口水。   她痴痴凝着怀里的孩子……只有他是属于她的。   可是,宝宝虽小,那眉目口鼻,却十足是上官惊鸿的模样。   这个孩子比小九儿更像上官惊鸿。像极了。   可恶的没有一分像她。   她看着他头上的朱砂,一下失了神。   小皇子突然一皱眉,哇的一声哭了,不知是被母.亲愁眉深锁的模样吓到还是其他。   翘楚这些天都不得不将奶.水挤掉,母.亲天.性,这时看宝宝哭,立下就想他是不是饿了,她看了上官惊骢一眼,有些尴尬,低道:“惊骢,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想给孩子喂……”   上官惊骢心头一跳,连忙点头,朝前面喊了声,让夏总管将车停下,他方撑起高大的身子,准备到外面去,却听得四大道:“主子,你看小皇子长得多好,咱们以前还怕他不足月,难养活——”   美人立刻斥她,“呸,你这死丫头乱嚼什么舌根子,我说咱们小皇子就比足月的孩子长得更好,更健康。”   四大嘻嘻一笑,“长在皇宫就是不同,多的是人侍着,若是在民间,倒不知要花多少大力气。”   上官惊骢闻言,这一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这个孩子,他知道,花费了多大力气来养。不足月的孩子,怎能有这么好。   他低头看着紧攥在手中的纸片,一下,眼眶尽湿,说不出悔恨还是痛心。   “惊骢……”   背后翘楚的声音惊疑而来,他转过身,缓缓将锁在在喉中的话一字一字说出来,“翘楚,知道不足月的孩子为何能长那么好吗?”   翘楚一愣,微微一激灵,似有什么极快地从心头掠过又极快消失抓也抓不住——最后,她带着疑问,紧紧看向上官惊骢。   上官惊骢轻轻坐了下来,哑声而笑,他眼中光芒激.越,良久,翘楚以为他情绪平复,他身子却依然轻颤。   “惊骢……”   “莫要打断我,让我说,我怕我会反悔,然后就此让马车继续前进。”   “你到底想说什么?”   翘楚将孩子交给四大,站了起来。自醒来后莫名颤抖恐惧的感觉此时清晰强.烈起来。   上官惊骢紧紧闭了闭眼,方用力睁开,低声笑道:“翘楚,之前我告诉你的,只有一半是真的,而你这些天经历的、从那个幽闭上官惊灏的宫殿看到的、还有我用玄光术给你看的……全部都是假的!”   “你确实不知道真相,真相是我和上官惊鸿联手骗了你。”   *   午后,太阳高悬,如热如烈,如扑如簌,河汤小桥,以河为界,两侧砖檐壁瓦,房屋处处。   这是个小村落。   河畔,两个人峙立着。   说是峙立,其实不对。   其中一人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侧一人盘坐在地上,贵洁高华,眼中光华到处,睥睨万物。   朱七泪水满脸,颤抖着转过头。   没有想到,这里也如同当初的飞天殿植满那种粉嫩美丽的花。   她以前送过飞天这花的种子。   是他不顾古佛和所有神佛的反对,给了她和龙非离一次机会。   借花敬佛。   她想将这幸福的种子送给他,希望有一天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来。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凝霜花会花开花落,飞天却再也无法拥有幸福的机会。   龙非离的谎很简单,却足以坑人。本是子虚乌有之事,虽纳闷古佛为何只报讯与这天帝,但天界的神佛自是不肯承认古佛没有托梦与他们,即便没有,也只会说有,神佛和人其实一样好面子。何况这种时候,没有了神力,谁不焦急,一听古佛重生之期已到,又是人数众多和龙非离一起下界,并不惧龙非离耍什么手段。   谁也没想到龙非离根本不顾后果,他的目的只是和平下界。他为飞天而去,而非古佛,谁知道那两个老古董什么时候重生。   愿镜中看到,飞天过去的地方,是一个老宅子,那宅子在一个村落里面。   来到方知,这个村落里所有的村民似乎早被迁徙干净,这里只有无数的凝霜花。村子四周,小河河畔,芳草幽处。   可惜,小札之外,他们再次被飞天摆了一道。   不知是该同幸还是同悲,被飞天被摆了一道的并不止他们,还有他在下界的亲信们和吕宋。   他们方踏进村子,便被这早便布下的无形的结界困在外面,无法再踏进一步,被隔绝的还有吕宋和宁王等人。   踏进这结界,他们都会死。   没有神力的人、神和佛,谁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只能是死。   直到现在,朱七想,她还是弄不清楚,飞天这人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从在围场里决定和翘楚决裂开始,他就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为一了翘楚的心愿,他给了上官惊骢真正的自由,将在暗处看守上官惊骢的人撤掉,后来更陪翘楚到围场赴约。   实际上,上官惊骢当日牢里出来,上官惊灏稍耗自身神力借法给他,便如同给他筑了基,上官惊骢凭借这基础开始修炼。   后来,上官惊骢将他们引到围场。   他是要去查上官惊灏的所在,他思念翘楚,从玄光镜中探看翘楚情况时,发现上官惊灏根本没死,一切不过是上官惊鸿安抚翘楚的一场戏。他想揭穿上官惊鸿。他倒并没想过要放走上官惊灏,只要确定地点。   上官惊灏却把握住机会——实际上,早在他借法给上官惊骢的时候,他已开始谋划。   他要利用上官惊骢和上官惊鸿的反目为自己脱身。   上官惊鸿布下结界将他困住,也限制了他单独修行,只有在其到来的时间他才能进行修炼。   上官惊鸿很是勤奋,每天必抽时间到牢中和他一起静修。   这一天直到深夜却没见上官惊鸿到来,他何等聪明,立知有异,立刻用玄光术察看,知道这位新帝出了行。   正是千载之机。   他即刻再查上官惊骢所在,发现上官惊骢竟已进了宫,并向囚禁自己的地方而来。   三人之中,上官惊鸿当日率先恢复少许神力,占了先机,神力最强,他次之,上官惊骢末。但纵使上官惊骢的神力不够二人强大,他和上官惊骢合力却比上官惊鸿的力量厉害。   他立时用催眠术让上官惊骢助他,本来,催眠术很难用在他们这种人身上,但彼时上官惊骢心有魔障,很快便被他控住意识,破了结界。   上官惊鸿在围场没能找到上官惊骢,一下便想到调虎离山,当时直觉是二人联手了。   按日程算,上官惊灏早已出了宫。   上官惊鸿的力量本便只比上官惊灏稍强少许,他日夜护着翘楚到行在路上,照顾妻子,上官惊灏则潜心而炼,经这多日修炼,上官惊灏的神力已比他高强。   一旦上官惊灏发难——   他已无法制肘。   一念起,本是千回百转的事情,他却瞬间决断,决定了他和翘楚以后种种。   *   马车里,孩子哭声彻天,在四大怀里扑腾着,想扑回翘楚身上,翘楚忍住心疼不去抱他,死死盯着上官惊骢,颤声道:“再说一遍……告诉我……你是在说谎……”   上官惊骢自嘲一笑,哑声道:“翘楚,我也希望这些都是我的谎话。不是,确实不是。这些由来说我不讽刺么。说谎的不是我,是他。他其实从没有恨过你。从围场始,他便对你说谎。”   翘楚突然想起围场里的情景。   原来,当时,在确定上官惊骢不在围场一刹,只有在她看他第一眼的时候,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是真的。   斥责,决裂,到后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那样的绝情,怎会是假的。   她一脸冰凉,有什么簌簌而下,怎么也停不住。   上官惊骢似看穿她的悲恸,苦涩一笑,“我不骗你。这一切我如此清楚,是因为在你们回到宫里的第二天,我便出来了。我匿在宫里,知道他将你的东西全部送回睿元殿,看到他对你犯狠,你伤心痛苦,我便忍不住出来了,想去找你,他却先一步截下我。原来,他……一直守在你殿外,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翘楚想,原来,以前他守在她殿外,每晚看着她,让她发现他,是他愿意的,故意的;而现在,他不愿意了,她便不能发现他。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70   翘楚咬紧唇,又看向孩子,“他将孩子夺去……”.   “是,亲自调养。这个孩子很可能夭折,他每天施以真气……”   “你不是说伤病、难产每一样都能要我的命吗?”   “你到他寝殿找他那天,他是在冷宫皇后殿里不错,但他一直用玄光术看着你……这些天太医院送去给你的药汤都是他亲自熬制的,你的病看似甚重,但绝不会要了你的命,临行前给你服食的丹药亦来自于他。”   “上官惊骢,你既能骗我一次,现在说的又叫我如何相信?莫说得就像你亲眼所见一般,还是说你根本不是上官惊骢,是他派来易容者又要欺骗我什么!来”   “确实是我亲眼所见,因为我一直在皇后寝殿。”   翘楚推翻横在二人中间案几上的所有东西,茶具酒具啷当落地,清脆砰击之声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小皇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他便这般巨细无遗,我的丫头过去请他,也能见到他和皇后一副缱绻情深的模样。茛”   翘楚捂着嘴,身子微微摇晃起来,上官惊骢想过去扶她,却终是定住,任早已震惊怔立在一旁的美人将她扶住,他只能苦苦而笑。   “飞天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不比我更清楚吗。”   清楚?   是,她确实清楚飞天。   围场里,上官惊鸿的记忆已完全恢复了吧。拥有着完整的记忆的飞天是个佛,从来不是谁能拥有的,上官惊鸿偶尔会对她说心里的话,会发脾气,会……但飞天不会。飞天心里只有怎样才能让一切都好的想法,飞天这人看似有情,其实最是无情。   心瓣便像被什么撕扯开来,翘楚将唇咬破,捏紧双手,方寻回一分力气,低声问道:“上官惊灏已不知所踪,所以,你带我去看的不是上官惊灏,是他让人装扮的,对不对?他甚至早就想好算好,知道我必定不肯死心,玄光镜里,只有吕宋和小札的事是真的,其他的……都是他安排大家作的戏,对不对?”   “包括沈清苓来找我,包括你今天看似被我设法诱.出,都是他……你配合他完成这一切……”   “是,我在之前便……”   上官惊骢微微一顿,翘楚替他将话填补完整,“早在你被他发现那晚,已和他达成共识。”   上官惊骢没有出声,却是默认了。   翘楚摇头,“围场之前,冬凝他们本来不知道,围场之后,他们亦是知道了,皇后,沈清苓……每一个人,他要花多大功夫来做这些……”   “威逼利.诱,他总有他的办法……”   “威逼利.诱,是,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不知,他独独瞒住我。我恨他,我恨死他!”翘楚挥开美人,情绪终于完全崩溃,泪水将声音腌渍成破碎,她甚至听不清自己在嘶喊着什么。   上官惊骢看她如此,一咬牙,将她抱起,翘楚自是不依,往他身上打去,他自嘲笑着,也好,他宁愿她对他不那般委婉客套,这些曾在上官惊鸿面前展现的脾气,他也拥有过。   他将她抱出车厢才放开,紧紧抓住她的肩,“翘楚,冷静一点!他这样做的目的你还不懂吗,因为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只有你是不同。”   翘楚噙泪反笑,“不同?若真的不同,他为何当初却不肯为我将上官惊灏杀掉?重掌神力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他已是东陵的王,这还不够吗。哪怕我们只有五年,十年,哪怕古佛复活后将我碎尸万断,我也——”   上官惊骢心里一恸,侧头深吸了口气,方能再次面对她。   “那是你的意愿,却不是他的。只有强行归位,他才能保护你,他不可能再让别人来决定你的命运,他早起了囚禁古佛之意!”   “囚禁古佛?”   翘楚一震,几没回过神来。   “是,不再受他们的规条约束。”   翘楚猛然垂下眼眸,喃喃道:“那两个老头子虽然可恶,但就等同他的父师,他对他们向来敬重,我不需要他这样为我……颠覆三界……那有违背他对自己所定的道义……”   “他只想你拥有真正的自由。”   上官惊骢说着亦僵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可以这般为那个他曾经最憎恨的人说话?看翘楚一脸苍白,神不守舍,喉间竟浮上那个最后的秘密,“即便他没有反心,这一切亦势在必行。他……本来已经没有多久的寿命。”   所有的悲恸愤怒甜蜜统统还没来得及消化,翘楚愣愣看着上官惊骢,“你说什么?”   她轻轻问着,脑里又飞快闪过零碎的片断,午后的御花园,那一盘接一盘的对弈——那个自他登基起,就一直困扰所有人的问题。   “他其实没有吃狐丹,是不是?”   终于,她颤声问了出来。   上官惊骢默然,良久,在她发疯一般摇晃他的手臂时方缓缓颔首。   “为什么?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吃,还骗我吃了……”   翘楚又急又乱,手忙脚乱的想摸摸脸面,手却又不由自主僵硬在半空,只余本能怔怔看着上官惊骢。   上官惊骢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低得她几乎听不到。   “翘楚,没有狐丹。更早之前已经没有了狐丹。”   “怎么可能……不可能……”   “这是事实。早在战时,我和他约好各自部署引上官惊灏上钩时,他已派人将……狐丹送了给我。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便是狐丹,他信中说……那是他研制的新药,他说,你必定希望我活下去,除去给你报仇,你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之前为替你拿到狐丹,曾服下剧毒逼我母.亲拿出解药,那毒药药.性厉害,事后他虽给我治过,却只能帮我苟延数年性.命。”   看着翘楚几近失控的眼眸,上官惊骢却几近嘶吼。   “原来早便没有了狐丹,早便没有了。”   翘楚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低低笑,轻轻说。   “是,我一直不知道,直到他在你殿外截下我那晚,我才听他说了。战时,他也剧毒在身,药只余大半枚,只够一个人续命,他怕我不肯吃,并没有告诉我……我若知道那便是狐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他的恩惠。他那时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亲手剖开你身.体之后,他认为,你含恨而去,不会再回来了,是以,他抱了必死的心,将药留了给我。”   视线很是模糊,翘楚突然分不清,那是上官惊骢眼中的水光,还是她的。   “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大伙和我……”.   她似在自问,又似在问他。   “翘楚,若他告诉你,他快死了,你会怎么样?”   上官惊骢轻声反问她,翘楚猝然跌坐到地上。   她知道她会怎么样。   就像现在一样,她会崩溃。   “上官惊灏离宫当天便将我的神力全部废掉,是他重新借法给我,让我护你离开,他如今……翘楚,你恨我吗……”   上官惊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沉痛而小心。   “恨,我怎么会恨你,一切的阴差阳错,怪只怪我们都是老天的棋子。惊骢,他说的对,我希望你好好的。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让他今天就这么死了。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我只求你一件事,替我将孩子交给宁王和佩兰,宁王和他是最亲的兄弟,是性.命之交,他们会将他……视如己出。”   当翘楚深深看了四大手中嚎啕大哭的小皇子一眼,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上官惊骢猛地一震,方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上官惊鸿花费了所有心力来布置的所有,他全部破坏了!   他答应过他,代他看翘楚和孩子一世安宁,却教悔疚和冲动坏了事。   而那个人,将用玄光术探看上官惊灏所在,将他引出……同归于尽。   他不能让翘楚回去!   他眼梢一掠,递了个眼色给四大和美人,两名眼圈通红的丫头此时的想法和他出奇的一致,立下闪身挡住了翘楚。   “若你们还当我是主子就让开……”   翘楚背对他站着,头垂得低低,声音却坚定强硬得有些可怕,让人有种感觉,她会做出任何事来,只要能离开。   “翘楚,对不起。”   上官惊骢心里轻道,五指并拢,一个手刀往翘楚后颈劈下。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71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五)   “我替你过去。”.   掌风扫到她颈项的时候,他如是想咀。   *   河村。老宅。   琳琅抓紧龙无霜的手臂,“没有办法救他?”   龙无霜看她脸色白得不成模样,索.性伸手将她拂昏。   “父皇,怎么办?”   龙无霜眸光一沉,将琳琅的身子收进怀中,看向龙非离惶。   夏雨一拉晓童,晓童朝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自嘲笑笑。   实际上,除却约占人数四分之一的普释等人面带残忍和不再掩饰的喜意之外,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占去人数一半的中立神佛更是变了脸色,又急又忧。   而另一边,吕宋旁边,宁王为首,一干人一次次试着向结界里面闯去,那是一道看不见的软墙,你不会受伤,却永远撞不破,进不去。   冬凝平日豪爽,这时哭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跌跪到地上,“我就说惊鸿哥哥怎么会那般容易让咱们跟踪他过来……”   沈清苓却仿佛全然没有了其他的情绪,木然看着郎霖铃也如同老铁等人一样冲到结界边围去,心里、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若他死了,她该怎么办,她也随他而去吧,哪怕他……从来不曾爱过她,哪怕到最后,他令她对翘楚对了场戏,但她爱了他千万年啊。   宗璞去搀她,左兵眼梢稍掠二人,立刻一拍宁王和景平,走到吕宋跟前,“吕先生,可还有什么方法能突破此结界?”   吕宋苦笑摇头,双眸只紧紧盯住不远处那个一身素衣白袍的男子。   宁王和景平等人立时省悟过来——这人领着一众男女到来之时,百数人众,有俗家子弟,亦有僧将,眼看人人竟都是气质不凡,都不禁震惊这些人的身份,但急于相救结界内身中上官惊灏数剑的上官惊鸿,无暇理会,如今看来,这众男女,只怕便是那居于天阙的神佛。   这白衣男子一双凤眸,眸光精炯,身旁女子容颜绝美,一袭绛紫衣裙,衣袂飘飘,这双男女却是——   “原西凉帝后龙非离年璇玑,今天界帝后。”   吕宋一解说,众人惊又振,关于他们,云苍上那些遥远的传说,但再无人犹豫,宁王、郎霖铃为首,所有人立时向这凤眸男子跪下,“求陛下援手。”   此时,和他们一样有着相似迫切和心声的,还有下了界的数十中立神佛。   对于飞天当初对龙非离的委任,他们认为后者狠辣残.暴,对这一做法虽吃惊,并不太赞同,但这千万年来飞天对他们的影响非同小可,这些人多是飞天的门徒,他们心里仍是支持飞天,包括当初的比赛,他们也是希望飞天得胜。   此时,亲眼看到上官惊鸿和上官惊灏拼斗,上官惊鸿不敌,倒卧地上生死难卜,怎能不惊不急?也终是明白那位九重天外无.私的佛主杀心如此之重。   此刻,也不禁悔恨当初决意中立。   虽这时已知龙非离带众人到此实非为古佛复生之事,但素知龙非离才智,心忖现在能救上官惊鸿的只有他了。   然而,龙非离却一直紧锁眉宇,只是沉默不语。   在上官惊灏一步一步向上官惊鸿走去的时候,上官惊鸿眼眸半掩、一身血伤仍在地上无法起来,佛僧里许多人终于忍不住朝上官惊灏喊道:“沧念佛主,回头是岸,飞天佛主是你弟弟,是我们三界之主,你不可妄动杀念,否则,于你亦必是大劫。”   上官惊灏蓦然返身,冷冷盯着众人。   各人教他这一看,都心惊胆战,他眼中的是比普释等人更森佞百倍的喜意和杀意。   为己而喜,为他论杀。   普释嘴角一扬,领着手下神佛向上官惊灏恭敬一揖,傲然看向这些神佛,“笑话,何谓回头,若沧念佛主饶过飞天,飞天岂会不报复佛主。何况,飞天因何下界受劫的真正原因你们其实实还不知道罢?”   众神佛一怔,有人厉声道,“人因前世今生因果而劫,佛因普道众生而劫,佛主更是如此。普释,你莫要再打诳语,你该做的是和我等一起相劝沧念佛主,千万莫再犯大戒,弑杀飞天佛主是天地大罪。”   普释脸色一变,上官惊灏冷冷一笑,“天地?什么是天,什么是地?自此我就是……天地!”   “你!”   普释脸色一变,上官惊灏冷冷一笑,“天地?什么是天,什么是地?自此我就是……天地!”   “你!”   那说话的僧侣震愕在场,众僧大怒,一时垢责激.烈,又有归于普释手下的神佛与之对辩。一时争持难休,仿佛是当年佛辩会延迟了多年,在今日举行。   普释尚稍有些心惊,上官惊灏自不畏惧,他只有此时此际,他还位畏惧什么,天地间能制肘他的人很快就会全部消失。   他朝普释一瞥,普释领会,早前上官惊灏与他有过联系,他对飞天的事亦知之甚具,笑着缓缓续道:“诸位僧友,你们倒真以为飞天下界为的是民?实是咱们这位功德无量佛主犯了大劫!”   “色戒!他早在天界便和翘家那小妖精翘若蓝好上了。古佛才会让他下界受劫难。他却再犯戒律,甚至和翘若蓝育生子息。那翘楚便是翘若蓝再生,翘妃产子可是东陵举国皆知之事呀,这事想来天帝陛下最是清楚不过,是吗,陛下?”   普释话语既落,整个村庄河畔刹时鸦雀无声,原本据理力争的中立神佛都愣住,不敢置信更都是求证似的死死看向龙非离。   面对信徒的质疑,一直仿佛跌伏在地、一动也不能的上官惊鸿仿佛突然得到了什么力量,猛地睁大双眸,低声说了句话。   472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六)   他的声音听来很是衰败孱弱,似乎只要上官惊灏再给他多补一掌,他便会死掉,但那声音却很是镇静,有种众人多年以来早已习惯的坚定淡然。.   讲道以外,飞天话不多,但他说出来的必定是听话的人愿意去信服的,因为他的话是旨意,因为时间过后,你也会发现他是对的,他总是经过思考。   在这种古怪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他只说了个字。   是,我爱她。   他替龙非离作了答。   他这句话,让所有憎众,无论是本反他,还是对他一直心存敬畏的,都塌然变了脸色。怔仲有之,震惊有之,愤怒有之,轻视有之。   佛爱上了人便错了吗襟。   不说佛罪,倘若只问对错的标准到到底是什么。   其实,真正的对错,从天地伊始便没有。   是绝大部份人给它规定了方圆,才有了一切所谓依据。   那边厢,老铁等人看到这些对上官惊鸿的态度,心中大恸。不管人还是神,谁都有信仰,一旦认定的信仰崩塌,便会不知所措,乃至愤怒、轻蔑和憎恨。   可是,从龙非离到景清,从最复杂的人到最简单的人,都明白,有些事其实无对错可言,但可惜,谁都想尝试改变别人的想法,到最后,谁也都没有办法改变谁的想法。   只是,倒连上官惊灏也是微微一震,这本是讳莫如深的事情,无论如何他绝没有想到上官惊鸿竟会承认!他是必不能留上官惊鸿,就像他,若非上官惊鸿当日将他留下,他何来今日逆反之机骏。   这个天底下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人。他现下便要将其肉身销毁。   上官惊鸿的魂灵因为强大的念力,一时三刻还消灭不了,但只要其肉身死去,他将他的魂灵收入器皿之内,无肉身承载,加之他以祝融之火烤烧法器。   当年他杀死被飞天重伤囚在天界深谷的祝融,盗取祝融上古神火烧毁飞天殿,并将火种藏在人界,是以当年两大古佛也无法找出证据,飞天殿大火是他所为。   当年飞天引灵山圣寒之水重伤火神祝融,却也因此负伤,如今,用这火来杀他,最多不过数日,魂灵便会湮灭,自此,云苍再无飞天。   只是,这样一个将死的人,这千万岁里留下的名望,这是上官惊鸿唯一能保有的东西,也该是他最是在乎的东西,否则,这许多年来,对天地神魔施以多次援手又是为何?   他却是绝不留情。铁面之名外,快意杀伐,他最是喜欢。   今日,谁也不可阻拦他,往后,他更是喜做什么便做什么,要杀谁便杀谁!   眼看众多原本中立的神佛变色僵立,普释领着手下神佛,一声较一声响亮激动喊着“沧念佛主才是我等的万佛之主,佛主擒下飞天这逆佛叛徒”,宁王等人对之又急又怒,看向龙非离的眸子无一不充满哀求。   “龙非离——”   然而,直到朱七也紧张地握住龙非离的手,龙非离还是在没有开口说什么。   告诉所有人能救还是不能。   上官惊灏再次向上官惊鸿走去,生死一瞬。   众人亦知即连龙非离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位天地里最霸道的神,如今并无神力。   沈清苓以外,宁王以下,所有都再次本能的向结界奔扑而去。   终于,这些关心上官惊鸿的人都绝望了,龙无霜等人绝望了,朱七也绝望了。   龙非离拍拍妻子的手背,终于说了到达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小七,就这样吧。”   “不能这样,怎么能就这样罢了?!”   冬凝和景清闻言激动的嗓音已不知是哭还是吼。左兵和老铁尝试向空中突围而去,可是仿佛天有多高,这结界就有多高。   天很蓝,阳光很刺目。   “龙非离,他不是你在天界最好的朋友吗,你想想办法啊!”   朱七紧紧握捏着龙非离的手臂,她知道这个人的话都是一锤定音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龙非离嘴角竟有抹如释重负的浅笑。   都是龙非离身边最为熟悉的人,夏桑和段玉桓似乎也因留意到龙非离的古怪表情而有所思地相视一眼。   龙非离心情未必比爱着飞天或上官惊鸿的人要痛,但必定比任何一个人复杂。   飞天是天地里唯一能和他各个方面都战成平手的人。   像对手一样的朋友。   也是赐了他新生的人。   可惜,甫一抵达此处,他明白了飞天的真正用心。   这个人知道,逆光札拦不住他,所以在这里设下结界。   但飞天既设下结界,而非其他方法阻挠他下界,或用掩眼法将他们和宁王等人引到别处,那便说明,飞天绝大可能已想好将沧念杀死的方法。   因为,只要飞天一死,他设的结界便会完全失效,而沧念会立刻杀了他们。   飞天考虑至此,不会让他们这样贸然跟来。   但按说他此时已受了重伤,要最大的可能是……和沧念同归于尽。   他没有办法阻止他。   即便有办法能阻止,他想,他也会迟疑。   这是飞天的选择。   沧念不能活着。   否则,那是三界最大的浩劫。不难想像,沧念按自己的喜好去统领三方国土,杀戮任意。   飞天这样做,为了所有人。   更为了翘若蓝。   那个他们下界前从愿镜看到的已在随马车带着一身伤恸、亦带着新的希望和她的孩子一起离开的女子。   若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   小七死,他一定陪她。   他若死,他却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473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七)   像他们那样冷硬的人也会有心疼的时候,也有甘心情愿为一个人去放弃一切的时候。.   名声,性.命。   让翘楚好好活着,在上官惊骢的守护下在细水流长的日子里慢慢将悲伤放下幸福起来。   要翘若蓝好好的,若这是飞天前世今生最大的愿望,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   龙非离是明白他想法的,目光掠过龙非离,上官惊鸿如是想襟。   他仍然半眯着眼睛,不必去看,他知道,上官惊灏正向他走来。   那流淌在前方的凌厉气流,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从围场回宫,他就开始设法找寻上官惊灏的下落。   对付这个人,官兵搜寻是没有用的,一个结界掩眼,便谁也寻他不着。   玄光术不能持久,但能窥知对方情形,两人均已向对方下了对玄光术的禁制,即便使用玄光术也不能看到对方所在和情况。   他便用感应灵气之法去寻,在他们修炼的现阶段,还不能做到将自身灵力全部掩藏起来,这方法耗时虽久,但终是让他找到了上官惊灏骏。   翘楚一离开,他便立刻动身到上官惊灏的藏身之所——京郊一个村庄。   上官惊灏自皇宫出逃后,这些时间都潜心修炼,为的是一举将他歼灭,这时看他过来,自身术法虽并未大成,但忍不住起了杀心。   他装作有意窥探上官惊灏的修炼情形,并让上官惊灏发现。   上官惊灏并不知道,他存心如此。   看他一被发现,便立刻逃走,立刻追了过来。   直到了这里。   他知道逆光札一事,吕宋必会觉察不妥,通知宁王等人,宁王进宫见过郎霖铃,领着众人尾随他而至,亦料到即便失却小札,龙非离也必定能设法追到这里来。   早在动手去找上官惊灏之前,已在老宅附近布下结界,阻挡任何人插手。   会选在这里,是因为早将这里当作自己的葬身之所。   山幽水静,凝霜花遍布。   在所有人看来,上官惊灏术法高于他,他绝无胜算。   其实,并不是。   方才打斗,他的肉身受了数处剑伤,已虚弱,但要消灭他的魂灵,必定要强大神力需可。   上官惊灏不会愿意消耗身上神力的,他还要留着神力将两名古佛的肉身毁掉。   阻止古佛重生。   他一死,古佛一灭,届时,天地再无人可阻挡这位大佛主。   他时刻使用感应之法,却并未感觉到天地里其他灵神之气,古佛尚未重生或有重生的迹象。   相信上官惊灏也必定如此,时常注意古佛的情况。   古佛必在肉身四周布下结界守护,要破这些结界,上官惊灏现下不能在他身上耗费过多神力。   要杀他,必定得借助外来神器和手段。   当年,飞天殿的大火,上官惊灏怎脱得了干系。   他用的是祝融的火种,才会将他的小狐.狸活活烧死。   若是普通大火,若蓝一身灵力,虽不高,亦必能自救。   他用的是祝融的火种,才会将他的小狐.狸活活烧死。   若是普通大火,若蓝一身灵力,虽不高,亦必能自救。   然而,事后,古佛彻查,天界里,却找不到蛛丝马迹。祝融已被人杀死,火种也消失了。   祝融的火种是天地之火,即便祝融死,火种亦不会灭。   既不会灭,那必定是有人将它藏了起来。   天地人三界,天界没有,地府有与神一样存在的魔,则火种该藏在哪里,方最不易被觉察。   答案已呼之欲.出。   上官惊灏要杀他,在不想耗费太多的神力的情况下,最好的法器便是使用这个藏在人间的火种。   当年是祝融的火重创了他,如今上官惊灏要他死在这火之下。   但上官惊灏却忘了一点,佛道之始,无我无他,至有我必有他。   是以,天地万物,相生又相克,厉害如祝融之火亦是有克星的。   那便是天界灵山圣寒之水。   凡水不可抵御,这天下至寒之水却可以。   要到灵山,必须经天崇门进入天界,天界大门为僧侣所围。   普释亦在,时刻注意着所有人的动静。   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可以避开所有耳目。   问年琳琅等要回逆光札,既佯装阻止龙非离等人下界,最重要是——静赴灵山。   当年他既能引灵山水到己身,宁负伤寒之疼亦要将祝融打败,今天也可以!   火种与施法者自身性.命联系在一起。   他已将水龙藏进自己身里,只要他肉身一死,上官惊灏催法启用火种对付他魂灵,水龙自启,水火相抵,则上官惊灏和他将同时消失在这天地里。   自此,云苍再无飞天,也再无可以随意剥夺任何人性命的沧念。   没有了沧念,龙非离一定能平息这场动荡。   古佛可以顺利重生。   古佛重生,亦不能拿翘楚问罪。   他已经死了,矛盾也就不复存在了。   何况,他已向所有神佛承认他和翘楚的关系。   若古佛迁怒于翘楚,天地三界又会怎么看?   两个狡猾的老头子不会那么做。   翘楚。   那时,你死在宫中,我每天疯了般想,怎么不是你,陪着我直到最后。   如今可惜却变做是,陪你到最后的人,不是我。   但即便负尽天下,我也不会再负你。   哪怕,所有神佛会怎么看我。   上官惊鸿想着,轻轻笑出声,抚住衣襟。以为心早已疼麻了,一抚衣内锦囊,还是压窒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最后的寄念,还是从方叔那里骗来的。   “飞天,哥哥送你一程。三界、翘楚,你的女人,很快都是我的。”   一声清浅笑声,一双乌黑靴子在他面前站定。   郎霖铃哭叫着,沈清苓仿佛如梦初醒,从地上猛地挣扎起来,“惊鸿。”   “飞天……”   “佛主……”结界外,宁王等人、龙非离一方、还有蟠然而悟终是绝不愿他死去的僧侣……伴随着所有人嘶吼哭泣的声音,上官惊灏挥掌往他天灵盖击下。   474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八)   他目光一锐,上官惊灏似乎一瞬发现了他眼里的杀意还是其他,脸色大变。.   来不及了。他低笑,正要启动言咒,却见上官惊灏突然返身,低吼一声“上官惊骢”,一掌向结界之外劈去!   “飞天,他被我的灵力击中,对我用了杀咒,耗了大灵力,莫要启动灵山之水,用其他术法困杀他!”   随着一声带笑厉喊,结界外,有人委地。   “灵山之水……”   若攻击他的是别人,他绝不耗费极大灵力,用一击便可凑效的杀咒,但上官惊骢是此时天地里最后一个拥有神力的人。   他不能不立杀襟!   上官惊灏一震,眸中迸过狼般凶狠暴光,映着已被洞穿的结界,结界外震惊或惊喜的麻麻密密的人,那些大红袈裟,那些天人衣裳,那些现世皇服,嘶道,“你妄想能杀我,飞天——”   他迅速回转,但这等时刻,一子错,一步慢,结局便全然不同!   快如电光火石,一道强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他瞬间如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身子,竟动弹不得。   “哪里走!”   龙无霜一声冷笑,将琳琅交到朱七手上,与此同时,和夏雪、龙无垢率先率先截住向上官惊灏而去的普释等人。   上官惊鸿慢慢放下手,却看也没有看他,他猛力撑身起来,看向跌在地上的上官惊骢骏。   龙非离、宁王、诸多僧侣,三方的人,似乎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上官惊骢会牺牲自己来救他,此时,都怔然看向地上浑身鲜血,五脏六腑大概都已被震碎的白衣男子。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从上官惊骢出现,越过人群和结界,念诀向上官惊灏发动攻击,似乎不过弹指惊雷的功夫。   如今,这个青年眼看是不行了。   人界的不知杀咒,但看他的样子已知道,天界的人都知道杀咒。   肉身灭,灵魂散。   谁也不可以再救他。   飞天还没归位,两大古佛尚没重生。   天大的喜悦似乎还来不及庆贺,便染上了伤绪。   他亦是龙非离等人旧日之友,是宁王的兄弟。   而此刻,亦成全了上官惊鸿的性命,是所有人的恩人。   宁王一声低啸,冬凝怔怔道:“九哥……”   郎霖铃和沈清苓对望一眼,沈清苓低声道,“半夏,谢谢。”   上官惊骢冲密密团团在身边的人眼里的感激笑了笑,最后静静看向朝他走来的上官惊鸿。   人们立下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上官惊鸿轻轻摆手,止住老铁和景清前来相扶的手,他多处剑伤,一身血湿,和上官惊骢相比,似乎好不到哪里去,但这些伤还要不了他的命,上官惊骢却——   他不由自主握紧手,“若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必定要死,那也该是我。三界和翘楚都是我的责任,你不在了,我该怎么跟翘楚说?”   上官惊骢本一直微微看着他,闻言却突然流下眼泪。他的身子开始有一层薄薄的荧光闪烁,形体若现若隐。   很多人还记得,这一幕当年曾在哪里见到过。   那时,高耸云中雄伟浩瀚的大殿在腥红还灿的火光里化为灰烬。   灰尘扬起,覆盖住一具女子尸身。   女子后来也变为尘土磷光。   星星点点,漫入天地。   上官惊鸿盯着上官惊骢,想到什么,心头猝然一震,“你怎么知道我会用灵山之水?”   众人正怔,一声清亮啼哭突然从人群背后传来。   475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十九)   “冬凝,小七娘.娘,琳琅,别哭……琳琅,我该说海蓝挺聪明挺厉害的,半夏说飞天要和沧念同归于尽,我猜到了他必定会引灵山之水,我能运用外婆的灵力了,成功骗了上官惊灏……琳琅,咱们之中,有人总归是幸福了。这就好。”.   被紧紧抱在上官惊鸿怀里,翘楚吃力地扭头,低低笑着安慰几名朋友。   还在路上的时候,她说要回来找上官惊鸿之际,强烈的意念让身.体里来自狐.王的灵力开始苏醒。上官惊骢想将她弄昏,她在与之说话的时候已经料到。   是以,上官惊骢向她施袭的时候,她先发制住他和两名丫头。上官惊骢一时不备,纵使灵力在身,也吃了亏。   “是,小狐狸很是聪明。”   三人大恸,朱七旁边的龙非离却轻声说道。   “翘若蓝!”   数丈开外,上官惊灏怒红了眼,胸.口急促起伏,凶戾地看着她,厉声而喊襟。   翘楚若非变成上官惊骢的模样,上官惊灏也不会耗费大量神力将她击杀。   实际上,也许上官惊灏仅需一成灵力便能杀死她,生死一瞬,为确保一定将她杀死,却用了七成的力量。   有六成力量却是浪费的。   上官惊鸿如今力量虽不如他,但上官惊鸿并非如面上表现一般,已无法还击,实保留了实力,又出手极快,一举便将他擒下。   所有人方才的惑然,至此豁然明白,心里反越发惊惧一声不响抱着翘楚的上官惊鸿会不会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此时,翘楚看了看四下,又缓缓看向上官惊鸿,上官惊鸿仿佛不知道她受伤了似的,双手将她深身上的骨头捏握得快碎了骏。   他眼中是艳红的火,是深渊的黑,她明白他的怒和痛。   无以复加的痛。   “当初在天界……是我勾.引的你,你没有犯戒律,是我不好。这一生你只是历劫,我们之间不作数,你不也和其他女子有纠葛么,这只是……”   翘楚说着突然不敢再说,上官惊鸿眸光如静止的水,凝止不动,便那么盯着她看。似审似笑。   这一辈子,他会哄她,但骨子里,她总是有对他的小害怕小畏惧,来自前世最深的感觉。他是她的师傅。   此刻,他的笑比哭更难看。   “怎么不说了?不是很想撇清我们的关系么?你怕我难堪什么?怕我被这里的人、神和佛都瞧不起?”   终于,他打断了她,轻声反问,她身子疼痛,怔怔看着他,他缓缓环了四周,目光清朗,声音清朗。   “翘楚,早在前世我已犯了戒,情戒也好,色戒也罢,我对你,心里一直希望……能像天帝陛下对天后一样。我想和你成为夫妻。今生亦如此。历劫只是借口只是手段,我只想你重生。我为众生而生,却为你而堕天。”   “所以,这里,谁要反对的吗?”   上官惊鸿的语气很是温淡,便像他往日在飞天殿里对哪名僧侣的提问一样。   但若说方才所有人都被上官惊灏身上萧杀之意所慑,被他看到的人都禁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比方才恐惧万倍——   他眼里的寒意,仿佛只要谁说一个不字,他便立下杀了那个人……不是肉身的陨灭,若逆他之意,是灵识的永远消失。   “佛主饶命,佛主饶我!”   普释被他目光扫到,吓得骨碌跪下,颤声连连哀求。   飞天还是飞天,飞天却又已不是飞天。   他是他们的佛主,却也是个魔。   可是,飞天真的错了吗,翘若蓝又错了吗。   飞天爱上翘若蓝,并不曾对三界有损,其实他本可以利用半夏去猎杀沧念,便像方才翘若蓝所做的一样,让半夏突袭于沧念……   但他没有。   每个人都知道,半夏对翘若蓝来说很重要。   他选择由自己来承担。   因为众生,因为翘若蓝的爱亦在众生之中。   他护她所护。   佛之爱是大爱。   大而不小。   但若小而及大……   色是空,色果是空,那其实他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大碍。   河畔幽草上,每个人如是想。人、神乃至佛。   ……   翘楚满眼都是泪水。   前生她连一个拥抱也无法得到,这一生,她终是拥有了三界。   上官惊鸿低头吻她,柔声道:“楚儿莫怕,我这就带你到九重天外去,我必定会唤醒两个老头子救你,凝魂之法,记得吗,这一次也是可以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翘楚吃力地伸手轻轻抚住他满头银丝,   “不,若还有再生,我不要就这么和你在一起,你还是要重新追我。上官惊鸿,我真的恨死你,你总是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我也怕和你一起只得寸缕时间,可是我更怕遗憾。”   “活在当前时间里,珍惜眼下所有的,不比永远更好么,永远有多远,谁也不知道。只要我们这一刻是幸福的——你说过不放手的,你却放了……”   翘楚说着哽住了声音,怎么还会有再生。   只是,蝴蝶效应自此而止。   再无给东陵王陪葬的妃子。   东陵王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她是死在他怀里的。   她没有离开。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幸福,他们过往的甜蜜太短。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却又蓦然惊觉,她脸上早已冰凉。   她一惊看去,却见上官惊鸿早已泪流满面。   476 何处是归鸿:大结局(二十)   那是任你怎么暴躁,心疼如刀割,脚永远踩不到地的感觉。.   终于,在她微弱的指控里,在孩子又凌厉起来的哭声里,上官惊鸿所有的平静都瞬间褪去。   是,这千万年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瞻前顾后。   却独独忽略了最简单的。   他们本该拥有的幸福。   不行。   她不能死。   她死了,纵使他再掌三界,又还有什么意义。   时间和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是,是我错了,楚儿,你好了,我便重新追你,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襟”   他将她一把抱起,捏诀便要往九重天外而去,翘楚却握住他的手,“惊鸿,孩子,我要抱抱孩子。我好痛好冷……我知道……我到不了九重天去了,你让我抱抱他,你往后好好照顾他,我不是个好母.亲……”   看到她唇角崩涌而出的大量血红,抱在手中的躯.体若隐若现,光影越发黯淡,上官惊鸿心魂俱裂,一股火灼般的感觉从身体深处、从胸.腔汹涌而出,快要将他的身子涨破,再也无法抑制那股盖天掩地的遽烈痛怒,他轻轻放下她,回身冷冷看向上官惊灏,上官惊灏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他眸光变得骇怕惊恐,脸容尽是狰狞扭曲,“不,不要,飞天,不要杀我,我不和你争三界佛位,我不和你争翘——啊——”   那个“楚”字尚未出口,当空的烈日竟似突然消失云天里,整个河野四合厚暗昏皴起来,乌霾的天地里,上官惊灏的身.体竟被裹上一层烈火,那火势之急之猛之厉,众人还在惊战中,上官惊灏整个身子已变成烟尘,簌簌散跌在地上。   有无数幽蓝的光点从那些灰尘里飞逸出来,又刹那消失在河涧、草地,远处的山坳、林木里。   他死了。   这个与飞天同源而生,曾是天地里拥有最强神力的佛,就这样死了骏。   魂飞魄散。   他要将重伤的飞天的魂灵彻底灭掉,尚需时日,飞天要杀他,便这样杀了。   一眼。   “恭迎佛主归位。”   仿佛是福灵心志,再无迟疑,所有神佛,乃至普释和其手下诸多被龙无霜等人挡下去路的神佛,全数躬身拜揖。   飞天所有神力的都回来了,甚至开启了更霸道的力量。   龙非离一众、宁王一众,虽不似神佛一般,但也都从悲恸里暂脱而出,紧紧盯住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却并无喜悦,他眼上脸上仍有泪水,这个主宰天地的男人竟会哭,这也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拥有完整记忆和力量的飞天哭。   他快步走回翘楚身边——翘楚微微笑着看着他,这才是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束缚。   她蓦然对上一副葡萄般美丽明亮的眼睛。   那眼里水墨般蒙着氤氲水汽。   “小怪物……”   却是上官惊骢将小皇子从四大手里接过,小心递到她面前。翘楚大喜,又听得上官惊骢哑声道:“翘楚,你不该这样。若来的是我,我死了,换你和他幸福,不好吗。”   “我不想你死。也只有这样,我和他才不欠你,惊骢。”   上官惊鸿怀里,翘楚答罢一笑,上官惊骢伸手按住眼睛,退了回去,“是。”   上官惊鸿将小皇子放到翘楚怀里。   这小东西刚大哭过,这时看母.亲在面前,不闹了,睁着眼睛瞅着自己的母.亲,咯咯笑开,不识生死喜悲。   翘楚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抱不动小皇子,上官惊鸿摸摸她的头,眉眼都是决然冷硬,只有盯凝着她的目光又复方才宠溺温柔,他一扯自己腰间衣带,将小皇子紧紧缠到自己背上,又将翘楚抱起,低道:“我们现在就出发,你一定能去到九重天外。小怪物就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你可以摸他逗他玩,你若死了,我便随你而去,孩子交给五哥五嫂。”   翘楚一震,随即咬紧牙,缓缓点头。   人群瞬刻有秩让开——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无论是龙非离这边的人,还是宁王那方。   便在上官惊鸿念咒移离之际,却突然有声音从龙非离背后而来,“飞天,不必到九重天去,我们早已不在那里。暂借两名天帝陛下派到九重天外驻守的后生身躯一用。”   众人大惊,上官惊鸿一顿,眸光一动,立刻看向从龙非离背后缓缓走出的两名男子。   段玉桓和夏桑。   他们原是龙非离手下将领。   但此时,谁也不会将他们当作是这两人。   夏桑一声低笑,道:“飞天,恭贺渡过最后一劫,恭贺归位。你往后是佛亦不再是佛。天地既有生便必然有死,我们亦有命绝的时候,燃灯与我已无再生,此次一别,便是永远。但三界善恶循环,必须有主察看,匡扶因果,善恶皆都有报。我们只怕你动情而损智,只怕佛之大爱亦有私.时。予你之劫难,实属无法不为之。你如今的力量,天地再也无人可阻,足以相救翘楚。”   *   三个月后。   月子半,宫。   光影微微扎眼,翘楚缓缓醒来,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她一笑,轻轻撩开床.帐,灯火氤氲,烛光微跃,那个人一身单衣,果在灯火阑珊下。   只是,过去不曾见到过的无奈却出现在男人清俊的脸上。   “再不睡,再乱吵,将你母.亲吵醒,我就扔掉你。”   男人低压着声音威胁道。   翘楚扑哧一笑,男人一怔返身,手里赫然抱着一个孩子。   “哎,佛主,飞天,上官惊鸿,秦歌,还是我该唤你乳.娘?”   某人一声轻哼,挑高眉盯着她。   翘楚柔柔凝着他,在他慢慢变得爱怜的目光下,缓缓起来朝他走去。   ————————————————————————————   谢谢阅读。筒子们,倾城正文到此全部结束。谢谢所有曾经的关注和到最后的支持。后面还有几个老宅之后众人和上官惊鸿翘楚小怪物的幸福小番外。下周二开始,周末前结束。届时全文完结。   477 幸福番外:灯火阑珊处(一)   距离老宅的事已过了两个月。.   那件轰动三界的大事。   飞天归位叛出天界,又仍然执掌天界,并亲自破除了古佛对所有神佛力量禁制的封印,一切回到正轨。这纪年的大事在天地两界是彻底流传了开来。人界还甚是安静。因为他们还要生活在这里,上官惊鸿做了措施。   但这些都和翘楚无关。   被某人治愈伤势,在宫里休养了个把月,和朱七琳琅亲亲热热的小聚了段时间,到龙非离和龙无霜一脸铁青的从天结来问她讨人后,她也带着小怪物回了娘.家省亲郎。   此时,毡包里,翘楚推了推拴在木车上的小摇篮,颇满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小怪物张开没牙的小嘴,很赏脸的笑得露出粉嫩的牙.床。   她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小怪物有些吃疼,眉头顿时皱成一团,狐疑地睇着她,不懂他娘.亲为何欺负他渖。   “这孩子真可爱……”冬凝直呼有趣,她想学着翘楚去掰他,小怪物瞪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心有余悸道:“翘姐姐,也只有你下得去这个手,他这模样,我总觉得是惊鸿哥哥。”   “主子当然下得去手,咱们主子是吃定你哥哥的,你哥哥能拿她怎样?她不欺负小皇子才怪,你也不想想她是因为什么回的娘.家?”   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却是四大和美人搀着汨罗走进,四大咕哝道,小怪物被翘楚揉捏得有了脾气,这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汨罗“哎呀”一声,抱起小怪物哄了几句,责怪地看了翘楚一下,“你呀,老是欺负这孩子。让皇上知道,可是大罪。”   翘楚没说什么,搀扶汨罗坐下,冬凝偕四大美人却是笑了,让皇上知道,皇上很喜欢。   上官惊鸿算是彻底讨厌上小怪物了。原以为回宫之后他就美人在怀了,翘楚每天不是和几个闺蜜耍就是和孩子玩,根本不分他半点时间。好不容易朱七和琳琅走了,翘楚又要回娘.家。   他连她一根手指头都还没碰过,能不讨厌小怪物吗。   但他能对翘楚说不能用强吗?   答案是不能。   他既为一国之君,又不是昏庸的类型,大小事务不断,也没有办法跟翘楚在这边耗,是以,将翘楚送到北地亲自给丈母.娘诊病之后,不得不一脸铁青的回了朝歌。   从他离开到现在,算起来,也有十来天了。   翘振宁被流放,北地被上官惊鸿派了一名祈姓官员和数名副官领兵打点一切事务。可怜这位祈大人每隔两三天便收到顶头上司送来的信函,让询问娘娘何时返朝,必须提早通知皇上,皇上来接。   “楚儿啊,娘.问你,你又不肯说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皇上耍性.子又是何苦,你虽是这等容貌,娘亲和他母.亲当日交情深笃,他对你也是宠爱有加,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你便不担心宫中的女人……”   汨罗叹了口气,她眉眼都蹙起来,是真担心。   她和众人不同,没有恢复前生记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记起,但这未必是坏事。   冬凝笑道:“汨罗娘娘宽心,惊鸿哥哥拟了诏,立小皇子为太子,只等姐姐回去便昭告天下,举行礼祀,这心意还不清楚么?”   汨罗一怔,又惊又喜地看向女儿求证。   翘楚安抚地拍拍她手背。   她回来北地,一为让上官惊鸿替汨罗治病,二来确实在生上官惊鸿的气。老宅的事,他对她的欺瞒,她很生气。当时生死离别便罢,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原谅他。   倒是冬凝——   她瞥了瞥小丫头,道:“小丫头片子你该回去了。”   冬凝闻言立刻忙不迭摇头,“宗璞天天来我家蹲点,我才不回去。这里多好,有你有小怪物——”   她说着嘿嘿一笑,帘外突然传来婢女急促的声音:“翘妃娘.娘,汨罗娘.娘,祈大人求见。”   “又来问归期了。”美人没好气道,想想又觉好笑,四大早已乐得不行。   祈大人进来,却是一脸急惶之色,一看翘楚,跪下便奏,“娘.娘,皇上来了。”   几名女子呆掉,到冬凝“哎呀”一声,道,惊鸿哥哥也太没出息了,这才扛了几天就忍不住了。   汨罗却振奋欣喜,将小怪物放回翘楚手上,连连道:“快带小皇子出去给皇上看看,这回莫要跟皇上置气了,虽说将立太子,但皇上随时能册封其他女子……”   “娘.再不出去,那人脾气不好倒要不高兴了。”   翘楚无奈,忙搬出杀手锏。   汨罗方才连声说是。   到得祈大人的毡包,果见上官惊鸿领着宁王等人来势汹汹的坐在里面。看到翘楚,眸光一深。翘楚眼里,这人却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青茬微现,想是并没使用瞬移之法,路上并无安歇,一路兼程。他对自己下了禁令,除特殊情况,否则回天界前绝不用术法,不扰人界秩序。   宁王等向翘楚见礼,祈大人亦领着一众副手向上官惊鸿见礼,上官惊鸿却抢先一步,摆了摆手,径自去搀扶汨罗,又替她把了一阵子脉,方才笑道:“将养了些日子,娘.的病果是大好了,这次也随惊鸿和翘楚到朝歌去吧,他日挂念此处,再回便好,便在宫里住下,却了惊鸿和翘楚惦念。”   上官惊鸿虽非第一次如此称呼汨罗,但汨罗听去,还是感概异常,上官惊鸿身份尊贵,这称呼于礼不合,心想自己这女儿性.子倔,皇帝到这份上岂非已是三千的宠爱,点头便应了,“只是怕打扰了,皇上既盛情……”   翘楚方才听到祈大人报,便想这人倒也迅速,才十来天便过来了,没想到他是早有预谋,只等汨罗养好身子,让汨罗随行,汨罗哪能不撺掇她回朝歌!   上官惊鸿说罢,淡淡睇着她,那边厢,宁王已笑吟吟的吩咐道:“娘.娘和汨罗娘.娘将回朝歌,烦祈大人尽快打点罢。”   祈大人正要答应,却听得翘楚道:“祈大人先不必忙活,翘楚暂不回朝歌。”   这话一出,众人一怔,那祈大人夹在中间,汗流浃背,说是不是,不是也不是,一脸苦逼的看着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微微挑眉,汨罗一惊,连忙将翘楚拉到一边,佩兰和七王妃也过来当说客,见状立刻去逗小皇子,乘机低声道:“娘.娘,回去吧。你再不回去,皇上要将整个朝歌都掀翻了。你不在这些天,他那脾气大得生人勿近。”.   翘楚微微一愣,没有完整记忆的上官惊鸿也许偶尔还会犯犯少爷脾气,飞天却不是个会闹脾气的主。她抿了抿唇,抱着小怪物走到上官惊鸿面前,上官惊鸿本沉了脸色,这时看她主动过来,眸中泛出些柔和,伸手去握她的手。   翘楚却将胖嘟嘟的小怪物扔到他手上。   小怪物是母.亲控,眼前这人虽是他爹,他却认定父亲不让母.亲抱他,眉宇一竖,板起张扑克脸,凶恶的瞪着他,神色越发和上官惊鸿肖了个十足。   众人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景清一声闷笑,被旁边的景平往肚子送了拳,遂也不敢动静了。   “我又一次死而复生,不再是若蓝和翘楚了,只是海蓝。”翘楚压低声音,稳稳道:“你说过不会逼迫我的,我还要在这边多住一段时间。”   “我不管你是谁,十三天了,我能容忍的极限就是这个。”   上官惊鸿立刻驳回,翘楚不理他,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上官惊鸿这些天玄光术用了不下百回偷窥,这时看到她,哪里还按捺得住,拎起小怪物便要追,突觉手上一片湿润,他脸色一变,一摸某怪物屁股,果全是漉湿。   小皇子撒尿了,尿了他爹一身。   看上官惊鸿脸上绿了一片,毡包内众人差点没憋得内伤,却又不得不死死忍住。佩兰和冬凝在上官惊鸿将小怪物甩掉之前,赶紧上前抱过了。   上官惊鸿盯了对面儿子笑得无齿得意的儿子一眼,一指宁王,冷森森的迸出一句,“给你和五嫂。”   *   小怪物屁股最后还是挨了上官惊鸿几下好打,嘹亮的哭声传遍各个毡包。   看他闹得不行,夜里,翘楚亲自哄他睡觉,让他和自己睡一.床,他这才罢了,一双小手紧紧捏住翘楚的衣襟,可怜兮兮的。翘楚亲了他好一阵子,又哼了些小曲,他才慢慢睡了过去。   翘楚也累了,很快睡熟。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外面侍卫婢女连声大叫不好,她这毡包经上官惊鸿命祈大人派重兵四周守护,他又在她附近歇息,自更不可能让她有事,这时却听得四下声音混乱惨厉,她又惊又疑,立刻坐起来。小怪物还一脸无惧的在她身旁呼呼大睡,她目光到处,却只见帐篷外火光透天,战马嘶鸣、人们呼救的声音不绝于耳。   很快,所有声音又消失不见。   她大惊,立刻抱起儿子,跑了出去。   这一看却让她险些魂飞魄散,地上血流成河,毡包之间,都是火光,到处躺着血淋林的尸体,都是过往岁月里和她生活过的北地百姓,此时竟尽都死去,死相悲惨,母.亲、四大、美人、冬凝还有其他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世界所有时间便像蓦然静止了一般,只剩下远处一道白色身影。   她本以为是别国别族突如其来的偷袭,当她紧紧抱着小怪物,战栗的看清那道花火里天地间唯一的身影时,她几乎跌倒在地上。   她跌跌撞撞的朝他奔去,当嗅觉被浓重的血腥充满的时候,她终于走到他面前。   上官惊鸿仍是淡淡睇着她,他身上清幽而干净,竟不沾一丝血气,她一手艰难地抱着孩子,一手拼命地捶打他,真的恨不得杀了他——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怎能这般残忍!   她梦里的血洗北地,她以为早已过去的……   他也不阻拦,末了,突然一把将小怪物夺去,她一惊去争,他大手一扔,小怪物被掷到半空之中,她吓得心跳几乎停止,却见一道身影一闪,已将小怪物接过,迅速退到更远的地方。   是左兵?!   她惊魂未定,怒气却腾地涌上,却被他用力按进怀里。她拼命挣扎,却听得他一声轻叹,“翘楚,你看看四周。”   翘楚一怔,鼻翼那股血腥仿佛突然消失不见,她从他怀里抬头,却见四下仍是入睡前的景象,夜空静谧,毡包处处,护兵哨岗,在毡包外走动的百姓,更远的黑黝黝的群山。   “吓死我了,你怎能用幻术吓我,你这疯子,你混蛋!”   翘楚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恨得切齿,狠狠朝他心口打去,咬牙道:“不许用术法,不许用内力抵御,不许还手。”   “嗯。”   上官惊鸿却温声应了,一手揽着她的肩,任她发泄,良久,方轻着声音在她耳边缓缓道:“翘楚,跟我回去,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但你不在我身边,一刻我也等不了,我怕……我真的会用这个方式重娶你,不管你是谁都好,北地的公主,若蓝还是海蓝。从我背叛古佛从我想占有你那一刻开始,你说对了,我确实已经疯了。”   *   翘楚蓦然想起龙非离携朱七回天界前和她单独说的话,面对这样的人,翘楚还有什么办法。   原来,她在梦里看到的,以另一种形式应验了,虽然只是幻像。   上官惊鸿的效率很惊人,他早便安排好一切,汨罗等人早等在各辆马车中了。   这人哪里是个佛,比魔鬼还卑鄙!无怪小怪物睡得香,这根本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当翘楚狠狠瞪着车厢对面的上官惊鸿的时候,马车已在大批官兵的护卫下连夜行进在回朝的路上。   翘楚恼怒之下,看他自上车起便盯着她上下看,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立下和这人约法三章,没有她的允许,他绝不许碰她。   目光归目光,上官惊鸿倒是说到做到,其他的都依她,爽快的答应了,翘楚知他心里必定想的是暗地里使计便是。但她这次下定决心,怎么也不让他碰,让他憋个内伤。   只是,路上颠沛,小怪物没多久就醒了。他有些兴奋地往翘楚身上蹭,上官惊鸿看得两眼火光,一把将他拎了到自己膝上。翘楚和孩子相处下来,自是知道他习.性,将小怪物抢回自己怀里,“他饿了,你下去,我喂他。”   上官惊鸿本恨不得将小怪物扔出马车让别人看管,闻言心情顿好,双手环.胸,笑吟吟道:“你喂还是不喂,我就在这里。”.   翘楚气得说不出话来。车里有干粮,她调了点奶.糊给小怪物,无奈小怪物这两个月都是她亲自哺育的,嘴巴刁得很,见是其他东西,立下不干,哭个惊天动地,以致大伙都停下马车,每人问了一轮,宁王佩兰这对“父.母”更在外面焦急的问了好几回。   翘楚本就心疼,何况这半夜深更的,大伙都在车里憩息,更怕打扰到他人。在上官惊鸿故意命所有马车继续赶路后,她把心一横,狠狠看了上官惊鸿一眼,缓缓解开衣襟。   上官惊鸿本坐在对侧戏谑地盯着她看,当看到小怪物将脑袋凑进她雪白的胸.脯里,双眸蓦地暗了。   ——————————————————————————   478 幸福番外:灯火阑珊处(二)   翘楚被他这一看,羞恼之极,道:“再看将你眼睛剜了。”.   上官惊鸿怔了怔,随之笑得肆佞,“谋杀亲夫么,只是,普天之下能动我的人还真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翘楚咬牙,侧过身子,上官惊鸿哼了声,似想起什么要紧之事,将自己外袍脱下,覆到她身上,又让马车停下,拉开帘帐出了去。   翘楚心里奇怪,凝神静听,听他走远吩咐方明什么,却听不清内容,不一会,他进来,嘴上笑意甚浓,她将外袍扔回给他,心中越发好奇他到底跟方明交代了些什么——她敢肯定,必定和她有关,且不是什么好事。   想问,却又不想理睬他,正迟疑间,继续行进的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她吓了一跳,上官惊鸿立刻跨步过来,将母.子两人都抱在怀中,以防摔倒。他一手正好罩到她胸.口上,那温热一烘,翘楚又羞又急,骂了一句“流氓”,这般接触,上官惊鸿下腹抽紧,心里也是热烘烘的,顺势在上面揉捏了两下,嘴上却施施然道:“意外罢,不是这样才叫流氓么。”   “是你叫方叔吩咐马夫走些这洼路的!”   翘楚顿时气血上涌,她以前怎么会暗恋这个道貌岸然的人!   上官惊鸿却否认,“天地良心,我没有。”   “那你方才跟方叔鬼鬼祟祟说些什么?励”   上官惊鸿自是不会告诉她,他方才吩咐方叔回宫以后立刻安排几名乳.娘进宫,至于这车会颠簸,确实不是他命令走洼路,是……他自己施内力弄的。   翘楚听他正儿八经的说了句“妇人不可干政”,心想,行,他欺负她,她就欺负他儿子,遂将任凭天翻地覆仍面不改容吃食的小怪物扯下来,甩到他身上。   小怪物呆了呆,在那个天下最尊贵的怀里尽是一副极尽委屈的模样,手脚并用向翘楚爬去。   翘楚却恨屋及乌,大的小的都不甩,鉴于各车人员分配已满的情况,挤上了佩兰的马车,这次换宁王一脸苦逼的改乘到上官惊鸿的马车。   车内哭声震天。   如是过了几天,已到东陵境内肃。   *   这天入黑还在林间赶路,来不及到客栈打尖,天公不作美,出林之际,下起倾盘大雨来。   寻着一处破败庙宇,各人在官兵们簇拥下下了马车,进庙避雨。   庙宇不大,不能相容数百号官兵,宁王左兵和景平三人负责将大部份官兵遣散,到前方村落人家避雨,雨止即回,留下数十精锐在庙门处守护。   其实有上官惊鸿这号人在,这些措施委实有些多此一举,几名男子还是一丝不苟安排去了,翘楚心笑,宫里人的忧患意识果强,上官惊鸿却道:“在人界,上官惊鸿还是上官惊鸿。除了你,谁要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我都不会用额外的力量介入。否则,便是改变命运。”   布置既罢,众人又从车上取出毛毯,在庙中燃起篝火取暖聊天。   聊天内容是男人们的国事。   宁王佩兰向来恩爱,被翘楚强制分开几天,这下很惜时的依偎在一起。小怪物被迫和母亲分开,这些天除去喂哺时候能和母亲玩耍,其他时间净对着他爹,正纳闷得不行,他是个变通的主,见嚎啕大哭没用,便改哀兵政策,大眼睛水汪汪的睇着翘楚,可爱又可怜。翘楚心里其实早便想他想得不行,这下彻底投降,抱着他亲了又亲。旁边,上官惊鸿越发坚定了用乳.娘的想法。   他伸手去搂翘楚,翘楚倒没拒绝,看佩兰和七王妃在各自丈夫怀里享受得很,心想免费人.肉靠垫不用白不用,将头轻轻靠进他怀里。   两人身上覆着一张大毯。   毯下,他突然小心的将慢慢睡过去的小怪物从她怀里挪到自己膝上。翘楚窃以为,这些天小怪物将他吵得快成仙了,若非是他儿子,他早挖坑将这小王八蛋埋了,这时看他主动抱小怪物,不由得一怔,怔仲间,他已经伸手将她仍略带冰凉的双手包裹住。   翘楚心里亦如眼前火光暖暖的,只觉一世流年便如这火光,暖过,亮过,便不曾枉了。   听着他们说话,她渐渐在他怀里困顿过去,上官惊鸿揽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收紧。两人衣衫相抵。   另一边,冬凝却很不自在,也不知道方才怎么坐的,宗璞竟在她旁边坐下,五哥七哥惊鸿哥哥在说荻国的事情,他却低声问她可要在他身上靠一靠。   她顿时面红耳赤,心想,他以为他们是惊鸿哥哥和翘姐姐的关系吗!立下对自己另一边的人道,“我跟你换个位置。”   旁边的人却仿佛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她蹙了蹙眉,气恼的看过去,一看却怔住,这另一侧的人却是左兵。此时,左兵正和上官惊鸿几人倾谈着。   他是故意不理睬她,还是确实不曾注意到她说话?冬凝仔细观察了下,看不出个所然来,心里对自己说,按理必定是后者。他们原本交情甚笃,他怎么会不理她呢?然而,女子的直觉却又告诉她,左兵确实在疏远她!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地。不知为何。   她心里一凉,没有听到这时上官惊鸿淡淡说了句话,倒是本昏昏欲睡的翘楚听到了立时惊醒过来。   ————————————————————————————   479 幸福番外:灯火阑珊处(三)   上官惊鸿说的是“左兵,回朝以后,你便到荻国去,继承汗位”。.   不说翘楚惊讶,但凡于座闻言的都吃了一惊。经数月探查,当年教赫萨汗买下初夜并圈养起来的名妓在赫萨汗返国之后亦神秘消失在朝歌,她带孕离开,这许多年来,孩子生死难测——要求个确切答案,必须花费更多人力时间全国调查方可。   但无论如何,左兵却绝非那个孩子,而是那位支汗王亲随的骨.肉,因为樊如素亦即左兵的母.亲服侍过汗王的亲随。当日宗璞为将左兵一军,将这巧合的身世查个一清二楚。至于,左兵习得上乘武艺乃至后来进宫身居秘密要职,便是另一段造化了。   如今这岂非李代桃僵?众人正面面相觑,左兵却答道:“臣遵旨。”   他脸上带着服从的平静,眼中亦有着淡淡笑意,不加掩饰励。   宗璞眸光隐鸷,一旦继位成功,则左兵将手握大权……但这既是上官惊鸿的意思,未必没有深意在,又想左兵一走,冬凝少了份心思,他心里虽忌,却没有说什么,倒是宁王摇头道:“皇上,你和燕侯私.交甚深……这做法可会不妥?”   冬凝这时也回过神来了,急道:“哥哥,这怎么行,这对燕侯说不过去啊。”   景清鸡啄米的点头,“爷,公主说的是,得想个说法让燕侯相信才行。肃”   冬凝囧,横他一眼,“景清你别捣乱,我指的是道义啦,不是要哥哥怎么掩饰,哥哥说的,想燕侯都是信的。”   四大也顺道横他一眼。   景清回瞪四大,“死丫头!”   “朕正有意将这死丫头指给你,倒遂了朕和你们翘主子的心愿。”   景清正骂得爽,冷不妨上官惊鸿一句过来,顿时吃鳖,哭丧着脸道:“爷,你不能这么害我。”   四大也被吓得不轻,上官惊鸿就有乱点鸳鸯谱的习惯,这些话某次逛街也说过了。让她和景清这货一起,她宁愿当灭绝师太,她立刻求救地看向翘楚,翘楚却也顺着上官惊鸿的话顽笑了她几句。她惊悚,又去推身旁的美人帮口,美人和景平亦是有一致一同的笑了。   上官惊鸿一指景平和美人,“还有你们。”   景平和美人黑线,四大决定自救,美人虽不厚道,她也帮她一把,学着小皇子眼泪汪汪,道:“姑爷,看在我和美人打从出场便被你锁进柴房无数次份上,饶过我们吧,不是每个故事都得少爷配小姐,书童配丫头,需要大团圆结局的。”   众人一阵好笑,景平悄悄看了翘楚一眼,见她亦是笑逐颜开,心中的涩意一时轻了数分。   是呀,人生哪得这般圆满,有些人能走在一起已经不易,有些注定是连开始也不会有,更莫说结果。但这样也便足够,守在他们身边。   翘楚似看了他一眼,眸光柔和含笑。他想回应,却见上官惊鸿淡淡看着他。他一惊,上官惊鸿两次赐婚,其实意在他!他立刻朝这位少主子点头,脚下柴枝轻爆间,表明心意。   众人一阵好笑,只剩冬凝看去怅然若失,忧心忡忡,翘楚见状,道:“这遣派一事,皇上必已和燕侯打过商量罢。”   她这话虽是看着大伙说的,实是告诉冬凝。   “娘.娘这话怎么说?”   立下,便有人惊奇问道。   翘楚看了看上官惊鸿,她其实也只是猜测,上官惊鸿的心思并不好猜,但毯下,他紧了紧她的手,得到他的鼓励,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荻国将要大乱,时间紧迫,血脉可再寻,赫萨汗的族权倘落到族中竞争者手上,却是棘手。左兵有萨赫族几分血统,最是适合?”   冬凝重复了她这几句话,一时各人静了,上官惊鸿要帮燕紫熙先保住他妻子族权。宁王和七王冶相继颔首,“娘.娘言之有理,这权宜之计,燕侯应允。”   宗璞随之笑道:“权宜过后,各归其位方是圆满。”   他话中意有所指,众人不好说什么,左兵一声嗤笑,上官惊鸿淡淡道:“晚了,都散了罢。”   众人本都为上官惊鸿和翘楚的事高兴,此时气氛却微有丝窒闷,冬凝静静走开,只有汨罗心头是欣慰的:翘楚得到上官惊鸿的宠爱和认同,亦得到大家的认同。   *   翘楚看出冬凝有心事,但此处不便,只有回宫再和她聊了。   因雨势始终不消,晚上便歇在庙中,取马车上帘帐在庙中各柱上系晾拉开,将庙内划分成数处。官兵一律不睡,在庙门前值夜。庙外雨水涟涟,声音清脆,此情此夜,倒有几分意趣。   翘楚被众人不由分说塞进上官惊鸿的地盘里。   她先自声明各睡各的,上官惊鸿似笑非笑的“嗯”了声。   地上铺着毯子,倒不会太难受,但抱着小怪物躺下,翘楚方才发现他们这边没有盖的毯子。   大家已睡下,她压低声音对某人道:“出去拿床.毯子。”   上官惊鸿却摊摊手道:“素宿客栈,每辆马车不过配备一.床毯子偶尔拿来盖盖,像铁叔这些内力深厚的连毯子也不用,现下每人至少需要两.床毯子,你说还会有剩么?”   听去似乎有理,但方才是方叔领官兵分的毯子,他是皇帝,他们这边难道没有优待?翘楚将信将疑,想起什么,急道:“娘.那边呢?”   “这里无论谁缺,娘.那边都不缺。”   翘楚心里一暖,见他支肘枕在毯上,庙中渐渐熄微的篝火透帐而来,他眉若远山眸藏墨,她心头一紧,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她也如他一样,就那点出息吗。上官惊鸿察言观色,又来撩拨她,“你俩丫头挤成一团,冬凝会些武功……至于五嫂和七嫂,旁边有五哥七哥,人.肉炉子舒服得紧,你么,你不畏寒你儿子也怕吧。”   他朝自己平放在毯上的手臂瞥了眼,嘴角含笑。翘楚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畏寒,小怪物更甚。小怪物也不是专与他爸作对的,此时熟睡中的他也很配合地往翘楚怀里缩了缩。   翘楚认命地往某人臂上枕去,耳边只听得上官惊鸿一声低笑,意味深长得很。   她背对他而卧,怀中小心抱着小怪物,他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腿脚夹着她冰凉的双脚,他怀里果然舒服,不知是用了内力还是其他,暖如炉,如果忽略那不断落在她后脑勺、后颈上的***.扰的话。她暖和,连带着小怪物也暖和起来,手足欢快地微微张蹬着。.   翘楚很快舒恬的在丈夫怀里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唇上紧窒,有些透不过气来,又痒痒刺刺的,她睡意仍浓,却也清楚发生什么事,带着床.气去推他捶他,上官惊鸿却越发无法无天,加大了力度,勾住她唇舌用力吮吻着,翘楚一下便气喘吁吁,彻底被他弄醒过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扳过身子,此时正仰躺着面对着他,他深深睇着她。   虽被帘帐隔开,他们又在最里面的地方,但四周都是人,翘楚羞恼,却让这天地里只余雨声的夜深人静勾起了对俯撑在自己身上这人的最深的依恋。   眼里深沉炙热的情愫让她无法抗拒。她终于还是投降了,伸手缓缓环住他宽厚的背。他立刻更激烈地吻上她的唇,他的手探进她衣裙内,一路而过,引起她阵阵颤栗,彼此间,只闻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她怕弄出大声音来,虽被他抚弄得灼热昏沉,去推他。上官惊鸿虽对她渴望之极,颇为不满,但亦不想当众表演,在她唇上狠狠咬了口,微微松开了她,翘楚突然想起被冷落的小怪物,怕他受寒,一惊,几乎便要叫出来,上官惊鸿将她抱起来,一指她旁边,她看去,果见小怪物吮着手指,仍睡得香甜,小小的身上却赫然盖着一张大毯子。   她哭笑不得,狠狠往某人心口擂了一拳,“你骗我,”   上官惊鸿握着她的手,笑得像偷腥的猫,翘楚伸手去掐他,突听得一阵沉喝从庙前传来,“何人擅闯庙宇?”   “可笑,我要进便进,这庙还是你家的不成?”   ——————————————————————————   480 幸福番外:灯火阑珊处(四)   这带着肆意张扬的声音…….   自老宅以后,翘楚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见到他。世上总有很多巧合,这一次的恰好,翘楚说不出感慨开心。   上官惊鸿是知道她心思的,命官兵放人进来,当众人闻声而起,篝火再次燃亮,来人看到他们的时候,明显也是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上官惊骢以外,还有一名妇人和孩子,通身华贵,又有家丁十数人。   说是巧合,其实亦不尽然励。   出得这个山麓,便是一城,夏家就在这城内。   这妇人和孩子正是庄敏和小九儿。   上官惊骢离宫后,便拿定主意羁旅湖山,这一生他仍是放不下翘楚,但这千山万水之后,他愿在天涯海角处,偶尔听听她和上官惊鸿的消息。用他的方式陪伴着她肃。   和外公还是保持着联络,庄敏本是不愿再见了,但接到外公信使,知庄敏按捺不住,竟寻思到朝歌去找上官惊鸿讨要名份,他才回家相劝。   逢庄敏到山中宝寺禀神,他便寻踪而来,在林中树下遇到庄敏。   却是傍晚之际,庄敏携小九儿下山为大雨所困,马儿受惊奔入林中,不知所踪,不得已避在一棵老树下。   众人困顿半宿,湿了一身,看雨势渐小,遂行。到中途雨水又大,家仆想起此处破庙,便将几名主子领了过来。   众人都知上官惊鸿和庄敏关系,都不敢多加言语,只和上官惊骢见了礼。   倒是小九儿看到翘楚很是喜欢,软软糯糯地叫了声“八嫂”,又好奇地看向她手中的小怪物,“娃娃……”   翘楚心里有些难受,终朝他柔柔一笑,大人恩怨,罪不在孩子,这孩子和汨罗一样,都不曾恢复以往记忆,少了些执着惦念,又问道:“小九儿要过来和弟弟玩吗?”   小九儿兴奋地抚掌,便要向她走去。   领子却给她母亲狠狠拽住。   庄敏冷冷看着翘楚,“你倒是有能耐,听说两个月前,皇后病薨,沈妃出家修行,都是你的杰作罢。如今诺大的宫闱,皇上只有你一个妃子。”   翘楚没有回答,有些事情她无须向她解释,也不像她想的,要向她炫耀些什么。郎霖铃没有死,她不愿离去,上官惊鸿却将她送了出宫。宫中年月最易枯萎,留在宫里,郎霖铃反会死。   至于沈清苓,她和沈清苓的恩怨,看在朱七份上,她让上官惊鸿将沈清苓放了出宫。   薨病修行不过是说法,她不知沈清苓此去何处,只记得沈清苓离去那天,轻轻笑着说,呵,翘楚,我能去哪里,画地为牢。   庄敏看她不声不响,又看上官惊鸿环着她的腰,她手中婴孩和上官惊鸿模样仿佛,竟比小九儿更像数分,心中越发嫉恨,放开小九儿,指着上官惊鸿道:“去,过去,叫父皇。他不是你八哥哥,是你父皇。”   小九儿哪里明白个中复杂,他本便对上官惊鸿心存畏惧,这时无论如何不肯上前,脸蛋涨红,嘴里嚷道:“不是,他是八哥,我不过去,不去。”   庄敏大怒,平素疼他,这时终于忍不住劈手往他头上扇去,翘楚一惊,“莫打,”   上官惊鸿眸光一暗,衣袖一甩,庄敏只觉被一股大力卷住身子,往地上摔去,上官惊骢微微皱眉,终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庄敏死死盯着上官惊鸿,突然又笑道:“惊鸿,你是爱我们的,我就知道,不然你不会让莫存丰救我们,不然你不会舍不得我打他……他是你第一个孩子,我是你第一个女人。”   “你不是我第一个女人,你以为我为何收碧水当通房丫头?他也不是我第一个孩子,我第一个孩子是上官敏,是翘楚的孩子。”上官惊鸿冷冷打断她,“若非翘楚喜欢你这孩子,你将他打死我也不会插手。”   庄敏一愣,随即癫狂一般大笑,“你说谎,你骗我,小九儿他以后是要继承你的位置的……”   翘楚心下恻然,看小九儿站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正想将小怪物给上官惊鸿,过去哄一哄小九儿,上官惊鸿却哪容她心软,抱着她并未松手,朝老铁和景清使了个眼色。   “惊鸿,不要伤小九儿,庄妃到底是他生母……”翘楚恳求着,老铁和左兵迅速上前将庄敏按住,上官惊骢没有阻止。翘楚面前,他知道,这是庄敏和小小九的唯一生机。上官惊鸿不是飞天。   “景平,你随她回夏家,告诉她父亲,让其严加看管。这孩子不能再留在夏家,安排一户好人家收养。”   听了上官惊鸿的话,翘楚方松了口气,庄敏突遭亟变,又见上官惊鸿眼里净是他身旁母子的模样,清楚意识到一切成空,疯了般竟挣脱老铁和左兵的钳制,奔出庙外。   老铁和左兵领人追了出去。   景平将小九儿抱出庙,临别前小九儿愣愣看着翘楚,翘楚心里一酸,喊道:“小九儿乖,八嫂很快就带弟弟去看你。”   良久,她安静下来,却落入上官惊骢深注的目光中。   “翘楚,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我母.亲她不适合和小九儿生活。我知你想收养小九,但那样他终会卷入朝堂之争……”   翘楚心里明白轻重,上官惊鸿让出了一个空间给二人,并没有说话,只微微眯眸看着小怪物,小怪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呀呀的叫着,一手抓着她的衣襟,一手抓着父亲的一只手指把玩,又在上面吐了串泡泡……这对父子虽经常拆对方的台,但上官惊鸿此刻眼里分明有着为人父.亲的骄傲和纵容。即便小九儿不和小怪物争,上官惊鸿……   她朝上官惊骢点点头,又轻声道:“惊骢,你以后有何打算,咱们……还能保持联络吗?”   上官惊骢笑道:“原想四处走走,到一处稍定下来便给你写信,现下倒省却了笔墨,你知我素来最厌舞文弄墨。”   “这一次,我不需要你答应我什么……翘楚,我在下一世等你……”   他说着看向上官惊鸿,微挑的眉,带着挑衅和宣告,“下次,我必定先你找到她,当她的师傅,作她最爱的人。”   上官惊鸿眸光如电回迎,眼中都是霸道笑意,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惊骢……谢谢成全,若非你当日告知,若非你今日毫无怨恨的离开……翘楚闻言,不由得心酸,便在这怔仲间,上官惊骢亦如小九儿一样消失在庙外风雨中。外面的天仍黑,他最后的声音在风中依稀传来,“翘楚,我会好好的活,你也一样。来世再见……”   来世。翘楚摇头一笑,他们这群人大概不会有来世吧,倒像宗璞说的,百年后,各归其位。但心里还是莫名伤感,下次再见他,已是年华老,岁月长。   只是,若真还有下一世,倒值得期待。到时,他们这些人又是怎生模样?   莫怪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肩膀蓦然一紧,却是上官惊鸿扳着和小怪物凶人时的扑克脸看着她,沉压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下一世……仍是我……”   她笑,将小怪物递给他,他单手抱住,她缓缓伸手握紧他的手。   众人教这人的脸色煞到,纷纷退避,唯独景清天然呆,搔头问道:“爷,你给个指令,咱们接下来该继续睡觉还是该干什么?”   “你们出去绕庙跑一圈回来。”   上官惊鸿话语一落,景清立刻让众人打得满头找包。   *   回宫以后,一切似乎彻底平静下来。   燕侯亦接讯过了来。只是,始料未及的是,以为重心是即将到来的给左兵送行的宴会,变成了另一桩事——时隔多月,彩宁公主再次出使东陵,并带来西夏王的和约。   这时,倒是自战后便一直缠绵病榻的西夏王急不及待要签下和约当定心丹了。   在上官惊鸿率百官在金銮殿上迎接彩宁的时候,冬凝去后宫见翘楚,对她说了一件事情。   ————————————————————————————   481 幸福番外:灯火阑珊处(五)   “冬凝,你真的决定了?”.   佩兰也在,听罢冬凝的想法,忧心忡忡道:“可这样咱们都心不下,你惊鸿哥哥翘姐姐,我和你五哥……”   “佩姐,我快十八岁了。”   冬凝也有些伤感,侧身逗摇篮里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看的小怪物玩,翘楚拍拍佩兰的手,对冬凝道:“关于左兵,你哥哥的评价是:复杂,非池中物,并不希望你和他有过多纠缠——”   “你们认为我喜欢他?”冬凝微微低呼,摇头,“我是喜欢他,也很感.激他帮过惊鸿哥哥,但不是你喜欢惊鸿哥哥那种喜欢……我当樊大哥和他是好朋友……我只是纳闷他为何突然就要和我划清界线……如此说来,我算是明白了,是惊鸿哥哥的授意……励”   翘楚微一沉吟,道:“这只是其一,我倒认为左兵这人若真心想和谁结交,不会因任何外力而阻移。”   “对,我也这样想,”冬凝想了想,点头笑道,佩兰奇怪,小姑.娘倒并没有任何不悦,还是笑咪咪的。   “所以,我赞同你的主意……按你想的去做吧。肃”   只是翘楚的话,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   但让她更吃惊的还是随后的晚宴。   席间,彩宁有意无意笑问,“翘妃,这东陵王册后大典什么时候举行啊,若就在月内,彩宁将这杯这喜酒一并讨吃了再回西夏。”   此次,郎将军从边关赶回列席,闻言微微变了脸色。不少臣子亦顾虑的看向皇帝身旁的女子。   皇后薨,后位悬空,这将受册封的除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的翘楚还有谁?   上官惊鸿一笑,正要说话,翘楚看彩宁凤目斜挑,噙笑看着自己,知道她有意为难,先上官惊鸿答道:“皇上和郎后少年夫妻,患难与共,皇上早便说过,皇后既薨,此生再不立嫡妻。这册后大典,只怕要等新皇继位再行了,皇上千秋,这时日算下来岂非百载,这不好吧,怎敢劳驾公主相等百年?”   彩宁一窒,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翘楚笑了笑,没再说话,剩下的便和她无关了,见郎将军递来的目光郑重而感.激,她颔首一笑。   她和上官惊鸿的磨难已经过去,但以后也还会有新的波折。最贵最苦人间帝王位,眼下新官很多,上官惊鸿继位以后换了很多新血,他们是上官惊鸿的人,但亦因为是上官惊鸿的人,为皇帝考虑,六宫无妃不是好事,谁都怕她会兴风作浪,于活跃皇嗣,优胜劣汰来说亦不好。   而彩宁对上官惊鸿的情意,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燕国眼下并不平静,燕侯功高盖主,又私.自用兵相助东陵,若燕侯父子不反,则不久将被燕王诛灭,然燕侯父子并无篡位野心,实不想反,正是为难之境。荻国皇帝天可汗昏庸,统治之势已乱,燕王已和荻国最大一股势力蒙京大汗结盟,谁也不知道这两人结盟以后会做些什么。东陵国力虽盛,但毕竟经过大战不久,耗损甚大,夏王与银屏公主的婚事已成云烟,但若上官惊鸿能与彩宁结亲,和西夏再次联姻,则东陵的力量更加稳固,到他日军力恢复全盛,便可谋更远宏图。   这时,众臣听得翘楚一番对答伶俐,竟无可辩驳,郎将军是感.激的,道:“微臣谢皇上娘.娘大恩,郎家定必铭记于心。”   不少青年官员闻言,却对这翘妃忧心更重,认定她有意阻挠上官惊鸿纳妃。   宁王素不瞒佩兰朝事。翘楚这两日听佩兰说起,这官员中有刑部礼部两名新晋官员,一叫周磊,一唤林瑞,二人尤其激.进,数次对她弹劾,又劝皇上恢复选秀,扩盈后宫。若非上官惊鸿看这二人才学过人,早便将其入牢。她有意察言观色,见堂下席中两名青年眉目锐利,不动声色的向她连连看了好几眼,明白便是那两个人。   这些事情,闺房之中上官惊鸿并没向她提及,她知道,他是不想她担心,他这些天倒是与她就小怪物喂哺的事较得起劲,说她身.体不好,让乳.娘喂哺便是。她自是舍不得,与他拗着。   她只当作没看到这两人的动作,上官惊鸿的眼光只比他人锋利,对堂下动作怎会无所觉,眸中顿时蒙上一层冷意。   彩宁这时却又道:“皇上,彩宁有个不情之请。我身子近日多有不爽,西夏御医却诊不出个究竟来,来到东陵,也请宫中御医看过,亦断不出结果。皇上是大国手,宴后可否请皇上到彩宁行宫走一趟,给彩宁诊看一下?”   上官惊鸿调侃似的看了翘楚一眼,低道,看,你不把我当回事,还是很多人把我当回事。   翘楚笑回,“你可以给她肯定答案,省得你的臣子认定我好妒。”   偏生周林二人以为她在劝阻皇帝,她话口方落,便即起身奏道:“娘.娘,彩宁公主是东陵的贵客,皇上为公主诊疗乃是待客之道,还望娘.娘明鉴。”   翘楚无奈一笑,她可是什么都没说。现在想来,中国史上那些宠妃的罪名其中一些可不是这样来的?   赞同周磊林瑞的官员,此时也都纷纷起来,说请娘.娘明鉴。倒是宁王宗璞等人和一些老臣暗道不妙,宁王方站起来,上官惊鸿已拍案而起,冷声笑道,“朕倒不知,这堂上要明鉴的人什么时候成了翘妃而非朕!”   众人一惊,一时不敢出声,周林二人亦颤声道:“臣不敢。”   “那些对朕不敬的臣子朕不喜欢,既然你们目中无朕,也不必再留在这里。夏海冰,将他们拉下去斩了!”   夏海冰一怔,没想到上官惊鸿几次三番饶过这两个年轻人,这次竟这么狠。随即又想到必是因为翘楚在堂,上官惊鸿怒其对她不敬,杀鸡儆猴,再也不准他人在翘楚面前胡言乱语。   他是禁军之首,宫闱中执法所在,又知上官惊鸿心意,不好说些什么,立下便唤禁军上前,将二人押住。   那两人亦是少年意气,他们对上官惊鸿仍是礼敬,这时竟竞相责骂翘楚,宁王和宗璞心里暗咒,却终是和其他求情的官员一道出言求情。   郎将军却反对,冷冷道:“皇上面前,岂容你等多言!这大不敬之罪,该杀!”.   左兵同时出来唱黑脸。   冬凝一旁看着,心想,这朝堂的事情果然复杂,人心更复杂,不管宗璞还是左兵。   翘楚这时赶忙相求,道:“皇上,敏儿封嗣之典在即,便当是为敏儿积福饶过两位大人可好?”   她桌下紧紧握着他的手,亦不以其他诸如两位大人心存社稷皇上这些理由相求,直截了当用小怪物来求情。   上官惊鸿凝眸看了她半晌,终是答应了,目光如刀,“此次看在太子面上,下不为例!”   周林二人心惊胆战,和好些官员一样看了翘楚好阵子,又惊又疑。他们年少气盛,但还不至于糊涂到因是翘楚相求宁肯连命不要的地步,翘楚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罢,他们立刻谢了恩,一切抗争过后再计议。   彩宁公主冷眼旁观,心里不是滋味,她已到婚嫁之龄,西夏王多次提及她的婚事,她本想将上官惊鸿放下,可偏偏无法将自己嫁给别的男子,可以说,上官惊鸿是她除去夺位之外另一个梦想。   她拿了杯酒,走到上官惊鸿面前,幽幽道:“皇上还记得往日和彩宁的约定吗。”   出乎众人意料,上官惊鸿没有推诿,接过她递来的酒,“席散朕便随公主过去。”   翘楚闻言也是微微一怔,彩宁看着她,轻声笑了。   *   夜已甚深,上官惊鸿还没回寝殿,小怪物已经睡得天昏地暗,嘴挂泡泡。   翘楚想起他临走前淡淡一句,说若我忘了时间,你来找我,我便立刻回来,竟鬼推神差的领着四大美人挽着宫灯便来到彩宁下榻的行宫之前。   482 幸福番外:灯火阑珊处(六)   微喧的声音从里面的院子传来,门外的侍从见到她,向她行礼,她想了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领着两个丫头往回走。.   一回头,却见上官惊鸿负手站在来路上,眸中笑意浅浅流漾着,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   四大笑道:“姑爷,这次莫要将我们锁进柴房了。”   她说罢挽着美人知情识趣的很快便跑了个不见踪影。   “上官惊鸿,你幼不幼稚?”翘楚如他惯常一般,微微挑眉看着他励。   却换来他的轻哼,“怎么回头了?”   “人不能踏进同样的河流两次。你能在里面弄出些什么玄虚来,你敢对彩宁做些什么吗?我自然要回去睡觉。”翘楚说着懊恼起来,“是我傻……我根本就白来了。”   到今天,她和他都明白再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们心生嫌隙,有的只是平淡厮守里他的捉弄肃。   上官惊鸿一怔,低咒一声,翘楚尖笑着逃,很快让他一把逮住,拦腰抱了起来。   “放开,好歹还在人家行宫前啊。”   “她又不会出来,里面够她忙的了。”   翘楚心里一动,“我听到声音,好像挺热闹的,都谁在里面?”   “她不是让我过去么,我将周磊、林瑞还有几个文官都带过去了,她本就‘无恙’,我替她诊断完自是离开,留下周大人林大人几名青年才俊和公主畅谈治国政见。本想让你来找我,我可借故离开,谁知你肯不合作……”   翘楚一愣,笑骂道:“你人都走了,彩宁看到他们岂不碍眼,你这不是变相整治那两人。”   “我当日不和彩宁联姻,今日也绝不会,这些年青人还需要磨练,难道东陵便非要依靠西夏不成,那我派左兵到荻国去做什么。”   翘楚听他轻声笑开,背脊一个激灵,左兵的事还有猫腻……   “若成,你便不怕他手握大权以后会反噬?”   “东陵有他的母.亲,这里是生他育他的地方,哪怕他遇到过再多不堪,我相信,到最后他还是不会攻打自己的故乡。”   “我怕……”翘楚微微蹙眉,终是没将心底的忧虑说出来,对于驾驭左兵,上官惊鸿有他的想法,她不宜多加干预,遂道:“那两位大人,你今天本就没打算动他们吧。”   “是,我只是要他们承你的情。这样的事以后还陆续有来,翘楚,你怪我么?”   “不会。这是你的国道,我自是……”   听她毫不迟疑的回答,上官惊鸿心里一紧,这多日来拘禁在心里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拂袖挥灭桌上灯火,扯下罗账——   当那股潮热掠夺铺天盖地席卷到她身上,翘楚方想起一个问题,他们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寝殿?可她无法说不,也不愿说不,她被他压制着双手,被带进全然属于他的世界里……   *   夜影绰绰,夏府。   夏海冰送客出府,长叹了口气,道:“今晚唤你们过来吃酒,你们当真当作吃酒来着了,一句话不说!罢,你们不说,我来说。既同朝为臣,便当好好侍奉皇上,为东陵效力,云苍局势风起云涌,你们都是将相之才,切莫因一己之.私误了国事。将相和,方是东陵之福,百姓之福,你们都曾生活在这社稷最低最底之地,莫忘了当日之志才好。”   宗璞躬身一揖,道:“是,谨记义父教诲。”   他说着看向夏海冰另一侧的男子,左兵沉默半晌,夏海冰心里有些不安,却终听得他道:“老师提携之恩永不敢忘,人不犯我,我自必不犯人。”   夏海冰看他踏着夜色远走,不觉又是一声低吁,“宗璞,公主之事,我私.下曾探听过他的口风,他并无他意,你大可不必——”   “没有?从牢房救皇上开始,他便在冬凝身上打主意,当然他要的并非冬凝,是为以后的权力铺路……义父,左兵这人养不驯,有一句话我一直没对皇上说,说了皇上也不会听,左兵此去荻国,必是东陵他日祸乱,五年,十年……必起风波。但是,有我一天,必不会让他得逞,无论是冬凝还是东陵!稍后,我将请命出使北荻,监看着他。”   夏海冰苦笑,看着另一名男子冷笑道罢也告辞而去,抬头望着天上月轮,“不谢,我这一生帮助过三个少年,他们都是人中龙凤,你说,他们以后都会怎么样?”   回答的并非多年前的软语轻笑,而是大街更夫的报数。   *   通往宗府的马车上,宗璞淡淡吩咐马夫,“今晚不必去公主府。”   马夫看宗璞气色甚好,微微奇怪,这位主子天天晚上都要去公主府蹲蹲点方休,今晚不过去?他向来不多话,还是问了一句,“大人?”   “方才宫中宴罢,她答应了我明日的邀约。我说过,必定会等到她为止,你看我不是终于等到了了么。”   马夫方才省悟,听他低笑霭霭,一鞭抽打在马儿身上,驱车奔行,眼梢到处,月朗星稀,明天想是个晴天吧。   另一边,左兵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到了柳子湖畔。   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女子站在那里,正看着湖心画舫,灯火莺红处,歌乐笙笙。   中年男子看他到来,施了一礼,笑道:“大人可终于来了,小姐等了好久了。”   这人正是樊府管家。   听提到小姐,左兵素来冷淡的脸上微见柔和,女子却似乎仍沉浸在湖中歌舞升平里,并不曾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他脱去外氅,轻轻披落到女子身上,女子方惊喜的回过头来,“大哥。”   他微微拧眉,低斥道:“小颖,怎么到这风月之地来了?”   “听说皇上和翘妃娘.娘也来过这里,还在这里遇到刺客呢。咱们很快便到荻国去了,我身子弱,你和姨.娘不许我多出来走动,现在还不走走看看,就没有机会了。”   “今晚便罢,下不为例。”   “大哥最好了。”   她一笑投进他怀里,左兵微微一怔,随之缓缓搂住她。   小颖心里微涩,若非他和他娘.亲自幼受她父亲照拂甚多,他还会对她这般好吗?他心里自有眷慕的如花女子,荻国天可汗的四女,素有才名,多得这位公主一直斡旋,天可汗才勉强控住如今局面。   但不管怎样,她和他相伴二十载,是谁也比不上的感情。.   她正想着,管家提醒道:“大人,入夜时分,公主托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秦冬凝?”   “可不正是那刁蛮多情的公主。”小颖掩嘴一笑,“她这个人最烦了,常送东西过来,说给我补身子,山珍海味,咱们府上便没有么,她倒图个什么。”   樊如素喜欢这位公主,左兵可不喜欢。她喜欢樊如素,更喜欢左兵。   左兵不置可否,管家恭敬的从怀里掏出信笺递过去,他心里突然一动,入夜时分,他在宫中赴宴,秦冬凝也是在的,有话为何不当面对他说?   也是。   他这些天有意疏远了她。一是上官惊鸿的意思,最重要的是,喜欢她的是樊如素,而非他。对她所做种种,为报复宗璞,也为更好地接近上官惊鸿,但他并不想伤害她,还是如今做法最好。   打开信笺,只见上面数行字,字迹算不得娟秀。   “左兵,我走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其实即便我真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和我说便是。倒是怕我以前纠.缠宗璞那样纠.缠你?不会啦。希望下次再见,你能将让樊大哥出来,我想和他吃盏酒。当年你父亲抛弃你母.亲,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如何过的来,必定悲苦不堪吧。若不是,亦不会有你,因为樊大哥不如你坚强强硬,有些事必须足够坚强的人才能撑起来。只是,这其实对樊大哥不公平。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亦身怀大抱负,但荻国之行艰难重重,务必保重。此次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我要四处去走走,我的梦想,樊大哥是知道的,会会各国的奇人异士,还有……行侠仗义,嘻嘻。   他日再见,祝君仍好。   另,小颖儿的病,我问过惊鸿哥哥,他说是自小落下的病根,无生命之虞,但难治。我已和翘姐姐说好,宫中一旦有好药,她便会派人送到荻国给你们,永不间断。   草包冬凝   果是草包。不知为什么,读罢这封半白不文的信,左兵的手竟微微一颤。   这一松,信笺便脱了手,随着寒冽的北风向湖里飞去。他提气想去追,小颖却掩身过来,轻声道:“大哥,这里冷,咱们回去吧。”   他遂住了手,替她掖好大氅。   他日再见……纸笺的字迹在湖里消融开来。   左兵没有回头。   应是不会再见了,他不会再回东陵。他的天地在北荻。有一天回来,倒是说不定攻打这个曾让自己所有苦难的国家。   *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向东晓大街驰去,马上骑士一身劲装,身段苗条。   路过刑部大门的时候,只见墙上竟递伸出数段繁茂果枝。   这些梅果竟经冬不落?   曾听七王妃说过这里和翘楚之间的故事,她轻轻一笑,心里的离愁便在这一笑里缓了许多。   她要不要进去偷一枝带走?   树根盘桓,根是世上最牢固的东西。无论她将要到哪里去,到燕国去看燕侯那位丑颜王妃,到沙漠之国乌孙去寻找早已失落的文明,还是到草原之国北荻去寻访那位名动天下的公主……她都会回来。   希望宗璞明天赴约发现她不告而别的时候,不会暴跳如雷吧。他和马夫老是到她家门口蹲点,她惟有出此下策。   惊鸿哥哥,翘姐姐,五哥,佩姐,保重。   左兵,保重。其实对他也许有那么一些口是心非,可她懂他的意思。   她一笑,一拉马缰,驰进黑夜里。   她不知道她此时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刑部院里,一男一女两人紧挨着坐在瓦檐上,女子正含泪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大街前方。一摸女子微凉的脸颊,男子将大氅套在她身上。   “都是你,害我几乎忘了来送她。”   女子脸上一热,低低道。   男人笑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过来送她。翘楚,她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们的看护。”   这两人正是翘宫的东陵王伉俪。   翘楚想了想,点点头,声音却仍有丝伤恸,“大家都走了。小七娘.娘,琳琅,小九儿,惊骢,冬凝,以后,四大和美人也会离开,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家。”   “嗯,你的宝贝敏儿也会离开你,他将来会有他的皇后,不再要你这个娘.了。”   听着上官惊鸿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口气,翘楚恼,赏了他一拳,“喂,我在伤感呢,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上官惊鸿盯着她,湛亮的眼眸里突然注入一些什么,层层桓桓的,那些深深的东西仿佛一下将她包裹住,饶是已经经历至此,亲密至此,翘楚还是心头一跳,就像当日初进飞天殿,她站在千百人里,看他从内殿缓缓走到大殿,给所有新徒作训诫时的心情,一袭雪衣,光华习习,照亮了谁的眼睛。   “一个人的生命里合该有多少过客,无论他们曾经怎么待你,好,坏,还是随时间变了心,留下或是离开,但愿意待你好的人会永远待你好,也一定会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随风散飞在耳边,领上有些紧窒,翘楚怔怔低头看,一双布满伤痕的手灵活地翻动着,正在替她系紧大氅系带,让她不受寒风侵蚀,她突然又湿了眼睛。   但她知道,这次是,幸福的眼泪。   ————————————————————————————   483 小怪物番外&后记文   小怪物番外.   1.名字的烦恼   小怪物名字的由来。   小官惊鸿:上官怪物。   翘楚不愿意,底下一干人反对当。   翘楚:上官小天,上官小歌,上官小红。   上官惊鸿很欢喜,底下一干人反对。   宁王及一众人:上官慕楚,上官爱蓝…女…   上官惊鸿死活不同意。   如是,激.烈争执无果,荣瑞皇帝捧出皇族族谱,按族谱记载,上代是“惊x”辈,这代是单字,有如下选项:敏,横,雷,操,衮……   众人一致决定,小怪物大名:上官敏。   2.抓周的故事   抓周是预测孩子前途和性.情的仪式,小怪物自不例外,周岁于殿堂在朝臣见证下进行抓周。   物品如下:玉玺、书、弓、笔、算盘、帐册、吃食、玩具……   如小怪物抓玉玺,则秉承父业,君临天下;书则允文好学,前途锦绣;弓则武艺超群,威慑天下……   小怪物一瞟眼前物事,一手抓了玉玺,将之塞给翘楚,众人欢呼正要跪拜,小怪物下手极快,又将书抓在手中,再塞给翘楚……如是将所有东西抓完,全部塞给翘楚,最后一把抓住翘楚。   众臣畏慑,全部纳拜,道太子文承武德,一统江湖。   上官惊鸿脸色如祸底。   3.教育的问题   小怪物长到五岁,到了接受教育的年龄。上官惊鸿翘楚夫妻二人琢磨一番,决定前期以自由教学为主,小怪物想学什么,便教什么,坚决让小怪物发展成为德智体美劳全能人才,小怪物性.情顽劣,二人又决定延请“外教”,上官惊鸿教,打得狠,翘楚教,舍不得打。   奈何五名太傅每位第一天上任均被小怪物吓走。   宗璞自告奋勇接下此活。   上课问:太子想学什么。   小怪物答:如何篡位。   宗璞呆怔盏茶功夫:为什么。   小怪物答:好将母.妃抢过来。   宗璞成为第六名辞呈的老师。   4.神童的养成   上官惊鸿一心传授小怪物一身医术,小怪物不肯学。某天,小怪物见翘楚一脸疼惜看着上官惊鸿的头发,遂跑去问宁王:伯父,父亲的头发为何是白的?   宁王答:因为你母.亲会心疼。   小怪物听罢,将一众太医赶出太医院,博览群书,做各种实验。如是者闭关七天兴冲冲去找翘楚。   翘楚看着满头银发的儿子,斥:你给我染回来。   小怪物瞥向幸灾乐祸的上官惊鸿:父亲也会。   翘楚一指上官惊鸿:你也给我染回来。   *   后记:十年   接到郎霖铃来信的时候,我正游走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里。郎霖铃这多年来一直和翘楚保持联络,而郎霖铃一直和我保持联络,也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接信以后,我匆匆赶回朝歌。   阔别十年,我终于回到这个地方。   我以为守城的士兵会拦住我,本待报上姓名,便让郎霖铃出来接我,看在她面上,我应得进皇城。   没想到,士兵并未阻挠,听到我名字后,便放我进去,又说让我去常妃殿,似乎有谁早便吩咐下来。   对了,我姓沈。   在向常妃殿狂奔的过程中,我想到了十年前,老宅一役过后,我当时失魂落魄的在附近树林里行走,无意中竟听到龙非离和翘楚在林中的单独谈话。与此同时,在我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上官惊骢也走到此处,定住脚步。   龙非离对翘楚说,他猜,上官惊鸿极大可能骗了所有人。   夏桑和段玉桓身上的灵识并非两大古佛,而是上官惊鸿所控,已恢复神力的飞天。   也便是说,是上官惊鸿刻意制造了平和的局面,强行让一切回到正轨,他确是强行归的位。   在假借夏桑之身和我们说话之际,他暗中实是透过灵识施法阻止古佛重生。古佛是他的师尊,他未必就会下手杀了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将古佛沉睡的灵识放入六道轮回之中,让他们自此转生为寻常百姓。   离开的时候,龙非离对翘楚说了一句:花好堪折直需折。   现下回想起来,龙非离的话应验了,作为逆天的惩罚,古佛在被上官惊鸿投入轮回前必定对翘楚下了什么厉害的禁咒。   郎霖铃派人送给我的,是翘楚的病危通知。   终于,我赶到了常妃殿。   十年风霜苦,十年谁还能旧如故。   殿外往日熟悉的人都在。龙非离、朱七、龙无霜、年琳琅、宁王、佩兰、七王爷、七王妃、老铁、方明、景平、景清、四大、美人、彩宁、宗璞,秦冬凝……   郎霖铃似乎早已到了,这时就站在他们中间。   人人神色苍凉。   有些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这许多年过来,他们早已名遐天下。譬如宗璞,秦冬凝,还有没有列席的左兵。   不似我般默默无闻。   十年,我宛若过了百世,又好似弹指一挥,从没有过悲喜,我去过很多地方,却只觉风景都一样。原来,我那么不开心。   我不知道郎霖铃带着什么心情回来,对我来说,也许绝望里带着那么一丝希望。   我没时间想太多,因为我也如她们一般,目光很快落到前面那个男人身上。   他侧身站着,一身青袍银丝如瀑,容颜似玉还是当年模样,他眸光如莹,竟也没有喜悲,只温柔地凝着手中女子。   我心跳厉害,说不出那种害怕又惶然。   我终究来迟一步。   他抱在手上的人眼睛紧闭,脸色蜡黄,眉目间透着一层死气,容颜已算不得美丽。   只是,她嘴角居然浮着一丝浅浅的笑。   笑吧,但这次你终于不能再在我眼前醒来。   那是古佛对她的惩罚。   她是合该受到这惩罚的。   她得他十年盛宠。   即便在荒瘠村落,亦能听到他们的消息。谁不说翘妃好福气。   前几年,我悄悄去过老宅几次。   在那里看到过他们一家三口。上官敏越长越像他,三人在外面拔菜摘豆,乐也融融。   也看到过只有他和她两个在一起。   他们似乎不时到那里去。   有一次,他在花圃里除草施肥,她在屋里哼着曲儿做饭,他突然抛下铲子奔进去,在背后抱住她,轻轻去吻她后颈的汗。   自此,我再没去过老宅,而是在东陵到处游荡,像个幽灵,像只浮萍。   “好了,你们都和她见上一面了,我这就带她进去。”.   上官惊鸿突然淡淡出声,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惊鸿……我……我们在这里等你,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沙哑的嗓音,我以为是我发出的声音,却发现是郎霖铃。   彩宁这时亦踏前一步。她已是西夏女王,我真不懂,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   我不该笑她,五十步笑一百步有意思吗。   上官惊鸿朝郎霖铃颔了颔首,便不再说话,抱着翘楚往前走。   我这才看清前面是什么东西。   那是幢地宫,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四壁。   常妃殿什么时候被改建成这样子了?   这个地宫的模样很熟悉。   我一惊,突然想起,这不是第十九墓室吗。   不同的是,这个地宫门口没有鲜花,也没有那扇厚重逾千斤的石门。   我确信,蝴蝶效应已经改变。   因为死的是翘楚,这里也没有其他墓室,不似在中国。更无陪葬妃嫔。   他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里,最后,我只看到他低头碰碰翘楚的脸,便消失了踪迹。   我们在外面等着,过了好阵子却仍不见他出来。   我有些紧张不安,终于,我按捺不住要进去找他。郎霖铃和彩宁似乎也有同感,我起步之际,她们竟已走在我前面。   其他人也似乎突然省悟过来,后面都是乱哄哄的脚步声。   当我们只差一步便踏进去,突只听得“轰隆”一声如闷雷震耳,我们惊呆之际,阵阵硝尘在四周荡起,那地宫入口竟已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封住。   上官惊鸿将墓室封死了!   我们一阵惊惶失措,老铁等厉声叫唤着他的名字,人群中只有龙非离和朱七没有动作,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们竟认为这结局合理?   我们无法弄开这石门,龙非离便不能么?   我方央得龙非离一句,却听得背后冷冷一声,“谁也不能动这门。”   那分明是孩童的声音,听去却让人有股心惊胆战的感觉。   我猛然转身,果见一个孩子站在我背后。   无怪我方才便觉得奇怪,谁不在这里,上官敏也不该不在这里。   他身上竟是一身明黄。   那是皇帝的袍服!他是早有预感上官惊鸿会封墓,还是上官惊鸿早便对他有所交待?   但这个上官敏真的让人害怕。   他的身量和一个十岁孩童无异,眼里的光芒却锐利寒冽异常。   上官惊鸿性.情虽淡漠,但面上看去无害,这少年却不同,骨子里都是冷漠,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我也顾不得其他,一指那石门,急道:“你父皇在里面,他要将自己困死,你不救他却在这里阻挠我们做什么?”   上官敏挑眉一笑,“沈清苓,你以为他若不想死谁杀得了他,但若他自己要死又有谁能阻挡,再说——”   他突然淡淡道:“里面才是他该呆的地方,我母.亲在里面。这门他施了结界,即便是天帝陛下也无法打开。”   “他难道要在里面陪你母.亲,你母亲已经死了,魂魄也湮灭了,这次他若还能用凝魂之法再救她早便救了。”我又惊又怒,厉声道。   上官敏却似乎没听到我说什么,负手于后,淡淡看着黄昏的天空,“嗯,我母.亲的魂魄是湮灭了,方才我们亲眼所见,灵识尽数散入天地田野,连凝魂之法也救不了,因为我父皇逆了天,除非老天愿意……”   他说罢住了口,缓缓环了众人一眼,宁王等人不知是想明白了不再阻拦,还是被他一看慑了心神,竟都不再挣持。   上官敏一声低笑,转身离去,背后跟了一众侍从。   我看着他的背影,脑里一片空白,便似有人拿刷子将我心上的肉一片一片刷下来。这个少年,以后必是个可怖人物。他不是个专情到极点便是个无情到极点的男子,这世上没只怕没有东西能打动他。上官惊鸿还会喜欢翘楚,他——   但那和我无关。回归仙籍对我来说再无意义,这世上已没有飞天。以前好歹还有个盼头,现在……我视线全然模糊,却在这凌乱里看到前面郎霖铃眼里一闪而过一抹什么。那是一种类似执拗的情绪。   我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我也会一样。   若他还能转生,这次我必定要先找到他。   我怔怔想着,看斜照将前方的莫愁湖染得火红,湖畔似乎有一缕白色身影掠过,我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我知道,这个人也会到中国去。   逆光札已不知所踪,要去中国只有一个办法。   死。   但我不惧。   我用力合上眼睛,清楚知道,这已是我的一生。   ————————————————————   48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一)   2013年,中国,A市。.   秦歌是在听到隔壁的骇叫声醒来的,他快步走进客房,女人投进他怀里,他轻声问道,“怎么,又做那个噩梦了?”   “嗯。”林羽将头埋在他怀里,有些贪心的汲取他的气息,“我又梦见那个皇帝死了,我很害怕,只是,若我是那个先他死的妃子,倒是幸福。”   “我倒觉得你会是皇后。”   “嗯?德”   “你处事大气,在部队里很有口碑。”   林羽心里一甜,她知道他指什么事,那天,有名叫方丰的中校过去,她正替一名小兵做诊疗,没让方丰优先。她笑道:“我就一名小军医,能有什么口碑。也不是不害怕方丰,不过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对了,下星期便是你爸的庆生宴,我紧张得很,你说买些什么送给他好?你说他和你妈妈对我……?”   “方丰仗着他老子是上面的人罢,若他为难你,你拿我来挡就是。我爸爸那里,不用送什么东西。”秦歌淡淡说道,手上亦体贴地替她拭去汗水。   林羽一阵甜蜜,又一阵失望,她虽被邀参加他家宴会,但他却似乎并不愿多谈他父.母,这可解释为他对自己的婚事并不着急。她是他们军区里一名军医,他却是部队里的传奇人物,上头批示已下来,他本已是少将,即将再晋一级。家势显赫,前途无量。   她初一见面便喜欢上他,并非因他家里,仅是他这个人便有足够的资本。   她对他暗中示好,没想到他接受了嘤。   她知道,他之前有过不少女人,这个问题在那种地方其实很是忌讳,人们对他的评价却一致说好,并无一丝坏消息传出来。虽说他军衔不小,背后又有大靠山,但坏事传千里,可见他很会做人和办事。   这些消息还是她从林思微嘴里听来的。林家和秦家是世交,势力比秦家还厉害,两家孩子亦熟悉。   她会认识林思微,一是因为他,二倒也凑巧,林思微今年大三,是她外祖父艾威博士的学生,她外祖父任教于A大历史系。   当然,林思微对秦歌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据她私.下通过军区里的其他渠道打探,她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女朋友,而且,他心口上有个“羽”字的刺青。这刺青他没告诉她,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想到这里,她终又笑了,柔声道:“秦歌,今晚我去你房里睡好不好?”   秦歌正站起来,闻言道:“我在这边陪你吧。”   林羽一怔,心里倒仍是甜蜜。只是,说起亲热一事却甚是奇怪,若说是军人作风,他之前却又交过不少女朋友,可她和他交往一段时间,除去偶尔的亲吻,他从没对她……哪怕她在他公寓里过夜,他也没有表现出那种欲.望。但他对她很好却是毋庸置疑的。   他抱她躺下,两手很是规矩,她心里叹了口气,又想,来日方长。   耳边他声音沉稳,“睡吧,明天还要到林思微学校走一趟。”   “啊?”难得明天两人休假,林羽不禁懊恼,“你不是向来不爱和这小妹妹搅和的么?”   “林思翰开的口,说明天有她的演讲,我不好推托。”   林思翰是秦歌的发小,两人一起在军大院里干架长大,林羽低低“嗯”了声,秦歌笑道,“乖女孩,明天演讲一完,我陪你去买礼物。”   林羽大喜,紧紧偎在他怀里。   *翌日,A大历史系视教厅。   夏聪冷眼打量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孩,心生不悦。   他是国家博物馆研究院副院长,在考古方面有着极深的天赋造诣,年轻有为,在业界很有名,主持过许多大型古墓的挖掘和文物鉴定。最近,A市挖掘出一个大型墓葬群,古墓的历史系.性却无法被核实,墓室前部出土的器皿从工艺来看竟判断不出朝代,国家极为重视,遂派他过来,协助A市博物馆馆长艾威博士主持考证工作。他受A大之邀,成为校历史系的荣誉主任,新来乍到,今天在这里主持系里一场重要的演讲比赛。   比赛已经开始,数百名师生嘉宾危襟正坐,这个女学生却在众目睽睽下推门进来,她迟到不说,最离谱的是她脸上的妆容,分明便是个泡吧滋事的不良少女,且听她报上名字,旁边嘉宾席上艾威博士又一脸诧色,竟还是参加演讲、艾威亲带的一名学生。   她这副鬼模样,也看不清容貌,但看她倒是一脸平静,他心里越发厌恶,一瞥表上名字,冷冷道:“翘海蓝,比赛完毕,你到系办公室来一趟。”   被唤作海蓝的女生轻轻“嗯”了声,便转身往里走去,他淡淡又附加了几句,“学生便该有学生的样子,别让人以为你是夜总会里的坐台小姐,你既选择这个专业作为学习目标选择参加比赛,便应该予以尊重。”   艾威欲.言又止,他并没卖账,他是学术界大腕,自己虽不当一回事,但人若敬他,他自敬人,像这种不要脸面的女孩,他亦不会留情,不管她是不是艾威带的。   哪知,那翘海蓝却突然返身看了他一眼,他以为她要反驳,她又什么都没说,他目光利,却看见她圈在袖里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她慢慢踱回去,厅上有些是她同班同学,对她低声指点,又有几名女生同情地看着她,小声道:“海蓝,这边,留了位子给你。”   场中被夏聪吓得停窒了一下的男生继续演讲,海蓝从过道经过的时候,却被一道戏谑的男音叫住,“喂,坐台小姐,你后面的裙子破了。”   海蓝一怔看去,却见出声的是一名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坐在她同班同学林思微身边,模样和林思微有几分相像。他旁边又坐了两名男女,容貌气质都是上佳,尤其是那个身穿黑色休闲外套的男人,眉目如远山,清俊到极点,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微微一动,只是对方却极为沉静冷淡,看也不看她。她是知道林思微家世的,知道和她来往的人非富则贵,又听得林思微嗔道,哥,你理她做什么。她一笑置之,正想继续往前走,那个美丽的女人却道:“秦歌,你的外套给她一下吧,到底是女孩子,裙子破了不好看。”   48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   海蓝想,这个男人未必愿意将外套给她,裙子她开始没注意,现在想想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和客人挣扯的时候破了线。.   夏聪说对了,她确实去了当坐台小姐,但也只是纯粹陪陪唱歌,不陪客出去。   清晨来了几个客人,其中一个喝了点酒,要她去开房,她不肯,便争吵拉扯起来,那几个人是有大背景的,有个男人似乎还有军衔在身,她当时也很是害怕,经理出来调停也不行,幸好经理当时说了句听说中校快要晋升,看在这吉利上,就饶过她这次吧,对方本不愿意,她灵机一动,冷静的说了句,这当口闹,闹出什么作风问题来对前途不好吧。   对方这才放她一马,只狠狠警告了她几句。   她也知道比赛不能耽误,但她已拖欠学校几项杂费很久了……趁周末出来上工赚钱。   她本也没打算要这外套,没想到那个叫秦歌的男人还是将外套脱下放到女人手上,女人将外套递给她,温声道:“穿上吧。德”   看两人情态似乎是男女朋友,海蓝知道,男人是看在这女人份上,抿了抿唇,还是接了,道了谢——毕竟,这女人眼里是一片善意。人有时可以顽强的对付恶意,却无法拒绝最轻微的好意。   林思微皱眉看了眼女人,“林羽,你这是做什么。”   海蓝心道,原来这年轻女子叫林羽。   林羽笑道:“举手之劳罢。”   林思微轻哼一声,转向秦歌道:“看看你的女朋友,同情心泛滥,你们军人不是最讲风气什么的,怎么将衣服借给这种人。”   秦歌本淡淡看着台上演讲,闻言反问,“她不是你同学么。嘤”   林思微一怔,琢磨了一下,吃不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可不可以理解为……秦歌是因为她才借的。   她一时忽怔忽喜,林思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坐在后面的海蓝一下,这女孩子挺有趣的,看似和出来玩的女人没甚分别,但眼睛却很是清纯。身上似乎**着一种互相矛盾的感觉。虽化了浓妆,但以他换女友如衣服的经验来看,这女生的模样不错。   “你不是才刚换了个空姐么?”目光仍认真在台上的秦歌突然一句过来,他一怔,随即一笑给了他一记老拳。   ……   演讲比赛结束,各人陆续离开。   海蓝赶紧上前截住正.欲离开的几人,艾威也过了去,朝她点点头,低声说了句,以后注意点,一会去向夏先生认个错。海蓝点头,说知道了。   这时,秦歌谦彬有礼地和艾威打了个招呼,海蓝方知,林羽竟是博士的外孙女。她想了想,还是将外套递给林羽,“林小姐,谢谢。”   在林羽伸手接过之前,秦歌搂住她,“现在拿倒不如当初不给。”   海蓝一怔,却见他目光掠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她脸上一热,怔仲间,众人已转身离去,耳边只留下林思微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你穿过秦歌自是不要。   她微微苦笑,看了看衣服,范思哲,对她这穷学生来说,是奢侈品了。   *   和寝室几个女孩子说了声,一看,夏聪已经不在,她直奔系办公室而去。   因是午饭时间,系室里已没有多少老师在,夏聪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时门开着,一办年轻男女围着他在说什么,人人眼带兴奋和笑意,热烈的很。听去似乎并非什么学术问题,而是在邀他参加一次什么活动。   海蓝心想,这位夏主任倒像个明星。   她站在角落等他,打量过去,他肤色白皙光洁,脸上线条刀砍斧凿般,那是一种棱角分明的冷俊;明明是个文人,眸子幽暗深邃,却又略略透着丝狂野,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   加之他身型伟岸,黑白相间的外套衬衣,确是像杂志荧幕里走出来的人。   ……   好不容易一众男女散去,夏聪伸手揉了揉眉,眼角余光一映,只见一个女孩安静地站在门后,他微微一怔,是她。看样子,她似乎等他许久了。   “你来了怎么不出声。”他淡淡问道。   “您在忙……没关系。”   夏聪心里倒是一声轻嗤,忙?不过是一帮年轻人搞的什么郊游,邀他参加罢。他到底没有拒绝,工作的时候他是工作狂,闲暇时亦喜欢四处走走。最近在准备那神秘墓室的开挖前期准备,也忙了好阵子,便去转转吧。   他本想训斥她几句,这时反而有丝说不出口,他瞟了眼手表,这翘海蓝大概等了他大半小时了。最重要的是,这不良少女的专业功底竟是十分扎实,一番演讲下来,竟精彩纷呈,若非贪玩熬了夜,声线沙哑,又给他和几名评判扣了着装分,三甲必入。   只是,看到她的脸和她肩上的男装外套,心里突然有丝烦躁——视教厅所见,这外套的来由他也知一二,微微沉声道:“回去将脸弄干净,将衣服换了再过来。”   到海蓝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夏聪怔了好一下,没想到这女孩卸妆后看去竟极是清秀灵气,心里随即冷笑,人不可貌相。   但这翘海蓝安静地低着头似乎等在他训示的模样,反让他又将一番训责的话咽了回去,出口变成了“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玩不是这样玩的,走,吃饭去吧,我算是耽了你的吃饭时间,这顿我请客。”   她一怔,说不用。   夏聪已径自走出去,她无奈,只好跟在后面。这样一直走到学校饭堂。饭堂门口,又见到林思微几个人。   ——————————————   486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   艾威博士的脸色很难看,看到她,竟招手叫她过去,夏聪见状,淡淡道:“我在五楼等你。”.   饭堂五层,每层价格递进,五楼是高级餐厅,海蓝还没答应,夏聪已进了去。   方走到博士面前,艾威便厉声问道:“海蓝,你昨晚到哪去了,大声告诉大家,不许说谎。”   原来方才林思翰做的东,请众人吃饭,席间大家祝贺林思微拿了演讲赛第一,艾威是个口直心快的人,无意中说了句,若非海蓝状态不好,和思微有一拼。这话本没什么,林思微却不喜欢,她家世好,自身条件也优秀,偏偏博士最喜欢的学生却是海蓝,便连和她庆祝也提起海蓝,她立刻回道,博士,你别将我和一名妓女相提并论励。   博士知道海蓝的情况,她父母年轻冲动有了她,本就没多深感情,后来离异各自再组家庭,更不管她。她十六岁便从家里出来,被高中一个好心的老校工助养了几年。早前老人却被检出重症,需钱医治。家里给的生活费虽不多,但加上奖学金还是勉强够海蓝花销的,老人的病却将她推入困境。她将身上的钱都给了老人,为了筹钱,又做了好几份兼职,却还远远不够。艾威常私.下资助一些国家拨款不足的考古队,自己身上分文不多,没有办法帮她。   他知道海蓝是个有分寸的女孩,绝不会干那种事,听得林思微这样说话不由得大怒,一顿饭不欢而散,出得来刚好看到海蓝便将她叫了过来。   还别说,若问话的是别人,她还真打算说谎。海蓝微微苦笑,握紧双手,最终还是道:“我去了夜总会当陪唱。”   众人一听,都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林思翰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讳,更是吹了声口哨说,姑.娘,你有种。林思微得意地笑道:“博士,你现在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吧!”   艾威一阵面红耳赤,海蓝却冷静地看着林思微,道:“我只是陪唱,没做其他事情。”   林思微一声冷笑,“谁信!肃”   艾威怒道:“我信。”   他常年做学术,为人耿直,也不懂转弯抹角,又对林羽道:“小羽,你和秦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兼职,给海蓝介绍一下,这孩子家里有些困难。”   林羽心想这女孩也可怜,看她模样性.情,自己倒有几分喜欢,但她只是名军医,又哪有什么好工作介绍给这女生,遂看向秦歌。   秦歌不是个心软的人,哪怕方才在看到卸妆的海蓝从远处走过来时,心里竟微有丝异样,但这些年来,被他看上的女人也不少,他自不放在心上,只是既和林羽交往,艾威开到口,他略略一想,记起家中钟点这些天有事不能过去,他还来得及请新的,便道,“你愿意干钟点活吗?”   海蓝其实并不愿意接受这种居高临下般的施舍,但她确实需要钱,于是说好,又道了谢。   ……   艾威虽高兴,但他不愿海蓝在这里担待林思微的眼色,谢了秦歌,便带海蓝离开了。   林思微心里恼怒,当然,她不敢对秦歌发脾气,便向林羽开火,“林羽,你怎么敢将秦歌家的钥匙随便给这种人?”   林羽内里很是讨厌林思微,但脸上还是好脾气地笑了,没说什么。林思微被秦歌瞥了一眼,有些害怕,哪怕秦歌平日对她甚是纵容,倒是林思翰哈哈一笑,道:“傻妹妹,你认为A市有谁敢偷秦歌家的东西?”   林思微顿时一窒。   *   林羽想,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从商场买完礼物出来,她对秦歌说今晚想回家陪父.母,秦歌一笑说好,她心里一阵失望,她原是试探,希望秦歌主动开口让她到他那边过夜,哪知他却没有。   当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没说懊悔的话,她不愿意让秦歌认为自己依赖他,哪怕她其实是——她心里也存了丝希望,希望秦歌回家会想她,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   回到家的秦歌却没有打电话,此时,他正怔愣地看着浴室。   他差点忘了给自己新请了个钟点,但若说回家一刹看到整洁的客厅微微一怔,当随着洗舆声走进浴室,眼前情景,却让他完全僵住了。   女孩正蹲在地上认真地对付着盆里的东西,那是他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家里的洗衣机正好坏了,新的要明天才送过来,虽说官做大了,他一直还保持着军人的习惯,衣服自己洗,或许该说,他不愿意别人碰他的衣物——尤其是穿在里面的。   而此时,翘海蓝同学一手泡泡,正拿着他的底裤用力搓洗着。   海蓝听得脚步声,也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被区里军兵敬畏地唤作首长的秦歌同志假装没看见海蓝手里的东西,走到洗舆盆里洗了一下手,快步走了出去。   海蓝也是第一次替男人洗这个,脸热得不行,赶紧将衣服洗好。   瞪着盆里的衣服好半晌,她咬咬唇,最后还是认命地抱着盆子走出去——要到阳台,必须经过大厅。   厅里天花数盏壁灯只开了一盏,但微暗的灯光还是将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的有些面无表情的秦歌的模样照得清晰,海蓝正想仿效他,若无其事的到阳台晾衣服,秦歌却走过来,从皮夹里抽出一叠百元面钞递给她,淡淡道:“晚了,回去吧。”   这时,有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海蓝“呀”的一声,说了句“我的汤”,于是,秦歌被无视了,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底裤向厨房奔去。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87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   搬进这幢公寓以来,秦歌的开灶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做饭。以前在父母那边在军区或在外面吃。林羽是他带回公寓里的第一个女人,她父.母是大学教授,家境不错,她不会做饭。   除非应酬,否则他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没想到今晚——从洗衣到吃饭,将他的惯例全都打破了。   他也是嘴.贱,翘海蓝出门的时候,轻轻抚住肚腹,似乎是胃痛,他将她留了下来吃饭。毕竟是她做的饭和汤愧。   这个“坏女孩”比之前的钟点好上太多,只是,这晚餐却——   海蓝看男人盯着桌上的食物,面无表情的表情到现在没有变化过,低声解释道:“就是……博士和林小姐通过电话,他知道我在这边,就给我提个醒,告诉我你还没吃晚饭,可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在外面吃,就做了这个,你饿了可以应付一下,如果你吃过了,处理掉也不会太浪费。”   秦若非想先回来洗个澡,他确实会在外面吃。   桌上没有多余碗盘餐具,只有两盆泡饭。   这是秦歌活到二十七岁以来吃过的最阶级的阶级餐。   原来他就值一碗素菜泡饭的钱。秦歌捏了捏眉,有些阿Q的想,幸好她舍不得让他吃肉吠。   他是个素食者。   “辛苦了,吃饭吧。”   翘同学的脸和盘里的西红柿一个颜色,秦歌踱到一处,拿了遥控,将悬在墙上的70寸平常基本拿来当摆设的电视打开。他自觉和她之间不会有什么谈话,声音会让她少些尴尬。   瞟了眼画面,里面是穿着花花绿绿宫装的人,他正想换台,海蓝正抬头,眼里晃过笑意。   他硬生生收回手,他对电视剧没兴趣,多用电脑搜索咨询和办公,偶尔只看看新闻台经济台。   海蓝似乎看得很欢乐,他侧身看了几眼,一堆阿哥头里站了一个外国人,宫门外泊有汽车……这很好看吗,他皱了皱眉,海蓝似乎看到他脸上不以为意的神色,有些尴尬,又低下头,他遂道:“这穿越剧拍得不错。”   海蓝本来埋头吃饭,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这不是穿越剧,是新还珠,新的重播了两年,旧的都播了十三年了。你没有看过吗?”   这是秦歌二十七年来第一次被认为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他知道国家最新型的机密武器,他主持过最大型的军事演习,他初中便在股票市场赚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可他居然没看过还珠。   他闭闭眼,低头吃饭。   海蓝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去按遥控,秦歌心里莫名一躁,伸手去阻止,“看你的还珠好了。”   海蓝没想到他会来“抢”遥控,手仍停在上面,混乱间,被他的手指擦过,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那粗糙的触感温暖的温度似乎一直留在她手上,海蓝脸上热热的,不敢再出声,两人就在不知谁按出来的雪花频道沙沙沙里吃完一顿饭。   擦了碗筷,海蓝告辞,秦歌再次将钱递给她,她看了看,估计这叠百元面钞至少有二三十张,她道了谢,忙又道:“我明天放学过来。”   秦歌并没打算要她明天再来,淡声道:“这是今天的工钱。”   海蓝一怔,抽出一张,便将剩下的一叠递还给他。   秦歌没想到她这么倔强,眉头一皱,半晌,终于道:“一周左右,做到我的旧钟点回来。”   海蓝似乎很是是惊喜,嘴角浮起丝笑,秦歌看她两颊酒涡浅浅,心里竟微微一荡。   他心里很快一沉,此时已差不多接近十点,他本想让司机小夏过来送送她,却终于什么没说关上门。   “啪”的一声,海蓝差点没被大门撞上鼻子,她刮了刮鼻子,轻道,拽什么拽,怪人。   怪人正好将门打开,想将她摘下干活的腕表拿给她——海蓝吓了一跳,接过东西,飞快地跑下楼。   秦歌抱手站在门口,听得楼道间传来一声“哎哟”的闷哼,某人似乎差点摔倒,他嘴角一扬,心情终于明快起来。   *   翌日,A大。   下了课,夏聪没有立刻离开。   他年轻英俊,名气大,课又讲得风趣幽默,不似系上教授死气沉沉,很受学生欢迎。只是,多个想围截他的学生这时都有些不敢轻易妄动,夏聪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好,眸里带着些丝沉霾。   有两件事,是夏聪没有预料到,一是翘海蓝昨天居然放他鸽子,结果他对着被那不良少女派来告诉他翘海蓝有事先走的老头子艾威吃了一顿饭。   二是,他此时正向她走去,她从位子上起来,侧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视若无睹的从他身边走过去,剩下他直挺挺的站在过道上。   他薄唇一抿,夹了教案正准备离开,突听得有个男生大声喊,“哎,翘海蓝,等一下,下周的郊游你费你还没交。”   翘海蓝已经出了教室——旁边一名女生低声道,“张同学,海蓝不是才刚交班费和资料费么,她……大概不会去郊游啦。”   班长张青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好班长,却偏是个愣头青,道:“可是,那里很好玩啊,还有古迹探秘鬼屋过夜什么的,夏主任和咱们系里几个教授都去呢,有些同学还要了自己的朋友过来,很热闹啊。”   那女生叫丽容,和海蓝一个宿舍,她闻言只能无语地翻翻白眼,和她一起的两名女生却忍不住了,其中一个叫郑佩佩的咬牙道:“海蓝没钱交。”   她说着,又看向其他两人,低道:“要不我们凑钱帮海蓝交?”   丽容有些迟疑,“海蓝心里会难受吧,再说,这也不便宜,要三百多块。”   郑佩佩一怔,却听得有人轻声道:“我替她交。”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88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   几名女生和张青都顿时怔住,这替海蓝交钱的是夏聪。.   他不是才训斥过海蓝吗。   “夏教授。”   夏聪交了钱正准备走,却被人叫住。   他向侧方的女孩看去,他对这女生印象也很深——演讲比赛第一名的林思微。   林思微道:“教授,你别被翘海蓝骗了,她怎么会没钱交,她到夜总会上班。”   夏聪心下一沉,郑佩佩怒道:“林思微,你有必要这样诋毁海蓝吗,大家同学一场,留点口德的好。励”   林思微一声冷笑,她想了想,淡淡道:“诋毁?我是听博士说的,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是信了……还是说,你们认为她昨天那副样子出现是因为什么……”   方丽容吃着惊,小声道:“她说,有朋友过生日,大家去ktv玩。”   林思微没再说什么,又和夏聪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她知道该怎么拿捏,有时说多了,过尤不及。   留下几名女孩子又惊又愕,旁边有些学生听了,低声讨论着也走远了,丽容看象佩佩,“你怎么看?”   佩佩可以说是宿舍里四个女生的主心骨,她皱紧眉头,沉声道:“咱们问海蓝去,若她真骗了我们,我以后再也不理她!”   …肃…   夏聪快步向办公室走去,想向艾威求证,随即又想,那翘海蓝的事关他什么事,这种女生他也见过不少,他倒是怜什么才,这女孩甚至还算不得很出色——他不觉握紧手中教案,突然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按下接听。   “哥,下星期四晚上你有空么?”   堂弟小夏的声音从电话来传来。   他这堂弟在军区机关做事。他从B市过来,各种忙,倒一直还没找过这位堂弟,遂道:“行,咱们喝酒去。”   “那就是……你有空?”   小夏的声音听去方才还有些紧悬,这时分明松了口气。   夏聪心里反倒有丝疑虑,低声问道,“你捣什么鬼?”   “我和你之间还不容易吗,哥,是有个大人物要见你。”   夏聪心里更一咯噔,他知道小夏跟的人来头极大,遂几乎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几位首长吃饭时说起市里那个神秘古墓开挖的事,那位林首长对考古这块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听说这古墓似乎极不寻常,他们知道中央那边派了人过来和咱们市里的艾威博士一起主持工作,想将艾威和特派员都邀请过去吃个饭,我一听,这特派专员可不是你吗……”   夏聪反问,“于是你自告奋勇?”   “这拉扯出来到最后还不是知道你我关系,我自告奋勇还能记得一功,倒省得艾博士出面。”   小夏笑道。   “我不去。”   “哥!”   小夏顿时一窒,他知道夏聪原则性.强,若说不去还真的可能就不去,心里正忐忑,却听得夏聪低斥一声,又淡淡问道:“怎么见面?”   他一时惊喜,连忙答道:“秦府。那秦首长秦百川六十寿辰,在家里举行宴会。他和林云骢交情极深,林云骢借此和你聊聊,毕竟私.下见面怕会落什么口实。”   夏聪不置可否,又听得小夏提醒道:“到时的女宾肯定不少,对你有兴趣的只怕大有人在,你若嫌烦,事先带个女伴去最好。”   *   秦歌公寓。   林羽一边盛汤,一边笑问,“林思翰找你有什么事?”   “说林思微学校下周末有郊游活动,可以携带朋友参加。林思微交了四人费用。”   秦歌放下电话,走到饭桌坐下。   “她的活动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吧,”林羽心里顿怒,脸上笑意不减,手却攥紧汤勺。   及至看到秦歌似笑非笑,视线落在她手上,方复又低头盛汤。   “我又没说过去。”   她正吃不准秦歌到底在想什么,突听得他的话,惊喜之下,走过去抱着他在脸上亲了一下。秦歌拉她坐下,林羽微微失望,但心里到底高兴,又听得秦歌淡淡道:“你告诉翘海蓝一下,让她明天不必过来了,我有事回不来,家里也不必每天清洁。”   翘海蓝这几天放学都过来打扫做饭。她时间掐得甚好,在他们回来前便将事情做妥离开。   完全不曾阻碍到他们分毫。   林羽颔首,笑道:“倒是你认真,人家小姑.娘有困难,你将钱给人家就好了,还真要人家做足每项功夫啊。”   “那女生倔得很。”   “看样子也是。你直接告诉她不就好了吗?”林羽随口道。   “一个陌生人,没必要知道我电话。”   林羽一怔,心里倒是很欣喜,秦歌过去虽然女人不少,但每段时间里,只有一个女人,他似乎滥情却又很严谨,但她相信,她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她笑着接过秦歌给她夹过来的菜,问道:“明天区里有什么事吗?”   “方丰的批函下来了,还没正式举行仪式,部队里不知罢,他邀了我好几次,看在他老子份上,我明天过去一趟。”   “他老子?”   “他老子也升了。”   “这请你喝酒去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林羽不喜方丰,重重说着,果听得秦歌道:“嗯,夜总会。”   *   接到博士的电话,替林羽做的转告,今天不必过去秦歌家做饭,海蓝难得拿到空暇,决定到夜总会将之前的工资结了便辞职不干。她不知道秦歌的背景,更不会八卦地向博士打听一个和自己绝无交集的人的情况,想他该是个富二代,出手阔绰,又给她加了烧饭的钱。   哪知,还没走出门,头皮吃痛,竟是不知道被什么人狠狠扯住头发,阴洌的笑声从背后响起,“我表哥晋职了,谁还敢惹咱们!上次你不是不肯跟我出去吗,今晚我就要你跟我和我表哥还有一班兄弟都出去。”   海蓝大惊,却身不由己,被两个男人扭住肩手向一处包厢走去,诺大的大厅,许多男女看着,或吃惊,或看热闹的看着她被人拖着走,几名经理煞白着脸,却吱也不敢吱一声。   ————————————————   489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   进得包厢,有些暗滓的灯光下,可见沙发上坐了五六个男人,有年轻的,也有两三个上了点年纪的,各有小姐陪着。   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正斟着酒。   这男人姓严,是店中副总,平日里稍有身份的客人多让经验老到的妈妈桑出来活络活络,让经理相陪的客人不多,眼前却是唯唯诺诺、一脸讨好的严经理,这意味着什么。   海蓝越发心惊,这些男人她虽不全认识,但居中那个叫方丰的男人她是知道的,他便是她背后那个和她结下嫌隙的男人于建的表哥,在军区很有势力,之前还能拿方丰晋升考核的事来脱身,这次——果然,严经理拿眼梢看了扭住她的两个男人一下,便继续斟酒。   于建这时却笑道:“丰哥,还记得这妞吗。”   方丰本在和旁座一个男人说着什么,兴致甚好,闻言瞟了眼海蓝,那天的事虽非因他而起,但他被海蓝顶撞也有些恼火,只是这几天晋职心情大好,懒得去计较,这时看到海蓝,自起了折.辱的念头,但看她不施脂粉,模样清秀水灵,较之那些美艳的女人另有一番风情,不禁一动,遂对那副总道:“不必你了,让她过来给我们倒酒吧。”   严经理干笑几声,走到海蓝身边,沉声喝道:“好好招呼方少。”   海蓝怕归怕,脑里却已转过各种自救方法,这时挣扎反抗吃亏的是自己,只有先服软出了店再设法逃走。   所以当方丰推开怀里的小姐,充满挑衅和征服欲.望的看着她,扭捉住她的两个男人放了手,她慢慢走了过去。然而她方才拿过酒瓶,已被方丰扣进怀里,他手上力气很大,她一下贴到他胸膛上,男人轻侮的声音随即传来,“看去挺瘦,倒还有点料,嗯,我喜欢。我说于建,这小妞你之前驯服不了,我来替你驯一驯怎么样。”   于建哈哈一笑,阴侧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本来就非丰哥出马不可。”   海蓝几乎将下唇咬破,才勉强克制住将酒瓶敲到他头上的冲动。   将斟满的杯子递给方丰,方丰喝了口酒,在众人一片调笑声中,竟低头来喂她。   海蓝不明白旁边几个女孩眼里为什么竟还能闪过羡慕嫉妒,这世界真疯了。   她心里火痛如烧,却不得不在那个男人怀里咬牙闭上眼睛……在强烈的酒气逼到鼻端,她也快疯了之际,突听得门口有人道,“噢,我不过是出去接了个电话,这里立刻热闹起来。”海蓝不知谁进了来,但这道淡淡的声音却让她如获大赦,方丰甚至顾不上狎玩,立刻吞了酒水,笑答道:“看秦军长这话说的,可不是因为你回来咱们这地儿才热闹起来……”   这里还有比方丰军阶更高的人?军长……那是……什么概念……方丰笑得勉强,海蓝也听出来了,心头怦跳立下睁开了眼睛,想看看这无意中救了她的人。   视线碰触一刹,她却顿时愣住。   活了二十一年,从没一刻比现在更惊撼,门口方向有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站着,一个站在前面高大的男人身侧,这人她不认识,然而,另一个却是她的雇主……秦歌!军长,秦歌?   她早知秦歌身份不简单,但这样的身份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想像出她这时的表情有多古怪,她比方才更心惊上十分——因为秦歌此刻脸上的神色也冷到了极点。   她打量着他,他同样也在看她,目光又深又冷。明明他眼里没有怒意,她却觉得——秦歌动了怒。   她不知道秦歌在生什么气,她不会自信到认为像秦歌这样的人会为她而动怒,哪怕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她想出口求他救她,又想,他会因为她而得罪自己的同僚吗?她想她能猜到答案。   秦歌一直没答方丰话,方丰咬了咬牙,依旧笑道:“我敬秦军长一杯,先前不知林医生是嫂子,言语上小碰小撞,秦军长别放在心上。”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方丰得罪过林羽。但秦歌今晚过来,话虽不多,却并无严词,相反给足了方丰面子,这进门一句话中有话,竟是这时才发作?都一时不知该劝还是怎样为好,方丰不能得罪,得失了秦歌更不是好玩的。   遂都不说什么,只是纷纷起来,请秦歌入座,于建又让严经理出去多找几名漂亮的小姐过来。严经理也是知道秦歌身份的,连忙颤声答应。哪知秦歌却道:“严经理善忘,我要的小姐你不是已经找来了吗?”严经理一怔,于建亦瞬间惊住,众人分明看到秦歌淡淡盯着方丰怀里的女人。   海蓝惊讶着缓缓站了起来,方丰却突然心有不甘,心想,在军区,人人为你马首是瞻,若没了你,那被如此对待的人就是我。如今我好意邀请,你又借故驳我面子。我老子和你老子现下份属同级,我可再也不用怕你。”他霍地站起,一把抓住海蓝的手臂,冷笑道:“这儿灯暗,秦军长看错也不出奇。这小妞模样稀松平常,怎么会是秦军长想要的女人?”   秦歌也不说话,微微眯眸盯着方丰的手,方丰看他目光寒冽,背脊竟突突打了个冷颤。秦歌突然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手臂一探,已揽过海蓝的腰,方丰一惊之下,不觉松了手,秦歌更不打话,将海蓝纳进怀里,盯着他,一字一字道:“这女人秦歌今晚要了,方团长没有异议吧?”   方丰大怒,反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歌又道:“时间不早,我先回了。谢谢方团长今晚的招待。严经理,今晚所有花销包括方团长一会带小姐出场的费用都算在我帐上。”出场费指的是什么谁不明白,那是带小姐出去开房的费用,带谁都可以,但秦歌摆明便不许方丰带眼前这女人走。   严经理立刻连连答是,应下了。海蓝只看到方丰铁青的脸,在于建和众人的赔笑声中被秦歌揽着出了包厢。一路走着,目光众多,海蓝却顾不上理会,因为秦歌身上的气息已够吓人。虽然自走出包厢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打骂更无从谈起。   直至走到停车场,他吩咐那个一直紧跟在两人身后的青年小夏去取车,方才开了金口。   但他却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腰间他手掌传来的灼热,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的酒香,海蓝心里莫名愈惊,她紧了紧本已握得死紧的手,终于微微颤抖着开了口,“秦先生,方才谢谢了,我……先回去。”   秦歌闻言,仍自沉默却终方开了她。海蓝心里一松,却听得他冷冷问道:“翘海蓝,是不是只要出得起价,要你做什么都可以?”海蓝一震,肩上被什么撞疼,她怔仲地看着他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的钱夹,一叠百元钞票从他修长美丽的手里挥落,正狠狠从她肩上摔飞开来,张舞在空气里。   她刚想辩解,他却如同方才方丰一样,手一捞,已将她压入怀里。她愣愣看着他,双手抵在他胸前,他却迅速低头……她唇里嘴里瞬间都是他须后水的香气。   第一次,她和一个男人这样接近,她脑中亦瞬时空白,竟忘了去躲,他的唇舌强势的卷扫过她的舌齿,挑过她的舌用力吸吮,让她的嘴里都是他的气息他的炙热。   他们站的靠近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已被他抵到墙上,被他撩开衣摆……他的手从她的胸口重重压滑过,她身上酸热,当他低沉微喘的呼息随着他的唇探索散落到她颈上,他的手也带着热气急促的移到她裙上,她才仿佛被什么蜇到惊醒过来,用力挣扎,颤声道:“秦歌,不要!”   秦歌也仿佛在这沙哑惊乱的声音里回过神来,手硬生生在定在她裙上……   “不想我碰你就该死的别动!”低厉的声音在耳廓擦过,双肩被凶狠捏住,海蓝疼痛却又忘了害怕,看进方寸以外的男人的眼睛里。   秦歌的目光这一刻是狼狈的,他近乎严厉却又不知所措地盯着她。海蓝不明白秦歌为何会这样对她,更不知道秦歌此时的想法。他失去了理智。   若按本能,他竟想对她……竟就在这停车场里。   秦歌抿紧唇,直到身体的燥.热稍散,他才自嘲一笑,这几天,他一直在想眼前这女人。   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一个才认识不过三四天的女人。   ————————————————————   490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七)   甚至,他还帮她考虑了,他不在,便不必她过去做饭打扫,省得她跑。.   他对他以往每一个女人都好,直到他厌倦那一天,也会好聚好散。   难道他又要换女人?   不吧君。   他喜欢林羽的故事。林羽给他的感觉也不错。   哪怕他原来并不相信前世今生,却突然就毫无预兆般喜欢上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   林羽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虽然他也不确定他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所以,这些年来,他换了不少女人。   这数天来的失常,也许是他太久没有女人,生理上的需要,而他此时的失常,也许是这翘海蓝确实惹怒了他。   他出面帮她,她却不识自爱,随意糟蹋他的好意,仍继续到夜总会上班,方才她在方丰怀里温顺地接受喂哺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告诉过艾威博士,替你找了一份家教,出的是和你每天到夜总会上班一样的价钱。怎么,你却想赚双份的钱?困难是真,你秉性如此也是真,只是若是如此,便不要在林羽和艾威面前装可怜。不嫌可耻吗。慌”   盯着她,他不无讽刺。   海蓝听博士说过家教的事,听说是军区里一个军官的小孩。孩子皮,学习不好,私.下请了很多老师辅导都不行,所以家长愿出大价钱。   她明白,说是这样说不错,这样的美差还轮不到她,不过是看在秦歌的面子。   这时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她更清楚一切。   她很感.激他。   只是,他方才所做,还有现在的话,便像生生从她脸上撕下一层皮。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人违拗过吧。   所以,他这样对她。   难道她还能认为是他对她的喜欢和情不自禁,方才的吻,对他来说,不过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她是他可以随意羞.辱的人。   因为她只是一个依仗人鼻息生存的人。   如果不是他心里存了将她看低的想法,他至少会问一问她,而非这样……   这许多年来,她很少哭,这时鼻子却酸了。讽刺的是她还不能反击,只能解释。因为她需要他的好意。   所以,她抬起头,迎上他眼里的讽刺,回道:“我今天只是过去辞职,因为准备接受你的新工作。我得罪过于建,之前不肯跟他出场……所以今晚被他捉住报复……他将我给了那位方团长,我自认没有办法反抗,秉.性……嗯,秉性怕死,就那样了。秦先生,不必你提醒,我也知道,你是看在林小姐面上可怜我,你对她很好,所以,方才的事,还是不做的好,她看到了会伤心。”   “我先回去了,家教的事,谢谢你,我到时会准时过去……”   心里突然便那么狠狠一抽,直到翘海蓝抚住微破的唇从身边走过,秦歌方猛地回过神来,手几乎便伸出去,他很快握住,道:“跟我的车走,还是你自己回去,翘小姐最好考虑清楚。这个时候会不会碰上方丰,谁也说不准。”   海蓝微微一震,收住了脚步,前方那小夏已将车子开过来,识趣地停在前面一个拐弯处。   *   看着黑色的奥迪驶出停车场,两个男人从暗处走出来,其中一人眸光倏暗,轻声道:“于建,今晚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你看我以后……怎么整死秦歌那小子,论年说资,他比我还小六七岁。妈.的让你狂!”   于建一惊,又听得身旁男人冷冷笑道:“那小妞,他不是说他才能玩吗,老子偏也要玩,于建,我到时玩过给你。”   黑色的奥迪飞驰在城市的灯火里,海蓝不自在地看着窗外,心想,自己果是怕死得很。   但她到底还没厚脸皮到和旁边那个人攀谈,他自亦不会理会她,她心里自嘲笑着,秦歌闭目养神,两人一直安静,直到车子开到校门口。   海蓝又道了声谢,飞快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秦歌睁开眼,伸手一按旁边按钮,车窗摇下,他凝着前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楼舍林荫里。   方才,他心里一直轻轻淌过三个字。   他从来没对人道过歉,即便要,也不想在这个女孩身上。   她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从卖艾威博士一个人情开始,他似乎做的太多。   他淡淡看着前方车镜,看着镜中男人眸光从烦躁变回冷硬。   “军长,现在……可需要到苑明花园去?”   驾驶座上,小夏略带试探的声音传来,秦歌眉头一皱,那是他手下的人送他的,房里藏娇。   很多年前,他曾有过一个女人……翘海蓝的模样,身上气息和那人有几分相似。   那洋楼里的女人和那个女人亦有着几分相若。   “回家吧。”   他冷冷回了小夏。   小夏应了,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军长,今天你不是让我到夫人那边取宴会的邀请函好拿给林小姐和艾威博士吗,首长和夫人用车,首长的司机老冯正好有些不舒服,我便替了回。中午和林首长林夫人吃的饭,席间两位夫人谈起,夫人说,大秦军长和付小姐快回来了。”   秦歌一笑,“倒像你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老爷子生日,他们回来有什么稀奇?”   “是是是,”小夏连忙道,心里却道,只是,军长你到时不就可以见到付小姐了。   秦歌随后便是一片冷峭沉默,小夏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这位主子心里必定惦念着那付小姐,不过是因为哥哥秦浩也喜欢付小姐,他和秦浩感情向来深厚,才会放弃。   那天的宴会可想而知“热闹”,首长夫人也放话让秦家小姐带上男朋友回去,倒不知他那向来冷僻的堂哥会不会也携眷过去。   491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八)   海蓝有些失魂落魄地走着,心里也觉得自己奇怪,被人指责也不是第一次了,倒犯得着那么难堪难过吗——她抚住唇,所谓的初吻能换来一些东西也不亏。.   这么想,心里还是苦涩。   她是不是犯了灰姑.娘病,因为对方的模样身份地位,她期待着一些什么?   不。   她很清楚,她和那个人永远不会有更多交集。   何况他已经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对自己有恩惠,她连对他有半分好感也是不该励。   毕竟孤单惯了,她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准备回宿舍去,不想让郑佩佩她们担心——几个女生是宽容的,从林思微那里知道了她的事,她解释了,她们并没有为难她,仍如当初。   走到宿舍门口,却见宿舍楼下那道大门已经关上。   她一惊,掏出手机才发现竟无意中关了机。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到了十二点零四分,手机上数条信息。十二点校禁,舍监严厉,即便拼着挨顿好骂,将那位阿姨叫醒,这门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开的。信息是郑佩佩她们发过来的,想是提醒她时间。   她苦笑,人倒霉起来果然连喝口水也塞牙。   连忙回拨过去,不一会宿舍阳台探出几个女生脑袋。   两边都哭笑不得肃。   “海蓝,今晚你要怎么办?”   方丽容有些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郑佩佩提议道:“要不我来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去将舍监引开,丽容你们暗度陈仓去给海蓝开门?”   海蓝心里一暖,道:“被发现了可就火烧连环船了。大伙都被记过怎么办?”   郑佩佩支吾了下,她倒是无所谓,方丽容和另一个女生刘文雅不比郑佩佩胆大,“呀”的叫了声,海蓝笑道:“好了好了,姐妹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就在校内等天亮,你们回去睡吧,明天见。”   方丽容却道:“海蓝,你回晚了,咱们市出了大事儿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几个宿舍晚上都议论很久了,和咱们考古系关系可大,明天给你说。”   海蓝奇怪,听得那边女生们一阵嘶嘶声,似乎紧张害怕又兴奋,不禁问道:“先不挂电话,怎么了嘛?”   刘文雅低声道:“屏风山那边死了人,一男一女,就死在山上博物馆里。女孩浑身赤.裸,身上的衣服饰物都被剥了,男孩被开膛而死,心脏不翼而飞……今晚八点多的新闻……咱们邻校师大的学生,两名死者是情侣,也是历史系的,昨天和班里一班同学去屏风山玩,后来出博物馆的时候,两人不见了,大家以为他们开玩笑吓唬人,早已出了去,哪知道今晚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却在馆里地窖中发现了两人的尸.体……幸好咱们是下周到的屏风山郊游,不然……我不说了,想起就害怕。”   “等等,文雅,女孩子的饰物是不是都跑馆里的蜡像身上去了?”   刘文雅惊道:“你怎么知道?真的不说了……”   “嗯,明天你们再详细的告诉我。”   “海蓝,你今晚自个小心点,有什么给我们电话,我们不关机……”   匆匆挂掉电话前,郑佩佩的声音挤进来,几个女生似乎也是被吓着了。   校道多树,路上树影重重,这时间路上早没了学生,海蓝心里也有些发毛,赶紧朝饭堂的方向走,饭堂旁边有个小卖部,关得晚,她决定到那里坐坐。   大家这么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屏风山博物馆还有一个名字。   鬼屋。   A市出土过两个神秘的古墓,一是三年前的双尸棺,根据棺上祭文记载,两具女尸来自一个叫西凉的国家。这个国家在中国史上是不存在的,是以,这被官方列为高度机密。   半年前,又在屏风山上出土一个古墓,这个古墓同样古怪,开挖后期只有少数业内有名的学者参与,博士是其中之一,据官方给出的答案是五代十国其中一个并没被记载在历史里的小国。   但据博士私.下告诉他们,这墓的性.质只怕和西凉一样。   现下,只有墓前室被挖掘开来,出土了部份陪葬器皿,藏有尸身的墓室藏有重大机关,里面掩埋着疑似汞等物质,一众学者不敢轻易动手,怕水银毁了墓穴。   但墓前室壁画却描绘了多个宏大的战争场面,还有一个故事。   墓穴主人镇北王权倾朝野,国君也畏惧,后镇北王娶当朝公主为妻,因深爱公主而不夺王位,终其一生却权如君主。镇北王大婚之夜,妻子忽染怪病,巫师说非取阴年阴月阴日出生女子心头肉为药引不可,镇北王遂命全国搜查适合女子,后发现府中一名姬妾竟符合此属,此妾陪伴镇北王数年,南征北讨,镇北王迟疑,但随即仍命人前去捉拿此女,此女获讯,逃于国中……   皇室里妻妾争宠,巫医被收买害人屡见不鲜,但墓穴主人为什么要在壁画里刻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开头不详没有结尾的古怪故事。听过这故事的人,心情也是古怪的。那是两种极端的情绪,有人感觉无比幸福,有人却满心悲哀。   残酷的镇北王,得宠的公主,可悲而神秘的姬妾……海蓝和宿舍里几个女生曾想过,这是学者杜撰的故事还是确有其事?墓室里到底葬了什么人和秘密?   如果是学者杜撰的故事,那确实为A市的旅游业带来了不少收益。   距古墓数里,屏风山另一侧,修建了一座古墓博物馆,修成王府模样,在里面放进大量家.私,并依照墓室出土的诸多华贵器皿仿造出器皿,摆设其中。数进厅室、厢房、书房、厨房,茅房,后院甚至还引有温泉,每一间房子里面都摆放了栩栩如生的蜡像,假想并还原了镇北王府的每个人物和他们生活的情景。   真正的墓地虽被政府圈封起来,但博物馆却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参观,可惜好久不常,没过多久,便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492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九)   到馆里去的女孩会失窃一些小饰物,那些饰物会在蜡像里被发现——在女子的蜡像身上,那些姬妾身上。.   这是真的抑或是宣传手法,谁也不知道,但人们变得恐惧起来,说那里有那位姬妾的冤灵,博物馆被贯以鬼屋的名号。   越恐惧,人反越是络绎不绝。   并且,不久前,博物馆旁边开了数间旅馆,让旅客可以留宿,夜里就近感受博物馆那股森冷气氛。年轻人三五结伴最爱去,热恋中的情侣也爱去,男人都热衷当护花使者。   但这次却发生了命案。   真的有怨伶作祟么?她再也不满足窃吓人而要夺人性命?但按说报复,该被报复的也是男人,为什么女孩也遭了殃?那个没有完结的故事,结局到底是什么?   她一边想,突然一股凉风在她后颈窜过,肩膀被人抚住,她大吃一惊,叫了出来。   “翘海蓝,是我们,你在害怕什么啊!”   一阵哈哈大笑,鬼不会笑得这么没品,她扭头一看,见是班里的张清,还有几个男生咳。   她横了张清一眼,张清悻悻缩开爪子。   “这么晚,你怎么还在这里?”   另一个男生挑眉问道。   海蓝淡淡道:“你们又怎么还在这里?”   那名男生冷冷一笑,“就凭我跟舍监有交情,我们有办法进宿舍……你却不行。”   海蓝不喜欢这个人,这男生叫吴亦凡,学生会副主席,人很聪明,是郑佩佩的男朋友,但事实上她知道他一个秘密,一件极矛盾的事蚯。   几个男生笑道,亦凡,你何必和她计较,你看她现在回来,还不是到那地方上班去了。   好吧,多亏林思微的宣传,她早被归类到坏女孩一类,海蓝苦笑,也不理会。这时,众人已走到小卖部门口,没想到在小卖部又碰上一名不速之客。   “夏教授。”   一众男生热情的打招呼。   夏聪正在付账。一包方便面。   晚上的夏聪一头乱发,穿着T恤短裤,汲着拖鞋,但无碍年轻老板.娘眼里的桃心。   海蓝也跟夏聪打了招呼,夏聪回了几个男生,后者在货架挑吃的喝的,他皱眉看向她,“几点了,你还在这里晃?”   海蓝无奈,她似乎没有一次能在他面前正常出现的,她只好选择缄默。   几名男生拿了东西去结账,老板摊手道:“又是一百块,今天的钱都入了库了,夏教授用的也是大钞,方才剩下的零钱全都给他了。”   几个男生哀嚎,夏面无表情道,“我多拿一包方便面。”   “教授,一包方便面才多少钱,这笑话不好笑。”   男生们作鄙视状,老板笑眯眯一扫桌上,“最近东西调价了,统一叫升,架上还没来得及贴价目,这里有价目表,你们看着再拿点吃的吧。”   有男生想和老板赊账,张清却道:“算了,别磨了,不然错过了新闻重播,你们不是都要看么?”   “对,鬼屋的事我们好好看看,看看**怎么说,能有什么发现不。老板你不给力,我们宿舍还有电视,你这里也不装一台。”吴亦凡笑骂道。   张清瞥了眼价目表,已急急到货架拿东西。   “我用ipad5,”老板哼了声,又紧张的问道:“你们倒还真够胆去研究那玩意?”   “我们系下周过去。”一个男生低声道。   老板一惊,道:“还能让你们进去,**不封了才怪。”   张清一甩手上十多包小零食,道:“旅馆可没封。”   他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对海蓝道:“翘海蓝,夏教授帮你缴了钱啦。”   吴亦凡瞥海蓝一眼,“夏教授人好,不知内情,若是我,我宁愿将钱给路边的乞丐也不替你缴,最起码那些人要比你干净。”   “亦凡,别说了。”   张清看本来在门口椅上安静座着的海蓝缓缓站起身来,抿紧唇看着吴亦凡,一拉他胳膊,吴亦凡挥开他,其余男生纷纷插嘴,却都是挺的吴亦凡。   老板.娘心有不忍,正想说两句,却见本来抱已走出数步的夏聪猛地回过头来,冷冷盯着吴亦凡。   “向翘海蓝道歉。”   几名男生都顿时讶住,吴亦凡亦一脸错愕,夏聪冷笑,“听不清楚?怎么,她不干净,你却失了聪?”   他眸光一利,淡淡道:“我要当一个人的科考成绩,容易得很。”   吴亦凡闻言大怒,他家里在本市也有些势力,但到底不敢和夏聪这样特殊身份的人拗,他察言观色,感觉到夏聪此时不知为何却动了真怒,他城府极深,也不在神色里表露半分,向海蓝说了句对不起,便快步离开。   张清和几名男生惊颤着追过去,老板叫道:“哎,你们后面拿的东西,帐还没算……”   老板.娘却不无惊奇道:“我算过了,那小子拿的东西刚好抵消,不多不少。”   海蓝站在椅旁,蹙眉看向夏聪,她也没有想到夏聪会帮她。夏聪见她看来,道:“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海蓝只听得背后老板.娘和老板说也到张清那报名,去屏风山边探险去,心里突然掠过什么异样,只觉方才有些什么细小地方甚为不妥,听夏聪这么说,不及多想,连忙走了过去。   她方道了声谢,说将钱还他,夏聪已往前走了一大段,两人虽然认识不久,但海蓝已习惯被这男人无视,认命地跟了上去。   夏聪却又突然停下,她差点没栽到他身上,只听得他问道:“你是有事在这里晃还是过了校禁时间进不了宿舍?”   海蓝一怔,诚实以告。   夏聪眸光顿沉,末了,道:“到我公寓呆一晚。”   海蓝更是怔住。   夏聪心里不悦,挑眉道:“怎么,怕我会对你怎样?”   海蓝摇头,“我是怕……我坏了你的名声。”   到夏聪愣住,好一会方才低低笑出声来。   他似乎是真高兴,和方才面向吴亦凡时的严肃冷冽全然不同,他笑了甚久,似想到什么事,淡淡道:“作为报答,你当我女伴一次,如何?”   493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   海蓝虽然奇怪,还是答应了,她不习惯欠别人恩惠,问是到哪里去,夏聪只说堂弟上司的生日会。   夏聪住的地方是学校专门配的,精美的小洋楼,楼下有花园,只有拥有高级职称或特殊资格的老师才能分到这里的套房。博士也住这里,只是他一般在校外的研究院做研究和过夜。   夜已深,路上基本没有人迹,海蓝正庆幸夏聪的名声保住了,哪知道她今天委实祸不单行,两人走到楼下,另有两人正从楼道下来。   “夏教授,咦,你身边这位小姐是……”   其中一人惊奇道,海蓝一脸黑线,立刻低头。这是校里一对夫妻老师,男俊女美,副业是市内特约栏目主持,嗯,他们是传播系的>0<   正当她心里叫糟,肩上突然一紧,她一愣,却是夏聪将她半揽进怀里励。   “噢,我女朋友……”   听罢夏聪不慌不忙的回答,海蓝囧,眼看那女老师的头低到几乎和她成一水平线,夏聪微微侧身将她挡住,笑道:“这也不早了,两位好兴致。”   那男的立刻笑回,“彼此彼此。”   “冰箱正好空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女人嗔道,不忘和海蓝继续保持水平线。   海蓝的头快屈成一百八十度,欲.哭无泪,夏聪用几乎将她闷死的力度将她压在怀里,继续笑道:“我们先回去了。”   他说着,拽了她便走,背后女老师叫道,哎,夏教授,不介绍介绍你女朋友吗肃。   男人道,明天再八卦,赶紧买点吃的,回去看鬼屋新闻重播。   又是鬼屋。海蓝汗,直到两人走远了,方才问道:“教授,你怎么看屏风山的事?你认为是人为的还是……”   夏聪停下脚步,缓缓道:“难说。”   海蓝顿时怔住,她以为夏聪会说,必是有隐情的人为谋杀。   “翘海蓝,你难道……不觉得我突然帮你很奇怪吗?你听过……附身之说没有?”   楼道灯光昏沉,海蓝正处于微微当机状态,突见夏聪直直盯着她,她一惊,脚下一踉,差点没摔倒。   幸亏夏聪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她跌在他怀里,心魂稍定,拍了他一掌,没好气道:“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夏聪一笑,鼻端嗅到她发上香气,心头竟突然重重一跳,附身之说他是不信的,只是自己却确实变得奇怪。性.情也变得不像自己。今天到底还是向艾威打听了这女生的事情!然后,他心疼了,二十七年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心疼,并为之准备了一样东西。   而现在……他竟不想撤手。他才来A市几天?才认识这女孩几天?他这是做什么,这是他的学生。   幸好,她忙不迭地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他端出平日严肃面孔,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屏风山的事很古怪,古墓二期开挖工作一个月之后便开始,我负责主持,这事我必定调查清楚。下周系上到鬼屋,正好探一探。”   海蓝一惊,“你不阻止他们还……”   “现下,全城都热议这事,到那边去的人只多不少,旅馆难订,你们班委正好订了旅馆,你以为,学生的猎奇心,学校能阻止吗,除非将他们都囚禁起来。何况,这次的事和考古系关系不小,倒是你,到时还是别过去的好。”   海蓝沉默,确是。即便是她,害怕归害怕,但她本便对屏风山古墓有着极大兴趣,这次的事直指古墓,她也会过去。   夏聪这一劝阻,她倒是奇怪,“为什么我不该过去?”   “会有危险,安全为上。”   夏聪淡淡说着,打开门。海蓝听他语气淡薄却是关心,心里一暖。她还是会去。倒不知,屏风山上他们会不会真的遭遇到什么。   她和这个考古界鼎鼎有名的男人似乎并无年龄和见识上的隔阂,明明他比她大上七八岁,对她很有意见。   她正有些自我感概的想着,随即被眼前情景慑住,傻了眼。   夏聪的外表绝对是王子级别,优质而干净。   这屋——   客厅很大,只是满地都是书籍广义;来一桶,一盒,一杯,一袋,各式包装的方便面应有尽有,当然都是空的,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一台屏幕大得吓人的电脑,加上主机,再无空隙;沙发上位置无一浪费都是衣服袜子……   海蓝心里默念,这货不是我老师,不是我老师,不是全校偶像,不是全校偶像。   夏聪和她一样傻眼。   他邀请别人到他家,却把家里的情况给忘了。   半响,他慢条斯理的关上门,镇定地道:“传播系那两个老师……就是方才你看到的那两个,经常到我这边蹭电视看,因为他们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海蓝顿时对此地无银三百两损人利己这两句话有了最生动形象的理解。   她干笑了声,道:“教授家里环境不错。”   夏聪居然点头,“你坐,我去……”   他抱着被海蓝方才在他怀里压碎的方便面,敏捷地跃过一堆广义,奔向饮水机。   突然,又回过头,盯着她,“你饿不饿?”   海蓝“感动”,“教授,我不饿,你自便。”   夏聪“嗯”了声,悠然自得的继续折腾热水去,海蓝看着他高大的身子俯撑在饮水机前,突然有些心疼,四下环了一眼,目光落在冰箱上,心里顿时一喜。   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倒真些有菜蔬鲜肉,也不知道是谁帮这人买的。她脱去外套,抱了一堆东西出来,流理台就在客厅里,她走过去洗弄。   夏聪有些后悔只买了方便面,他平常工作到深夜都吃这个,不大讲究,填饱肚子就行,觉得有必要再招呼海蓝一声,看她吃不吃。听得背后一阵彪悍的切割声音,愣了愣,转身一看,柔和的灯光下,女孩低头切着东西,发丝垂在胸.前,微微曳动着,顿时怔住,心跳遽然激.烈……   ————————————————   49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一)   他情不自禁走到她面前,当快要碰触到她手臂的时候,他海蓝笑道:“你走开,别弄脏了,很快就有吃的……”   他一惊惊醒——他这是要做什么,他竟想去抱她,他正忙不迭让自己缩手的时候,海蓝突然想到什么,手上菜刀往他手上塞来,“教授,还是你来,我教你,你得学学。玖”   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柔软的心情,连忙说道,我去取点东西。   夏聪三两步进了房间。海蓝奇怪,心里嘀咕这懒人,到夏聪出来,将手上东西递给她的时候,她却一震……那是一张十万的支票?!   她猛地抬头看他,夏聪道:“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急需用钱,艾老向我借的,你还在求学期间,心思不宜多分散,别去打工了。”   他看海蓝咬唇不语,眼中波光潋滟,似很是动容感激,强压住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淡淡解释——天知道,艾威根本没好意思开这个口,是他听罢她的事情自己作的决定。   他听艾威说,她到他外孙男朋友那里当钟点工,心里便狠狠一拧,他不愿意她这么委屈。说不清为什么。   “教授,我……我短期没有办法还钱给你。”   海蓝确实是激动的,这钱她很需要,并非她想偷懒不去上班什么,越快拿到钱替老人治病,自是越好。   谁要你还。夏聪心里淡淡道,嘴上却脱口道:“你现在每天替我做做饭什么的,我按你劳务的费用先扣一部份,剩下的你毕业工作了再慢慢还我。好了,艾老的面子,收下吧。”   海蓝眼眶一热,到她发现,她已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夏聪的手,颤声道:“教授,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   夏聪唇一抿,看她眼中泪光,再也忍不住,一声低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海蓝不以为有他,夏聪心里却知道,他对这个“坏学生”动了情!竟不知所起。   *   林羽发现,秦歌这几天的心情甚好。实际上,她自己的心情也相当不错。   应酬方丰那天,他很早便回家——她一直等在他家里没走,虽强忍着不打电话给他,怕他不喜,心里却希望他早点回来。   终于,她得偿所愿。   她情不自禁去吻他,他回应了她,那晚他似乎较平日热烈许多,只是很快他一如往日,将她抱到客房去睡。   她当时很想问他,难道你对你以往的女人也这样!但到底没问,这样待她不事应酬的秦歌够好了。   但她又有种感觉,那晚秦歌的情绪有些捉摸不定,似乎有些喜悦,又似乎隐着深沉不悦。   是因为她吗。   但没关系,有些男人从不将心事外露一点半分,秦歌便是这样的人。   他这几天淡淡的愉悦她是知道的——这几天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甚多,他在家中嘴角有时会浮起笑意,这愉悦不是因她还有谁。   她心里一动,柔声道:“吃饭了。”   那个叫海蓝的女孩做的饭菜味道委实不错,秦歌的饭量出奇的比平时多出不少,且她很仔细,总是将房子收拾妥当又相当识趣,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必定已经离开,他们只需将她做好放在冰箱里的饭菜热热吃就行。   “好。”   秦歌说着,将压在桌上杯下的纸条拿出来,顺手便放进自己正在翻看的书里。   眸光轻掠过纸上字迹,眉宇不觉一扬。   秦先生:我买了梳打饼苏打水还有一些吃食放在冰箱里。有时顾不上吃饭时可以对付一下,你的胃病自己注意点,工作忙,也要不要随便吃点什么应付……   她是看到他放在桌上的胃药吧,她记住了……   他嘴角也随之微微不扬起。只是,很快又敛了去。   这些天,他仍在想她。哪怕那天碰了碰林羽尝试转移。   没用。   对她,他似乎不只是欲.望。   他想见她。   盯着纸条,他心里突然一躁,不是有个田螺姑.娘的故事么,她也是田螺姑.娘吗,每天都在他回来之前离开,逃也似的!   她便那么不想看到他?!   他捏紧纸条,肩上微微一重,却是林羽靠了过来,“想什么那么专注?对了,别怪我好奇哦,给我说一下,屏风山的案件你们内部什么消息吗?”   屏风山,那件古怪命案……   他心里一动,淡淡道:“安厅正展开调查工作……如果进展不顺利,我们这边将介入。”   林羽一惊,“你们也加入?看来这案子倒真非同小可。”   秦歌一声轻笑,眸光却渐深,“涉及屏风山古墓,国家很重视,我这边已拿到机密公文,随时协理。这事我估计……不简单。明天和你外公见面,也正好会会上面派来的主持挖掘工作的那位教授。”   “嗯,我有印象,听小夏提过,不就是我们上次在A大见到的夏教授么?好年轻!倒没想到是个大人物。”林羽眉目里露出兴致,“要不,思微那边的活动,咱们也参加参加?”   “你便对这些有兴趣,倒不怕厉鬼杀人?”   “有你在,我怕什么。”   “再说吧。对了,明天你给翘海蓝打个电话,让她中午过来一趟。”   林羽一怔,“为什么?”   “没什么。明晚宴会,到时你我都不在家。你让她在家里等我。她事情做得不错,我想给她加些工钱。”   “行。她挺可怜的,人不错,看在外公面上,咱们便当施帮她一下。”   *   翌日。   小夏感觉今天秦歌的情绪里似乎带了丝急意,处理完事情后立刻便往家里赶,连秦浩打电话来说吃饭都推了,只说晚上见。   进屋后,秦歌的神色却一反常态,迅速沉冷下来。   他环着空荡的客厅,眸子一暗,快步到饭桌前。桌上被烟火缸压了一张纸,还有一叠钱。秦歌一言不发拿起纸条。秦歌的手微微一震。他好奇,忍不住悄悄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秦先生,抱歉,我晚上有事得去买点东西,先走了。剩下的钱我放在这里,你家阿姨很快回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过来了,谢谢这段日子以来的照顾。家教的事,十分感激,我……不过去了。   翘海蓝。   49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二)   秦歌是为这翘海蓝赶回来的吧,也没见秦歌为哪个女人这么紧张过。且可以肯定的是,秦歌生气了!几时看到过会手震的秦歌。.   小夏战战惊惊,只见秦歌握紧纸条,目光突然落到椅上,椅背上斜斜搭着一条围裙,卡通图案,看上去很新。   他微微奇怪,是翘海蓝的围裙吗?   又见秦歌缓缓拿起围裙……很快,他似摸到什么,手伸进围裙前面的大口袋里……   *   傍晚,秦家。   大厅已作好布置,虽在秦家大家长秦百川的吩咐下,布设并不奢华,但自显了一派气势。而晚间虽说是宴,备设酒水食物自助,但以饮酒跳舞倾谈为主,这时正是要用晚饭的时间。   此时的秦家饭厅,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在邻市供职的秦家长子浩,在外地读书的三女秦菲。付书瑶也随秦浩回了来。她也在邻市工作,秦母好友的女儿,也是秦浩的女朋友,她家与林家一样,与秦家是世交。   秦歌携林羽回来得最晚,他在秦浩身边坐下,秦浩一笑,重重给了弟弟一拳,秦歌回了。两人相视一笑励。   秦菲亲热地跟林羽打招呼,林羽应过,又恭敬地唤了秦百川和秦母一声,送上礼物。秦百川颔首,他向来严肃,倒甚是喜欢林羽,林羽看他眸光深沉却甚是蔼和,心中一松。耳边听得秦歌问她冷不冷,又吩咐管家铁叔将空调温度调高。这天气甚热,她的体.质也不畏寒,心里还是一甜。   这时,只见秦浩扭头笑道:“秦歌再早回个片刻,你便不必上楼加衣了。”   林羽一怔看去,只见一个年轻清妍的女子正从二楼走下来,她很快走过来,坐到秦浩另一边的位置。她明白,这女子就是秦浩的女朋友付书瑶了。   付书瑶的目光朝她和秦歌的方向一掠,轻笑示意,又问秦浩什么意思。   秦菲做了个鬼脸,对付书瑶道:“我们秦家人最是怕热,夏天冷气调得冷冻库似的,二哥怕林羽姐经不住冷,让铁叔调了温度。书瑶姐你怕咱们热,自己去加衣服,大哥嘛,最是孝顺了,二哥却以林羽姐为先。”   秦菲便坐在她旁边,林羽脸上一热,轻轻打了她一下,嗔道:“小丫头就知道乱说。肃”   秦歌父子三人开始谈论军区的事。秦浩淡淡笑道,方家现在很是意气风发。   秦百川冷笑,“老方上面有人,这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暗地里不见得光的事可不少,他人虽不在A市,儿子却在这,别让我找到什么证据,先扳了他的儿子。”   秦浩闻言,微微敛眉,“爸,林伯伯和姓方的有过节,你俩虽交好,但方家上面的人不好得罪……”   秦百川立下沉下脸来,厉声道:“都说你在那边办事出色,怎么却忘了本份?我绝容不下这种人!”   他说着又严厉地看了秦浩和秦歌一眼,“我知道你们兄弟本事,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们最好记住,否则,逾了规,出了事,我宁肯不要这样的儿子。”   “爸,”秦歌一直沉默,这时方开口道,“也许我和大哥的处事方式和你不同,但秦家的家训我们一直牢记着。”   秦百川脸色稍霁,“嗯”了声,一旁秦母连忙向秦菲使了个眼色,秦菲会意,走到秦百川身边,挽过父亲手臂,撒娇道:“是是是,为人民服务万岁!咱们哪敢忘记。爸,有多久咱们一家人没这么齐整过了,您老人家晚点再训示哥哥们不迟,别吓到书瑶姐林羽姐了。”   付书瑶笑道:“书瑶自小就爱听秦伯伯的教诲。戒言慎行,得益不浅。”   付书瑶表态,林羽一凛,想说句附和的话,见付书瑶又轻轻朝她看过来,忙点了点头,却又猛然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确定她不认识付书瑶,却又突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女子。   她蹙眉想着,心里遽然一动,是在……在秦歌的书房里!   那是她第一次到秦歌的公寓,发现秦歌书房里有张女孩的照片。是她!眼前这个付书瑶!   她当时以为是秦歌以前的女朋友,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秦歌只道,一个朋友。   秦歌会放朋友照片在自己书房里?只是,他既不愿多谈,她也不敢多问,而第二次到秦歌家里去的时候,那张照片已经不见了。秦歌待她极好,她渐渐也便将这事搁下了。   如今回想起种种,还有秦歌方才不动声色让铁叔调温的事,她顿时一惊。饭桌上秦浩淡淡提起屏风山的事,说上面很重视这事,据考古学家考察,藏尸室中必定埋着大批陪葬财宝。凶徒以鬼怪之手犯案,和这批财物有关还是另有隐情?凶徒到底又会是什么人……一切都扑簌迷离的很!   对于这事,她本兴趣极浓,这时也顾不上听后面的,只隐约觉得各人语气凝重,直到秦菲悄悄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   晚上七点,A大街区相邻街道,夏聪将车子停好,下车等在车旁,心中失笑起来,他不怕闲话,这翘海蓝反真怕败了他名声,和他约在这里等。   宴会八点半开始,他在一家品牌店订了晚礼服,带她过去换装再到秦宅时间正好。不知道她穿晚装的样子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他幽幽想着,脸上竟微微一热。   “教授……对不起,我去买东西,迟……迟到了……”   清脆的声音顿时打断了他的念想,他一笑抬头,正想说不碍事,却在看到朝他小步跑过来的女孩时整个愣住了。   ————————————————————   496 秦歌海蓝篇:寻他千百度(十三)   见过浓妆艳抹的海蓝,见过学生装扮的海蓝,却没有见过精心打扮的她。.   齐膝的白色露肩小洋装,长发盘起用发卡别着,数缕微鬈的发丝垂在两鬓,同色高跟鞋……除去一双菱形小耳钉,她身上也没有其他配饰,领子亦开得不低,但两颊薄施的脂粉,那浅浅的晕红,微露的乳.沟,修长白嫩的双腿……和她眼中的青涩形成强烈衬比,让她看起来像将熟未熟的水蜜桃,娇嫩妩.媚得让人想咬一口。   身上竟有些可耻地带过一丝燥热,夏聪强行将自己的绮念压下,仍是直直将她盯看许久,才能将话说得为人师表,“没事,才不到十分钟。”   “你不知道,男人都乐意为女人等侯么……”   明明想禁制自己的情绪,他却突然便本能说了这句话。这听去有几分挑逗的话惊。   果看到海蓝的脸倏地红了,低下了头。他当初怎会认为她是不良少女?   她咬着唇走到他面前,“我买衣服去了,是有名牌子的新货,之前你给的钱,我缴了手术费,还剩下一些……我迟点打工还你……”   这话让夏聪心里一紧,差点没忍住将她搂进怀里,狠狠欺负一番。可现在还不行,会将她吓坏。终于,他只是低声斥她一句,“再说还钱的事,我就不理你。”   如果说,公寓那天他为自己的心思吃惊困惑,这一刻,他完全肯定,他爱上了这个女孩,不仅仅是喜欢。   海蓝点点头,仍有些忐忑,“我这样……还行吗,不会……不会给你丢脸吧?”   “很好……好看极了,你会是全场最好看的那一个。夼”   夏聪缓缓答道,丝毫不吝惜男人对心爱女人的赞美。   看到眼前男人眼里的炙热,海蓝却有些怔愣,又有些说不上什么的感觉,感.激,温暖……还是什么。这是她的老师,校里最炙手可热的男人,她是不是多想了什么……忙转移话题,问道:“礼物买了吗?”   夏聪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笑道:“不用礼物,今晚的宾客大概都不会送礼,主人的身份,忌讳这个。”   回答是老练的。海蓝心想,这个男人是个矛盾.体,似个孩子,却锐利剔透,和博士全然不同。   他们现在要去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只是,不好送礼……对方的身份倒有些昭然若揭。   *   目的地是一幢数层高的独立大屋苑。外表看并不奢华,但门前花园树花排立整齐,枝枝株株挺拔直立,不弯不袅,莫名有股深赫气势。   来往宾客不少,男人多是简装打扮,和园中树木相似,却都是一身气派,倒是女宾看去装扮都很是美丽。门外一名中年男子领着几名青年招呼。   他们在大门口碰到一个人,海蓝才知道,她来了一个她本不该来的地方。   对方惊疑地看着她和夏聪,“教授,你怎么将她带了过来?你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的身份适合吗。”   夏聪眸光一沉,海蓝不想他为难,自己先开了口,“嗯,林思微,我也不想看到你,真巧。”   林思微脸色一变,正要讽骂回去,想起什么,冷冷一笑,“无妨,我找这里负责安全的工作人员送你出去就是。”   夏聪往海蓝身前一掩,也不着恼,只道:“行,烦林小姐将我也一并送出去,并代告令尊一声,夏聪有心拜访,可惜林小姐不欢迎。”   林思微闻言顿时怔住,又急又怒。   “思微,你闹够没有!夏教授是秦伯伯和爸的贵客,这是秦伯伯家,哪轮到你胡搞蛮缠!”   她身旁的林思翰斥道,又笑着对夏聪说,“舍妹顽劣,夏教授不要见怪,教授的眼光真……特别,但不错,不错呵。”   他说着看了海蓝好几眼,目光邪肆,夏聪冷冷回视,他耸耸肩,收起戏谑之心,明明他是军人,夏聪是文人,但这文人却颇有些气势。   林思微心里蕴怒,冷冷道,哥,我先进,夏教授,失陪了。   林思翰一笑,又道,“教授请随我进去,我来引见秦老和家父。”   海蓝见夏聪关切地朝她看过来,摇头笑笑,以示无事,林思微的话几时好听过,她心里虽有些难受,倒还好。只是,方才林思翰说秦伯伯家,这里是……   她心里紧了紧,又想,除了秦歌,诺大的A市便没有别的秦宅了么。   这时,林思翰和门口领头的男人打了声招呼,说,铁叔,我父亲等的人已到,我来招待,你忙去。   被唤作铁叔的男人谢了他,又向她和夏聪二人微笑致意,言行举止极是有礼。海蓝越发觉得,这世界,和她的相距太远。   林思翰领着二人往前走,夏聪突然眉峰一皱,朝前面飞快奔走的一道身影道:“小夏,你明明方才就在门口,不来接劳烦林先生不说,现在又跑个什么劲?”   被夏聪一阵训斥、跑得飞快的人正是小夏。   他本按秦歌的命令等在门外,铁叔负责迎宾,他专门负责迎接夏聪。可是,当他看清夏聪身旁女伴模样的时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可没忘记,今天中午秦歌出门去接林羽前,一言不发摔了桌上的杯子。   “小夏,你这是怎么了?”   付书瑶的笑声传来,秦家林家两家所有人便在他前面数步开处,他一愣,心说,是啊,他跑什么,提前通知秦歌说翘海蓝来了?   他头皮有些发麻,突见秦歌似看到什么,眸光猛然暗沉下来,又听得林羽身旁的艾威惊喜道:“海蓝,你怎么也来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97 秦歌海蓝篇:寻他千百度(十四)   海蓝不希望在这里见到秦歌,没想到还是看到了,微微恍惚中,看秦歌嘴边带笑,目光却深暗寒峭,她心头一颤,又想,倒是她多心了,秦歌犯得着和她计较这些么。.   虽说是她单方面“解约”,但停车场的事她不可能做到全无嫌隙……她得到夏聪的帮助,已不必为医药费的问题而担忧,本该更早提出不干的,只是那天在他寓所里发现了胃药,她才多留了几天,直到阿姨快回来,又将空空的冰箱买满东西……   是自己奇怪,多管闲事。倒似自己做了亏心事,别人看秦歌只怕正常得紧。   听得博士问话,她微一迟疑,直接说女伴似乎有些不妥。   “她是我今晚的女伴。”旁边的夏聪却轻描淡写替她答了绿。   艾威神色仍是惊讶,毫不忌讳的笑道:“海蓝还是学生,我以为你会带个女老师过来……”   众人黑线,老头你将这里当做不法场所么,学生又怎么样……但倒对这双师生配甚感兴趣。各人目光海蓝看得分明,大是头疼,有心解释,但又不能说,夏聪让她留宿一晚,她为答谢而来,她也曾问过夏聪,为什么让她过来,让帮他买菜的热心Miss来不是更好,夏聪一句将她堵死:我不想让她误会,再说,我这A市也没有熟悉的女.性朋友。   其中,秦歌身旁的男人眼梢一掠秦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这时,还是他一笑将话题会归正题。为夏聪介绍起来,海蓝得知,他是秦歌的大哥秦浩瑕。   海蓝这才知道,是林思微父亲林云骢邀请的夏聪。   简单交谈中,秦林家两个大人物一个严肃,一个温和,但给人感觉都是极难靠近的人。   很快兵分几路,夏聪和艾威被两人邀到一边喝酒谈聊去,夏聪怕海蓝闷,请林羽和秦家三小姐秦菲相陪。   只是,“分”手前,海蓝却见夏聪淡淡看了秦歌一眼。好吧,不只是她多心,是秦歌今天不知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面目委实“凶恶”。   秦浩秦歌林思翰负责招待宾客,秦浩的女朋友付书瑶陪在他身边,时而带人到秦百川那边寒暄几句。如夏聪所说,确无一带着礼物。到此,海蓝不会不明白来客身份。   这是别墅的一层,整层做会宾用,餐长桌有食物酒水自助,有精巧的数人桌椅,有小舞池,舞会这时明显还没开始。   客人三两一群在一起各有谈论,笑声语声传来……海蓝没有办法像夏聪这样无论放在哪里都都波澜不惊,她也无甚等级之卑,只是确实融不进这种环境。   她被林羽和秦菲领着去用餐,三人之间,林羽和秦菲的话较多,可以听出二人也并非很是熟捻,听说秦菲在外地读书,但两人处得甚好,林羽和她不同,懂得如何制造让彼此都愉快的话题。   虽知她大多是看在艾威和夏聪的面上相陪,海蓝心里对这女人仍是感.激的,看她数度朝秦歌的方向看去,笑道:“林小姐和秦小姐去招呼客人,我想到外面的园子走走。”   “海蓝是个善解人意的可爱姑.娘。”秦菲赞道,对林羽道:“林羽姐姐过去吧,我在这里陪着海蓝就好。”   林羽却有些迟疑,也不知是不是她正看着那边,并不如几个男人忙活的付书瑶似乎察觉到了,轻笑着回看过来。   就在这一瞥中,林羽陡然觉得付书瑶和海蓝的眉目之间竟有两三分相似,不是模样相像,是那种感觉,她心头一跳,以致海蓝拿了饮料向她递来,她重重一推,半杯东西洒在海蓝手上,她一惊道歉,海蓝只说没事。倒是说陪海蓝的秦菲突然“呀”的一声,说了声抱歉,便向大厅正门门口走去。   她迎上几个男生,和他们交谈起来。   林羽不以为意,笑说,是小妮子的男朋友来了?   海蓝却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巧。   因为那几名男生她都认识,其中两人正是吴亦凡和张清,另两人却是系上的学生。他们是秦菲邀请过来的,只是,这里面……谁会是秦菲的男朋友?   但她这时下意识并不想和吴亦凡几人碰面,只让林羽去陪秦歌,便从侧门走了出去。   花园里,也有人拿着酒和饮料在散步、聊天。   被园里微有些热气的风一吹,海蓝叹了口气,现下避开吴亦凡,一会还是会见到的,待宾客到齐,主人还会发言什么的,还有舞会——返身正想回屋,却被人扣住手腕,她一惊,只听得背后的人低声笑道:“唷,这几次三番还真是有缘,怎么,秦歌胆子可不小,竟敢将你这种女人也带回家参加他老子的寿庆?”   这声音,话里的意思……海蓝再叹,她还真是倒霉,怎么净是遇上些不该遇到的人?转念一想,这里遇上这个人其实挺正常,遇不到才奇怪。   她转身道,“方先生,我不是秦先生的客人,但请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请你尊重点,再说,和我这种女人纠缠不怕有失你身份吗?”   对面果是方丰和于建,没记错的话,还有那天夜总会里的几个男人。   立刻有人谨慎地劝说,于建也很是紧张,方丰心下冷笑,他倒真似他们想的这般没脑?他老子升了,林云骢立刻他家开炮,向上面反映他父亲在Z市的一些“情况”,倒不知他们要玩,才不会在Z市玩大票,最危险的地方反不错……老秦头和姓林的交好,倒也无怪秦歌之前和他对干,可是,将这种女人带到家里,秦歌这回是失策了,他要炮要轰,道理在他一边,他怕什么!   听得海蓝“伶牙利齿”,他挑眉一笑,眼里闪过一抹阴狠,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屈。海蓝大痛,低叫出来,这时早已惊动四周的人,但看清是方丰的时候,却又不好阻止,不远处铁叔见状一惊连忙领人跑了过来。   方丰眸光一动,笑道:“老铁,你们这里混进了夜总会的女人,快来管管!”   铁叔一怔稍稍顿住,也就在微一疑虑间,有人擒住方丰手臂,反手一拔一拉,已将他扯离海蓝,方丰一惊,脸门已被来人狠狠挥了一拳,力道之大,他咬了牙也泄出痛声,他捂着出血的鼻子,低吼道:“秦歌,你敢打我!”   怔怔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海蓝也震惊得发不出声来,她没想到秦歌会打方丰!正如她没想到秦歌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便好似尾随着她似的迅速。.   这时,里面的人闻到动静已全部出来。   夏聪快步走到她身边,看她身子微微颤抖,眉目一沉,也先不问话,将她半揽进怀里。   作为主人,秦百川一脸沉色,喝问秦歌,“怎么回事?”   “有人在这里滋事。”   方丰自是不满秦歌的回答,闻言当即冷笑道:“滋事?秦老,你这屋子混了个妓女进来,我忌惮这岂不败了您向来清正的名声,想将她赶出去,秦歌却一上来就打人,大家倒说说是谁滋事?还是说,秦二少和这女人有什么关系?”   众人一怔,看方丰盯着海蓝,也都投去惊疑的眼光。夏聪冷冷一笑,道:“这是我的女伴,这位先生眼睛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如果是,还是请到医院去,疯狗似的在这里乱吠,丢己丢人。”   方丰看又多出个夏聪,心头又怒了几分,只是他要的是秦歌认低的话,压下了并不理他。秦歌盯着他,“方团长也听到了,这位小姐也是我秦家宾客,来历正当。方才方团长无理取闹,硬拉着人家不放,方团长今日参宴高兴,想是还没出门便喝高了,秦歌生怕方团长会做出什么违反纪律的事来,才出手制止。素闻方团长身手了得,秦歌不敢掉以轻心,才稍下了些力道,哪知道方团长……”   这话分明是讥讽他方丰身手比不上他秦歌!方丰怒极反笑,侧头看向于建等人,“来历正当,二十号那天你们也是在的,你们说,这女人是什么身份?”   秦百川和林云骢相视一眼,微微皱了眉。秦歌这时却淡淡笑着亦看向方丰背后数人,“诸位,秦某没说错吧,方团长果是喝多了,二十号那天我将你们留下开会,你们怎么又跑到……嗯,夜总会去了?”   这一问,本要说话的人都住了声,在场刚正的有之,但会去那种地方的人亦不少,彼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无论是谁,都不会乐意在别人面前大方承认。   方丰暗下咬牙,狂怒到极点,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百川却淡淡道:“虽说是方团长认错了人,秦歌你这贸然出手也是不对,向方团长道个歉。方团长是大量人,自不会有嫌隙,这就和各位随秦某进去喝酒罢。”   人们虽谙秦方两家都得罪不得,这一着却是秦歌干得漂亮,没想到秦百川会在众人面前让他道歉。海蓝更是微微一震,看方丰眉眼里慢慢抹过得色,又见秦歌双唇紧抿,秦浩一皱眉,似想对秦百川说句什么,秦歌朝他看了一眼,止住了,林思翰看向父亲,唇微动,见状也低头没再说话。秦歌走到方丰面前,道了歉。   ……   海蓝只觉心里一闷。   宴会接着如常进行,秦百川让秦母将她带进三楼的休息室坐坐,夏聪本坚决要带她离开,但这一走,牵连到博士林羽和小夏,林云骢面上也不好看,海蓝恳求夏聪散场才走,夏聪看她神色也坚决,答应了。   博士担心,让林羽陪她,她也婉拒了。林羽眼里都是急色,这时最想待的自是秦歌身边。   进门的时候,秦母轻声道:“翘小姐还年轻,有些话也许不爱听,但既是我家老爷子让我转告的,不知翘小姐……”   海蓝心里一咯噔,面上却认真道,秦夫人请说。   “有些不该去的地方永远也不要去,有些不该认识的人,永远也不要去认识和深交……秦歌这人,别人不知根究底便罢,作父母的又怎会不知,他是个比寻常人冷静千百倍的人,方丰这人,暗地里怎么做是暗地里的事,明面上……你懂吗,翘小姐。”   ……   那是秦母合上房门前说的话,海蓝坐在沙发上,反复想着,心里苦涩又茫然。   她……秦歌怎么可能?   他们多想了。   她正怔怔想着,“嘎吱”一声,紧闭的门突然开了。   这个时候来找她,是夏聪吧。她唤了一声“教授”站起来,却见走进来的却是那个她永远也不该认识和深交的人。   来人眯眸盯量着她,眼中光影又深又沉,随之反手缓缓合上门。   她心头猛跳,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498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五)   “秦歌……”.   于是,她连委婉也不会了,直接脱口而出来人的名字。   秦歌却挑眉一笑,讥道:“教授……连人也没看清便叫他的名字,你就这么惦记着他?后天我请的人才回来,你却提前离开,也是因为他?今晚有事,这身美丽的装扮不消说也是因为他吧!”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前方英俊冷冽的男人一步一步向她逼来,其实,刚看到他一刹,海蓝心底深处并非没有一丝难言的欣喜,现下却害怕得一步步往后退去,这时的秦歌和平日几乎都是冷漠严谨的秦歌不同,最起码和花园里的秦歌不同,他是打了方丰没错,但随后每一句话都是恰到好处的,这时的他却浑身都充斥着不可违逆的冷意,他正在发怒……不是人们惯有的那种直截了当的怒火,那是强抑在体.内深处的怒气,让人害怕……   今晚的装扮确实是因为夏聪,但前面两点,她直觉否认,“不是……来”   “不是?你敢说围裙里的礼物不是为他而买的?抱歉,我以为那是送给我的礼物,拆了,里面的手表却是送给他的,话也是写给他的,什么别吃方便面,什么按时吃饭……翘海蓝,怎么不见你对我说这些话!”   东西落在他家了?海蓝一惊,随即又想,抱歉?见鬼去的抱歉!这严厉得像军训,咄咄逼人的眼光也叫抱歉?这人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虽从第一眼开始,她便直觉怕这男人,这时,她的怒气也是被彻底激.起,立刻回道:“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哪里无理取闹,明明是你提前离开,是你要送他礼物,对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才无理取闹。茛”   “我才没有无理取闹,我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些话,他是我老师,他帮过我,你最无理取闹……”海蓝说着,想到两人“穷聊”的对白,差点没将自己噎住,她越发恼火,一咬牙,绕过沙发,便向门外跑去,不想和这个发神经的人再谈下去。   她快,秦歌比她更快,他本已走到沙发里面,见状,手往一沙发背上一按,一借力已跃过沙发——当海蓝走到门口,眼看便要拉门出去的时候,他已将她两手握住,高举起来强压在门板上,他膝盖微顶,她两脚也被他制住,动弹不得,海蓝低叫一声,便要挣扎,他眸光瞬暗,狠狠吻住她。   比在停车场更激.烈的纠缠,她嘴里再次充斥着他唇舌的酒气,海蓝拼命挣扎,却抵不过被他紧紧握住擒捏住,他们才见过多少回,却两次接吻……   直至她寻着机会,狠狠咬了他一口,他才将她放开,只是,她嘴角都是他的液沫他的痕迹,他沉鸷眼里是未褪的狂冶情.欲和吃痛的怒气。   “你便不怕我叫喊起来,让你颜面尽失吗?”她愤恨问道。   秦歌却蓦地笑了,抚着唇上被她咬出血的地方,“翘海蓝,如果你认为我事先没有派人在外面守好,如果你认为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差,那么请便。”   海蓝闻言,怒极失笑,声音却是颤抖的,“秦歌,我很感.激你援手,只是,如果你当真认为我忤逆了你的好意,认为我该受到什么惩罚,可以!但请别每次都用这种方式!什么叫我不对你说这些话,我们不过比陌生人熟悉一点,我没有资格对你说任何话,你也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出身没你高贵下没父母疼爱就意味着你可以对我随意欺.侮吗?   她说着自己也怔住,最后那句分明是自.卑发泄的话,她怎么会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方才的紧张无措和屈.辱一瞬都转化成难堪。侧过头,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秦歌一震松了手。   想起初见,想起她到娱乐场所讨生活……心里紧紧一拧,突然便疼了。   没见过这样哭泣的她。   也是,他才见过她几次。   哪怕从看到她遗落在他家的东西,到她作为夏聪的女伴出现在他家开始,他便愤怒嫉妒得想找人干一架,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看她孤独的走进花园,他明知不该,还是第一时间跟了过去。方丰碰她,他其实早便看见了,他想,作为此地的主人,他该过去制止,但前提是有礼。该死的方丰却弄疼了她,他所有理智当即束之高收,出手狠狠打了方丰。他背后冷眼看着他父亲吩咐他母.亲办事,他知道他该怎么做,却仍忍不住借故过了来。   说不清为什么,说不清要做什么,但他一一做了。   这时,看她低头毫无依靠哭得悲伤,一个念头瞬间在这激烈的情绪和疼痛中破土而出:他要她。谁也不可以阻止。   他伸手想替她拭去眼泪,她却受惊似的弹了起来。   ……   “好了,别哭了,化得美美的妆都化掉了。”   听得耳边那半带诱.哄的声音,海蓝一震抬头,却见秦歌深深盯着她,眼里清楚映着些许无奈,更多却是怜爱。   她却越发不知所措,狠狠盯着他。   突听得他一声低叹,身子一轻,已被他轻而易举横抱起来。   她也傻到忘了挣扎,任他抱着走到沙发坐下,将她置在双膝之中。   她心里一恨,举手便往他脸上打去,他却仍是拧眉凝着她,也不知忘了去挡还是不去挡。   她也活该遭他欺.侮,竟终究下不去手,手只落到他胸.膛上。   “打吧,你喜欢打就打,别哭了。你今晚很漂亮,翘海蓝……别哭了。”   这些低沉沙哑充满暧.昧、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话……海蓝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一气之下,伸手将他梳理整齐好看的头发揉乱,秦歌一怔,愣然看了她好一会,又低低笑了。竟似很是受用。   海蓝深深吸了口气,心里默念,这货不是秦歌,这货不是秦歌。   她握紧手,厉声道:“如果你要找那种出来玩的女人,你找错人了。再说,以你的条件何必找我,看在林小姐和博士面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你不爽可以打我一顿,不要再这样对我!”   秦歌眉峰一敛,将她两手轻轻板握到她背后,让她整个身子以更加仰起的角度向着他、看着他。   “翘海蓝,我是和很多女人交往过,但从不玩女人。一起还是分手,清清楚楚,更不会对她们作任何出格的事情。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上你,但你听好,我就是要你,你最好也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手机给我。”.   海蓝真的是傻了,这是什么状况?听他提到手机,她双手被制,身子却下意识往身旁的包包扑去,他却仍比她快,长臂一探,已将包包夺过,单手灵活的从她包里掏出手机,输了一串号码进去。   “我的私.人手机号码。”   海蓝想,你还有不私.人的号码?   秦歌却似看穿她的想法,点头道:“当然。”   他正在折腾备注一项,想了想,自己编了新分组:最爱的人。   海蓝持续傻眼,低吼道:“你怎么不在你手机备注里写上我是你最爱的人!”   秦歌微微皱眉,却是一副正经认真的模样,“你确定?好。”   海蓝被他噎得彻底无语,他真伸手往自己衣服里去的时候,她才找自己的声音,恶狠狠道:“你娱乐够了就回去参加宴会,林小姐还在下面等你。”   秦歌听她提起林羽,眸光一动,好一会,方道:“林羽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和两个女人同时交往,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这是什么意思!海蓝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吸了好几口气,秦歌却又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我要出去了,明天到我公寓做饭,我们好好谈谈。我会告诉原来的钟点让她不用回来了。记住,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接你。”   他说着轻轻放下她,柔声道:“青春期的女孩子对年轻英俊的男老师有些朦胧情愫是很正常的事,但这认知是错误的,不正确的,这种感觉绝对不是爱情。一会夏聪送你回去,你回到宿舍就给我电话。”   他军队里的事情不多,还兼职教生理课来着了,敢情爱上他才是正确的?若非这人动作快,语音一落已关门离去,海蓝又还处于离线状态,她一定会将手机掏出来,掷死这货。   去他的钟点!明天她还要和教授舍友一起到屏风山古墓去参加系上的见鬼活动。   ——————————————————   p.s.知道筒子们不满意更新速度,但番外来说,一般都是这样的速度,正文结了不久,歌也想自我调节一下,抱歉速度,也希望大家体谅支持。祝即将开学的孩子们学业进步,一切顺利。   499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六)文 / 墨舞碧歌   楼道转角,秦歌看了两个面有难色的青年一眼,两人一惊,正要道歉,秦歌挥了挥手,止了,方看向前方一双男女,“是我哥哥,你们制止不住也是情理。”.   “这边结束后我们去喝一杯。来”   秦浩盯着弟弟,提议道,神色复杂。   秦歌一笑,“改天吧,我一会还要送林羽回去。”   “秦歌……”   看秦歌往前便走,秦浩微微沉了声,秦歌没有回头,慢慢走下楼梯,只有声音淡淡回转,“哥,在门口听感觉不错吧。只是,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隐.私,哪怕是我最亲的人。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拿到你和书瑶在房里做事情的录像,你也不必觉得惊奇,好吗。”   付书瑶微微一震,脸上一红,蹙住眉。秦歌走远,秦浩眸光一深,轻声道:“没事,他这人最有分寸。伤害谁还能伤害你?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还这么惦记着你,那个翘海蓝有你的影子。”   付书瑶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又听得秦浩淡淡问,书瑶,如果秦歌肯对你许下一生的承诺,当初你选的还会是我吗茛。   *   夏聪在门外敲门、说舞会要开始的时候,海蓝正在房里在整理自己的看去有些糟糕的模样,听夏聪叫低唤,忙说自己随后便过去,让他在楼下等一等。   夏聪沉默了一下,说好。   夏聪离去以后,海蓝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倒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被人发现一样。   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将秦歌的号码删了,手按下去的时候又迟疑了下,最后将秦歌的名字改为王八蛋,分组备注改为路人甲。   出门的时候,果然看到廊道尽头的楼道口站了两个男人,她明白,是秦歌的人。又见有个人走了上来,却是秦菲,只是,她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虑些什么事情,竟也没有注意到她,径直往四楼楼梯走去——看来她的房间似乎在四楼。   还是她唤了她一声,秦菲方抬起头,笑着回了。   海蓝道:“舞会不是开始了吗,你怎么上来了?”   “我想回房坐坐。海蓝,招呼不周,爸将你安排在这里,是想让你休息一下,也怕你面对那姓方的不舒服,姓方的发疯,你不用管他,我们秦家可不怕他方家,你是我家的贵客,今晚只管玩开心点。”   “好的,谢谢。”   海蓝心里苦笑,秦家不怕方家倒是不假,但未必没有忌讳,将她安排在这里,也有其他目的……她发现,秦菲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想她可能是有什么事,便告辞离去。却随即又有些奇怪,不管那班男生里谁是她的男朋友,她不是该在大厅相陪吗,怎么上来了?   想着,不禁回头,目光落在地毯上——每层楼梯都铺了枣红绣花地毯,这时,地毯上,秦菲脚下两道黑影微微摇曳着,其中一道压在另一道身上,她吃了一惊,怎么会有两道影子……便在她差点要叫出声来的时候,秦菲突然转身,轻声问道:“海蓝,你是学历史的,你相信人有轮回吗,有没有这样的例子?”   海蓝一怔,心里下意识有些轻颤,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事实上,古今中外,在许多陵墓壁画文献陪葬器皿的记载里,人是有前世今生的,也即轮回、转生。特别是古埃及,会将尸身制成木乃伊,是统治阶级相信,灵魂不会随着肉体的暂时消亡而陨灭,保护尸身不腐,好等灵魂有一天回归,再继续所有的事情……政治,权力,阴谋或者爱情。例子的话,我一时半会说不了,你上网查一查,很多,但真实与否便不得而知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秦菲紧蹙的眉始终没有松开,闻言又问道:“屏风山的事,你觉得……”   又是这全城都在谈论的屏风山,海蓝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人为还是真有异像,我不敢确定,倒是明天我们会过去走一趟……”   秦菲点点头,海蓝想,秦菲的精神似乎不大好,她甚至也没向她辞别,便转身离去,口里却似乎低喃着什么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海蓝下意识又看了看秦菲脚下,随即抚眉一笑,是她眼花了,哪里有什么双重影子,明天要到屏风山去闹的心理阴影。   她摇摇头,快步下楼。   两名青年看她下去,也跟着下了去。   当所有人都走开,廊道上,紧挨着休息室的房间,门被人打开。   这人掏出手机一看,慢慢走下楼梯,只是并没有到楼下大厅去,而是走进了二楼拐角处的洗手间。   他走进其中一个厕格,关上门。   没过多久,有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人问道:“那人联络你了吗,对了,我们要不要先到屏风山去看看,这次的事情一旦成功,我们就……”   他的话立下被另一个人低声喝住,“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在这里说这些!”   格间里,男人无声而笑。   先行出声的人一惊,立刻住了声,两人很快出了去。   接着又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从另一个格间走出去。至此,整个洗手间再没有人,男人淡淡看了一眼手机,似乎在看时间,正等着什么人。   便在这时又有人吹着花俏的口哨推门进来,格间里,男人快步走出来,一言不发便掐住来人的颈项,缓缓道:“你倒是神通广大,连不该惹的人也惹上了。我警告你,立刻中止你的所有手段,那个人,不是你该惹,也不是你能惹的。”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00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七)文 / 墨舞碧歌   来人倒也不慌张,轻声道:“我是真心实意,并非如你所想。”.   男人淡淡道,“那便将这段关系结束,不要依侍这些来做你的筹码。你是个能干的人,没人会动你,你无需这么做。”   “结束?如果……我说不呢?”来人自嘲一笑,缓缓问道。   *   门的另一边。   即将走回大厅的另外两名男人,其中,方才那个被训斥的男人压低声音道:“我们的合伙人到底是谁?来”   另一个人反问道:“B市那边第一把手是谁?”   “是他?怎么可能?”   听着对方震惊的声音,答话的男人低笑,“当然不可能是他,别忘了我们和他可有的是仇,是他的副手。”   “B市的第二把手?怪不得有这能耐。那负责屏风山的事的人是……”   “这位第二把手手下的人。身份整的够神秘的,叫L。人是L那边干掉的,我们负责善后。这次你安排得不错,让下面的人按传说将那女孩的饰物放到蜡像身上。鬼神之说,这一下更言之凿凿。”   “不,这尸首是我们第二天摆放的不错,可我们并没有移动任何饰物啊……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饰物都到了蜡像身上,但那不是L做的吗?茛”   答话男人顿时一震,咬牙道:“你想想,善后工作既由我们做,L怎么可能还会……本来,分开办事,就是怕万一公安厅那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调查起来,谁都有不在场证据。”   先前的男人又惊又骇,“难道还有第三方的人知道,还是说……”   鬼神二字到他底没敢说出口,只急促的又再问了一遍方才在洗手间里被斥的问题,“L联络你了吗?”   “公安厅那边,秦歌已经介入。秦歌那小子有些能耐,他会不会察觉出我们的最终目的,进而怀疑些什么人,谁都不知道。他要让人窃听查看A市任何人的通讯内容并不难,你别忘了他在军队里负责的是什么。你说L这段时间能跟我通讯吗?”   “那怎么办,距离我们第一次行动也不过还有月余,只要屏风山再出一次命案,一切便要开始实行。为安全起见,两边的人都必须出面,才能确保谁也不能轻易出卖谁。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见过L。”   “不错,都必须出面!所以L一定会来见我!你方才不是问我要不要到屏风山去看看吗,如果这两天他不来找我,屏风山这一趟我们必须要去!”   *   海蓝回到大厅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不少男女都已双双进了舞池。   夏聪果然走到哪里都受欢迎,身边围着几个女人,满脸笑容的和他着什么,可惜,他却有些淡漠疏离,只偶尔答上一句,他似乎一直注意着她的迹踪,一下便发现了她,飞快地和对方说了句什么,便向她走来。   海蓝一笑迎上去,从秦歌和林羽身边经过的时候,只听得林羽轻声道,虽说是看在我外公面上,但你今晚也不该……   林羽眼利,看到她立刻住了声。   海蓝叹了口气,她不是故意要才他们这边经过的,舞池就这么大,只是,不必费煞思量,可知林羽说的是她。她心里也不恼,她是理解林羽顾虑的,秦歌为她打伤方丰,不值得。只是,秦歌有意无意一眼,让她差点弹起来。她有她的原则,自然不会和这人有什么纠缠,但这一下,她还是心惊肉跳。哪怕她认为秦歌在休息室说的话只是一场古怪的戏谑,他其实不会当真。   直到夏聪牵过她的手,她才镇定下来。   只是,背后如芒在背,前面,夏聪深邃的目光让她感觉慌乱和压迫。尽管夏聪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她,明明以前学过交谊舞,并且自问跳得还行却……终于,在她的高跟鞋和夏聪的皮鞋亲密接触到第四遍的时候,夏聪笑道:“你若是累了就挨在我身上吧,我带你跳。”   海蓝差点没给他唬得再“吻”他一回,夏聪虽是笑着说的话,但眼里没有半丝揶揄意味。好吧,他是在很认真的开着玩笑。   她脸上一热,越发慌了去,又暗想自己多心了,难道还真给秦歌那货说中,对年轻英俊的男老师产生了什么非份之想,忙道,“不行,我必须练到踩不着你为止。”   她说着眼睛下意识瞟了开去。   这一瞥,只觉配合默契的秦浩和付书瑶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见舞池外,秦菲走后,吴亦凡等人似乎有些百无聊赖,正和博士说着话。他们毕竟不属于这里。也许,林羽猜错了,这里面并没有秦菲的男朋友,即便真有,秦家也不会认同。几个人偶尔会神色复杂地看看她和夏聪。   她心里略有些不安。张清倒是自得其乐,仍是一副兴趣满满的模样,数他和博士聊得最起劲。吴亦凡却去邀林思微跳舞。林思微和吴亦凡在班上也有些交情,但林思微这时心情似乎不佳,紧紧盯着秦歌和林羽,拒绝了,只和林思翰聊天。林思翰似注意到她的探看,朝她举了举杯,仍是一派邪肆轻浮模样。   这时,吴亦凡沉脸而退,却碰撞上背后的人。   也合该他倒霉,碰撞到谁不好,偏偏碰撞上于建。于建冷冷斥了他几句,吴亦凡咬牙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倒是张清发挥班委本色,走过去向方丰道歉,呆小子有时也不全呆,知道谁是主。秦浩和秦歌见出了状况,都走了过去作调解。   “十,十一,十二……翘海蓝,你踩我十二次了,我……来带你。”   她光顾着看热闹,不妨耳边夏聪淡淡一句,一怔之下,人已被夏聪揽进怀里。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01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八)文 / 墨舞碧歌   鼻端都是男子的气息,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这样的亲密,海蓝再自我催眠,也不能不被夏聪看似温柔体.贴实为逼迫逼得去思考一些事情。.   夏聪的目光紧紧落在她发上,她想说累,先不跳了,这时,有脚步声沉沉的从背后一下一下过来。   她心跳突地一下悬起。   “夏教授,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学校有校禁,我派车先送你几个学生回去,大家一起走正好。”   随着啪啪的击掌声和秦歌淡淡的嗓音,舞池里的音乐也在命令下截然而止来。   有人看了下时间,这时正好是十一点一刻。   时间虽已不早,但秦歌突然步入池中,向一对拥抱着的男女说这话却似乎未免有些扫兴和突兀。很多人心头都起了疑虑。   海蓝看到无数目光如镁灯一样投放到两人身上,秦歌便在他们身旁,眉眼亦如方才的脚步声一样,沉稳的,沉沉的。看去是一派无懈可击的礼貌,却已完全出乎海蓝的意料,她有种念头,如果他们回的是“不好”,秦歌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当然,秦歌会怎么做,她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夏聪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歌。   她却终于忍不住心虚,仿佛夏聪确实知道了什么,连忙出声道了谢。   夏聪却道:“秦先生好意,夏聪心领了。我的女伴由我来送就好,至于我的学生,便有劳了。我的公寓没有校禁,她不能回宿舍也没关系。茛”   海蓝闻言黑线,夏聪成为继秦歌之后海蓝想拿手机掷死的人。   秦歌不紧不慢回道:“夏教授方才喝了酒,现下说话也犯糊了。为了防止醉驾,小夏,你开车送他们回去。务必要将翘小姐在校禁前安全送回宿舍。”   他说着又看了方丰一眼。   于是,方丰心中破口大骂的同时,郁卒的成为秦歌冠冕堂皇阴谋论的人选,不明真相的人们顿时“明白”了秦歌的“用心良苦”。   只是,离开前,秦家人的目光,让海蓝本便绷起的心更绷紧了许多,以林羽的一眼为最。   *   张清等人,秦歌另外派车相送,而他们一行三人,路上,在夏聪“醉”得很阴沉的目光下,小夏几乎是哭丧着脸将她送回宿舍楼下。   和小夏道别后,手机分秒无差的响了起来。   是夏聪的来电。   他说,翘海蓝,明天放学后xx餐厅等,我请你吃饭。   海蓝一怔,道,明天晚上不是集合到鬼屋去吗。   “方才和张清他们一聊才知道,说接到旅馆的通知,警察将旅馆也封了,死者在旅馆住过,要在里面做些取证,一个星期后才重新开放。”   夏聪解释完,淡淡说了句明天见便挂了电话,速度到海蓝连想婉拒也来不及。   今晚种种,夏聪和秦歌的态度,让她有种做梦的荒诞感,夏聪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却不幸被秦歌的乌鸦嘴言中,她和夏聪的关系,她总感觉不合适。   至于秦歌,他们……不可能。再深的,她不敢多想。   还有一刻便到校禁时间,不时有女生急急走来。海蓝想了想,握了手机往拐角处的林荫小道走,想打电话给夏聪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前方暗处接吻的男女时愣住了。   对方也被她惊得一下分开,男生却随之狠狠盯住她,女生紧蹙着眉,神色亦慢慢变得阴鸷。   因为,她不是第一次碰见他们这种亲密情态——这男生是吴亦凡,女生却不是郑佩佩……   上楼的时候,海蓝走得很快。   后面的女孩又急又怒,沉声喝道:“翘海蓝,站住!”   她缓缓回头,盯住对方。   对方的脸她并不陌生,因为这人是她的另一个舍友。   方丽容。   “你曾经说过,你知道这事不对,你会离开吴亦凡,会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佩佩,让我别管,让我给你时间。丽容,现在呢,你又做了什么?”   “海蓝,吴亦凡和郑佩佩一起,是因为他们父.母本就是好朋友,两人从小就在A市一起长大,佩佩家境也好,他家早认定佩佩是他的妻子,那时吴亦凡也这么想,但后来……”   “但后来,他发现他喜欢的是你?那你便告诉佩佩,让她自己做选择,让吴亦凡和佩佩说清楚。吴亦凡根本就有他的盘算,他什么都想要,他说的喜欢你怎么敢要,你这样做对得起佩佩吗?”海蓝摇头一笑,声音却是低沉的。   方丽容盯着她,神色开始变冷,“如果你敢将这事告诉郑佩佩,亦凡绝饶不了你,朋友一场,别说我事先没有告诫过你,到时,你也再不是我的朋友。”   ……   海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心情推开了宿舍的门,屋内,郑佩佩和刘文雅正在浏览学校的论坛,学生们对屏风山事件正在疯狂的跟帖。   看到她们进来,郑佩佩扭头笑骂道:“咦,一起回来?你们真是,比我这有男朋友的人还忙,一个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一个快十二点了还跑出去。”   刘文雅一笑,接口道:“说到生日会,佩佩和我正说起海蓝你的生日呢,不就在后天么。正好屏风山的活动延期,明晚我们去买些吃喝的,给你庆生。”   *   翌日,傍晚。   从货架上又拿了几包薯片饼干,看着塞得满满的一篮子零食,海蓝一笑,顿了顿,拿出手机,给夏聪发了信息,说宿舍有些事,今天不过去了,明天见。   明天去把话都说清楚。她想。   夏聪很快回了信息,说好。   她迟疑了下,又拨了秦歌的电话,电话却转到了留言信箱。   这个男人很忙,也似乎早将今天的事放到脑后了。   这也好,她微微闭上眼睛。   今天想和佩佩她们一起过。   这些年来,她很少过生日,没想到她们记住了。第一年,她经常外出兼职,在宿舍的时间不多,和她们并不太熟悉。第二年,刘文雅过生日的时候,她也在,因为和她们慢慢熟络起来,郑佩佩问了她的生日。第三年,本来打算那天就这么过,没想到……   只是,吴亦凡的事……她微微蹙眉,今晚,必定要找个时间和郑佩佩方丽容都好好谈一谈,昨晚,方丽容的情绪波动明显比她更大,根本无从说些什么。   买完东西出来,天已全黑了。   几个女孩子分开行动,郑佩佩她们应该已经取蛋糕回来了。   匆匆赶回宿舍,却见门半开,里面的气氛安静得有些掺人。   门缝透出些光影来,几个女孩都在,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站着。   她微微一怔,这个时候,谁来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02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十九)文 / 墨舞碧歌   她仍有些疑惑,屋里的人却似乎已觉察出她的到来,有人疾步走过来,一下将门拉开——.   开门的是男人来。   这个男人是吴亦凡。   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他会来她们宿舍不奇怪,今晚的生日会郑佩佩也将他邀了过来吗,只是,她却仍是多了份警觉,屋里的气氛确实不妥——三个女孩淡淡盯着她,目光里都有些审视的成份。   终于,摩挲着蛋糕盒上缎带的郑佩佩先开的口,“海蓝,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郑佩佩的语气很是冷漠,眼中光芒也像把刀。海蓝心里一沉,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事。她直觉看向刘文雅,刘文雅却有些憎恶地避开她的目光。   “佩佩,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海蓝将东西放到地上,走到郑佩佩面前茛。   “那你先给我说说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郑佩佩一声冷笑,霍地站起来,指着她,逼问道。   “我说过,我和朋友出去了,有个生日会。”   “生日会,上回你到夜总会上班,说是生日会,这次又是生日会……你和夏教授出去了!”   方丽容轻轻笑着出声,神色却多了十分的嘲讽。   “我和谁出去有这么重要吗?”海蓝轻声反问。   刘文雅却登时怒了,劈手指向她,“当然重要,因为你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你对丽容说了什么来着?你说!”   海蓝心里猛然一颤,虽然眼前的情况她还没完全明白,她却想到了四个字:先发制人。   她没看刘文雅,冷静地看向一直站在门边不发一言的吴亦凡,看他眼中若隐若现的淡淡笑意。   “昨晚在宿舍楼下,丽容不只一次撞破你向亦凡告白,亦凡不理你,丽容要将事情告诉佩佩,你警告丽容,说若她敢这么做,必定不会放过她。”   “你勾.引了夏教授,亦凡的成绩也捏在夏教授手里,夏教授在小卖部便说过警告过亦凡。当时看到这件事的可是大有人在。”   面对着刘文雅的指控,海蓝倒吸了口气,不禁轻轻一笑,倒是终于弄明白了。   很好。   丽容,吴亦凡。   她紧盯着从方才起便突然低下头的郑佩佩,一字一字道:“文雅说的这些事,我没有做过。佩佩,我既然能让夏教授对吴亦凡说这些狠话,我既然能和夏教授好,我还有必要去找吴亦凡做那些龌龊的事?相较夏聪,正常的人做法是绝不会上吴亦凡。”   众人闻言,脸色都一变,吴亦凡却极是冷静,鸷色在眼中一闪而过,轻声道:“因为你知道夏聪不过是玩你,兴许你陪他睡了几晚,他可以给你些好处,我对佩佩不同,我的条件还有我对她的好你一直看在眼里,你平日便嫉妒她。”   吴亦凡这人果然阴险的很……海蓝心里一凛,她现在心里并非不慌不乱的,但她不能就这样被这两人算计了去,只淡淡看向方丽容,“丽容,昨晚他嘴里的酒气你不难受吗?”   “我自不……”方丽容没想到海蓝会突然这样问,几乎脱口而出,   可惜,郑佩佩不加理会,扬手便给了海蓝一记耳光,海蓝心里一直将郑佩佩当朋友,对其他几个人防备,对她却并没有一丝戒心,这一下,狠狠打在她脸上。   眼角被指甲划过,出了血,刘文雅一惊,低呼出声,海蓝也不顾疼痛,握住郑佩佩的手,“佩佩,听我说……”   郑佩佩看她没有躲闪,想起她平日种种孤僻,心想这人真.贱,拿过桌上蛋糕,用力往她身上一塞,冷冷道:“带上你的蛋糕,给我滚!”   “你凭什么敢去招惹我的男朋友,翘海蓝,如果不是我可怜你,你以为丽容和文雅会愿意和你做朋友?”   海蓝一怔,她知道郑佩佩正在气头上,但这句话还是让她心里狠狠一拧,直到她被郑佩佩紧攥着手臂推出门口,竟忘了反抗或者分辨。   周六的宿舍,女生虽然大多外出,但也还有不少人留校,过道里每间宿舍门前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海蓝低头扫了手臂一眼,郑佩佩是真恨她,方才一下,指甲故意在她皮肉里掐下去,她看着臂上血痕,抱住蛋糕,飞快奔下楼。   外面要命的不知什么时候竟下起雨来。尼玛再狗血一些。她本来想哭,看这鬼天气,闷得慌,竟哭笑不得。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但她还是在乎。   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生。   她淡淡一笑,冒雨走了出去,走了一段路,走到一个垃圾箱前,将蛋糕放到垃圾箱上,走了几步,却又折回去将蛋糕拿了起来。   有几个人从她身旁走过,又惊又讶地看着她。   她拎了蛋糕,快步向前奔走。   浑身湿透,坐到树荫下一张长椅上,她方才找回一丝理智,抚着沉沉的脑袋,掏出手机。在最近通话记录里寻着博士的号码,按了下去,今晚得到研究院去让博士收留一晚了。   铃声响了很久,她几乎要绝望了才接通。   她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一些,方道,博士,我今晚去投靠一下你,可以吗。   “翘海蓝,你在哭?”   博士轻声反问,声音听起来却有丝诧异冷硬。   她一惊,条件反射般掐了电话,拿过来一看,上面通话记录赫然是“王八蛋”三个字。   她突然想起昨晚那人拿过她的手机,输了号码之余,大概还拨通他自己的手机……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又午夜凶铃的狂响起来,她想掐掉,慌乱下却按了接听。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找你,你敢给我走开试试!”   秦歌的声音在那头凶恶地传来。   503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文 / 墨舞碧歌   海蓝再一次将电话掐掉,虽然在完事后手指有些颤抖。下意识翻了下记录,发现最新通话记录里秦歌的名字果真和博士的呆在一起。.   但她时运怎就这么不济。   又坐了好一阵子,手机倒没再响,雨势力也渐渐变小,她看了眼蛋糕,再也不恋栈,站起来举手便朝垃圾箱扔去。   但事实证明,她的霉运还没过,一阵灯光映过,眼前一晃,随着一声急刹,蛋糕盒子亲吻过车头,然后掷地有声。   她微微惊愣怎么突然有个车子就驶到了这里,准备肇事而逃之际,车子的主人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打伞从车上下来,到拽住她的手臂,前后不过数秒。   曹操来?   她再度愣住,倒是那人看到她一张脸,双眉一下皱住,揉了揉她的发,“你今天没到我公寓去,心里是想我来接你吧,我没来就哭了。好了,我现在来了,别哭了。怎么这么爱哭?”   她神马时候想他来接她了,海蓝忍着吐血的冲动,恶狠狠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部队里有点事,处理完就开车过来接你。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在你们学校门口了。”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海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A大的大是出了名的。   “一通电话确定位置,足够了。让人一查就出来。茛”   听着男人淡淡而道,海蓝觉得这人特恐怖,她扭头便走,他却不放,握着她的手走到车头处,朝地上的蛋糕瞥了眼,侧身问她,“今天是你生日?”   海蓝没理他,只不说话,秦歌手一探,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道:“知道你受委屈了,连蛋糕也买好了,就等着我,没关系,今晚咱们一起过,我带你去挑礼物,买什么都行。”   海蓝很有冲动将这人暴打一顿,她怎么会对这样的人第一眼就生了好感?   只是,微凉的雨夜,这样被闷在怀里的感觉,她竟很是眷恋,尤其这是一个高大宽厚带着暖意的怀抱……   当他撑着伞,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那温热贴合着她衣服上的凉意,粘在肌肤上,海蓝猛然清醒过来,就像以前一样,她的事情她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绝不让吴亦凡讨了好去,他不是她该倚靠的人——   “翘海蓝,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处理。”   她正要推开他,他落在她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沉,不复方才笑意。   原来方才他一直在逗她……   海蓝一怔,眼眶竟微微一热,却只道,秦歌,我会解决。她语气是坚决的。秦歌也不打话,开了车门,将她塞进去,替她系上安全带,海蓝一惊,手碰到安全带上,却让秦歌按住了。   “如果有些事情你认为你自己能处理,不想我替你解决,那么最好别惹我不高兴。不然,我们现在到你宿舍去,我倒要问问看是谁将你弄成这副鬼样子。你要被雨淋病是你的事,但我会不爽,懂了吗。”   海蓝心里一暖,却随之微微一震,他怎么知道是宿舍的事?   秦歌眸光一动,似看穿她心里所想,放开她的手,走到另一边,开门上车,发动了车子。   方道,“你要到艾威那边过夜,不是因为宿舍呆不下去吗?”   海蓝哑然,这人真犀利,却又随即想到林羽,她心里一沉,摇头之下,仍往安全带摸去。秦歌脸色一沉,伸手握住她挣扎的手。   “秦歌,你说我喜欢夏教授不对,我们这样就对了吗?”她苦笑看向他。   他蓦然抽手,她只看到他快速脱了外套,她眼前光线随之一暗,却是被他的衣服掷到头上盖住,“穿上……我和林羽昨晚已经分手。”   *   直到走进秦歌的公寓,海蓝仍在怔愣之中。   她没想到,秦歌竟和林羽分手了……   她慌乱不堪,站在玄关处,秦歌将门一合,竟将她当成是他的所有一样,径自抱起她,便大步往浴室走去。   被放进浴缸里,海蓝终于惊醒过来,便要爬起来,秦歌将她按回去,往她唇上一啄,“翘海蓝,你说,自己洗好,还是我帮你洗好?”   海蓝面红耳赤,见他眼中带笑,但目光暗佞,深深盯着她,又是那种看猎物的看法——又羞又急,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似乎让秦歌很愉悦,他勾唇一笑,道:“要我帮你洗?”   海蓝气血上涌,差点没被他气得脑溢血,幸亏他还不至于太猖狂,替她调好水温,使劲揉揉她的发,便出了去。   她却急急忙起来将门锁死。   到放满水,她正舒适的泡了下身子,浴室的门却适时的响了。   她警惕地盯着门,秦歌的声音悠悠传来,“换洗衣服。”   她一怔,“哪里来的衣服?”   “自然是我的,还是你喜欢穿湿的?”   海蓝的脸倏地又热了,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道:“谢谢,你……放在门口。”   “地上脏,我一会还要抱着你睡觉,我可不想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睡,你过来拿吧。”   地板光可鉴人,哪里脏了——海蓝听他理所当然一席话,几乎将自己的舌头咬了,羞恼气急,“谁要跟你睡!”   “那我放这里,你自己拿吧。”秦歌说着,似乎笑了一下,然后便没了声息。   海蓝微微蹙眉,轻轻从浴缸里起来,走到门口,又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会,确定真的再没任何声响,秦歌那货已回到客厅,吁了口气,将门打开道小缝,伸手到门口拿衣服。   摸索了一会,却没有摸到,她一惊之下正要缩回手,却已来不及,一只大手裹上她的,紧紧握住了。   50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一)文 / 墨舞碧歌   海蓝想,她绝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秦歌这人。.   在她羞急得快要哭只想将他宰了的时候,他往她手里塞过衣服,又重重在上面一握,低笑着说了句“快洗,别着凉了”便离去了。   她匆忙洗漱完,出得去,只见这人居然将手提电脑搬到客厅,在饭桌上办公。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电脑旁边放了堆零食——她给他买的。他开了一包苏打饼,饼干旁边是他的杯子。   灯光下,看他吃着她买的东西,挺拔的眉峰,深邃专注工作的眼睛,她心里不禁一动。   她暗骂了自己一句,秦歌已经抬起头,他的目光随即在她身上定住,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方道:“过来。”   海蓝看他目光紧窒,心想自己这时的模样必定怪异,里面还穿着半湿的内衣,外面却套了他的T恤和裤子,他身形高大,她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来—   “看什么看,我也知道丑怪,谁让你没事长这么高,做你的事情去啊……”   她忿忿说着,方一走近,却被他探手揽进怀里。她跌坐在他腿上,与此同时,他关了电脑。   海蓝后悔,她怎么这么听话,他让她过来就过来。   她想挣开他,他却一手拿起杯子,“别动,你一动,我手一抖,笔记本坏了可就麻烦了。”   海蓝顿时僵住身.体,他在她脸颊轻轻一吻,“乖女孩。”   到他将杯子放到她手上,她才反映过来,笔记本没进水,她脑子却进了水,他让她别动,她就真的不动,他的资料她替他紧张个什么劲,她嘴一抿,正要将杯子塞回去,他却又道:“喝了它,饿就吃点零食先垫垫肚子。茛”   海蓝一看,却是杯热牛奶,她不禁微微抬头,却见他眸光深柔,正沉静地凝着她,她心里一颤之下,竟不觉喝了几口,身上剩下的寒祛仿佛也一下消了去。   她突然想起这是他的杯子……她脸上顿热,忙不迭的放下杯子,秦歌眸光却变得有些强势又迷蒙,低低喃道:“我讨厌甜腻的东西,牛奶也是不喜欢的。”   海蓝不明白他话里意思,正奇怪,后颈却被一股力道压下,他瞬间衔上她的唇。   他霸道的长驱直进的她的嘴里,去吻她的舌齿,她用力咬了他一口,他才放开她,皱眉盯着她,“翘海蓝,你能不能每次都用咬的,我这样走出去很难看。”   海蓝本恼怒地擦着嘴,看着他唇上破损的地方,一处旧痕,一处新伤,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扑哧笑出声来。   秦歌一声冷哼,一手抓紧她,一手去呵她痒。   海蓝尖叫着去避,却被他着实挠了几下,最后气喘吁吁的趴在他身上,哑声道:“你确定是你向林羽提出分手的……一定是她发现了你这人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向你提的分手。”   秦歌目光一低,看女孩双颊酡红,眼里都是娇意嗔色,下腹一紧,他却抑住自己的欲.望,只不动声色将她搂紧——他喜欢这样不设防的她,忘了设防的她。   哪怕他要为此付出一些什么代价,比如改变性.情。   这种改变,连他自己都吃惊。   奇怪的却是,他一边吃着惊,一边却本能的去改变。   他喜欢逗她,看到她伤心会心疼,想将欺负她的人都办了,他对她有情.欲。   尤其方才在看到她穿着他的衣衫怯怯走到厅上的时候。   他做事不喜欢被干扰,此刻却自寻干扰。   他停了手上的事,去抱她。   而将她抱进怀里以后,他就再不想放开。   这样一种心情,近乎虔诚和疯狂。   今晚,他想要她。   二十七年,太久了,他从没真正拥有过一个女人,但今晚,他想要她。   他确定。   一阵嬉闹,海蓝本放松了心情,自己却提到了林羽,想到林羽,她心里一闷,便要从他身上起来,秦歌却突然一把抱起她,她尖叫了声,他又轻轻将她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一愣,却见他快步走进房间,很快又折了出来。   手上拿着一块手帕。   她还在发愣,他已将帕子蒙上她的眼睛,她伸手去推他,有些惊乱,“秦歌,你这是做什么?”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可是,这些资料你不能看。”   “所以?”海蓝彻底傻了。   “所以我要将你的眼睛盖上。”   “可是我走开或许你回房里办公不就行了吗……”   没说完的话,在秦歌深深凝着她,眼里都是俯下身子一刹,海蓝再也说不出来——她怔怔想,一定是林羽和这人分的手,一定是。   这个奇怪的人……   可是,到他将帕子缚上她的眼睛,仔细系好,又将她抱回怀里,键盘声再次在他指下响起,   她却静静窝在他怀里没有动。   其实,从方才开始,她心里就开始问自己,翘海蓝,这种看似美丽无比的爱情你不怕吗,你不怕自己是下一个林羽吗,你不因为你害了林羽而歉疚吗。   可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是不是说,她其实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人。开始承认这段关系。   因为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已动了心。   这二十多年来,她从没有过这些感觉,想要关注的感觉,除了秦歌和夏聪。她很清楚知道,那和他们的优秀无关。   便像她认识了他们很久。   她安静地伏在他怀里,想着这些让她颤抖不安的问题,生日的事情早已抛至脑后,直到他的电话响起她才稍回过神来,也没听他怎么出声,只淡淡“嗯”了声便挂断了,她正有些百无聊赖又好奇地猜测,这会是个什么电话,部队里的?身子突然一轻,已被他再次抱起来,一步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50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二)文 / 墨舞碧歌   走到一个地方,她被放下。然后听到开门的声音。.   她忍不住伸手将帕子扯掉,入眼却是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她怔住,直到秦歌将花递到她手上,“生日快乐。”   她接过花,心里还在打颤,目光定在他另一只手上——蛋糕盒子……秦歌眉眼深处透出丝笑意,这时,门外“送货”的人终于按捺不住,“秦歌,还不请本少进去——”   本少的声音随即被关在门外,秦歌“啪”的一声合上门。   海蓝这时方醒悟过来,急道:“那不是林先生吗,不请他进来坐么?来”   “他就一送蛋糕的,事情做完,可以走了。”   秦歌却伸手揽住她走回客厅。   “这不大好吧?”听着门外林思涵鬼叫神嚎,海蓝正想折回去开门,却很快又没了声音,她一怔,秦歌解释道:“保安将他带走了,扰民。”   海蓝想起林思涵一头水汗的模样,心里好笑,“你怎么让他跑腿去?”   “他女朋友多,每个女人都爱闹腾,这钟点还能按时买到蛋糕买到花也只有他了。”   “你女人不多吗?”她哼了一声,却遭到他反驳,“翘海蓝,你吃醋。茛”   海蓝说不出话来,秦歌一笑去点蜡烛,问她多少岁,海蓝一边答一边配合着去关灯,一瞥挂钟,还有不到三分钟便十二点。她心头一紧,这样的恰到好处,是在她洗澡的时候便做的准备吧。   她缓缓朝他走过去,他在漆黑和烛光里直起身子,微微眯眸看她,便像方才工作时的专注。   宿舍里留下的涩意便似要在这一眼里全部散去,她自然而然伸手捂住嘴,秦歌快步过来握住她的手……他陪她许愿,和她一起吹蜡烛。   之后一切那么戏剧.性又那么自然,他拿了烛台,索性用蜡烛照明,他切蛋糕给她吃,他不爱甜,开了瓶酒慢慢喝着看她吃东西,她回避他的目光,头几乎埋进蛋糕里去,他突然淡淡一声“沾到了”,倾身吻住她……她手上的东西哐啷落地,她被他压在桌上,他坚硬炙热的身.体让她忘了反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颤抖着伸手环上他的宽纠的腰背,她使坏的将嘴里的甜腻都哺进他嘴里,他卷过她的唾沫吞下了,没有一丝迟疑,她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只想起那四个字:相濡以沫。   “秦歌……”   她仓惶低哑的叫着,换来更激.烈的亲吻和抚摸,她有种感觉,这时他和她一样,也是失了控的,否则他不会喘息着猛地掀开她的T恤,她觉得,原来的秦歌不会这样,就那么纯粹的觉得,哪怕她其实对他并不了解,一点也不。胸.衣的扣子也被他解开,他咬牙骂她“你疯了,还穿这湿衣服”,他狠狠扯掉她的内衣,沿着她的锁骨而下,手和唇在上面燃起让她颤抖的火苗。   她羞.耻之极,身.体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仿佛她本来就是他的一样,紧紧抱着他微微舒展开让他来侵占,秦歌感觉到她的顺从,一声“翘海蓝”沉哑得不成模样,一手将烛火挥灭了,用力吮咬上她心口,这一下疼痛让海蓝从深热里找回一丝理智,紧接着手机的铃声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一手推着他,一手去摸索搁落在桌上的手机。   “蓝……”   秦歌强硬的按住她胡乱摸索的手,慌乱中,她的脚碰撞上桌边的椅子,呜咽一声,秦歌立刻放开她,灯光很快泻了一地,他神色难得的竟是一脸紧张,“哪里痛?”   她仍坐在桌上,衣服半褪,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脚,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蹬掉了,又下意识将手机抓进手里。秦歌看了手机一眼,眸光有些沉,看她神色,却没说什么,只是握过她的脚轻轻揉按起来。   这一瞬,海蓝明白,她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哪怕他对她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她心里轻轻说着,按下接听。   “翘海蓝,睡了吧,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夏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落入她耳中。   “教授,你怎么还不睡,”她想了想,笑道:“不会又跑去买泡面了吧?”   “我……在外面。”   那微微的迟疑还是让海蓝觉察到了,“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让人请到一个地方去了。没事,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今天晚上我也是有事,但明天咱们一定见面好吗,翘海蓝……”   海蓝一震抬头,陡然发现秦歌眸光深暗,手机声音有些异样……方才不小心按了扬声器!她下意识用力抽回被秦歌握住的脚掌,夏聪的声音继续传来,“翘海蓝,你那边怎么了,有个事嘱咐你,你务必要小心秦歌这人。”   海蓝心头一跳,手机突然劈手被秦歌夺去,掐了电话关了机。   海蓝一下乱了,小心秦歌,夏聪这话什么意思?这通电话来得太突然,她不知道现在是要问秦歌拿回手机,离开,还是该做什么好。   “手机还我。”她本能地说得几字,秦歌却一言不发将手机扔到远处的沙发里。   她一咬牙,从桌上跳下去捡,走得两步,却被秦歌从背后抱起来,他的声音随之沉沉而来,“不许单独见夏聪。翘海蓝,告诉我,你承认我们的关系,你是我的女人。”   海蓝心里越发凌乱,和教授无关,是他们本来就不合适,她只是摇头,这时,大门被人猛地拍响。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06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三)文 / 墨舞碧歌   敲门声很是激.烈,门外的人似乎不将门敲开誓不罢休。.   秦歌放开她,她飞快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秦歌走去开门。   门外的人挟带着一身雨水,惊讶地看着他们,而后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失控。   是林羽。   海蓝也怔住了,只见林羽冷冷看了她一眼,眼里都是恨意,又苦涩的看向秦歌,“你是因为她向我提出的分手?”   秦歌的目光却是波澜不惊,他掏出手机,似乎要打电话给什么人,林羽这时要强行入屋,却被他握住了手臂,林羽竟便再也不能移动一分。   海蓝默默看着林羽挣扎,看着她的泪水从眼里掉下来,听着林羽低低笑道:“翘海蓝,你会不得好死的。”   这似曾相识的话,仿佛很久以前在哪里听到过。海蓝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想,她确实该如此。只是,秦歌脸色却变了,林羽眼里的痛苦和恨意变成了痛色和惊惧——握在林羽臂上的手,秦歌用了大力道来。   若非两个年轻的男人很快赶到,海蓝真怕林羽的手就此便废了,她也已奔了上去想阻止。秦歌却将林羽交到来人手上,一抹暗色从眼里掠过,哪怕语气和平日说话没什么两样。   他说,这次是我疏忽,没有交代下去,但我不希望你们犯跟我一样的疏忽,记住,林小姐绝不可以再出现在我的公寓门前。送林小姐回家。   两名男子立刻应了,态度谦逊又严谨。海蓝大约明白这两人的身份,秦歌的公寓看似无他,暗地里只怕是有不少人的,隐在四周,保护他安全。   “秦歌,你不能这样……”   门外,林羽失声哭叫着,这个聪慧的女人这时也狼狈如此,秦歌却毫不迟疑就抬手关上门。   声音很快消遁了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茛。   海蓝一笑,道:“秦歌,方才的问题我现在回答,我没有办法承认我们的关系。让我走吧。”   “这么晚你能去哪里,你还有地方可以去吗?”秦歌往门上一靠,淡淡问道。   “反正我不能在这里。”海蓝也淡淡回答,语气却坚决无比。   “你对我有感觉,林羽不是你我之间的问题。”   秦歌紧盯着她,勾唇便笑,海蓝看到他眼里隐藏的凉意。   这个男人,必定从未被人拒绝过,她想她清楚这点。   一瞬她心里更是窒闷难受,她从未喜欢过人,却偏偏喜欢上他,招惹上一个绝不该惹的人。她用力摇头,“林羽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是我伤害了她,我不能容忍自己和你一起,更不希望成为下一个林羽。”   她眼里尽湿,似哀求也是决绝般看着他,“秦歌,你不能这样逼我。如果你真有一点喜欢我,放我走。或者你可以强逼我,但我会恨你。除非,你告诉我我们一定会有结果,那么我们就在一起。”   放她走。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过,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秦歌漠然笑着,朝眼前的女人走过去,却在她后来几乎没有断点的快速叙述中蓦然定住脚步。   “翘海蓝,不是每段感情都会有结果,我们谁也不说准明天会怎么样。”   他冷静地这样告诉她。   他可以给她任何需要的,唯独结果,就像过往,他有过很多女人,他和她们再亲密,最终也没有让她们成为他的女人。也许从放开付书瑶开始,他便没再真正喜欢过谁。   即便是付书瑶,他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结果。   他一直在找。   以前曾看过一本书,说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   为什么?   谁知道。   海蓝没想到,他会这样截然拒绝。虽然,她很清楚这问题答案。她有意用它来让他将她堵死。因为他清楚知道,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游戏。她和他过往每个女人一样,保鲜期限一过,便清零。   她看着他点头,泪水却就这么流下来,就像方才林羽一样。   她还是笑了,轻声说道:“秦歌,给不了结果,就放手。”   秦歌紧紧握住双手。   每个人都有弱点,他多的是方法逼她,可他竟不愿逼她。他也的确给不了她结果。每个人都有无法承诺的事,即便承诺有时也会因当初绝不曾想到的原因打碎,所以,既然他连承诺的心思也没有,他不会说一个字。这是他的原则。   牙齿咬紧得像要磨出粉末来,他最终点头。   海蓝反而定在原地,她捂紧嘴巴,拼命让自己去想向吴亦凡还礼的方法。人往往在只有自己能依靠的时候最坚强。   “去睡吧,客房就在那边。这么晚我不可能让你走。”   秦歌的声音传来,她应了,静静朝客房走去。   门铃却突然又在这时响起来。   海蓝微微一笑,这个夜晚真长。只是,如果她能按错秦歌的电话,能按下扬声器,这么粗浅的错误都能一而再的犯,她在一夜里得到又失去,这时第二个不速之客又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秦歌和她的想法明显不一样,道:“林羽来得巧,这第二位客人也这么巧。”   海蓝听他一说,不禁定住脚步,惊疑的看向缓缓而开的门。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很抱歉这些日子几乎都在深夜更,大家都别等,第二天看文。   507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四)文 / 墨舞碧歌   来的是秦浩和付书瑶。.   两人惯见场面,看到她并没有多惊讶,看了眼桌上的花和蛋糕,便在一边的沙发坐下,秦浩和秦歌喝起酒来。   只是,她和他们不同,见到他们和见到功夫熊猫的惊异差不多,也许是因为这“观察入微”,她发现付书瑶神色微有丝古怪。   付书瑶拿着酒杯,心魂确实仍有些未定。   她是被秦浩堵在秦歌公寓附近的来。   那时,她正淡淡看着林羽被秦歌的警卫“送离”,在这之前,他们和林思涵在一起,秦浩秦歌和林思涵此前被秦百川令去开会去了,开完会以后,秦歌便匆匆离开。   后来,林思涵接到秦歌电话,让他买蛋糕和鲜花,一脸苦逼的走了。   蛋糕里写上翘海蓝的名字茛?   林思涵电话时惊讶的重复了这一句,她若有所思,也借故离开。   来到秦歌公寓附近,买了张电话卡匿名给林羽发了信息。   林羽离开的模样,她想,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心里很高兴。   翘海蓝,移情。原来,秦歌这些年来从没有忘记过她。   如果不是秦浩的车子在她车后鸣了个警,警卫发现了,秦浩下车将她带了上来……   海蓝发现,秦歌也是个修仙级别的,对于夜半访客一点也不好奇,不问来意,喝了口酒,道:“我以为,你和书瑶明天就回去,B市的第二把手多留不妥,那边的事情没你可不行。”   秦浩一笑,眸中意味深长,“我这当哥哥的一直惦念着和你出去吃个饭,你不断爽约,我只好不回去了。”   “噢?”秦歌一声轻笑,但并未说什么。   倒是付书瑶笑道,“别听你哥说,他本就拿了长假,林伯伯批了的。”   “工作狂申请长假?”   “主要是陪书瑶回来,我们结婚前她想回来待一段时间。”   秦浩说到这里,付书瑶微微蹙眉,秦歌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喝酒。秦浩淡淡一笑,也啖了口酒。海蓝呼吸莫名一窒。   ……   三人说笑,海蓝静静听着,她走不进他们的世界。   他们说,她便试着专心的去消化一些信息,不至于让自己因被孤立而难堪。   倒也听出些东西来。   原来,林云骢是B市那边的头儿。很有意思的安排,比如,秦浩在林云骢辖下,专拣她麻烦的方丰又在秦百川辖下。秦歌现在在父亲手下,以后想必会有变化。   秦歌似乎没看到她的尴尬,只是跟秦浩和付书瑶微笑聊着。   只是,当秦浩说到今天开会的内容时,秦歌说了句听说你们那边走私最近打的严便打住了,秦浩道,方丰老头那边更厉害,倒也怪不得他升,他也是领着下面做了事的。海关最近更缴了两起大货,东西还没流出去已是九位数的价值,你想想看……他说着瞥了她一眼,也没再就这事说什么。海蓝心想,他们说的大货只怕就是毒品。这时,秦歌起身去将笔记本拿过来,指着一处,让秦浩看。   秦浩眸光一动,笑骂道,珠玉在前,爸让你和林思涵担待严打的事,你倒有闲情去管屏风山的神仙鬼怪。   秦歌似不以为意,耸耸肩道:”爸将你找去做参谋,因为在这些大事上你处理得很好,林伯伯也是称赞有加的,我反而插不上手,屏风山的事棘手,公安厅那边也是一筹莫展,我便搀和着看看,否则还不被老爷子批不务正业。“   秦浩微微沉声道,“你便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幸亏书瑶眼光好。”   秦歌喝了几口酒,勾勾嘴角,“嗯”了声。付书瑶看了他一眼,随即阖了阖眼睫,侧身去看电脑。   秦歌将笔电递给她。   海蓝一怔,心里一涩,又听得付书瑶叹道:“这地方你们不说,我倒觉得是个好去处,背着青山傍着海港的。嗯,奇怪,还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地方可是才开挖出来不久,付小姐,死人住的地方你还似曾相识了?”   秦浩伸臂将她搂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目光警锐,语气却很是宠溺。付书瑶看了看她和秦歌,脸色一红,去推秦浩,道:“你忘了我常做的那个梦,梦里锦衣宫墙的,说不准我前生真在那里住过。”   秦浩轻声笑着,说了句公主吉祥,付书瑶作势打他,秦歌眯眸看着两人,目光静深。海蓝想起秦歌之前在电脑上做事,并不让她看,如果说方才的处境她可以自娱,现在她确实hold不住了。尤其随后付书瑶体贴的笑说,看样子海蓝累了,来,我带你进去睡觉。   秦歌并没有阻止。她默默起身,付书瑶挽了她手往客房走去。   经过主人房的时候,付书瑶哎哟一声,笑道,应该是这里才对。   付书瑶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她心想着,正要拒绝,付书瑶已拉着她进去。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一张照片端正的放在床.头——这照片提醒了海蓝一些东西,在和付书瑶面对面的时候反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她的眉眼付书瑶有几分相似。   她定定站着,手腕却突然被人扯痛。   她抬头,看到秦歌。秦歌神色竟有丝严酷,沉声道:“先不睡,出来陪我。”   既然随后出现也看到照片的秦浩仍能不动声色,付书瑶一怔之下眸光倏然亮了,却始终轻轻笑着,没说什么,海蓝想,她也可以平静地配合着秦歌将今晚过完。   四人重新在沙发坐下,她拿起秦歌的酒杯,将他方才斟满的酒喝光。   秦歌立下皱了眉,伸手来夺酒杯,她头昏目眩的倒在他肩膀上,低道,“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你继续说……”   “秦歌,你和秦浩聊吧,我还是带翘小姐进去好了……”   “不,晚了,你们回去吧。她明天还要上学。”   不知道为什么,秦歌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之后,有抹冰凉在她额上擦过……当再次找回自己意识的时候,已在轿车里面。   驾驶座上的是小夏。   到了校门口,小夏转过头来,双手恭谨的递上一张支票。   海蓝接过,目光淡淡在银码上打转。   五十万。.   她看着,慢慢掏出手机。   她是在秦歌房里醒来的,空落的另一侧,整齐的放叠着一套新洋装。她的手机,还有一个盒子安静的搁在衣服上。   手机里有一则未读信息:   问过艾威你的事情,支票和盒子里的东西都是给你的。盒子里的是生日礼物,那是我第一次练习射击用的手枪,弹匣已经卸下,你不用担心非法藏械。你昨晚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你,但是,如果你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随时打这个电话找我。   走出房间的时候,只见小夏在客厅笔直的站侯着。   信息的署名被人更改了,执拗的从王八蛋改回秦歌,备注仍然是她最爱的人。   不用担心非法藏械,海蓝觉得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却笑出眼泪,下车敲了敲车窗,小夏似乎被她的模样吓到,连忙将车窗摇下,她将支票塞回给小夏,飞快地走进学校。   “翘小姐,这支票,秦……秦先生让你一定要收下,我这下惨了……”   背后,小夏急得快哭出来,她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拐进林道里……   早上第一节是夏聪的课。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夏聪已经在讲台上,看到她进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觉察到了,停下了有些匆惶的脚步,也是这一停下,她发现尚未到点上课的教室竟然异常安静,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又有些人悄悄看了看夏聪,目光复杂又古怪。   郑佩佩几个的座位旁边坐了人,意料之中没有给她留位子。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却见小夏竟锲而不舍的跟了过来,在门口朝夏聪直招手。   林思微霍地站起来,“小夏负责接送秦歌啊,这时间怎么过了来?”   在她满腹惊疑中,夏聪走进来,手里攥着一张什么,脸色铁青。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08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五)文 / 墨舞碧歌   学生们知林思微家势,对秦歌这响亮的名字也并不陌生,但不知道演讲比赛那天来的便有这人,而这些对他们来说毕竟是遥远的人和事,对林思微的言行倒也不以为意,倒是看夏聪脸色更觉震撼。.   林思微的心思却更集中在小夏身上,虽说不知道是谁昨晚在学校论坛里放了夏聪和海蓝在宴会上的照片,夏聪和海蓝的事现在在学校捅了个天,她还是为小夏临走前不安地看了海蓝一眼而感到奇怪。这种事,小夏要不安也该对夏聪才对,不该是海蓝。   这时,又听得夏聪冷冷道:“翘海蓝,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   夏聪不但没有忌讳,还当众……林思微一怔,然后听到教室哇的一声炸开了,各种议论,各种好奇羡慕嫉妒恨。   海蓝也是一怔,又见夏聪看向吴亦凡,“出去,我的课堂不欢迎有窥探癖的学生。”   他这时的语气比方才更冷冽上十分,吴亦凡羞怒之极,但他终究忍下了,只缓缓起身问道,“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私.下的事,不喜欢被人偷窥。”   “那天看到你和那女人的又不止我一个,你凭什么认定照片是我放的?”   吴亦凡冷笑质问,夏聪嘴角一扬,反问道:“我可没说是你,你这是此地无银还是什么?来”   众人再被惊开,却原来是照片的事——吴亦凡和夏聪自小卖部结下的恩怨早便传开,吴亦凡等人到受邀参加秦家宴会也有不少人知道,很多人都猜测照片是他放的,赞他倒够胆识。毕竟,夏聪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做些什么,为面子计,更不可能和吴亦凡计较,谁也没想到夏聪竟会当场发难。   吴亦凡眸光一暗,一丝凶戾在眼里极快划过,轻声道:“教授,我不会就此罢休。属于我的公道,我一定讨回。”   夏聪却倏地笑了,往门口方向看去,“悉随尊便。”   吴亦凡冷冷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夏教授和海蓝真有那些关系吗?”   混乱中,海蓝听到声音从背后几个女孩身上窃然而来,甚至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喂,说来听听啊,你和夏教授你们到底是什么——茛”   发问的是一个男生,附和着四下众多诸如此类探究的目光,她看了那男生一眼,不置可否的转过身。   她的“冷淡”让一些人倒抽了口气,有人低骂了声“shit,装什么”。   夏聪已经开始讲课,和往常一样,所有的情绪都收起,让人辨不出喜怒,只是,海蓝却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和火气。她想起方才他将手上的纸用力夹进教案时的情景,他冷冷盯了她一眼。   如果说她昨晚还能以“喝醉”的方法去避开风尖又不撕破什么,好等离去时各自更淡然,现在,她却想不出办法去调节自己心底的慌惶。有时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让人费解。   比如,她在乎夏聪的心情。   在乎之极。   突然,她看到夏聪眉头一皱,住了声,她正奇怪,一股冷水陡然从发顶浇下,眼睛刺刺的顿时一痛。   教室里一片寂静。   她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转过身,果见背后郑佩佩几个不知什么时候和前面几个女生换了位子,此时,手上正拿着一支冰冻的矿泉水,眼中带着蔑然的笑意,“对不起,我想喝水,没想到却错手弄到你了。”   于是,不少女生想起,昨晚从郑佩佩等人并未关严的宿舍流传出去的事。   海蓝摇头一笑,回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成熟的人,原来不是,又蠢又幼稚。”   郑佩佩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应,脸色顿时变了,劈手向海蓝打去,旁边,方丽容和刘文雅赶紧拉住她,刘文雅低道,你疯了吗,为这样的人被记过可不值得。   海蓝也不理会,回过身向眉眼冷峻朝她们走来的夏聪摇了摇头,夏聪不置可否,在众人对她勾.引吴亦凡一事的议论声中,快步退了回去。   海蓝知道,夏聪不会再喜欢她了。   课后,她没有到夏聪办公室去,因为校长亲自过来找夏聪。   海蓝冷眼看着教室外轻佞笑着迎上郑佩佩的男人。   午休吃饭的时候,在一派欢声笑语人来人往中,海蓝却走进宿舍门前那片幽静的林道里。她发了两个信息,又拨通了艾威的手机。   “你这孩子怎么又惹了事,什么抢舍友男朋友,什么和夏教授关系匪浅……我今天没课,在研究院,你过来将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说说看。”   博士的责怪中透着无奈,却和蔼如常,海蓝松了口气,林羽大概还没找过他。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那么脆弱,当博士知道了她和秦歌的事情……她闭了闭眼,道:“博士……”   *   饭堂里,吴亦凡一搂郑佩佩,道,好了,别恼了,以后带眼识人。   郑佩佩点点头,突听得刘文雅惊讶道:“你们看,张清拉着的那个女生是谁?不是本校的吧,真漂亮。亦凡,是他女朋友吗?”   饭堂门口,张清仿佛听到她们在说他,搔了搔头,领着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方丽容看郑吴一眼,抿了抿唇,很快又笑道:“班委大人,你旁边这位美女是……”   这时,郑佩佩心里却微微咯噔,吴亦凡和张清交情极好,为什么看到张清和他女朋友却似乎并不热情,只淡淡笑着,不说一句什么。   ————————————————————   谢谢阅读。筒子们中秋快乐,明天见。明天夏蓝关系开始转折。   509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六)文 / 墨舞碧歌   从方才查看手机来电信息起,脸色便不大好。对她说,学生会有点事,他一会先过去处理一下。.   张清脸上一红,只是他方说了句“这是我女朋友秦菲“,方丽容的手机响了,她看完信息,脸色一变,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吃。   刘文雅嗔道,“丽容,你又什么事,班委大人好不容易带女朋友过来,你和亦凡这么不赏脸。”   郑佩佩耸耸肩,“就是,这么巧。”   方丽容笑道,“我朋友过来了,我去见一见她。来”   吴亦凡突似想到什么,抚抚郑佩佩的肩,“我一会再去,先陪你们吃饭。”   “你不去?”   方丽容突然一声,众人都愣了一下茛。   “她饿了,你们不吃,我带她去吃。”   还是张清体贴女朋友,插了句,无意中化了这突兀。   “是,说好陪佩佩吃饭的,难得秦小姐也过来了,我就先不过去了,这顿我请客,也请秦小姐赏个脸。”吴亦凡一笑,对张清和秦菲道。众人眼里,秦菲甚是安静,微笑点头。   这时倒到郑佩佩手机响了,她掏出一看,微微一怔。吴亦凡看她模样有些古怪,问道,“谁的信息?”   郑佩佩咬了咬唇,将手机给他。   吴亦凡一凛,只见上面写着:佩佩,到宿舍楼下的林荫道来一趟,我让你看看吴亦凡的真心。记住,这信息不要被人看到!   “亦凡……”   郑佩佩看吴亦凡倏地冷笑,顿时慌了,吴亦凡似一咬牙,又低声问道:“你信我吗,如果信,就不要过去。”   郑佩佩接过他递回来的手机,缓缓点头,神色坚定。方丽容眸光微动,拍拍她肩膀,只道,“我先过去了。”   她说着要离开,脚步又定在郑佩佩来电的铃声中,郑佩佩索性将手机递给吴亦凡,吴亦凡微微一怔,是个陌生的固话号码。他按下接听,随即将手机递回给郑佩佩,轻声道:“快接,是辅导员。”   众人一惊,直到郑佩佩听完电话,咬牙道:“辅导员想找翘海蓝,打她手机没接,让我到办公室去说说宿舍的事情。”   “那你快过去吧。”   吴亦凡嘱咐着,刘文雅道,佩佩,我陪你过去。几个女生先后散了。吴亦凡想了想,对张清和秦菲道,“不好意思,想来我还是要到学生会去一下,张清,你和秦小姐这顿饭,记我帐下。”   张清只让他快去,待他出去,握紧秦菲的手,低声道:“咱们二人世界正好。”   秦菲点点头,又有些落寞,道:“阿清,咱们也出去走走吧,我不饿。我虽是大四,正准备实习的事情,回不回去上课都没有大碍,但我很快就要回B市了。”   张清一直憨憨笑着,闻言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爸不同意吧,他没想到,你找的居然是像我这样稀松寻常的一个人。我有自知之明,但我绝不会放弃。”   *   海蓝从隐身的大树后走出去。   对方等了她好一阵子,却并没有不悦。   “噢,终于来了。海蓝,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时才出现,你在等佩佩。你想让佩佩看到我和亦凡在这里。”   先开口的是方丽容,她眸里慢慢抿出丝笑,“你低估了她对亦凡的痴心,我看上的男生自然有他的魅力。她不会过来了。”   海蓝握着手机,紧紧抿着唇,吴亦凡冷眼睇她,眼中尽是可笑和蔑然。   “翘海蓝,你传信息给我和丽容,说你手上有我们亲热的照片,要挟我们过来,让我们出钱买。但其实,你在说谎对吧。第一次被你撞见是白天,你当时那么惊讶,我们又很快散了,你怎来得及拍照。第二次,我注意到你手上拿着手机,可那是晚上,乌灯黑火的,你拍得清楚吗?”   “最重要一点是,如果你手上有我们的照片,你会不直接发给郑佩佩?你要报复我不是吗,你和夏聪好,他是享受国家特级津贴的人,而且听说家里经商,非常不错。你还差这些钱吗?还是说夏聪听说了你宿舍的事,知道你对我示好,不要你了?”   “你一直紧握着手机,是在录音吧?”   吴亦凡看海蓝始终一言不发淡淡看着他,轻声笑着缓缓道了出来,果见她脸色变白,他伸手一指自己脑门,“有些人,你惹不起。”   话语未落,他已以极快的速度奔上前去——海蓝虽拼命躲闪,却终究抵不过他练过拳脚功夫的力气,手机被夺,并被他猛力推摔了出去。   *   “爸妈来了!”   饭桌边,秦菲看了眼不远处走来的秦百川夫妇,猛地停下叙述,惹得过来蹭饭的林思翰斥道:“秦菲,你这不是坑爹吗,后来怎么样了?继续说啊。”   付书瑶本静然打量着对面被秦母邀过来吃饭的林羽——秦母还不知道秦歌和林羽闹僵了,秦歌也是给了林羽面子,没有当众戳穿,林羽低头坐着,虽没出声,但她眼梢往秦菲方向倾,能看出她全神贯注在听,秦歌反不好琢磨,神色淡漠,在一旁抽着烟。   她知道秦菲忌讳什么——她私.到张清学校,里面所见所闻,哪敢在秦伯川面前多说,只是,听到要紧处,她心里一凛,也出声追问了。   秦菲吐了吐舌,只是摇头,秦浩坐她旁边,见状敲了一下她脑袋,“你怎么这么笨,关键人物你换个名字不就好了吗。张清神马的换成女孩,珠珠素素随便你叫。”   秦菲眉眼一亮,说了声大哥聪明,林思翰瞥了秦歌一眼,问道:“后来,翘海蓝是不是很惨?”   秦菲看众人一脸关注的盯着她,连刚坐下来的父母都有些疑惑的看着,一笑道:“全错了,海蓝好得很。你们知道吴亦凡推她那一下发生了什么吗?有两个人出来了。猜猜是谁?郑佩佩和刘文雅。”   “她们不是去了系办公室吗?”   一直沉默的林羽陡然出声,一脸惊疑,秦菲看秦家两个男人倒仍是沉稳的很,但付书瑶微微蹙住眉,林思翰也有些意外,心里一半失望一半得意,道:“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个人,林羽姐你外公。你们以为辅导员打电话给郑佩佩是怎么回事?是海蓝拜托博士让辅导员打的电话,吴亦凡这人聪明,当时看到方丽容的神色和离开,已猜到几分,怕郑佩佩怀疑,他很快表示不去,仍然陪我们吃饭。辅导员的电话却打消了他的顾忌,反正郑佩佩不在,他出去也无妨。海蓝似乎早便猜到郑佩佩不信她,在这之前,有意发了信息给郑佩佩,郑佩佩果然给吴亦凡和大伙看了。在吴亦凡看来,海蓝的把戏已被看穿,郑佩佩又被辅导员叫去,绝对不会再到海蓝约定的地方去。可当我和……素素出去闲逛,却见郑佩佩一脸失魂落魄的和刘文雅往回走……事后我们才知道,海蓝在附近藏了起来,看到吴亦凡和方丽容到达目的地,暗中拍了照片传给郑佩佩,又将她发给两人的信息同时转发给郑佩佩,问她有没有兴趣过来。试想想,郑佩佩再怎么信任那两个人,看到那张照片还有信息会怎么想?那照片没什么亲热镜头,只是两人站在一起,但如果两个人没有鬼会一起过去?郑佩佩自是立刻赶了过去。”   秦菲说到这微微一顿,秦浩率先拍了一下掌,“翘海蓝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每个人的心思都想到了。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她确实拍了照,可惜吴亦凡却猜错了,那是在第三次拍的照!”   付书瑶一笑,“哟,勾起你兴趣了?”.   秦浩握住她的手,但笑不语,林思翰摊摊手,戏谑的吹了个口哨,“那就完美收场了?”   翘海蓝。林羽心下冷冷一笑,下意识看了仍沉默的抽着烟的秦歌一眼,用力握紧手,却听得秦菲道:“不,并不完美。当时情况很混乱,每个人的脸色都精彩极了,吴亦凡当时是气得发疯,上前便打海蓝。我和素素毕竟是在跟踪,离得远,没有办法阻止。后来幸好被夏教授挡下了。”   “夏聪?夏聪也过去了?怎么回事?”林思翰惊讶道,秦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一直跟着海蓝?他才是我们这伙人里的黄雀。听素素说,夏聪和海蓝是那种关系,因为在学校论坛上,有人说,曾经看到神似海蓝的女孩在夏教授的公寓留宿过,夏教授当时也承认了那是他的女朋友。”   “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秦母淡淡笑着插了一句,秦菲一惊,顺势看了父亲一眼,秦百川正盯着她,她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他们似乎是吵架还是怎么了,总之应该是发生了很大的矛盾。夏聪将吴亦凡打翻,掏出一张纸扔给海蓝就离开了,说什么你的五十万,海蓝在后面拼命叫他他都不理,那玩意似乎是支票,海蓝一言不发将它撕了,她当时眼圈都红了,我想安慰她几句,只听得她低声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突然明白,她并不是为自己,是为夏聪才花心思去揭穿吴亦凡,因为吴亦凡存心要毁夏聪的名声。她似乎早已不在乎郑佩佩她们怎么看她了,可她唯一在乎的人却不再理她了。”   她有些悲悒的说完,抬头一下,出乎意料的见每个人都凝神听着,耳边突然啷当一声,她一惊,却见是秦歌想去摁灭手中香烟,却错手将烟灰缸挥到地下,烟灰落了他一身。   她两个哥哥都是极出色的人,虽然较之大哥,二哥在政务上似乎稍逊一筹,但这位哥哥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510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七)文 / 墨舞碧歌   都是林思翰兄妹惹的祸。和林思微在饭堂里打了个照面,林思微却八卦的告诉林思翰她过去看张清了,林思翰也奇怪,席间突然便问起海蓝……可秦歌却是怎么了,他对别人的故事从来没有兴趣…….   *   博物研究院。   海蓝坐在博士的科室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博士。   拜托博士帮忙,也答应了博士过来向他解释最近的事。   和博士刚碰面,博士便被人叫去开会,让她在这边等。   来找博士的人说,夏教授已经到了。   这夏教授是夏聪吗?   她微微苦笑,不是夏聪还会是谁。之前便听博士提过,屏风山的命案破案后,古墓二期的开挖工作将立刻开始。夏聪过来和有关考古人员见面、主持会议并不奇怪。   无论如何,一会要找他谈一谈来。   窃自以为的友情,昙花一现的爱情……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是她不想失去的,那便是和夏聪之间师友般的感情。   那种明明相识短暂却好似延绵了千百年的相知感觉。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这会也开了一个小时了,快结束了吧?   “对,林小姐,翘小姐就在里面——”   她正想着,门被猛力推开,随着一个工作人员的微笑变惊慌,她脸上已挨了一个耳光。   站在她面前的,除去所里的一个女子,还有冷冷盯着她、右手高高扬起的林羽茛。   林羽眸光一寒,这一次,海蓝看得清楚,只是,她仍然没有避开。那女孩吓呆了,林羽也惊怒交集的看着她,又一掌刮来——   这次,海蓝却再也不让——秦歌的事,她自问没做错什么,但事情既因她而起,她早前又承了这女子的情,这两掌便当是她还她的。   “翘海蓝,你疯了?为什么不挡?”   只是,她还没伸手过去,林羽的手却已被人从背后扭在半空,是……夏聪?后面还跟着一脸愕然的艾威。   夏聪也是怒了,眉峰挑起,厉声质问她,林羽却一声长笑,眸含凌厉的狠恨,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她吗?她该打,这世上有那么多男人,她偏偏来勾.引我的男人。我当初一片好意,她却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罢了罢,从来没有一巴掌拍得响的事。你该质问该追究的是你的男人,还有,你自己!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诟责别人!”   博士仍惊错的看着,夏聪却亦是一声长笑,冷冷对林羽道。   他说着手腕一扭,似乎用了什么巧劲,林羽顿时跌进艾威怀里。   也仿佛教林羽的话证实了什么,他沉沉看她一眼,末了,自嘲一笑,眼睫一阖,转身离开。   海蓝想,她这时该跟博士解释些什么——老校工以外,博士是她唯一最亲的长辈了,可她却追了出去,将林羽和博士哑厉的声音统统抛在背后。   大厅因为是展馆的原因,人极多,来来往往——她大声喊着夏聪的名字。   夏聪的身影已掩攘在人群之中。   她在人来人往里跌跌碰碰,却见夏聪快走到门口……只要他迈出博物院大门,到停车场取了车子,她就再也追不上他。   回到学校,总是还能见到他的。她这样对自己说,却仍奋力追去,仿佛只为他在“知道”她的“不好”后还跟在她背后从吴亦凡手上护住她,包括这时在林羽面前对她的维护,她便有了继续往前的理由,哪怕其实肯定追不上。   夏聪已到门口。   她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落满脸颊。这些年加起来仿佛都没有这几天哭得那么多。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原来也可以这样脆弱。   她站在人群里,旁边一个阿姨关切的问,“小姑.娘没事吧,”   她摇摇头,伸手盖住眼睛。   手掌微微撑开的缝隙中,却见夏聪定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她还在发怔看着,那个男人却突然拧紧眉,又涩然笑开,终于,在斥满双眸的自我嘲讽里,他向她快步奔过来。   在他穿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抱进怀里那怦然一下里,仿佛花落微响,她却仍在怔然之中。   “你追过来做什么!我明知道你做过什么,我……”   他收紧本便勒在她腰上的手臂,声音哑沉到极点。   她听到他急促的呼息散落在她的肩背。   “如果你愿意离开那个男人,我也可以当那一晚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不曾给过你五十万来买你的什么。翘海蓝,其实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对不对?我愿像将你珍藏起来那样对你,绝不让任何人欺你辱.你,等你读完书,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或许,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下来……”   像珍藏起来那样?   那是她一生的渴望……   垂在夏聪身侧的双手颤抖厉害,手环上这人宽厚肩背一刹,海蓝突然在他心口侧隙,看到门口两张熟悉的面孔。   往前一点的人是小夏,他神色很是焦急,和后面的男人解说着什么。   后面的男人却是她并不愿意看到的人。   他似乎过来得很急,似乎刚从部队里赶过来,身上还穿着军装。   第一次看到他穿军装的模样。   笔直,帅气,每寸每处无不是飒爽,是她见到过最好看的男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迷了心眼。   他红着眼盯着一个方向。那种红,是痛还是怒,她不是很明白,但可以确定不是女生痛哭的模样,而是男人刚.烈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他目光到处看的却是她和夏聪?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11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八)文 / 墨舞碧歌   “秦歌……”.   背后,科室门前林羽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夏聪身躯微微一动,他揽着她迅速侧过身,随即目光一深,低声道:“海蓝,跟我来。”   海蓝心里一闷,却终究没有犹豫,手被夏聪一拉,便随他向展馆一条通道跑去,最后一眼,是林羽向秦歌奔过去,小夏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一脸震惊,只有秦歌仍站在原来的地方,深深看着他们。   回头一刹,依稀中是秦歌突然笑了,眸光一戾,推倒了前面一个人,向他们奔来。   那感觉很不好。她害怕这种看去竟似毁灭也要得到什么办成什么的狠劲来。   夏聪并不是第一次过来,对博物院极为熟悉,很快便领着她走捷道出了博物院。   秦歌的车,出于安全考虑,必定有人守看着。   她没想到的,夏聪却考虑到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领到附近的公交站去茛。   夜色降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几乎满座的车子穿行在大街热闹繁华的灯光里,海蓝眼前还是晃过秦歌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眼睛仿佛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让她凌乱害怕不知所措。   生平第一次她恨自己的好视力。   她伸手用力去揉眼睛,驾驶座上夏聪伸手过来拍开她的爪子,斥道:“眼睛不要了?”   他训着,又轻轻握过她的手,放到他膝上握手。   海蓝手微微一颤,他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她还没能适应这样的亲密……   “你要开始习惯。”   夏聪睇着她,微微一笑,海蓝正不知说什么好,夏聪的来电缓和了她的羞涩尴尬。   “噢,你以为将支票给我交翘海蓝的时候就将事情表述清楚了?夏启,我懂你意思,她是你上级看上的,而且他们也……”   旁边,夏聪说到这里,不觉将她的手扣紧。   是小夏的来电。海蓝一直想不明白,小夏为什么要将支票交给夏聪转交在,这时却终于懂了。   小夏认为她和秦歌有了那种关系,这样也正好绝了夏聪对她的念想,并非恶意,但再善良的人都会有他的立场。   “这趟浑水我趟定了,有本事,他可以杀了我。”末了,他轻轻一句结束。   ……   路上两人也没有再多交谈,他只将她紧紧抱住,安静地看着她。   海蓝知道,他在等她说话。   回到他的公寓,他将门关上,去收拾沙发,当然,所谓收拾,就是将东西一股脑儿踢到沙发下——海蓝的紧张慢慢消退,有些怀念的看着这人依旧凌乱得很艺术的泡面天堂。   “过来坐。”   夏聪看她站着,终于难得的脸上一红,朝她一招手,海蓝走了过去,她想将被他踢下的东西收捡起来——他眼皮一翻,脚往她腿弯轻轻一勾,她站立不稳,跌到他身上。   他伸手将她抱到膝上,她一惊一恼,伸手揍了他一拳。   夏聪低笑出声,过了好一阵子,慢慢收住笑意,“翘海蓝,在我面前你拘紧什么?像现在一样就可以。”   海蓝一怔,心里却又突然收紧,温热的气息在背后缭绕,“我要说的话已经说了,你呢,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翘海蓝,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告诉我你心里想对我说的话。”   一句“在一起”,这次是实实在在明明确确将两人的关系挑明了,海蓝缓缓松开想去推他圈在她腰上的手——哪怕这姿势让她想起那个人。她想了很久,看着夏聪等待却依旧耐.性等待的眼睛,看着他唇上的清澈的笑,终于问道:“教授,为什么是我?你确定?你确定吗……”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那种感觉,但我想我确定。很确定。”   这一刻,海蓝心里变得安稳。   “教授,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并没有什么,那笔钱也并非交易。其他的,我不想多说。至于咱们,我……”   她蹙住眉,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述。   反是夏聪闻言微微一震,抚住她下颌,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但眼角忽而重重皱褶的纹路却显示出他的狂盛的喜悦。   两人接着都没有说话,他拿冰块给她敷面,两人依偎着坐了很久,她告辞离去。   出门的时候,夏聪从背后将她扣在怀里,“秦歌一定会找你,今晚别回去了,在我这里过夜好吗?”   “不了,你的名声现在还嫌不够坏吗?”   “你知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如果他找我,我正好和他说清楚。要来的始终避不开。何况,我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一个替代品。其实,我……我和他最爱的女人有一点儿相像,你看,我手机一直很平静不是吗,他大概也想清楚了。”   她笑了笑,道。   “我会找他和他谈,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海蓝,我知道你方才想说什么……我会等你,直到你可以完全接受我为止。你就当尝试。”   海蓝一震,夏聪眼线一狭,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   那温热软腻的触感,海蓝浑身一热,却被他揽进怀里……   这次,她明白,她开始和他心意相通……也许,她可以如他说的,和他尝试开始……   *   她坚持不用他送,他也没有执着。   因为,他还有事要解决。   站在阳台上,凝目看着女子的身影越行越远,当身影消失,柔和的眸光也瞬间变成沉冷。   站了一阵子,夏聪拿出手机,回拨过去。   “夏启,替我约秦歌出来见个面。”   小夏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步行到一个地方,方道:“哥,如果你真有那么喜欢翘小姐,那么就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秦歌这次似乎是动了真格。要说的我已经说了,下次,我绝不会再说什么。我一直追随着他,以后也不会例外。”   夏聪闻言,狠狠捶了墙壁一拳。秦歌,他还真是看轻了他。他的身份,他以为他对海蓝的执念只是小夏之前说的她和秦歌之前喜欢的女人付书瑶有几分相似,但小夏既然这么说,便绝对不是!   是,他怎么竟忽略了,要找和付书瑶相像的女人,秦歌有办法弄一打!何必拘泥一个海蓝。   他一声低咒,拨打着海蓝的手机,夺门而出。.   她的电话在通话之中!   *   一个小时以后。   海蓝抬头看着这幢曾经熟悉的单元,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那两个人的事又关她什么事!   现在,她该回宿舍洗个澡早点睡觉,而不是在接到她那父亲的电话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这个她曾经的家,如今她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的家。   她甚至不知道她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他只颤抖着说了一句让她快点回来便挂了电话。   她再拨他电话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通,她揣摩着他语气里的惊恐,心想她是不是该打110比较靠谱。   哪知才出了校门口,手机便被迎面而来骑着机动车的男人抢了。   虽也有抢盗什么的,这里的治安平日不算差,果然,去管那男人的事,天也怒人也怨了。   她也顾不得手机了,招了辆出租便赶了过来。   她咒骂了自己一声,终于快步走了进去。   从电梯出来,往左一拐,便是她父亲的房子。   她却很快停住脚步。   家里的门没有关,大大敞在一边。   她心下一凛,别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可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邻居出入应该会看到,而且父亲方才打了电话给她,既然没说什么事,应该不会是太糟的事才对。   她凝神一听,还有电视声,下车的时候,她看了眼出租的计时器,大约是九点的光景,一家三口吃过饭看电视正好。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走进屋道:“爸,我打出租过来,你报销给我,不然我可没钱回学校,今晚就在这住下了,一共是……”   在看到客厅的情况,她蓦地噤住声,妈妈那一家子也过了来,这时,两家正坐在饭桌边,饭桌旁还站了四五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人,但这还不是让她吃惊的原因,她睁大眼睛,死死看着饭桌正中,往日父亲坐的位置上的军装男人。   那个几个小时前才在博物院见过的人。   他也微微眯起双眸,紧紧盯着她看,“多少钱,你过来我钱夹拿。”   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12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二十九)文 / 墨舞碧歌   秦歌。.   海蓝讨厌这人的回答,更讨厌自己方才对父亲开的玩笑,像他的非法藏械一样好笑。   这时,有个男人走进来,又悄无声息的将门关上。   这人走到秦歌面前,恭敬的将一样东西交到他手上。   海蓝喉咙一痒,差点便忍不住笑出来,那是她的手机。   眼前这一场算是什么来?   聚餐吧。   毕竟大家正在饭桌旁,桌上是三个人吃绝对算得上丰盛八九个人吃就变得稀少的晚餐。   唯一让她真正想笑的是父.母两家还在饿肚子,吃饭时间碰上这么一个瘟神,不知等了多久。   她看向他,淡淡出声,“慢慢吃,失陪了。”   他父亲一急,低斥道:“海蓝,有你这么失礼的吗,你和秦……你是不是得失了秦先生什么,还不快赔礼道歉?”   “谁让你这样对她说话。茛”   海蓝自嘲一笑,正想反驳,秦歌冷冷已截住她父亲的话。   翘父和翘母离婚多年,早无默契,这时却有致一同地相视了一眼,很是惊惶,翘父怎么说也是一家中型企业的高管人员,怎么会不知道这位“秦先生”是冲着海蓝而来,且似乎并非其他原因,而是情爱纠葛。若要办其他事,这个人完全不必等在这里,暗地怎么整治他们都可以。   “秦先生,我这孩子脾气倔,你别见怪,海蓝,你还不过来,陪秦先生吃个饭。”   翘母就坐在秦歌右首,这时连忙起来,走过来将她拉住,往自己位子走去,用意明显。   “妈,你和爸是有多恨对方,这么迫不及待将对方的女儿送到一个陌生人手里。”   她轻声反问,翘母一惊松手,海蓝知道,妈妈没有想象中爱她,也没有想象中不待见她,只是她的存在毕竟提醒了妈妈和她父亲年轻气盛时因误解而结因了解而分的失败婚姻。   母亲朝现任丈夫使了个眼色,丈夫微微一愕,却仍朝他和前妻的女儿看了一眼。这位姐姐比她年长一点,是校里的活跃份子,也算是个美人,当即微微颤抖着站起来,眼里却隐约带着些许期待,走到秦歌面前,柔声道:“秦先生,你要喝什么东西吗,我去泡杯茶或者咖啡给你?”   秦歌没有答话,仍淡淡盯着她。她姐姐顿时站在他身旁手足无措,众人越显惊慌。   海蓝漠然回视。   她知道,他一直盯着她,海蓝最恨这人这双深沉强硬宛似多情实质无情的眼睛。   眼前的情景真的让她受够了,话也省了,她转身便走。   “翘海蓝,你有兴趣知道你父亲在他们公司亏空的公款是多少吗?还有你母亲那边又有什么问题吗?”   这几个小时的风平浪静,原来他都去调查这些事情去了,真是速度。   声音甚至是温和的,但那股不显山露水的压迫感足够让海蓝心跳一促,她闭了闭眼,冷静道:“我没兴趣知道。一点兴趣也没有。”   “姐姐……”   父亲的小孩怯怯一声,海蓝低咒一声,前面没有人阻挡她,可这一步竟迈不出去。   终于,她咬牙回转。   父亲已吓得跌坐到椅上,连着他的妻儿哀求的看着她。她母亲一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次,她有翻身的感觉,可偏偏讽刺。她冷冷看他,“秦歌,你是兵,不是土匪!”   “土匪?”秦歌桌上两手一拱一合,笑道:“我没忘记我的身份,所以告发你父亲是我的份内事。”   “哦,如果我答应你,你便不告发我爸了?亏空的钱还是亏空了,那岂非有违你的原则和操守?”   她顺着他的话冷笑反问。   “为我自己女人的父亲填上亏空,对我来说是件应当的事情。”   “秦歌,你还可以再卑鄙一点吗?”   这答案让海蓝死死抑住,才没有冲上前去甩这人一记耳光。   秦歌觉察到她激.烈的情绪,没有再拿话刺激她,只盯着她,等她答案。   海蓝看着他手上被关掉的手机,却想起夏聪,这笔钱她问他借可以吗。   可惜,秦歌却似乎一下看穿她,不给她这机会,冷冷道:“你以为只要将钱填上就可以了吗?你以为他公司知道了这事会怎样?”   一桌之隔,那冷若冰霜的话让海蓝如坠冰窖,同父异母还在念小学的弟弟,也许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却似乎知道她能救他们,朝着她大声哭噎。   这个弟弟和她不算亲近,但他们平常能说上几句话,她偶尔到这边来也必定会买点什么东西逗逗他。   每个人脸上都是苦苦相求的窘迫。秦歌只轻轻一掌,却打在她的软肋上,她很快就能安稳了,不必东奔西跑,可被妥善收藏。   “你今晚看我的笑话看够了,一通电话,看我傻傻坐车赶来,看我家的N次方,看我在这里无力反抗。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随你怎么做,我拒绝。”   她一咬牙,向门口走去,有两个青年过来拦阻她,各抓住她肩膀一侧,她大声道:“让开!”   “谁都不许碰她!”   海蓝不知道,背后秦歌为什么突然厉声命令,仿佛真的见不了她被人碰触到,她见机夺门而出。   “翘海蓝。”电梯在秦歌追至一刹合上,可是,她才走出小区,秦歌沉峻的声音却在背后唤住她。   海蓝停下脚步。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人最可悲的不是牺牲什么去成全别人,甚至不是牺牲什么去成全对你并不好的人,而是在一番挣扎之后,你仍无法挣脱你的所谓原则,去作原来的决定。   看着人来车往的街道,四处林立的商铺,海蓝自嘲一笑,正想转身,眼睛却被前方一间便利店门前射来的光影映到,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看到门前错落人群里其中一个男人搭挂在手臂的外套下面黑洞洞的枪口。   对准她侧方的秦歌——   方才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映射她的眼睛提醒她!   她几乎不假思索一步跨到秦歌的身前。   身上一疼,她随即跌进他怀里。   这一次,她终于哪里也去不了了。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13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文 / 墨舞碧歌   最后感觉是他遽变的脸色,将她抱进怀,一个旋身,自己用背将她掩住…….   当迷蒙的意识重回的时候,手臂有些绷紧,右肩麻麻的痛——海蓝猛地睁开眼来。   “翘海蓝。”   枕在她臂旁、将她手掌握扯得疼痛的物体也猛然抬起头。   看到眼前脸色疲惫、胡渣微冒的邋遢男人,海蓝的心情终于阳光了些,只是对于那双眼底微见青仲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又让她很不爽。   “你足睡了两天。麻药过了身上会有些疼。来”   此刻,这人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土匪恶霸模样,皱高一双眉,神色很是严肃,眼里心疼的意味更是明显。   那是和他很不合衬的表情。   她貌似伤在肩上,他小心避开她另一侧肩,往她身上抚抚摸摸。她瞪了他一眼,侧身避开。环眼四周,她置身的地方是一个精致格调的卧室,有点像他公寓里的卧室,却又绝不是。   “我好歹做了你的替罪羊,你就不能找家医院给我?”   她没好气道,她实在不想和他单独呆一起。   “这里比医院适合,我已让最好的医生替你取了弹头治过伤。替罪羊……茛”   秦歌审视着她,眸里如光冲破云霾,笑意一点一点溶开,突然便欺身过来将她整个抱住。   “你明明是心甘情愿的。”   他在她耳边低低沉沉的说,一遍一遍的,声音激.烈,以致说到后来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好疼,你别碰我,我要回去,我突然失踪,学校那里怎么办,还有,夏聪一定找我找疯了。”   她又急又怒,扭动挣脱,他却道,疼就别动,最后终是放了手,脸上也难能可贵的现出丝无奈,末了,道:“学校那里,我已经替你请了假,至于夏聪,我也派人通知了他。”   “你怎么跟他说,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她警惕地盯着她,秦歌突然自嘲一笑,“你很在乎我怎么跟他说?你……真的和他交往了?”   海蓝用力点了点头。   “秦歌,咱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她慢慢倚坐到一边。哪知,方才说了句,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秦歌眼里涌上丝柔意,“我去拿点吃的给你,咱们边吃边说吧。”   他出了去,很快折返。   海蓝不自在的看着凑近嘴边的汤匙,说道:“我来。”   秦歌也不制止,似笑非笑的着看她。   她伤的是右肩——肩膀抗议,海蓝只好道:“你拿着,我来舀。”   她改换左手拿汤匙,秦歌却突然抚抚她的头,轻道:“若我是你,就乖乖吃完再寻事。你想虐待我,现下却变成虐待自己去了,不傻么?”   这话让海蓝愣了好一下。   想想却挺有道理的,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终于,她就着他的手吃了起来。   那是碗熬得粘稠的肉粥。特点是:多肉少粥。   “这谁做的,你?”她艰难的咽着,又问这是肉拌粥还是粥拌肉?   “是我做的。”秦歌声音微硬,似乎对她的质疑很是不悦。   海蓝一怔,心想这人貌似从来没做过饭,这东西会不会吃死人?   秦歌眉宇成川,突然又问有差别吗。   她叹了口气,道:“你说蛋炒饭和饭炒蛋有差别不?”   “你想吃蛋炒饭或者……饭炒蛋?”   海蓝脑里顿时形象地闪现过一个秦歌饭炒蛋图。   一打鸡蛋,十颗米。   “算了,官二代,咱换个话题。”   秦歌却大手一挥,道:“我去做,但你得等一等。”   他迟疑了下,补充道,“大概要两个小时。”   海蓝顿时黑线,“秦公子,蛋炒饭炒两个小时,你想做成碳炒饭么?”   秦歌眉一拧,伸手便想敲她,她一惊缩去,他抿抿唇,最后顺了一下她的发罢了。   海蓝突然悟到什么,这粥他做坏了很多吧。   她微微一怔,当年付书瑶一定很幸福。   秦歌要对一个人好,可以……很好,有些也许甚至是她无法想象的,只是,她很清楚,那不是属于她的。   想起夏聪,还有和他的约定,她往后退了退,淡淡道:“别做了,我吃饱了。我们谈谈之前的事好吗?”   秦歌略一颔首,三两下将她吃剩的粥喝了。   “这两天你……都没吃过东西吗?”   海蓝看他吃得飞快,不由得脱口问道。   秦歌“嗯”了声,搁碗同时,眼睛并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锐利里带着一份小心。   海蓝心里一紧,知他是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关切在乎的情绪。   记得以前夏聪和她戏谑过什么附身之说,她以前不信,如今,却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是不是,真的存活过那么一个年月,存在过那么一个地方,最初纠缠一切爱恨从那里早已开始。否则,怎会明知错误,明明恨怒,还能那么认真仔细的去观察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在看她,她何尝不是在看他每一个表情。   “我知道你想聊些什么,只是,在你跟我聊之前,先看看这东西。”   如同两天前,这时也是个星夜。并未完全拉上的窗帘在半开的落地窗前轻轻摇曳,外面星空如皎。   被拉高的手,指上银光粼粼,仿佛是星光镶进指节。   这东西静静躺在她指上一段时间,她方才竟一直没有发现。   最简单的款式,可它确确实实是一枚铂金戒指!   海蓝气得浑身发抖,她也不叫不骂,伸手就捋,冷冷笑问,“秦歌,你又在玩什么把戏,看在我替你挨了一抢的狗血份上,你就不能放过我和我家里的人?”   “你认为这是把戏?你不是说,如果秦歌要和你一起,你必定要一个结果。翘海蓝,我们结婚吧。”   秦歌缓缓回道。   他站在床.边,身上仍是两天前的衣服,血迹狼狈皱褶累累,但他站得笔直,眸光如站姿一丝不苟。   她跪坐在床.上,连系着他们的是他高举的手臂,和他掌中她的手。室里灯光、窗外星光在戒上熠熠而烁,像穿过千年光景。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1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一)文 / 墨舞碧歌   “你不是知道我和夏聪的关系吗,疯发够了就送我回去。”.   如果说心里不惊不激,那是骗人的。   但既然她方才用夏聪堵塞住他,现在也一样。虽然实际上夏聪还在等她的答复。她那句尝试开始还一直没说出口。   可感情面前,她并不是勇者。   她冷静说着,挣脱他的手,想将戒指捋下来,可这东西仿佛按她指头大小而制,她拿不下,最后跑了出去。   秦歌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客厅很大,她四处摸索了一下,才找到厨房。   想去找点食用油,却在看到流理台上一片狼藉的碗碟锅瓢,还有倾翻的黑糊糊的米粥时怔住。   她慢了。一双手从肋下过来,将她抱进怀来。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是说人的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残缺的那半边圆吗。我以前觉得这说法矫情可笑,包括在你父亲的寓所里,我也只是想让你到我身边。可是,当你受伤跌在我怀里一下,我知道,是你。”   你生日那晚,我会放了你,不仅是你那时眼里的泪水,我的不完全笃定。我还有其他顾忌,和我在一起,你并不安全。从方秦林三家的权力升迁开始,很多事都在暗中蓄势待发。”   “你替我挨的这一枪,如果我猜得没错,目标本来就是你。”   海蓝本来心捂得紧紧的听着,这时遽然一震,“你说什么?”   她被他缓而有力扳过身子,他挑眉一笑,眉目郑重。   “那些都交给我。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既已将你置身危险,我既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渴望什么,其他的我便不再顾忌。茛”   “我很少看情爱的书,以前无意看过的一本书却一直记住,说的是一个神爱上一个人,可这并不被允许,他爱的人对他说,只要那一刻是相爱的,一个拥抱已经足够。于是那个神犹豫了,直到他爱的人离他而去。后来他想尽办法将爱人寻回,可即使他骗了所有人,甚至禁制了比他位置更高的人,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十年不到的厮守时间。因为还有天在看。给了他他努力的,也惩罚了他叛逆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肩上的伤仿佛被什么狠狠一戳,海蓝清楚感到痛感透身而来,她喃喃说着,她心疼她不想为他心疼想逃脱,却被他紧紧扣住两臂,他目光深得沉得像石子进了无底湖。那一阵光热逼人而来,她看过去,便再也无法躲开。   “如果我是他,我觉得不枉。如果我是那个神,我也会逆天,如果还有轮回,我就开始去找那个人,生生世世。如果我认为我找到了,我就不再犹豫,因为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即便神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尽的是我所有的努力和生命。”   从不知道,秦歌这样冷情的人也会说这样的话。   是,多少错过不在于过错,而在于迟疑和时间。   即使那样虚无缥缈的故事,海蓝眼眶却倏地热了,几乎便要脱口一句,你终于懂了么。   但最后理智还是让她找回自己的答案。   “秦歌,秦浩和付书瑶快结婚了,我知道你顾念兄弟之情,可是,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在说什么,你当然得顾念你大哥的,而且这里面还有付小姐的选择。”   她慢慢抬头看他,“和她相像的人,不只我一个。或许,你也可以重新去爱一个人。林小姐其实不错。”   “是,她是不错,可她打了你。”   秦歌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秦菲说了你在学校的事之后,我便让人守在你身边……你的事我都知道。”   他略显糙意的手让海蓝如遭火烫,她颤抖着低头去避,却很快被他捏起下巴,他眼里闪烁着微涩,喉间却低声笑着,“第一,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找过和付书瑶相像的女人,我手下人送过我和她相像的女人,我一面也没见。第二,我从来没有向付书瑶求过婚。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不会答应任何女人什么,而她们也不会在我手上损失她们的什么,因为我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翘海蓝,你认为这个社会这个年代还有多少人会要求一定要有结果的交往,又有人到最后必定能做到,但你想要,我也愿给。这样,你还不懂吗?”   他的眸瞬间变得如猎狮一样光利,睇视着她。   “你喜欢我必定比夏聪多,我亲你的时候,你是喜欢的,享受的……”   他微微加重手上的力道,让她的脸贴上他的脸。   她的身子抖得不成话。   夏聪……   不仅仅夏聪,他的话又有多少可信?但为什么他每说一句,她的心就疼?   “秦歌,你让我回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终于,她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似乎是恳求,也似乎眼前这个真的是可以倾城宠溺可以提出任何要求的爱人。他们的爱是平等。   粗糙的指腹有些用力的按住她的眼边湿意,秦歌长叹一声,低低的笑,低沉笑声里有什么情绪一点一点被死死压抑起来。   终于,耳垂一热,却是他的唇触上她的耳,他低声道:“海蓝,我们做一个协定吧。在我将你身边的危险彻底解除之后,你要去要留,我不拦你。但自此以后,我会在你身边出入。不管你喜不喜欢,你不喜欢,可以不必搭理。只是,在这之前,你要暂时当我的妻子,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你也不想连累夏聪,对不对?有人要以你来做试探我的棋,而现在,也更加确定了。”   海蓝一凛,却也迅速收敛心情,立刻睁眼紧张道:“有人要对付你吗?是方丰吗?开枪的是什么人。”   “方丰?只能说,更复杂。”   秦歌疼喜交集,抵在他心口上的手,她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拒绝,但她紧张他。   翘海蓝,我会让你爱上我,一定。   因为,如果我不能,便只能让你离去。如果我给你倾尽一切的宠爱,你会爱上我吗。   “好,我答应你。秦歌,保护好我和你自己。”   海蓝不再犹豫,她知道,即使在感情上,她有所顾忌,但这人的安危,她很笃定她绝不能让年他有闪失。   “我这就带你回秦家,宣布我们的婚事,然后你以我未婚妻的身份和我入住秦家,暂时退学。”   51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二)文 / 墨舞碧歌   前一秒,海蓝还在想,见到夏聪的时候,怎么跟他交待这事——秦歌答应了她安排二人见面。.   到了秦家门口,她的紧张终于被完全挑起。   手上一紧,却是秦歌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她心稍稳,之前在宴上见过的铁叔已出现在二人面前。   门开了来。   仿佛也被什么人在心上敲了一下,可也来不及她犹豫,已被秦歌携了进去。   目光迅速过来。   秦家的人都在,作为至交好友的林云骢和林思涵兄妹也过了来。   秦歌被枪杀一事的严峻.性可想而知。   众人此前似乎已有共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秦歌和她待在一起,但当发现二人携手出现时,却都吃了一惊。最先向秦歌使眼色的是秦浩和林思涵,随着林思微的一声惊呼,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秦百川一摔手中杯子,怒道:“秦歌,你还能再荒唐一些!两个日夜,你消失个无影无踪。我让你手下的通讯科通过手机定位来查你位置,他们给我的答案是查找不到。”   “老林。”他说着,朝林云骢伸来劝阻的手微微一挡,冷笑续道:“这两天你会不开手机不办任何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不信!我现在才知道,你羽翼硬了,真正硬了。可你将能力错用,是不是你以为你父亲必定为你收拾残局,你大哥也正好在这里,更不会放任不管。茛”   说到这里,他冷冷盯着秦歌和她交握的手,眸中的厉意狠色,海蓝被他这么一扫,心里发毛,   秦歌握了握她的手,在他开口之前,林云骢瞥了林思涵一眼,林思涵会意,立刻道:“秦歌,秦伯父已设法压下枪击的事,除了我们内部,外面还不知情。我们现下应该就这事展开彻查,其他的,暂放一边,你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思翰!”秦百川却脸色一沉,道:“他若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便不会还将不该带回家的人带回来!”   眼看父子间气氛剑拔弩张,秦母心里一急,向秦浩看去,秦浩向付书瑶和秦菲支了眼,秦菲看着秦歌和她仍在惊愣之中,付书瑶一直安静,目光讳莫如深,这时,站了起来,走到二人身旁,笑道:“翘小姐,你伤势还没好,我先带你到我上去休息一下。”   海蓝以为秦歌会放手,交由她去,孰不知,秦歌却将她半抱进怀,隔开了付书瑶的碰触,她微微一怔,秦歌朝付书瑶点点头,“谢谢。不麻烦嫂子,我一会带她过去就好。我要说的事,她现在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一声嫂子,付书瑶明显神色一变,海蓝心想,你就报复吧秦歌。   秦歌似乎知道她心里正在想什么,突然狠狠看了她一眼,于是,她还来不及对秦百川和秦家忧怕,反被他吓了跳。   又听得他淡淡问道:“爸,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   秦百川并不答话,但可见脸色稍霁,林云骢拍拍他肩,“老秦,你我交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不论秦歌跟在你手下办事,他的秉性和能力你最清楚,便是我,知个一二,也很喜欢。秦浩的能力你是知道的,秦歌较之他,似乎有些随性,但如果拿秦歌来换秦浩,我一样愿意,因为我知道,秦歌和秦浩一样出色。你也知道,如果不是性格不合,我还中意思微跟着秦歌。”   秦浩笑道:“这可怎么办,我岌岌可危了。”   林云骢道:“看你还敢拿长假。”   海蓝本捏了把汗,这时方微松了口气,大局似乎都在秦歌一侧。   果见秦百川终于缓缓看向秦歌,“是,你这小子果然行。你错了,所有人都站在你一边。行,这事你给我个交待。”   秦歌朝林云骢和秦浩微一颔首,也并不急着说话,只是迎上秦百川的目光。   两人虽是父子,但被他这静极深极的眸光久久一注,秦百川也不觉如压迫般皱起眉,“秦歌!”   “爸,今天你,林伯伯和妈都在,有一件事我正好说一说,我已向翘海蓝求婚,这些天她会随我在这里住下直到我婚事准备好。枪击的事,我会处理。”   秦歌话口方落,秦百川勃然大怒,猛然站起,海蓝见他怒而不屑的看向自己,心里苦笑。   “你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娶她,部队里要怎么说,别忘记方丰他们都在哪里见过她!”   众人这时也是真惊撼了,林思微秦母也急得站起来,颤声道:“秦歌,这以往你身边的女孩哪个不优秀,便说林羽也……你这是怎么回事!”   海蓝想,好不好为“自己的身份”解释一下,但纵使巧口如簧,她明白这种情势她还是不适宜多说一句。只会是火上浇油的结果。   林思微突然奔了过来,海蓝只觉肩臂一疼,却是被她狠狠拉了一下,“你还不快滚,这里因你添了多少乱你知不知道,你勾引夏教授吴亦凡便算了,怎么又去招惹秦歌!”   林思微按的罪名更大,眼看情势更如同水火,海蓝直想晕了,摊子都交给秦歌算了,无奈疼是疼,意识却还是清醒得紧,最要命是清醒的疼——身子突然一轻,她一愣,却已被秦歌抱了起来,“思微,如果不是看在林伯伯和思翰面上,你看我今天动不动你。”   秦歌眸光全冷,那沉沉一声,林思微愣愣站在原地,秦歌又缓缓看向众人,最后,看向秦百川,“爸,我敬你重你,才将婚事告知。翘海蓝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劳任何人费心。但是,如果谁动了他,我保证,我不会让那人好过。谁都一样。”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516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三)文 / 墨舞碧歌   秦百川气得发抖。.   “秦歌,你狠!”   一声怒喝,秦歌只给他老子留了个背影,于是,海蓝第一次觉得,她可以不必怕秦家,也有些小悲哀的发现,她往后在这边的日子绝不好过。   “在想什么?”   秦歌盯着她,一脚踹开房门,将她放到床.上。   “你爸不会放过我。”她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摊摊手来。   “不怕,有我这纨绔子弟在。”   秦歌揉揉她的发,出了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小急救箱。   海蓝只觉得这箱子在他手里,似乎有种熟悉味道,不禁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来,秦歌一摸自己的鼻子,很是骄矜,“怎么?爷长得好看你觊觎了?”   海蓝扑哧一笑,做了个要吐的动作,“爷,我还王妃呢。思微倒会觉得你长得好看。”   秦歌轻哼,将箱子往床.上一扔,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防弹衣,一下有什么在海蓝脑里闪过,却又抓不住。   秦歌目光一动,故意在她面前换衣服,他脱得精光,到柜里拿了件衬衣穿上,然后在她面前坐下茛。   两人坐得近,又是在他床.上,吹息可闻间,海蓝想起方才看到这人精矫的上身,心里紧张,不由得往后微微一缩,又拿话来掩饰这时的窘意,“我是觉得这箱子你拿着挺合衬的。”   秦歌白她一眼,“爷又不是医生。”   “嗯,说不准你前生就是个蹩脚的医生,我不幸被你治死了,这一生见到你就倒霉。”   “怪不得,爷原来是还债来了,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丑八怪。”   秦歌猛地凑到她眼前,俊美无比的脸,却结实的将她吓了一跳。   她低叫一声,一脚踹过去,秦歌眉一挑,将她脚踝握住,“敢踹我。”   大掌收紧,海蓝看这人模样状似狰狞,足踝被他灼热粗糙的掌心磨得痒热,尖叫着去躲,肩膀往床.后一硌,痛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秦歌脸色顿臭,将她抱到自己膝上。   肩上微热,海蓝心里一紧,视线偷到处,是他低头呵着气。   她看到他眼里的小心和柔和,还有他唇上这几天未及处理的青茬。   “翘海蓝……”   “嗯?”   她脸热热的抬头,不妨被他在鼻尖上一吻,她一恼去推他,他却得意的笑了,手摸上她的衣服,她急,“你做什么?”   秦歌伸手给她一敲,“你以为这箱子是道具,我拿来对你***用的吗。”   海蓝一愣会意,“能让秦菲帮一下忙吗?”   “你想谁被老头子骂就让谁帮忙。这几天我帮你擦身子,有什么没有看过。”   海蓝大恼,抬手将这人揍了个狠。   秦歌只任她揍,一边扒开她的衣服,将被林思微弄裂的伤口处理了,又替她拉好衣服。海蓝低下头,脚上突然又微微一重,却是被他握住脚褪下鞋子。   这样的动作,她脸如火烧,偏偏他又补了句“如果你愿意,一辈子,我都可以这样”。   气氛突然便静下,两人似乎都有些忐忑。   “秦歌,不要这样。”   往她发上抚去的手停在半空,秦歌没有说话,海蓝心里一闷,迟疑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去。   秦歌站在床,前,深深盯着她,眼中透着无奈、苦笑,亦有成熟男子的包容。   这样的秦歌,就像真的比她年长许多,站在高堂流光溢彩,她在阶下仰看。   一些画面在脑里闪现,她竟似被他蛊惑,几乎便要起来拉他的手,她慌忙坐下。   秦歌抿唇看着她,眸光讶然痴凝。   却也是露骨的。   他紧扣着双手,青筋已是微微泛,若非全力克制,便似随时跨步过来将她压在身下——海蓝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低垂的目光却看到秦歌鞋子一动,她心下一乱,门,这时恰到好处响了,救了她。秦歌脸一沉,走去开门。   秦歌房间极大,分为三个区域,最前端,办公桌,沙发,书柜,宛如一个小型会室。   众人坐下,家.私微微阻隔,不至让她太扎眼,但看到各人有意无意的目光,她还是迅速起了来。   秦歌本陪众人坐着,看她走来,立刻将她揽过一起坐下。   来的是秦林两家几个年轻人。   付书瑶看了二人一眼,最先开口的却是秦浩,他也看了二人一眼,眉头慢慢皱紧,“爸这次动了大怒气,秦歌,这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想法,能断定是谁做的吗,你的打算给我说说,需要我做的也一并说。”   林思翰眼梢往她的方向撩了撩,续道:“可不正是,如果不是事态严重,念及你安危,只怕他早就将你撵出去。我家老头现在还在劝着。”   他虽一如既往戏笑,脸色却大是沉重,海蓝心里一动,想起秦歌说过,只怕她才是枪手的目标,她一直不明白秦歌为什么要以秦歌女人的身份将她带回来,这时隐隐有几分明白。   秦歌“嗯”了声,看向秦、林,三人显然是开始交换意见,付书瑶突然道,“秦歌,过去的事你别想太多,当务之急是枪击的事。”   过去的事?   一瞬众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海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旁边秦歌却道:“噢,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将她带回来?”   秦歌以前待付书瑶必定极好,这微一反问,付书瑶脸色顿时变了,她咬牙一笑,又淡淡道:“翘小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的婚期?也许总是有之的。海蓝笑笑接话,“因为这次对方的目标实际上是我。秦歌身份特殊,行踪大多保密,对方却能探到,来头绝不小,甚至熟悉秦歌。秦歌有穿防弹衣的习惯,这个连秦歌突然到我家去的事情也能探到会不知道他这个习惯吗?秦歌身手本来就好,再加上防弹衣,要射杀并不容易。所以,如果真要杀秦歌,这人绝对不会只安排一个枪手,而是几个枪手同时开枪。当时我却只被一颗子弹打伤,这说明什么?我在哪里都不安全,但在这所宅子里,除去秦歌,还有秦歌父亲的力量。要动我,不容易。”   她话口一落,几个男人都脸有异色看着她,似乎她的认知大出他们意料之外,连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来的秦百川和林云骢都有些吃惊。   517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四)文 / 墨舞碧歌   当然,秦百川很快便含怒离去。.   倒是林云骢多看了她几眼,又看向秦歌,秦歌朝他点头,带着谢意。林云骢很快也离去。   秦浩突然一笑,似想到些什么。   秦歌领着众人走到电脑前,打开邮箱,点击了一个文件。   “我调了附近路面监控录像,你们看。”   秦浩、林思翰一凛,秦浩往他肩上一拍,“我们去查监控,什么也拿不到,爸明白是你调走了,知道你一定办了事,电话却找不到人,气得……果然。”   “这人站的位置是死角,根本看不到什么,只能看到半边身子,这帽子一盖,更看不清模样。”林思翰沉吟着,秦菲在旁道,“他拿着枪,这旁边的男人离他没两步也不害怕。咦,这人手上好像拿着东西……来”   “要么没注意到对方有枪,要么便是他同伙。后者可能性大,如果是这样,他手上拿着的和闪光灯一类东西有关。根据海蓝之前的描述,这人是引起她注意。”   海蓝听秦歌跟众人解释,又听得秦浩道:“看来翘小姐此前推测不错。”   林思翰和方才一样眼梢又往她方向瞟了瞟,眼中没了惯常的戏谑,多了分兴味。   秦浩问秦歌细遗,秦歌摇头,“海蓝身上的弹头我查过,带子监证看仔细过,人和枪都找不到具体特征,枪是普通的微声。”   “这就棘手了,如果目标是翘小姐,对方动机又是什么,”秦浩皱起眉头,秦歌正要说话,付书瑶道了声歉,说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去了。   像对林羽一样,海蓝对付书瑶并不心存恶感,多是说不清的怅然茛。   三个男人开始商量布防的事,听着他们对人手暗中调派,海蓝有些咋舌,从明天起,这屋子四周,她身边,不可谓不严。   秦浩看秦歌,兄弟间很是默契,秦歌放下鼠标,“嗯,明白,我会复制一份,一会让人送到你和思翰手上。”   “好,但若说外来人做的,我不信。所有事情突然却迅效,有种滴水不漏的感觉,也到了说这个的时间——”林思翰在桌上无声写了几个字。   “谁最有这个嫌疑?”秦菲低低叫了声,最后缓缓道:“方丰。”   而不约而同,秦歌三人却给出“方家”两个字。   三人一笑又各有凝色,夜也深了,秦浩微一沉吟,和两人约定明早好好一谈。   看似随意一句,海蓝却明白,在不惊动秦百川和林云骢的情况下,这几个年轻的男人已决定对付方家了。   走前,秦浩又看了她一眼,“翘小姐,你既是秦歌亲做的选择,秦浩欢迎。”   海蓝谢过,林思翰却朝她吹了个口哨,笑道:“那天你被秦歌甩了,可以找我——”   后续的话被秦歌“啪”一声关门关断了,海蓝“呀”一声,“我还没和秦菲道别呢。”   秦歌一笑促狭,眸黑不见底,“这么快便急着讨好未来的小姑子了?”   海蓝一怔,“秦歌,我们之间……”   似看到她眉眼坚色,秦歌眸色一暗,“身在曹营心在汉?”   海蓝知他说夏聪,心里涩意顿生,总觉愧对夏聪,他何苦再说。   他回来之前,早让人送了一箱子衣服到他那处位于屏风山海滨附近的秘密公寓,连着她打包回秦家。   进门的时候,铁叔早已妥贴的让佣人将东西放上来,她说了句“我去洗澡”,随手挑了套衣服,进了房里的浴室。   洗完澡出来,对夏聪的事也拿好了主意。   又见秦歌在桌上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思考什么,严肃的表情,让他脸线棱角特别冷硬。   看她过来,他抬头,在她身上定格了好一会,才似笑非笑的问道:“这快睡觉了,你还穿这些?”   海蓝瞪他一眼,那些薄如蝉翼的蕾丝睡裙她能穿么?只能穿了套洋装。   秦歌不甚满意地又盯了她一阵,招手让她过去。   目光触到电脑屏幕,竟然是屏风山一带的截图,突然想起此前在这人公寓里的情景,付书瑶他们看的似乎也是这个,她下意识走开,手掌一紧,被秦歌用力拽住,“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资料,让我看到不方便。”   秦歌似乎意识到什么,轻声道:“上次,我是故意气你,你知我工作,如果是不能看的我谁也不会给,即使是我哥。”   故意气你,这种话在这人口里说来,特别让海蓝错愕,她回转,默默问,“这事不好办吧,我得失过方丰,这下惹了大麻烦,你总不能为了我去和方家为敌。”   “我们三家关系本便复杂,你不过是刚巧碰到浪口。我家老头对方丰是极痛恨的。”   “但你爸爸会选择时间和方式,在小事上对抗,在大事上必定等最适合的时机。”   “你是个明白人,我爸若听到你这话,估计会高兴。”   “说起来,方才你爸和林先生突然上来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   秦歌深深看着她,眉梢嘴角依然冷毅,目光却越见柔和,“从方才起,你又给了我不少意外。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只是个倔强的女人。嗯,我去取急救箱的时候,让我哥支开了老头,拜托林伯父在一定的时间里带他上来。”   海蓝避开他注视,道:“面上是让你爸和你谈谈,实际上我不说那些话,你也会跟你哥和林思翰说,让你爸听到。可让你爸知道目标是我岂非让他更生气?”   “但他也必更卯足全力保你,我既给了你身份,众目睽睽下,如果他连你都护不住,不嫌丢脸?”   海蓝一讶,良久,方道,“你们这些人果然不能亲近,人人都是精怪。”   秦歌微微闭上眼睛,“多谢夸奖。”   海蓝看他面有凝色,微一迟疑,将心里一直压着的问题问了出来,“秦歌,你其实是不是在防着你哥哥或者林思翰?但我看他们和你都不似假意,有些东西是伪装不了的,而且你做的事情我也无法理解,人手安排录像记录……你明明也很信任他们。”   ——————————————————   昨晚很晚写完,后台登陆不了更新和留言,大半夜也没能找人留言通知,很抱歉。暴君实.体书已经上架,有兴趣的筒子可以在全国各大书店和当当网购买。从网版到现在,衷心谢谢一路陪伴和支持。   518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五)文 / 墨舞碧歌   “都是我兄弟,确实没有假意。为什么这样说?”.   秦歌缓缓眯眸打量她。   “他们认同的是你,并不是我。秦菲说是方丰,实际上方丰背后却是方家。你们三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你爸会因拉不下脸面来保我,但你哥和林思翰却未必愿意这时就和方家起大冲突,谁先急,谁先输。这一输,是家族大祸。他们不过是看在你面上助你对付方家。”   “你也明白这利害关系,一旦发生冲突,你哥和林思翰可能会让方丰一了心愿。他们的底线是只要方丰不动你……”   秦歌沉默着听完,问道:“我方才想事情的样子有这么难看?来”   海蓝并没直接回答,只道:“和你家林家一样,方家在没有最大把握之前,绝不会轻动秦家任何一个人。至于我,你不必做什么,现在原因我既然终于明白,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我回学校去,这样你也不必防着秦浩他们倒戈——”   “你救了我。”   “不是救,是对方要杀的本来就是我。”   “那又怎样,你救不救我和我怎样做并没有冲突。”   “和你父亲秦浩林思翰还有方家为敌都无所谓?”   “是又怎样?茛”   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看着秦歌挑眉盯着她,海蓝心里反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对秦歌陷得这么深,生死也不顾了?   她将话题岔开,指着他电脑道:“你老看屏风山景观做什么?暗地里买了套独立别墅在那边后悔了?”   “我买房之前,因为屏风山海港连接四个城市,那边的地皮已经高炒,升值空间大,我没理由放着钱不赚。那时古墓还没开挖,开发商并不知道屏风山会有这么一处遗址,难听点说句便是坟地,再加上命案,那边更是人迹荒芜。”   “是啊。方才我们沿着海滨经过,那大海港美丽极了,我问你,对岸城市有哪些,你这一说还不少,B市、F市、Z市……连接着这么多城市,这背山面海的可惜了。这墓地命案的事一闹,谁还会过去住,也只能丢空待售了,如果再发生什么,警察又查不出来,现在还叫嚣着探幽的人必定也止步了,只有你这种人才不怕。”   “我是用来隐藏行踪,想让你好好养养伤再说,以后不会怎么过去了。”   “那你现在还盯着这地图看?”   “忘了吗,在你的事之前,我本就协助公安厅查屏风山的命案。当然,现在,也只能再看看便暂且搁下,活人的事你的事是我的当务。”   海蓝听他提到她,忙将话题又开方,“你们明天商量之余,别忘了帮我约夏聪。我……去睡了。”   她一句既罢,又懊恼了,说什么睡觉,往大.床瞟了一眼,她往沙发走去。   躺下来刚眯上眼,肩膀两侧突然一沉,微重的呼吸声在头脸上方响起,她一惊睁眼,入目是秦歌沉鸷眉目,他手一探,将她抱起,她拍打着他,他却径自将她扔回床.里。   “我连‘你暂时和我一起,好不连累夏聪’这样的话也说了,你明知我心里什么感觉,即使你心里真有他,也不必和我一再强调。我答应了你的自会做到,明天我必定如你所愿。还有,我不会碰你,我不是强盗,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冷冷说完,在她身旁躺下,又一手将她按进自己臂上,他的脸便在咫尺,她的身.体几乎陷进他的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坚硬结实的肌肉。   她使劲挣啊扎啊,他却像猫捉老鼠般报复,一只手臂牢牢横在她腰间,恣意的盯着她。   这样亲密的接触,公寓里那些记忆涌上心头……而他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还是这具炙热的身躯,她清楚感受到他身.体里矫健如豹的力量。   海蓝面红耳赤,“你还没洗澡,去洗澡。”   “我拒绝。你又不是要跟我亲热,我洗不洗澡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出门的时候才冲过澡。如果你想我洗澡,可以,你和我……”   海蓝本已偏过头去,闻言转身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她被气着脸色酡红,秦歌眼里才重回几滴笑意。   海蓝拧眉一想,手肘往他身上一戳,“我饿了,给我做点吃的。我要喝粥,就像先前那些。”   “真饿了?”   秦歌眸透狐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掀被而起。   “你不要假手于人,我要吃你自己做的。”   鉴于他的战绩,海蓝想,等他将粥熬好,估计天也亮了,她正好睡一觉。   秦歌出门,而后折返,将她从床.上抱起,“一起去。”   另一处。   昏暗的房间,男人抚着耳边器械,淡淡看着屏幕上男人将女人抱出房间,轻声道:“秦歌,屏风的事搁下,那件案你到底看轻了。严打毒.私的Z市,也逐渐下大力度缉毒缉.私的B市,对岸的A市,空寂的海港和即将人迹罕至的鬼山……你怎么不试试将这些看去散乱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付书瑶的影子,这剂药果真不错,秦歌,父亲哥哥兄弟方家,为了那个女人,你真宁愿与世界为敌?”   *   秦歌搬了张椅子到厨房,海蓝本被安置在上面看,但在秦歌碗碟摔了一堆、又几乎将冰箱里最后一点肉都蹂躏糟蹋光的时候,海蓝真饿了,夺了主导权——期间,秦家人和蹭饭蹭睡的林思翰被厨房的声音吵醒,一拔拔的过来看,秦百川见状,火上加火,又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成品出来,海蓝像先前有一样将肉全都挑吃了,将粥扔给秦歌……   这一来二去,还真如海蓝所愿天亮了。   未几,秦宅便迎来了新一天的第一位客人——夏聪。   519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六)文 / 墨舞碧歌   彼时,秦百川、秦浩和林思翰已出了门。.   书房。   秦歌出门的时候,对夏聪说了句“十分钟”,夏聪冷冷看着他,没有答话。   秦歌盯了他一眼,关上门。   那一眼,亦大有警戒意味来。   门合上,夏聪立刻走到海蓝身边,双手按到她肩上,盯着她仔仔细细看了起来,眼里很快盈上心疼之色。海蓝却觉得他比自己更糟糕,也不过是短短几天,他便眼窝深陷,一脸削色。她知道,他是担心她。   他说,“告诉我,具体怎么回事?姓秦的说你被枪击中右肩,处境并不安全。”   海蓝将事情说了一遍茛。   夏聪听到她是为秦歌受的伤时,眸光一黯,落在她肩上的手却是极轻,“伤口还疼吗?”   海蓝深深吸了口气,将他的手拉下,夏聪看她一脸决然,微微变了脸色。   “教授,那天你说的事……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回去吧,这里秦歌会处理。”   夏聪反问,“你是怕我惹上麻烦?”   “这确实是我的心意。你回去吧。”   夏聪眸光一敛,紧紧盯着她,像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海蓝握了握手,径自向门口走去,手却被夏聪在背后握住。   她一声低叫,已被他扯进怀中。   这一下力道甚大,海蓝被撞到肩,痛呼了声。秦歌本在外面敲门,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而进,见状眸光顿时暗了。   他大步上前将夏聪拉开,抬手朝夏聪脸上便是一拳,夏聪被击,一声闷吭,海蓝知道秦歌身手厉害,一惊,叫道:“秦歌,住手!”   秦歌闻言身形一滞,夏聪此时正向他击去,拳头便结实的击在秦歌身上,“乘人之危,让她屈从,你不嫌卑鄙?”   两人本便忌讳对方,此时更是火药味四溅,瞬间打斗在一起。   见过夏聪和吴亦凡对打,海蓝知道他身手似乎不错,没想到对手是打斗,竟也没落下风。两人似乎都极会运用格斗技巧,却又拳拳到肉,去势凌厉,海蓝惊急,这时,秦歌似看出破绽,脚上一勾,将夏聪扫落在地。   他紧紧扭擒住夏聪双手,眼神凶狠凛厉得像只豹,夏聪亦然。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这时,铁叔带着几个男人匆匆进来,见状一惊,“少爷,我听到这边声响……”   秦歌冷冷道:“将他送回去,以后不许这人再踏进秦宅一步!”   铁叔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扭扣着夏聪离开,夏聪目光沉沉,紧盯着海蓝……   夏聪是个性格复杂的人,某一面上城府不下秦歌,海蓝心里涩然。   她绝不想他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危险中去,她的心意也确实不确,那样对夏聪不公平。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楼道边,凝着屋外夏聪被押解上车。   身子猛然被扳过,秦歌一揩嘴边血沫,咬牙笑道:“翘海蓝,你什么时候可以为我流一滴眼泪!”   海蓝下意识擦了擦眼睛,果然有些湿意,只道:“我回去睡一下。”   秦歌双手握成拳,闭了闭眼,却终究没有拦她,伸手去携她的手,“我已经跟老爷子拿了长假,回区里做些交接,另外和我哥还有林思翰做些商量,晚上就回来。你待在家里,里外都有我和老爷子的人,绝对安全。”   海蓝知道,她绝对走不出这屋子,秦歌必定已吩咐下去。   前方廊道,秦母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皱眉看着二人,秦歌揽着她,和母.亲打了招呼。秦母朝儿子点点头,看她的眼神却极暗,秦歌也不多话,将带她回到二人的房间。临走前,说了句“如果我妈找你茬,你不用理她,一切有我。乏了就去找秦菲说说话”。   海蓝想,秦菲只怕未必愿意跟她说话。   没想到,睡着之际,房门却被敲响,秦菲一脸泪痕站在门边。   她吃了一惊,忙问秦菲怎么了。   “海蓝,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躺在一张黄金做成的床.上,手脚被紧紧缚住,半点也不能动弹,四周站了几个人,有男有女,都一脸复杂的盯着我看,其中,有个年轻的男人拿着一把匕首……然后,门突然开了,有人走进来,他说,动手吧……他声音很是沙哑,但真好听,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看见所有人都弯腰行礼,然后那个年轻的男人举着匕首向我心窝扎了下来。”   海蓝不知道秦菲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见她双眼失神,里面的害怕和悲恸却仿如身临其境。   是不是爱屋及乌,她不知道,但她看去却心疼,也莫名有些惊秫。   突然想起宴会那天这女孩在她面前离去前脚下微微耸动的第二道黑影。   她说了些宽慰的话,又笑问她最近是不是看了恐怖片什么的,随口说了句屏风山的事。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怔。秦菲眸光一动,随即点头,“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听张清说过屏风山的事。准确说,是镇北王墓。”   海蓝一凛,突然想起墓中壁画,那个神秘凄幽的心引子的传说。   “必定是这样,海蓝,我梦里的人都是宽袖长袍。”   秦菲带着泪沫的眼里透出丝笑意,但嘴角却有些沉下去,忽而,她掏出什么东西,眼睛一眯,海蓝只听得一声遽响,只见前面一朵玫瑰被掉下来,她一惊,秦菲手里拿的是枪。   但即使她身份特殊,这也是万万不该。   秦菲看她模样,笑道:“特制的,假的。伤不了人。但如果让我碰到这镇北王……”   她缓缓住了声音,眼里一片幽冷,海蓝一怔,“那只是历史。”   她说着微微打了个颤。像秦菲这样的女孩,她总觉得她该是开心无邪的,没想到她身手飒爽最让人不安的是,秦菲眼中藏着恨意。   白日黄粱,那不过是一个梦。   她正不安,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又慢慢顿住脚步。   秦菲叫了声书瑶姐姐。   付书瑶似乎是要出门,妆扮精致美丽。   她凑近海蓝耳边,轻声道,“翘小姐,你猜我现在要到哪里去?”   519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六)文 / 墨舞碧歌   海蓝一凛,付书瑶低声留下了几个字,很快走出花园。.   秦菲笑笑,问付书瑶和她说什么了。   海蓝却没有回答,也很难回答。   付书瑶说,我和秦歌相约了见面。   *   大半天,便在微微的凝神中过去。   午饭的时候,秦歌打了个电话回来,海蓝淡淡问了一句,他吃过饭没有。   秦歌声音里泄出丝笑,说受宠若惊,告诉她他正和林思翰一起吃饭。   他让她好好吃饭,晚上回来熬粥她喝。   海蓝也没有再说什么,回了句你去忙吧,便平静地挂了电话。   到了晚上,各人陆续回来。秦百川,林思翰,秦浩,最后是付书瑶和秦歌。秦浩看向付书瑶,笑问,“你也难得回来一趟,不是去见同学去了,怎么回来吃饭了?”   付书瑶一笑,说,陪陪你,陪陪秦伯夫和伯.母。”   秦百川颔首,秦母和颜悦色的说了句什么,付书瑶心情似乎甚好,笑颜美丽。海蓝却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慑到,手一颤,一碗热汤摔了,溅了半身,秦歌正拉下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自己也被溅湿了,拿起海蓝的手就看。   海蓝虽是轻轻避开,动作并不激.烈,各人却是看在眼里,秦.母一声冷笑,“秦歌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便不能安份一点?”   秦歌一瞥母,亲,目光淡淡,秦.母却微微一惊,海蓝不卑不亢道了声歉,说我来收拾,阿姨吃饭,一边按下接听。   夏聪的声音从手机里急促传来,“海蓝,如果可以,让秦歌立刻带你到屏风山镇北王幕来,不是博物馆,是这边的真墓穴入口。秦歌是不是有个妹妹叫秦菲,带上她!你不知道,我在墓室发现了什么——”   夏聪怎么会突然到了屏风山去?海蓝一惊,随着一声低喝“什么人”,声音突然蓦然而止,归于一片沉寂。只余下电话嘟嘟的余音。   ————————————   筒子们,很抱歉这几天番外更新都很晚。一是自己私.人的事情,另外是关于倾城的出版。一直在挣扎。正文结束前一段时间,出版社找过,说有意出版,但条件是必须暂停更新,个中道理,大家想来明白。当时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再详谈下去。这个文虽褒贬不一,中间也发生过太多事情,但很多读者在我最困难的时间里仍默默支持,我必须放上结局。   一直以为倾城不会出实.体了,没想到这几天出版社联络重谈出版的事,但要求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停番外。作为一个作者,最大的愿望是作品变铅字。纠结了几天,做了出.版的决定,希望大家能谅解。实.体书大约在元旦前后上市,如无特殊情况,会在围场后做系列修改或者大篇幅修订,但也不一定,以实体书为准。书上市一段时间后,我一定和出版社争取,将番外贴到网上,让不买书的读者也能看。   关于暴君和路从2的实.体书,还有很多筒子问起,这里再说一说,暴君含琳琅新番外,签名活动详情请见重修的番外三十四,大家说暴君的订单在当当因缺货被取消了,出版方告知是配送的问题,新的一批还没送到,大约一周后书店和当当都会有货,另淘宝和囧囧商城也有售。路从2约在10月前后上市,含顾一一新番外,时间或有变动,详情可见歌微博和站里每个文的简介页面。   挖了新坑《传奇》或古或今,两个构思,明天更新开篇让大家试读,有兴趣的筒子可以收藏一下,不用送礼物,咖啡和留言就好。准备重新投入工作,具体填坑时间还不确定,也许是一个月以后,三个月或许更久……在歌觉得能再写出让大家喜欢的故事时,就回来。网文最经不起等待,还是那句,如果到时还记得歌,就过来看看。开始填坑的时候,歌会在微博里通知。   谢谢在第四届华语言情大赛里给倾城投票的筒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畏惧交流,很久不曾到群里去,谢谢群里所有筒子的包容和仍旧爱护支持。最后谢谢所有曾看过文和看文到今天的筒子。   520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七)文 / 墨舞碧歌   海蓝再拨却没有人接听。.   她连拨了几次,心里一沉,看向秦歌,“夏教授可能在屏风山出事了,我要过去一趟,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古怪东西,让带上秦菲。”   从方才起,秦歌脸色本便阴沉,似乎只是按捺着让她将电话听完,闻言便道:“他不过是有意诱你,噢,还将秦菲也捎上了,我绝不会带你过去。”   “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若他真要诱我,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大可以来电,他约莫已经考虑清楚了我现在的处境——来”   秦歌目光更沉,蓦然打断她,“我不在家的时候?没有我批准,你以为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果然是这样。海蓝一咬牙,没再说什么,探身便往外走——秦菲她是带不走了。   秦菲却在背后叫道,“海蓝,你方才说什么?让我到屏风山去?”   海蓝正要回答,腰上一紧,整个人忽地便被秦歌扛到肩上,她又惊又急,只听得秦百川怒喝,“秦歌!”   秦浩和林思翰也出了声,秦歌却一言不发将她扛了回房,在他肩上颠倒之际,她看到付书瑶冷冽的眉眼。   她被他扔到床.上,她想起来,他高大的身躯却压到她身上,俯瞰着她,眼中火光似要冒出来茛。   “翘海蓝,我说过,等这里的事都解决了便放你回去,你还想怎样?”   她使劲挣扎,他狠狠看了她一眼,突然出了房。   她追出,门却被反锁上。   未几,秦歌折了回来。   绳子?海蓝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一惊,便要夺门而出,秦歌眸光一暗,将她擒住,又将她扔回床.上,旋即将她双手缚到床上。   海蓝又急又怒,无声的死命挣扎,最后仍是被结结实实的绑起来。   秦歌摸出火机,坐下来抽烟。   海蓝气苦,眼泪倏地便出了来,更是一点声音也不吭。   “说话。”   秦歌却似乎对这样沉默的气氛很不悦,沉声令着,抚上她的发。   海蓝咬紧唇,心里屈痛难当,又担忧着夏聪,几喘不过气来,却仍是不肯出声,秦歌看她满脸涨红,反先按捺不住,用力将烟捻掉,动手去给她松绑。   海蓝手脚得脱,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记耳光。   声音清脆,干净利落。   秦歌也不抚不动,自嘲一笑,道,“是我犯.贱,好爱不爱,偏要爱上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   海蓝看他脸上红了一块,心里已是一闷,闻言心里涩闷之意更甚,只是,他既放了她,她咬了咬牙,便再次向外走去。   才走了两步,手却被人拉紧。   她被秦歌拽回怀里,他掏出手帕,往她眼睛揾去。   “我去。我带你过去。”   他语气变得冷漠,手下动作却是轻的,海蓝心下越发窒闷。   他开门出去,海蓝竟突然冲动的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秦歌身子分明一震,海蓝却猛然想起他和付书瑶的事,缓缓放了手。   微恍中,只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扣了扣,却没再碰她,径自出了去。   *   海蓝没有想到,秦菲也被他一同带出门。   终于,他还是都按着她的要求做了。   他迅速和秦浩林思翰商量了一下,后者也一起过去,各自让司机驾车。秦百川虽一脸难看,不知他说了什么,并没有阻止。   出门的时候,付书瑶突然说,她也跟秦浩一起过去。   他既和秦浩商量,付书瑶大概也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浩不同意,他也开了口,说那边发生过命案,我们是有事过去,在公安厅破案前,其他人不宜到那里去。   付书瑶却执意,秦歌略略皱眉,这次,到海蓝不觉屈紧指节。   小夏开的车。   看得出,小夏也很是担心。秦菲和他们一起坐,虽说那只是个怪诞、虚无飘渺的梦,秦菲今天的心情却一直低霾,于是,三人都极为安静,车厢里却又隐隐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   后来,秦菲回过神来,知道她和秦歌之间不快,有意缓和僵局,笑道:“二哥从没做过饭,还是海蓝你好福气。”   海蓝自然知道秦歌十指不沾阳春水,此时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秦歌听到秦菲的话,本微微侧过头来,见她沉默,眸光更冷了几分。   秦菲叹了口气,想起什么,掏出手机。   海蓝问她打给谁,秦菲吐吐舌,道:“张清自己热衷这些神秘深幽的地方,却不许我过去,我还是告诉他一声,省得日后争吵。”   海蓝想起那个憨愣男,不无讶异,“你们两个,竟是你听他的。”   秦菲一笑,拨了电话,张清很快接了。   ……   “你可不能说我,我和我哥他们到屏风山一趟,他们去办点事。什么?你也在屏风山?你们过去郊游?不是说公安厅将那一带的旅馆封了吗?嗯,也是,破不了案也不能老吊着,附近的店铺始终要经营的,只能封锁住博物院,哼,你倒好,过去也不告诉我一声——”   听着二人交谈,海蓝却是心里一凛,“秦菲,手机给我一下。”   秦菲也意识到什么,连忙将手机递过去,海蓝接过,急忙问道:“张清,你们有没有和夏教授在一起?”   ———————————————   本来打算十二号全部放上的,但最近自己的事情乱糟糟,有些卡,今天只能先放这章,这几天会接着更,直到番外结束为止。   521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八)文 / 墨舞碧歌   电话那头,听她问起夏聪,张清有些揶揄的笑了下。.   “海蓝,是你?本来是在一起的,但后来教授到墓室那边去了,我们想过去,可是那地方,没有特别批准是不能过去的。”   海蓝一惊,夏聪果是落了单。   “听说你家里有事暂时办了休学,你还好吧?咦,不对,你怎么跟秦菲在一起——”   海蓝这时更焦急的是夏聪的情况,截住了他,“我方才收到教授的电话,他可能出事了,你们赶紧过去看一下,但务必小心。”   张清似乎也想起了屏风山命案的事,也震了一下,“博士也过来了,他知道那地方,我……我立刻和同学们一起过去看看。来”   他说着几乎立刻挂断,海蓝稳了稳心神,想了想,又给他发了条信息,让有什么发现,立刻给她一个电话。   抬头之际,只见秦歌眼中似是而非的划过一丝讥诮。未几,他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海蓝心里一动,按说秦歌这样的人,要办什么事直接电话便是,她突然想起付书瑶。   张清一直没有电话过来,海蓝拨了过去,无人接听,试着拨了博士的,竟也一样。秦菲想了想,说了句“班上的活动,思微可能也过了去”,可奇怪的是,竟连林思微也没接电话。   海蓝又拨了佩佩和文雅的电话,都是没有应答,两个女孩顿时面面相觑,连秦歌也微微凝了眉。   因并不确切发生了什么事,不好惊动警察,秦歌通知手下人联系了屏风山博物馆里值班的人员,让等在山下,一会带路进山。又让人查出屏风山附近数家旅馆的电话,打过去查询的结果是,张清一行二十多人都进了屏风山。   所有人就像突然都凭空消失了一样,秦菲死死握住海蓝的手,海蓝早已一手心是汗茛。   *   大半小时后,众人抵达。三名值班人员已侯在山下。   没有到山另一边的旅馆去,而是直接前往墓地。   秦歌三人带了不少人,紧跟在后。   夜色极重,墓地在山腹深处,一路过去,打着手电探灯,只见林木寝暗,草茎密长,偶遇多年前此间邻近村子村民埋骨砌坟地,白森森的破瓮子,漆红的棺头伸出数寸来,饶是海蓝已随博士进行过数场小型挖掘,胆色较寻常女生不同,也不免有些心惊。   秦菲和付书瑶早白了脸。   倒是几个男人脸容沉着,并无一丝惧色。   秦浩将付书瑶搂在怀里,秦菲本紧紧握着海蓝的手,想了想,改上前去扯林思翰衣摆,林思翰低咒一声,倒也任她扯着。   海蓝看秦菲回头朝她做鬼脸,有些哭笑不得,秦歌就在她前面,可二人冷战,她实在拉不下脸也拉不下心去靠近他。   她苦笑想着,秦歌却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后面的军人,“加快速度。”   他一声令下,本在海蓝后面有序而行的数十人,洪亮的应答了声,立刻刷刷的越过她,走到前面去。   海蓝一愣之下,狠狠瞪了秦歌一眼。秦歌挑眉盯住她,方才一直冷冰冰的眼睛方有了丝情绪,随即回过头去。   海蓝气恼,咬咬牙,继续走路,她不信这人会将她扔在这里不管。   只是,在经过又一片坟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秦歌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很快转过身来,斜斜看了她眼,又缓缓伸出手,那拽得二五八万的神色分明在说:怎么,害怕就上来握住我的手。   海蓝恼怒,走上前去,用力往他手心打了一下。   她正想追上秦菲,秦歌却一掌她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去。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没傻到现在和他较劲,轻轻拽住他的衣襟。   秦歌从区里回家,军装还没换下,她手指到处,不觉摸到他的金属钮扣上,硌了他一下。   秦歌低低一哼,狠狠捏了她腰间一把,海蓝有些吃痛,正想抬头骂他,却不妨他在低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今晚回去,我就要了你。”   海蓝一怔,不觉惊呼出声。   前面,众人悉数回头,看二人亲密,林思翰和秦菲眼神暧昧地朝二人笑了几下,秦浩扬扬眉,付书瑶脸色微变,随即转头。   ……   走了甚久,终于看到几个简陋帐和屋舍,却是先前考古队搭建的,方便进出工作和休息。   只是后来挖掘中断,工作人员撤走,只留下小部份人看守,直到二期挖掘开始。   墓地就在这后面。   林思翰在外招呼了几声,却没有回应,秦浩和秦哥交换了个眼色,海蓝心里一紧,秦浩已让人进去,却竟是空无一人。   “这里必定发生过什么事,”林思翰眉头一绷,道,“按理说,海蓝方才已通知她的同学,他们先我可这四周太安静了。思微那丫头可能也过了来。”   秦菲握紧双手,“张清会不会出事了?”   “先是夏聪,再来留守的考古人员都不见了,来这里查看的学生也没有了音讯。三批人——”   秦浩环四下一眼,神色也变得凝重,付书瑶道:“会都到了墓室里面去吗?”   “这个墓地只怕不进不行了,思翰,你立刻打电话通知公安厅。”秦歌眸光一深,招过背后众人,揽住海蓝率先绕过帐架,向屋舍后墓地而去。   海蓝心跳如鼓……前方墓穴在望。   522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三十九)文 / 墨舞碧歌   莽树劲草之间,可见一处铜青陷在土坯之中,手电光影下,可见晕似青苔斑驳,那实是铜门——地宫入口,秦歌突然将她揽紧,眸光一利,轻声道:“什么人,出来!”.   他一声既下,四下训练有素的男子立下将他们几人围在中央,并拔出手枪来,直指四周深黑林木。   “我数三声,若不出来,我们便开枪。属不属正当防卫,由我们说了算,有什么损伤……”   秦浩淡淡接过话茬,却立下凑了效。   “不要开枪……”   一处树影摇曳,两人颤声喊着,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老师……来”   这两个人倒是较其他人更让海蓝吃惊,是早些天在夏聪公寓楼下碰到过的两名传播系的老师,没想到他们竟也过了来。   两人看到海蓝也吃了一惊,海蓝说明来意,又略略一提秦歌几人的身份,两人方才镇定下来。秦歌审颜度色,看二人一身狼狈,身上都沾了脏污泥巴,略一思索,让众人散开戒备,他和海蓝相视一眼,仍将她护在腰侧,由海蓝发问。   “老师,你们知道教授还有张清他们哪里去了吗,这里的工作人员呢?怎么只剩下你们?”   两名老师闻言苦笑,海蓝和众人看得分明——他们瞳孔紧缩,眼中恐惧毫不暇饰。   男人盯着地上青驳,低道:“这边真墓穴的二期挖掘还没正式开始,大伙过来探险,既随队过了来,夏教授说顺道过来看看。后来,我们听说夏教授可能出了事,立刻赶过来。来到已看不到任何工作人员。我们以为他们随教授进了地宫。博士却说不可能,除非发生像地震这样的事,否则负责守陵的人绝对不会全部离开,这是守则和纪律,旨在防止任何盗窃和人为破坏。我们既担心夏教授,又怕有歹人打这地宫的主意,这里指不定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为安全见,大伙打电话报警,那知道见鬼的这里竟完全没有信号,所有人的手机都不行……茛”   “深山野地,接收不到信号也是正常。”   林思翰淡淡插了句。   “不。”   秦歌却极快的打断他,海蓝一凛,立刻想到什么,道:“我不是曾经接过教授的电话吗,他是发现了什么立刻拨的电话,他当时必定就在这里。”   付书瑶微一皱眉,率先拿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随后所有人都拿出手机,仍旧一样。   秦歌三人交换了眼色,林思翰低咒了句,道:“只怕和早前屏风山命案有关,有人盯上这里了,目的很可能是地宫深处还没被挖出来的财宝。”   付书瑶道:“出了命案,到屏风山玩的游客本已大量减少,到墓穴这边来的更少之又少,抢掠财物便更方便。”   今晚的事也是盗墓者所为?海蓝心头疑虑愈重,又听得秦浩摇头道:“信号却不可能是人为。”   他随之看了秦歌一眼,“你负责监看屏风山命案进展,公安厅那边怎么说?”   “我现下撂了挑子,但就先前得到的消息,公安厅那边毫无进展。如今看来,一是罪犯委实高明,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一是……”   秦歌淡淡一笑,眼里没有笑意,海蓝微震,秦歌也默认了神鬼之说吗。   可事情至此,却确实难以解释。这时秦歌又看向两名老师,道:“接着呢?”   男老师指向前方地上铜门,惊骇之色再浮眼底,“手机无法报警,我们便兵分两路,我们两人负责回旅馆报警,其他人则到地宫寻人。”   “博士打开地宫的门,领着一众学生进了去。这门厚重,当时是往上掀开的,然而当最后一个学生进去,门竟突然关上。当时没有一丝风,我们看得清楚,也断不是博士他们中谁伸手关的门。我们大声呼唤,明明不过这一门之隔,竟似乎传不出声音,他们没有一丝回音。我们又尝试将门打开,那门却纹丝不动,明明博士开门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少劲,那锁早在以前挖掘的时候便被摘了,后来听到人声,不知是你们,我们就躲到了一边……”   “即使有风,也不可能将这样一扇门吹合上……”   秦菲眸光一暗,低喃出声,秦浩沉声斥道:“秦菲,即使真有鬼神,身为秦家子女,你就这点出息?”   海蓝却注意到,自踏进地宫地界起,秦菲便没有说过一句话,眉心一直紧蹙着,那神色似乎是害怕,却又似乎不是,仿佛是一种抗拒、悲喜,还有……憎恨。   秦歌似乎也觉察出她的异常,道:“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秦菲却摇头,眸光一瞬变得极亮。   “听说地宫主人是个挖人心的王,真有趣,我今天既然来到,倒要看看他墓里可也有人心殉葬。”   一直担忧着夏聪没怎么出声的小夏闻言一声惊叫,“我说秦大小姐,你别这么吓人好不好?”   虽觉秦菲有丝异常,但此时此刻,首要之急却是进入地宫,秦歌派人将两名老师送出去,一到旅馆立刻联系公安厅,让那边派人过来。   众人向前方的千年墓门围拢过去。   只见那铜门上有环,便如古时宅门。门不大,仅容两三人进出。   秦歌手握铜环,一用力,轰隆一声如闷雷,一股腥腐地气从千年前而来,迅猛窜过所有人的眼鼻。   映入眼帘的是一段长长的石梯。   梯下甬道似深不可测,光影竟照不到尽头,隐在幽暗漆黑中。   几个男人本想将几名女人留在外面,然现下情势诡谲难辨,略一商量,还是决定带人进去,并留部分军人在穴口守着接应。数名军人先进,小夏随后,男人各自照拂一个女人,秦歌对海蓝,秦浩对付书瑶,先后走了下去,然而,当林思翰方揽着秦菲走下梯级,又是一声遽响,头顶铜门倏地降下。   地宫外,两名老师一秫回头,惊觉情景再现,地宫门口空余数十名军人。   523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文 / 墨舞碧歌   陵墓里,海蓝差点没叫出声,亏得专业练胆,没有失声尖叫丢人,付书瑶倒是轻轻叫了声,秦歌捏捏海蓝的手,说外面的人会安排的,大不了将这破地方炸开,不会有事。.   对这暴力的安慰,海蓝暴汗却也总算安慰。   付书瑶这时应了。   气氛变得有丝尴尬,秦歌这安慰便似乎是给付书瑶似的。   随后,众人在黑暗中等一会,秦歌方说,可以了,走吧。   秦菲不解,林思翰叹了口气,颇苦逼道:“方才是在等外面的人设法开门。现在丝毫不见动静,倒是给海蓝那两个老师说中,这里处处透着古怪。”   秦浩突然问道:“翘小姐,以你的专业知识,这会不会是什么机关之类,有办法在里面将门打开吗?”   海蓝道:“秦先生问得好,两位老师方才虽说得吓人,但不排除地宫里有机关,我们两拨人进来的时候都触发了,只是,如果真有,或是机关简单,博士方才只怕已经将门开了。来”   众人心头一沉,亏得几个男人仍是镇定,各自并让几名下属持了枪,冷静指挥,让大家继续往前走。   海蓝又叮嘱了几句,让众人宽心,这里属一期工程,既已开挖,机关毒气什么的应早已被考古队摆平,众人只要不攀墙附壁,就不会触发什么深藏的机关。   甬道长则长,却甚是狭窄,这一段路便只得梯级,腐土,墙苔,便再无其他什么。   这里还不是墓室。   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甬道尽头,那里有一扇石门。   众人停了脚步,都是一番赞叹,那石门做工极尽华美之能事,门上雕龙塑凤,镇北王墓的贵气终于开始显露茛。   海蓝知道,门后就是墓室,接下来几个墓室仍属一期的战利品,安置着琳琅满目各种陪葬物事,她虽没有资格参与开挖,但对专业上心,私下曾向博士了解过这陵墓的情况。   她伸手往门上数十龙凤雕塑摸去,秦歌却毫不客气的将她的手打落,“告诉我怎么做,我来。”   海蓝心里一暖,让他找凹凸之处或是能左右拧动的龙头凤首。   “你便没想过这会有危险吗?秦歌,我来吧,你和秦浩不能有事。”   付书瑶的声音突然微冷而来,海蓝自嘲一笑,难怪两个男人都喜欢付书瑶,倒是自己凉薄了。   秦歌看了付书瑶一眼,秦浩眯哞笑了笑,海蓝似乎嗅到两个男人迸出的火药味,秦歌突然收紧圈在她臂上的手,海蓝一疼,只听得他淡淡道:“不碍事,我有个什么也正好,了却许多麻烦。”   海蓝心下一黯,也不知是为秦歌和付书瑶之间,还是她和秦歌之间……正想着,眼前蓦然一黑,饶是旁边几名镇定的军人也出了声,纷纷惊问,“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照明工具突然全数熄灭。   秦菲一声惊叫,最先掏出手机。   她似乎按了几下,黑暗中能听到她特设的按键声,手机仍在待机状态,背光却消失了。   方才没了信号,现在是光。   不消说,这次所有人的手机也是一样。   “哥,思翰,打火机。”   秦歌微微沉声道,秦浩迅速掏出火机,火光骤起又瞬间扑灭。   林思翰试了试,也不行。抬头不见你我的漆黑里,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小夏咒骂一声,衣服窸卛,秦浩冷笑道:“小夏,你不用掏了,结果见鬼的只会一样。”   “他妈的,这也太邪门了吧?”   林思翰狠狠啐了口,几名下手连连苦笑,其中一个苦中作乐,打趣道:“咱们平日偶尔也会说些黑段子,托几位大人的福,没想到还真见识到了。”   “翘海蓝,打火机的事怎么说?”   海蓝心里也是凉了半截,听到秦歌问话,明白他意思,忙打叠起精神回道:“一般来说,墓穴空气不足,缺氧的情况下,烛火会熄并不奇怪,可这陵墓几经开启,我们一路走来,并无感觉呼吸不畅,这里似乎也没有风……”   “打火机的事已经说不通了,但仍可当作是哪个通风口掠来的风所为,不过是小,众人不察,这照明设备却绝不可能同时偃旗息鼓,我看我们到此止步,等待救援……”   付书瑶也是惯见场面,这时声音也有了丝轻颤,秦浩却道:“瑶,不行,这时越退,危险越大,我倒要看看这镇北王是不是成鬼成魔了!”   “进去——”   便在这时,随着秦歌低沉一声,石门“隆”的升起。   找到门上机关了!   入目处,众人却都惊呆住。   那是一个墓室不差,可并非预期中的黑暗,而是一室光晕。   最让人振奋的是,夏聪和博士都在,数十人都在这里。博士旁边,林羽也在这里?!   只是,地上却亦触目惊心的横斜着十多个人……或者是十多具尸体。   有部份人穿着工作服。   是留守的工作人员?   另外一些又是什么人?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海蓝顾不得其他,先跑到夏聪身边,此刻他正斜倚在一具棺椁上,他膝旁散着一张半开半合的古代仕女像,博士、林羽和张清环护照料着,其他人诸如吴亦凡、郑佩佩等散在一边,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看到他们一瞬,又惊又喜。   夏聪看起来却不太好——身上衬衣破开多道口子,血痕沟壑,濡湿了一大片,便似被凶猛兽物利爪狠狠入肉撕将开来,只是,他眼睛半阖半开,似乎还有意识。   上天保佑。海蓝低低说了声,夏聪仿佛听到她的声音,猛地睁开眼来,她还没来得及察看他的伤势,便被他一把带进怀里。   便是在这急遽里,海蓝忽略了两件极为重要的事。   其一,关于秦歌。   其二,关于这墓室。   这个古怪的墓室。   52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一)文 / 墨舞碧歌   “他死不了。”.   她随即被秦歌用力拽回。   博士冷笑,继续替夏聪做简单包扎,小夏过去帮忙。   一时,众人目光异样又尴尬。   除去林思微、吴亦凡、张清等人,很多人并不知悉秦歌的身份,却在校内见过他和林羽出现。   林思微冷冷看着海蓝,林思翰过去拍拍她的肩,她顺着哥哥的示意看去,只见秦歌一脸冷峻,想起那晚在秦家他的严厉,一惊之下,咬牙侧过身。   林羽脸色很白,眼圈却红了。   海蓝苦笑,想挣脱秦歌去看看夏聪,却教他铁似的手臂扣着,没有办法。她恨他之极,听之任之,遂一动也不动。   夏聪张看过来,神色复杂。   秦菲走到张清身旁,张清握住她的手,骂道,“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你看这下可好。来”   秦菲狠狠掐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张清咧嘴笑笑,“我是爷们,不一样。”   “滚。”   秦菲气得又打了他几下,这时秦歌淡淡瞥来,张清倒机警了一回,立刻向众人介绍秦歌等人。   秦歌和秦浩交换了个眼色,秦浩环四周一眼,说外面已在设法援救,大家安心等候即可。   人心本惶,此时获悉这几个人的身份,又听秦浩语气沉稳从容,众人一下安稳下来,又连连看了在秦歌怀里的海蓝几眼,有些女生目光更异,却不无艳羡茛。   海蓝涩然,哭笑不可,遂将注意力放到墓室,意识到什么,一惊脱口道:“博士,这墓室不……”   “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看着身旁自己专程带过来散心的林羽,艾威这时却彻头彻尾怒了,做了他这一生从没做过的事——手一扬,竟将棺旁小几上一个青花瓷向海蓝的方向猛力掷过去。   他虽怒,却仅为宣泄,将瓶子摔到地上,一时并没有意识到碎瓷会向海蓝射去,秦歌却想到了,眸色一变,立下将海蓝往后一推,自己挡了,脸上顿时多了数道血痕。   他也并不动怒,只淡淡道:“艾老,这是一个敬业的老教授该做的事吗?闹够了就请好好呆着,当务之急是你所有学生的安全,是人命!”   艾威猛然一震,颓然退了下去。   “外公……”   林羽去扶他,一双眼睛紧紧看着秦歌,泪水直流。   一旁,海蓝也紧紧握住双手,死死抑住去查看秦歌伤势的***。他们之间坎太多,既无法越过,不如早抹煞了这会让人越陷越深的温情。   秦歌眼梢盯她半晌,环在她腰间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受这一下,不过是想让艾威对她少几分怨恨。也早说过,此间事了,就放她。自己何苦一次一次深陷,她不问一句,他便溃不成军?岂不可笑?   整个墓室,三四十人,竟一时没了声息。   海蓝抿了抿唇,走到夏聪身边,低声问道:“教授,能撑下去吗,这是怎么受的伤?”   秦歌径自去查看地上尸首,秦浩和林思翰随之加入。墓室更静。   “海蓝,你刚刚想问什么?”   最后,还是郑佩佩一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海蓝看向这个昔日好友,见她眼中水光隐约,知她有意言归于好。   经此种种,她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在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方,死人反比活人来得可爱,神鬼可以伤人,却绝不能伤人心。人却不一样。   终于,郑佩佩和刘文雅走了过来,郑佩佩抓住她的手臂,嘴唇方动,海蓝却先她出了声,“都过去了。”   郑刘两人一怔一喜,握住她的手。   地上,夏聪见状,心里替她高兴,凝着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墓室确实不对劲。”   他一说,除去秦歌等人,众人想起什么,几乎立刻全都变了脸色。   秦歌等人一凛,仔细打量起来。   这墓室不小,数十人进来也不见拥挤。只是,它模样实际却并不像墓室,桌椅,梳妆台,贵妃榻……贵妃榻背斜搭着一件玫红披风,脚踏处一双同色绣鞋,鞋畔便是光晕来处,一颗美丽硕大的夜明珠静静置放在那里。除去一张床榻被换成棺椁,这里活脱脱便是古时女子闺房,他们虽非考古人员,凭眼光也可断定这里的布设材质皆是大贵,一切鲜活得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外出,随时就归来。   秦浩看了看秦歌,后者颔首,他略一拧眉,从尸体堆里站起来,出言询问墓室和尸体的事,还有夏聪所遇。   “大秦先生,这个墓室不该出现在这里。”艾威苦笑道。   看得出,这位主持过无数挖掘工作的老者说到此处声音也有丝颤抖。   却原来,便如海蓝之前所想,甬道以后该是数个摆放陪葬品的墓室,而非眼前俏闺。甬道虽长,却并无分支,一路走来,断不可能走到其他未开挖的墓室中去。何况艾威是主持过一期挖掘工作的,清楚知道甬道之后是祭品墓室,眼前这个墓室便像是凭空出现,将那些墓室阻隔开来。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地宫的门自艾威进来后再也不能从里面打开,他们手上的灯火也曾在甬道处全部无故熄灭。   夏聪的遭遇更见诡谲。   他过来的时候,地宫外的工作人员已全数不见,他第一时间也是想起盗墓者,立刻进了地宫查看。   通过甬道进入墓室,他几乎立刻觉察出不妥,他手上有地宫一期的挖掘资料,这里根本便不是原来的墓室,但最让他震惊的却是这房中墙上的一幅挂画。   52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二)文 / 墨舞碧歌   那幅挂画画着两个人——两个他绝想不到的人。.   虽知地处特殊,未必能通话,他还是立刻拨了海蓝的手机,没想到竟联系上了。通话中,墓门却突然被打开。   五六个男人走进来,每个人手上拖曳着一到两具尸体。   夏聪顿时一惊,他认得尸体上考古队的工作服来。   双方一照面,为首男人立下向他走过来,眼里……都是杀意。   但对方没有想到的是,夏聪天生体弱,然而他出生考古世家,自小热爱考古,从幼年起便开始锻炼,练习各种武术。一番拼斗下来,自己虽受了伤却也将对方全部撂倒。   他想进一步查问,这些人却如同密训的杀手一样,一瞬全部吞毒自尽;要待通知救援,却发现手机突然打不出去。重伤之下,他只得先在原地调息,直到艾威他们找来。   方才仓惶,众人没顾得上查看,这时,林思翰一凛,已将地上古画打开来。   那是一张古代仕女图。背景是一个花园,两个女子在喝茶聊天。   这两名女子身上服饰都极华贵,一个容色倾城,一个俏丽娇憨,只是,前者发鬓束髻,后者乌发盈肩,昭示着两人身份,一已嫁作人妇,一尚云英未嫁茛。   落款是镇北王左兵。   镇北王的亲笔珍迹还罢,问题却出在画中女人身上。   其一,那绝色女子虽较海蓝美丽许多,五官却隐约和海蓝有几分相似,而少女却和秦菲像了个十足。   众人这一看,顿时愣住。   至此,这个镇北王墓俨然就是个鬼墓。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海蓝和秦菲现在便身在这鬼墓里。   小夏指着夏聪背后的棺木,颤颤然道:“哥,你还敢靠在那上面?小心镇北王他老人家找你。”   倒是夏聪嗤的一声笑,道:“这东西我方才就检查过。里面只有一副枯骨,他是人我也许还会怕,一副骨我怕他做什么,何况这个也不一定是镇北王,谁说不能是其他男女。”   “你开棺了?”艾威闻言,顿时急了,“没有适当的环境和器材辅助,这样会让尸骨加速氧化……这……”   “博士宽心。这副棺木本来就没有装钉,甚至没有盖严,你看看棺身就知道。”夏聪眸光微敛,轻叹了口气。   众人听他一说更见恐惧,看看海蓝又看看秦菲,也有两三个胆子大的随博士查看棺木。   另一边,秦菲一震,不知所措的瞪着眼前画上那个苍劲有力的落款。   张清也大受震慑,若非秦浩拦着,几乎上前将那鬼画撕了。   艾威缓缓拿过画像,模样既高兴又失魂落魄,“我从事这一行数十年,从没遇到过像这样的事。”   “先前的屏风山命案,今晚我们的遭遇,还有这张画……会不会都是镇北王做的?他诅咒每一个来打扰他沉睡的人……”   一个学生颤声叫了出来,林思翰摆了摆手,道,“大家别慌。人有相像,谁说不能有这样的巧合,非得扯上什么转世轮回?未必就和神鬼无关,只是有些事暂时解释不了,需要查证罢。”   “不错。实际上,屏风山命案到了这里反而慢慢明朗起来。我们检查过考古队工作人员的尸体,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丝毫打斗伤痕,但唇色发紫,四肢处不约而同有道小噬口,这很可能是蛇类所为,如果说是死于毒蛇自然袭击,要杀夏教授的人为什么还要将他们弄到这墓室来?除非这些人本来目的便是故布疑阵,不巧的是,他们在这里遇到夏教授,不得不将他灭口。人算天算,没想到会出了夏教授这个意外。”秦歌说着淡淡一笑,又看向秦浩。   秦浩点头,“事后,如屏风山命案一样,将尸首和现场做些布置,只要布置巧妙,就不一定能破案,毕竟蛇咬并非人为,是动物天性还是鬼神操纵,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海蓝想了想,接着道:“就像你们在地宫外分析说的,这些人很可能来自一个厉害的盗墓团伙,这就能解释所有诡怪事情背后的动机。这些人要这里成为真正的荒野,命案发生一次,还有不少人想追求刺激,但第二次过后,只怕再也没有人敢来。甚至于,如果暂时破不了案,二期挖掘也可能被迫中止,镇北王墓就成了盗墓者的天堂。”   “对,谁说我们看到的不能是盗墓者的人为布置,这墓室的摆设,这画……”付书瑶并不落她之后,浅浅笑道。   这几番下来,众人果都再次镇定下来。   海蓝担心夏聪伤势,又有些担心秦菲,见付书瑶轻声安慰秦菲,秦菲反倒豁达,笑着摇头。   海蓝心下稍安,却见夏聪似笑非笑的看了秦歌一眼;秦歌亦是一副类似表情。   她知道,夏聪笑秦歌在“扯谎”。   有些事情,即使再深入调查,也未必能有解释。譬如,这凭空出现的墓室。   如果说这是盗墓者的安排——将另一间尚未挖掘墓室里面的东西移花接木,又伪造了挂画,但夏聪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学者,要在他眼皮下造假几乎不可能。   而如果,夏聪果已肯定这里的景况都是假的,他早便和学生言明。他没有说,只能说明这墓室的古怪十有八九不假。   只是,此时此刻,夏聪考虑到大局,知道秦歌用意,遂没有多说什么。   “有东西在下面动!”   张清突然一声惊喊,伸手指向远处贵妃榻上面的红披风。   526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三)文 / 墨舞碧歌   “别是方才说的什么毒蛇才好。”.   张清后一句,说得众人直哆嗦,神鬼虽恐怖,但毕竟还不曾核实,这被毒蛇一咬,可立时毙命,真成鬼了。   “退开。”   秦浩喝着,飞快拔出手枪,“砰”的一声,打在披风上,那披风跌下,盖到夜明珠上,室内光影顿时暗了几分。   秦浩并不迟疑,又连连开了几枪,有两枪却打中了夜明珠。   荧石碎裂,整个墓室一下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骇得大叫。   “大家别慌,小心推倒撞伤自己人!来”   黑暗里,秦歌沉声一喊,众人被慑,声息稍歇,这时,不知谁的声音惊慌传来,“是谁,谁夺下我的佩枪,大家小心……”   这一声警告让所有人都炸了,秦林几个人说过话,声音众人认得,现在出声的是必定是某个军人。   场面很快失去控制。   混乱的尖叫声,脚步声,海蓝一个激灵,原地无法动弹的夏聪最没有防御能力,夏聪就在她旁边,她几乎没多想,就悄悄侧身挡在夏聪前面。   这一下没有持续多久,“砰”“砰”两声枪声凌厉的响起,海蓝心肝怦然,只听得四周倒顿时一刹全部静了下来。   “海蓝,有没有受伤?茛”   她的手旋即被人抓住,力道之大,她的骨头几乎被捏碎。   “夏教授,我没事。”   听夏聪声音好,海蓝稍稍宽心,正想挣脱,对方却冷冷一笑,甩开她的手。   海蓝一惊,这才意识到问她话的是夏聪,握住她手的人却不是。   是秦歌,她知道。   与此同时,她的手……她感觉到一手湿腻。   她傻了一般定了很久,才将手凑到鼻翼下,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这时,他拉着她滑坐下,她几乎是半扑到他手臂上,“秦歌,你受伤了,哪里伤了?”   秦歌嗤笑了下,没有回答。   也许是她的声音过于沙哑吓人,彻底将本便已静下的墓室里最后一丝声音也压了下去,却又随即引起更大的混乱。   “翘海蓝,你让开!”   随着秦浩等人循着声音,急步过来,摸黑蹲下围拢,连声询问,林羽惊急出声,只是四下一片黑暗,她看不见,手上又没有工具,取不了子弹,即使子弹取出来,也难保伤口不会感染。   她对他又恨又疼,哭了起来,想摸索去看看,被秦歌握住手又放开,“林羽,你我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伤……两枪,一枪在肺叶,一枪在心脏附近,你不必看,没有你的责任,现在也救不了。”   林羽一震,定在原地,想起两人交往前,他曾经跟她说,有一天,他也许会和她分手,如果她介意,那么,他不会和她一起。   这时,他的冷静也是距离将她逼迫得说不出话来,也让她清楚,原来,一直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狠了狠心,不想再去看他,却在听得付书瑶和林思微哽咽着上前的声音,又后悔了。   她放不了手。   她待上前,又听得秦歌嘱咐,“大哥,人手你安排好,保护大家安全,等待救援,书瑶以外,你看好秦菲,思翰,思微以外,在出去之前,你帮我照顾……翘海蓝。”   她听着秦浩和林思翰低沉着声音答应他,她这一步再也迈不出去。   海蓝被人挤了出来,秦歌也不管她,她便站在四周人群里,静静听着,听到这里,她终于放下紧捂住嘴巴的手。   这时,谁也没有心思去追究那件红披风下的会动的活物是什么,老鼠,抑或真的是蛇,是谁夺了其中一个军人的佩枪,伤了秦歌,神鬼还是人。   她也一样。   若是后者,她隐约想到一些什么,秦歌很有可能是为保护她受的这伤。   她脑里一片空白,又突然觉得这个屋子的布置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   夜明珠……   她像被魇着了一般,一声低咽,凭着记忆,本能地往某一个方向走去。   “翘海蓝……”   隐约中,似乎是秦歌听到她声息,突然叫了她一声,声音凶狠又焦促。   “海蓝……”   “翘小姐,过来我们这边。”   ……   接着是夏聪和秦菲的声音,还有秦浩林思翰的声音,现下四周都是人,可是除去地上的夏聪和秦歌,散围在秦歌的人,谁也不知道身边的是谁。   她的手已摸索到木板,她竟也不觉得害怕,跟秦歌的生死相比,还有什么能让她怕的。   那是一个柜子,她一用力,将那柜子打开,不知是谁“呀”的一声,先叫出声来,一阵急促的抽息声之中,光亮重回,照亮满室。   光源来自柜子里的夜明珠。   另一颗夜明珠。   她孤伶伶的站在贵妃椅旁边的柜子侧。惊喜过后,人不可思议地盯着站在看,恐惧防备,仿佛她就是这墓室里的精鬼一样。   她却终于看清了秦歌。   他便在夏聪旁边不远的地方,同倚在棺木上,胸腹处大片血迹,眯眸看着她,随之漠漠侧身,不再理会。   她快步跑回他的身边,想拉他的手,想告诉他他们一定能一起出去。他却再次用力挥开她的手。   527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四)文 / 墨舞碧歌   当然,这一下秦歌也好不到哪里去,伤处又有血溢出,脸色更白了几分,众人大惊,海蓝疼急之极,却怕他再伤及创口,默默走到一边。.   就着火光,只见一支枪跌在地上。   这便是枪击秦歌的手枪来。   这支方才不知被什么人拔去的枪,此刻谁也没有理会,甚至连那名失枪军人也惊疑地站在原地,没有去捡。   自进墓室以来,秦歌虽做事不多,却恰恰稳住了人心,宛然是此间心骨,这时一众学生几乎都乱了套。   乘着光亮,秦浩和林思翰招呼过艾威,领着多名下属到墓门处查看,设法自救开门出去。   秦歌缓缓闭上眼睛,这时已半昏过去。   然而,此前无法开启的墓门,这时也一样。机关似乎只在来路,这边整个门壁竟无半丝开关痕迹可寻,艾威看了夏聪一眼,两人神色凝重,末了一声苦笑。见状,向来镇静的秦浩也咒骂了一声。若不尽快开门,秦歌必会失血而死。   付书瑶握拳看着,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子,紧紧抱住秦歌。秦浩眯眸看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只继续寻找工作。林思微又急又恨,几乎将牙咬碎,脸色涨红站在一旁茛。   郑佩佩和刘文雅走到海蓝身边,安抚地挽上她手臂,海蓝挣脱,拍拍她们的肩,循着光影四处辗转起来,在石壁上敲打,又去翻看墓中古物,看能不能找到门道出去。   郑刘二人见状,也立刻随她找了起来。   海蓝又恳求的看向众人,“大家也一起找好吗?”   室内多是历史系的学生,此情此景,亦生同窗之谊,同仇之意,克服对小蛇的恐惧,也立刻四散寻找起来。   夏聪偶尔在一旁做些提醒,让众人不要忽略一些旮旯之处。   秦菲此前一直痛苦哽咽,张清侧身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她竟突与他人情状大不相同,便似海蓝方才被魇着一般,目光疏离迷蒙,怔怔盯着墓室某一处。   他唤她数声,她皆毫无反应,他一惊,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她一直在看的竟是秦歌背后的棺木。   他伸手往她肩上拍去,却听得她重重一声道:“我二哥要死了,我求求你,放我们出去……”   张清大惊,“秦菲,你怎么了?我知道你哥哥受伤了,你很难过,这时可开不得玩笑……”   他说着蓦然顿住,是啊,秦菲怎会开这样的玩笑!   然而,众人讶然看来,秦菲却宛似未见,仍一遍遍重复着那句“放我们出去”。   她是向着棺木说的。   众人本一心寻出路,如今被她一慑,都惊定在原地,还是吴亦/凡颤声问了句,“秦小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在跟谁说话?”   秦浩见势不对,走到秦菲身边,一扯她手臂,低斥道:“秦菲,你发什么疯,现下不好好帮忙净添乱子,你也知道你二哥撑不了多久!”   秦菲浑身一震,猛然一挣。   她力气远不及秦浩,谁都没想到,她这一挣,竟挣脱了。   “好,我明白了。”   她低喃着,仿佛这间昏暗的女闺墓室中,真有一个他们看不到的人在和她对话,有人护住她将秦浩推开。众人正骇,却见她几步走到梳妆台,将桌上一枚匣子快速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外鞘镶满宝石的匕首来。   她二话不说,一剥外鞘,将匕首架到脖子上,盯着海蓝,一字一字道:“将我身上的封印解开。”   这也如同海蓝方才一样,她似乎早知道匣里放置着什么东西。众人越发惊惧,海蓝令自己镇定下来,向她走去,道:“秦菲,我们是身处千百年前的墓穴不错,我们是遇到困难不错,现在谁都急,但我们不能乱,你不要被眼前情景所慑。秦菲,将刀放下,你身上没有封印。”   “海蓝,我很清醒。我就是知道你们必定以为我是吓糊涂了才说这些话。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如果我说,这墓室里还有一个我们一直看不到的人存在着,你们会相信吗?你们只会将我捉起来。海蓝,张清,我不是和你们开玩笑,所以,如果你们不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只能自伤证明。大哥,你知我脾性,我认定了的事情谁也别想阻我。”   秦菲苦笑着说道,眉肩分明是一抹决绝的颜色。   除非这墓室里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便是秦菲自己生了幻像。人在情绪激烈的状态下力气变大,并非不可能,她和秦歌感情深厚,突遇此变故,心惦兄长,又处在这样一个诡谲的环境下,会产生幻觉亦并非不可能。   只是为何独对海蓝说这些奇怪的话?并且她竟和海蓝一样,知道这墓里东西的藏放位置,仿佛她们曾在这里生活过。她眼神混浊,语言逻辑却是清楚无误。   秦浩和林思翰极快的交换了个眼色,后者一瞥海蓝和张清,海蓝会意,知道他们要她将秦菲的注意力引开。她深深看着秦菲,温声道:“好,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怎样才能解开你说的封印?”   “割个小口,将你的血涂到我身上。我身上有飞天亲手种下的封印,墓里这个人无法靠近我,无法显现形态,只有你的血才能解开这个封锁。海蓝,过来,我二哥没有时间了,只有这样做,他才肯开门放我们出去!”   秦菲说罢,众人心下都凉了半截,哪怕谁心理上都更趋向于这只是她一时恐惧所致的胡话,但若秦菲所言属实,这墓里岂非真的有鬼?而海蓝一旦答应,“这个人”会做些什么出来?   眼看秦菲说着话锋一厉,匕首贴紧皮肉数分,海蓝心头一紧,怕她误伤自身,眼梢掠过秦林二人,前者目光沉凝,朝她点点头,她再不犹豫,咬破指头向秦菲走去,秦菲紧紧盯着她,与此同时,林思翰和张清从两侧悄悄移动,猛地秦菲靠近。   ——————————————   筒子们,抱歉,各种事情和修文中,暂停了更新。速度很慢,但一定会更完。   528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五)   就在此时,让人惊惧的事情再次发生——二人方靠近秦菲,便往旁侧遽跌去,仿佛在看不见的空间里果真有一个人存在,将二人猛力推开。否则,怎致如此古怪?.   便是镇定的秦浩也变了脸色,这时秦菲惊觉林张二人动作,苦笑之下,眸光一利,竟欺身往距她咫尺的海蓝抓去。   她出身特殊,身手虽绝无秦浩秦歌厉害,亦自敏捷有力。   从海蓝被擒,手被其握紧按往其额,及至其额上一片殷红如朱砂,不过是眨眼之事俐。   这也便罢。   偏生事情这时又再起变数。   按说自踏进这地宫起便异事不断,但恐怕没有一件比眼前情形更让人感觉恐惧。   这一刻,所有人都情愿秦菲先前言语只是惊乱之下慌不择言。   可明显不是。   在夜明珠幽冥的光影中,在这横贯千年岁时的死人阴地里,秦菲身前,仿佛有人将两个世界之间的空间撕裂开来俾。   半空中漂浮着一角人衣。   颜色如贵妃榻上红艳披风。   可怕往往不在于你骤见到一个人,而是……半个人。   此前所历种种,当真便是阴人所为,包括暗枪伤秦歌?   一众军人虽犹自强制镇静,脸色已是难看之极,学生们只慌恐得连嘶叫、争相避走皆不曾,骇至极点处。   这是一个女人?   一刹,几乎每个人脑中都闪过“艳尸”二字,在数十道目光死死皉视中,一双乌头靴子在衣袂下缓缓显了出来。   “翘后,鄙人及鄙国铭感大恩。”   随着一道轻哑之声划过,一个完整的“人”也在这诡秘华丽的荒寂墓室里全数显现。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身穿艳装的“人”竟是名青年男子。   这男人并不艳,相反,他五官清煦,眉目如澈,眸中仿藏万卷书册之睿——这等风华芳雅的人,眼中却又光郁烁烁,眼睑下宛如藏着千般计较。   此时,他正笑而若兮看着海蓝,又微微低头鞠躬。   翘后。   他唤海蓝翘后。   众人惊惧的看看这男子又看看海蓝,张清一把揽过秦菲,林思翰则跃到海蓝身前,警惕戒备着。   秦歌此时已全然失却意识,不辨生死,他既受秦歌所托,自是不敢有一丝怠慢。只是,眼前情景,他心底实是阴寒发毛。   这个男人,他有种感觉……必不如其脸之善。   秦浩是将,一身气魄非同小可,虽临危并不乱,早率一众军人挡到众人面前,沉声而道:“镇北王,你既已不在人世,若要为害,无疑是自添孽障,如你作恶,我们亦是不怕。”   红袍男子见状,目光更深,环众人一眼,笑道:“此间都是了不起的人啊。”   他目光从棺边秦歌身上掠过时,眉头略为一皱,似有忌讳,最终,目光一收,定睛看向秦菲。   张清对他怒目而视,他却神色微凝,对张清道:“哦,原来你在这里。”   众人越发惊疑恐慌,看此人动作,竟似在辨析此间各人前世今生,仿佛人当真有轮回。   只是,若这厉魂死后千年不散,轮回也不过是应当……   红袍男子凝着秦菲也不语,只嘴角隐约透出丝难以分说之笑,便缓缓向她走去。   秦浩自是不允,然而,左右之人都非那红袍男子对手,他袖子拂动间,众人相皆跌摔出去。那力道之大,虽不曾立刻取命,却让人脏腑受伤,一时竟都无法爬起。   秦浩目光一沉,拔出佩枪,掩到秦菲面前。   但对手是鬼非人,这窒声较量中,其眸中辉芒竟愈发见盛,仿佛遇强愈强,人们愈惊,这人到底要怎么对待秦菲?古画仕女、血破佛法、厉鬼现身……按此来看,秦菲和海蓝只怕也是轮回之人,且和这位王渊源匪浅。   而秦菲首当其冲!   此刻,这镇北王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众人一时想起挖掘初期地宫破解祭文所述故事,念及那被挖心的侍妾……都止不住几乎瘫软到地。   红袍男子步趋益近,寸步之遥,付书瑶一声尖叫,秦浩已做好搏击之势,张清更是捏紧双拳,口鼻嘶嘶喷气而微响——那模样竟和往日大不相同,似已作同尽之备。   众人一颗心仿佛也几度轮回,此刻又提捏到了嗓子眼上。   因为,谁都知道,秦浩他们不是这人的对手。   绝不是他的对手。   海蓝咬紧牙关,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上前只是添乱……她心肝一怦跳,空气中,不知哪个女生一声厉叫,却是倾瞬之间,男子已拂开秦浩和张清,五指如爪向秦菲面庞抓去。   “你不是镇北王。这等以下犯上,你便不怕你的主子严责于你,按祭文看来,镇北王左兵并不是什么好人。”   眼看他美丽颀长却异常苍白嶙峋的手便要碰到秦菲,一道声音自室中轻轻而起。   各人大惊,心道谁这么不怕死,但这不怕死的声音,却成功制住了红袍男子。   众人看去,说话的人却是与秦歌同倚在棺边的夏聪。   红袍男子神色如初,却又突然转身笑道:“九爷,何以见得鄙人便不是镇北王,又为何,我动秦小姐便是以下犯上?”   “祭文记,镇北王运筹帷幄,用兵神勇,是破军之将,北狄无冕之王。但从方才的画来看,其画功却算不得上乘。他是武将出身,能画已属难得,擅画却未必,可见他一生留墨必定不多,但这墓里却有一幅秦小姐的画像。若果真有转生,千年前,秦小姐必是他府上贵客。北狄一国,北狄后主身份最贵,但后主不可能与镇北王同穴而葬,你既非后主,镇北王又是人上人,王上王,你不是其部属奴仆又是什么?你对秦小姐不敬,岂非是对镇北王以下犯上?”   ————————————   筒子们,圣诞快乐!   529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六)   众人为红袍男子一声“九爷”而微微一惊,心想这个中人的关系果真是千丝万缕,夏聪也是微微一震,但并没有问什么,只平静的将话说完。.   红袍男子闻言,目光一敛,久久不语,整个暗室气氛丝毫不见松动,每个人紧张骇怕的看着他,然而夏聪的话却分明凑效,只听得男子缓缓道:“是,鄙人并非镇北王。鄙人也由此至终并未说过自己便是左王,那是秦浩先生所言,此其一;其二,我方才并非想杀害秦小姐。”   他说着双眉一皱,突然又笑道:“若左王连秦小姐的心都能挖,又怎会在意我对她做些什么……冬凝,你还没想起来么,当日的手术,便是王命我所为!”   他最后一句转身向秦菲而说,一刹,众人再度惊住,连秦浩和夏聪亦再也无法维持脸上镇静,反观秦菲却极为平静,道:“海蓝,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梦吗?原来是真的。他便是那个施术者,嗯,奉了命的。是,我都记不住了,你说没有心的人怎么会记得?”   她说着轻轻笑起来,看向古卷。画角落款处“左兵”二字笔力透纸,诚如夏聪言,这个人不擅文墨,字不甚美,但字中笔锋,疏狂遒劲,却是睥睨天下的气势蕾。   海蓝只感到一股凄离悲哀不知从何处而生,云罩雾笼般落满一室,看室内众人情致亦然。所有惊惧到得最凌厉之处,竟生生被秦菲这一笑折断。   眼看红袍男子紧盯着秦菲,再次向她走去,夏聪方才阻他一时,这时闻言竟语绝,张清从地上奋力爬起,欲挡在秦菲面前,却又再次被推开。   这次动手的却是秦菲。   她浑身都在颤抖,明明害怕,却朝红袍男子迎了上去,问道:“左兵已死,却是这样恨我,死了也不肯放,要阁下要再杀我一回?”   红袍男子听着,蓦地笑了,脸上神色只比方才更凝重复杂十分,“他没死。眼前墓冢实是他引渡之计。这里按你往日所住厢房所制,翘妃曾去看过你。是以房中摆设,哪里有什么东西,你们都清楚。你忘了的只是后来的故事。当日你出逃被逮回,然而剖心之术到底未成,开膛一瞬,东陵王赶到,以佛印封你残躯,引你转生到这个世界。从西凉年妃到东陵翘妃,都从这里而来,东陵王是要左王再也寻不着你。但左王岂是池中之物,东陵王当日在他未显迹时不杀他,如今已成各国大劫,假以时日,大战必起。他寻得逆光札,可穿梭时间。我是族中巫师,被送至此,并奉命设下此千年古墓,算你劫数,等你进墓。我行此刻毒大法,亦自变得厌惧光亮,却是报应。”   “然而公主的病却不可再拖,左王心焦若焚,行事暴戾,若你再不回去,他必屠尽草原上当日收留过你的人。我现给你下一言咒,予你十天之期,处理此间事情,十天后请务必到西宁街十八号寻我,否则,你将在第十一天死去。”   *   当海蓝再次想起这些情景时,已身在医院,在手术室外和秦家的人一起等待秦歌的手术情况。   犹记墓室里红袍男子将手轻轻按到安静如塑像的秦菲的额,秦歌突然睁眼醒来,墓门倏开,各人手上照明物再次发出光亮,男子不知是业已完成使命抑或竟确是忌讳秦歌,在所有光亮重回一瞬消失了踪影。   海蓝希望,这段经历其实不过是所有人的一场梦。   匪夷所思,恐惧心伤,最让人不安的是,它还没有完结。   秦百川和林云骢接获墓外军人通知,早赶至救援,只是墓门紧闭不开,需时引爆……这时神色都难看之极,不断在廊上踱步。   若非林思翰和秦菲死死拉着,秦母已打了她。秦歌若不是为她,不会进墓,更不会负伤。林羽搀着秦母走到一旁,秦母拍拍其手臂,又狠狠看了她一眼。   秦百川虽没说什么,眼中憎恶只比妻子更甚,若非林思翰劝说,除非秦歌再也醒不过来,否则醒来必定希望看到翘海蓝,才没有让人将她撵出去。   林思微一直紧捏双手,眼中溢着恨意,时而冷笑。   不知等了多久,大夫终于出来,眼里有股如释负重,对秦百川道:“秦老,子弹都取出来了。秦先生意志力坚毅,这次也真是幸运,稍晚一刻……”   秦歌被推进病房。   谁也没心思去听稍晚一刻会怎么样,不知又等了多久,在得知可作短暂探视的通知之后,迅速抢了进去。   海蓝是最后进去的。   有些没有料想到里面的情景。   手上插着管子的秦歌,半撑起身子,虚弱又依然强势,抓着任书瑶的手。   众人脸色更难看几分,但连秦浩也只是抿唇站在一边,谁都不好去说些什么。   麻药未过,按说现在的秦歌应还昏睡着。也许说,他执拗的在候着什么。   这一刻,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全数放下,也开始龟烈。   那股仿佛窒息的感觉,她不觉低低一笑。这些天的种种,到底是为成全她和秦歌一场短暂的爱情,还是为成就秦菲一段刻骨的残酷?   原来,不管他曾经对她说过什么,有过怎样的生死经历,她只是替代品,确实是。   便是这一丝笑声,秦歌身子微微一动,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他竟是这时才注意到她。他眼里的痴狂明显一晃,慢慢蜕成镇静,笑道:“一切既是神鬼所为,我们之间的牵扯也终于完结。恭喜,你自由了。”   他虽在笑,语气却已是冷漠到极点,眼中也全然没有了感情。   秦母这时终于找到可供发泄的机会,快步走到她面前,只是她手落一下,却被秦百川制住,后者脸色阴沉,斥道:“滚。”   众人看过来,林羽眼中几分笑意,几分悲哀,林思微亦然。她知道,她们都知悉她和付书瑶的关联。对于秦歌对付书瑶的感情,他们都是明白人。   她静静看了秦歌一眼,没有离去,而是向床榻走去。   530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七)   众人心思各异,但即使秦母也没去阻拦她。许是她此时确是可怜。付书瑶看着她道:“翘小姐还是请回吧,倘若真要将脸面撕破,不会好看。”   秦歌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彻底清醒过来,顾忌付书瑶是他大哥女朋友的身份,还是看到她过来,到底顾念最后一丝情份,放开了付书瑶。   海蓝一笑,却是迎上秦菲的目光,低声道:“不管那件事是假是真,十天之后,我在西宁街等你。秦菲,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秦菲一愣,随之咬唇点点头,眼中微有湿意。   秦歌微微眯眸,撑起身子,看着她在一片错愕中离开。   *   说是离开,海蓝其实远没有方才告别潇洒,在悄悄探看过仍在憩睡之中的夏聪以后,她便出了来,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停驻在院里草坪上。   其间,只见到大批**出入,和两边的人做笔录。随后,一些同学陆续离开。   这案件极难定案。有始,却没有终。秦家想必也要介人做安排处理。而对于历史系的学生来说,这一晚的经历足以改变他们,另一个大陆,大陆的历史,打开那个大陆的方法……   她摇头一笑,朝前方亦正准备离开的郑佩佩和刘文雅挥挥手。两个女孩在看清她脸上倦色以后,互视一眼,没有再邀她同行。   郑佩佩大声道:“我们等你回来。”   海蓝点点头,凝着二人,直至身影消失痉。   有些感情,兴许能破镜重圆,但必定已落下看不见的裂缝。而有些感情,却已不可再续,不管原因是什么,似乎过去就是过去了。   她并非想赖住不走,而是她看不清她的归途在哪里。   他受伤一刹,她原以为,自此之后,她有了不顾一切的理由,再也不去想他心里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付书瑶。因为没有什么比死亡更遥远。   可是,竟突然就揭盅,突然就结局,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这样了了。   没有办法笑,却也没有办法哭。   心里发堵的让人想大叫出声想疯。   这一天阳光讽刺的好,时间过去,她蹲坐在地上,烈日当头,身上一片汗湿。终于,剧烈的昏眩中,她搓了搓早已麻了的双腿,准备离开。   数声喘息突地落到肩膀。   “海蓝……”   她一怔,转头却见秦菲一脸急色看着她,背后还跟了两个男人。秦百川的人。   两名男子交换了个眼色,道,“翘小姐,请跟我们走。”   二人说着便向她肩膀抓去。   “我在这里也妨碍了秦老先生吗?”海蓝一笑,沉声道:“不必你们撵,我这就走。”   “你们是请人还是赶人?”秦菲狠狠看了二人一眼,苦笑道:“海蓝,我为我爸妈的无礼向你道歉,但只怕你还不能离开,你得跟我走一趟。我哥他……”   海蓝一惊,秦菲不由分说,拉起她便走。   *   这一趟,竟是再次回到秦歌的病房。   房内众人此时神色更见沉几分,看她的眼光处处透着怪异。   秦母盯着她,目光犀利,带着怒意却又明显不知所措,秦浩微一皱眉,伸手扶住母亲。   秦歌似乎已经睡去。然而,数名医生护士站在床边,神色凝重,林羽、林思微和付书瑶脸色苍白,付书瑶尤甚。海蓝被他们遮挡着,看不清秦歌的情况,心里一惊,正要询问,秦菲已先开了口,“二哥他高烧不退,不知道为什么,针药竟都没有用。”   海蓝呼吸一促,身子一晃,已教人推了过去,却是林思翰。   她被推到秦歌身前。   终于将这个人看清。   双目紧闭的他看去并不好。   脸上一片潮红,额上密密麻麻都是汗水。他虽闭着眼睛,眉间利意却不减半分,伤病中的他似乎依旧强势,是以那急促的呼吸,喉间的嘶声,让人感觉那样不般配。   他这情况想必已维持了一段时间,声音残哑的不行。   她不知道他在叫什么,他手中插了数条输液管,他却那样不安份,挥动着双手,在半空中撕抓着。一道道青色筋脉在强壮的手臂上凸鼓而起,十足狰狞。   这一刻的他,孱弱而凶狠,让人心生畏惧。   海蓝想,她必须狠心离开,不然她真的会死在这里,她对他的不舍只有越来越强烈缠绵厉害……她笑着摇头后退,一步一步,直至手腕遽然一疼。   秦歌抓住了她的手!   海蓝一震,却也在这一瞬住了脚步。   他喉间的声音,她终于听清。   翘海蓝。   他一直在唤的是她的名字。   眼泪突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翘小姐,方才从昏睡中乍醒起来的秦歌,神智其实还不清醒。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后来看他这情景……如果我没猜错,他当时是将书瑶看成是你了,才死死握着她的手不放。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看来,似乎留在他身边对你来说是件痛苦的事……他才将错就错放你走。但你应该知道,这时的他,比我们这里任何人都要来得真实。”   背后,林思翰的声音低沉而来。   *   海蓝是被脸颊下的震动惊醒的。   她有些惺忪地抬头,触上对方沉鸷的目光,才意识到秦歌醒了。她方才枕着他的肚子睡得正香。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冷冷说道。   海蓝看他一张脸削凹下去,唇上青茬微显,有些好笑,伸手抚去的时候却已变成心疼。   秦歌眸光一厉,这次话也省了,劈手就打掉她的手。   他虽在病中,力气却不小,海蓝手背登时红了一片。   海蓝也不恼,嘴朝他身上某处努了努,道:“我要走,也得你秦公子愿意放手。”   秦歌一怔,眼梢一掠,脸色随之变得铁青,他另一只手竟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搁放在肚腹上。而那姿势,分明是他做的主动,大掌尽裹着她五指。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八)他有些狼狈的狠狠挥开她。.   海蓝笑,桌上放了很多吃食,保温瓶里温着汤水和流食,还有各种水果。他这一烧,又睡过了一天,这已是第二天清晨。秦家的人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折腾半天,各人也疲倦不堪,留了警卫在外看护,便回家稍作休息,勉强让她留下来。   “滚。”   她无动于衷的拿起一个苹果削皮,这动作似乎刺到了他的眼,秦歌一推她,指向门外。   刀锋一岔,便划到手上,破了道小口子待。   海蓝轻叹了口气,放下东西,想出去洗洗伤口。   打开门一下,外面多名警卫警醒奔至,她正要出去,只看到众人一惊,同时,“下去”一声厉斥从背后传来,手肘已被一股猛力扯回,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到门被人腿脚一勾,狠狠踢上,下一个瞬间,她被抵到门板上。   居高临下,秦歌咬牙切齿盯着她,“翘海蓝,你到底想怎样!我先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   “你就这么想我走?”   海蓝方说得一句,已被他俯身堵住口嘴。   他的唇舌近乎惩戒的挟带着狂烈的风暴卷起她的舌,扫过她的齿,双手被他一手制住抵在门上,腰被另一手扳过,只将她的身躯紧嵌进他高大的身子里乱。   她被他逼迫的喘不过气来,心里却是欢喜的……到他的纠缠她确乎无法再承受,口腔都麻酥,充斥着微微的血腥之气,他终缓缓放开她,却又一把将她抱起,略有些蹒跚的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去,自己紧跟着欺身而上狠狠将她压肘在身下。   他紧紧盯着她,那种痴狂是她方才见到过的,在付书瑶身上——若按林思翰所说,是在她身上,一抹犀利思索的幽深却又同时映在眼睛里,他一边无比清楚,一边沉沦,他想放她,却又万万不肯。   明明是英俊至极的一张脸此时却在苍白中微微扭曲。   终于,没有哪一个时刻比此时让海蓝更明白秦歌的感情,她心下也在颤抖着,禁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庞,这一次,秦歌再没有打开她的手,他眸中揉上一股更厉的光,似是警诫自己,大掌却又轻轻覆上她的手,低头去吻她的手背——方才被他打到红肿的地方。   “秦歌,我……”   她心里的颤栗再也无法抑止,却方才说得几字,疼痛突然从肩上清晰传来。   却是他收紧了握在她肩膀的手。   “同情、怜悯?说完就走,走了就不要再回头,你的怜悯施舍一次就够,若再找我,我决不会再放你。翘海蓝,听清楚了吗?”   他自嘲一笑,慢慢放开她的手,下了床,背对她而立。   海蓝下来,哭了又笑,一擦眼睛,伸手从他背后环住他。   “秦歌,如果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你还要我吗?”   高大的身躯明显一震。   秦歌几乎是同一时间,扣开她的手,迅疾转身过来,将她揽进怀里。   这又是一次快窒息的拥抱。   “你伤口不疼么……”   海蓝轻声斥着,将脸埋在他怀里。   秦歌呼息重极,却不说话,将她整个抱起来,凌空圈转。   海蓝一惊,不禁轻轻叫出声,四目相触,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剩下眼前男人眼中狂糜眩目的光芒。   然而,外面的人听到她乍现的声音,惊急之下,敲门不断。   秦歌目中狂喜一敛,沉声道:“没有事,都下去吧。”   听到外面谦敬答应,他轻轻将她放下。   他的话条清理晰,两眼却始终紧紧盯凝着她,蓦然间,他似乎想起什么,眸光一深,双手将她下颌捏紧,“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因为我替夏聪挨了两枪你才……”   替夏聪挨了两枪?海蓝微微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   转而一想,如果她不曾要求他到屏风山古墓,他不可能为红袍男子夺他人枪所伤,但想起来,似乎又有哪里不妥……   秦歌看她沉默,微微眯起眸,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海蓝不知道这时秦歌的想法。   哪怕她真为报答而留下,他要她。不管什么理由,只要她留下,他便再也不放,她不能反悔。   他自不会去提醒她这些,只是复将她抱到床上,让她靠在他怀里,吻她的脸、唇、脖颈,释放着自己对她这些天来的渴望。   “真香,没有洗澡还能这么香……”   他埋首在她颈子,低声喃道。   海蓝本被他吻得意乱情迷,这时扑哧笑道:“你以为你进来多久了,两天了,我自然有冲洗过,换过衣服,你身上也教我打理过了,否则一身尘汗,谁要近你。”   听说是她打理的,秦歌笑道:“你一身尘汗我也不会嫌弃你。”   他说着去吻咬她的脖子,海蓝怕痒,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怎么躲,秦歌看她模样娇憨,心里怜爱,越发忍不住去逗她。   海蓝气恼,伸手去拔他脸上的胡渣,却被他按住手,斥道:“怎么弄伤了?”   海蓝看去,方知他是责问她指上伤口。她轻轻哼道:“你这是贼喊捉贼,还不是你的杰作。我好心给你削苹果吃,你却害我流血。”   秦歌一愣,他方才心思复杂,并没有注意,后来又认定她终于要离去,更是凌乱。他摸摸她的头,低头轻轻吮住她的指头。   指间如教电流刷过,海蓝一颤之下,羞恼道:“这不卫生。”   秦歌却不管,只将她压到身下,继续为所欲为……   *   又两天,秦歌出了院。   海蓝惊叹这人彪悍的恢复能力之余,也明白,秦歌其实是不得不出院。   秦菲的十日言咒!   532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四十九)   这些天以来发生的诸如屏风山命案、枪杀海蓝、秦歌带海蓝回秦家进行保护、历史系探险、夏聪随学生同行、在墓中发现古画、遇险、致电海蓝、秦歌与海蓝携秦菲入墓……这一切分开看似乎并无关联,但若串联起来,竟是一环接一环巧的妙连锁。.   不要让你生暖脸颊板将该带进镇北王墓的人都带进了墓中魁。   探究起来,竟似是墓中红袍男子所诱引、控制和安排,目的是要重创秦歌、让海蓝破佛偈、对秦菲种咒——因为,经仔细调查,无论是屏风山命案的犯案者、枪杀案的枪手、还是后来的古墓入侵者,都查不到身份。   她总觉得这本已复杂的事故未必便如此简单,但红袍男子却又是众人亲见——   对外虽称凶手已落网,藉以平息市民恐慌,实际上,秦家却面临一个新的大难题。   秦菲的七日言咒。   赴约与否,对秦菲来说都是悬崖狭路、死生一线!   秦歌自不可能在医院久留瀑。   因怒秦歌所为、斥其无分寸并停了他手上职务的秦百川已出门,寻找多年前曾给秦家批过前程的高僧,对方曾说,秦歌忌情,否则必致大劫,如今看来果真应了。林思翰按秦百川安排,领人守在西宁街,秦浩则留守秦家,看护秦菲。   秦歌手上无人,和博士、夏聪做了联络,让他们设法查找那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尽可能搜查出一点关于左兵的事迹。   虽嫌隙丛丛,大事面前,艾威和夏聪并不推托。   她担心秦菲,秦歌替她取消了休学,却拿了数天假,将她留在秦家。   她本是秦歌认定的,又在这种节骨眼上,诸如秦母也不再去为难,只将心思扑在女儿身上,除去和住同一屋檐下的付书瑶碰面有些尴尬隔阂,倒也相安无事。   付书瑶很是冷漠,言语间存心带着不屑。对她,对秦歌。   秦歌彻底伤了她的心,眼下又无权。   这一晚,黑暗中入睡前一刻,海蓝脑中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又想起终究负了夏聪,忧思重重间,突听得一阵手机铃声。   是秦歌的手机!   她一惊扎醒,只觉环在自己腰间的重量轻了,电话几乎被立刻接下,身旁骤空。   秦歌似是怕吵着她,走到书房接电话。   秦歌的卧室极大,连着书房,海蓝自是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睡意消减,缓缓睁开眼来,一室昏暗,隐约只见秦歌已折回,正背对着她安静而又迅速的穿着衣服。   “秦歌……”   她低低叫了声,秦歌立刻转过身来,扭亮床头小灯,幽深的目光落到她脸上,继而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柔声道:“乖,接着睡,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海蓝看他竟已是一身整齐军装,心里惊疑,他目光复杂,只说了句“时间紧迫,回来说”,仔细替她掖上被子,便出了去。   海蓝心想他应是为秦菲的事而奔走,然而心里不期然却又有种心惊肉战的感觉。   千丝万缕,却无法理出头绪,她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照顾秦歌,这时也是累了,很快熟睡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砰”的一声闷响,钻耳扑面而来,黑暗中,海蓝再次惊醒。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隐隐约约还有些人声,似在争拗,摔了东西——这样的深夜,秦家发生什么事了?   她几乎不假思索便奔下楼去。   果然,客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很……不好。   秦歌回来了。   林思翰过来了。   除去外出的秦百川,秦家人都起来了。   而对于其中一个人来说,“起来”这个词却用得有些不妥当。   和他人一身睡衣不同,秦浩西装革履,如同秦歌和林思翰,他也是从外面回来的!   众人脸色竟比那天在医院等候秦歌急救还难看,秦浩秦歌尤甚。秦浩眸光极端古怪,隐隐夹集着一丝暴躁和狠色,脚下是推倒的茶几,还有摔得稀烂的古董花瓶。   付书遥情绪也明显激动,身子微微颤抖着,两眼通红,只紧紧盯着秦歌。   众人无一不例外,皆沉默得让人发慌。   就像一个被定格了的画面,死气沉沉。   这情景——海蓝不得不厚道的想,不会是秦歌对付书瑶做了些什么,秦浩要算帐吧?   她的到来,终于引起丝动静。   秦歌眉峰一拧,将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到仅着一身单薄睡裙的她身上。   付书瑶见状,睨了二人一眼。   “秦歌,能不能放过你哥?就当妈求你了。”   她睡得熟,来晚了,其他人似乎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正迟疑着要不要问秦歌,秦母却先她一步开口。   这一句大出意料,形势怎么突然便逆转了?   但若说秦母唤错名字,看去却又绝不可能。她模样比付书瑶更糟,脸带恳求的看着秦歌,眼角余光却悲恸的秦浩身上扫过。   秦歌一声低笑,“妈,我放过大哥,谁来放过那些人?”   秦浩反问道:“秦歌,你敢说,这么多年来你跟着爸便没做过犯界的事?”   “对,各种手段我都用过,但人命是我的底线。”   秦歌的掷地有声明显是秦浩乃至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秦浩微微一震,随之冷笑道:“秦歌,我他妈是你大哥,死的那些又是你什么人?”   “你既然他妈知道自己是谁,就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秦家的家训,你都忘了吗?”   秦歌声音也遽然而冷。   听到这里,海蓝已震惊得不行,她悄悄从秦歌身边走开,将秦菲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大哥到底做了什么事被秦歌揪住小辫子了?”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533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   秦菲苦笑,道:“我们都以为,屏风山命案、袭击你的枪手、还有墓里要杀夏教授的人,这些都是那名红衣男子所为,其实这些都是……大哥做的。今晚屏风山有一场大买卖,二哥在那里拘到了大哥和方丰,方丰后来逃了。”.   “大哥为什么要和方家合作做这些事?览”   秦菲绝对是个坚强的女生,镇北王墓的事以后,她脸上始终带着笑,不以己悲。   此刻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根底,海蓝却不一样,听她说罢,秦歌曾经有意无意说过的话,脑里那些千丝万缕一瞬联结起来!   “秦歌有房产在屏风山毗邻的海港。他曾经说过,那海港连接B市、F市和Z市等多个城市。军械也好,毒品也好,Z市是方家的地方,B市你有绝对主事权,货物要通过这两个城市的海关都不是问题,方丰的父亲有意在自己辖区里严打‘大货’,是为了将来更好操纵Z市的大货交易,为了让货物更好的流通,他需要一个金三角式的区域联合。你既然已选择和他们合作,B市已不是问题。那这最后一个城市选在哪里最好?”   “A市是最好的选择之一。这个国内其中一个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直接将货物流进A市的大海港却不容易,这里有秦伯父,还有秦歌。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无论B市还是Z市,都可以通过屏风山那个小海港取道A市的屏风山,那里没有关卡。”   “然而一向优美寂静著称、被开发商将近郊看作是好地皮的屏风山却被挖出古墓,且这竟是一个特殊大墓,引起了国家的注意,甚至派专家过来主持二期深度开挖。一旦二期工作开始,大批考古人员驻进,人只会越来越多。他日考古完毕,原来的屏风山博物馆势必扩建,发展旅游业。这种情况下,货物怎能再经屏风山流入A市?但接二连三发生命案的屏风山却不一样,只要查找不到凶手,警方只能将屏风山封锁。要不着痕迹犯案,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本事,但经过严格侦破和军事训练的秦浩亲自策划,则……未必办不到。痉”   她似是回答秦菲,又似是因震动而不觉向秦浩提问。   众人闻言,都惊慌得发不出半丝声响,秦浩一顿,却缓缓鼓起掌来,看着海蓝道:“我这次算是看走了眼。原想不过是书瑶的关系,原来秦歌对你痴迷,倒不无道理。”   面对这古怪的赞美,海蓝不知该怎样回话,只见付书瑶脸色更白了几分,盯着她的目光寒峭冰泠,比怨恨更甚。   “翘海蓝,是这样不错。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浩冷冷一笑,挑眉看向秦歌。   “我的苦心你明白几分?你一直活得恣意,爸嘴里虽说什么,心里却疼你,看重你。我是长子,肩负的比你要重多少,要优秀多少才可以?我所做一切,哪一样不是为了秦家?”   “一为财,二,为秦家。”   秦歌迎上他目光,淡淡道:“方丰的老头势力越来越大,他和林叔叔是夙敌,来日必除林家。秦家和林家是什么关系?要除林家,不可能不除秦家这块绊脚石。你是花了心思的,要和方老头那只老狐狸套好关系并不简单。将A市卷进去,即使他对你再忌讳,也不可能不接受这巨大的诱惑。他喜欢钱,自然将你也想像成同类,这世上没有人会嫌钱多。他更明白,你这样做,亦是为了秦家。你卖了一个大人情给他,又有他把柄在手,一段时间内,他自不会设法打击秦家。损人不利己的事,这只老狐狸不会干。”   “说得好,接着说。”   秦浩轻轻笑起来,目光微眯,烁闪间,却是危险。   海蓝走到秦歌身边,防备地看着他。秦歌伸手将她揽住,盯着秦浩续道:“但秦浩就是秦浩,岂会如此简单,只要看准机会,你必定会抓住他和方丰的现场罪证,将方家连根拔起。钱以外,这才是你最大的目的。当然,现阶段不行,老方是什么人,A市的头桩买卖,他不可能完全信你,必定会让自己儿子亲去主持,而你,为了防止你会出卖,他自然要你一同出现。”   “当然,这次,很明显,你不会将他父子圈入局,因为你也在现场。而且,大哥,你也想赚钱。还是那句,谁都不会嫌钱多。秦家家势好,但也正是我们的特殊,阻碍了我们最大的财富。钱,我们不少,但还够不上你要的数量。”   秦母听罢,恸惊交加,身形一晃,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声来,海蓝挣脱秦歌,和秦菲一道扶住她。   秦浩却越发平静,但他眼中越来越浓郁的光芒,让海蓝明白,秦歌戳中了他的心事!   他静默半晌,突然问道:“这事我自问没有任何破绽。所用的人,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在古代,他们就是死士,好身手,也查不到家小。几起案件,手法干净。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林思翰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也若有所思看向秦歌,“现场确实毫无蛛丝马迹可言,你却暗下让我办事,到底秦浩的乱子出在哪里?”   秦歌仍淡淡看着秦浩,“从你回来度假开始。大哥,就像你说的,你肩上挑子重,我和林思翰都说你是工作狂。爸生日你回来无可厚非,事后仍留在这边,说是你们婚前书瑶想在这边待一段时间,这和你平常作派不同,当然,你爱护书瑶,倒也说得过去。但这时正值方家晋升、林叔叔不甘落后、对B市进行整顿的紧要关头,我当时虽起疑问,但还绝怀疑不到你身上去。直到在我公寓里,我将屏风山的资料拿给你看,按说我既插手这起案子,掌握的线索必定比你多,你当时却说了一句‘我不帮爸手开始着手A市的打黑工作,倒有空闲去管屏风山的鬼怪’。”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墓中真有幽灵,你我都不信鬼神,你却一口说是鬼神。你素喜刑侦,这种手段厉害的案件对你来说,吸引力该十分大才对,你却表现得兴趣缺缺。至此,我疑问再生。当然,我还是没有将你当成嫌疑人,直到我和海蓝遭遇枪击。”   非我倾城:53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一)   “我们作分析的时候,海蓝提出一点,说杀手的目标其实是她。一我穿有防弹衣,二则以我的身手,要杀我并不容易,如果对方针对的是我,不会只派这么两个人。事后我们调出监控录像,发现对方仅一人开枪射击,海蓝当时所以能发现情况,替我挨了一枪,是因为另一个人身上发出的亮光让她有所警觉。当时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若对方要杀我,用狙击手更为适合。表面看,方家嫌疑最大,只是,方丰跟我还有海蓝的嫌隙都深,为何只针对海蓝,藉伤海蓝令我难受去找方家晦气而犯错?若是这样,他大可让人将海蓝杀掉,然而凶徒甚至没有击中海蓝要害。”爱2读d屋u最5新.更co新m   “当我将海蓝带到我屏风山的别墅去养伤时,看着对岸,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海港的巧妙位置、Z市近日打击毒品走私的动作、屏风山命案同时浮现在我脑里。命案现场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要么真是神鬼所为,要么是极聪明的心理患者所为,否则,凶手如此高明又大费周折,必有重大目的。如果是后者,命案到底能为凶徒带来什么好处?可这根本毫无利益可言。除非有人想籍着封锁在这里做些什么!”   “我当时做了个大胆的假设,有没有可能有人想将将毒品转解到屏风山?想到你这些天的异常,我开始将矛头指向你。可假设毕竟只是假设。将海蓝带回秦家之后,翌日,你便外出,我决定在秦家各处装置监控录像对你进行监控。大哥,你知道我在部队里是是主管什么部门的,这些对我来说,最简单不过。也是这个念头,竟让我发现,家里上下竟有多处秘密安装着极为精密的摄像监听器材,爸不会做这种事,也就是说,在秦家会这么做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于是,所有疑问终于完美的全部串联到一起。譬如,枪击当日我的行踪凶徒为什么竟会如此了如指掌,为什么要伤海蓝,而伤势又并不致命。大哥,你面上对屏风山命案不感兴趣,实际上你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担心我的介入会查出什么,于是你做了一个精心的部署。你知道我在乎翘海蓝,将危险锁到她身上,我必定大为紧张,注意力也便全盘转移到她身上。”   “后来夏聪在墓室遇险,我们前去救援,信号灭绝灯火骤黑这些是墓中红衣男子所为不错。他说,他厌恶光明,所以他灭了我们的灯火,他要秦菲应咒,为此施法干扰我们的通讯信号,但我的枪伤,却只怕并非他所为。他如果要害我,根本没必要用枪。如果我没有猜错,大哥,开枪的是你。”   秦歌说到这里,所有人再次惊住,不可置信的看向秦浩。秦母双目大睁,颤声道:“秦浩,他是你弟弟,你竟然要杀他?”   秦浩轻轻一笑,并不说话,仍淡淡斜睨着秦歌傀。   付书瑶紧紧捂住嘴巴,走到秦歌身旁,至此,她对面前那个枕边人怎还不骇怕?   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付书瑶眉目方慢慢施展开来,又瞥了海蓝一眼。虽非当事人,这个中曲折,海蓝听着也只觉心潮翻滚,这种情况下竟也还会为秦歌对付书瑶那个细小的抚慰动作心生异样。   秦浩嘴角淡扬,却只轻声道:“继续,怎么不继续?”   秦歌颔首,道:“是,大哥要杀的其实并不是我。当时,张清正好发现了老鼠还是其它什么虫物,你借故将夜明珠打碎,制造出一个黑暗的密室。当时每个人都慌到极点,绕着墓室乱窜起来。这种情况下,我会不会移动,你无从得知,根本不可能射杀我。所以,那个不动的人才是你的目标。整个墓室里,只有一个人是不会动的。那便是本就受伤不轻的夏聪。以你的枪法,只要事先认清目标位置,即便是在无法视物的环境下也能一击即中。屏风山命案,还不足以让其成为废墟死地,反引起不少年轻人的猎奇心,你要再制造一桩命案。你派人将负责在地宫外看守墓地的工作人员杀害,又令一并杀掉夏聪。夏聪是关键人物,是主持二期挖掘的核心。他死了,屏风山不仅再添命案,二期考古工作亦必定会被中止。可惜,你机关算尽,却没料到夏聪竟有一身好功夫。所以,一旦当你找到机会,你便亲自出手,想除掉夏聪。”   “我本以为,你是在混乱中刚好走到那个位置而受的伤,原来,你是为了救夏聪。秦歌,你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和我作对?”秦浩冷笑。   秦歌一声低笑,缓缓摇头诂。   “救夏聪?我还没有伟大到这个程度。只是,翘海蓝虽未必知道有人要暗杀夏聪,却多了心眼,怕不能行动的夏聪会发生危险,黑暗里悄悄护在他身前,我一直留意着她,又恰好猜出你的动机。”   付书瑶“啊”的一声,和秦菲双双猛然看向秦歌。海蓝本低头听着,这时心头一震,想起那天秦歌在医院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因为我替夏聪挨了两枪你才……   林思翰将秦母搀过,让这个摇摇欲跌的女人坐到沙发上。   秦浩重重一闭眼,又遽然睁开,笑道:“好,秦歌,果真有你的。做哥哥的只剩最后一个疑问。虽说你反监控了我,但仅限于在秦宅。而我对你的监控却无处不在,甚至在你住院的那几天。我在你病房里装了摄像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除去和翘海蓝亲热,你几乎什么都没做。你是怎样将消息传到林叔叔那里的?你被爸暂停了职,若非林叔叔带人助你,你怎么可能事先在屏风山海港装下监控,将我们的交易过程录下,又将我拿住。”   “大哥,那一晚,我们驾车到古墓去找夏聪的那个晚上,我在路上发了一个信息,那个信息是发给思翰的。”   53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二)   “车子不比家里,为了防止死角,摄像头又必须安装在局限的位置,这样一来,很容易便被发现,所以我的车里,只装了监听器。你能听到我的一举一动,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思翰通知了林叔叔。我们早做了准备。”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爸?”   “爸的脾气,知道了还能按捺得住,必定直接问你。那便没有了今晚的屏风山交易。”   “秦歌。我今天算是真正看懂了你。我以前就知道你不简单,但你总是玩世不恭,没想到,真正玩起来,来阴的我竟玩不过你。你在我卧室装了监控,终端是设在林思翰那里对不对。今晚我出去,他那边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在我出门以后,他再通知你出门便可。你根本不必怕我在我对你的监控里发现你也在监控我。秦菲生死关头,你还做这些来引我入局?”   秦浩冷冷说着,伸手一指秦菲,笑道:“小妹,你看,你的二哥便是这样的人,若非我顾念兄弟之情,我当日大可让狙击手杀了他,他却做了什么。”   秦菲满眼泪水,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大哥,你总归是错了,不是这样的……”   秦歌眸光一深,亦扬手向秦浩指去,“大哥,你既知现在是秦菲的生死关头,今晚为什么还要过去?如果你不到屏风山去,我所有的推测不过是狗屁!”   “话既到这份上,秦歌,林叔叔没有过来,只让思翰跟来,是有心给我们一个情面。就看你怎么做?今晚海湾的监控录像,你是销还是不销?”   秦浩盯向秦歌,额际青筋凸迸。   林思翰一直沉默不语,因为这种场合他并不适合说任何一句话,这时也拧眉看向秦歌。   但每个人能看出,秦浩虽在B市的权势来做了这些,林家和秦家多年交情,未必不肯将决定权交到秦家手上,或许该说,秦歌手上。   “等爸回来,我会将录像带交上去,并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向他汇报,我在四周安排了人,哥,你若离开秦宅,格杀勿论。”   屏息静气中,众人等来秦歌哑声一句。   搭扶在沙发背上的手紧握成拳,秦浩眼中光芒不断闪烁,他恨极而笑,神色竟是复杂之至。秦母一个激灵,从沙发上扑起,紧紧抓住秦歌的手,泣不成声,“秦歌,录像带不能交给你爸,你知道他那个人……你哥即便不死也……”   秦歌搂过母亲,低声安慰,秦母知道他的脾性,说一不二,失措之下,竟以死相挟。秦歌叹了口气,轻道:“妈,若这节骨眼上你能丢下秦菲不管的话。”   秦母一听,愣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平日便罢了,而今秦家面临生死的又岂止只秦浩一人。   她唇色也白了几分,嘴唇蠕动着看向秦菲,秦菲苦笑,“妈,二哥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何况,大哥……我不知道。我不想大哥出事,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   秦母重重闭眼,突想起海蓝,求援的看向她。海蓝心下恻然,这个忙,她想帮,但正如秦菲所说,又该怎么劝。   付书瑶这时却一步上前,盯着秦歌道:“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你能不能放过秦浩?”   “你一直知道,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你不过是顾忌我和你哥的关系……如果你当时肯给我承诺……工作上的事情肯比秦浩再用心一些……”付书瑶低低而笑,“不对,你做事其实和秦浩一样用心,你只是,你这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在古墓,在医院里,你是故意气我……”   秦浩突然欺近,然而,他掌风方从付书瑶脸上擦过,已教秦歌拦下,他紧扣住秦浩的手,沉声道:“书瑶,我以为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你该知道,我已向翘海蓝求婚。如果要说,谁像谁,不过是你像她,她的出现又恰好比你晚而已。”   秦母紧紧看着海蓝极力想说什么,秦歌朗声道:“妈,我是会为翘海蓝做任何事,但是她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被秦歌拉过,海蓝上楼前看到付书瑶怔立在地,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来。又隐约听得林思翰对秦母说,伯母,对秦浩来说,秦歌这种做法已最是仁慈。两人回得秦歌卧室,海蓝后进屋,她方才将门关上,已被秦歌从背后抱住。   他将她抱得很紧,海蓝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说什么,只用力回抱他。   两人静拥着不知过了多久,秦歌俯身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柔声对她道:“睡吧,我去窗口抽根烟。”   他替她盖好被子,便要走开,海蓝不假思索将他拉坐下来,头枕到她腿上,低声道:“秦歌,你的信仰……没有错。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歌身子微微震着,伸手将她压进怀里。   极紧极紧。   在海蓝意识坠入梦乡的时候,只听到秦歌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重复“别离开我”,这声音很快又变成急剧的敲门声——   她拥被而起,却见秦歌果站在窗前抽烟,这时正转过身来,看她醒来,走过来抚了抚她的发,随之走到门口开门。   门口的是秦菲,海蓝一怔,抬头一看,天色已大亮。   秦菲低声道:“二哥,我能找海蓝聊聊天吗?”   秦歌颔首,拍拍她肩,深深看了海蓝一眼,关上门出去。   536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三)   海蓝往旁边一挪,让秦菲坐下来,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别想太多,有些事情我们改变不了,但有些事情,只要有心,一定能改变的。”   秦菲知道她在说秦浩和自己的事,点点头,又微微苦笑道:“海蓝,张清找我了。”   “他想你了吧。”   “嗯。他想和我见一面,但也知道这非常时期,二哥不可能让我出去,让你帮我们求个情。”   “你跟他说了家里的事了?”秦菲摇头,“家丑不可外扬,我没跟他说大哥的事,那个诅咒,同样是死,不过是早晚。那人说的那个地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过去的。”   “不,”海蓝几乎立刻打断她,“你不能先自己放弃了。你爸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带回解决的方法。”   秦菲点点头,偎进她怀里,海蓝很快只觉衣上一片湿润。她心下恻然,秦菲自己本身已是生死大劫,又经秦浩的事,秦菲再坚强,也几近崩溃边缘。心里又隐隐觉得似有哪里不妥,却又如同秦浩的事浮出水面前那般,抓不着头绪。   *   秦菲也想出去和张清见面,海蓝不忍拒她所求,求了秦歌,秦歌开始不答应,经不住她再三相求,秦歌终于同意让二人见面。并派了人保护。   因为方丰和于就现正在潜逃之中,难免会对秦家人有所动作。   因秦百川还没回来,缉拿方丰的事他还没越级上报,让林思翰暗地进行,秦菲的事,迫在眉睫,他无暇分身,一早便赶到A大和夏聪还有博士汇合——二人早开始就一期挖掘从墓里拓下来的壁画摹本进行再次研究,看能不能再查到什么新的内容,消除左兵剜心的打算。   一时,海蓝只觉得处处是兵荒马乱之感。她也随秦菲赴约。张清希望能和她也见一面。   海蓝微觉奇怪,张清不好好把握时间和秦菲一聚,怎么会要她也过去。   想必有什么话要亲自跟她说。   果然,商场咖啡店碰面后,张清道:“秦菲,帮我到超市买点吃的东西,我一会带回学校。”   秦菲明白他可能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海蓝说,点点头,低声道:“好。你这人最糊涂了,买东西看了价格,别人给你多算了钱、少找了零你也不知道,虽说人家也不是故意,但总归是你迷糊。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买东西了。”   她说着眼圈一红,飞快走了。海蓝心中难受,又见张清紧紧凝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走远了,才看向自己,轻声道:“海蓝,能不能请你再帮个忙,跟小菲二哥求个情,让我也过去住两天?小菲的事一解决,我立刻离开。”   海蓝心里叹了口气,今天出来已是秦歌的最大宽容了,再多,秦歌绝对不允了。   张清苦笑,她朝张清歉意一笑,张清摇摇头,低头搅拌咖啡。看着他幽深沉恸的眼睛,想起想起他和秦菲之间的磨难,想起二人方才的对话,海蓝心里越发难受,猛然间她心头重重一跳,有什么在这一瞬福灵心至。   她大惊,张清看她脸色苍白古怪,紧张问道:“海蓝,你还好吧?进秦宅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就好,你别为难了。”   海蓝盯着他,稳了稳心神,道:“我发个信息给秦菲,只怕我们要立刻离开。张清,我觉得得有人跟着我们。”   537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四)   海蓝失踪了。   是被人捉走的。   张清整个昏倒在桌上,邻桌几名保镖亦是同样状况,最为古怪的是,店长、服务员和客人也全部失去踪影。   一切来得安静利索又诡秘。   她离开也不过是十来二十分钟的事情。   按捺着心中慌乱,她让保镖立刻致电秦歌,她则上前拍打张清,张清似乎是被下了迷药。   一众保镖暗暗叫苦。   半个小时后,秦歌、林思翰和夏聪赶到,张清和昏迷的保镖也相继醒来。   秦歌领人将店子前后仔细搜索过一遍,又问了邻近的店铺,都说没有异常,问保镖,保镖答说,为防茶水有诈,只点了餐,并不曾用,一切如常间突然便不省人事了览。   他随之一语不发,将保镖一一打翻。店子不大,没有后门。像厨房储物室这些可能预先埋伏或事后藏人的地方,在店中人来回奔走忙碌的时候,不可能不被人察觉。   夏聪怒不可遏,揪起秦歌衣襟,迎面便给他一拳,“你的人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秦歌也不还手,保镖前去拉阻,秦歌目光一扫,众人一惊歇手。   林思翰眉峰一皱,将夏聪拉过,厉声道:“秦歌现在已经够乱了,翘海蓝有事,他只比你难受十倍,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你要兴师问罪等将人救回来再说!”   夏聪咬了咬牙,缓缓放开秦歌。秦歌双唇紧抿,审视着整个店子。   各桌餐点饮料尚未用酣,仿佛这些客人只是因事暂时外出片刻即回,桌上花饰,尤以那做成少女形状早已冷凝了的香薰灯为甚,一切事务仿佛都在嘲笑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他拈起桌上香薰灯,略一检度,冷冷一笑将灯摔碎,眸中戾色如火,像要熔掉眼前所有一切。他猛地扯过张清,拳锋便从他面门落下。   秦菲一惊,上前劝阻,张清朝她摆摆手,踉跄着从地上起来,嘶哑着声音道:“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我一己私心让你们出来,海蓝也不会……”   林思翰喝道:“秦歌,夏聪发疯你也发疯,你还想救海蓝吗?”   夏聪亦看向他,“你看这事谁干的,你的仇家?”   “还会有谁,方家!目的是拿海蓝作挟,让秦歌将录有方家罪证的带子销毁。”林思翰冷冷笑道,往桌上重重一击,“方老狐狸必定亲自出马了,只有张清和海蓝点了饮品,保镖什么东西也没碰,还是将人药倒了。这还不算,按说要不动声色将海蓝带走,这根本不可能,她的朋友和保镖都被放倒了,店内的人会熟视无睹?可不是一般本事。”   “所以他要将店里的员工也一并弄走?”秦菲讶道,夏聪打断她,“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将这些人全部弄走,这得需要多少人来办这事,店里不可能预先藏下这么多人,再者,即便设法将这些人逼迫出去,这么一大群人,必定会有人因惊慌而出状况,这商场人流密集,立刻便会引起人主意。”   这话让人有几分惊悚之感,众人都不禁微微变了脸色,林思翰低咒一声,道:“方老头倒快赶得上古墓里那只厉鬼了,他是怎么办到的?”   “鬼?那倒未必。如果事先监听了见面地点,做好布置,如果这店里从员工到客人都是他的人伪装而成,如果这香薰灯里的精油有问题……要无声无息撤退并非不可能。”   “如果方丰敢动她,我要整个方家陪葬。”   秦歌说出了自搜索后的第一次话。   众人一阵心惊肉跳,几次交锋,方家这回是真正惹怒秦歌了。   但海蓝在他们手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是场棘手的仗。   一天便在这猝不及防中过去,离赴西宁街之约只剩两天。   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秦菲靠在床上,将自己抱成一团。   秦歌没有回家,和林思翰一边领人搜索,一边等方丰电话,吩咐她留在家里别乱走动,博士那边说不定会有消息过来,秦百川也随时会回来。   方家既然将海蓝抓走,那便不会再对秦菲下手,海蓝是对付秦歌最好的筹码。   秦菲无暇去想自己的事,心思都在海蓝上,自己生死离别前,她不希望海蓝出任何事! 她闭了闭眼睛,缓缓从包里抽出手机,翻到海蓝出事前发过来的信息。   这则信息只有四个字。   让她小心一个人。   她心中惊疑,却又无法向秦歌言说,她思索了一会,再也按捺不住,想和张清见个面,聊一聊,来压压心中的恐惧,于是悄悄离开了公寓,驾车去了A大。   也是凑巧,抵达时恰逢张清出门,说是博士那边似乎有新发现,他过去一趟。   她道:“陪我聊会儿天好吗,我在家里憋得慌。”   张清怜爱的摸摸她的头,看她仍有些恍惚的站在门口,将她拉了进来,宿舍里几名男生本笑着起哄,看她进来,立下有人去倒水,有人去拿吃的,一口一个嫂子,秦菲是第一次到张清的宿舍来,她脸皮薄,顿时便红了耳根,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他的……”   男生们相互一笑,有人走进卧室,迅速拿出一个相框来。镜中少女笑如春荣,正是她模样。   “张清都放在床头,谁不知道?再说前些天屏风山我们也有去,只是当时乌灯黑火的你没注意到我们罢——”   众人很快意识到什么噤了声,墓里的事是秦菲和张清的忌讳。   秦菲摇头一笑,张清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立刻识趣退开,各干各事,只有眼睛还在盯着两人。   秦菲有些失笑,倒没想到张清性格随人,却俨然是宿舍里的“带头大哥”。   538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五)   “秦小姐,你……二哥还记得我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突然,一个男生轻声询问,秦菲一怔,一看却是吴亦.凡。   她怎会不明白吴亦.凡问什么,这人那天在古墓里亲见海蓝和秦歌之间种种,知道秦歌对海蓝的感情非比寻常,他曾经害过海蓝,心里有鬼自然害怕,只是海蓝为人豁达,未必便会和秦歌说什么,秦歌这些天又为她和秦浩的事奔走,亦还没有时间理会他。   自从知道他的事以后,她对这个人极是厌恶,这时也不理他。吴亦.凡吃了瘪,英俊白净的面皮立下涨红了一片,却又发作不得,抑着怒意看尴尬地看着她。   几名男生面面相觑魁。   本都觉秦菲甚好,家世好,长相漂亮又没有架子,不意对吴亦.凡竟是一副冷傲态度。   张清二话不说,看了吴亦.凡一眼,众人见张清似乎发怒,都不敢说什么帮衬的话。   吴亦.凡行咬牙走开瀑。   这是个一厅俩卧的寝室,宿舍六人分宿三处,张清和其中一名男生住一个卧室,眼看张清携着秦菲便要进去,那男生先进了去,将自己的枕具抱了出来,笑道:“嫂子今晚就睡这里就行,我们都知道怎么做,绝对合作。”   秦菲听着脸上又是一热,张清俯身在她耳边道:“别理他们。”   秦菲点点头,任他牵着进了卧室。   她方在书桌前坐下,张清在背后锁上门,三两步过来将她抱起放到他床上,随即用力压下,急迫的吻上她嘴唇。   两人虽已交往一段时间,张清对她却很是规矩,两人天南地北的,平日见面时间也不多,一起的时候最多也是亲亲脸颊碰碰嘴唇,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的很,像现在这样带着浓厚侵略性的亲密,对秦菲来说还是头一遭,她又羞又怕,却也没有制止他,唇舌相交之间,她腰腿都微微麻了,直到他哑声低唤她的名字,手猛地探进她衣里捏住她的敏感用力揉捏时,她才浑身一栗,眼带迷离的看着面前年轻的男生。   论英俊,他比不上她两个哥哥,甚至吴亦.凡,但那麦色的健康那淳朴的笑脸那清秀的单眼皮都是她喜爱的,张清却仿佛被慑到,本深深盯着她看,这时迅速从她身上下来,将她扶起,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对不起,我冒犯了你……”   秦菲看他缓缓坐到床末去,眼角眉梢都是苦笑,心中触动,原来……他一直忌讳着。   她挪过去挨着他坐下,将头靠到他肩上,低声道:“是你……就不是冒犯,阿清,你其实一直介意着以前的事吧?”   她说的是张清高中时候的事。   张清的遭遇和海蓝在某些程度上有些相像。他父母早年交通意外去世,由姥姥一手拉扯大,父母留有一笔遗产,他又是射击类体育特招生,另有些津贴,生活尚可,但后来老人家患病,家中财物都成了药费,生活一度困窘,校里师生数次捐款,却只帮得一时,后来,是向来和他没有太多交集的秦菲出手相助,负担起他家所有医药费用,直到他姥姥病逝。   回忆着点滴,两人凝看着对方,嘴角都漾起些笑意,张清低叹一声,伸手将秦菲搂进怀里。   在他复杂的眸光里,秦菲闭上眼,那年的情景再次在脑里流过。   那是张清办完老人丧礼回到学校的翌日。沉默一天后,那天的午休,他将她约到学校的樱花园。他盯着她,目光炯炯,问她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秦菲想着,不禁轻轻笑开,他其实不知道。   一直不知道。   她一直喜欢他。淡淡的,暗地里。   也许是因为他成绩很好,却不像级里班上那些优等生那样总是恣意飞扬,侃侃而谈,他是憨厚安静的,也许是因为他体育特别好,她喜欢看他在篮球上射击场上热汗淋漓,也许是因为他很有同学缘,无论男女,也许是他们一直没有什么交集,她对这样的他有些好奇。   她不需要他回报。   只是,也许是三月里樱花开得正好,团团簇簇,像大片粉色的云,迎风一曳,猝不可防便散下一场粉雨,让人惹上一身香气。樱园外学生们一拨又一拨正赶着到饭堂占位吃饭,说话声谈笑声四处溢开,合着广播里Mozart的“夏日的香气”,春天的时光,夏日的香气,模糊了时间的美丽和味道,总能让人一时乱了心思。   她半开玩笑道:“做我男朋友怎么样?我和前任正好吹了。”   还记得,一片桃粉落到他眼睛上,他却仿佛受到什么惊吓,猛地伸手抓住,将花瓣捏得稀烂,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从最初的古怪到最后幽深。   “只要你不后悔。”   他嘴角带着一丝自嘲,也许还有一丝谑笑,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样。   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她有点看不出来,心里只是想,他必定认为她不是个好女孩,她逗弄他,对他不尊重。   她本是开玩笑的,不知怎么,最后竟没有反驳。那句“我不必你回报”就那样不动声色咽了回去。   也许,这其实不过是她对她严厉的父亲的一种对抗,秦百川一直意属林思翰做他的女婿。而对她来说,林思翰不过是另一个哥哥。   又或者,她确实比她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后来,他们交往了。   从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了解,再到后来的后来的很好,他对她很好。   “我如果介意我还是人吗?”   张清打断了她,眯眸凝了她好一会,末了,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博士那里,我真要出去了。你今晚……留下来好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淡淡的迟疑,似乎他想,却又顾虑她不愿意。   秦菲一笑点头,道:“我们一起去,再一起回来好不好?”   张清却道:“夜路不好走,我自己过去就行。”   秦菲挣脱他,一字一字笑问道:“你怕博士给出的是坏消息,怕我会害怕会伤心?”   张清把她更搂紧一点,道:“秦菲,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和你承担。”   华语第一言情小说站——红 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小说在线阅读。   秦菲沉默许久,末了,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张清重重摸了摸她的头,取过挎包,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等一下。”   刚走到门口,却被秦菲唤住。   “阿清,穿我给你买的衬衣,好不好?”   张清微微一怔,但他向来听秦菲的,将包摘下放到床上,便打开柜子找衣服。   秦菲坐在床上,将包拿过,静静看着张清将自己送他的那件白衬衣拿出来。衣服放在柜子最里面,叠收得很好。   这种摆放方式,一种是很珍惜,一种是很讨厌。   她紧紧盯着他麦色的肌肤矫健的肌理看,张清一张脸红了半,轻咳一声,飞快将原来的恤衫脱掉,三两下将衬衣钮扣扣好。   “怕我吃了你吗?”   倒惹得秦菲笑不可抑,颤着身子将包递给他。   “不困就玩电脑等我回来,困了就先睡,那班小子不敢进来的,如果饿了,就喊一声,让他们出去帮你买夜宵什么的,尽管奴役。”   接过包,张清想了想,又仔细交待了这些,将自己的手提电脑搬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袜,把她抱进薄被里安置好。   秦菲却仍笑个不停,张清似乎哭笑不得,在她鼻头狠狠捏了一下,秦菲方才求饶,打开电脑看网页去。   张清也这才出了门。   过了一阵子,秦菲突然关掉电脑,缓缓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看了一眼,怔愣了好会儿,方下床去穿鞋子。   她出去的时候,宿舍里几个男生都齐刷刷看着她,她道,我去买点吃的。   男生们立刻回说,嫂子想吃什么,我们帮你买去。   秦菲笑着摇摇头,只说不用客气,我知道你们学校小卖部在哪里,我去去就回。   再没有多说什么,她迅速出了门。   她没有到小卖部去,而是径自出了学校,打了一辆出租。   司机笑道:“美女要去哪里?”   “屏风山博物院。”   秦菲哑声回道。   【非我倾城】 539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六)   “什么,那个闹鬼的地方?”.   虽说警方对外界已宣布将凶嫌捉获,但说到这个仍被封锁的地方,司机仍是惊得浑身一哆嗦,最后在她三倍价钱的感化下,才战战兢兢的将她送过去,然后驾车逃也似的走了。   古墓便在博物馆另一侧,这鬼地方她比任何人都恐惧,下车一刹,秦菲几乎改变主意转身折返,然而当看窗外数辆车其中一辆正是她的时,她咬了咬牙,下车步行上山,悄悄走到博物馆门口。   张清要到博士的研究所去,她之前将车钥匙给了他。   博物馆依照镇北王府而建,正是眼前这幢极大的院府。   宅院门前搭了一个小室,平日用来作售票之用。   两扇气派的黑漆大门此刻紧合着,门外两侧有巨大石兽镇守,门挂一双彩纱大灯笼,那灯笼里面用的是极小的灯泡,开关便在灯穗上,一拉便亮,这里明明已废置多时,灯笼竟还亮着,灯光虽微,却能让人隐约视物,一圈青棕围墙圈住整座大宅,宅内各处耸立的檐壁青瓦,里面数进数出,树枝叶条错落有致的从前院伸展而出,教人顿生一股苍逡阴冷的凉意。   看了看眼前阴森森的大门,门上的铜绿环,秦菲又咬了咬牙,慢慢往后退去,到得一处,她蓦然定住,尔后疾跑到围墙处,两脚脚尖在墙根一踢一点,借力一跃,右手已攀抓伤墙头,轻轻一跳,迅速落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她虽无秦浩秦歌的身手,但自小也受过些严格训练,这样的围墙难不倒她。   前方是一个大屋院。   将背包拿下,她将枪掏了出来——她没有持械资格,这枪是特制的,子弹不能作射杀之用,却能伤人,可用以防身诂。   便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也掉了下来,她动作也是敏捷,一惊之下已经侧身闪到一棵大树背后。   “什么人?”   还没站定,屋门已开,四五个男人走了出来,低声喝道。   她心跳得厉害,紧紧压制着呼吸,却见为首两名男子向她的方向凌厉奔来,眼中闪烁着的都是狠意与戮杀之气。   她惊急,几要举枪,却听得一道颤抖的声音道:“别杀……别杀我,秦小姐救我……救命啊……”   原来,这些人过来并非捉她,而是方才那声声响,那个一直尾随着她,也翻身进了来的人,吴亦凡。   她来路上一直专注在思考上,竟没注意到黄雀在后!   “还有人,那树后有人!”   一声断喝,已将吴亦.凡按扭住的两个男人立下示警,屋门前几个男人一点头,便向秦菲奔将过来,   你妹!你这是要我救你还是害我。秦菲心里将吴亦.凡将骂了个遍,虽握紧枪,背脊却迅速窜上一股寒意,这次是在劫难逃。   那男人说,若她不赴约,必死无疑,竟是要死在这里?   她苦笑,目光落在一直握在左掌心的东西上。   接收器。   大半小时前,追踪器放进了张清的包里。   在他转身换衣服的时候。   海蓝以为,没有比上次在墓室里亲见秦歌受伤更糟糕的情况了。   没想到……   “我先上,于建,你负责拍,然后兄弟们一起上。”   “对,**这女人,看秦歌还敢狂妄什么!”   ……   耳边是方丰邪淫粗哑的笑声,还有四周男人助兴般的轻喝声、   她知道,这里起码有十个以上的男人,她明白他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在她手指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她只是手腕被缚,口舌并未受封,那尖锐的、让人浑身发麻发秫的恐惧,她想厉叫出来,减轻那没入神经末梢的恐慌,心里却无比清晰明白,她这样做,只会让方丰更爽更得意。   沉沉的皮鞋声带着狰狞之意向她步步逼来,每一下都敲得她牙根发酸发软,海蓝咬紧牙,那皮鞋声蓦然停下,一阵汗臭混合着古龙水的古怪味道已落到她脸上,她舌根遽痛,竟是不觉往自己的舌咬将下去,血腥味顿时盈满整个口腔——   “慢!在这紧要关头上,方少,这未必是最好的方法。谁也不保证秦歌真被惹毛了会怎么做,秦歌又是不是这样爱翘海蓝,会拿母带来换你的带子。”   便在她几乎克制不住将秦歌名字喊出来的时候,一道声音淡淡拦下了方丰。   方丰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随即冷笑回道:“翘海蓝至于秦歌的重要性,是你老板秦浩亲自证实的,再说,就我当日在老秦头的寿宴来看,秦歌对这小婊.子可是喜欢的紧,还不算此前他几次三番为她和我撕破脸面。”   “你以为我会要他的母带,呵,我才不要他用母带作交换,若我也有带子在手,我还怕他将我们做交易的带子交出来?除非他不想将翘海蓝娶进秦家,除非他要亲手逼死他最爱的女人。翘海蓝这片子一流出,他还有一滴名声可存!”   “L,我知道,在这事上,你身份比较特殊,但你别忘记,你和我们……都是串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你不看这活色生香的春宫戏,自个滚出去便是,现在,便是秦浩也没有资格来跟老子谈他妈的条件!”   听着前面出声的男人似乎陷入缄默,海蓝惊急苦痛同时,心里却燃起最后一丝希望,她不能让这人出去。她立喊出声,“L,你是……张清,对不对?”   【非我倾城】 540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七)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眼上布巾被人扯了下来。.   她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方丰,另一个,果然是张清。   她一直被蒙着眼睛,想来便是张清的原因魁。   现在的张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白衬衣,休闲裤,清俊笔直,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如果非要说他有哪里不同,那便是眼睛。   往常总带着薄笑,如今看去就像秦歌那种人。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没有太多的情绪,愧疚或者什么。   海蓝苦笑,“果然是你。”   方丰一脸冷狞,看向张清,“现在你的身份也曝光了,你还要制止我吗?”   张清没有回他,只是淡声问海蓝,“怎样发现的,什么时候?瀑”   海蓝自嘲一笑,“还是晚了不是吗?我真笨,在你第一次让秦菲跟我说,代你们向秦歌求情,我便该发现不妥。秦菲明明没有告诉你秦浩的事情,你却知道现今秦家在秦歌的掌控下。”   “可惜的是,直到今天你再次说起,直到秦菲说你糊涂、不会算账,我才意识到不对。我想起那晚你们在小卖部的情景。当时,老板娘店里没有零钱,无法找零,让你们拿东西顶替。你只看了一眼老板娘的手上价格单,便将那些还没来得贴上价标的零食价格全部记住并快速运算了,否则你随手拿的零食便当真能那么凑巧恰好和找零的数目相符?”   盯看着海蓝,张清笑了。   “没有,你不笨,一点也不。很好,你的记忆和思维都很好。只是,我的同学,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张清的声音慢慢变得冷凝。   海蓝心下一寒,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将寒意一压,低声道:“你已经骗了秦菲,还要将事情弄得更糟吗,帮帮我。秦歌不会放过这里的人,如果你想和秦菲还要转圜的余地——”   “转圜,你真的认为……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张清冷笑,捏握上她双肩,“本来看在往日情份上,也不希望你下场太过。现在看来,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我之间确实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看向方丰,“录像带,也算我一份。”   方丰一愕之下喋喋笑出声,眉目一挑,承了。   淡淡看了眼腕表,那亦是秦菲送他的礼物,张清再不说话,动手去撕海蓝的外衣,她双手被缚于后,不利于脱,他便用撕的。海蓝大惊,方丰亦是脸色顿沉,厉声喝道:“L,你聋了吗,我说,我先上。”   张清轻笑,眸中一点一点透出些异色,像一小股沙砾经揉搓缓缓凝聚成大风暴。   “我们既拿她来作赌注,她注定是要放的,我已没有退路,如果这带子里没有我,只要她将我的身份告诉秦歌,你认为我还有命?秦菲亦再也不能为我用,这代价我必定要在她身上讨回,这女人,我先上定了。说不好,秦歌对她怜惜,她还没有被动过。”   “噢,L,我知道你枪法厉害,曾拿过多项重赛第一,但你必须认清楚,你对我的利用价值也差不多就到这里了,看在秦浩面上,才给你两分情面。你枪法再准再快,一把枪能敌得过我这里十多人,我便不说外屋那数十人了。我便当你是神枪手,真拿下了我们,你能在秦歌手下讨得好了去?若他知道这女人是你捉的……你别忘了,在你捉翘海蓝之前,我早在你身上植入东西,你怎样和我们合作,怎样对咖啡厅进行布置,怎样将翘海蓝拿下,你一举一动,全在我监察之下,这可也是有带子的喔,你认为我出了什么事,我老头那边的人会不会将带子寄给秦歌?”   “我看你身手好,又是秦浩手下最忠实的狗,对你客气几分,如今你还把自己当老大,反了不成?滚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方丰怒极反笑,于建啪的拿出枪,周围众人也立下拿出枪,方丰本挑眉笑着,端看着张清的狼狈和慌乱。   却又猛然变了脸色,前方,张清嘴角微扬之间,竟亦已拔出枪来,枪口顶在海蓝太阳穴上。   “方少,你说的对,我枪法再好,也敌不过你们数十号人,可是,我何必要射杀你们,我只要……杀了她!”   方丰一震,他是个狠角色,竟也不禁微微失声道:“你想做什么,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说着,眼梢迅速向旁边的于建使了个眼色,张清缓缓眯眸,声音也冷了下来。   “对我开枪,可以,我也必死无疑,但在这之前,方连长必须考虑一个问题,我能不能在你开枪之前,先毙了翘海蓝。”   方丰听罢,目中凶光毕现,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眉目间那狰色,恨不得将立时杀了,但却亦不敢赌,翘海蓝如果死了,方家确实便完了,秦歌并不是一个善男信女。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将这几乎陷入窒息的紧绷和僵局打开。   方丰喝道:“什么事,进来。”   门开,两个男人迅速走进,在看到屋内情形大吃一惊同时,脸上还本能的维持着方才的神色,喜色。   于建看方丰冷冷笑着,紧盯着张清,替他问道:“快说,什么事,是不是外面有什么情况?”   “是,秦家那小妞自动送上门,想是尾随L而来,被我们擒住。”   方丰满意的看张清脸色微变,一字一字道:“L,我们做个交易怎样,将翘海蓝交还给我,你去上了秦菲,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们交换好了,我去上了秦菲。”   【非我倾城】 541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八)   “方少不去看我这场猴戏吗?”.   海蓝更情愿被张清用枪指着脑门,最终,张清却是沉声一笑,双指漂亮一旋,枪头已转了向,他将枪递向方丰,随之快步走了出去。   张清对秦菲终是还有一丝感情的吧。   再次面对方丰,虽再恐惧不过,张清的选择却到底让她在绝望中添了一丝欣慰。   于建着急的看向方丰,“哥,你就这样放过那小子?”   方丰低低一声哼笑,“这人经由秦浩一手训练出来,身手不下于他。我们现在还要用人,杀死他并没有好处,他也明白自己什么处境,方才一争不过是想一显威风,好教我们不至于小觑了他去。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秦家那小妞,有好戏看喽。”   小心张清。   秦菲一直不愿去想,海蓝失踪前,为什么会发这样一条信息给她。   终于,今晚出门前,她将一套精致的追踪设备从家里带了出来。这东西别处没有,秦歌书房里却有的是。   如果海蓝的信息正确,那么今晚张清则很可能会出门。   她多想他确实是去了研究所找博士。   说不清,当从接收器里看到他的位置,当在山下看到自己车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只是,无论怎样,相较于眼前的会面,看到方丰和于建尾随着这个人而出,那些苦涩都已不算什么,哪怕较之吴亦.凡,她看去似乎镇定太多——旁边的吴亦.凡在看到张清推门而出的时候,眼睛几乎都凸了出来痉。   “张清,放了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原是想……跟秦小姐出来,和她解释解释海蓝的事,让她向她二哥美言几句,今晚看到的,我绝不会说出去,你信我……”   他话口未完,捉押着他的两个男人看他多话,方丰脸色不悦,一人立刻朝他肚腹送了一拳,吴亦.凡立时疼得弯下腰,再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没有话要跟秦小姐说吗?”   方丰一笑,却是瞥向张清。   张清却很是平静,只淡淡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话。   秦菲笑了笑,却发现开口艰难,好一会才终于问出三个字。   “为什么?”张清重复着她的话,唇边却有了丝笑意,“你问的是哪一样?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勾当,还是为什么要和你一起?”   “都有……”秦菲眼前突然一阵昏黑,又定了好一阵子,才能完成和他的对话,这一刻,比她被人捉住一刹要来得恐惧心悸太多,就像当日在墓室遇上那红衣男子。   她不怕张清,虽然他如今变得那么陌生,却那么害怕他的答案。   “正好,我的答案能同时回答你这两个问题。”   他的声音通过空气,不徐不疾落进她耳中。   “你对我有恩惠,你想和我玩,我没什么理由拒绝。可你爸爸和哥哥似乎不这样想。你大哥秦浩出的面。我清楚记得那天,前一刻我还在学校图书馆,下一刻就在一处废置屋舍醒来,身边躺了个浑身鲜血的女人。你大哥就站在我旁边,他笑道,出来后,别再招惹我妹妹。”   “进了去,没有十年八载,我能出来吗?当初为了姥姥,我可以装孙子求捐款,但那一刻,我知道我怎么求饶都不会有用,同时我很清楚一点,如果他只要我离开你,无须花这么大周章,只要给我一通警告我就离开,选择其他方式报这个情给你。于是我告诉他,我可以为他所用,像他那种人,手下必定需要人办些特殊的事。”   秦菲笑,“他自是调查过你,知道你有一项别人没有的特长。他是故意的,所以,他爽快答应了,你也免了牢狱之灾。”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招惹我?我们后来进行得那么小心翼翼,见面都要悄悄,我一直以为是我爸爸的原因,其实,更不愿让大哥知道的,是你。”   说出这一句,这些日来的坚强也随之分离崩析,声音收住的时候,已带了哽咽。   她哭了,张清却笑了。   “是你先招惹的我。和你一起,既还了你的恩惠,我们感情一深,哪天即使让秦浩知道了,也好投鼠忌器。秦菲,这些年,我一直在夹缝求生。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又怎么明白?”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还可以假装下去不是么,即使今日的事被拆穿,就说是我大哥逼迫你……”   秦菲想伸手擦眼泪,却猛然意识双手被人扭扣背,这一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初恋情人,今晚过去以后的前任,她如此狼狈,也是这一刻,她才猛然意识到,张清会说这些,是在……报复她。   因为她那年的“任性”。   她突然冲口而出,“你,其实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对,郑佩佩,你也认识。”   听他极轻描淡写的一句,秦菲蓦然怔住,吴亦.凡亦茫然又惊恐的瞪着他,秦菲心里狠狠一疼,大声笑道:“那你还让吴亦.凡这混蛋和她一起?”   “我替秦浩办事,一身罪债,现在和她一起不是害了她?吴亦.凡不是个好货色,海蓝不戳穿他,我迟早也会戳穿他,郑佩佩经一事长一蜇正好,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轻易对谁动心,等我脱身再去找她……”   “闭嘴,张清,你闭嘴!”   听着方丰和四下团团上达二三十个男人在这巨大的蜡像馆里放声而笑,连着背后那一个个玻璃橱窗里的蜡像——那些模拟镇北王府而造的蜡像,仿佛都在看她好戏,秦菲亦仿佛突然明白白天秦歌赶到咖啡厅的心情,只是,她终究不如他哥哥的坚强,终于声嘶力竭般哭喊出来。   “秦菲,你果然是个大小姐。”   张清一笑,眼中带过薄薄的嘲弄,方丰这时戏也看足,对于建点点头,于建持枪喝道:“L,秦小姐,走吧。替他和秦小姐拍一出。”   秦菲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张清“接收”过去,她使劲挣扎,却发现他嘴角冷笑越发绵长,想起往日,两人玩闹间,她有时压在他身上,将他制住,此刻他的手劲却大到她一动也不能动,原来,那些年,她和他都是一场影戏一段讽刺。   她埋葬了他的明天,于是,他苍老了她的如今。   她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千年前,那个草原大国上,那一场必定钟鼓齐笙,万人齐观的仪式,镇北王拥着他的公主,在那个天之骄子的视线下,那剜心之痛,可有如今的痛?   她死了,他会不会为她皱一下眉?   542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五十九)   只是,她对他的感情,却赔上了海蓝。.   她该怎么办?   她恨他吗。   恨。   可是…菲…   可是什么,她不知道。   他搂着她走过一排玻璃橱窗,于建冷冷提醒,“还要选个好地儿吗,走到哪里大伙都看着。”   他手上拿着枪,背后两个男人拿着摄像机,若非枪被缴了去,必定先送这家伙一颗子弹膜。   她恨极想着,张清却突然加快脚步,半抱半拖着她连续走过几排橱窗。   她手臂被他勒痛,却一声不吭,只狠狠看了他一眼,张清冷冷一笑,手上力气更收紧了几分。   “混蛋!”   “唷,何必躲闪到那里去?”   秦菲一声低叱,后面的于建被拉开距离,也咒骂着领着两个男人跟了过来,便在这时,秦菲陡然被张清用力一推,跌摔进前方一个橱窗背后。   “不想死就别出来!”   耳边同时划过他冷冷的声音,她跌伏在地上,从过道的缝隙里,只看到他侧身快步奔上前,一记简单的擒拿已夺过于建手上的枪,于建惊乱厉叫之际,他已将其打翻,“砰”“砰”两枪,将那两名拿着机器的男子也击倒,又弯腰拔出二人腰间的枪,回头将其中一支扔给她,而后迅速冲了出去——   一气呵成,非是她能比拟的。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那么狠辣,一招致人死地。   他被她大哥塑造成另一个人。   怪不得他恨她,淡淡的,暗地里,和她的喜欢一样。   “张清,***的还真是反了!”   漫天念想中,喝喊声,枪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蜡像馆,橱窗前是一片空地,双方交火,流弹击中橱窗,玻璃碎屑像一朵朵透明雪花从空中散落……   这些情景,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只是,那里面的人物似乎不是她和他。   突然,有人冲了过来,不是张清——她一震,握紧枪,爬进橱窗后更深的地方,于建也爬了起来,连同奔过来的男人,两人向她追扑过来,目光凌厉萧杀,刻不容缓,她双手颤抖着,却坚定的扣下了扳机。   一枪接一枪,两人倒下,她再不迟疑,向外跑去。   他一个人怎能敌得过这些人?她不要他这样来还她的恩惠。   只是,奇怪的是,除去这两人,一直没有人进来寻她,就在她从过道奔出橱窗群一刹,一道严厉声音传来。   “秦菲,呆在里面!”   这声音——   她心脏怦然重重一跳,一咬牙,脚步定在原地。   一秒,两秒,三秒……声音蓦然而止,她再也按捺不住,奔了出去。   外面的情况她早有几分料到。   地上多了十多具尸体。   也不该说尸体,有些人身上中枪,鲜血直流,却还能微微动弹,未曾死去。   吴亦.凡亦在此列,他也好运,被流弹击中腿脚,倒在地上,反免过一劫,这时,战战兢兢抖着腿想站起来。   另外,馆前空地上方丰手下的人,包括方丰,还有被揪押出来的肩膀中枪的于建,背后都站了一名军人,持枪看押着。   这些都是秦歌的人?   方丰前方,林思翰轻浮的朝她吹了声口哨。   方才出声示警的便是他。   秦歌牵着海蓝从馆内职员室出来。   海蓝脸上一片红肿,身上裹着秦歌的军外套。   方丰看着秦歌,目光既憎恨又不禁流露出丝丝恐惧,颤声道:“秦歌,你别乱来,我爸不会放过你的,他很快就会赶过来。”   秦歌一声轻笑,道:“是,你们确实聪明。方老头约我在别处见面,将我引开,你却在这里暗度陈仓,做些肮脏事。但我既然找到这里,你说我还会让你老头有机会来救你吗,林叔叔带了人和他在那边玩,你和他……都完了。”   方丰浑身一震,身子像泄气皮球般凹缩下去,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个结果,你不应该知道这里的,事情是L一手包办的,他本就犯了事,不可能现在倒戈,我在他身上装了微型炸弹和监察器,他不可能向你投城来带罪立功,一旦被我们发现他有异样,他必死无疑,他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之下,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异常,你怎么会发现,怎么可能找到这里……不可能……”   “昏迷前,我突然发现,张清未必像我们想像的简单,当时我说,我总觉得有人一路跟着我们,我要发信息给秦菲,让她立刻离开,这些都是故意说给张清听的,我是发了信息给秦菲不错,但不是让她离开,而是叫她小心张清,这条信息同时也发给了秦歌。”   海蓝轻声道,方丰又是一震,看着秦歌眼中惧意也越来越深,“你早便尾随张清过了来,一直藏在外面等待时机。”   秦歌不置可否,眼角余光从海蓝嘴角掠过,走上前扬手便给了方丰一记耳光。   这一下下手极重,方丰嚎叫一声,在看清秦歌下一个动作时,他吓得大叫,跪了下去,“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没有处决我的权力,你不能这样做,这样做是犯法……不要,不要杀我,我求你,求你了……”   “你持械又拒捕,被杀也是活该,不是吗?”   秦歌低头看看刚从腰间拔出来的枪,淡淡而笑,如墨眼里却都是残忍之意,海蓝一惊,刚唤了一声“秦歌”,两声遽响,子弹已分别射中方丰的肩和腿。   方丰厉声惨叫,翻倒在地上,抱着身子打滚。   “我不杀你,司法会给你一个公允的判决,但我说过,翘海蓝你碰不得,你怎么就忘了?”   听罢秦歌的话,他方才稍稍宽了心,但见其眼中寒意犹盛,身子还是禁不住抖如筛。   有人只比他更惊。   求饶的话还没出口,肩上已是一痛。   这次躺着也中枪的是吴亦.凡。   海蓝明白,秦歌确实在公报私仇,因为这两人都曾欺侮过她。   面对这份残忍这份维护,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甜蜜有之,战栗更有之。   这个男人,从在医院许下承诺一刻开始,便注定她今后和他纠缠,抛却林思微的敌意,林羽的道德责备,付书瑶的影子。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会爱他一生一世吗,她有些惊于他的冷酷,也忽而开始害怕有朝失去。   到他舍弃她的时候,也会这般残忍决绝吧。.   秦歌似乎有几分看出她的心思,微微挑高眉,眸中抹过丝阴沉。   海蓝假装没有看到,往四处看去,寻找一个自她出来便再也没有看见的人。   同样,秦菲也在寻找这人。   “Shit,”林思翰也突然想起什么,叫了一声,“别让这小子趁乱逃了。”   秦歌眸光一深,林思翰一挥手,便待领人搜索。   一道微弱的笑声这时从橱窗背后传来,先前秦菲躲藏的另一侧过道里。   “我在这里,林少不必忧虑,我不会逃走,也逃不了,只是,很遗憾,让你们带回去的只能是具尸体。”   随着笑声,张清的身影从橱窗背后一点一点现出来。   头发很是凌乱,手捂住右胸,鲜红的液体顺着缝隙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白色衬衣将那大抹鲜红显得特别刺眼。   他一拐一拐走了几步,又缓缓定住,斜斜睨着林思翰,“抱歉,走不动了。”   目所能及,他身上至少三处伤势,肩、胸、腿,头发很是凌乱,重汗如珠,布爪在额上,唇色一片青白。   他微弯着身子,那眼看不支的佝偻却又死死撑站着的姿势显得无比狼狈,他一笑,将手上的枪扔在地上,又摘下腕上表,一同掷下。   明明这个人并不是好人但这一下,海蓝竟然觉得心伤,一丝喜悦也没有。   她缓缓看向秦菲,秦菲呆呆站在林思翰身边,怔怔看着张清。   脑里早成空白。   是不是直到现在,这个男人心里还恨着、不屑着她。   在他心中,她不过是个毁了他半生的大小姐。   她又惊恐地看到林思翰也是微微一震,望向秦歌,秦歌缓缓摇摇头。   她明白,张清眼看是不行了,即便他存活下来,秦歌也必定将他绳之于法。   他们的故事那样开始,这样结束吗。   543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十)   终于,他缓缓看向她,嘴角还是那样疏薄的笑意,似乎在说,我欠你的,今日还清了。   所以他掷了她送他的腕表。   那束缚在手上的东西,见证着时间。   这一刻,他是颓弱的,狼狈的,冷傲的,眸中却盛着溢彩流光。较之秦歌林思翰,气势并不输。   林思翰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淡淡道:“即使是尸体,我们也要带回去。”   张清似笑非笑也看了两人一眼,身子慢慢滑下去。   秦菲也是一笑,她是将门之女,便如同方才开枪防卫,虽只是一瞬半刻,心里已拿下主意,飞快奔了过去,将他抱进怀里。   林思翰脸色微变,却教秦菲的举动一慑,和秦歌同时停下了脚步。   她……举枪指到了她自己的脑门上。   “二哥,林大哥,这里到医院,足有一个多小时路程,他是救不活了。所以,张清这个人,注定死在这个夜晚。他杀过人,他该死,但他所犯下的罪孽也将随着今晚的死亡烟消云散。将他给我吧,让我带他走。请不要跟来。二哥,我要你的承诺,如果你不答应,我只能死在你面前。”   林思翰一怔,秦歌却似意识到什么,眸光微厉,盯着自己胞妹,“不是放不放张清的问题,是你……秦菲,他不会感激你的,你所做的一切只会是牺牲,而非……”   “而非成就,我懂。但至少今晚我不后悔。也许以后我会后悔,但那是以后的事,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不那么做,我立刻便会后悔。”   “海蓝,我会记住你的话,无论在任何环境,我都争取活下去。”   “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   “那哥哥,我只能和你说再见了。”随着男子一声落下,女孩轻轻一笑,砰的一声,回响落在蜡像馆里,湮没进屏风山苍茫的夜色里。   **************************************   当海蓝又一次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秦歌微微心疼的目光,还有他高大身子背后,窗外已然泛白的天。   “又做噩梦了?”   秦歌摸摸她的头,将她拥进怀里,扫扫她脊背,柔声道:“要么今天咱们不去学校了?”   秦菲和张清的事虽已过去三个月,但仿佛就在昨天。她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张清和秦菲这两个人。那个星光微凉的夏夜,距离秦百川将高僧带回的前一晚,距秦菲最后赴约还有两天的夜晚,那个女孩带着重伤的张清,自己驾车提前赴了西宁街十八号的约。到他们赶到西宁街那个神秘的古玩店的时候,已无人踪。只有地上一滩碧血。还有秦菲拉风的小跑车。问及十九号另一家古玩店的人,只说,当时曾从十八号门口经过,听到隔壁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我答应你,但我必须抹去他在这里的所有记忆,让他不可与你再有牵扯。”   海蓝不知道,秦菲到哪里去了,张清是否已经死了。但她情愿相信,他们被红衣男子带进了那个叫做云苍的世界。红衣男子有能力超越时间和爱恨,未必不能救治垂死的张清。如果秦菲以赴约为挟。   可是,其实,只还差一天,她便将继续在这里的生活。高僧带来了破咒的方法。屏风山是红衣男子的力量来源,只要将墓穴彻底破坏,他便不能再在这世界逗留。秦歌当时在博物馆里便猜出了她的意图。但最终没有阻止她。那一声枪声不过是她梦里的情景。都说梦和现实总是相反。   秦歌最终还是沉默的,目送秦菲将频死的张清带走。一段时间里,她总会在心里祈祷着,希望秦菲能再次从镇北王手里逃离,希望张清终于会记起这里的一切,即便他始终不爱秦菲,但像秦菲这样的女子,值得他用一生记取。   因为,事后,秦歌曾跟她说过一件事,张清这个人远比他们所有人想的复杂多了。张清曾两度让她拜托秦歌求情,在他不知道秦浩失势,秦歌掌控着秦家的情况下,从而暴露了身份。但若这并不是无意之失,而是故意的呢,他最终图的是什么?   她闻言当时大震,联想起张清当时在屋里,做过一个动作,他在看表,他是不是早便知道,她会设法提醒秦歌和秦菲这个破绽,秦歌会尾随他来救人。当时,他所做一切是在拖延方丰的时间。   首先,他捉她,未必是他愿意的,但他身上被方丰植有炸弹和监控设备,他不想死,便只能按方丰的指示去做,但秦歌连秦浩也败了,方家不会是秦歌对手,所以他卖秦歌一个人情,将破绽露出,让秦歌一举擒下方丰,将她救回。   最重要一点,他后来所受的枪伤,也未必是方丰的人所为,当时场面混乱,秦歌听到里面枪声,领人破门而进,双方交战更是凌乱。   张清,大可以趁此将自己重伤。如果这些都成立,张清的目的只有一个,在这个世界里,他成为秦浩的手下的最初虽是无奈,但他既犯了法,必定要接受制裁,他手上多条人命,那是死罪!他用三枪赌下自己的来生。他赌秦菲会情愿赔上自己也救他。   因为肉白骨,活死人只有鬼神能做到。   那个红衣男子。他赌秦歌会看在他卖他的的一个人情上和对胞妹的爱护而答应秦菲。如果一切当真如秦歌后来所推断,这样的张清,岂非比北狄国那位战策谋略所向披靡的镇北王更为残忍。   544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十一)   这个聪明至此的男人,在那个世界里绝不会逊色,她不知道他能达到什么高度,封侯拜王?只是,有一天,当他记起这一切,想起秦菲是为他而死,可会流一滴泪?.   据秦歌事后调查说,张清身上另有蹊跷,他父母多年前交通意外双双身亡,只怕是事出有因。实际上,两人出事前一天刚从新疆回来,他们所从事的都是考古工作。   两人在新疆游玩的时候竟在一条隐村发现了一处古建筑遗址,里面埋有一具婴孩尸骸,尸上物饰极其贵重,以一龙纹玉牌为最,玉牌上刻有一个“龙”字。   他们将此处遗址命名为乌孙迷窟。   但后来随着二人死亡,国家派出考古人员,依照二人遗留下来的地图去寻找,却始终再也找不回那个深窟。   林思翰已经开始着手深入调查这一切,她总觉得,林思翰对秦菲的感情,并不简单。   夏聪说,既然当初有一个镇北王墓出现在A市,如果秦菲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那么日后镇北王墓将不会有什么重大改变;但若秦菲逃脱,并没有被剜心而死,云苍的历史很可能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极可能影响到现在的王墓。   他们未必不能通过受影响而改变的王墓来追踪秦菲在异域的信息。   他说,这叫逆蝴蝶效应。   这个词,很久以前,她仿佛在哪里听谁说过。   乌孙,同样,那也是个极为熟悉的词,仿佛和一个女子有关。   前些天,夏聪和博士领着他们历史系一干人带到外地一个古墓群进行考察。   这次考察完,她将着力于镇北王墓和乌孙迷窟的研究上,找出秦菲的踪迹。   秦歌嘴上不说,她却知道,他一直担心着秦菲的安危。   秦浩职务被剥夺,后不知被强行进行了什么手术,记忆竟被全部削除,如今虽有一腹聪明才智,却像一张白纸。秦歌拿下方家成功堵截下接下来几宗大货交易的功劳,换来他一命。   至于方家,几名重犯被判了死缓。   秦浩秦菲的事,让秦百川一下颓苍沉默许多。   付书瑶以秦浩未婚妻的身份留在秦家。   她知这女子仍对秦歌存有想法,但似乎已经和她关系不大,在陪伴母亲数天后,秦歌搬回到原来的公寓住。   她和秦歌之间,从这里开始。   她舒适地靠在秦歌怀里,闭眼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秦歌的话一下让她那悲恸迷茫的情绪沉入心底,她睁眼笑道:“噩梦谁不做,你想想,这段时间以来我都旷多少课了。”   “那又怎样,你不上学也无所谓,有我养你。”   “万一你哪天决定不要我了,我也能独立对不对?”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着,轻轻挣开他,从衣橱里拿出衣服,走进浴室换。   虽说二人已确定下关系,这三个月来,她和同学随夏聪到外地实习,和秦歌聚少离开多,昨天才回来,一身疲累,秦歌只搂着她睡,两人一直还未进展到那种最亲密的关系,虽已不是第一天同床共枕,她还是不习惯在他面前换衣服。   会常做关于秦菲的梦,是因为她对现在的幸福感到不安,怕会像秦菲和张清之间那样,终有一天烟消云散。   从浴室漱洗出来,明显看到秦歌神色有几分阴霾。   他也已换好衣服,一身军装整齐飒爽。   “翘海蓝,你心里有事,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谈一谈。”   他拿着帽子,挡在她面前。   她看了看墙上挂钟,道:“你说今天不是有个早会要开吗?咱们晚上回来再说吧。”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疏离,秦歌眉宇一拧,沉声道:“放学我去接你,哪里都不许去。”   海蓝“嗯”了声,去拿背包,秦歌被她的漫不经心激出火气,看她唇色如粉,心头更是一阵躁动,忍不住跨步上前,将她扯进怀里,低头便咬上她的嘴唇。   海蓝先是去推他,后被他泄火又..似的吮咬深吻捣弄得情生意动,不禁伸手搂住他的头颈。秦歌只比她更为情动,未曾和她确定关系之前,他便想要她,好不容易二人确定下来,在秦家那些天,他伤势未愈,又需暗中部署一切,只好忍着不去碰她。秦菲的事后没多久,她又随队外出,让他恨不得找个借口将夏聪的考古行动禁了,他有这个权力,最后顾及到这是她的喜好才作罢。   昨晚将她从火车站接回来,她累得洗完澡倒进他怀里便睡着了,他yuwang再大又能怎样,实在舍不得将她弄醒,最后只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抱紧睡了。   现下软玉在怀,他激烈的吻着她,大手罩住她的腰tun压到自己身上,身子磨厮着她的,感受着她敏感处的柔软和温度,不禁心旌神摇,眼梢瞟了瞟挂钟,竟隐隐动了将会议延迟的念头,但这次会议他是领头人,这是部队纪律——   门铃声将他的天人之斗猛然打断。   海蓝一惊,脸红耳赤的扯下他握在她xiongru上的手,一边匆匆理着衣服,一边努嘴示意他去开门。   每次总有不识相的人在不当的时间里干不适当的事!   他没好气将门打开,只见小夏愣头愣脑站在门外道:“报告,您老再不出门就迟到了。”   秦歌道:“你久没操练,都长一身肥膘了,一会回去到操场跑三圈。”   小夏“啊”了一声,这回终于有眼色的看到站在秦歌后面脸色微红的海蓝,他立刻意识到什么,一脸懊恼。   有人无辜受罚这情景很久以前仿佛也在哪里见过,海蓝有些好笑,又听得秦歌道:“今天我送不了你了,我一会派车过来接你,再睡一会儿吧。”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545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十二)   海蓝笑笑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车就行。”. 她说着先行出了门,眼角余光却是秦歌脸色一沉,她微微苦笑,她对他的感情已是毋容置疑,只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古怪心情,她需要些时间来调整,这该怎么跟他说? 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她说不出那些话,他也会认为她并不信任他。 以前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怎么全变了样? 秦歌的脚步声重重敲在她背后魁。 出得去,她蓦然怔住,一辆车停在门口,但那分明不是秦歌派的车,车窗摇下来,驾驶座上,露出夏聪微笑的脸,“姓秦的今天有事,估计顾不上你,上车,我送你回去。” “夏教授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老婆我自己会送,不劳尊驾。” 海蓝仍有些发怔,背后秦歌的声音已冷冷响起。 醋意大盛。 “哦,是你的警卫员兼司机证实的,这还有假吗,难道秦大首长没事喜欢拿自己的下属来开涮?” “不是,不是,昨晚我哥考察……考察回来,我们出去……出去喝酒,我说我不能多喝,今儿还要来接您,绝对没有泄密。瀑” 小夏立时感到一团乌云笼罩在头上,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秦歌结结巴巴道,一边哭丧着脸瞪了夏聪一眼,心道你闭嘴。 夏聪一笑,道:“海蓝,上来,你也不想迟到吧。” 海蓝向脸如锅底的秦歌笑笑,秦歌看她这样,也不好发作,他的车便在前面,几名警卫正精神抖擞的看着,他说什么倒输了夏聪气度去,遂警告似的看了海蓝一眼,“我晚上过去接你,在学校等我,知道了吗?” *** 海蓝自不敢去惹现在的秦歌,立刻答应了。 夏聪一笑倒车,海蓝悄悄看了秦歌一眼,见他正恨恨盯着她,吐吐舌缩回头,只听得 外面秦歌再次假公济私,沉声训斥小夏,说三圈不足以减肥,让他跑十圈去。 她笑着回过头,却见夏聪正深深看着她,方才的戏谑早已不见。她脸上一热,有些尴尬和不安。 夏聪似她心里所想,温声道:“你不必烦恼,你既已做出选择,我自会尊重你。不会做些越界的事让你难做,申请留在A市,留在你身边当你的老师和朋友,是我的选择,我既尊重你的选择,同样,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决定,我不奢求你给我情人间的回应,但至少,请不要躲我避我。” 海蓝眼里慢慢浸上些热意,夏聪将车停下来,解开安全带,轻轻将她楼进怀里。 他手臂力气很大,怀抱温暖,恤衫上传来干净清新的气息,她没有推开他,只带着激动静静听完他呵落在耳边的话。 “既然我们之间爱情注定难以长久,我便和你神交五十年,以后一直这样守着你不也很好。不过当然,那天你讨厌姓秦的了,第一个要考虑我……” * 海蓝感激夏聪这番话,这让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轻了一些。 上课的时候她还是能做到认真听讲,只是课下脑子就开始千种思绪,万种想法。 下午第一节课休息的时候,她拨通了秦歌的手机。 秦歌似乎很忙,很久才接。 可以看出他是很紧张她的,第一句,就是低嘎的一声,别挂,我来了。 她不禁一笑,这世上有回拨这事儿,她等不到挂断了,他再拨就是。 “秦歌,明天就是周末,我们……宿舍有集体活动,我留在这边过夜,你今晚不用过来接我了,我过几天找你。” 秦歌声音里本带了丝隐抑的喜悦,闻言,淡声说了一句,随你,便挂了电话。 放学的时候,秦歌果然没有来,海蓝自己乘车去了博物研究所。 和秦歌之间,她需要一些时间去定义自己,现在,她想去找一找博士。 林羽的关系,她和博士的关系一直僵着,包括之前外出工作,博士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许怎么都再也回不到以前,但无论怎么都好,这一趟她必须走,去求博士的谅解。 去到研究所的时候,博士不在办公室。 她找认识的职员问,才知道博士与人在会议室争吵。说是博士方才在会议室整理幻灯片,有人拜访,不知怎的便吵了起来。因是私事,他们也不好过去劝阻。 海蓝微微一怔,博士脾气甚好,很少和人争吵什么,她本想在办公室等,又有些担心,坐了一会,终于往会议室去了。 博士似乎很生气,此刻正劈手指责着前方的男子,以致门没关严也没有注意到。 男人反显得极为平静,微微垂首听着他的责骂。 只是这人是别的人便罢了,海蓝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秦歌。 他为什么到这里来找博士? 当听清博士的话,她心里一堵。 博士说,翘海蓝是我的学生,我和她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秦先生管好自己的事便够。我这里担待不起你这样的大人物,请回吧。 秦歌依然是那个姿势,垂首静听,和他一身着装极不相称,怎么看都有些卑躬屈膝的味道。 闻言方才出声道:“博士,所有事情都是我的错,和她无关,你知道,在她心里,你就是她最亲的人,你的憎恶让她怎么面对,你有什么火只管冲着我来,请原谅她好吗,除去不可能再与林羽有什么纠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承担一切。”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546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十三)   也许这番话秦歌并不是第一次说,博士神色有些复杂,亦有丝触动,却又陡生了更大的怒气。. “你说是你喜欢她,是你将她扯入这漩涡里去,那她自己没有廉耻吗?她的理由是她也爱你,像你这样的人哪个女人不喜欢?我就想憎她恨她了吗,林羽以外,我也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孙女,我恨她铁不成钢,她就是下一个林羽!你这种人,我是见多了,这厢口口声声说爱这个,转身便又添一个新欢。你要我既往不咎,行,只要你走到大厅去,当众受我一记耳光,我就信你说的真心,翘海蓝也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她爱你,是因为你当真值得。秦歌,你敢不敢答应?” 博士粗声怒吼完,一声冷笑,紧紧盯着秦歌。看着博士满布皱纹的额,微微颤抖的身躯,海蓝捂住嘴。 博士还是关心她的,这是她从来没想到的魁。 秦歌的答案,也是她想不到的。 “好。” 他双眉紧拧着,褶子都出了来,但一声回答并无丝毫迟疑,作为对博士的尊重,他一直微弯着身子,将帽子轻拢在身前,这时他戴上帽子,便去搀扶博士。 博士一下愣住。 海蓝却逃也似的离开了研究所。 直到晚上从浴室洗澡出来,她还是心神恍惚瀑。 她不知道,最后秦歌和博士怎么了,只知道,当时她并不适合在那里,不能让他看到,他也不会愿意她看到。 “海蓝,你还好吧?有什么事不怕和我们说。” 郑佩佩和刘文雅走过来,郑佩佩拍拍他的肩,有些忧虑地看着她。方丽容则坐到一边,一声不吭,她现在公开和吴亦.凡一起了,但并不开心。 两人都是背叛者,没有不透风的墙。 话也就多了。 可见有些东西有时候得到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吴亦.凡像变了个人似的,很是忌讳海蓝,她也一样。 还有,思微也是。 林羽也再也没有在她生活里出现过,从今天研究所里的事看来,秦歌私.下做了不少事情。 海蓝伸手盖住脸庞,灯光从天花直射而下,眼睛酸酸涩涩的。 突然想起那天蜡像馆张清的话,当时秦菲不知道她在职员室里面,外面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向郑佩佩,问道:“你觉得张清这人怎么样?如果他喜欢你,你会喜欢他吗?” 郑佩佩微微一怔,道:“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他不是和秦小姐去了国外读书么?” 海蓝苦笑,那不过是掩耳人目的说法。 只道:“没有,不都说张清交上好运了吗?像秦菲那种家庭的女孩也喜欢上他。” 郑佩佩目光有些复杂,“我喜欢心里有想法的男孩子,吴亦.凡是个混蛋,当时却很吸引我的。张清是很好,但头脑太简单了。” 海蓝没有接话,心想,张清简单吗?这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喜欢怎样的人,这个残忍又骄傲聪睿的男人,只怕谁也摸不透他的内心世界。 她心里想着,不妨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却是秦歌。 电话那头,秦歌淡淡道:“我在你们宿舍楼下,你下来。” 她以为他今晚不会来找她了,没想到—— 她傻了一般定在那里,好一会,才狂奔到阳台。 果见秦歌的车在下面。 刘文雅惊奇道:“这里不让停车,他这车怎么进来的,有够霸道嘛。” “有什么是秦歌做不出来的,海蓝快去,明天周六就不用回来了。” 郑佩佩低笑,只敦促她快点下去。 夜色中,四周灯火中,秦歌一身休闲便装站在车门旁边,那件外套,是她后来还他,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穿的那件——他抬头,一双炯锐眸子微微眯起,犀利地盯着她所在的位置。 他眼中没有泄露过多情绪,但那目光暗极深极。 已是露骨。 一栋女宿舍,不少女孩在阳台晾衣聊天什么,顺着秦歌的目光都纷纷向她打量而来,好奇又羡慕,她心里一悸,连跑带奔冲了下去。 看到她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秦歌仍是淡淡一句,“回家吧。” 海蓝一愣,她一身睡衣……刚比比自己身上,秦歌唇角一沉,已径自坐进车里。 她这回真个不敢再惹他,乖巧上了车。 路上,秦歌酷得什么似的,一声也不吱,海蓝自知这次是自己欠妥,她试了几次说点什么,每回硬是都给秦歌的冷气旋压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回去,进了屋,秦歌也不理她,径自又进了厨房。 “你吃过饭没有,想吃什么,我去做……” 海蓝终于按捺不住这疹人的气氛,捏拳开口打破沉默,却在下一刻看到秦歌端出来的东西时又一次怔住。 秦歌对她仍是不理不睬,来回几次将饭菜从厨房一一端出来。 两人平常吃饭的桌上,红的,绿的,黄的……还有黑的,满满几大碟东西。 虽然毫无外貌可言,除去颜色,她也根本分辨不出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可还是让人吃惊,这是……他做的饭菜? 这位长官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上回会烧锅粥已是奇迹了。 秦歌将东西放好,看她还呆呆站着,本来绷紧的俊容窜上抹轻红,看她一眼,硬邦邦道:“喂,吃饭了,这……我做的,味道很好的。” 心里自三月前便开始绷得死紧的那根弦,这一下,“铮”的一声断了。 泪水从眼里飚出,她大步跑过去,投进那人怀里。   【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547 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十四)终章   这世界上,大抵没有什么比一个骄傲的男人愿意讨好你更让人动容的事了。. 再没有一分迟疑。 不庸人自扰么,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她开始有理由相信,她和秦歌以后,会天长地远。 他很少说什么,但他一步一步的在学在做。 秦歌反倒被她唬住,好一会,才伸手将她紧紧抱住魁。 “你是不是……那个来了?林思翰说,女人脾气忽好忽坏是因为——” 他还跑去问林思翰了?海蓝心里颤得不行,往他怀里蹭了蹭,快快的打断了他,“不是,是我心里在害怕,我怕终于有一天我还是会失去你。” 有种愁,才下眉头,已上心头,有种感情,还没开始,已在怕失去。 秦歌一震,将她缓缓推开些许,咬牙切齿却又满腔激荡的紧扣住她的肩…… 然后,后来,一切都乱了。 那顿据秦歌说味道很好的晚餐最后谁也没有吃瀑。 海蓝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疼得像散了架,身旁秦歌没在,摸摸枕头,也没有什么温度,似乎已经起来一阵子。 昨晚他几乎折腾了一夜,这么早竟已爬了起来……她满脸潮热想着,搂着被子慢慢坐起身,看看四周,匆匆将自己的睡裙从地上捞起来胡乱套上。客厅里有些声音传来,她嘴角不觉泄出丝笑意,仍还有些羞涩,迟疑了一下,终于蹑手蹑脚轻轻走了出去。 秦歌似乎要向做个好男人全面发展,上身赤着,只套条裤子,正从烤炉上夹起两片黑糊糊的面包,炉子旁边还有一杯牛奶和一碟同样黑糊糊的煎蛋,看样子是想给她弄早饭什么,海蓝心里又甜蜜又好笑,秦歌被她直勾勾看着,薄羞成怒,扔下“炸”包,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呵她痒。 两人嬉闹着,没几下,海蓝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某处变化,又羞又恼,低声叫着要挣开,秦歌那管她叫喊,目光一炙,低头堵住她的嘴,挟拖着她便往床上去。 可惜,此行并不顺利,海蓝扔在他家的手提电脑哔一声响了,提示有新邮件进来,海蓝本来被他亲得意乱情迷,没有怎么反抗,这时一脚踹到他腿肚子上,爬起来看邮件。 发件人是“夏聪”,秦歌一看便心头火起,但知道这个未来的小妻子工作认真,只出去将他的杰作扛了进来,将海蓝抱坐到他腿上,一边喂她东西。 海蓝嘀咕,说我还没刷牙呢,但见秦歌献宝献得不亦乐乎,心想这人估计一辈子也没多少像这样小孩心性的时候,遂指挥着他将面包片上那些黑边弄掉,就着他的手吃了起来,突又听得秦歌轻轻吹了个口哨,指着屏幕某处,道:“这个人倒有趣。” 这世上能让秦歌这人说有趣的人绝对不多,海蓝不禁有些好奇,一看,却是夏聪给考古队发过来的一组图片——那是他们即将出行考察的一处墓穴。 在邻近省市的一个村子。那村子依山傍水,景致极美,一派江南水乡秀色。月前政府征地,施工队在一户村民后院发现了这个深藏在地下几逾二十米深的墓穴。 从前期清理出来的东西来看,瓷制品,铜钱,炉案,文房四宝等,都是些很贫瘠的陪葬品,本已初步推断出这个墓主人并非上层阶级,后来不意又在墈土层中发现一个价值连城的玉匣子。 最奇怪的是开匣一看,匣内仅藏一封残缺不全的书信,信上有火燎炭痕,可见信笺另外部分被人烧去。 这玉匣子揭示出这墓主只怕出身不凡,但一切必须要开馆才能解密。 残书上写着: 陛下,您尝说,一生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方为传奇。说臣乃重犯之后,若有朝一日不能再讨您欢心,有朝一日被人取代,臣便可以去死。 河之不尽,终有竭时,美人再美,亦有垂暮,江山代有才人出,谁人能永为传奇?今陛下亲手所选第二任状元郎,无论文才品艺皆在臣上,其日夕伴于驾前,陛下笑颜常开,并恶臣屡“难”新科状元,老子看那小白脸就不是好鸟,才忠言逆耳啊逆耳。臣知假以时日,陛下必定让臣翘辫子,是以臣决定先行滚蛋,特留书一封,望君切勿相“念”,追捕费时,浪费公帑,自此山水再无相逢,你是风儿我是沙,你种太子我种瓜…… 信笺被烧去半角,剩下的便不知道这位“臣”还写了什么了。 海蓝失笑道:“这前任状元爷即使不是个传奇,也绝对是个奇葩。我要是皇帝,看到这信,必定气得立下派人将他缉捕回朝大刑侍候,先打后杀。” 秦歌却是摇头一笑,“你看信中所言,他说他是重臣之后。天下之大,莫非皇土,这皇帝需找人娱己,便非得找个重犯之后不可?可见这位状元爷必有他一套,他信中这位陛下心思也是难测。” “难道说这位前任状元爷也是个小白脸,长得一副唇红齿白,让皇帝看上了?” “你们考古还考出个断袖?” “你可别说,这是夏教授发过来的照片,你看,这位状元爷的陪葬品里还有好些奇怪物品,花簪,胭脂,绣鞋……” 秦歌目光一深,缓缓道:“翘海蓝,你有没有想过,这位状元爷可能并非男儿身?” “你说她……可能是位女状元?” 海蓝顿时一惊。 秦歌看她盯着匣子怔怔出神,轻哼一声,将她抱起,扔回床上,微微哑着声音道:“这个状元墓,你改天再考证,我们继续我们自己的事。” 海蓝微嗔,赏他一拳,秦歌将她双手紧紧收握进自己掌心里。 窗外阳光和煦,有风从帘间淌进,两人相视一笑,心意相通。 他人的故事,这一刻与他们无关,无论一段怎样的波澜壮阔与故事里的人相遇过,都与他们无关。 无论曾经所历,无论心存疑虑,无论忧伤快乐,无论是否每一感情都有一个期限,有心中那个人的地方,就有传奇。 过程不必精彩动人,结局不必美丽圆满,只要我们曾经相守过。 —— 秦海篇番外到此完结。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各种事情悲喜,尽在不言中,感激大家这一年多来的陪伴,特别是番外这几个月的包容等待。 抱歉没能在原定日期里将番外全部写完并贴上,总算庆幸实体书上架前将番外写完。大家不必因为不完整的番外结局而做购买决定。实体书大概会在二月末三月初上市,各地书店和网店有售。按出版社要求,书里只有网版第一个结局,另附穿越前秦歌对海蓝生死感情疑问的一个秦歌后记,总体和网版出入不大,大家按自己喜好决定是否购书就可。具体上市时间会在微博和新文里通知大家。 秦菲琳琅等人的故事将在云苍系列三《司火之王》里续述,在这之前,大家如有兴趣请先移驾到歌的新文《传奇》:http://novel.hongxiu.com/a/369850/即文末所述一个女子赴考进入朝堂与帝斗敌斗的故事,一段全新旅程。大概在下月初开始更新,未必一定是这个时间,大家可以先收藏一下,具体时间以更新为准。 书香门第【、追夭夭的囡囝】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