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弦歌离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伪宋杀手日志》 作者:袖唐 内容介绍: 驭鹤衔箭,唯我主沉浮。 暗夜惊弦,素手破乾坤。 现代精英女杀手一朝穿越成为名门闺秀,是另求发展还是沉沦富贵乡?梅氏家族,百年名望,荣华无边,她以为是时来运转,却惊闻梅氏子女个个都是短命鬼!族学规矩森严,学习差就没好日子过,学习好日子更不好过?不怕,咱找个大树好乘凉。但问题是,那谁,你一个古代二世祖凭什么嫌弃本姑娘是花瓶? 讲述一个女子的热血传奇,是毒舌与腹黑的极致交锋!欢喜冤家狭路相逢,是调教还是被调教? 楔子 这里是D3区的中央广场。 angel已经在这片闹市区潜伏半个月,她身下垫着两只高大的木箱,跪伏在透气窗前,透过狙击镜观察中央广场。 屋内昏暗寂静,她一动不动,一身黑色狙击服令她在这空间里越发没有存在感,似乎与广场上的那些雕像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那狭长的眼眸偶尔微动。 天使,这是组织的命名,因为她的一双手送人上天堂从来没有失误过。行内人都知道,狙击手中实力最恐怖的除了代号“死神”的狙击手,另外一位的代号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美好的词,这真是讽刺。 通讯器中响起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室外温度26°,风力二级,能见度佳,湿度43%……” 一个完美的狙击环境!angel在心里赞了一句。 九点一刻,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 “各方注意,目标接近五千米之内,完毕。”通讯器里另一个声音快速简短的提醒。 angel最后一次确认一切就绪,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放在扳机上。 车辆在闹市区只能徐徐行驶,近三分钟才进入射程范围。 angel通过狙击镜紧盯着一辆白色布加迪。 这次通讯器中没有再提醒,angel目测估计自己与目标距离超过两千米。 另一座大厦里。 总指挥带着耳麦坐在监控器前面,表情平静。angel的最高纪录是1977.5米,当时的环境还没有现在好,只要不出意外,狙杀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也是组织派她执行任务的主要原因之一。 车停在大厦门口,车门打开。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angel呼吸平缓,与平常无异。 狙击镜中看见车上走下一名中年男子,一身深灰色条纹西装剪裁合体,将他良好的身形勾勒出来,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但从资料显示,他已经近五十了。 angel的狙击枪锁定在他头部。 她感觉到对面有光线一闪,通讯器中立即传来射击副手紧张的声音,“发现敌方狙击手,angel暴露。” 紧接着是一片死寂,总指挥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现在只要她立刻跳下箱子就能保得性命无虞,但angel对副手的话恍若未闻,一双黑沉的眼眸紧紧盯着狙击镜里的目标,犹如捕猎的鹰隼。 狙击镜中,目标已经在保镖的护送下走上台阶。 还有十米距离就要脱离狙击范围! 目标锁定。 angel心中飞快计算他的行走速度和子弹射速,在目标移动中,她必须精确的把子弹射到数秒之后目标预计到达的位置。 她在这里的半个月,心里已经反反复复演练计算不下千遍,一秒之后,她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装了消声器的狙击枪悄无声息射出一枚子弹。 于此同时,面前咣啷一声巨响。 她真切的看见一枚子弹击碎透气窗的磨砂玻璃,迎面而来。 额前倏然一冷。 通讯器中总指挥和副射击手的声音同时响起。 “目标命中,撤退。” “angel,你怎么样?完毕!” angel从箱子上跌落,摇晃的视线从击碎的透气窗瞧见一方蓝天,眼前慢慢陷入黑暗。 这是一场完美的狙击,于她的一生来说是个完美的句点,至少,从她十六岁执行任务至今,无一失手。 都说人死的时候会回忆到从前许多美好,但是她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只有眼前一方蓝天深深印在心上。 大厦中,总指挥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默许久,才点燃一根烟。 他未看见画面,但预感到她没了。 组织派angel执行这次任务除了她出色的狙击技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她是一台完美的杀人机器,只要不收回命令,哪怕她生命受到威胁,也一定会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完成任务。 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沉声下达命令,“带回angel。” 第一章 双魂 夤夜。 大雾氤氲,草丛里窸窸窣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十来个粉衣少女在旷野中没有目的奔逃,她们垂发散乱,汗水将凌乱的发丝拈在面颊上,裙角被枯枝刮的破烂。 一名娇弱的少女被落在最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喷出的雾花与浓雾混作一起,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另外一个少女冲回去拉住她,“快跑,快跑,阿九,他们会追上来!” “阿顺……”被唤作阿九的少女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我,不行了,你快走吧。” 阿顺抿着嘴拽着她使劲跑。 阿九已经是强弩之末,本就两腿发软,被这么猛然一拽,噗通栽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啊有人家!有人家!” 前面已经看不见那群少女,只能听见她们欢喜的喊声。 阿顺使劲把阿九从地上拽起来,“听见没有,前面有人家,你再撑一撑。” 阿九眼泪决堤一般,浑身软趴趴的,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阿顺看见后面的浓雾中隐隐跳动的火光,知道追她们的人已经近了,索性一咬牙将阿九背起来,使劲往前跑。 她们被人贩从扬州带过来,那人骗她们说是要卖到大户人家做侍婢,谁知道竟然是被卖进行香馆! 行香馆是汴京最有名的妓馆,名声之盛,就算是她们这些远在扬州的小姑娘都略有耳闻。 也不知是谁撺掇了几句,她们便伺机集体出逃了,根本没有想过逃出来该怎么办。 阿顺从五岁的时候就被卖进了扬州当地的妓馆,养了七年,刚开始她是在厨房干粗活,后来被老鸨发现她出落的越发标致,才被当闺秀养起来,所以她比这些小姑娘见识多,也有力气。 大户人家不可能要她这种从妓馆里买来的侍婢,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把这次转卖看成一次逃走的机会,但是她得留条后路——阿九小小年纪便已经十分美艳,老鸨肯定会十分看重,若能讨得阿九的喜欢,就算不幸被捉回去,只要阿九能求几句情,她也不至于被胡乱打发了。 看见茅草屋,阿顺一鼓作气冲进屋里,把阿九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借着微光,阿顺看见少女们七横八竖的躺着,问道,“此处没有人吗?” 其中一个少女道,“没有,似乎是猎户用来落脚的地方。” 在这里等人来捉吗? 阿顺垂眼看着一滩烂泥似的阿九,目光微闪。 她转身,看见靠近门口的墙上挂着一把弓箭,便顺手取下来,“我去看看有没人追来。” 阿九瘫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渐渐趋于平稳,目光却越来越涣散。 “啊——” 远处凄厉的嘶喊声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阿顺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少女们像一群受惊的小兽,紧紧挨着缩瑟成团,面上皆是惊惧。 那声音里的绝望、剧痛、恐惧太清晰,让人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阿顺脸色苍白,静默了片刻,抬脚冲了出去,紧接着少女们都纷纷爬起来往外跑。 大雾中十几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院子周围。 “谁是梅久?”站在破落门扉前的黑衣人问道。 这些人身弥漫杀气,绝对不是行香馆的护卫,阿顺慌张的闪身进屋内。 “交出梅久,饶尔等性命。”冰冷粗粝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胆子稍大些的少女压低声音迟疑道,“梅久……难道是他们说的阿九?” 阿九,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 外面的人没有耐性等待,雾气朦胧里,为首的黑衣人微微抬下颚,他右手边一名黑衣人如苍鹰跃入院内。 如箭簇一般窜入屋内,白刃寒光,冲余下的少女道,“不想做剑下亡魂就全都滚出去!” 他分明只指着一个方向,却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威胁自己的性命,少女们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哭号。 黑衣人毫不犹豫的挥剑杀了距离他最近的少女,终于有人受不住这等场面,惊慌失措的跑出去。 有人带头,其余浑浑噩噩的跟着往外跑。 眼看屋内的人所剩无几,握着弓箭的阿顺就显得格外显眼,她握着弓箭的手紧了紧,咬牙丢了唯一的武器,也跑了出去。 持剑黑衣人看见屋内还有一个少女躺在地上,双眼大睁,瞳孔扩散,胸口已经没有起伏,出于习惯,他俯身探了一下颈脉。 手指触到少女娇嫩的皮肤,仿佛碰到了微凉的绸缎。 确实是死了。 他大步走出去。 屋外,黑漆漆的夜色里,一群少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发出颤抖的呜呜声。 “谁是梅久!”为首的黑衣人喝问。 没有人回答。 阿顺脸色发白,死死咬着嘴唇。 就近的黑衣人挥剑轻易的杀了一名少女。 “谁是梅久?”那人又问了一句。 少女们惊恐的互相看着,想看看阿九有没有在自己身边,好把她推出去。 仅仅瞬间的迟疑,就又有两名少女倒下。 看着朝夕相处的数月的人血溅当场,如何能够淡然处之,更何况她们都是半大的孩子! 一时间她们像惊弓之鸟逃散、哭号,场面乱作一团。 …… “她在屋里!”阿顺大叫一声,趴在旁边昏倒的少女身旁。 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却没有逃过这些人的眼睛,黑衣首领道,“屋内还有人?” 方才奉命进屋的人微微垂首道,“有,不过已死。” “拖出来。”黑衣首领道。 那人领命转身。 突然! 嗖的一声。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支普通的箭射了一个透心凉,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首领眼睛微睁。 血雾喷洒。 屋内,阿九静静伏在窗前,漆黑的眼眸沉静无波,浑然看不见一丝怯弱,整个人溶于黑暗之中。 汗水顺着鬓发边滑落,脑袋欲裂的疼痛让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她是一缕残魂,自从死后便被禁锢在某个地方,不能飘荡,也不能转世,随着时日渐久,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而此时此刻四周巨大的杀气令她彻底觉醒。 她不知眼前发生什么事情,但对危险有本能的判断。她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具身体,可这个身体体力透支严重,现在不过是在用意志强撑。 幸运的是,这屋里墙壁上挂着一弯竹弓,弓这种东西曾经也是她的挚爱,她在没有成为狙击手之前是一名竞技弓箭手。 不幸的是,只有五支箭…… 如此情形,想要逃生没有任何可能! 被禁锢的太久了,能够有这一刻的自由,在死前摸到最熟悉的东西,已然无憾。 抱着“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心态,她默默估算现在的风速、湿度,以这种可视程度和硬件条件,不太可能一箭射杀两人,况且她只能粗略的估算这副弓箭的射速和射程,唯一可钻的空隙就是对方不知道她手里有几支箭。 思索间,她拉住弓弦的手指一松,精准的射杀了靠近窗子的黑衣人。 黑衣首领喝道,“出来!否则我杀了她们!” 她认识那些少女,根本不打算接受威胁,但她正准备放箭时,陡然发现手指不受控制。 “我要救阿顺,我要救阿顺……” 一个虚弱而执拗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脑海里,她愕然,难道自己不是重生,只是鬼魂附了别的身体?! 一瞬的诧异,令她彻底的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这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失去意识,而是能够看清面前发生的一切。 梅久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的异样,但她没有时间深思,立刻丢下手里的弓箭准备冲出去。 第二章 梅庄 第二章 angel想控制她的身体,却发现不能,忍不住怒骂,“白痴!” 阿九脚步一顿,既惊惧,又莫名的抱有一丝希望,“你……是谁?” “你能听见我说话?”angel讶异,但瞬间又想起现在的形势,“听我的,回到窗边,看看外面。” 她能看见梅久所看见的东西,却不能控制她的眼睛去看。 “我……”梅久咬牙,有些动摇。 “不听我的,别说什么阿顺,你连自己都保不住!”angel冷冷道,但她懒洋洋的想,就算听了也未必能活着出去……她只是单纯的想不通也看不惯有人蠢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就是死一死嘛,可也总要死的不亏才甘心啊。 阿九想出去救人,但angel声音就像发自内心,她不由自主的便受到蛊惑。 angel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于是不咸不淡的又哼了一句,“想做害人害己蠢货就出去吧!” 这个少女心性软弱,angel笃定她会听话,谁知事情发展竟然出乎意料——梅久挪动脚步,正在慢慢往外走! Angel真想瞪眼,眼下她只能想办法再次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人对肢体的控制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没有什么诀窍,它存在的理所当然,消失之后却又难以寻回,哪怕她曾经对身体的控制力强于普通人百倍,如今也束手无策。 在她与梅久意识抗争之时,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脑海白光一闪,陡然陷入黑暗。 她能听见不远处有男声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最后耳边响起阿顺撕心裂肺的嚎啕,“姐姐!” …… 天色将晓,夜空缀着一弯浅浅的娥眉月,屋顶青瓦上落满白霜,映着并不明亮的月光,晶莹发亮,像是掺了银丝织就的锦缎。 已有暖橘色的灯火亮起,与白霜月色交织,突显出屋宇重重。 城北一处庄子灯火通明。 院中叠石嶙峋,回廊曲折,穿过一个月门之后是一个宽阔的院子,正堂匾额上“玉微居”三个字飘逸风流,十分显眼。 梅久醒来的同时,angel亦看见了一个梨花带雨的中年女子。 她鬓发微乱,雪瓷一样的肌肤不见血色,穿着鸦青色长褙子,衬得面色越发苍白。 “娘!”梅久看见妇人挣扎着要起来。 妇人连忙按住她,哽咽道,“我儿不怕,娘亲在这儿。” 与此同时,在虚空处围观的angel感觉自己的灵魂中慢慢被一段陌生的记忆渗透,一幕幕,都是关于这妇人。 妇人叫梅嫣然,出身梅氏家族,他们梅氏与旁的家族不同,女儿概不外嫁,只招女婿入赘,所以梅久跟娘姓。除此之外,其余便全都是娘俩流落在外时相依为命的画面。 angel满心戒备,难道自己要被吞噬了! 可是她徒有敏锐的警觉性,却无力阻止。 “久儿,咱们回家了。”梅嫣然笑容隐带凄然,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犹若雨夜梨花般,簌簌欲飘零。 梅久不曾察觉梅嫣然的异状,反而因她的话高兴起来,“我能见着父亲了?” 提到这个人,梅嫣然柔弱神态之中显出几分刚强,“他不在了,好几年前便不在了。” angel猜不透这种奇怪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她也懒得揣度,只百无聊赖的透过梅久的眼睛欣赏尽在咫尺的美人脸。 坦白说,她一辈子不曾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十四娘醒啦?” 伴着清凌凌的声音,梅久抬头便瞧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拨开帘幔进来,圆圆的脸儿上挂着温和的笑,唇边两个深深的梨涡,很是可亲的样子。 “嫣娘,十四娘。”丫头满脸喜色的欠身施礼。 “起来吧。”梅嫣然掏出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才向梅久道,“这是雯翠,避香居老太太拨给你的丫头。” 不等梅久说话,梅嫣然淡淡看了雯翠一眼,“久儿不了解家里的情况,以后就有劳雯翠姑娘多多照应了。” “婢子不敢当。”雯翠忙躬身道。 “你好好休息,娘去睡一会。”梅嫣然轻轻拍拍梅久的手,轻声道,“不要怕。” 梅久心中惶惶,但是看见梅嫣娘苍白的脸和浮肿的眼睛,又将话咽了下去。 angel明显感觉到梅嫣然情绪的异样,心知所谓的“回家”可能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十四娘饿了吧,婢子令人温着粥,给您端上来?”雯翠问道。 “嗯。”梅久应声。 雯翠扬声道,“摆饭。” 她伸手搭在梅久腕上探了一会儿,“十四娘已无大碍,不过久未进食,只能吃些清淡糯软之物。婢子扶您起来?” 一个婢女竟会探脉象,梅久惊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尴尬道,“有……有劳。” 梅久从庶民一跃成为大家闺秀,一时无法适应,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合适。 须臾,六名婢女托着洗漱用具进来,帮梅久简单的收拾一下,雯翠扶着她往外室去,“现在刚刚过午,尚未到用膳时间,您先凑合着用一些,怠慢之处还请您体谅。” 梅久局促的点头。 Angel见她这样谨小慎微,不禁嗤了一声。梅久一愣,猛的顿下脚步。 “十四娘?”雯翠关心道,“怎么了?” 梅久垂眼,抚平心中疑惑,轻轻道,“无事。” 雯翠先前说了那样的话,梅久以为这顿饭只有粥,待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清淡菜肴时不禁大吃一惊。 雯翠立于梅久身侧,对梅久的失态视而不见,笑盈盈的给她夹菜,“娘子,婢子不知您口味,若您喜欢哪样请与婢子说。” “我不挑的。”梅久细声细气的道。她长这么大,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吃到这些好东西,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食物的鲜美在味蕾中蔓延,angel和梅久同时怔住。 两个灵魂对食物的渴望,使得梅久无法顾及矜持,大口大口吃起来。 “娘子肠胃弱,嚼细些好。”雯翠提醒,“不可食用太多。” angel下意识回头扫了那个聒噪的人一眼。 雯翠浑身一僵,遍体生寒,但旋即面上浮现怪异的喜色,态度更加温和。 饱腹之后,angel才忽然想起方才一刹那自己无意控制了梅久的身体!这么说来……自己有机会占有这具身体? 梅久努力适应新的身份,丝毫不察有人暗地里不怀好意。 雯翠面相敦和,加之刻意的温和,梅久很快便接受了她,甚至大胆的与她攀谈,“雯翠,这是哪里?” “这是梅庄。”雯翠笑着解释,“咱们这地儿叫梅花里,统共两百余亩地,还有个百来亩的大湖,这些全属于梅庄。梅花里统共有九百七十三人,不过咱们府里只有不到四百人,主子六十四位,如今嫣娘带着您和十五娘归家,又添三位。” 她语速不急不缓,继续道,“且不说前院之事,这后院里以刹云居的老太太和避香居的老太太为尊,掌事大妇三夫人是刹云居老太太那边的嫡媳妇。娘子暂时知道这些就够了。” 梅久从来没想过一个家能有这么多人,脑子被绕的一团乱,晕晕乎乎的点点头。 雯翠见她有些倦意,体贴道,“娘子再休息一会儿,明天一早才有精神拜见老太太。”雯翠扶着她躺上床,掖了掖被角,“婢子守在门外,有事唤一声便好。” “嗯。”梅久很累,但是并没有多少困意。 侍婢都随着雯翠退出去,屋内恢复安静。 梅久爬下床,悄悄看看外室,见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在床沿坐下,试探着道,“你在吗?” 第三章 南辕北辙 第三章 Angel哼哼一声。 梅久闻声绷紧身子,“你,是人是鬼!” “你猜。”Angel若不是为了确定自己还存在于世,绝对不会理会她的蠢话。 记起之前身体失控的种种情形,梅久有了猜测,脸色不禁发白,“你隐藏在我身体里有何企图?” “居然能说出这么靠谱的话,真让人吃惊啊,我还以为你没长脑子。”angel凉凉的讽刺。 这个女孩醒来之后一个该问的问题都没有问,无忧无虑的让angle十分鄙视。 梅久沉思,握着床沿的手慢慢放松,面上亦恢复几分血色,“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感觉你对我没有恶意。” “你的感觉正确。”angel没有说谎,只不过在她的认知里,对某个人有没有恶意和会不会杀他(她)并没有必然联系。 梅久听见她的话,微微放下心,但因为人鬼殊途,她声音依旧紧绷,“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跟在我身边?” 这次轮到angel疑惑了,眼前这个女孩刚刚明明紧张的心脏狂跳,居然因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就放下戒备!真是莫名其妙。 等了许久,梅久没听见回音,“你还在吗?” “名字……”angle有些晃神,记忆中只有代号,而姓名是什么,竟是没有一点印象了,“angel。” “安久?”梅久语气更熟稔几分,悄声道,“我叫梅久,长顺久安的久,你也是这个字吗?” 安久就安久吧,反正也不重要,她懒得解释,只淡淡道,“你父母的愿望不错,但以你这个智商,恐怕长久不了。” 梅久听不太明白,但也听出不是什么好话,顿时脸色涨红。 “喂,你不许激动!”安久怒道。 她能感受到梅久的感受,那种陌生情绪波动令她难受。这就如同自己想骂别人却不小心连自己一起骂了,这感觉太诡异了! 安久认为抢夺身体迫在眉睫。 “你简直欺人太甚!”梅久愤然道。 门外侯遣的雯翠听见突然扬起的声音,立刻回话,“十四娘,需要婢子服侍吗?” “不,不需要。”梅久慌乱道。 安久于虚空处长叹一声,她肯定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所以这辈子才会受到这种惩罚。 “这位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隐隐传来。 梅久精神一震,从床上跳下来,欣喜的奔到门口打开门,“阿顺。” 雯翠笑道,“十五娘刚醒就过来啦,两位娘子真是姐妹情深呢。” 梅久拉着阿顺的手进屋,雯翠见两人都有些欣喜急切的样子便识趣的没有进来打扰,抬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阿九,你要救我。”阿顺眼泪倏然滑落,凤眸中的惶恐不似作假。 梅久愣了一下,笑道,“不要怕,娘说这里是我家,不会有人害你的。” 安久实在忍不住要嗤笑几声,梅久听见声音,动作僵了一下。 阿顺心中慌乱,并未注意到她的细微变化,“昨晚那群黑衣人想杀了我,我见他们并没有想害你,还想带你走,就……说我是你的亲妹妹……” 阿顺原以为梅久身边没有至亲,只要找个机会和梅久说一声就行了,谁想梅久母亲竟然还活着!万一被拆穿的话,她还有命活吗? “我与母亲失散后,亏得你照顾才能活到今日,心中早已把你当做亲妹妹。”梅久拉着她在床沿坐下,“你放心,我一会就与母亲说。” 安久对这种无聊的姐妹情深戏码半点没有兴趣,她之前认为是梅氏家的人从那群黑衣人手里救下了她们,却原来,那些黑衣本就属于梅氏!想起当时的情形,那些人绝对不是想救人,安久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对危险的敏锐度。 联系梅嫣然的反应,安久揣测,梅氏原本可能是要杀她灭口,却因为某种原因把她留了下来。 “大恩不言谢!”阿顺起身在梅久面前跪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梅久连忙俯身扶她。 两人手拉着手说起话,暖暖软软的触感从手心传递,安久简直浑身别扭,如果不算近身格斗之时,她几乎一辈子没这样碰过别人的身体,可恨自己不能甩开阿顺的手!再加上不得不听她们枯燥无趣的聊天内容,闹的安久险些精神衰竭! 于是待阿顺立开之后,她立刻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和别人肢体接触?!” “什么是……肢体接触?”梅久疑惑。 “就是不要随便和别人握手、拥抱、亲嘴、上床!”安久道。 梅久涨红了脸,“你,你……”她到底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题,“阿顺是女子。” “女的也不行!”安久现在没有什么能拿捏她,只好吓唬她道,“你也知道我是鬼,倘若你不乖乖听话,我就杀了你的母亲!” “我听话,我听话,你休要害我娘。”梅久慌忙道。 安久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这姑娘,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唬住她,顺利的令人有点失落感。 “好好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吧!我猜,你方才与那个女孩的悄悄话全都被外面那个雯翠听见了。”安久提醒了一句,毕竟她们共处一具身体,在她没有弄明白灵魂与身体之间的关系之前,她不想这具身体被破坏。 “可是她并没有询问啊?”梅久有些不信。 安久不禁暴躁起来,“她没反应就是没听见?你脑袋里装的是肠子吗!像你这种人,活着的贡献就只能是粪!” 安久从不觉得人不聪明是种错,人家又不碍着她什么!但如今与梅久共用一具身体,非但不能忽略,还必须得深入沟通! 此时可此刻,与其说她是痛恨梅久的单纯,还不如说是对自己现在处境的无力感。 她现在,连一枪崩了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梅久就是尊泥菩萨,被这样骂了也得显出三分土性。 她愤恨的起身出去,却忘记安久如影随形。 “十四娘,您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暂且不要出去。”雯翠笑容温和的将她拦住。 梅久愣住,“为何阿顺可以离开房间?” “十五娘一切安好。”雯翠道。 梅久没有坚持要出去,垂首道,“我想见母亲。” “怂包。”安久冷冷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幽怨。 第四章 惊心往事 “十四娘,嫣娘子会与您一起用晚膳。”雯翠温和如初,挡在门前的身子没有半分动摇。 梅久无法,只好退回屋内。 安久感觉到她的委屈伤心,非但没有闲情安慰,反而怒斥道,“你给我省省,多大点事儿!” 梅久愤愤想道,“还让不让活了!连伤心都不能吗!” “那你说说,哪一点值得你难受?”安久毕竟是受过残酷训练的专业人才,很擅长控制情绪,只要她愿意,也可以心平气和。 梅久讶异,发现她心里想什么,安久也能听见。 安久的口气不怎么好,但是梅久现在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于是她不说话,只在心里默念,“我原以为回家能见着父亲了,谁想他竟然已经故去。” 安久立刻得到了关于一个男人的回忆内容,原来,是要梅久回想某段记忆,她才会得到。 “哈,真有闲情逸致,你怎么不庆幸自己绝处逢生?只看的见坎坷,看不见幸运,还拿来当回事的哀怨,活着有什么意思?再说你又见过那个男人几面,死就死了,多大点事。”安久完全不能理解她伤心的理由是什么。 梅久反驳道,“你懂什么!我虽与父亲相处甚少,但他毕竟是我生身父亲,血亲感情,岂能不当一回事!倘若是你的父亲,你还肯这般说风凉话吗!” “我是安慰你,听不出来?”安久气闷,她一辈子可还没安慰过几个人,“要不是留着你有用,像你这种窝囊废,一枪崩了你我都嫌浪费子弹!什么血肉至亲我不知道,只记得十二岁那年,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父亲。” “你……为何杀他?”梅久脊背发寒,天啊,这鬼魂为人时都那么歹毒,成了鬼……她一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是一个医生,经常家暴,痴迷研究药物,甚至私下用我母亲来实验他新研发的危险药品,母亲因此死亡,而他竟然没有受到法律制裁!所以我杀了他。” 后来,安久就被关进了少年管教所,在里面呆了半年就有人把她弄了出去,给她安排了一个很好的生活环境,甚至让她进入了竞技弓箭队,那是自母亲死后,她一生之中寥寥可数的快乐时光,可暗无天日的生活也由此开始。 不法组织看中的是她血液里与生俱来的暴力基因,这也是来自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之后的时间里,随着她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对爱恨都渐渐麻木,她并不恨父亲,也一点情分都没有。 安久平淡的说出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却把梅久吓的嘴唇发白。 安久发现自己的安慰好像起了反作用,甚为不满,“喂!你不许紧张!” “你不是人!”梅久满心惊恐。 安久道,“这不用你提醒。” 她现在只是寄存在别人身体里的一缕魂,的确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梅久不再说话,沉默的缩在床角,把头埋在腿间,浑身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捱到晚膳时间,梅久见到梅嫣然,眼泪哗啦啦的流不停,安久无语,怕自己再多说一句会把这姑娘吓晕过去,只好沉默感受着来自那个女人怀抱的馨香和温暖。 这回与阿顺拉手不同,她在排斥之余,竟是感觉到一点点舒服,似乎……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我儿莫怕。”梅嫣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只要娘在一日,定然不会让你受罪。” “娘。”梅久哽咽,想与梅嫣然诉说自己身体里藏着一个可怕的鬼魂,又担忧母亲受到伤害,只好隐忍。 晚膳,只有梅嫣然母女和阿顺三人。 梅久受到安久的蛊惑,一上桌便开始狂吃海喝,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模样,反倒是阿顺安安静静的细嚼慢咽,看起来更像是大家闺秀。 梅久遭受惊吓,一时忘记了旁的事情,阿顺几番眼神提醒,才令她想起来清晨答应的事情。 饭罢,她便寻了机会与梅嫣然悄悄说了。 梅嫣然是有阅历的人,看出阿顺这个姑娘心眼子多,心里不大喜欢,不过梅家想知道的事情绝对瞒不住,反正到时候一定会被拆穿,她又何必把女儿的怨怼揽在自己身上?所以她便一口答应了。 梅久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告诉了与阿顺。 天色擦黑,梅久就已然十分疲惫,待婢女收拾好好床铺,便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次日天色刚晓,雯翠便催梅久起床,“早些过去,才不会让老夫人觉得怠慢。况且,见过避香居老夫人之后,还要去给刹云居老夫人请安,这来回耽误,都要过晌午了。” 梅久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听雯翠这样说,忙下了床,由着侍婢服侍洗漱。 安久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小姑娘,有点被晃着眼睛的感觉!五官精致绝伦,一袭葱色襦裙,大领亦遮掩不住修长的脖颈,衣裙飘带垂落,尾部系着一块圆环状的白玉,三千青丝半披半挽,青涩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干净优雅,犹如在水一方的仙鹤。 安久实在按捺不住夸奖了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梅久吓了一跳。 雯翠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惊慌,轻声问道,“娘子怎么了?是对这身打扮不满意吗?” “没有没有。”梅久连声否认。 雯翠没有再追问,心中却奇怪,怎么还有人自己被自己吓到?或者……是被自己惊艳? 梅久浑身僵直,直至走到阳光下才慢慢放松下来:鬼是怕阳光的吧! 而此时,安久忙着看院子里的风景,没有闲情逸致理会小姑娘的心思。 梅府很大,一眼望过去皆是树木,于树林之中有飞扬的屋角若隐若现。 正值盛秋,枯叶如蝶簌簌旋落。 一阵微风过后,林子里下起了一场枯叶之雨。 “母亲不去吗?”梅久道。 安久还没看够,目光就突然移开,她不满的哼了几声,吓的梅久一个踉跄。 “十四娘小心。”雯翠扶住她,“嫣娘子不去,十五娘会与您一道过去,我们先去渡口等她。” “渡口?”梅久震惊,家里竟然还有渡口! 从玉微居到渡口不远,穿过林中小径,面前豁然开朗。清晨太阳尚未升起,广阔的湖面上烟波浩渺,水与天在雾中溶成一体,轻纱似的烟雾里隐约能瞧见葱翠的绿岛。松木搭建的渡口延伸入湖,旁边泊了几艘小船。 阿顺和她身边的婢女早等在了渡口上,她一袭浅粉色交领襦裙,凤眸微扬,却也是个美人。 第五章 落梅如雪 第五章 清风微扬起衣发,阿顺笑靥嫣然,“姐姐。” “阿顺。”梅久满心欢喜,正欲上前握住她的手,却陡然听见安久重重咳嗽了一声,只好讪讪收回手。 阿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主动伸手勾住梅久的臂弯,凑近她小声道,“姐姐,我有些紧张。” 安久立刻怒道,“给我离这个女的远点!” 只有梅久能听见安久的声音,但两人肢体上的感受同步,安久不习惯这样靠近一个人,本能的想给阿顺一个过肩摔。 “阿顺。”梅久很是为难,想推开阿顺,又找不到什么借口。 梅久没有顺势安慰,使得气氛略有些尴尬。 雯翠只装着没有听见,笑道,“两位娘子,请上船吧。” 阿顺奇怪的看了魂不守舍的梅久一眼,让她先上了船。 为防止阿顺再靠过来,梅久特地挑了船头最窄的位置,只能容下她一个人。 待所有人都上了船,船在水中慢悠悠的前行。 阿顺不知梅久为何突然疏离,心中不安,打算找个话题打破这种沉闷的场面。她询问身边侍婢,“雯碧,我不太懂家中规矩,见到老夫人,可有什么礼数?” 梅久看向雯碧,她的长相与雯翠很是不同,一张瘦长的脸并不怎么漂亮,有些厚重的单眼皮,看人的时候白眼珠多黑眼珠少,也不太爱笑,说话倒是还算和气,“咱们老夫人待人和气,膝下儿孙又少,现在多了两个孙女,她老人家很欢喜,娘子无需多虑。” 雯翠接口道,“是呀,我们老夫人才不像刹云居的那位,她老人家可亲着呢!” “家里有两位老夫人吗?”阿顺奇道。 雯翠解释道,“两位老夫人是妯娌,咱们老夫人是嫡长媳,刹云居老夫人是二房的正妻,两位老太爷都不在了。” 安久听着她们的叙述,大约了解这个家的情况,梅氏目前大致上分为两房,大房人口少,二房则子孙繁茂。 小船悠悠,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靠岸。 几人陆续下船,入眼是一大片松林,周围周围栽种的数目亦全都是常青树,被晨雾浸的碧翠欲滴,与别处的秋叶凋零景象大不相同。 一名着烟色衣裙的少女站在小渡口上迎接,“雯碧、雯翠两位姐姐回来啦!”说着又笑盈盈的给梅久和阿顺行礼,“小婢春衣见过两位娘子。” 阿顺见梅久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便道,“春衣姑娘无需多礼。” 安久不满道,“你还能再草包一点吗?白瞎一张能拿出手的脸!” 这话自是独对梅久说。 站在晨曦之下,梅久对安久的惧怕少了点,委屈道,“我本就是个村姑,不会做大家闺秀。” 安久又得到一段回忆:梅久一直生活在乡间,但梅嫣然还真没有把她当做普通的村姑养,琴棋书画样样不曾落下,不过是她平日接触的人少,所以有些认生。 安久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幽幽道,“人之所以凌驾在其他物种之上,是因为人会一种高级伪装的本领,你活到这么大连最基本的伪装都不会,可见是个残次品。” 梅久不懂她说的某些词汇,然而因为心灵相通,能够大致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她不知如何辩驳,只得垂下眼睛看着脚尖。 “抬眼!”安久令道。 “到底怎样你才满意!”梅久觉得这鬼管的也忒宽了点! 两人在内心的交流无人能够听见,可是一直关注梅久的阿顺很清楚的看见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恼怒。 “到了。”雯翠提醒道。 梅久这才抬头。 避香居的建筑与旁处的雕梁画栋不同,青墙黛瓦与松木相结合,处处透着朴实大气,颇有秦汉之风。 建筑与青松掩映,溪流潺潺,幽静意趣。 几人在屋外驻足,春衣快步进去禀告,须臾返回将她们迎入。 梅久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手心全是湿腻腻的汗。这对安久来说绝对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她一枪干掉一个团心跳都不带加速一下的,而此时却只能被迫的感受这种紧张感。 更何况,安久以前在正常状态下心跳是每分钟四十五次,梅久是九十多,本身就适应困难,如今从四十五直接跨越到一百二,真个像心脏要飞出来似的!她怀疑梅久是不是下一刻就要猝死。 想指望梅久是不行了,安久赶紧用意识控制。 或许是梅久下意识的逃避,她竟然轻轻松松的便控制住了整个身体,突然而来的真实感让她禁不住小小雀跃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孙女?”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安久抬头,首先迎上一双如天空碧洗的眼睛,清澈透亮,绝对不是个老年人的眼睛。 果然,主座上那位身着深褐色褙子的妇人堪堪不过四十岁上下,眉如柳叶,双目狭长,眼尾微翘,琼鼻樱唇,端是一个古韵美人。 她笑起来时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快过来。” 安久依言走到她身前,阿顺则随后。 “好孩子。”妇人握住安久的手腕,不着痕迹摸骨探脉,待她发觉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时,面上的笑容微顿,又仔细端详安久的面容。 “好孩子。”与安久对视,终于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同,那样冷邃的目光,断乎不会寻常,“叫什么名字?” “梅久。”安久简洁有力的道。 妇人皱起眉头,“这算什么名字,竟是这样怠慢我的孙女。” 她望着门外松林,沉吟许久,“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从今儿起……你就叫梅如雪,回头族谱上也记这个名儿。” “是,祖母。”安久十分“乖巧”的答应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只要不是残不忍闻都可以接受。 梅久突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惊慌之中竟听闻老夫人改名,更是不依,“久是娘亲起的名字,取长顺久安之意,不能随便乱改!” 安久冷飕飕的威胁道,“闭嘴,不然杀了你娘,你要名字还是要娘!” 梅久立刻消停下来。 “你呢?”老夫人看向阿顺。 阿顺大喜,连忙答道,“梅顺。” “嗤,没顺?更不吉利。”老夫人也不满意,道,“就叫梅如焰,取火焰之意。” 雯翠赞道,“白梅如雪,红梅如焰,老夫人这名字娶的真是极美!”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哪里哪里,比二房差远了!嗤,梅政景,没正经,这等取名的才华真是我拍马也赶不上的。” 几个婢女很捧场的掩嘴轻笑,雯翠笑嗔,“老夫人贯会取笑人。” “行了,我也不爱热闹,都回去吧!雯翠,雯碧,你们帮衬着打点打点,眼睛放亮些,替她们挑些好丫头服侍。”老夫人搭着春衣的手起身出门。 快到门口的时候顿下脚步,“如焰,梅氏恩情,切莫忘。” 阿顺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不是梅氏女儿的事情被拆穿了,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如焰誓死不忘。” 安久看见老夫人逆光的侧脸上笑容清浅,平和却又深邃。她和人说话的时候是那样亲切热情,行事上却很冷淡,就如现在给人的感觉一样。 “十四娘,十五娘,婢子陪您一起去刹云居。”雯翠道。 安久点头,心里总觉得这里气氛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梅久挣扎着试图控制身体,安久冷然道,“给我安分点!” 第六章 扬名立万 刹云居也是建在湖中的一座小岛上,阳光拨开晨雾,隔着湖便能看见枫红杏黄,犹如水中的一团火焰,在碧蓝的水里拖出长长的影子,煞是好看。 船在渡口停泊,雯翠领着两人穿过杏林,到了一片苍翠的竹林前。原来这岛屿外围种的是枫树和杏树,包围起中间一片竹林。 “喂!”一个十五六岁的双髻少女出现在石阶小径间,水杏眼怒视雯翠,“雯翠姐姐不知道我们老夫人不耐烦见着避香居的人?” 雯翠也不生气,笑盈盈的道,“满香姑娘,我现在不是避香居的人了,我们嫣娘带了十四娘和十五娘回府,我来为两位娘子引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满香态度虽依旧不好,但也不曾过于为难,“雯翠姐姐知道老夫人的脾气,你就在此等等吧,两位娘子跟婢子来。” 说着转身竟要走,压根不将这两个主子放在眼里。 “慢着。”阿顺突然叫住她。 满香驻足回首,“娘子何事?” 阿顺微提裙摆走上石阶,到满香跟前,冷不防的抬手狠狠掴了她一巴掌,“一个婢子,竟然目无尊卑!难道刹云居都是这般没有规矩?” 从更名梅如焰的那一刻开始,阿顺就知道自己必须抱紧避香居老夫人的大腿。大房势弱,但她名义上是大房那边的人,二房子孙又十分繁茂,她不可能得到避香居老夫人的照拂,与其夹缝中求生存,还不如干脆从中择一。 她也知道掌家的大妇是刹云居老夫人的媳妇,得罪刹云居,她以后的日子可能都不大好过,然而她与梅久不同,人家是真正的梅氏血脉,她不过是个假冒的,不拼哪有出头之日? 安久嘴角噙着微不可查的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阳光疏漏,那微扬的凤眸里像是燃了一簇火,她觉得这姑娘与“如焰”这个名字很配。 “你!”满香捂着脸,眼泪扑簌簌落下,狠狠瞪了梅如焰一眼,丢下她们跑了。 雯翠叹了口气,“十四娘,十五娘,我们回去吧。” “为何要回去?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咱们。”梅如焰道。 雯翠凑近她小声道,“刹云居这位老夫人护犊子,可没什么道理可讲,她的雷霆之怒,寻常人可承受不起。” 梅如焰凤眼一扬,“能打死我不成?” 说完,追着满香的身影去了。 雯翠心里也痛快,怕梅如焰一个人吃亏,便怂恿安久,“十四娘,咱们去看看吧,万一……也好有个照应。” “那去看看吧。”安久道。 有这热闹干嘛不看呢?她与梅如焰是一起的,只需跟着,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功劳自有她一份。头儿由旁人出,她也一样能笼络祖母的心。 两人刚走道院门口,便听见里面闹腾起来。 安久站在门口望了望,只见院里十来个粗实婆子把梅如焰围起来,而正对门的廊上放了一张坐榻,两侧婢女静立,一个五旬有余的老太太正在往瓶中比划着插花,一身鸦青色褙子,金纹钩缠,满头银丝如霜,面上已有皱纹和几点浅褐色的老人斑,但因她很白,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 阶下,满香捂着脸怒视梅如焰。 “见过婶祖母。”梅如焰从容行礼。 “哎呦!这是怎么了?”雯翠赶紧上前,笑着给二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雯翠参见老夫人,不知十五娘犯了什么错,怎得劳老夫人摆出这样大的阵仗?” 那位老夫人恍若未闻,一门心思的玩插花。 安久靠在院中一棵银杏树下坦然然的看热闹。 几个侍婢频频看向她,但奈何二老夫人刻意晾着大房那边的人,她们不敢出声提醒。 隔了小半个时辰,二老夫人终于完成了一瓶姹紫嫣红的大作,一旁的侍女忙恭维夸赞。 “唷,这院子里怎么还蹲着两个呢?”二老夫人好像才看见梅如焰和雯翠两人。 侍婢们奉茶的奉茶,捏肩的捏肩,还有人小声提醒道,“老夫人,那边杏树下还站着一个呢。” 待老夫人诧异的转过头,瞧见一个葱色衣裙的小姑娘正缩在树干旁,看起来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热闹看完了,安久垂着脑袋,挪步往院子中间站了站,“见过婶祖母。” 老夫人端起茶杯,诱导安久,“你说说,那两个人犯了什么错儿?” 安久转眼看着雯翠和梅如焰,认真道,“就看见一个犯错的。” 两人的心突的一下提了起来,安久没有同她们一起挨罚,现在又眼巴巴的看着她们,不是要倒戈吧。 安久的目光暗示,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口中犯错的人是在雯翠和梅如焰之间,毕竟实际上只有梅如焰动手打人了。 老夫人温和道,“哦?谁犯了错?” 安久抬手指着满香,“她。” “哦?既然是满香犯了错,她们怎么主动请罪呢?”二老夫人疑惑道。 安久很严肃且真挚的望着二老夫人,“因为这几个婆子都很凶,她们怕挨打。” 眼看诱导内讧泡汤,二老夫人失去耐心,也懒得装下去,将茶盏往院中狠狠一摔,“还没人敢在我这里动手!你们两个目无尊长,欺负到我老婆子头上,还想好生的离开?给我打!” “慢着!我们姐妹打的只是个下人,何曾欺负过婶祖母!”梅如焰争辩道。 安久眼看自己也逃不过打,便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是啊,一个贱婢怎么配称我们的尊长。” 含沙射影,气的二老夫人险些背过气去,但倘若发火,岂不是承认了自己是贱婢? 一口气憋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二老夫人按着心口努力按压怒气。 “我们姐妹都是孝顺的人,婶祖母要是真气的慌,只要能消气,就算为了一个侍婢把我们打死又如何呢?”梅如焰笃定二老夫人不敢。 正在给二老夫人揉肩的婢女悄悄道,“老夫人,若是真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让避香居那边抓住了话柄,让她们给满香道个歉,折辱折辱岂不更好。” 二老夫人想想也是,叫她们给一个侍婢低头也挺痛快,“罢了,不与你们小孩子一般计较,给满香道个欠就回去吧。” 梅如焰道,“婶祖母还是打死我吧,我宁死不会给一个下人低头!” 安久又跟了一句,声音控制的不大不小,“别傻了,婶祖母没长着梅氏的骨头,也没长着梅氏的脸皮,折了打了,可一点不会疼。” 二老夫人霍的站起来,气的浑身发抖,她张开嘴正欲说点什么,突然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向后倒。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老夫人被气晕了!快去请医女!” 安久伸长脖子看了几眼,手被一个人拉住,她条件反射的捞过来就想给一个冲膝。 “阿九。”梅如焰惊呼。 梅久灵魂与身体的契合度比安久高的多,她猛的一惊,瞬间控制身体,整个人的动作生生顿往前扑。 “二老夫人身体不好,经不得气,快走快走。”雯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催促两人趁乱离开。 之后短短一个下午,梅花里近千口人都知道了刚回来的十四娘和十五娘把二老夫人给气晕了。 刚来就“扬名立万”,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第七章 狼外婆 第七章 “你怎么能如此出言不逊!”梅久在心里数落安久。 安久轻描淡写的道,“瞧那派头还以为是个能打耐摔的,谁知道她这么弱!再说敌人嘛,气死一个少一个!” 梅久纠正道,“她是婶祖母,不是敌人。” 安久懒得同她掰扯道理,“我最近手痒痒,非得弄死个人玩,你说吧,是你自己死还是让那个婶祖母死!” “我……”梅久咬牙道,“要杀就杀我,不许害我亲人!” 安久愣了一下,旋即感受到梅久极度的紧张,她也开始不舒服起来,于是恶狠狠的道,“不杀人也行,你必须把胆子练练,不然就先杀你再杀你全家!”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梅久又怕又忍不住想反抗。 恰恰就是这种小小的挣扎,使得安久想拨着她玩,“怎么会?你不可以侮辱的品格,我想讲理的时候也很讲理的。” 梅久胸口憋了一股子气,“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嘶,不过是说几句话,不许动情绪!”安久浑身难受。她想到现在的情形,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就像没事在自虐玩,还是精神流中比较高端的那种。 梅久眼眶发红,闷声不理她。 雯翠端着茶点进来,见梅久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脸色还有点微白,以为她在害怕,便安慰道,“娘子不用放在心上,二房除了二老夫人,其他都是讲理的人,不会怪罪娘子。二老夫人心脉不好,全家上下都顺着她的心意,她顺心日子过惯了,如今竟是遭不得半点气,压根怨不得娘子。” “雯翠,谢谢你。”梅久道。 雯翠笑笑,凑近她小声道,“三夫人若是知道了,非但不会为难您,还得谢您呢!” “三夫人不是二老夫人的媳妇?”梅久疑惑道。 “是啊,天底下哪家婆媳真是一条心?三夫人和二老夫人面和心不合。”雯翠伸手扶她起来,“娘子折腾了一天,吃点糕点垫垫。” 外面天色擦黑。 刹云居中,二老夫人额上敷着汗巾,正对着一个中年男人诉苦,“老三啊,娘是没长着梅氏的骨头,也没流着梅氏的血,可娘嫁进梅氏四十年,说什么做什么不是为了梅氏!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竟然说我是外人!” 中年男子道,“娘,您让梅氏的主子给一个下人认错,叫我们梅氏的脸往哪儿放?” 二老夫人蹭的从床上坐起来,指着他道,“你……白养你这个白眼狼,居然向着外人说话!” “快别说了。”一旁的华裳妇人见气氛差不多了,便阻止了丈夫继续说话,她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来握着二老夫人的手,“娘不过是关起门来教训教训无礼后辈,哪儿就扯到梅氏脸面了?” “就是!”二老夫人的气终于顺了些。 三夫人道,“都是那个不更事的丫头出的馊主意,一个丫头,竟然妄想让主子低头,真是狼子野心,亏得娘明事理,没有同意。我看呐这个丫头也不能留了,赶紧处理掉,儿媳给您挑个更好的。” 二老夫人脸色一僵,心知自己又掉进坑里去了,当下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玉微居。 雯翠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三夫人的心眼子多,若不是二老夫人辈分摆在那里,压了一头,就是一百个摆在三夫人面前都不够看。” 梅久没想到里边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想不通就不再去想,“雯翠,我可以去和娘亲一起睡吗?” 雯翠还没有回答,安久强烈反对,“不许去!” “娘子暂时不要乱跑,不过可以请嫣娘子到玉微居来。”雯翠端着托盘出去。 安久绷紧声音,“旁边睡一个人的感觉多恐怖啊!” “这有什么?”梅久不解道。 “旁边睡着一个人,第二天早上就变成尸体,不恐怖吗?”安久这话不是吓唬梅久,她是通缉榜上赏金最高的狙击手,被众多高手追杀养成了她晚上睡觉地方不留活物的习惯。 梅久打了寒颤,带着哭腔道,“我一个人睡。” 睡前梅嫣然来看梅久,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奇怪的是,屋子里没有留灯,也没有丫鬟值夜。梅久并不知道寻常大户人家的规矩,所以也不以为怪,只是四周一片漆黑让她很怕。 “安久,你睡了吗?”梅久缩在被子里颤声问。 她与安久共存,虽不能得到她的记忆亦不能感知她的情绪,但莫名的总有些亲切感,相比于黑暗中未知的危险,安久不算最可怕了。 安久懒得理她。 “我现在能听到很远的声音,我很害怕,心跳却没有以前那样快,好像也不是特别害怕。”梅久自言自语。白天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这种感觉还不是很明显,在这夜深人静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甚至能听见野外的狼嚎声。 安久暗叹,原来梅久也继承了她的能力,看来谁是最终的胜利者还说不定!至少以目前的形势分析,梅久是占了优势,她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需要寻找什么方法去控制这具身体。 想到这里,安久心中一动,轻咳了两声,以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我在。” “能说说话吗?我害怕。”梅久突然能听到、感知到深夜之中那么多东西,原本安宁的夜晚突然变得恐怖起来。 “不怕我了?”安久问。 梅久不答话,怕,当然怕,但是眼下最怕的是听到的一些似落叶轻擦、又似是人踮着脚走路的声音。 “你没有必要怕我,我是只是近段时间找个地方落脚,恰巧就找到了你。”安久搜肠刮肚的想着从前看过的一些鬼怪奇谈,“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我落脚,你能承载我,说明我们有缘分,你这是在做好事,以后必会有福泽。” 福泽!笑死个人了,安久觉得扮演狼外婆真的很不错。 安久知道的鬼怪故事很少,但她认为糊弄梅久这个智商足够了。 果不其然,梅久很高兴,“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 “好姑娘,你说的没错。”安久积极的给予肯定,她当然不是坏人,因为她是恶鬼。 “你先睡吧,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靠近。”安久声音突然转冷,“但我保护你可以,你也得保证不能将我的存在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懂的。” “好。”梅久一口答应。 有了陪伴,梅久精神渐渐放松,很快陷入睡眠。 安久伺机控制身体下床活动。 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非要一个人成就另外一个人,她绝不做那个牺牲品!如果两个人能够共存,她亦会想尽办法杀死或驱逐梅久的灵魂——因为她永远都是一个人,不需要多余的附属。 不知道怎样才能抢夺到身体,但她首先必须要让自己与这具身体磨合。 安久能辨出这屋子周围有不下于五个人,她不能弄出太大动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安久便在屋里先做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的运动锻炼身体。 一试之下才发现,这具身体真是烂透了! 安久趴在地上,这小细胳膊居然连一个俯卧撑都撑不起!她用意志力咬牙强撑才做了五个。 过犹不及,要循序渐进,安久没有勉强。做完俯卧撑,她又做了二十个仰卧起坐。 之后,她便坐在床上练习手指操,这不仅有利于她控制肢体,也能够锻炼身体的灵活度。 折腾了大半宿,安久才恋恋不舍的合上眼。 清早。 梅久醒来,感觉全身都像灌了铅一样,甚至连眼皮都十分沉重! “娘子,今日要去前院拜见阿郎和族老们。”雯翠敲门提醒。 “进来。”梅久想撑起身子居然都不能。 雯翠推门进屋,待到里间看见她脸色苍白眼底乌黑,被吓了一跳,“娘子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梅久声音虚弱。 雯翠探了探脉,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以为是自己的医术不行,着急道,“这可怎么办,见族老的事情耽误不得呀!婢子去请医者。” 话音未落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可见真的很着急。 不出片刻,梅久隔着纱帐隐约看见雯翠领着一名长须老者进来。 老者在床前坐下,雯翠将梅久的手腕放到帐外,在手腕上覆了一块薄如冰消的丝织物。 老者手指搁上来,探了须臾,“娘子身体康健,只是过于劳累,许是还未休息好,继续用前日开的食补方子,不出五日便能恢复如初。” “可是刘大夫,今日娘子要去见阿郎和族老,可有法子让娘子能下床?”雯翠道。 刘大夫道,“不用药也能下床,不过是累了点,十四娘坚持一下吧。” “多谢刘大夫。”雯翠送刘大夫出门。 回来后,雯翠拨开床帐,“娘子,今日的事情分外重要!您坚持一下。” “嗯。”梅久艰难的撑起身子。 雯翠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日常的梳洗装扮。 今日衣着是烟色,十分素净,头发也是只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不加任何装饰物,“家中规矩,面见族老时不可华丽装束。” 梅久微微笑道,“还是这样自在。” “嗯。”雯翠笑着在她脸色扫了淡淡的粉,掩住眼底的青色。 ———————— 这几天看了《伪宋》的各项数据,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每日惶惶的蹲守电脑前面刷新,怀疑是我看花眼了。何德何能啊,让大家如此厚爱和支持!不管是投了PK票,还是日常票,还是留言,还是收藏,袖纸都感激不尽,在此就不一一提名感谢了(我也提不过来啊,泪),看来不拼老命写这本书是不行了!握拳。 第八章 桃花含笑莫思归 第八章 梅久的衣着与昨日很是不同,没有华丽装束就算了,还特地加了腰带,将身体裹的曲线毕露! 这是什么情况?梅久再是不了解豪门大户的规矩也察觉出怪异了,“雯翠,为何穿成这样?” “是规矩。”雯翠回答的干脆利索。 梅久碰了个软钉子便不敢再问。 一路沉默,直到玉微居门口,雯翠扶着梅久上车之后才道,“娘子若是困,就眯一会儿,到了婢子叫您。” “好。”梅久如蒙大赦,靠着车壁闭上眼睛。 等梅如焰也到了之后,马车才缓缓行驶。 车行的比较平稳,轻轻摇晃的感觉让梅久很快昏昏沉沉。 梅如焰小声问雯翠,“姐姐身体不舒服?” 雯翠摇头,轻声道,“只是昨晚休息不好。” 梅久比较胆小,在人前总是一副讷言柔弱的样子,昨日突然言辞锋利令人难以招架,让梅如焰颇为疑惑,现在看着她恢复从前模样,不知怎的,她心里安稳了许多。 或许,这样的梅久比较好糊弄吧。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马车停住。 雯翠轻轻推了推梅久,“娘子,到了。” “嗯?”梅久睁开眼。 雯翠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子在梅久鼻下晃过,刺激的气味呛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股清凉之气从鼻腔之冲脑海,顿时清醒很多。 梅府占地面积很大,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建筑,就连家主和族老所在的地方也都是青砖黛瓦,朴素至极。 几人刚刚下车,便看见正堂门口的屋檐下一名华服少年长身玉立,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低垂的火红枫叶映着白玉脸旁,明眸璀璨,干净倜傥。 安久醒过来正正瞧见这一幕,啧啧赞道,“好个人模狗样!” 梅久微微皱眉,暗暗道,“你就不能说一句中听的话?” 安久打个呵欠,“昨天说的话难道不中听?那个老太太明明都激动的晕过去了。” “是被你气的。”梅久提醒。 安久道,“昨天说过,你不用特地强调,我又不健忘!你听不出这是个笑话?” 拿自家亲人开玩笑令梅久很不悦,“哪里好笑!” “那你真没幽默感。”安久得到一个结论,然后透过梅久的眼睛看见那个华服少年朝这边走来,就自动转为看热闹模式。 少年英姿勃发,在梅久面前一步停下,高大的身形给人一种强烈压迫感,梅久呼吸几乎停止,在少年一个灿烂的笑容后又陡然加速。 心脏被迫不正常的加速波动,让安久简直都快疯了,她腰上系着一根直径一厘米的绳子从三十楼跳下来感觉都没现在刺激! “十四娘如雪。”少年笑着又看向梅如焰,“十五娘如焰,我猜的没错吧。” “你是?”梅如焰不答反问。 少年道,“算起来,我是你们表哥,我姓莫,名染,字思归。” 雯碧雯翠微微蹲身行礼,“见过郎君。” “咱家姑娘不是不外嫁?哪来的表兄?”梅久道。 莫思归盯着梅久,一双桃花眼中含笑,“凡事都有例外。” “勾引。”安久透过梅久的眼眸炯炯有神的看着莫思归,“赤裸裸的勾引,这种少年太风骚太放荡了!” 她的词汇很露骨,梅久脸颊泛红,垂眼不敢直视莫思归,心中觉得安久说的很有道理,一见面就乱抛媚眼的男人,很是轻浮。 两人意见头一次达成一致,梅久很高兴,却不想安久接着叹了一句,“好喜欢。” 好喜欢虐这样的人! 安久正在努力扮演和蔼可亲的狼外婆,因怕梅久觉得她这个喜好很暴力,所以生生忍住后面几个字。 她嘴里叹着喜欢,情绪却不曾波动毫厘,倒是惊的梅久不自觉的发出声音,“啊?” 莫思归诧异,“表妹?” “啊,我……我……”梅久想说点什么,但是脑子一团混乱,窘迫道,“没事没事。” 莫思归了然,一般小女子乍一见到他都有几分害羞,哎呦唷!都是太俊惹得祸,天生丽质什么的真困扰呀。莫思归袖中抖出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掩饰自己忘形的笑。 梅如焰瞧着两人你来我往,轻轻扬了扬嘴角,心领神会。 莫思归调整好情绪,收起扇子,换上一脸严肃,轻咳一声,“族老们都还没来,两位表妹先到偏厅坐一会儿吧。” 一个外姓人反客为主,实在很怪异,梅如焰看了雯碧一眼。 雯碧垂着眼皮,只当莫思归不在场,“表少爷的娘亲早过世了,表少爷一直长在梅府,跟自家郎君没两样。” 梅久偷偷瞟了莫思归的脸色,见他面不改色,心中暗想,被人当面这样介绍应该很不好受吧? 安久嗤道,“先吃萝卜淡操心。” 梅久以为她在吃醋,连忙解释,“我、我对他没有意思。” “跟我有什么关系?”安久顿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能感受到梅久的肢体感觉,“不对,有关系!你不准和他发生关系,否则我剁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从这恶毒的话中,梅久反而更认定她是在吃醋,所以理解的保证道,“不会不会。” 安久满意的嗯了一声。 在偏厅里坐了一会儿,有下人进来通报,“阿郎与五位族老马上到了。” 莫思归起身,“两位表妹一起出去恭迎吧。” 两人应声,跟着出了偏厅,站在正堂台阶一侧迎接这个家族的掌权者。 少顷,梅久看见一大帮人簇拥着五名须发花白的老者和一名中年人,这六人皆是素衣布袍,中年人羽扇纶巾,面相清癯,眉目祥和自得,竟是颇有隐士之风。 那几位老者看上去都年过花甲,然步履生风,健壮依旧。 中年人走到梅久几人面前,眼光淡淡扫过,未曾停步,径直进屋去了。 莫思归轻轻叹了口气,走在最后一名老者举起拐杖便敲了他脑袋一下,“小小年纪作何叹气!” 莫思归非但不受教,反而笑嘻嘻的道,“您不也不瘸,为何拄着拐杖!” 老者恨恨瞪他一眼,“小兔崽子!明日见真章!” “放马来呀!”莫思归不以为怵。 待所有人都进屋,莫思归看见梅久脸色苍白,“别怕,不过是几个怪老叟。” 莫思归说了什么,梅久根本没有听见,她满脑子都是安久的声音,“是不是很累?很想睡觉?想想你那软绵绵的床,躺在上面多舒服,是不是觉得坚持不住?不如你先睡,我来替你一会儿?这么大的阵仗多可怕呀……” 第九章 壮烈 梅久经历生死逃亡,昨日才从虚脱中渐渐恢复,又被安久控制着运动累到半死,这会儿真是太想休息了…… 梅如焰走在梅久后面,看见她身子一晃,径直向后倒,忍不住惊呼一声伸手去接她。 莫思归闻声,旋身想拉住她,梅久闭上的双眼倏然睁开,一双映着红枫微带戏谑的明眸,陡然闯入他的眼帘。 安久趁着他怔愣的瞬间,顺手拉住他的腰带,借衣物遮掩,另一只手如蛇一般穿入他两腿之间,攥住一把肉,竟是用此借力将自己整个身体带起来! 这个力道,怕是指甲都扣到皮肉中去了,而在外人看来只是抓了一下腰带而已。 莫思归痛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盯刚才还一脸羞怯的表妹。 “多谢。”安久挑挑眉,低头剃了剃指甲。 “快进去吧。”莫思归一瘸一拐的登上阶梯,衣物摩擦大腿内侧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安久知道现在控制梅久的身体没有太大意义,她只是不想放过任何灵魂与躯体磨合的机会。 进入正堂,安久见莫思归没有太拘谨,行的都是寻常礼数,亦放松了许多,学着梅久平时的样子欠身行礼。 正堂里摆设看起来简单朴素,但是安久认得光是那几把扶手椅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地面上铺设的地板乍一看像是木质,再仔细一瞧竟是竹子,这些竹子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平,衔接的严丝合缝,表面打磨光亮,犹如一整片地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屋里每一个地方似乎都很寻常,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可见处处都极为讲究。 “都免礼。”家主温声道。 三人直身,便听他接着道,“十四娘、十五娘才回家,今日认认诸位族老,顺便拜师。思归已是启长老定下的徒弟,今日与两个孩子一起行拜师礼。” 安久心道,不是说要入族谱吗?怎么改拜师了?这家里传达的任务也太不明确了吧!随机应变有风险啊。 “十四娘、十五娘。”家主唤道。 安久与梅如焰抬头。家主清癯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羽扇,“我们梅氏虽是商贾人家,但向来注重施教,我们梅氏的儿女,都是文武双全,从来没有不学无术之辈。而且,只有被某一位族老认可,拜了师之后才有资格将名字写进族谱里。你们可有疑问?” “无。”两人齐声道。这能有什么疑问,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说资质差的孩子不被家族承认。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游戏规则都不清楚的地方,不知道不能入族谱会有什么后果……安久略有些危机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样也不会,要不要把梅久唤醒呢?若是梅久上阵,自然样样不成问题。 家主令人摆上考验琴棋书画的用具,“你们两人从中择两样。” 梅如焰道,“姐姐擅长笔墨,这琴棋就给我吧?” 她说的好像很成全,其实本身就很擅长琴棋,她在妓馆中被养大,这些娱人的技艺学的最好。 安久也很满意,果断点头答应。不懂琴棋不能乱表现,但是用毛笔写几个字还是可以的,最多不过美丑之分罢了。 “姐姐先请。”梅如焰道。 安久略略回忆一下握毛笔的方法,等侍婢铺好纸张,便大笔一挥,抱着丢人现眼的壮烈情怀写下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等挥笔的果断、潇洒劲儿让家主和几位族老很是欣喜,待她一落笔,便有两位族老忍不住上前观看。 “这……字写的差先不说,这个格局是怎么回事!”一名族老指着纸上横排写的字,又指了指中间的逗号和感叹号,“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安久不悦:死老头,能写出来你就将就着看!挑什么挑! 另外一名族老也有点失望,只是想起方才她挥笔的架势,多少又存了一点希望,“你还会点别的不?” “会很多。”安久心平气和的同他道。 老人家很高兴,但安久又补充了一句,“水平都和书法差不多。” 老人家拉下脸,训斥道,“小娘子家家的,休要说话大喘气!” “是。”安久答应的很干脆。 那族老搔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白发,“你真是嫣娘子的娃?不是她随便捡来糊弄咱们的吧?” 安久保持沉默。 其余人也都过来看了一眼,俱都失望的摇摇头,返回座位。 倒是方才与她对话的那位族老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望,反而在认真打量她。 既然安久已经承认自己其他水平都和书法差不多,那就没有什么考量的必要了。 接下来是梅如焰弹奏和破围棋残局。她琴艺技法娴熟在她这个年龄段能有如此造诣已经很是了得,有四位长老频频点头,只有方才那位长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久。 安久也回望着他,但这老头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腰背佝偻,一身灰蓝色的布袍,鸡皮鹤发,脸色褶子堆的五官都模糊了,稀拉拉的头发在脑袋上窝了一髻。 惨不忍睹!安久索性别过头,左手边的莫思归就好看的多。 “不错,这个女娃老夫留看。”其中一名族老在梅如焰破完棋局之后便开口道。 留看,大体意思就是先标记好待定,接下来通过所有的考验之后他才会决定收不收,倘若不收,旁人才能考虑。 安久很奇怪,这样典型的霸王作风,其他人竟都无异议。 家主道,“嗯,十五娘心思敏捷,跟着闲叔很合适。” 梅如焰心中大喜。 安久这才明白,原来这五位族老所擅长的不同,他们打算因材施教。 家主令人撤下器具,起身对堂中三人道,“跟我来。” 所有族老起身,跟着家主进了左侧的门,安久几人也随后跟上。 一入房门,光线陡然变得极暗,安久略适应一下眼睛,放眼看去,屋内木架上放满兵器,她正欲仔细观看,就感觉到有右前方一道目光紧锁自己,忍不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然后,正瞧见一直盯着她的那个族老咧嘴笑的很欢。 第十章 因为太小了 第十章 家主开口道,“你们自行挑出一件合眼的兵器。” 安久闻言收回眼神,抬脚往里面走。 梅如焰刚刚踏出一步,便踢到了木架一角,咣啷啷掉下几支兵器,吓得她连忙蹲身请罪。 “无妨,继续。”家主道。 梅如焰微微松了口气,行动更加谨慎,隔了一会儿,眼睛总算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动作才稍微放开一些。 莫思归平常动作都极为缓慢优雅,只有几位高手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突然解开了功力对七窍的枷锁,他们都看向启长老,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莫思归第一个挑到武器——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一支杏花儿,旁边题字“一枝红杏出墙来”,落款是燕无道。 他根本看不清这把扇子与普通折扇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这诗是极好的。“红杏出墙”,好寓意! 启长老脸颊抽动,闲长老轻笑道,“这小子真是合老夫脾性,若不是天赋不对,老夫真想将他收入名下。” 梅如焰看了一会儿,在几件乐器前停住,“琵琶、古琴,这些也能算是武器吗?” 也对,行香馆那等销金窟中,哪个男人不是在靡靡之音中醉生梦死?梅如焰对这把焦尾琴很感兴趣,但她刚刚脱离妓馆,对这些技艺很是抵触。 她正要移开视线,却听家主道,“根据自己心里的直觉去选,不得思虑其他。” 梅如焰愣住,在焦尾琴前站了许久,终于伸手将它托起来。 两人都已经挑好,最先行动的安久却迟迟没有找到一件称心如意的。在安久心里,任何武器都无法媲美狙击枪。没有狙击枪,一捆炸药也好呀! 相比于冷兵器,安久内心显然更喜欢热兵器。 一直关注她的佝偻族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横了一把长弓在她面前,混浊的眼眸中似闪精光,“你看这个怎样?” “弓?”安久屈指弹了弹弓弦,评价道,“力太小。” 族老把弓往她手里一塞,嫌弃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能拉动它就不错了!来,拿着,别嫌七嫌八!” 安久摸摸把那张比她还高的弓,跟着族老出来。 在这里是注定选不到她最和心意的武器,而且,她现在心中疑窦丛生:她从梅久的记忆中得知这个年头是大宋庆元七年,不是南宋吗?这个时候的女子不应该是三从四德的贤良淑女吗?大家族里教授女子琴棋书画就算了,怎么还让舞刀弄枪? 安久记得有个“穆桂英挂帅”的事情,只是想不起事情发生在南宋还是北宋,难道说,其实宋朝没有想象中那么封建? 出了兵器室,家主与族老各自落座。 “闲长老认为十五娘如何?”家主侧头问道。 闲长老微微颌首。 “至于……十四娘?”家主目光在屋内看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位与安久交流最多的长老身上,“智长老可是有意?” 智长老嘿嘿笑道,“嗯,老夫收了。” “抱歉,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安久道。 智长老枯枝一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心若止水。” 从进入屋内开始智长老就一直在留意梅如焰和安久的表现,梅如焰一双眼睛很灵动,能看出心中在衡量计较许多事情,而安久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实力撑起这种自信,这有三种可能:一是傻,二是毫不在意,三是一颗心静若幽谷。 安久的表现显然不可能是傻的,智长老也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不在意这些俗事,所以他揣测是最后一种。 既然智长老坚持,家主便不再质疑,“既然这样,你们先去下去松泉沐浴,明日一早行拜师礼。” “是。”三人郑重施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家主打发了下人,屋内只余下他和五位族老。 闲长老首先道,“三叔,你七年未收徒,今日怎么会……” 明长老接着道,“是啊,十四娘文墨不通且不说,行走间脚步虚浮,身体底子不佳,亦不是练武的材料,只就一张脸长得极好,像她这样符合放出外嫁条件,强留下来,怕是……” 智长老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抖开,赫然就是方才安久写的那张! 在场都是高手,却无人发现他何时拿走的! “字虽丑,但笔锋果断,柔中隐带锋利刚劲。”智长老迎着光眯眼看光从纸上透过,全无方才玩闹的模样,“你们发现没有,从正堂进入兵器库,连思归都停顿一下,她却没有任何适应的过程,上天赐给她一双好眼。” 智长老当得一个“智”字,自然不是寻常人物。他十四岁就考中状元,因文武双全,样貌俊美,颇得圣恩,于是留京做官,十七岁时梅氏家族面临危机,他放弃了大好前程辞官返乡,作为家主一手扶起梅氏,四十岁时将家主之位转交,开始四处游历,十年后返回梅花里,成为梅氏长老。 一生有点遗憾,但大致上也十分平顺。 “唉!由于心境之故,我弓道已经渐归于平和,缺少杀气,我这辈子怕是没有指望了,但愿有生之年能见着真正的弓道!”智长老对众人都不看好的十四娘竟然寄予了毕生的希望。 屋外,枫树林荫道上阳光疏漏。 莫思归拦住安久的路,“你是不是应该为刚才的事情解释一下?” 梅如焰不愿搁在中间,便道,“表哥和姐姐先聊,我先去沐浴。” “好。”莫思归客气道。 梅如焰弯起眼睛,抱着焦尾琴,心情大好的随着雯碧离开。雯翠亦识趣的退开两丈。 “解释什么?”安久问道。 莫思归含笑望着她,依旧没有发怒,“你抓我肉。” “啊,你不会想抓回去吧?”安久道。 莫思归坏笑,唰的一声展开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折扇,“表妹抓的地方真让人害羞,不过表哥喜欢。” 安久扯起嘴角,垂眼看着他的裤裆,“呵呵,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本来是想抓那条把儿,谁知道太小,手一空就抓到别处了。” 第十一章 事大了 “你!你!”莫思归将折扇一扔,伸手就去解腰带,“你等着,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雄伟!” 安久抱臂,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模样。 一个小娘子怎么能这个德行!莫思归准备吓唬吓唬她。 梅久小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红枫林里,而面前的莫思归一脸狰狞的在解腰带,当即心肝一抖,下意识的捂脸惊叫,“流氓啊!流氓啊!” 莫思归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他本来就没有想脱光衣服,只不过是想试试她究竟能逞强多久。 正堂内正在谈事的家主和族老们听见尖叫声,均愣了一下,而后纷纷起身出来。 众人站在正堂门口便看见雯翠扶着浑身颤抖的梅久,对面莫思归正在惊慌失措的系腰带。 “怎么回事?”家主走过来问雯翠。 雯翠身怀武功,距离两丈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是自家主子的话万一被长辈们知道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娘子从正堂出来,郎君就拦住娘子,说有事询问我家娘子,奴婢就避开了,方才听闻娘子惊叫才急急赶到,看见,看见郎君衣衫散乱的抱住娘子……” “莫思归!你给老夫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智长老暴跳如雷,他七年不收徒,刚收了一个就被人轻薄,这还了得,当他死了还是怎么着! “这都是误会!十四娘说要看……看看……”莫思归发现这件事只会越描越黑,果断住口,只好求饶似的看向十四娘。 谁晓得,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气的他险些将一口陈年老血吐出来——这个刚刚还满身王霸气的少女此时此刻正六神无主的缩在丫头怀里浑身瑟瑟、泪流满面! “先扶十四娘回去休息。”家主对雯翠说完,转身看了莫思归一眼,“你跟我来。” 莫思归依言尾随,边走边向启长老投去求助的目光。 启长老竟然正在老老实实的做围观群众,甚至连幸灾乐祸都没有,这让莫思归心惊胆战。 他本就是外姓,因为父母早亡才寄养在梅花里,不知走了哪门子的运,竟是入了启长老的眼,能允他入梅氏族学,如果今日因为自己的轻浮举惹怒智长老,那他入族学的事多半要泡汤! 莫思归暗自咬牙:梅如雪!倘若入不了族学,老子绝不让你好过! 他此时此刻恨极了梅久,倒不是将错全都归诸于她身上,只是觉得她一时羞怯、一时嚣张、一时又装作楚楚可怜,实在是卑劣可恨! 梅久惊魂未定的被架回玉微居,缓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喂!”安久暴躁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事至于你这样鬼哭狼嚎!” 方才梅久心脏突然的剧烈反应几乎要把她的魂震碎,紧接着又是长时间的不规律搏动,这让习惯匀速心跳的安久难以招架。 安久已经很多年没有暴怒,现在却想端起一架M134把梅久轰的连渣滓都不剩。 梅久被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作甚!” “我c,我现在除了大声还能干什么?你简直挑战了我容忍白痴的底线!”那种全身瘫痪一样的无力感让安久狂躁不已,她现在真是宁愿当初被爆头之后死个透,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想到“折磨”两个字,安久迅速抚平情绪:不是没有机会逃脱,现在只是试炼而已,怎么能够产生退缩的念头?!她面对挑战,何曾有过半点怯意! 念头瞬息而过,安久语气平和的道,“你那个表哥根本没有恶念,只是在逗着你玩,而你方才鬼哭狼嚎惊动了族老,他的前途很可能会被你毁了。” 梅久被安久吼的两眼泪汪汪,正在酝酿一场大雨,听见这话突然怔住。 “我问你,你看见他裸体?”安久耐心的引导教育。 梅久窘迫道,“未曾。” “他对你动手动脚了?”安久再问。 梅久仔细想想,莫思归伸手过来捂住她的嘴是在她叫喊之后了,于是诚实道,“也未曾。” 安久道,“事情有轻重缓急,这等事情,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弄清楚情况再做出反应?” 听安久话中意思,这是一件小事,梅久立刻义正言辞的反驳,“名节贞操于女子来说是比命还大的事!” “……”这没法儿沟通啊! 今日之事让安久也有所反思,她不了解现实状况就轻举妄动,是事情发展的诱因,再则她不是个甘于忍气吞声的人,被人调戏,她肯定是不能叫那人全身而退。只不过她既然敢惹莫思归就是有本事收拾残局,但梅久未必有能力收拾。 看来日后必需低调行事才行…… “算了,这事儿我也有错,事情已经惹出了,就必须得收拾残局……” 梅久很高兴。 两人好像第一次很有默契,顿了一下,同时道: “那我同家主说清楚,还表哥清白。” “杀了他,永绝后患。” 安静许久,梅久惊疑道,“你……你说什么?这件事情是我们的错,怎么能这样对表哥?” 安久认为这件事情是自己的错,但不知为何,听梅久说“我们”时,她灵魂深处泛起一点点涟漪泛起,她沉默了一下,询问了她认为是个“白痴”之人的意见,“这等情形下通常不是以考虑己方利益为主吗? 梅久急道,“且不说他是我表哥,那可是一条人命,杀人要偿命的,再说他也不一定会怀恨在心啊!” 安久哼哼道,“那就看你表现了,倘若你下回再一惊一乍,我杀人没商量。” “好。”梅久忙不迭的答应。 到傍晚时,雯翠打听到了家族对莫思归处罚。 莫思归未符合家族考校,不予入门,没有资格入族谱,亦没有资格入族学。 梅久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片惨白,就因为她一声不明真相的尖叫,就生生毁了莫思归在梅花里扎根的机会! “不行!我……” 梅久话为说完,便被安久打断,“你现在过去,除了把自己搭进去,没有任何作用。” 安久承认自己的错误,但不代表就会对莫思归心存愧疚,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他自己举止轻佻,也不会掉进自己挖的坑里去。 “问问雯翠,莫思归的背景。”安久道。 第十二章 梅氏的诅咒 “雯翠。”梅久不知道现在该干些什么弥补过错,只好依言问道,“表哥的家里没人了吗?” 雯翠看着眼前这个柔弱少女,心中觉得很怪异。在大家族里生存的人,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再正常不过,梅久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应该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吧,可是她觉得梅久的两面太极端了,一会儿暴力、口无遮拦,一会儿又羞怯小心,好像完全没有关系的两种性子,真的能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吗? 雯翠心中计较着,面上不改温和,“不知,丹娘子生莫郎君时难产没了,姑爷是杏林世家,是太医院御医,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革职,听说因觉得无颜回乡,出了汴京,在郊外长亭便服毒自杀了。” 在组织没有任务时,安久有时会接外单,接触的多了,所以一听这件事情的始末,就直觉莫思归的父亲不是自杀。 梅久没有想的这么深,只是唏嘘,“怎么能为了脸面扔下幼子呢?” “是啊!”雯翠叹道,“姑爷家是两代单传,就只剩下这一根独苗,姑爷怎么就舍得呢?枉费丹娘子豁出一条命替他们家延续香火。” 梅久奇怪道,“咱们家的女儿不是说不外嫁吗?怎么姨母可以外嫁?” “也不尽然的。”雯翠斟酌了一下,才道,“丹娘子是二老夫人的亲生女儿,据说是个绝色美人。百年前梅氏受过诅咒,后代都活不过三十岁,所以留下遗训,梅氏子女都要练武强身健体。有些实在不合适练武的,便只好嫁出去,成为别家的人,也就不会受到诅咒了。” 梅久从脚底板开始发凉。 “漏洞百出!”安久嗤道,“也只能糊弄梅久这种白痴。” 梅久一僵,心道,“有些话你在心里想就好,干嘛非得说出来呢!” “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不说,耳朵长在你身上,你爱听不听。”安久道。 梅久有些恼怒,“你从来都不顾及别人感受吗?” “你了解我吗?不了解就不要胡乱指责!”安久声音微冷。 梅久以为伤害了她,愧疚道,“抱歉。” 安久对梅久的认错态度比较满意,“想当初,我计算了很久,用什么样的速度、角度、距离,子弹射/入人体哪个部位比较不会引起剧烈疼痛感,你敢说我不考虑目标感受?” “你太残暴了!”梅久已经面无人色,她听不懂安久的话,但可以意会意思。 站在一旁的雯翠听不见两个灵魂的内心对话,只看见梅久脸色越来越苍白,还以为是“诅咒”的事情吓到她,连忙安抚道,“都怪奴婢嘴碎!娘子,这都只是传言而已,不会有事。” 梅久陡然回过神,勉强笑笑,脑袋里却是一片浆糊,不知该说点什么掩饰,“我没事,只是……只是心里对表哥……” 很怜悯很愧疚。 被吓唬久了,梅久胆子渐渐大了点,况且与安久魂魄有联系,能感受到她没有恶意。 “这都是命数,不怨娘子。”雯翠安慰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梅久屈膝坐起,把脸埋在腿上。 雯翠起身,临走之前提醒道,“好,娘子不要自责,按规矩这三晚是要在听松院过夜,明日一早行拜师礼,后天开祠堂祭祖。奴婢晚膳时过来叫您。” “嗯。”梅久应道。 待雯翠一出去,梅久幽幽道,“没有什么补救办法了吗?” 安久道,“都说了,这事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补救什么补救,他那种轻浮浪荡的性子,早晚会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早给他提个醒挺好,再说,你以为入梅氏族谱是什么好事情?我看未必。” 梅久脸色剧变,“你方才说‘漏洞百出’,不是指雯翠在撒谎?那诅咒……” “梅氏受诅咒如果是真,为了保住香火延续,让儿子习武就行了,反正女儿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只要嫁出去都是性命无忧,梅氏反而把资质好的女儿全都留了下来!为什么呢?”安久问道。 梅久想了想,叹道,“是啊,果然很奇怪!我想不通。” “我暂时只能想到一个答案。”这也是安久根据这几日得到的信息捋出的结果,“那就是,梅氏要求子女练武,只能够减少后代早夭率,而不能完全避免早夭,因为子女死亡人数太多,如果不把女儿也留下,保不准会门庭凋零!” 所以这么大一个家族,主子才只有六十几个人,这还不知道算不算入赘进来的姑爷!所以梅嫣然才会带梅久逃离!所以梅嫣然对于回家的表现才那么反常! 至于那天夜里,那群黑衣人为什么会追杀梅久,安久还想不通。 梅久张着嘴,满心惊惧,在梅花里一切很正常,不像安久说的那样可怕,但她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且潜意识里相信安久的话。 “不信的话,你现在去找你母亲试试。”安久道。 梅久道,“为何?”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母亲肯定反对你入族谱,所以被软禁了,否则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会不露面?” “我这两天都是与她一起吃饭……”梅久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而且梅嫣然一向是一个行动胜于语言的母亲,她们母女之间感情很好,但沟通并不密切。 安久无所谓的道,“那试试咯?” 梅久顿了一下,旋即下床,略略整理仪容之后把雯翠叫进来。 “陪我去看看母亲吧。”梅久盯着她。 雯翠表情与往常无异,笑容依旧那么可亲柔和,“嫣娘子去陪老夫人说话了,恐怕要留在老夫人那里用晚膳。” “我真的很想见她。”梅久坚持道。 “现在时间还早,去一趟避香居应该还来得及。”雯翠没有拒绝,“奴婢先去派人去看看渡口还有没有空船,让人先禀告老夫人一声,免得惊扰她老人家。” “好。”梅久道。 “你怎么看?我警告你,我容忍白痴是有限度的,不要一再挑战底线!”安久警告道。 梅久默默摇头,“去祖母那里,婢女婆子一堆,我恐怕难与母亲单独说会话。” “这还差不多。”安久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嗯,总算从白痴进步到了蠢货,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我对你身坚智残还不懈努力表示欣赏。” 梅久道,“你不要说这是在夸我。” 安久道,“这是很显然的,你听不出来?” “你说是就是吧。”梅久没有心情和她斗嘴,她本以为回家就万事无忧了,谁知道这梅府处处透着怪异,还有什么可怕的诅咒!梅久是真的迫切想要见到母亲,而不是只为了验证安久的话。 “你不是还有母亲?为什么会被卖到青楼?”安久总算就机会询问。 梅久似乎在刻意回避这段记忆,所以安久怎么搜寻都不能得知,之前梅久对她又怕又戒备,她说一句话就能把小姑娘吓个半死,更别提问问题了。 第十三章 注定不平凡的一生 (捉虫) “我自小就与母亲住在扬州,母亲精通六艺,在扬州以教授商户待嫁娘子谋生,日子过得挺好,她还买了一个丫头专门照顾我。直到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娘忽然把房子变卖,带着我乘船北上……” 脑海中的画面纷沓而来,安久看见了那段记忆。 梅嫣然带着梅久走水路,半途船只遇到伏击,匪徒上船见人就杀,梅嫣然抱着梅久跳下船,有两个匪徒看见母女两人生的花容月貌,紧追不舍。 安久看见眼前都是起起伏伏的水面,并未看见梅嫣然怎样凫水,但她携着一个人,两个汉子居然赶不上,足以说明她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梅久上岸之后就晕了过去,之后怎样与梅嫣然分开都不记得,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洞里,怀中放了一个钱袋,里面是她们在扬州的所有家当。 梅久以为母亲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抱着钱袋在洞里等,直到饿的奄奄一息,被一个猎户捡回家。 那猎户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看见梅久这么漂亮的姑娘竟也没有动歪心思。 猎户将她带回家里救治,一家人都挺善良,但是猎户娘子觉得这样漂亮的娘子放在自己家里早晚是个祸患,便趁着猎户外出,将梅久送到附近的镇子上,让她自行寻亲去。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梅久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清纯,没过两个时辰就被人骗了钱财又卖给人牙子。 了解这段经历之后,安久对梅久的单纯程度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真是蠢的惊天动地!” 梅久道,“我从未出过家门,左邻右舍都是好人,我哪儿知道外面的人原来这样坏!” 安久趁机道,“你也承认自己没有见识,以后我教你做什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做,不许质疑!” “你也是个女子,又能有多少见识。”梅久心里想的是,万一安久叫她作恶怎么办! 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安久都不乐意听,“我跨越千年都不算有见识,什么才算有见识?” “跨越千年?你……是千年以前大户人家的娘子吗?”梅久习惯了安久的存在,对于这个话题非但不害怕,反而十分好奇。 “大户人家?”安久冷笑一声。 梅久突然想到安久手刃亲父的事情,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她内心对安久也十分同情,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愿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呢? 提起过去,安久有一瞬的恍惚,枪林弹雨中的日子浮现在脑海。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参与两国之间的战争,他们组织作为佣兵为B国作战,那是一个很小却很富有的国家,敌国是一个超级大国,组织中五十七个人,目标摧毁敌军在边境上的信号站。 他们的行动一直都很顺利,直到最后一刻三十五个人深入敌营时被三千多人反包围。幸运的是,敌军还没有来得及调动重型火力,当时的场面血肉四溅、断肢横飞。 这一场战役,是安久的成名战,她在外围伏击,一个人干掉了敌军三百六十四个人和一架直升机。在那个大致和平的时代,很多世界排名前十位的狙击手,从业以来杀的人总数才能与她持平。 然而,被包围的三十五人无一生还,就连身处外围的她也差点没有全身而退。 瞬息之间,她就失去了三十五名朝夕相处的朋友,那一刻,就如同几年前她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感觉一样,不能呼吸的痛,不能解脱的孤独。 梅久颤声问道,“那那是什么?”。 安久猛的回过神,声音冰冷若刀锋一般,“你看见了?” 梅久急急起身,跑到痰盂边呕吐。她刚刚脑中呈现的画面里充斥着血、尸体和战火,被死亡包围,没有一丝生机,就好像炼狱。 安久这才确定,只要她想起哪一段事情,梅久也能得到她的记忆,只不过她习惯将自己藏的很深,也不喜欢回忆过往。 看来上天是公平的,她有很强的自控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不被融合吞噬,但梅久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对这具身体的支配是与生俱来的。 安久没有绝望,就算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总会有失效的时候,要不怎么会有植物人呢! 安久的回忆里硝烟弥漫,画面并不是特别清晰,没有真正经历那种绝望的人,不会有太深的体会。 梅久休息了许久才找回魂。 “那是我曾经生存过的地方。”安久淡淡道。 “是十八层地狱吗?”梅久脸色苍白,泫然欲泣,“我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为何会看见地狱?” 安久仅有两次控制梅久身体,就得轻而易举的得罪了两个人,梅久为此惶惶,觉得安久太不知道收敛,可她现在明白安久为什么不怕得罪人了——一个杀人像割草一样的家伙,又怎么会在乎得罪个把人? 梅久觉得自己之前说错了,这家伙不是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她是什么都不在乎。 “是我的家乡。”安久没有理会她的想法,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 安久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的不幸,但是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不幸,而她今天忽然想明白了这事情,“我的家乡和平美好,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活在和平之中,有些人活在刀尖上,是自己作死,比如我。” 她喃喃道,“如果这辈子能有机会,我想平淡的过一生。” 总算还有点正常!但鉴于种种前科,梅久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的问她,“倘若以后你的夫君纳很多美妾,又在外面花天酒地……你怎么办?” 安久告诉自己,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不能杀人!不能冲动! 安久排除了平时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严肃的想了想,“阉了他,然后替他把所有喜欢的女人弄回家!” “安久。”梅久叹了口气,“你的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一生。” “娘子。”雯翠敲了敲门。 梅久连忙到妆镜前整理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进来。” 雯翠推门进来,微微躬身,“娘子,渡口的船只都被刹云居用了,刹云居那边的人非占着不让用,况且时间也不早了,娘子还是改日在去吧?犯不着再顶撞二老夫人。” 梅久心头一紧,果然被安久一语成谶。 她阅历少,并非真的愚蠢至极,经过安久的一番剖析,此刻雯翠有多完美的借口,她也不会贸然相信。 第十四章 美男子 在一个地方生存,就要遵守这个地方的规矩,在没有弄清楚梅氏的秘密之前,绝不再贸然行动,这是安久和梅久达成的共识。 当天傍晚,梅久跟着雯翠到听松院。 这个院子依山势而建,地基比旁处高两三丈,一条溪流从山上流泻,在遇到这处陡峭的岩壁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水流跌落在下面的寒潭中,发出哗哗的声音。 听松院便如其名,院中生长许多枝干遒劲的古松。不知是否因为寒潭附近生有松树,幽冷的潭水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清新沁脾。 “正好郎君没有住进来,奴婢已经遣走了附近的仆役,娘子直接在这里沐浴即可。”雯翠令侍女将沐浴用具都放在岸边的石桌上。 梅久瞧见还有厚厚的棉被,好奇道,“为何还要准备棉被?” “娘子试试水温。”雯翠笑道。 梅久走到潭边,还没有弯腰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气,可想而知整个人进去之后会是什么感觉! “正午来沐浴还能舒服一些,娘子错过了,就只好咬牙忍忍,只要在里面呆上一刻即可。”雯翠一边为梅久解衣裙,一边道,“据说这寒潭有洗精伐髓的效用,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娘子能呆一个时辰最好。” 梅久只着了一件中衣,坐在潭水边慢慢把脚放下去,脚趾刚刚沾到水便猛地缩了回来。 安久道,“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梅久迟疑了一下,“那你来吧。” “你想着要睡觉之前的感觉,浑身放松。” 安久控制梅久的身体都是在她睡觉或者昏迷之时,她不知道两人的感觉其实是关联的。 安久揣测,就算自己控制了梅久的身体,只要下水时感觉到强烈的刺激,梅久肯定会下意识的想要控制身体,她要趁着这个时机练习怎样与梅久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感觉到梅久的身体渐渐放松,安久立刻试着操控四肢。 刚开始的时候身体给予的反应很迟钝,稍稍动了几下就自然多了。 安久在停留了一会,集中精力,以防一会儿触到水的时候梅久激烈反抗。 “娘子,快下水吧。”雯翠催促道。 安久没有理会,慢慢把脚触到水面。 刺骨的冰冷从脚趾传来,梅久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反射性的把脚缩了回来,她的意识如实反映到了身体上。 安久再次失去身体的控制权,看来,只要梅久醒着、有意识,她就很难与之相争。 “再放松。”安久道。 “哦。”好在梅久处在疲惫困倦之中一直没有歇过来,所以很容易便放松了。 安久再次控制身体。 结果,还是被梅久抢回了控制权。 再强的精神力也抵不过天赐的权利吗?安久不信邪,她的一生中就没有“退缩”两个字! 反反复复的试探了四五次,安久没有找到控制身体的办法,梅久倒是越来越精神,于是也越来越难找到那种精神到身体的放松感。 雯翠站在一旁,刚刚开始那几次看的真是着急,恨不能直接一脚将其踹进潭中,可是当她发现十四娘咬紧牙关要下水时的专注和韧劲,想观察一下十四娘的性子,便不曾再次催促。 已经过去两刻,雯翠正要上前帮忙,忽见她又回到潭边,月东升,那双眼里映着潭水幽亮,她注视着水面的时候,仿佛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半步,雯翠顿住脚步,心里想着,如果这一次再下不去,她一定得上去帮上一帮了! 不过眼前看到的景象令雯翠很欣慰——十四娘正慢慢的将腿没入水中。 与此同时,梅久正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水冰冷的令脚底板发麻,如踩到了利刃,而她却只能像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着,不管她的意愿,硬生生塞进水中。 刺骨的寒冷流进四肢百骸,安久心中一动,集中精神力去感受身体每一处承受的刺痛。 常人遇到肢体上的痛苦时,分散注意是一种很好的止痛方法,可是无所不在的痛能让安久的精神感受到这具身体每一寸的存在。 身体上的痛苦放大,又防备梅久的突然反抗,所以哪怕在冰冷的水里,她的额上还是布满了汗水。 刚刚进入水中时浑身都像刀割一样,然而安久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发现浑身开始暖洋洋的,水也像春风和煦,轻柔的安抚隐隐作痛的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安久耳边才响起雯翠的声音,“娘子,一个时辰已过,不可再呆了。” 安久从水中站起来,径自走到桌前抖开薄被裹在身上。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就让雯翠瞧了出不同,下水之前脱衣服的时候明明还是羞涩的样子,现在却大喇喇的裸身出水,短短时间的改变不是很奇怪吗? 雯翠拿了干巾布给安久擦头发,声音透着喜悦,“娘子在潭中呆满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服用药羹温补最佳,咱们回屋吧?” “嗯。”安久应了一声。 雯翠垂着头,心道声儿还是那个声儿,但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分明是同一个人,现在她却不敢抬起头直视…… 其他侍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一路上大气不敢喘,夜色冷寂,只有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回到屋内,雯翠令人奉上药羹。 安久垂头安静的吃药羹。 雯翠琢磨着怎么引她再多说几句话,以便了解她的情况。 等安久一放下药盅,雯翠便殷勤的递上帕子,“奴婢与娘子说说明日需要注意的事情吧?” 安久动作顿了一下,掩嘴打了个呵欠,再睁开眼时水盈盈的双眸不见丝毫凌厉之气,有些撒娇似的嘟囔,“明天早起梳妆的时候说不行吗?我现在很困,恐怕记不住呢。” 雯翠傻眼,看着那人爬上床,才愣愣的道,“好。” “好险!你怎么知道雯翠识破我们?”梅久问。 安久整整集中精神两个小时,略显疲惫,“蠢货和天才的区别显而易见,你当旁人都和你一样白瞎一双大眼!” “你不讽刺别人就不会说话吗?”梅久不满。 安久懒得理她,兀自养神。 梅久也折腾的有些累了,就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夜黑梦深,两个灵魂的梦境交织在一起。 梅久从从支离破碎的画面中感受到了极度的冰冷,没有阳光、花香,没有希望,只有不断死亡的人和浑身伤痕累累。 安久亦看见了一段枯燥却平静安宁的生活。 次日。 天色刚朦胧,雯翠便喊她起床。 安久没有忙着抢占身体,她知道昨晚的胜利只是迈出小小的一步,并不能完全占据主导权,未免梅久心生戒备,她必须隐藏自己的野心,直到某天找到驱走梅久的办法,或者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这具身体。 一名侍婢过来帮梅久梳头,雯翠在旁边讲解今日拜师时要注意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就是磕头奉茶,至于开祠堂祭祖大都是别人的事情,梅久只需要磕头烧香,并且全程跟着在师傅后面。 一般大户人家,能参加祭祖的只有大妇,自家女儿不能进入祠堂烧香,而梅氏却一视同仁,只分嫡庶,不分男女。 “姐姐。” 刚出门,梅久便见梅如焰迎面而来,明媚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梅久看她伸手过来要挽住自己,便突然想起安久的警告,立刻避开。 梅如焰手落空,尴尬的笑了笑,“我们一起走吧。” 梅如焰这两日心情极好,她从一个妓馆小姐一跃成为了大户人家的娘子,还是嫡出,这一切都是沾了梅久的光,她心中十分感激,想与梅久好好处,没想到自打回来之后,梅久却处处避着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决定找个机会与梅久好生聊聊。 听松院离祠堂只有一小段路,两人步行走过去,气氛略有些沉闷,梅如焰便想找话题,“姐姐,昨日明明有一位长老确定要收表哥为徒,怎么忽然又说没选上呢?” 显然这个话题选的不怎么好。 梅久浑身一僵,吱唔道,“是……是吗,我不知。” 梅如焰察觉到了异样,像是没有看见梅久的紧张,立即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姐姐在寒潭里坐了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吧。”梅久回答的有些心虚,当时她的感官似乎全部都被安久霸占了,除了刚刚下水的那一瞬,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梅如焰震惊的望着她,“姐姐真厉害!我只在里面坐了不到一盏茶就险些晕过去。” 梅如焰在做烧火丫头的时候受过冷挨过冻,可是寒潭水与冬天的冰水截然不同,那种阴冷渐渐浸入骨髓不会让人麻木,疼痛一直清晰。 梅如焰兴奋道,“泡在里面的时候很难受,今儿却是浑身轻松,那泉水是好东西,姐姐在里面一个时辰肯定受益匪浅,我这就恭喜姐姐了。” “你不说我倒没在意,今天果然清神气爽。”梅久道。 梅如焰见梅久终于肯同她正常说话,正想再趁机聊几句,却听雯翠道,“两位娘子,快到祠堂了,请噤声。” 梅如焰只好讪讪作罢。 一行人刚刚走下阶梯,就看见一名素衣男子躺在一株古银杏的横直上,墨发素衣如流云垂下。 男子听见脚步声,翻了个身,乌发半掩眉目清朗,他一笑,明眸顾盼而生辉,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第十五章 鬼神 男子拂开头发,目光落在梅久身上,“你就是十四娘?” 雯翠雯碧欠身行礼,“见过六郎。” “起来吧。”他道。 雯翠轻声提醒道,“六郎是二老夫人所出,也就是老夫人提到过的,两位娘子该唤一声表叔。” 梅政景? 梅久和梅如焰立即欠身行礼,“见过表叔。” 杏叶随轻风旋落,梅久没有看清对方是怎样的动作,他便稳稳地站在地上,迈开修长的腿走到她面前。 “你就是那个把我老娘气晕,让我外甥不能入族谱的十四娘?”梅政景一双桃花眼仿佛时时带着笑意,给一种很温和的错觉。 梅久一听人家是来找算账,立刻往雯翠身后缩了缩,心里不断的喊,“安久,安久!” 安久被梅久的心跳弄得难受,早已经醒来,她啧道,“怪不得梅氏要遭咒,个个都长得这么不合规矩。” 梅如焰上前一步,挡在梅久前面,“表叔,这两件事情实在不能怪姐姐。我们姐妹初来乍到,是不懂规矩,可是二老夫人叫我们给一个下人赔礼,我们姐妹虽然有心孝顺,但也断不敢作践梅氏的脸皮。” 她见梅政景神情不变,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再说表哥,姐姐哪里有权利让表哥不入族谱?” “还以为咱们家终于有个趣儿,无聊!”梅政景神色恹恹的转身离开。 梅如焰一脸的莫名其妙。 雯翠解释道,“咱们这位哥儿生性就跟他的名字是一样的,不需放在心上。” 梅久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梅如焰一眼。 一行人平复心情,往祠堂去。 祠堂大门敞开,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 雯翠和雯碧只能留在外面,梅久和梅如焰并肩走入祠堂内。 一股阴寒的气息迎面,两人看见正对面摆满了灵位,黑压压竟是有几百个! 偌大的正堂内站了十名黑衣广袖之人,西侧五个脸上戴着的面具上画的是个人面,雪白脸,狭长上翘的眼睛,弯弯的柳叶眉,两颊艳若桃,眉心绘一朵血红的梅花——分明是精心装扮过的唐代美人。 然而这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悄无声息的立于阴气森森的祠堂,怎么看都很诡异。这些人脸上带了面具,但从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来看,应当都是女子。 而右边五个则是戴了鬼面,身材颀长高大,显然是男子。 “是乾达婆和夜叉。”梅久颤声道。 乾达婆是侍奉帝释天的乐神,负责弹奏音乐,是一种不吃酒内、只寻香气作为滋养的神,所以也称作“香神”。 而夜叉是一种能食鬼也能害人的恶鬼。 梅久泫然欲泣,浑身止不住微颤,不是说只是烧香磕头吗?为何到处都是鬼气森森? 家主和五位族老从侧门而入。 十名黑衣人立即退到两侧。 启长老目光微转落在东侧“夜叉”那边,仿佛在找着什么,眼中隐有泪光闪动,握着手杖的手指节泛白。 家主没有说话,从祭祀的案上取了两柱香点着。 他一手持一炷香,“你二人在祖先面前发誓,一生忠梅氏,不做出任何损害梅氏利益之事!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梅如焰首先上前接过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安久,好可怕,万一是火坑怎么办?”梅久紧张道。 安久道,“不过是发个誓而已,万一你以后背叛梅氏而死,我替你报仇。”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梅久忐忑的强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我是基督徒不信祖先。”安久催促道,“别磨蹭,现在你还有别条路可走?还是说,你想我替你发誓?” 梅久动了动嘴唇,迟疑了许久才艰难的迈开步子。 “梅先生。”一直站在一侧如同雕像的“夜叉”突然有一个开口,用他低醇的声音质疑,“这位娘子当真有资格入族谱?” 家主看向智长老。 智长老微微上前一步,“虽无底子,但在弓道方面的先天条件极佳。” 那“夜叉”微微颌首,不再说话。 “十四娘!”智长老拧眉,不悦的看着梅久。 一股强势的威压散开,连那几个“乾达婆”都细不可查的挪动了一下脚步。 梅久在智长老的威压下脸色煞白,几乎不能站直身子,她现在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躲起来。 智长老气的胡子都吹了起来,看梅久狼狈的样子,他不禁不怀疑自己那天是看走了眼,但是现在箭在弦上,就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梅久。 智长老闪身到梅久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提到蒲团上,把家主手里的香接过来塞在她手里,“说话。” 梅如焰本想在梅久之后起誓,但见她哆嗦了半晌也没有蹦出半个字,只好率先道,“我梅如焰在此起誓,一生忠梅氏,不做出任何损害梅氏利益之事,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梅久此时脑子乱哄哄,有人带了头,便随后颤声道,“我……我梅久……不,梅如雪,在此起誓,一生……一生忠于梅氏,不作出任何损害梅氏利益之事,如有,如有……”她干干的咽了口唾沫,咬牙道,“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虽然磕磕巴巴,但总算是说完了。 家主和智长老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给师傅磕头敬茶,梅久迈过去方才那个坎儿,稍微驱除了一些紧张,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 待走出祠堂时,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梅久才发觉自己浑身冷汗。 “十四娘。”智长老走出正堂。 梅久连忙转身行礼。智长老审视着她,“为何害怕?” “有血气。”梅久垂头,“那些黑衣人。” 智长老愣了一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好,极好!” 一般人当然不可能在青天白日的被几个神神鬼鬼的样子吓到站不稳,梅如焰可以无所畏惧,是因为她感觉不到那些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气,但梅久得到了安久的能力,对这些东西有着极度的敏锐,然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够强。 梅久暗道,“不是该骂我胆小如鼠吗?” “听说你射杀了追杀你的人?”智长老忽然问道。 听见别人说自己杀人,梅久下意识的否认,“我没有。” 第十六章 天赋异禀 第十六章 “不用忙着否认。”智长老无所谓的笑道,“杀一两个人而已,我们梅氏还担得起这个责任。” 对于智长老轻视人命的态度,梅久不敢苟同,但对方毕竟是师长,她不能忤逆。 “为师亲自看过你当时用的弓。”智长老眼里有亮光,“能用一把普通的竹弓射杀二阶以上武师,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明日下了学就来找我,你的身边的丫头知道路。” “是。”梅久不安的应了一声。她记得当时自己晕了过去,醒来的那一瞬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控制,除了安久没有别人。 家主和其他长老前后走出祠堂,梅久和梅如焰退到一边,恭送诸位长辈离开。 待人走远之后,梅如焰收回眼神,看着梅久道,“姐姐那天真是百发百中。” “我……”面对目击者,梅久无法狡辩,那一箭不是她射的能是谁射的?总不能告诉别人她体内还有一个游魂吧! 梅久想到祠堂里乌压压一片的牌位,不由自主的就联系到了“诅咒”之事,头皮忍不住发麻。 雯翠见气氛不太好,便说了个好消息,“从今日起,两位娘子可在府中随意走动了。” “真的?”梅如焰惊喜万分,扯了扯梅久的衣袖道,“姐姐,我们四处走走吧,这两天都关在屋子里,闷得慌。” 梅久没有多少兴趣,但架不住梅如焰软磨硬泡,只好点头。 “雯碧,哪里有好玩的地方?”梅如焰扭头问道。 “湖边吧。”雯碧道。 雯翠跟着解释道,“湖边菊花开的正好,湖里养了蟹子,现在正是吃蟹的季节,可以令小厮捉一些上来,两位娘子在水榭上温黄酒,品蒸蟹。” “可以吗?”梅如焰刚刚入府,怕玩的太张狂引得别人不满。 雯翠道,“娘子日后便知道了,咱们府里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那般规矩森严,吃的玩的,样样都紧着来,凡是哥儿、娘子们想要的东西,只要能买着,府里从不吝啬钱财,几只蟹子又算什么呢!” 梅久和梅如焰暗暗咋舌。 安久凉凉道,“因为注定死的早,所以趁着有命使劲享受吧!” 梅久刚刚被提起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于是询问雯翠,“家里不能总这样惯着我们吧?” “当然啦,家中虽少规矩,但族学中很是严格。”雯翠说完,先吩咐小丫鬟跑腿,让人去准备蒸蟹赏花,接着又道,“反正两位娘子总是要上族学,奴婢今日就略同两位说说,多少心里好有点数。” 两人点头,边走边听雯翠说道,“娘子拜了长老为师,还只算是记在那位长老的门下,入族学之后,会由别的先生教授,等底子打好了,长老才会真正教授本领。一般至少需要一年左右。” “族学平时倒是没有太多规矩,就是每个月有一次考试,若是通不过则给一次补考的机会,若再不能通过,就要受到处罚了。” “啊!”梅如焰连忙问道,“都考些什么,会受怎样的惩罚?” 雯翠宽慰道,“平日好生跟着先生学就不会考不过,至于惩罚……奴婢也不甚清楚呢,只听闻有一回六郎六艺中有一科没有考过,被关在黑屋里一个月。” 梅久开始听的很认真,可是无意中看了附近的建筑一眼,便被安久一直命令着四处观望。 周围建筑很多,有看起来较新的,也有看起来有些陈旧,周围草木亦有人打理,但安久视力超强,远远便能看见门把上落有灰尘,绝对不是人居住的样子,“问问雯翠,这些房子用来干什么用。” 梅久心里也觉得奇怪,所以依言问道,“雯翠,这些房子没有人住吗?” 梅久突然发问,让雯翠怔了一下,旋即只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这些房子曾经有人住。” 梅久脑海中马上出现了祠堂中累累成山的灵位,吓得自己一个哆嗦。 因为这个问题,梅久和梅如焰都没有心思再听雯翠说旁的事情。 湖边凉风习习。 岸边一大片金灿灿的菊花映着水天一色,湖水之中能看见四个远近不一的小岛,颇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趣。 一座水榭建于岸边,里面七八侍婢在忙着蒸蟹,淡淡的腥香气息和着凉风飘过来令人心情愉悦。 水榭里有些凉,火炉的水壶中热气腾腾,里面温了一只白玉酒壶。 雯翠雯碧服侍两人在栏边的鹅颈椅上坐下,两名侍婢抬了一张桌子放在两人面前,其余侍婢开始陆陆续续往桌上摆放小菜以及吃蟹工具。 梅如焰在妓馆中学了很多礼节、技艺,她很认真,样样都不落人后,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这样用于自己享受,而不是为了伺候别人。 梅如焰眼中浮起雾气,低喃道,“有姐姐,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梅久动容,伸手轻拍她的手背,倘若梅氏就是寻常的大家族,她此刻还可以说“放心吧,日后都不会受苦了”,可是梅氏处处透着诡异,还有什么“早夭诅咒”,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 沉默须臾,梅久问道,“你知道咱们家有诅咒的吧?” 梅如焰点头,“昨晚才知道。” “你不怕吗?你……毕竟入了族谱。”梅久想说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梅氏血脉,但是正经入了族谱的,不过顾及身边有很多人,便言辞含糊了些。 “姐姐。”梅如焰扬起唇角,“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对我来说,只要不做下贱之人,就算短命我也认了!有些人能活一百岁,却逃不过平庸,我宁愿肆意的活上三十年。” 安久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她活了近三十年也未曾对人生有这样深彻的思考! 梅久知道她话中“下贱人”指的的妓女,“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还怕害了你。” “我只会感激姐姐。”梅如焰道。 那日去见老夫人时,雯翠雯碧都在旁边,知道梅如焰并不是真正的梅氏血脉,因而对她们的对话也不以为怪。 “你们倒是很欢快。”莫思归的声音突兀的从头顶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忙抬头看。莫思归正蹲在房梁俯身看着她们,嘴里嚼着什么。 第十七章 你有病吧 第十七章 “是桌上的干果。”安久不悦的冲梅久道,“我的敏锐度都被你给拉低了!” 安久不控制身体的时候,只能被动得到梅久的感受,明明看得见但看不见自己想看的,明明听的见但听不见自己想听的,若非她受过特殊训练,断然承受不住这种煎熬。安久对这具身体还算满意,除了体质太弱,视力、听力以及肢体灵活度都很好,只不过梅久太迟钝,并不能很好的利用。 “你有病吧?”莫思归瞬也不瞬的盯着梅久。 这是在骂人?梅久蹙眉,“表哥是什么意思?” 莫思归从房梁上轻飘飘的落在梅久身边的椅上,蹲下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流氓!”梅久挣扎,可莫思归的指头好像铁钳一样根本无法挣脱。 莫思归仔细端详梅久的面色。 “雯翠,你还不快拉开他!”梅如焰厉声道。 雯翠非但没有遵从命令,反而很认真的询问莫思归,“我家娘子身体有哪里不好吗?” 莫思归松开手,摇头,“她情绪无常,性子奇特,我一开始怀疑她得了失心疯,但从脉象上看,除了有些虚火之外,并无异状。你贴身伺候十四娘,可曾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才失心疯!为人轻浮不能入族谱,竟然还是不知悔改!”梅久疾声道。 莫思归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少女分明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根本不是那天从眼睛里透出的自信狂妄。 难道是中了邪? 莫思归蹲在椅子上,抄手盯着她。 “雯翠!”梅如焰怒道,“还不快点把他拉开,莫不是你瞧着我们姐妹初来乍到存心怠慢不成!” “十五娘言重了。”雯翠欠身,并未出手去拉莫思归,“郎君,您这样不合规矩。” 莫思归头也不回,“因为她,我连族学都上不了,不把她丢水里是我有气质、有风度,瞪一两眼又能怎样!会死吗?” 梅如焰怒了,“要不是你品德有亏,怎么会入不了族学?你调戏别人,别人还得乖乖任你调戏吗?你就活该!” 梅久的手紧紧抓这衣角,这件事情有她的错,但梅如焰说的也有道理。 安久打了个呵欠,“这小子就是皮痒,反正得罪都得罪了,赶快一脚踹水里,吃蟹是正经。” “我不想吃了。”梅久站起来。 安久立刻发飙,“信不信我杀你全家!” 梅久嘴唇抿成一条线,委委屈屈的又坐了下来。 莫思归很感兴趣的道,“怎么?这么快改变主意?” 蟹子还没有蒸好,但是桌上已经上了一些河鲜。梅久哽咽道,“妹妹,我们吃饭吧。” “好。”梅如焰也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既然不想吃,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莫思归对食物不感兴趣,只想弄清楚梅久性格变化的秘密,“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受过惊吓?或者伤心过度?” 梅久不理他,木偶似的往嘴里送菜。 “你平时有没有意识中断的时候?” “诶,别忙着吃……你平时会不会常常情绪失控……” “你平时睡眠好吗?” “你小时候,你娘会不会经常打你?打你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想反抗?” …… 梅久垂着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流到口中与菜混合在一起有中咸涩的味道,从舌根开始发苦。 安久微怔。 “诶?你别哭呀,有什么伤心事向哥哥倾诉吧!”莫思归往前凑了凑。 安久猛的控制梅久的身体站起来,一个回旋踢将莫思归踹进湖中!然后就自动放弃控制权。 梅久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雯翠忙伸手扶住,梅久兀自沉浸在伤心里,伏在雯翠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她从小过的虽然不是大家闺秀的生活,但在母亲的照顾下,也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哪里像现在,时时刻刻处在惊吓之中,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做!连吃不吃东西都由不得自己…… 梅久越想越伤心,“我想我娘,呜呜……” 雯翠被方才那一幕唬的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娘子,娘子,咱们现在就回去,奴婢派人去请嫣娘子。” 梅久已经哭的脑袋发懵,胡乱点点头。 安久感受着那种哭到浑身发麻的感觉,没有暴躁,亦没有说话。仿佛有几个世纪她都没有这么畅快的哭过了,但是这种感觉突如其来的时候又是如此熟悉,那些不能触及的旧伤疤,就这么猛然被揭开,先是麻木的感觉,随后越来越疼。 雯翠背起梅久,梅如焰跟在后面,余光瞥见莫思归正抓住栏杆往上爬,于是趁人不注意扭头狠狠推了一把。 “啊!”莫思归的惊叫声被水声掩盖。 梅如焰抓起桌子上一把蜜饯砸下去,才快步跟上。 雯碧小声道,“娘子,您这样做不厚道。” 梅如焰道,“你若是不出卖我,没人知道,都是他在那边问七问八把姐姐弄哭的。” 雯碧不再多话。 回到玉微居时,梅久已经昏睡过去。 雯翠把脉,心知并无大碍,便请众人出去。 待出了屋,梅如焰客气的道,“雯翠姐姐,方才你怎么不阻止他?” “十五娘指的是郎君?”雯翠淡淡笑道,“十五娘不知,郎君一手医术冠绝汴京,家主也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破格让他入启长老门下。启长老的医术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有在皇室中人性命危急时,他老人家才会出梅花里。郎君为人随性,在医人治病方面却从不打诳语。” 梅如焰心里突了一下,暗悔自己太冲动,一下得罪了一个神医,人这辈子谁还能不生点病?况且梅氏又有什么劳子诅咒,保不准哪天她就用得上人家,虽说她不惧早死几年,可是能多活几年谁又不想? “这样啊,倒是我太急躁误会雯翠姐姐了。”梅如焰满是歉意。 雯翠面上一直挂着谦和的笑意,处事态度却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十五娘太客气了。” “既然如此,怎么说不让入族谱就不让入了呢?”梅如焰不信梅氏就因为区区一点小事放弃一个神医。 (众位七夕快乐!!!!!) 第十八章 恨 第十八章 “是启长老坚持不收。”雯翠笑道,“奴婢去避香居请嫣娘子,就不招呼十五娘了,您请自便。” 梅如焰脸上堆起笑,“好,你忙去,不用管我。” 雯翠微微欠身离开。 梅如焰心头憋着一口气,但无奈雯碧还在身边,她又不能发泄出来。 雯翠姿态颇高,而雯碧少言寡语,说是伺候她还不如说是在监视她,根本就不把梅久和她放在眼里。无奈这两人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得罪不起。 梅如焰压住心中不平,决定寻机会打听打听情况,“雯碧,你回去帮我把绣架取过来吧,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亲自照顾姐姐。” 雯碧正要吩咐别人去做,梅如焰打断她道,“你亲自去拿吧,我怕别人不仔细。” 见雯碧迟疑,梅如焰又道,“我知道我出来乍到的,没有资格使唤老夫身边的人,可我只信你。” 雯碧看了她一眼,欠身,“是。” …… 夕阳余晖,在粼粼湖水中映出一片橘红。 避香居中已经点起了灯笼,许多飞蛾拼命的往上扑,湖风拂过,飞蛾被摇曳的灯笼撞落一片。 梅嫣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廊下垂眸盯着地上还在挣扎的蛾子,犹如一幅仕女图。 “很蠢吧。”老夫人的声音蓦地打断她的思绪。 梅嫣然回头,瞧见一袭鸦青色褙子的老夫人,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她老。 梅嫣然起身,轻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在护栏上坐下,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了一眼,“你就像这些飞蛾,偏偏惦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嗤笑一声,远目望着即将消失的余晖,“不是什么东西浴火都能获得新生,别痴心妄想了。” “女儿从未教久儿武功,更没有教会她什么是坚强,她不过是个懦弱的普通女孩……” 老夫人轻笑一声,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是吗?听说她用普通的竹弓就射杀了一名二阶武师和一名三阶武师。” 武功等阶从一到九,由弱至强,二、三阶虽然只是低阶,但是能与瞬息之间用那种破烂杀了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能够做到。 “不可能!”梅嫣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久儿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根本不可能杀人!” 老夫人言笑浅浅,“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就算她骨子里都充满怯懦,我亦会把她的骨头捏碎,重新塑一个。” 梅嫣然只觉头晕目眩,她扶住廊柱,咬牙切齿的道,“我自问视你如母,你为何紧紧相逼!你有恨,可以冲我来啊,何必为难我女儿!” 老夫人是继室,是梅嫣然的继母。继母女的关系大都是不怎么好的,从前老夫人待梅嫣然还不错,虽算不上多么亲热,但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可惜这种关系只维持到梅嫣然十六岁时。 “莫做无谓的挣扎,否则痛的更厉害。”老夫人看似很和善的叮嘱了一句。 院中陷入一片死寂。 老夫人刚准备离开,便又侍婢来通报,“老夫人,雯翠来了。” 她停住脚步,“叫她进来。” “是。” …… 少顷,雯翠匆匆而入,冲老夫人行了个礼,“见过老夫人。” “何事?”老夫人问。 雯翠道,“两位娘子今日一早入了族谱,傍晚去湖畔水榭蒸蟹时,娘子情绪不稳,晕了过去,晕倒前曾说想见嫣娘子。” 老夫人笑道,“嫣娘子快去瞧瞧,别是一朝翻身成为名门闺秀太兴奋了吧?” 梅嫣然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讽,头也不回的离开。梅嫣然太了解老夫人了,她是个强悍的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反正早已经撕破脸了,就算再怎么曲意奉承也没有用。 她独自摆渡,一路急赶回玉微居。 梅久刚刚醒来,正坐在窗边发呆,远远看见梅嫣然,眼泪夺眶而出,提着裙摆飞奔出去,一头扑进她怀中,“娘!” “我儿莫哭,告诉母亲,你入了哪位长老门下?”梅嫣然急急问道。 梅久眼睫上挂着泪珠怔了一下,道,“智长老。” 梅嫣然脸色一白,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她突然想到老夫人的话,“难道你真的用弓箭射杀了武师?” “我……”梅久吱唔,现在梅庄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又有人亲眼看见,她无从抵赖,又不能招出安久…… “你说呀!”梅嫣然急道。 梅久心中暗急,“安久,我就招认了,日后若要考弓箭,你就出来考好不好?” 安久没有回答。 面对梅嫣然严肃的目光,梅久只好咬牙道,“是的。” “你……唉!”梅嫣然叹了口气,仰头逼回眼泪。 梅久以为是惹母亲伤心,连忙解释道,“娘,我不是故意杀人,那些人在追杀我们,我……” “没事。”梅嫣然道。 梅久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可是,宋律上写的清清楚楚,杀人要偿命的。” 梅嫣然没有表态,只道,“进屋吧。” 梅久随后不安的进了堂屋,给她倒一杯水。 梅嫣然接过水杯放在面前桌上,“与我说说这几日除了入拜师入族谱,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梅久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而在这个世上她最信赖的人非母亲莫属,于是把气晕二老夫人和莫思归因她不能入族谱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梅嫣然听完,认真的端详她,沉默片刻才道,“你与之前是有些不一样了。” 梅久心虚的垂下眼帘。 梅嫣然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不要多想,养好身体,娘有些事情需要想,明天再来看你。” “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爹的事情?为何不与我讲讲梅府?”梅久忍不住问。 “你爹……他是个心善之人。”梅嫣然起身,“娘忘记了很多事情,等娘想清楚之后再告诉你。” 梅久跟着她出门,还想再追问,仰头却看见梅嫣然眼里闪烁泪光,又咽了下去。 屋内剩下梅久一个人时,她才发觉安久很沉默,“你在么?” 没有人回答。 “安久。”梅久又轻轻唤了一声。 依旧无人应声。 梅久心中惴惴,这几日来,她有点习惯了安久的存在,尽管大部分时间那个家伙都是在说风凉话,但那家伙很厉害,就像一层保护壳,在她害怕的时候、受欺负的时候,有人可以站出来保护她。 “安久……” “你是不是欠虐,滚到床上睡觉,别烦我!” 听见安久暴躁的言语,梅久总算放下心来,喊人进来伺候梳洗,便乖乖去睡觉。 灯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寂静令人心慌,梅久又听见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安久,我们聊聊好吗?你是否心情不好?” “滚!”安久简单而粗暴的回答。 第十九章 安久的记忆(一更) 梅久不敢再说话,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她等着帐顶,直到疲惫至极,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时候,一种陌生的情绪入潮水上涨般慢慢将她淹没。 电闪雷鸣映出一张尚带着稚气的脸庞,能一眼分辨那是个女孩。 女孩长得很美丽,皮肤天生雪白,五官很立体,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合欢花细长的绒瓣,在眼窝处投下影子。 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妇人在屋里拼命的翻箱倒柜,床前的皮箱里胡乱塞了一些东西。妇人的头发很长,可是头上因为病态的脱落显现出一块一块的斑秃,苍白中泛青的脸颊像死人一样,没有丝毫生气。 她从柜子底部扒出两个薄薄的小本子,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它们,激动的浑身颤抖,她脚步踉跄的跑回床前,抱住小女孩,“安,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回中国,你看,我弄到了护照,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外婆。” 她鼻子中开始流血,在苍白的脸上很可怖,她抬手胡乱抹了抹,“她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会很爱你。” 女孩轻轻推开她,厉声道,“妈,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没有吸毒,你是被爸爸害成这样,他拿你试药!” “安,我说过,可是公众不会相信。”妇人瘫软的靠在床边,双眼空洞无神,“从一年前我透露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开始给我注射吗啡。安,他是个疯子……答应我,远离他……” “妈,你怎么了。”女孩惊慌的从床上跳下来,伸手去擦母亲眼睛里流出的血水,“我去叫救护车!” 安爬到床头,飞快的拨了急救电话,向那边报了住址。 “妈,你坚持一会,他们马上来了。”女孩光着脚,抱着电话泪流满面的蹲在妇人身旁,瘦削的身子不住颤抖。 妇人把吃力的抬起手,把护照塞在她手里,“安,答应我,回中国。” 安拼命的摇头,母亲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护照和女儿冰凉的手,“安,离开,现在,马上,求你了!” 母亲眼睛里被血水模糊成一片,没有焦距,却那样执着的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嘴里喃喃道,“答应我。” “我答应,我答应。”安连连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女儿,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能照顾你长大。 对不起,没有坚持到送你离开。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未来…… “妈!” 凄厉的嘶喊伴随着轰轰雷声,噼啪的雨点急促落下来,隐隐混杂着救护车的声音。 闪电照的屋子发白,妇人骨瘦如柴的身体被宽大的裙子裹着,露出的手脚如干柴,她仰靠在床边,瘦削苍白的面容上染满鼻血,眼睛里充满混浊的血色,稀疏凌乱的发披散在身上。 安慢慢往前挪了挪,把头伏在母亲胸口,想留住她渐渐消失的温度。 她没有大声哭泣,但泪水就像外面的雨水一样磅礴,直到浑身发麻,脑子中浑浑噩噩。 闯进来的救护人员把她拉开,她拼命挣扎,“是Sancho害了我母亲,是他,他是杀人凶手!” 医生确定妇人已经死亡,所有人都用震惊又怜悯的目光望着她。 安那一刻以为终于有人站到了她这一边,终于有人相信事实真相,然而一个月以后,医生和警方这样对她说:虽然很抱歉,但我必须告诉你,梅女士注射过量的吗啡,她的精神…… 画面淡去,眼前渐渐清晰的,又是一个夜晚。 宁静极了。 安瘦长的身形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她神情决绝的把子弹上膛,握着它踢开主卧的门。 床上的男人被巨声惊醒,怒气冲冲的看向门口,当看见那个瘦弱的少女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时,立刻变了脸色,“安,你做什么?” “你竟然能够心安理得的躺在这张床上!”安冷冷的盯着他。 “你听我说,梅去世,我也很伤心,但那是她自己作孽……” 嘭!他话音未落,被枪声打断,那一枪打在了床头的台灯上,“收起你那鬼把戏!我什么都知道!你现在就去警局自首,否则我就杀了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男人拿出做父亲的威严,“安,我是你父亲,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有你这样的禽兽父亲,我又能好到哪里去!立刻去警局!”安眼睛一片血红,母亲的死状深深印在她脑海里,让她夜夜从梦中惊醒。 “安,冷静,深呼吸。”男人下床,慢慢靠近她,试图使她冷静下来。 “你站住。”她不安的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似乎笃定安不会开枪,于是猛冲上去,一把将她扑倒在走道上。 “砰!” 一声闷响,安瞪大了眼睛,感觉胸口被一股热流浸湿,腥甜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梅久倏然睁开眼睛,看见清晨温和的阳光照进屋内。 她的呼吸停顿一下,才开始急促的喘息起来。她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太阳穴胀痛,浑身像是被抽干力气般,浑身更是像刚刚从浴桶中捞出来,头发衣服都黏在身上。 “安久。”梅久颤声唤道。 回答的她的依旧是沉默。 “那是……你的父母?”梅久试探着问道。 “嗯。”安久终于回应了一句。 从梦中的言语,梅久能猜测出事情的大致经过:安久的父亲拿她的母亲实验药,却对外人说她服毒,最后致使她死亡,而安久目睹这一切过程,状告无门,心里始终不能过这个坎,所以拿武器逼迫父亲去投案自首,结果却在争斗间误杀了父亲。 “这不是你的错。”梅久得知这件事情的经过,对安久少了惧怕,多了同情,“只是意外啊。” 安久嗤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我有杀心,我从来不回避自己的错。” 那并不是她一生所见最血腥恐怖的画面,却影响她一生。 梅久很羞愧,比起安久,她的伤心委屈简直显得太可笑了。 “我嘴拙,不知怎么安慰你,但是……你还存在世间,连老天都在补偿你。”梅久道。 安久笑道,“哈,得了,你确定老天不是惩罚我杀人如麻,才逼我选择你这么个白痴宿主?” 言辞依旧充满讽刺,但那豁达的笑声与平常的冷笑迥异。 梅久无奈道,“你能想开点就好。” “从前我是想不开,但自从遇见你之后就渐渐想开了。”安久道。 梅久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不过是个胆小又没见识的人。” 安久嗤了一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错,我现在连你的低到看不见底的智商都能忍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第二十章 彪悍娘亲(加更) 第二十章 还能嘲笑人,大概是真的看开了。 梅久开始理解安久,任谁经历过那些事情都无法释怀,才会这样满嘴刻薄言辞吧!她也很佩服安久,倘若这些事搁在她身上,恐怕根本活不下去。 房门被推开。 梅久强撑起身,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见梅嫣然拎着食盒进来。 “娘!” 梅嫣然把东西放在桌上,走过来扶她起来。 梅久伸手抱住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娘,我想你了。” 在亲眼看见安久的不幸之后,梅久深深觉得自己个母亲能够重逢已是上苍莫大的恩赐,因此更加珍惜。 梅嫣然微微一愣,旋即面上泛起笑容,“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娇嗲起来。” 安久感受着从梅嫣然身上传递过来的馨香温暖,体会梅久心中那种涨满的幸福,灵魂颤栗。 “久儿今日好些了吗?”梅嫣然问道。 “好多了。”梅久拖着沉重的身体坚持下床。 梅嫣然带她到妆镜前坐下,取了梳子帮她梳头。 “娘,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来做。”梅久握住她的手。 梅嫣然摇头,“帮女儿梳头有什么使不得,你小时候不都是娘帮你梳辫子?娘有些话对你说。” 梅久听话的坐好。 “久儿,从今天开始就要去族学了,一定要好好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于骑射、功夫,练练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不许往深里学。” 梅久看着镜子里映出梅嫣然的下颚,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神情,“为何?” “休问。”梅嫣然将她的发挽起一个简洁整齐的发髻,用蓝色的布条扎上,“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泥足深陷。娘不会害你,只是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原因。” 梅久一口答应,“好,我都听娘的。” 梅嫣然弯腰从镜中仔细看了看发髻,“多与启长老走近些,能讨得他喜欢,日后多少能有条退路。” 梅久正要问原因,便听她道,“嘘——” 须臾,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姐姐?”梅如焰敲门。 梅嫣然动作顿了一下,移步到桌前坐下,“进来吧。” 梅如焰闻声,规规矩矩推门进来,给梅嫣然施礼,“见过母亲。” 她一声“母亲”喊的顺溜,梅嫣然神情纹丝不动,仔细打量梅如焰一眼,“不需多礼。” 老夫人明明知道梅如焰不是梅氏血脉却没有拆穿,反而赐名保住她,这让梅嫣然颇为警惕,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老夫人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除了请安,你们无需将她当做祖母来亲近。”梅嫣然敛眉,直截了当的道,“如焰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现在给你选择,倘若你想靠着老夫人这棵大树,我不拦着,亦不会拆穿你,但从今以后不许接近久儿;倘若你愿意和久儿一样依靠我,我也自会保你安全和荣华富贵。” 梅如焰看着梅嫣然不喜不悲的神情,心底竟然莫名的恐惧。 看现在这种情形,分明继母继女有仇,老夫人眼下权利比梅嫣然大的多,但她对老夫人完全不了解,而梅嫣然将她放到和梅久一样的位置,梅久的又十分单纯,她一咬牙,还是决定赌一把,“我生于低贱,长于低贱,在青楼那种地方,倘若不会钻营,就只能等着当别人的摇钱树,我小心眼多,可也知恩图报,您既然肯认我做女儿,我便把您当亲生母亲。” 梅嫣然淡淡一笑,“好,我记下了,你们早些去族学。” 说罢,起身离开。 梅久从没见过自己娘亲这样冷漠,一时有些失神,待她走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妹妹,娘也是小心谨慎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梅如焰笑道,“哪里会,母亲能这样坦白与我说,我很高兴呢。” “娘子,奴婢来服侍您洗漱更衣。”门口有人道。 梅久听见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疑惑的看了梅如焰一眼,见她也很是茫然,才道,“进来。” 两个着浅棠色衣裙的侍婢领人鱼贯而入,冲梅如焰和梅久躬身行礼: “奴婢遥夜,见过两位娘子。” “奴婢澹月,见过两位娘子。” 梅如焰先反应过来,“雯碧和雯翠呢?” 遥夜道,“回十五娘,两位姐姐被嫣娘子送回避香居了,嫣娘子指派了奴婢们来伺候两位娘子。” 梅如焰欢喜之余,心里也有点后怕,梅久那个娘弱不禁风的样子,话也不多,没想到竟然真敢、真有本事和老夫人叫板,行事还这样彪悍利索。 在一旁看戏的安久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你娘不得了,每分钟心跳五十,呼吸轻不可闻,肯定是练过,而且武功不低。” 刚才梅久抱着梅嫣然时,安久便感觉到了,梅嫣然那种“静”不是一种气质,而是练武的身体从各个细节的表现。 “我娘会武功,但不过是皮毛而已。”梅久在心里想道。 “你们坐船遭遇截杀,你母亲携着你游上岸,为什么把你藏起来?肯定是追杀的人武功高或者人数众多,你娘觉得带着你不可能摆脱追杀,所以才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独自引开那些人!她在被人急追中有时间把你藏起来,还能从追杀中全身而退,你觉得是花拳绣腿能办到的吗?而且我猜,要不是得知你被抓回来,你娘八成不会出现在这里。”安久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智商,真让人上火!” 澹月提醒道,“两位娘子,嫣娘子刚刚回府,能用的人手不多,只好奴婢两人一人伺候一位娘子。” “姐姐先选吧。”梅如焰道。 梅久想谦让一下,安久插嘴,“选遥夜。” 想到安久经历过的事情,梅久便想也不想的依了她,“我就选遥夜吧。” 说完,她好奇安久为什么这样笃定的选择遥夜,“为何选她,你是不是看出她武功高?” 安久道,“我看着她顺眼。” 梅久仔细看了遥夜几眼,那个女孩约莫十六七岁,脸盘周正,浓浓的眉毛颇有些英气,除此之外,一打眼看上去很是寻常,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诚恳的道,“难得还有你能看着顺眼的人。” 安久哼道,“智商在最底层的生物,别把人类都想的和你一样低能!” “你!”梅久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气道,“你真是让人想对你好一点都不行!” 第二十一章 族学(1) 族学建在一座临水的山上,屋宇飞檐筑在断崖边缘,瞧上去甚是险危。朝南的坡上遍生修竹,八条一模一样的石阶从竹林中延伸出来,也不知哪一条才是通往教舍。 遥夜和澹月认得路,梅久和梅如焰省去了摸路的麻烦,可是即便如此,待两人到达教舍时也已经累的如一滩烂泥。 梅久苦着脸道,“莫非以后天天都要爬山?” “娘子,奴婢不想给您泼冷水。”遥夜有点气喘,“可事实是,不仅要爬山,午膳还要到后山去吃呢!” “后山?”梅如焰扶着竹子,满脸惊讶的道,“难道就是我们方才看见那处悬崖上的屋舍?” “是啊。”澹月道,“听说道路只是两根铁链上面搭了点木板。” 梅久听的脸色发白,这可是一座六七十丈高的山啊,一不小心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 梅如焰不解道,“咱们家不是皇商吗,怎么会这样古怪?” 梅如焰这两天没少打听梅氏的消息,梅氏是皇商,因受到诅咒,后代多早夭,所以家族中规定子女要习武强身健体。 梅氏百年前白手起家,短短十几年就一跃成为大宋屈指可数的巨贾之一,肯定暗地里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天惩罚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按道理来说,不是更应该珍视族人性命吗?怎么还在自家里头让人趟险? “两位就是十四娘和十五娘吧?”一个白生生的书童站在路口探头问道。 遥夜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书童的话,“正是。” 书童拱手施礼,“先生已经久候多时了,两位娘子请随我来。” 遥夜道,“奴婢不能呆在山上,等到傍晚下学的时候奴婢们再来接两位娘子。” 梅久和梅如焰应道,“好。” “两位请。”书童年纪和两人相仿,但是举止像个老学究。 偌大的院子里光秃秃一片,没有栽种任何树木花卉,只在廊下放了几盆瘦梅,其中有一株已经打了小小的花苞儿。 十来间教舍一律是镂花的榆木门窗,没有上色,榆木的纹理直而粗犷,色彩质朴,将这简单至极的院子点缀出了雅致,朗朗读书忽然响起,整个院子霎时间便显得书香雅致。 书童停在一间教舍前,让她们在阶下等候,待去通禀之后才请二人进去。 先生盘膝坐在席上,见两人已经站在门口,用戒尺敲了敲几面,扭头对两人道,“两位娘子请进。” 梅久跟着梅如焰进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太敢抬头。 “小脚美吗?”安久冷飕飕的问了一句。 梅久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怯生生的答,“不美。” 安久笑了,突然暴吼,“不美你能看出一朵花来!给我抬头!” 梅久被吓的一抖,旋即便听见前面传来低低的笑声,她抬眼看去,满屋二十几个少年少女几乎都在看着她偷笑,那笑中的情绪各有不同。 梅久很吃惊,这里竟然是男女混在一处,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而安久惊讶的原因完全不同,梅氏主子只有不到七十人,而这间屋子里就坐了二十七个年岁不等的少年少女,几乎占据了梅府主子级别的一半。剩下再刨去家主、五位长老、两个老夫人、入赘的姑爷、小妾,梅氏的青壮年所剩无几啊!换而言之,这些孩子的父母可能大多都不在人世了。 先生再次敲了敲戒尺,说话略有点陕西口音,“两位娘子日后同大家一起学习,你们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多互相帮助。” 先生没有过多介绍,只简单的训诫了几句,便指着最后排的几个空座对她们道,“两位随便坐。” “多谢先生。” 两人致谢之后,沿着墙壁走到最后一排选了两个挨着的座位。 梅久的座位在窗户边,转头就能看见后院郁郁葱葱,枝叶掩映,浑不似秋天景致,梅如焰位置则紧挨着她。 刚刚落座,便有书童给她们送书进来。 一共是五本书,分别是《大学》、《孟子》、《礼记》、《周易》、《尚书》。 安久想起来自己看不懂古人拗口的话,不会写繁体字,便想跟着梅久一起学习。还没来得及张嘴,她发现自己已经能看明白了! 就像梅久获得她的许多能力一样,在梅久开始看这些书的时候,这一技能亦被安久获得。 梅久曾经学过这些,除了《周易》一点不懂意外,其它对于她来说都不算太难,别管是否解的深,至少她都能通篇背下来。 安久没有任何“天上掉馅饼”的兴奋感,她与梅久之间越来越多东西被迫共享,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安久心中很抗拒白白接受别人的东西,因为她前世一辈子的所有经历都在证明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付诸努力和时间去学习,这些东西只要肯下功夫没有理由学不会。想来想去,此事是忧不是喜啊! 学生们一起摇头晃脑的将《孟子》中的一段反反复复的背诵了六七遍之后,先生给了他们休息的时间。 梅久被后面的景色吸引,正准备趴到窗边,却听先生在身后道,“两位以前都读过什么书?” 梅久忙起身施礼,“先生。” 先生抬手,“坐坐坐,不必拘礼,我不兴折腾这个。” 说话带着点陕西口音,听起来很俗也很亲切,梅久不禁抬头仔细看他。这先生约莫二十八九岁,生的很高大,身上一件灰蓝的布袍洗的泛白,面膛黝黑,髭须整齐,本就狭长的眼睛被他使劲眯起来,很像一头狐狸,黑狐狸。 滑稽的模样,令梅久减却几分胆怯,“回先生,这几卷书,除了《易经》,其它均有涉猎。” 梅如焰羞愧道,“只曾读过《孟子》。” 时下狎妓之风盛行,文人以此作风流韵事,最高等的妓人被称作上行首,她们不仅要有姿色,还必须得有修养、有才学,梅如焰被养在妓院时也有专门负责授课的先生,但大都是一些诗词歌赋,以便将来取悦客人。 先生对姐妹俩的差距不以为怪,“若有什么不懂可随时来问我,我每五日才上一堂课,若想学好,只能靠你们自己私下用功了。” “五日才上一堂课?”梅久印象中应该是每日都要过来的呀! “你们还会有别的课。”先生说着,把脸凑近几面,伸手莫到一沓纸张,凑在脸前仔细看。 梅久见他几乎要把脸都贴在纸上,才知道他眼睛不太好使,轻声提醒道,“先生,是白纸。” 他笑笑,放下白纸,“你们各写几个字给我瞧瞧,嗯,就默写一首喜欢的词吧。” “是。” 梅久和梅如焰各自拿了纸笔,认真写下一段词。 待两人都搁下笔,先生把脸贴近梅久写的字,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念道,“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他看罢,不曾评价什么,转头又去瞧梅如焰所写,“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何妨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有意思。”他把两张纸都折起来放入袖中,起身道,“一棹春风一叶舟,可去拜清明先生;寻春须是先春早,可去拜陌先生。一会儿自有人带你们去。” 梅久不明白规矩,正要张嘴询问,却见先生已经起身一路碰碰撞撞的往首位去。 第二十二章 族学(2) 一堂课一个时辰,中间休息两次。 待这堂课结束之后,有书童过来带她们去拜会各自的先生,他边走边解释道,“赵先生是山长,平时只教授基本学业,但整个族学都归他管。平时上赵山长课的时间少,跟着各自先生的时间多一些。十四娘要见的清明先生精通禅学,为人豁达,十五娘要见的陌先生年轻时是个风流才子,心高气傲,十二年前中了探花,一气之下拂袖离京游历。” “中了探花为何要生气?难道有人营私舞弊?”梅如焰问道。 书童笑道,“那倒不是,是昭先生觉得丢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要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皓首穷经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这厢考上探花竟然还嫌丢脸。 ……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竹屋,琴声悠扬伴着淙淙流水声,风过林间,竹叶悉悉索索如雨洒落。 廊上一袭素衣的男子盘膝而坐,腿上隔着一架古琴,闭目扬手间说不出的潇洒俊逸。 三人愣愣的瞧着,直到一曲终了,书童才回过神来,“陌先生,山长为您挑了一位徒弟。” 陌先生睁开眼,看向梅久与梅如焰,半晌开口道,“过来吧。” 书童见梅如焰还在晃神,悄声提醒了一句,“十五娘,快过去吧,陌先生脾气有些古怪。” “多谢提醒。”梅如焰脸色微红,低低又说了一句,“姐姐我去了。” “好。”梅久道。 安久啧道,“梅府男人们的卖相普遍要好一些嘛。” 这话梅久很认同,才几天,就遇上三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当然品行得忽略不计,尤其是那个莫思归。 “唉!”书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十五娘能不能呆上七日。” 梅久担忧道,“何意?” “陌先生性子不好,以往也有人在他这里求学,但不出七日都被赶出来了。”书童道。 梅久急急追问,“被赶出来有什么后果?” 书童见她面色紧张,连忙道,“无碍,山长再为十五娘择一位先生便是。” 梅久松了口气,“那就好。” “走吧,我领娘子去见清明先生。”书童笑道,“清明先生的性子可亲呢,大家都愿意去他那里,他那儿有是十一名学生,您再去就是十二人。” 清明先生居所距离此处有一段距离,从岔路口往南要走两盏茶的时间,梅久拖着两条酸痛的腿,觉得路途漫长至极。 林子中忽然传来阵阵嬉笑声,有男有女,梅久诧异的看了书童一眼。 书童道,“就快到了。” 随着道路折了一个弯,面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上围着一圈篱笆,院子里栽种许多果树,十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摘桔子。 梅久一出现在院前,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看向她的目光有探究、有嘲笑、还有挑衅。 “喂!”一名站在橘子树少年居高临下的朝她道,“你就是那个用竹弓射杀两名武师的十四娘?” 原来这件事情都传遍了! 梅久窘迫的垂下头,不知该怎样应答,她不想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杀过人,但又容不得她狡辩。 树下一个着紫衫的少女看着梅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妒忌和轻视,“嗤!肯定是嫣娘子杀了武师,你们瞧她那样儿,怕是连剥个橘子都得婢女帮忙吧!” 书童见梅久泫然欲泣,立即插嘴为她解围,“哥儿、娘子,清明先生不在吗?” 书童年纪虽小,但毕竟是山长身边的人,他们多少会给些面子,站在树上的少年道,“放羊去了,不知何时归来。” 梅久以为自己听岔了,放羊? 安久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真是多才多艺。” 紫衫少女走到门口,轻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比一场如何?” “比什么?”距离这么近,梅久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弓箭。”紫衫少女满是挑衅的道,“就比你最擅长的东西!” “安久……”梅久在心中喊她。 “幼稚,没兴趣。”安久决定隐藏自己,尽量让梅久在外人眼里显得正常一点,要不然真给人当成疯子处理了怎么办?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大家族,疯着也就算了,然而随着了解梅氏越来越多,安久揣测当初那些杀手没有杀她灭口,可能跟她射杀那两名武师有什么关系,若真是如此,一旦她没有利用价值,是否会被杀? 梅久弱弱的道,“我不和你比。” “哈!”紫衫少女大笑,扭头同院子里的众人道,“听说嫣娘子当年能以一敌百,竟然生了这么个怂货!” 梅久既惊且怒,一张俏脸涨的通红,“你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怎可言辞如此粗陋。” 安久实在看不下去了,“骂人骂得温柔似水,真是好高端。” “那应该怎么说?”梅久知道自己词穷,所以虚心请教。 “我从来不与人吵架。”安久道。 梅久不信,就她那张嘴,欠的跟什么似的,但凡有点脾气的人都能跟她吵起来! 然而事实上,安久前世的确从来没有与人吵过架,她除了接任务之外,平时很少接触人,更是极少说话。 “帮我想想吧!”梅久恳求道,她最恨别人骂她还得捎上她母亲。 “我记得曾经与组织指挥官有过一次争执。统共说了三句话就打起来了,后来我们都进医院躺了一个月。”安久很得意的道,“不过他断了三根肋骨,我才断了一根。” 梅久承受能力明显有提升,听完之后表示,“我还是,还是自己来吧……” 紫衫少女说着话,发现梅久竟然走神,当下气急败坏的推了她一把。 梅久被冷不防的一推,摔倒在地。 “哼,好一副弱不禁风的骨头。”紫衫少女越发不忿,“真不知道智长老觉得你哪一点好!除了一张脸,简直就是废物!” 梅久有点发懵,怎么能说她什么都不会呢?她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何人人都说她无能? 安久隐隐觉得地上有些震动,立刻道,“站起来!” 话音未落,一股浓重的膻味便冲了过来,梅久惊慌失措的爬起来,被呼啸而来的羊群撞的东倒西歪。 摇晃的视线里,安久看见一个须发花白浑身脏乱的老叟一溜小跑过来,朝她招手,“快来搭把手。” ------------------ 可怜的袖子没有网络,我是袖子的好朋友小情,来替袖子更新~O(∩_∩)O~ 第二十三章 安久的爱好 书童看见疯狂的羊群,吓的赶紧往院中逃窜。 安久看见一团一团毛茸茸的羊,顿时来了精神,趁着梅久心神慌乱顺利控制身体,朝那老叟道,“要做什么?” 老叟大喊,“拦着羊,别让它们跑进院子里。” “好。”安久从篱笆上抽出一根竹竿,站在门口一阵猛抽。 院子里的人都准备赶出来帮忙,谁想刚刚赶到门口,就见冲在最前面的羊竟然被安久抽趴在地,后面的羊群受惊立刻向两边跑。 老叟呼哧呼哧喘着气,半晌缓过劲儿来,看见门口几头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羊群逃窜,老心肝疼的一颤一颤,瞪了安久一眼,“小兔崽子,使这么大劲!” 安久没说话,把竹竿插回篱笆上。 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朝老叟施礼,“先生。” 书童从门内探了一下头又飞快缩回去,等整理好仪容才出来,“清明先生。” “赵山长腿伤好了?”陆清明问道。 书童恭敬道,“已经好了,多亏了先生的药。” “他那眼神,比瞎子强一点,偏要独自去散步,哼,下次摔死了也甭来找我,我那药都是辛辛苦苦采来的。”陆清明嘀嘀咕咕,心疼那点药。 书童赔着笑,转移话题,“是,是,回头我一定劝着山长。对了,先生,这位是十四娘,山长让我送她到您这里来。” 梅久刚才听见陆清明骂了安久一句,心中很不安,奈何动弹不得,只好催促道,“快向先生赔礼吧。” “赔什么礼?给我老实呆着!”安久对梅久这个性子很抓狂。 梅久性子柔弱,行事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能忍着就绝对不会想到去反抗,只有在危及到亲人时,才会显现出保护者的一面,然而,也许是因为天性原因,梅久的保护也仅仅是用自身去挡住危险。 算了!反正她出手也只是为了保护好这具身体,她收回意识对身体的控制,留梅久去面对陆清明。 梅久发现又能动了,略略适应了一下,立刻蹲身道,“方才一急之下伤了先生的羊,请先生恕罪。” 安久很不满,“是他自己要搭把手。” 陆清明负手踱步过来,“十四娘?别蹲着了,起来。” “是。”梅久道。 陆清明沉吟,现在可是一点看不出前一刻拿着竹竿抽羊的劲头,他抚须和蔼的问道,“你喜欢放羊不?” 所有人都愣住,心道这十四娘对羊下手那么狠,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喜欢放羊的吧!难道是为了惩罚她? 安久也稍有些惊讶,旋即道,“喜欢,喜欢。” 梅久心里正乱,她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哪里想过放羊的事情?但听着安久的话,总觉得心里似乎真的很喜欢,便答到,“喜欢。” 这些出身大家族的孩子并没有嘲笑她的回答,反而很好奇陆清明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那以后你就帮我放羊吧。”陆清明嘿嘿笑道。 “是。”梅久嘴上应着,心里却问安久,“你真喜欢放羊?你会放羊吗?” “谁生下来就会做事情!”安久心情好,总算没有说出什么毒言毒语,“我以前就有个愿望,如果我能活到三十五岁,就买下一个农场,养两百只羊,两条牧羊犬,再种一顷葡萄。” 她临死的时候,只看见一小片天空,但天空上有一团白云,像只羊。她的一生没有失误,末了又看见了藏在心底的东西,那时候她觉得结局很完美。 “好吧,以后放羊的时候你来放。”梅久主动把身体的使用权分给她。 安久很讨厌梅久烂好人,但这个时候,又觉得她烂好人其实也挺好。 紫衫少女上前扶着陆清明,嗔道,“先生,您怎么又弄成这样?” “羊群不知怎么发起疯来,差点累散了老夫一把老骨头。”陆清明说着突然顿了脚步,扭头问梅久,“你写了什么词?”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梅久顿了几息才想起来早上在教舍里写过一首词,于是念了一遍。 陆清明听罢又回过身来多看了梅久两眼,咧嘴笑道,“老夫以为,小娃娃还是要有些精神头才好,刚才棍子抡的呼呼带风,多好看。” “老头长得难看,眼光还算差强人意。”安久赞道。 陆清明摆摆手道,“午时到了,你们先去休息用膳,一个时辰以后再来听禅。” “是。”众人齐声答道。 梅久不认得路,只好跟在他们后面。 紫衣少女看见她,充满讽刺的一笑,挽着另外一位叠罗色襦裙的少女,大声道,“听说有人在莫表哥面前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投/怀送抱,扭头却诬陷莫表哥非礼,害的莫表哥不能入族学。” 她回过头盯着梅久,冷冷问道,“梅如雪,你说这人贱不贱?” 梅久语塞,垂头不理她。 “七妹。”叠罗襦裙少女轻轻拉了紫衫少女一下,轻声道,“莫惹事。” 梅七冷哼一声,却是果然不再说话,扁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姐姐。” 身后传来泠泠女声。 梅久听见梅如焰的声音,欣喜的转过身,与此同时,和梅久同行的所有人都顿了一下脚步,好奇的看向声音来处。 他们站在石阶高处,看见下面有四个少女,其中有个凤眼少女很面生,她与身边的人说了句话,便快步走了赶上来。 梅如焰见许多人都看着她,笑着欠身行礼,甜甜喊道,“十五见过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伸手不打笑脸人,梅如焰笑起来眉眼飞扬,嘴边有浅浅的笑窝,很有朝气,她样貌不错却又不至于引起别人的妒忌,她这样一礼行下来,众人都给了回礼,就连梅七都冲她点了点头。 梅如焰道,“我初来乍到,不懂得礼数,也不认得人,还望大家包涵。” 她这样说,便有个年纪稍长的少年道,“我们家中男女不分开排长幼的,我排行老二,名唤亭君。”他又指着叠罗襦裙少女道,“这是老三,名唤亭竹。” 之前站在树上摘桔子的少年抢过梅亭君的话头,“我是老四,叫亭东。那是老五,叫亭春,那是老六,亭健,那是老七,亭瑗……” 梅亭东倒豆子似的把众人全部介绍了一遍。 紫衫梅亭瑗道,“我问你,你姐姐是怎么把我祖母气晕,又如何陷害莫表哥?又是怎样骗智长老收徒?” 梅如焰早就打听清楚了,老二梅亭君、老三梅亭竹、老七梅亭瑗都是家主的嫡出儿女,梅亭瑗是次女,从小就很得二老夫人喜欢。二老夫人极其护短,惯的梅亭瑗浑身臭脾气。 而莫思归则是家主之妹所出,是梅亭瑗的亲表哥,听说表兄妹感情很深厚,另外听说族里都盯着智长老徒弟的位置…… 这么一想,梅久真是把梅亭瑗最看重的事情都搅合了一遍,她不恨的咬牙切齿才奇怪。 ------------------ 我还是代更君小情,可怜的袖子,不知道啥时候网才能好。大家多多投票支持啊~ 第二十四章 进步 第二十四章 “七姐何出此言?”梅如焰面露惊讶,恍如第一次听闻这些事情。 “何出此言?!”梅亭瑗站在高处,垂眼望着她们的样子像是睥睨蝼蚁,“别的且不说,单就气晕祖母之事,就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 梅如焰微微笑道,“此事的确怪我们姐妹,去拜见婶祖母前没做好受辱的准备,顶撞了婶祖母。要是早知道她老人家身子骨欠佳,我们姐妹就算折了梅氏的脸皮向那侍婢请罪,也不能教长辈受罪的。” 一番话说的温柔又客气,言下却是芒刺毕露,因为她知道家规中有一条是禁止私斗,拿准了他们不敢打人。 “好一张利嘴。”梅亭瑗身形一动,如疾风般到了梅如焰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梅如焰小时候是在棍棒里长大,区区一巴掌还不能把她给打蒙,就在梅亭瑗一巴掌刚落,她便结结实实的还了梅亭瑗一巴掌。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令所有人都怔住。 梅亭瑗从小在二老夫人的庇护中长大,只有她打别人,哪有别人打她的份儿!当下恼羞成怒。 安久正看着好有趣,谁想梅久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梅如焰面前。 安久不及多想,梅亭瑗卯足全力的第二巴掌狠狠甩下来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的扬手挡住,紧接着一个反抓,正要用力扭断梅亭东胳膊的时候,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猛然撒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梅如焰心中暗悔,她竟然忘记了梅氏子女都是自幼习武,随便一巴掌便让半边脸火烧火燎的疼。 “你果然会武功!”梅亭瑗眯起眼睛,准备再次出手,手臂却被梅亭君一把握住。 “你忘记族规了!”梅亭君怒道,“月末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较量,何必急于一时?” 梅亭瑗瞬间找回理智,甩开他的手,恨恨瞪了梅久和梅如焰一眼,“你们给我等着!” “阿瑗!”梅亭竹追上去,低声安慰道,“莫气,再忍忍,还有七日就到月末了。” “你不生气?爹求了智长老多少回,他都不愿意收你为徒,如今却轻易的收了那个贱丫头!”梅亭瑗愤然道。 安久听力很好,即便那姐妹俩早已经走远,她也一句不落的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安久收回意识,没想到梅久竟是双腿发软,径直向后跌,好在身后一个女孩伸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此事一出,方才与梅如焰一并过来的三个少女,有两人迅速的告辞,随着二房的人离开。 梅如焰不以为意,将不愉快暂抛脑后,向梅久道,“姐姐,这是十娘,闺名唤如晗。” 只听名字便知道是大房这边的人。 梅久感激的朝她一笑,微微欠身见礼,“见过十姐。” 梅如晗托住她,“无需如此。” “唉!”梅如晗叹了口气,“你们有锐气是好事,可是得罪了他们,月末少不了又是一场缠斗。” “是指每月的考试吗?”梅如焰问道。 梅如晗点头,“咱们家重武不重文,月末考试里有一项对打,虽说点到为止,但他们若存心想为难你,定然能让你十天半个月下不得床。” 梅如焰心头一凛,问梅久,“姐姐,你刚刚与梅七交手,她功力如何?是否能应付得了?” “我……”她哪里能感觉到梅亭瑗武功如何? 梅久知道,现在说自己不懂武功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只好偷偷问安久,“她武功怎么样?” “烂。”安久没有容她高兴,便紧接着道,“要是我的身体还在呢,整治那个小丫头自然不在话下,但如果控制你这具身体对抗,实在太勉强了!我怕忍不住会杀了她!所以你知道我多憋屈了吧,总而言之,你的身体素质太烂,烂透了!” 这是什么道理?身体好的时候能打架,身体差的时候却能杀人? 梅久不懂武功,更不了解杀手的逻辑。 在武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杀一个人需要的是胆量,然而想把那人痛扁一顿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安久杀人像吃饭一样寻常,根本不需要什么胆量,她懂得人体的弱点,懂得怎样一击毙命,更有丰富的经验。她不喜欢打架,能一刀杀了对手,绝对不会分两刀。 梅久的身体弱,不适合长时间缠斗,刚才习惯性的动作,让安久怀疑自己受到威胁时,会不会忍不住杀了梅亭瑗。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就不是拉一两个仇恨这么简单了。 在安久看来,人生就是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所以她不会忍气吞声,但她有分寸,只惹自己能承担的麻烦,大环境下,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梅久琢磨了很久,才回答梅如焰,“大约不相上下吧。” “那就好。”梅如焰没有怀疑梅久会武功的事,毕竟梅氏上下都习武,梅久被卖到妓馆之后就一直躺在病榻上,逃跑时力气不济也正常。 梅如晗听她们这么说,就放下心来,领着她们去饭堂。 梅氏族学的饭堂不知道是何人手笔,竟然是建在悬崖边缘,凸出的建筑悬在六十余丈的高处,下面的山体像被利剑劈开般平整,下面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 通往饭堂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在崖壁的锁链栈道,另一条是漆黑山洞。 梅如晗便是带着她们走山洞,三人作伴,虽然犹显山洞阴森,但总比走那峭壁上的锁链强。 她们到饭堂的时候,二十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许多人投来目光。 饭堂窗户面朝东,桌椅都摆在窗户边,一扭头就能看见对面的峭壁连接苍穹。三人找了一个空桌坐下,立刻就有侍婢上前给她们倒水,饭菜很快上来。 六个菜一个汤,菜色极佳。 梅久今早走了很多山路,早就饿的潜心贴后背,在安久的催促下,顾不得什么矜持,端起碗大口吃饭。 能这样安心的吃饭真好! 安久正投入,察觉到有人靠近,就试着控制眼睛瞟了一眼,没想到竟然也成功了! 她看见梅亭东带着一个面生的少年走过来。 “有人找麻烦。”安久道。 梅久正处于疲惫,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心中亦无反抗意识,安久尤其轻松的控制了身体。 “梅十四。”那个面生的少年将桌子上的菜往窗边一推,一屁股坐到桌上,探身逼近梅久,“思归是不是你踢湖里的?” 安久抬了一下眼皮,一张初显棱角的俊脸映入眼帘,她伸手夹点菜放进嘴里,低头扒了一大口饭。 “梅大!”梅如晗冷着脸道,“你下来,有话好好说。” 梅如焰今天打听的消息多而杂,她顿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梅大是大房的庶长子,叫梅如剑,二十岁,去年刚刚成亲。 不是大房长子吗?怎么来势汹汹,看起来像是和梅亭瑗是一伙! 梅如焰想着,还是搁下碗筷,起身喊了一声,“大哥。” 第二十五章 暴走 依着梅如焰的想法,梅如剑是大房的庶子,虽是兄长,但毕竟嫡庶有别,她客气一点给个台阶下,梅如剑应当不会多加为难,不料梅如剑竟然讽刺的笑了起来,“哟,还来了个知书达理的,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呀!” “梅大!”梅如晗脸色阴沉,“有什么事情,我们私下里说,为何非要捡着兄弟姐妹都在的时候?” 她压低声音,威胁道,“别忘了,你娘还是大房的人。” 梅如剑愠怒,“你们还有别的能耐吗!” 梅如晗柔柔一笑,“能耐不在多,管用就行。” 梅如焰忍不住多看了梅如晗一眼,梅府有太多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看上去柔弱可欺的梅如晗竟然与梅嫣然如出一辙,是个狠角色! “管用吗?”梅如剑扯起嘴角,“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威胁!” 他一转眼却发现安久竟然旁若无人吃的正欢,笑容僵在嘴边,当下恼怒的伸手打掉她的饭碗。 咣啷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安久弯腰把碎瓷捡起来放到桌上,最后一片搁到桌的时候,猛然出手抓住梅如剑的腰带,顺势将他大半个身子推出窗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仅是惊讶于安久的狠劲,更吃惊一个还算魁梧的青年竟然被她死死按住,连挣扎的动作都勉强。 “我现在告诉你,莫思归是我丢到湖里。”安久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你看见下面的河了吗?从这里下去洗个澡肯定更舒服。” “你不敢!”梅如剑怒吼道。 安久把他往外使劲一推,只有小腿一节留在了屋内。 梅如剑面朝下,大半个身子全靠小腿一点支撑,尽管他用内力稳定身体,可是距离近的人还是听见他小腿骨折的咔咔声。 “把我推下去,你也别想活!”梅如剑疼的满头大汗。 安久咧嘴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陪你一起跳下去怎么样?肯定很有趣。”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的的看着她。 梅如晗被吓呆了,她正面对着安久,能看清楚安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的光彩,好像真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不仅仅是在吓唬梅如剑。 “姐姐,你快拉他上来,大哥他只是在开玩笑呢。”梅如焰着急道。 刚开始众人乐得看热闹,但是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也知道安久怕是玩真的,于是有人从背后悄悄靠近,想从后面打晕安久,救下梅如剑。 安久从桌上端起一只盘子头也不回的砸了过去,于此同时,她也看见有人从正门跑出去。 “开玩笑啊。”安久笑笑道,“我也是开玩笑,妹妹,你过来帮我把他拉上来,别人我信不过。” 梅如焰惊疑的看着安久,想从她面上辨出这话的真假。 “我手酸了。”安久说着话,便松开了一只手。 “救我,十五妹,救我!”梅如剑喊叫声里已经带了哭腔。 梅如焰不敢在多想,连忙上前去抓住梅如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往回拽。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武功,不可能轻松把人拉上来,而在拖拽的时候难免会让他吃尽苦头。 安久依靠在窗边说风凉话,“巴结二房的走狗,长着一身软骨头就不要妄想能挺直腰杆子。” 等到梅如焰终于把人给拖回来,安久才用筷子戳了戳他,谆谆劝诫,“我呢武功不怎么样,要是长老们来了也只有挨惩治的份,但就有一点,我不稀罕这条命,谁不怕死尽管来试试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梅久的魂魄被死死压制着,根本动弹不得,她焦急之下,竟然还能够影响到身体,眼泪不知不觉的溢出眼眶。 山风吹进来,安久觉得脸上凉凉的,微微一愣,抬手抹了一把。 屋里的人都看见这个疯子在差点杀了一个人之后哭了,霎时都在风中凌乱。 这一次,安久没有放弃控制梅久的身体,而是死死压制住她。 族学中的一切,让安久感到不安,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令她必须要拼着被人当做疯子的危险去验证。 为什么梅氏要杀梅嫣然母女灭口?既然有必杀她们的理由,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为什么梅氏的子孙早死?为什么有这么多古怪的规矩? 安久从梅久脑海里得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都与这个家族截然不同,所以这个家族是大宋的另类。 她以为,梅氏有太多的秘密不能为外人所知,梅嫣然带梅久逃离,无疑会是秘密外泄的隐患,对于叛逃者要施以严厉的惩罚,才能以儆效尤,所以要除掉她们。而后来改变主意,与她突然出现射杀了两名武师有关,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这件事情不止一次的被人提起,而且今天梅亭瑗说起的时候,意思分明是认为这是一件能表现能力的事情! 这个家族…… 是以杀人为生吗? 也许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但是他们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注定会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安久可以选择慢慢去查证结果,但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她急于证明这是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不是遭受了命运的玩/弄! 一个活在黑暗中的绝望幽灵,突然看见了那扇窗口的蓝天白云,她以为可以接近光芒明了,一切消失的感觉都在慢慢回来,教她心中长出了希望之花,又在一瞬之间扼杀。 多么可恨的捉弄呀! 自从做了狙击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失控。 “怎么这样热闹呢?”一个素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墨发如瀑,玉面上笑容恬淡。 屋内陆续响起了椅子移动的声音,所有人都站起来: “叔。” 梅政景施施然走进来,行动优雅,却很迅速。 他凑近看了脸色青白的梅如剑一眼,啧道,“诶哟,伤的可真不轻,快点抬下去治伤。” 说完,又双眼发亮的盯着安久,关怀道,“可吃饱了?” “叔!”梅亭瑗道,“她犯了族规!” “哪一条?”梅政景回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你说说,如果真犯了,我必然严厉惩罚!” “族规不准私斗!”梅亭瑗道。 “哦。”梅政景换上满脸的不以为然,“是不准私斗,又没说不许杀人,故事的经过我已悉知,她这叫杀人未遂。” 梅亭瑗气结,“什么故事!您不能这么混淆是非!” “如剑还手了?他俩互相打斗了?十四打他了?”梅政景一连串的逼问,最后不等她说话,就兀自下了结论,“所以这不叫私斗。” 梅亭瑗还要争辩,梅政景道,“有什么话跟你爹分辨去,再跟我多言,治你一个不尊长辈!” 第二十六章 杀手世家(一更) 梅政景是二房“政”字辈除了家主之外硕果仅存的男丁,今年二十有三,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倘若这一任家主没有英年早逝,他将来就是“智长老”的接班人,所以即便他这个人再怎么没原则,说话的分量却很重。 “吃饱了都滚蛋,各找各娘,别都杵在这儿让人看着心烦。”梅政景不耐烦被人围观,他顿了一下,又想起来一件事,“亭君,回去跟那老不死的说,我带十四去祠堂领罚。” 梅亭君顿住脚步,恭声道,“是。” “姐姐。”梅如焰方要说话,便瞧见梅政景瞪过来,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梅如晗连忙拉着她一起离开。 只消一眨眼的功夫,热闹的饭堂里就只剩下了梅政景和安久二人。 梅政景举步离开,安久便跟在他身后。 出了饭堂的门,穿过一个花木繁茂的院子就到了山洞。 洞中的道路九曲回肠,里面没有点火把,刚刚进入的时候还能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看清路,走了十几丈之后已经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 滴水声被岩洞扩大,梅政景的脚步轻不可闻,分明是两个人,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走了一会儿,梅政景突然顿住脚步,他讶异的发现,安久也立刻停住。 “你跟着我做什么?”梅政景道。 安久的视力极佳,这样的光线中还能依稀看清他的面容上带着笑,“你不是带我去祠堂领罚吗?” “哈哈。”梅政景伸手拍拍她的头,“说着玩,莫当真,下回你真杀个把人,我再带你去不迟。” “为什么帮我。”安久道。 梅政景敛起笑容,不悦道,“我这个人从来刚正不阿,何来偏帮之说?不许胡说。” “抱歉。”安久现在没有心思跟他玩,“梅府是个杀手组织吧。” 梅政景不知道“组织”是何意,但“杀手”两个字他听懂了,也能意会出安久这句话的意思,他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评价道,“不似豆蔻年华。” 安久心中很急切的想知道,但她耐住性子没有追问。 “杀手啊。”梅政景咂嘴道,“不完全是,但也差不离。” 安久心中原本没有抱着得到回答的希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说出口了。然而给出的,却是这样一个残酷答案。 即使早就有所预料,安久依旧难以接受。 “呵。”梅政景一声轻笑,显得五味杂陈。安久辨不出其他情绪,但个中嘲讽的意味很清晰。 他低喃,“真不知图什么。” 梅政景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知走了多远,山洞里响起他的带着回声的言语,“你是梅庄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皇族,你杀任何人梅氏都能兜的住,只是要记住,不得杀害手足至亲,否则这天下虽大,也绝无容你之处。” 山洞中响起骨节咔咔声,安久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疼。”梅久气愤道,“你还没闹够吗?” 安久未答话。 梅久以为她总算有所收敛,“你这样一闹,我日后如何与族中兄弟姐妹相处?你让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安久冷冷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累赘,总想着依附什么去生存,梅嫣然和梅如焰到哪儿都能活下去,你离开她们却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是个无能的东西,就不要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恶心人!” 梅久第一次觉得,原来言辞也能杀人于无形,这些话就像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喘息,亦发不出声音。 安久没有打算放过她,继续讥讽,“这个家族以杀人为生,你根本不需要与兄弟姐妹相处,因为,手上染血的人没有资格拥有亲人!” 感觉到梅久的消极,安久勾起嘴角,缓步往清明先生的居所去。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强大自己的机会,只有好好学习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技能,才有机会选择自己自己的道路。 回到清明居时,陆清明正在讲禅,院子里摆了蒲团,众人盘膝而坐。 陆清明已经换了一身禅衣,一身清爽的盘坐在池塘边的巨石上,须发如霜,双目空明,与晨间狼狈模样截然不同。 陆清明目光停留在橘树下的安久身上,似是看着他,又似不曾看她,“宁静源于内心,勿向外寻求。放下昔日的烦恼,亦不担忧未来,不执著现在,你的内心就会平静。内心不嫉妒他人,也不贪婪任何的事物,无私欲,无论何时,内心都持有宁静。莫把所得的估计过高,莫嫉妒他人,莫羡慕他人。如果你嫉妒了别人、你一直羡慕别人,便不知自己心即是佛,你就得不到宁静的心灵。当你懂得体会孤独的恬静,便不再孤独。” 当你懂得体会孤独的恬静,便不再孤独…… 安久心中重复这句话。 陆清明问道,“你状若思索,可有所得?”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看见站在橘树下美丽而孱弱的少女。橘黄累累硕果之下,她的面容明丽却不秾烈,只是脸上浮起笑的时候,莫名冷艳。 她道,“先生是在教人自娱自乐,不过孤独就是孤独,再怎么恬静也是孤独。” “好一块顽石,只是不知道撬开之后是美玉亦或依旧是顽石。”陆清明呵呵笑道,“你先去放羊吧。” 安久道了一声是,转身出了院子。 “叔果然未曾带她去祠堂领罚!”梅亭瑗恨恨道。 “梅七,你去摘十筐桔子给几位长老送去。”陆清明道。 梅亭瑗知道这是对自己内心不宁静的惩罚,便没有分辨,起身去摘桔子。 安久循着味儿找到屋后,把所有的羊都从圈里放出来,赶着几只头羊往南坡去。 梅亭瑗站在橘子树上看见这一幕,不禁嘀咕道,“还真会放羊。” 安久的祖母家有个农场,小时候偶尔会去玩,帮着放羊,祖母过世以后,农场转卖,她便一直生活在城里。直到开始以杀人为业,闲暇时常常重温儿时经历,只是那种无忧无虑再也无法寻回。 她一辈子有两项最突出的技能——杀人、放羊。 第二十七章 你是谁! 第二十七章 放羊的时候可以抛开一切纷扰,眼前只有青山绿水。 一个悠哉的下午过去,安久把羊群赶回羊圈,便将身体的掌控权让给了梅久。 梅如焰来寻梅久,两人一同下山。 安久今日整治梅如剑时激发了身体的潜能,导致体力透支过度,每一个指关节都像是要断裂一般,控制不住的颤抖,梅久下山的时候只要一用力,更是浑身打颤。 梅如焰扶着她,“姐姐今日那样对梅大,他会不会伺机报复啊?” 梅久紧咬着下唇,眼底有雾气浮起。 “姐姐。”梅如焰眸中藏着探究,午时梅久要把梅如剑丢下悬崖的那股冷冽杀气把她都镇住了,那一刻感觉梅久好陌生。 她认为梅久会武功不足为奇,但是一个人的性格不太可能存在这样极端的两面性,难道真的像莫思归说的那样,梅久……有病? 梅久是梅如焰与梅氏唯一的联系,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其实心底真的有些在意梅久。且不论感情,至少梅久的存在,能让她心安的呆在这个家里,所以她怕梅久出事。 “姐姐无需担心。”梅如焰安慰中带着试探,“姐姐的功夫好,就算梅大报复又能如何?” 梅久的眼泪倏然滑落,视线模糊,脚下不慎绊到一块石头,整身子一歪,瘫软往地上倒。 梅如焰一惊,连忙抓紧她,“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梅久不答话,只是哭。 梅如焰见她还有力气哭便稍稍放心了,蹲身背对向她,“我来驮着你下山吧?” 梅久盯着她的背,耳边响起安久那番话,眼泪流的越发汹涌,“阿顺,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梅如焰身子微僵,这才没多久,“阿顺”两个字就恍如隔世,此时乍一听到,不禁了勾起她对那段凄惨经历的回忆。 “姐姐为何这样说?”梅如焰敛了神思,转过来看着她,“姐姐模样生的极美,读过许多书,又会琴棋书画,以后定然有许多儿郎争相聘娶。今早在学堂时,姐姐能和大家一起背书,我却连读都读不顺,姐姐若是无能,我岂不成了废物?” 梅久抬头,看见梅如焰一双凤眸微噙笑意,听她道,“哪有人生下来就会做事,不会咱们就学。” 这样的话,好像安久也曾经说过。 无论是外表还是学识亦或出身,梅久都比梅如焰强,安久却好像从来没有看不起梅如焰,今天听过那番残忍的话,她也意识到自己和梅如焰之间的差别,“我胆小,懦弱。” “圣人都说,知耻近乎勇。姐姐才不胆小呢!”梅久再次转回身,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快上来吧,不是还要去拜见长老吗?” 梅久这才想起来,智长老让她下学之后去找他。她实在走不动了,也就不逞强耽误事,依言让梅如焰背着。 “再说,今天姐姐吓唬梅大的时候模样,我都神往了!”梅如焰一边小心的下山,一边叹道,“那样都还算胆小懦弱,如何才是胆大刚强呢?” 那不是我…… 梅久心中道。 而且无论如何,梅久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在她看来,安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么漠视生命,那么极端不顾后果。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却喜欢放羊,有那么宁静美好的憧憬。梅久觉得安久其实是个可怜人,她会变得狠戾,是因为经历的原因,她骨子里还是个纯真之人。 想起梦里看见的那些恐怖画面,梅久打了个哆嗦,心中轻唤,“安久。” “不准说话!相看两厌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安久能感觉到梅久内心的变化,立刻严词打断,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可怜,尤其是一个窝囊废的同情可怜! 走了一会儿,梅久道,“很累吧,我自己走。” “姐姐能行吗?”梅如焰有些气喘,她并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闺阁娘子,可后来也毕竟被娇养了几年,今日又已经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背着梅久当真很吃力。 “嗯,我能行。”梅久道。 梅如焰放她下来,两人搀扶着往山下走。 安久不爽,她好不容易把梅久弄的消极,竟然被人三言两语的又鼓励出了信心。 到半山腰时,就遇上了遥夜和澹月,两人搀着各自的主子回住所。 梅久稍稍清洗了一下,用了一点晚膳,便让遥夜领着她去了智长老那里。 智长老住在梅花里西边的永智堂。永智堂是个两进院子,进门是一个很大的靶场,面积之大甚至能够进行骑射。进入二门,竟然依旧是个靶场,只不过面积要小很多。 智长老一身简便的常服,宽袖用布带扎起,持弓立于廊下,瞄准十丈远的靶心。 梅久不敢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半盏茶过去,他依旧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安久盯着智长老的手指看了许久,心中感慨,一般人到老年的时候,手脚都开始有些不稳了,而智长老保持这么久竟然纹丝不动,实属难得。只不过,于她来说,射的准不准与能够持稳的时间长短并没有任何关系,而是看能否在箭矢射出去那一瞬间稳住,并且精准的把握周遭的一切有关影响。 智长老手指一松,箭矢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他将弓放在一旁的高脚桌上,冲梅久道,“过来。” 梅久迈着酸痛的腿脚走上前。 “试试这张弓。”智长老并没有把梅久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学生。 梅久依言拿起弓,在心里急唤安久,“你快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 接下来任凭梅久怎样说,安久都不曾给予丝毫回应,她打定主意要让梅久受挫,把那点可怜的自信心抹掉。 “怎么不动?”智长老嘿嘿笑道,“这把弓是我特地为你制作,算是精良,怎么,还是瞧不上眼?” “不,不是。”求人不成,梅久打算自己来,她想着刚才智长老的动作,依葫芦画瓢拉弓。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架势一拉开,智长老便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有打扰,心觉得,梅久可能只是有天赋,并没有真正学过。 然而弓箭才拉开一点点,梅久便浑身不堪重负的颤抖,令智长老眉头愈加紧锁。 梅久苦不堪言,她没想到这张弓拿起来很轻,却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拉不开。 看了许久,智长老终于忍不住,倏然闪身到她面前,一把握住了弓和箭矢,满脸寒霜的盯着她看。 智长老面上的严厉吓的梅久下意识缩起脖子。 “你是谁?”智长老枯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可怕的压迫感,“目光怯怯不定,举止缩瑟,你不是那日在祠堂中的人!说!你是谁?” 第二十八章 控鹤军(一更) 第二十八章 梅政景说梅氏专以杀人为生时,梅久还不太相信,毕竟那些离她原本的生活太遥远,但现在她有点信了。 智长老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吓到了梅久,于是松开手,“你不是十四娘。” 眼前这个姑娘不是那日见到的十四娘,智长老绝对不怀疑自己的洞察力,但是模样又与那日分毫不差…… “你是谁?”智长老坐下来,目光凌厉的盯着梅久。 梅久垂头避开他的目光,鼓足勇气道,“我就是梅十四娘。” “手伸出来。”智长老道。 梅久依言将手伸出。 智长老看了几眼,伸手试了试她手指,口气才稍稍缓和一点,“劲力耗损过度,是中午伤梅大的时候落下的吧,日后莫要勉力而为。” 梅久怔住,智长老知道“她”中午弄伤了人,竟然没有丝毫的责备,反而关心她的身体? “今日先回去休息吧,三日之后再来找我。”智长老兀自品茶,不再理会她。 梅久欠身施礼,然后逃一般的迅速离开。 智长老看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眉心又蹙起。他重重放下茶杯,“来人。” 一个鬼面黑衣女人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落下。 他道,“寸步不离的跟着十四娘。” 黑衣女人应声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 梅久从永智居出来,便让遥夜带她直奔梅嫣然的居所。 梅嫣然的居所处于屋舍林立的地方,然而,这些屋舍的主人绝大多数都已经去世,因而显得荒凉至极。 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但花圃打理的很整齐,并不荒芜。 花厅前面有一棵枣树,树上果实累累低垂,半遮掩中能看见窗子大开,窗边摆了绣架,梅嫣然正伏在绣架前做绣活。 她听见脚步声,向外看了一眼,见是梅久便放下针线迎了出来,“娘才要去玉微居,你便来了。” “娘。”梅久眼圈一红,扑进她怀里。 “智长老吓着你了?”梅嫣然轻轻抚着她的背。 “娘怎么知道?”梅久闷声问。 梅嫣然道,“几个长老脾气古怪,智长老平时还算和蔼,一旦涉及正事就过于严肃。” 只是长老怪吗?梅久觉得整个家族的人都怪,上到老夫人,下到侍婢小厮,哪一个与外面的人相同? 梅久松开她,掏出帕子拭掉脸上的泪水,肃然道,“娘,我有事想问你。” 梅嫣然难得见女儿这样严肃,便看了遥夜一眼,“下去。” “是。”遥夜躬身退下。 梅嫣然往枣树上看了一眼,领着梅久到了距离这里最远的书房。 一进屋,梅久便问道,“娘,我们家族,真是做杀人营生吗?” 梅嫣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她,眼中中满是惊讶和痛恨,“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 梅久如坠冰窖,讷讷道,“叔。” 梅嫣然缓缓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坐吧,此事说来话长。” 梅久木愣愣的坐下。 梅嫣然看着女儿这样,心痛的别开头,“是娘不好,故意把你养成一个胆小怯弱的女子。” 她叹了一口气,“你模样生的好,有些才学又不懂武功,性子柔弱,对梅氏的事情毫不知情,符合梅氏外嫁女儿的标准,就算回来了,将来也能找个大户人家嫁出去,过上与其他女子一样的平静生活。” “他们抓你,原就是想用你威胁我回来继续为家族效命。我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还有两年就能说亲了,只要你继续像现在这样柔弱,就能平平安安的把你嫁出去。娘就算以后再不能见天日也觉得这辈子值了。”梅嫣然紧紧抓着扶手,结实的楠木上竟然瞬间出现了冰裂似的纹路,“谁想你竟然用弓矢射杀了两名武师,让他们对你起了栽培的念头。” 此事并不是梅久所为,但听了母亲的话,她心里依旧充满愧意。 梅嫣然起身,像是在追忆过往,缓步走道窗边远远望着那颗枣树,倏然抬手,指端寒光微闪,那边枣树的树冠无风自动,窸窣几声又安静下来。 梅久脑海中纷乱,并未发现梅嫣然的动作。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索性便与你说清楚。”梅嫣然回到座位上,刚刚被她握过的扶手被袖子轻轻一碰,碎落满地。她见梅久诧异,便道,“年久失修了。” 楠木啊!用做棺木埋在地下几百年都不会腐烂!但梅久对母亲的话从来深信不疑,根本没有想过去怀疑。 安久对梅嫣然这一手十分感兴趣,她从未接触过这种功夫。 “后周恭帝显德七年,正月初四黄桥事变,帝禅位,太祖黄袍加身,正月初五,改国号“宋”,改年号“建隆”。从兵变到大宋国的建立,仅仅用了四天时间,未曾遇到任何抵抗,兵不刃血的改朝换代。”梅嫣然突然说到了政事。 这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次政变,就连安久这种对中国历史所知寥寥的人都听说过。 “其实那场政变死了很多人。”梅嫣然抛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梅久被她说的事情吸引,一时忘记了害怕。 “太祖私下建立了一支暗影,在四天之内,除掉了一切反对势力的头领。”梅嫣然紧接着道,“金匮之盟,太祖离奇驾崩,太宗取而代之,是因为太宗掌控了这股暗影势力。所以这柄曾经帮助太祖清扫障碍,从而顺利得天下的利剑,反过来杀了他。所以之后的每一代的皇帝都尤为看重这支暗影。” 这等辛秘,连野史都不敢记载。梅久读史书的时候,也觉得金匮之盟似乎不简单,却没有想到背后竟是如此。 梅嫣然道,“这支暗影军队名为控鹤军……” 控鹤军在政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皇帝对其控制自然十分严密,可以说,一旦牵涉其中,除非整个家族消亡,连一点血脉都不剩,否则就别想再从中退出。 “所以说……”梅久很难相信心中产生的想法,但它极有可能是真的,“梅氏的子孙并非早夭,而是进控鹤军? 第二十九章 梅嫣然 (补昨日二更) “不错。”梅嫣然道。 梅氏女儿外嫁要经过皇帝亲自准许,所以能够嫁出去的女儿极少。 除了嫁出去之外,梅氏还会留下几个儿女在家中,以维持家族的延续,这是也是被允许的。 梅嫣然有很高的武学天赋,她幼时不懂事,不知道收敛,等到大一些,得知梅氏的秘密之后,就开始隐藏实力,并且很有心机的对继妹用激将法,使其勤奋练功,样样都强过她,而她则着重表现自己的御人才能。 后来,事情如梅嫣然所愿,她被留在了府中招婿,协助族长经营家族,继妹被送入控鹤军。 从此继母就恨上了梅嫣然,她为了报复,计杀梅嫣然新婚不到半年的夫婿。梅嫣然送走亡夫,发现自己竟然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大房的孩子不多,梅久还未出生就几乎注定了要成为暗影的命运。梅久长到一岁多的时候,老夫人向家主提出要帮梅嫣然带孩子。 梅嫣然之所以被留下,是因为出色的御人才能,她不能够像普通妇人一样在家相夫教子,因此对于老夫人这个要求,她没有理由拒绝。 老夫人不会害梅久的性命,但会不会把她弄成一个傻子?会不会教的不认娘?会不会督促她认真练功,将来难逃被送入控鹤军的命运?梅嫣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老夫人不会安好心,所以她筹谋两载,带着幼小的梅久逃离梅氏,一躲就是十年。 这十年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但梅嫣然觉得值得。 “久儿,无论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表现出武学天赋。”梅嫣然恢复如往常一般恬淡的目光,“娘一定会让你像别家女子一样出嫁。” 知女莫若母,梅久有什么才能,是何样的性子,梅嫣然都一清二楚,所以当她听到梅久射杀两个武师的事情,第一反应认为不是梅久所为。可是这些天梅久陆续做出的事情,由不得她不信。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心眼,有些事情不愿意说,就算再怎么问都没用。 梅久已是泪流满面,她想告诉母亲关于安久的事情,但想起安久的威胁,她又不敢。 “我儿莫怕。”梅嫣然起身上前,将她揽入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两个灵魂都得到须臾平静。 虚空里,安久耳边还回想着梅嫣然方才说的话,那种坚定,让她突然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 “安,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回中国,你看,我弄到了护照,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外婆。” “她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会很爱你。” “安,离开,现在,马上,求你了!” “答应我,答应我……” …… 当时,母亲看起来那么疯狂,用希望竭力的隐藏心底的绝望。后来安久能够行走于世界各地时,第一个就去了中国。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亲人。 她在江南的小巷中住了一段时日,江南的温柔曾令她获得短暂的安宁。 在前世,这些经历都已经从安久的记忆里抹去,她只记得击中目标时的快/感,只有杀人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即便在她生命的尽头,也不曾想起过那个拼尽全力也要带她离开危险的可怜女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往事历历在目。 安久有暴力倾向,在她失去家之后,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十分狂躁,哪怕一点小小的不顺心都能让她爆发,恰在那个时候,有人教会她用杀人的方式发泄情绪。 所以只要她摸不到枪,就会变得焦躁不安,隔一段时间不杀人,她心中某种膨胀到令人发狂的情绪就得不到宣泄。 而现在安久能感觉到梅久眼泪汹涌。 梅久哭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但那种狂躁就如开闸的流水迅速流走。 原来,有些情绪,不是只靠暴力、杀戮才能够得到解脱…… 梅久泪眼朦胧,抬头望着梅嫣然,“我若嫁出去,娘会如何?” 梅嫣然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眼泪,“我对家族还有用,日后还是助家主经营梅氏,老了以后便是与启长老他们一般,是族老。” “女子也可以做长老吗?”梅久疑惑道。 梅嫣然眼色微黯,却肯定的点点头,“是,我们梅氏与旁的家族不一样,女子也可以做族老。今日我与你说的话,断不可告之第二个人。” “那阿顺……” 梅嫣然打断她的话,“不可,你若说出去,会害了自己,更害了我和梅如焰,此事我自有分寸。” 梅嫣然与老夫人为仇这么多年,对她的性子还算了解,既然她看上了梅如焰,如果不能收归己用,就必然会毁了她。梅嫣然一副柔弱善感的样子,但她的心并不柔软,除了梅久,无人能让她付出,她不会为了梅如焰冒险与老夫人对抗。 梅久信以为真,乖巧的点头答应。 安久的情绪平复下来,认真的想了梅嫣然的话,既然表现出梅久这个怂样才能避免重走上一世的旧路,那她就暂时蛰伏吧,正好琢磨一下如何夺取身体的事。 安久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双魂一体的事情,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夺舍,她之在梅久身上尝试的很多方法,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就是打击梅久,使其意志消沉。 今天便是如此,梅久意志消沉的时候,她能够很轻易的控制身体。 梅嫣然带梅久回到玉微居,叫了梅如焰过来一起用晚膳。 暮色降临。 永智堂中,一袭黑袍的智长老盘坐在胡床上摆弄面前的棋局。 一个影子落在门口,“属下无能,被嫣娘子所伤。” 智长老动作一顿,微微挑起霜白的眉,“梅嫣然竟能伤到你?” “是,当时属下藏身于树上,嫣娘子暗针射来,属下竟无法闪躲。”影子的声音虚浮。 “呵呵呵。”智长老的笑声枯涩如夜枭,“看来嫣娘子逃出去的这些年功夫不退反进,怪不得能在天罗地网中躲藏十年之久,这般才智,这般武学才华,在那一辈人里竟是无人能出其右。” 智长老很高兴,既然梅嫣然是个天才,那么梅十四对武学有着过人的天赋就不足为奇了,只是…… “暗器上淬了毒,你去找启长老解毒吧。”他打发走影子,陷入沉思。 灯影绰绰,一阵风把灯火吹的一暗。 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屋内早已没有智长老的身影。 第三十章 一顾惊鸿 (捉虫) 宁夜。 梅花里一派祥和。 建在半山腰的族学饭堂中灯火幽幽,偌大的堂内,十余名蒙面黑衣人安静的坐在窗前。 十名曾经在祠堂出现的鬼面男女如雕像立于大门两侧。 家主、五位长老和梅政景先后到达。济济一堂,却只能听见山崖之间的风声,和脚下湍急的流水声。 家主打破沉默,“诸位身上背负着家族荣耀,诸位的血要浇灌到战场上,只能前进,绝不允许后退!” “是!”众人齐声回答。 梅政景垂眸看着地面上交错的人影默不作声,待到家主训话完毕,放众人自行活动,才抬脚追上正往外去的一名鬼面男子。 “大哥。”梅政景轻声唤道。 那男子顿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梅政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你认错人了。” 声音清朗若濯濯月光,只听得声音便能想到“公子如玉”四字,一刹那恍惚连他面上诡异的鬼面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得罪。”梅政景的大哥今年近四十岁了,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个声音。 男子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便道,“他有事,我接替他。” “多谢。”梅政景满心失落。 今天梅氏又送一批人进控鹤军,上面派这些鬼面男女过来接应,梅政景的大哥在控鹤军中已经占有要职,这一次领头的便是他。 “十年未见,这次错过,不知又得等到何时。”梅政景叹道。 那鬼面男子的身形又是一顿,回身问他,“听闻智长老已收徒?” 梅政景抬头,迎上一双干净至极的眼睛,话语微滞,片刻才道,“是。” 鬼面男子颔首致谢后缓步离开。 月光镀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身姿。 梅政景看着,不由得便想起一句话,“君子如马,秀如兰,清如莲,坚如竹,志如梅。” “顾惊鸿。”启长老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 “顾?姓氏倒是不见经传。”梅政景面上略显惊讶,旋即又恢复如常,“不过,一顾惊鸿,真是名如其人。” 梅政景的意思是,占据控鹤军势力中并没有姓顾的家族。 “您见过二哥了?”梅政景问。 启长老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叹了口气,“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又心心念念。” 启长老一辈子最悔恨的事就是将一身医术、毒术传给了儿子,纵然儿子尚未得他一半真传,还是逃不了入控鹤军的命运。 “还是见着了好。”梅政景情绪亦略显低落。 梅政景是“政”字辈中最小的嫡子,他出生时父亲早已不在,长兄如父,他与大哥的感情深厚,一别十年未见,纵使他再懂得自我开解,还是免不了伤怀。 “思归能遇见您,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梅政景忽然转了话题。 启长老总算露出笑容,“是天意。” 莫思归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启长老很喜欢他的才华,暗地里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般教养,感情如同父子,所以让莫思归入梅氏族谱的事情也就成了启长老的心腹之忧。 他这些年找出多少借口都能被智长老看透,这次若不是因为十四娘,恐怕莫思归又会是他另一个遗憾。 月亮渐渐西坠,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梅花里黑影不断闪过,纷纷返回山崖上屋舍内。 在悬崖上屋舍内能够看见太阳从对面的山崖上冉冉升起,这是它存在的意义。 所有人都站在窗边等待,也许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拨云见日。 又是梅花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 梅久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边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人低低的说话声。 这段时间她遭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身处梦境之中,她不愿意面对,只幻想着,也许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扬州的院子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绣花、读书、待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刚破晓就在跋山涉水的去那半山腰上的族学中读书。 今日没有赵山长的课,众人聚在教舍中念书,大多数人趴在桌上补眠,只有几个人在轻声背书。 梅如焰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端着书凑到梅久身边,央求她讲解书中晦涩难懂的句子。 在教舍呆了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去陆清明那里。 陆清明没有讲禅,而是督促众人练武。 所有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打同一套拳法,只有梅久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想伸手跟着比划一下,又霍不开脸皮,她以往连走路都是莲步轻移,哪里见过女子四肢舒展的那么开!可是不动吧,显得更是突兀。 梅久突然羡慕起梅如焰了,那位先生只有她一个徒弟,就算什么都不懂也定然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丢脸吧! 陆清明皱着一张老脸看了许久,才拿着一本书走过来,“这是基础拳法,你拿着,一边放羊一边看。先熟悉一两天,之后老夫再教你。” “谢先生。”梅久接过书,施了一礼便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梅亭瑗嗤笑一声。 陆清明扭头瞪了她一眼,“你今天围着山跑,跑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梅亭瑗连忙敛住心神,应道,“是!” 梅久之前说过,放羊的时候身体都给安久用,她说话算话,安久也没有推辞,直接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发现,自己与这具身体越来越契合了,刚刚开始需要那么吃力的对抗梅久的意识,现在虽然还达不到控制自如,但已经有很大进步。 安久赶着羊去了南坡,爬上一棵歪脖子树,靠在横枝上看陆清明给的拳法书籍。 她对东方的武术十分感兴趣,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比划着。 正看的投入,冷不防得有一只手将书抽走,她顺势挥拳。 那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只是轻轻握着,竟如铁钳般不能挣脱,安久从未遇到过这种奇怪的情形,不由皱眉。一抬头,一张倒挂的鬼面映入眼帘。 “我并无恶意。”他道。 安久相信,如果此人有杀心,她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但这人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恶作剧。 可是没有恶意,还有好意不成?安久不信。 “不像是练过武。”鬼面男子看着她的手指。 他话音方落,安久猛的挥手。她本想用刚刚从书上看见的擒拿手扼住对方的咽喉,但是心念迅速一转,转手将他的面具揭开。 鬼面男子刚刚已经确定安久没有练过武功,没料想她出手竟然如此迅猛,且手上劲力绝对不是普通女子能有。 那面具系在脑后,与发带绑与一处,他只觉得头皮剧痛,接着便已有凉风拂面,乌发倏然散开,间或有缕缕断发掉落。 第三十一章 不久再见 第三十一章 他倒挂在横枝上,墨发垂下,柔泽若黑缎,安久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脑门和如画的眉眼,而下半边竟然还罩着黑色面巾。 他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似乎漾着笑意,里面清晰的映着她的样子。 安久趁机跃下树,退离三丈之外。 刚刚出手的时候她想依照习惯一击必杀,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对方没有表现出恶意,若是将其激怒反而不妙,所以临时改为拨掉他的面具。 安久原本对他的真容并不感兴趣,不过这个男人眉眼生的真是好看,她这回倒是真想把那层面巾也扒下来了。 男子跟着跃下树,弯身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面具,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竟是丝毫不乱。 安久心想,果然是原生态最健康。 “不愧是智长老看中的人,只用看便能学会。”他站在树荫下仔细打量安久,清朗的声音很温和,“相信不久我们就会再见。” 还余尾音,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安久超群的视力也仅仅看见一道残影没入竹林里。 “那……是在祠堂里见过的……”梅久刚从震惊里回过神。 安久没有答话,回到树下把那本基础拳法捡起来。 安久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和目的,可这短短的一个照面,让她震惊不已。那个男人刚刚说“只用看便能学会”,肯定是监视她有一段时间了,而她根本没有察觉!就连对方如何靠近,她也感觉不到! 一方面,是她与这具身体还没有达到完全契合,另一方面,证明这里的功夫比她从前练的要高深许多倍!就算是从前的她也未必能够与那个鬼面男子抗衡。 也就是说她所会一切技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就算加上从前多次杀人的经验,恐怕最多只能对付梅亭瑗之流,这还不算,更可恨的是,她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 如此想来,她现在的处境实在太不容乐观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自身具有一定的基础,而且似乎对这些功夫的悟性尚佳。 一番思索,安久再看手上这本基础拳法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她需要学习,无论在哪里,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才有资格选择未来的道路。 安久翻开拳谱,开始认真的照着上面的人形比划。刚刚展开架势,她便听见有脚步声,于是立刻停下动作。 梅亭瑗正在受罚,不敢停下来找茬,看见安久之后冷哼了一声,迅速跑远。 安久继续练习。 梅久能够感受到安久的心态,便没有阻止,她想反正一时半会不可能练出什么成果,并不违背母亲的交代。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梅久的意料!快到傍晚时,安久已经能够流畅的将这套拳法从头打到尾。 梅久不知道她打的怎么样,但能感受到肢体上的劲力,可想而知不是只摆摆样子而已。梅久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好。 傍晚。 安久把羊群赶回圈内,便将身体交还给梅久。 “十四娘。”陆清明站在羊圈外。 梅久施礼,“先生。” “可有所领悟?”陆清明问道。 安久在看书的时候,她不能避免的也看了,那些动作都很简单,她记性很好,就算是现在让她比划,也能照葫芦画瓢摆出来,可是她心里知道不一样。这具身体她用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调动出安久打拳时候的那种力度。 “能比划几下,可是并无领悟。”梅久照实回答。 短短时间也是在情理之中,陆清明点头,“那好,你且比划比划。” 这里除了她就只有陆清明,梅久咬咬牙,决定豁出脸皮。 陆清明对梅久的态度很满意。他很明白梅嫣然的想法,知道梅久自幼是被当做寻常闺阁女子教养长大,哪怕不会像外面其他娘子那般谨遵三从四德,至少也是个举止优雅的淑女。 这个女孩能够放下根深蒂固的东西,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陆清明这样想着,冲她颌首,示意可以开始了。 梅久回忆了一下之前看见的动作,跨步、抬手、旋身、出拳…… 夕阳余晖,勾勒少女姣好的姿容,一举一动间宛若仙鹤翩然,美丽不可方物。 陆清明失态的瞪大眼睛,越往下看,一张老脸几乎皱的越难看。 真是大开眼界了! 他活到这把年纪,从来还没有见过有人把刚健的拳法弄成柔若无骨的舞蹈! 简直是在亵渎这套拳法! “给我停下!”陆清明怒道。 梅久吓的一个踉跄,赶忙收了动作,不安的瞅着他。 陆清明见她一副受惊兔子状,更加不高兴,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记性不错,也挺好看,不过你必须明白,武功是用来揍人的东西!你这样给人挠痒痒还嫌轻啊!” “是,学生记住了。”梅久眼眶发红。 陆清明无奈的叹了一声,“你先回去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明日我再教你。” “是。”梅久欠身告辞。 陆清明看着梅久走路弱柳扶风的样子,又是一叹,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把这一套拳法比划出来,说明她有很好的记性,不过相较之下,陆清明更情愿她出拳有力一些,哪怕只能打出一招半式也好。 “罪过,罪过,今日又犯嗔戒。”陆清明决定回去抄经。 梅久走到下山的路口,梅如焰早已在哪里等候。 梅久远远的便看见她眼角有一块青紫,满手血红,当下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弄成这样?” “姐姐。”梅如焰声音有些疲惫,抬了抬手,面上笑容一如平常,“练琴弄伤了。” 梅如焰有一双纤长漂亮的手,洁白如玉,十指纤纤,瘦而不见骨,就像拈花佛手一般,此刻尖尖的指头上满是血泡,显得触目惊心。 这样的血泡不是不小心划破,而是练琴过度所致。梅久心疼的看着她,“那脸上呢?陌先生看起来像仙人一样,难道会动手打人?” “他?”提到陌先生,梅如焰神色古怪,“他才不舍得动弹那双尊贵的手!他要整治我,动动嘴皮子就行了,还用得着出手吗!” “要不干脆换个先生吧!清明先生很好,不如你同赵山长说一声,以后咱们也能作伴。”梅久道。 梅如焰语塞,别开脸轻声道,“他也就是性子高傲的让人生气,倒也不是特别坏,是我懂得少。” 第三十二章 梅嫣然的恐惧 “为何要这般拼命呢?”梅久想告诉梅如焰,等到学会功夫,将来日子会很难过。 梅如焰道,“我自问见识不浅,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大家族这般古怪,我不知背后的原因,但多少能揣测一二。姐姐,寿命大约都是有定数的,什么时候死,真是由不得咱们,可是,阎王管不着咱们怎样活!” 她笑着,斩钉截铁的道,“我就是想让自己变的强大,哪怕最后争不过命,我也想笑着去死。” 所以即便知道练成了武功将来日子也不好过,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使自己变强的机会。 梅如焰和梅久都没有武功基础,想变强就不能藏拙,因为武功一直没有进展或者进展太慢,陌先生就不会更深入的教她。简单的说,在武学上,藏拙都是发生在武功达到一定境界的人身上,基础入门,根本没办法做到。 而安久不同。天下武学归根究底是相通的,她从前并未接触过这一类的功夫,但是曾经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令她懂得怎样极致的控制身体、激发身体的潜能——刨去武学的一切外在形式,终归于此。 梅如焰和梅久一起下山,然后各自回了居所。 一路上梅久耳边都在回荡梅如焰的话,当她说到“笑着去死”的时候,梅久心中的震撼无以伦比。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何她会有那般魄力? 回到玉微居时,梅嫣然早已在堂屋等候多时。 “娘。”梅久见到母亲,心中很踏实。 “今日回来有些晚。”梅嫣然道。 梅久道,“妹妹受了点伤,下山不方便,我就陪着她慢慢走了一会儿。” “受伤了?”梅嫣然拢了拢袖口,顿了一下道,“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她,你今日没事吧?” 梅久知道她问关于练武的事,“清明先生给了我一本拳谱,我看了一遍倒是能将上面的动作记下来,可是比划出来时却把清明先生气的不轻。” 梅嫣然抬袖掩嘴轻笑,“清明先生讲禅讲的头头是道,可总也控制不住自己。” “娘,我今日见着一个黑衣人。”梅久决定把放羊时遇见鬼面男子的事情说出来。 安久没有阻止。 梅嫣然笑容退去,神色严肃起来,“黑衣人?你在哪里瞧见?” “今天在山上独自放羊之时。”梅久一五一十的的道,“之前我在宗祠中曾经见过,当时有十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五个乾达婆,五个夜叉,今日见着这个人,是带着夜叉面具的男子。” 梅嫣然突然紧张起来,追问,“他可曾与你说话?” “说了,他问我是不是智长老新收的徒弟。”梅久还是掩掉了关于安久的事情,“还说不久以后就会再见。” “什么?!”梅嫣然面上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惊骇,“怎么会……怎么会……你能否辨出那人多大年纪?” 梅久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但是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此时无论怎么回想都没有印象。 “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安久道。 当时时间太匆忙,她只能从声音和一些小细节判断出一个大概的年龄段。 “大概二十到三十吧。”梅久道。 梅嫣然回想了一会,“应该不是咱们家的人。” 梅久很疑惑,“娘,那些都是什么人?” “控鹤院的人。”梅嫣然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向梅久隐瞒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现在还处于被半禁足的状态,无法时时刻刻照顾梅久,梅久不适合再继续懵懂下去了,“按照常理来说,你刚刚回府,资质尚不明确,应该不会这么急着让你入族谱,除非是恰好赶上族中有一批人要送入控鹤军……” 原来,每个梅氏族谱上记录多少人,都要在朝廷有记录,每当梅氏有人要被记入族谱时,朝廷会专门派人过来查看资质,将一切都记录在册。时间凑巧,所以家主才决定顺便让梅久尽快入族谱。 “很早以前控鹤军主要是由四个家族组成,分别是梅氏、赵氏、李氏、楼氏,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家族。先帝觉得这样容易失控,所以朝廷设立了专门培养控鹤军人才的地方,就叫控鹤院。” 控鹤院成立之后,不再只接受这些家族的人,而是大量从民间吸收一些资质好的孩子,从小进行培养,欲图改变家族占据控鹤军势力的局面。 这些家族了解皇室太多秘闻,成为废棋之后的下场可想而知!几大家族没有退路,只能想办法死死握住手中权力,从而求得生存。 梅氏的后代已经逐渐凋零,所以迫不急待的要把梅久和莫思归纳入族谱,甚至明明知道梅如焰不是梅氏后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梅嫣然思量道,“控鹤院的人,大概是想试探你的资质……” 思及此,梅嫣然忽然伸手捏住梅久的脉搏,敛眉仔细探查了半晌。 梅久不敢出声打扰,直到她收回手才问,“娘,怎么了?” 梅嫣然摇头,“我是在想,那人为何会说不久后再见。” 梅久遗传了梅嫣然的根骨,底子极适合练武,否则梅嫣然也不会刻意的把她往柔弱胆小这条路上培养。如今梅久十三岁,在入梅府以前从未接触武功,按道理来说,就算是有些天赋也为时已晚,为何能让控鹤院的人看中?只因智长老之故,绝不会让那人说出“不久就会再见”的话来! “久儿,你到底有何事瞒着我?”梅嫣然握住梅久的手,“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娘?” “我……”梅久恨不能马上把一切都告诉母亲,但是听见安久一声冷哼,所有的话语瞬间哽在喉咙里。 梅嫣然叹了口气道,“久儿,娘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只盼着你好好的,若是事关紧要,万万不要瞒着娘啊!” 再次回到梅府,梅嫣然就知道再逃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唯一的打算就是拼上自己的一切换梅久下半辈子安宁。 天色不早,眼看梅久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她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晚膳过后。 梅嫣然让人去准备跌打损伤的药,等候时又与梅久说了会话。 “嫣娘子。”遥夜急促的声音突然传来。 梅嫣然道,“何事?” “老太君来了!”遥夜压低声音。 屋内灯火通明,梅久清楚的看见梅嫣然嘴唇在发抖,脸上的血色霎时间退去。 “老太君是谁?”梅久只知道梅氏只有两位老夫人,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老太君,还是一个让自己母亲如此忌惮的老太君! “看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蓦然从头顶传来,分明是在笑,却透出一股冷杀之气,“你还记得老婆子。” 梅久大骇,抬头往屋顶看去,然而纵使她目力过人,也没有能发现人影。 “闺女都这般大了。”那嘶哑的声音瞬间又从主座上传来。 梅久看过去,只见那里坐着一个佝偻的黑衣人,她身子微弓,双手放在手杖上,浑身包的密不透风。 第三十三章 极其彪悍的一生 “祖母!”梅嫣然拉着梅久跪下,急促的道,“久儿,快给太祖母磕头。” 梅久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母亲这样失态过,不,是从来没见过母亲如此恐惧,她不敢怠慢,忙依言磕头。 安久何曾对谁屈膝?!何况这个老人无处不在的肃冷之气,让安久极度戒备。 这是杀过很多人才会有的气息。 安久试图控制身体,但一念闪过,又放弃了,任由梅久做出这个让她倍感屈辱的动作。 老太君不曾理会梅久的动作,只看着梅嫣然道,“你天生聪慧,当能揣测我今日来的目的。” “祖母!”梅嫣然虽然恐惧,但是语气里却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只要放过久儿,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梅久猛的抬起头来,不安的唤道,“母亲。” 老太君是指微微一动,沉默了许久突然嘎嘎笑了两声,“分明惧怕,竟敢反抗!嫣娘,你向来都是瞧起来胆小如鼠,实际上整个梅氏没有比你胆子再大的了!” “祖母,久儿不懂武功。”梅嫣然示弱,“只求祖母放过她。” “傻孩子。”老太君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像个普通老人般,然而出现在这等场景,便显得十分怪异,“你一心让她变得懦弱,这个世道,软弱之人命如飘萍,没有你,她日后的境遇亦不会比跟着我好。” “手上沾染人命,心便不会安宁。”梅嫣然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两个,“我在外面从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睡觉永远睁着一只眼睛,我不想久儿过上这种日子。” “哈哈哈!”老太君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到声音更加嘶哑,“你很聪慧,但是记性不好!或是……你根本不了解自己闺女?” 她指的是梅久射杀武师的事情,梅久手上早已沾上人命。 “不一样!”梅嫣然辩驳道,“为了求生杀人和以杀人为生,根本不一样!” “我们都是为了求生才杀人!”老太君的气势陡然凛冽,“若心坚不可摧,刀剑下亦能寻得安宁,若心彷徨无依,再平静亦能生出惧怕。我今日多言,是看在祖孙一场的份上,既然你这个娘不能教她无所畏惧,从明日起就由老婆子来教!” 老太君既然亲自前来,便没有逆转的可能,事情突然进展到这个地步,超出了梅嫣然的预料,她已放弃挣扎,只想弄明白原因,“族中为何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朝中局势不佳,族中决定两年后再送一批人进控鹤院。”老太君毫不隐瞒。她微微侧脸,像是把目光放在梅久身上,“懵懂无知的孩子进了那个地方,无非就是一个死字,智长老让我过来,是出于殷切希望,我不逼你,自己看着办吧。” 智长老一生在追寻弓道的巅峰,他如果一直对梅久抱有希望,就不会放任她学到一半便被送到控鹤院中,哪怕只能多留几年也比两年之后就送到控鹤院送死强。 老太君意思很清楚,智长老看中梅久在弓道方面的天赋,又觉得梅久骨子里太懦弱,所以才请老太君帮忙教导梅久,使其心智坚强。 “我明白了。”梅嫣然很快冷静下来,恳切道,“还请祖母多宽限几日,容久儿准备。” “娇气!”老太君斥责,人已经如鬼魅跃上房梁。 梅嫣然浑身像是被抽去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 梅久伸手扶住她,焦急又担忧,“娘,你怎么了?” 无知者无惧,梅久只看见老太君诡异的装扮,并未感受过她的残忍,所以只被那种无形的气势所震慑,心中的恐慌远不及梅嫣然。 缓了许久,梅嫣然才干涩的道,“无事。” 然而就在说话的同时,眼中瞬间汇聚雾气,泪水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她伸手捂住脸,狠狠的抹掉水迹,缓缓吐出一口气。 “娘。”梅久扶她起身。 “久儿,娘没用。”梅嫣然喃喃道。 她带着梅久逃出梅花里时,遭遇天罗地网的追捕,她曾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一载,颠沛流离,然后在距离汴京不远的扬州落脚,由于被追捕,她只能深居简出,能做的营生极少,可她凭着自己的智慧和一双手在夹缝中打拼,让梅久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时候的生活虽然苦不堪言,她却觉得浑身充满力气,而现在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绝望。 梅久倒了杯水递给她,“娘,你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有多不容易。” 梅嫣然接过茶水抿了两口,喉咙里的干痛有所缓解,“老太君是我的亲祖母,亦曾经教导过我。” “那……”梅久不知该不该问。 “你是想问我为何如此惧怕她?”梅嫣然放下杯子,抬手拢了拢鬓发,“她是楼家女儿,十四岁之时嫁给你太祖父,生了三个儿子。就在第三个孩子刚刚降世三个月,你太祖父便进了控鹤军。恰逢太宗皇帝密谋篡位,太宗皇帝登基,你太祖父却失踪了,整个梅氏陷入了绝境。” 彼时只有梅中远一人在控鹤军中任要职,梅中远一死,其余在底层的梅氏子弟的死亡人数莫名其妙的骤然增多,楼氏抛下嗷嗷待补的幼子,只身加入控鹤军,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楼氏用了七年坐上了‘暗副都指挥使’的位置。”梅嫣然语气放缓,怕吓着梅久,“在这个职位上面,只有皇帝和‘暗都指挥使’。控鹤军中是以完成任务的多少和杀人数量作为晋升标准,可以想想,她七年之内要杀多少人才能坐上统领控鹤军的人物。” 无论在哪里,晋职都是不容易的事情,楼氏这七年里要杀多少人,多少次出色的完成任务,才能在众多冷血杀手中脱颖而出? “控鹤军有她当权,梅氏才不曾灭亡。”梅嫣然道。 楼氏掌管控鹤军十二年,提拔许多梅氏、楼氏子弟。 按照常理,在控鹤军中官至那个高度,知道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辛秘,除非化成灰,否则绝对不可能再度脱离控鹤军,楼氏却能。她设了一计,火烧忠义楼,把自己困在大火之中,造成被烧死的假象。 “她对别人下得去手,对自己也下得去手,那场大火烧毁了她身上一半皮肤,可她还是活着回了梅花里。” 这是一个极其彪悍的老太君。 梅嫣然的话激起了安久暴力的一面,她热血沸腾,她很兴奋,很尝试自己杀戮的极限! 第三十四章 病 仿佛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开始躁动,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让梅久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紧紧抓着衣角,忍住要破坏东西的欲/望。 梅久的忍耐,压得安久不能动弹,令她忽然想起了医生的手,每当她想破坏、想杀戮的时候,他们便紧紧的抓住她。 画面依稀。 两双手死死的按住她,头顶有人在喊,“快点,堵住她的嘴,别让她自残!” 一团东西迫使她的嘴张到最大。 “镇定剂!” 安久剧烈晃动的模糊视线中,只能看见一个个白色的衣角。 紧接着便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人蛊惑:杀了那个人,我就放你出来,你能行,你天生就是一件完美的武器,不要让我失望…… 梅久长大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匕首没入一个人身体,鲜血四溅,眼前一片血红,吓得她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 “久儿!久儿!”梅嫣然看见梅久双眼无焦,一副惊恐的样子,心痛不已,就不应该突然告诉她这些。可是,由不得她,因为日后倘若真的跟着老太君,会经历比这恐怖千倍万倍的事。 “娘!”梅久恍恍惚惚的喊。 梅嫣然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吓坏了吧。” 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轻抚,把惊惧和躁动都渐渐抚平。 安久冷静下来。 那一段记忆很陌生,又很熟悉,安久分明不记得,可又确信那是自己!这些回忆清清楚楚的说明一件事情—— 她,曾经是个精神病人。 这是家族遗传病。父母死后,安久精神极其不稳定,从监管中心到精神病院,她都是头号危险人物,被严密看压,药物控制、心理开导,任凭他们用尽方法,她的精神状况却每况愈下。 后来她在杀戮中得到了解脱,如毒蛇一般静候猎物,然后扣动扳机,远远的看着目标身亡,成为她最喜欢玩的游戏。 从那时候起,安久在生活上再也没有露出残暴的一面,她甚至开始喜欢养花,爱护小动物,开心时笑容纯粹的像个孩子。 极端残暴和绝对的单纯,在她身上并存。 “久儿。”梅嫣然心中百味具杂。 她不忍见梅久这个样子,起身道,“早点休息吧,我帮你去族学告假,明日先别去了,我先去看看如焰再回来。” 安久抬头,盯着梅嫣然犹显苍白的脸,刹那仿佛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不禁想拉住梅嫣然。 梅嫣然见她茫然的伸出手,便顺势握住,“娘一会儿就回来。” 好像…… 安久忽然觉得梅嫣然与她的母亲好像,都想为了女儿豁出一切,可是无奈即便牺牲性命也不能改变现实。 “久儿?” 梅嫣然正要说话,安久站起把头凑在她的胸口,听见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得到救赎。 安久的母亲临终前精神已经崩溃,行为疯癫再加上她因为药物而变得可怖的容貌,年幼的安久不敢靠近,直到她死亡,安久才想到留住她的心跳余温,可惜早已不能。 到这一刻安久才明白,她只是选择不再回想那段记忆,但是母亲临死前面上的恐惧、绝望、孤独已经深深印入灵魂。 如果当时能勇敢一点安慰,如果在母亲死前给她一点温暖…… 原来,她恨的不仅仅是父亲,更恨自己竟然害怕母亲,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只是一味的怨她懦弱,殊不知她已经勇敢的付出了所有。 也许这是命运赐予了弥补的机会? “我们会没事的。”安久挣脱梅嫣然的手,轻轻抱了她一下,疾步离开。 梅嫣然回身看着她逃窜似的背影,心中疑惑。梅久从来不会这样大步行走,也不会用那样冷静果断的语调说话。 想了一下,梅嫣然将这一切归诸于段时间遭遇的变故,无论她的女儿变成什么样都还是她的女儿。 “遥夜?”梅嫣然道。 “主。”遥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梅嫣然早已恢复冷静娴雅,“好好照顾久儿。” “是。” 准备药物的侍婢早已经站在院内等候,梅嫣然领着她去了梅如焰的住处。 从外在看,梅嫣然和梅久是属于同一类型,但是内心截然不同,梅嫣然是自私的,她不会平白的对谁好。 倘若将来有必要,她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梅如焰…… 翌日。 梅久和梅如焰都未曾去族学,梅嫣然便索性将她们叫到一处,与她们详细说起府内的情况,并开始传授二人呼吸吐纳的方法。 安久听的聚精会神,强行控制身体练习,梅久下意识的跟着梅嫣然的话学,但是悟性远远不如安久,导致呼吸方法一会儿对一会乱。 “莫急,习惯几日便好。”梅嫣然安慰她。 “主,莫郎君听说两位娘子病了,过来瞧瞧。”遥夜在门外道。 梅如焰诧异,莫思归寄人篱下,之前被揣进湖中的事情闹得整个梅花里都知道了,遭到这般羞辱,不是应该恨她们? 梅嫣然道,“也好,请他进来吧。” 说罢,转脸对梅如焰道,“思归医术不错,正帮你瞧瞧手指,虽不是大伤,但毕竟十指连心,良医良药少遭罪。” “多谢母亲。”梅如焰感激道。 梅久见母亲关怀梅如焰,很是高兴。 莫思归进来,便瞧见母女三人笑意盈盈的和谐场面,躬身向梅嫣然施礼,“见过姨母。” 梅久和梅如焰先后起身唤了声表哥。 “自家人无需多礼,都坐吧。”梅嫣然噙着笑,细细的打量莫思归。 他原是一双桃花眼生的风流多情,今日却着了一件雅青色长衫,再加之他敛神沉气,竟然显得颇为端正稳重。 “上一回见你时,你还是还孩子。”梅嫣然叹道。 莫思归道,“姨母容貌丝毫未变,思归乍见到您,竟恍惚以为回到十几年前。” 梅如焰叹为观止,这位莫表哥真是做的一手好戏,如果换上他之前那个调调来说这番话,显然是调戏。 梅嫣然微笑中不经意流露出惆怅,“倒是会哄人的。” ——————————————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安久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暴力狂躁,但冷静时又向往安宁美好,另外就是透剧,双魂不会合一,也不会一直存在于同一个身体。 第三十五章 逼出安久 “我先看看两位表妹的病情吧。”莫思归道。 梅嫣然点头。 莫思归明显对梅久的病情更有兴趣,但因有了前两次不愉快的经历,梅久不安的往后缩了缩。 梅如焰笑着道,“表哥,我这手疼的厉害,不如先帮我瞧瞧?” “好。”莫思归翘起嘴角,在她旁边落座。 梅如焰见他笑的怪渗人,遂一派天真的道,“表哥,上次不小心让你落水,我已经知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趁机报复我行么?” 被识破了?莫思归豁达一笑,“哪能呢,表妹若是不提醒我都忘记了。” 这话太有歧义了!就连梅久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母亲我怕疼。”梅如焰缩会手,眼巴巴的望着梅嫣然。 梅嫣然将三人的心思全都收入眼中,在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上她倒也不介意护着梅如焰,遂淡淡一笑,像哄小孩子似的,“真是孩子气,昨日医者帮你包扎的时候不疼吧?思归的医术名满汴京,比那医者可高好的没边,不仅不疼,这点小伤要不了两天就好了。” 话外之意是,倘若疼了或愈合慢了就是莫思归故意报复。莫思归小时候就听过梅嫣然的大名,再是如何大胆亦不敢在她眼皮底下报复她闺女,“姨母过誉了。” 梅如焰这才乖乖把手伸出去。 梅嫣然看着梅如焰落落大方,而梅久却羞涩小心,心里很不是滋味,以梅久资质原应该会很出色,却被她毁成现在这副拿不出手的模样,末了还是逃不过桎梏。 她心中有愧。 莫思归不愧是名医,手法娴熟的把药换上,过程中梅如焰未曾感觉到一点疼痛,药凉凉的从指间渗入,很快把火烧火燎的感觉压下去。 “表哥的药真神,一点也不疼了。”梅如焰不吝惜赞美。 莫思归无语,这两个表妹,一个看起来天真活泼,却在背后竖起锋利爪牙,另外一个看起来柔弱内向,却会毫无预兆露出暴力一面。 前者是典型的两面三刀,挺正常的一个人,让莫思归很感兴趣的是梅久,她拥有两个完全不相关的性格。 “如雪表妹,观你气色不佳,我帮你把个脉吧?”莫思归殷勤的道。 梅久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只是受了惊,未病。” 你受惊?老子还受惊了呢! 莫思归暗自咬牙切齿,面上依旧带着浅淡而友好的笑容,“受惊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发一场热散了风邪还好,万一心里落了病根,日后再想根治就难了。” 梅嫣然一念闪过,“久儿,就让思归帮你瞧瞧吧。” 母上有命不得不从,梅久咬咬牙,一脸悲壮的伸出手腕。 安久不想表态,首先她不喜欢任何医生,其次不喜欢莫思归。以前安久对于这种人的处理办法基本上只有两种,如果对方不生事,就权当空气;如果有些不要命的硬要往上凑,就一个字——杀。而现在,她决定暂且忍着。 微凉的手指搭上手腕,梅久浑身寒毛直竖。 给女眷诊脉,一般用悬丝,亦或在手腕上铺一层薄如蝉翼的绢丝帕子,但这两者皆不如直接诊脉准,尤其是想要判断脉象中细微变化。 梅氏无论男女世代习武,并不十分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莫思归闭眼仔细感受脉象。 与常人没有丝毫不同。一个人呈现两种性格,寻常人都会觉得是“鬼上身”,莫思归不以为然,他断定是种病症。 “如何?”梅嫣然见他收回手,便开口询问。 “平脉。”他忽然心生一计,话锋一转,“但是平脉末尾有轻微浮动,感觉……就像我摸着表妹的脉象,指头底下另外压着悬丝试到了另外一个脉象。” 屋内三人一魂皆惊! “此等情形我亦首次遇见。”莫思归斟酌道,“可用锁梦术一试。” “表哥,你……”梅如焰想说,你不会是伺机报复吧!但她又的确觉得梅久的变化很怪异,于是到了嘴边变成,“你确定吗?” 莫思归却看向梅嫣然,“不能确定,但是锁梦术对人有益无害,表妹受过惊吓,用锁梦术能散风邪。”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全无私心?就连梅久如此善良,在这一瞬间心里浮上自私的念头。安久拿母亲性命威胁她,总归是个祸患,倘若能够用这次机会解决多好!可是她又怕万一失败,反倒激怒安久…… 梅久几番挣扎,依旧下不了决心。 “试试吧。”梅嫣然替她做主。 梅久急道,“母亲,我不想用锁梦术。” 梅嫣然蹙眉,“为何?” 梅嫣然知道锁梦术,这种方法会令人陷入半睡半醒之间,使人内心掩藏的秘密被发掘、暴露,使用失败无非是会导致人昏睡一觉,或者对被施术者不起作用,的确没有害处。梅久这些天所为之事远远超出了梅嫣然对她的了解,所以梅嫣然觉得试一试无妨。 “让他试。”安久突然道。 梅久愣了一下,小心问,“你要试?” 安久未曾答话,梅久在梅嫣然的劝说下半推半就。 莫思归欣喜不已。 接着几人便见他从身上一样一样的掏出所需物品:一小段类似檀香的东西,几个血红珠子,一只雪瓷镂花小香炉,和一只红塞小瓷瓶。 梅如焰瞪眼,这要不是事先计划好,就是在身上塞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看他衣袖飘飘,也不想是藏了很多东西,所以她断定是前者。 “这是我调制的安眠香解药,姨母和如焰表妹先服下,以免入睡。”莫思归从小瓷瓶里倒出两粒药丸。 两人服下之后,让遥夜和澹月去门外守着,不许人喧哗。 梅久紧张的浑身冒汗,偏偏安久沉默异常,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予回应。 莫思归随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香段之后和红色珠子一并放进炉中,轻烟从镂花孔袅袅升起。 梅如焰算是服了,连火折子都敢贴身装,也不怕失火把自己烧死! “你还记得在祠堂前发生的一切吗?”莫思归在梅久对面坐下。 梅久点点头,又摇头。她记得,可是并不知道全部过程。 莫思归并未追问她的动作是何意,继续道,“闭上眼睛,可有闻见香气?” 香气熏得的人浑身懒洋洋,梅久慢慢不再紧张,“有。” “是何种香呢?” 梅久听见莫思归的声音轻缓,像来自天外云端,她喃喃道,“松香。” 香炉里的白烟不知何时变成淡红。 “是否瞧见接天连地的松林?明月东升,清泉潺潺,你感觉身体轻盈,可以飞起来。”莫思归像说悄悄话般,“越来越接近明月,身边云海苍茫,不知置身何处……” 梅久已经闭上眼睛,安久眼前一片漆黑,漠然听着他的话。 曾有过一段时间,安久隔三差五的被注射镇定剂,以至于少计量的安眠药物在她身上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后来加入杀手组织,针对催眠术有过专门训练,任何催眠在她身上起不到作用。 也因此,心理师在治疗她的时候遇到很大的困难,导致她后期只能靠杀人缓解血液里的躁动。 “你是谁?” 安久听见莫思归问。 第三十六章 暗学(二更) 第三十六章 梅久含糊道,“梅久。” 莫思归继续问,“你近来心情不佳吗?可曾遇见令你恐惧之事?” 梅久的脑海里开始回忆起被追杀的画面,三人看见她面上显现出恐惧的表情。 莫思归暗喜,锁梦术开始起作用了! 安久未被催眠,但是梅久早已陷入深度催眠中,照这么下去,十有八九要露馅。 锁梦术其实就是一种催眠术,需要别人用语言引导被施术者的想象。 安久开口,缓缓道,“不要跑,不要怕,这里是梅花里,你安全了,娘亲也这里。” 安久的声音是从梅久心中发出,直达灵魂,自然不是莫思归在耳畔蛊惑能比。 梅久顿时听不见莫思归的声音,记忆跟着安久的话语回到梅氏祠堂前,“你从祠堂出来,睁开眼时,看见莫思归一脸狰狞正欲非礼你!” 莫思归眼看梅久呼吸急促,脸上表情越来越害怕,心觉得能成事,于是更加卖力的引导。 “流氓!”梅久尖叫一声,猛的睁开眼,正对上莫思归的脸,吓得她惊叫连连,拔腿踉跄着往外跑。 梅如焰眼疾手快的起身扶住她,不敢大声惊扰,压低声音喊道,“姐姐!” 不料遭遇梅久激烈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娘在这里。”梅嫣然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娘在这里。” 梅久消停下来,回头果然看见梅嫣然,立即扑到她怀里哭诉道,“娘,表哥欲图非礼我。” 梅嫣然轻声安抚梅久,眼色却黯了下来。 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莫思归张大嘴巴,这事儿真是百口莫辩,他揣测梅久是来梅花里以前得了疯病,所以回忆最恐惧的事情应当是令她发病的原因,怎么会这样呢?哪里出了偏差? “久儿受了惊吓,你且回去吧。”梅嫣然淡淡看了莫思归一眼。 这个时候,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留下来,“我改日再来向表妹请罪。” 片刻不敢耽搁的跑了。 安久多少有点失望。 她开始并不了解“锁梦术”,但听起来挺有门道,反正现在的境况已经糟透了,再糟能怎样?无非就是个魂散吧!她想尽快改变和梅久共用一具身体的局面,才让梅久接受锁梦术,谁知这么不靠谱。 安某人十分的不开心,全不记得是谁扰乱“锁梦术”。 经这一场闹,梅嫣然和梅如焰越发觉得梅久是这段时间遭受太大刺激。 梅嫣然只好又代梅久像族学告假,梅如焰将养了两日,开始继续上学。 短短两天,梅嫣然鬓发边竟生了白发。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让梅久逃避跟老太君学艺。逃,不可能,十年前她暗中准备两载才勉强逃离,如今她自己被半禁足都不得脱身,怎么带梅久离开?装疯更不可能,这府里有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启长老,如何能瞒得过他…… 到得第三天,梅久返回/族学。 早晨恰逢赵山长讲课。梅久很喜欢听,枯燥的经学都能被他讲的妙趣横生。 整个教舍内,放眼望去就只有梅久和梅如焰在听,可惜赵山长的可视范围只有不到三尺,根本看不见谁走神,谁认真,自顾坐在上面讲的津津有味。 半个时辰后,休息一刻的间隙,梅如焰捧着书卷过来向梅久请教。 “陌先生昨日可有再为难你?”梅久问。 梅如焰开始时很怨愤,已经想明白了,“那叫什么为难,不过是督促我好好学艺罢了。” 比起在青楼做烧火丫头的日子强千万倍,那会别人拿棍子打她,是为了让她没日没夜的卖命,陌先生逼迫她,是为了让她长本事。 梅如焰非但不怨,反而特别卖力。 梅久便不再问了,接过书,垂头问她哪里不懂。 “再怎么学都是废物!”梅亭瑗嗤道,“还有四天就到月底了,你们还是好好想想不挨揍才是正经!” 梅久不愿生事,梅如焰亦不想浪费时间斗嘴。 许多人都在看热闹,梅亭瑗见两人都不理会,顿时觉得没脸,气急败坏的随手抽了本书砸过去。 梅如焰抬手,稳稳的接住书卷,笑盈盈道,“多谢七姐赠书。” 梅亭瑗讶然,她那一扔灌注五成内力,竟然被人稳稳拿在手里! “肃静。”赵山长从门口摸索着进来,无神的眼睛象征性的扫了一圈。 还未到下堂课的时间呀?众人虽疑惑,却都回到座位,安静下来。梅亭瑗瞪了梅如焰一眼,扭头回座位。 赵山长并不坐下,“今日暗学过来挑人。”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兴奋,有的皱眉,有的忧心忡忡…… 赵山长话不多,直接道,“所有人到院内集合。” “这么快。”梅如焰不免有些紧张。刚刚接了梅亭瑗掷过来的书,她才知道差距有多大,虽然勉力接下,但当时整条手臂都麻了,现在掌心才开始作痛,好像骨头要裂开似的。 梅嫣然同她俩说过暗学之事。 族学里教学问,教武功,科目繁杂,但暗学只教一件事儿,就是杀人。 “只这几日,再是刻苦也赶不上人家自幼习武。”梅如焰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叹道。 梅久很茫然,她比梅如焰还不如,一套拳法都只能打的像跳舞一样,谈何杀人?好在还有安久…… 梅久这样想着,羞愧之心顿起,前几日还冒起过除去安久的念头,现在竟然还好意思指望她的保护,自己是何时变得如此龌龊? 众人心情不一的站到院子里。 赵山长最后从屋里摸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估计大家都站好了,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绢纸,整个脸埋上去瞧了许久。 “有几位是暗学点名要,等念完名字之后,其他人可自行选择去留,想进暗学者,留在院中,其余人回教舍。”赵山长轻咳一声,把手里的绢纸递给身旁书童,小声道,“字太小了。” 书童接过绢纸,默默翻了个白眼,看不见还看那么久! 书童看了一遍,朗声念道,“梅亭君,梅亭竹,梅亭春,梅如雪,梅如剑。” 所有人都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梅如雪就是那个新来的——怯怯弱弱的梅十四。 第三十七章 人,我来杀 暗学在二房取了三人,大房取了二人。 这五个人中,二房的三人纷纷面露欣喜,大房这边梅如剑小腿骨折,还在养伤,因此不曾来族学,梅久则是垂眼看着脚尖,神情恍惚。 “其余人可自行选择去留。”赵山长道。 梅氏子弟与梅久不同,他们自幼被灌输于世人不同的观念,大多数人都以能够进入控鹤军为荣。然而在暗学中的学习有生命危险,因而一般对自己能力不够自信的人却不敢留下。 眼看人群陆陆续续离开,梅如焰陷入犹豫。她看了梅久一眼,心道,真的要陪她去吗? 梅如焰并非是怕杀/人放火,只是她现在连基础尚未扎稳,去暗学不是等于送死吗? 书童看了一圈,轻声道,“山长,只有梅七娘和梅十五娘也留下了。” 赵山长点头,扬声问,“还有人离开吗?” 梅如焰索性也垂下眼睛忍住右手上的剧痛,按捺住心里那一点退缩和怯弱,就当自己脚下生了根。 赵山长无奈走下石阶,站到梅久旁边,好言劝道,“十五娘还是明年再入暗学吧。” 梅久诧异的抬起头。 书童扶额,快步走上前,小声道,“山长,这是十四娘,旁边那位才是十五娘。” “咳。”赵山长往旁边走了两步,使劲眯了眯眼睛,“十五娘内力尚未形成,还是莫要意气用事。” 梅亭瑗惊道,“山长?您说她没有内力?” “嗯。”赵山长听声音辨出说话之人,“她方才接你的书,此刻怕早已掌骨震裂。” 梅如焰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山长帮我瞧瞧吧?” “我已通知陌先生,他会带你去启长老那里。”赵山长再次劝道,“我瞧你资质不错,也是个能吃苦的,不出两年定能小有所成,莫因一时意气自毁前程。” 梅久这时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咱们能少去一个是一个,妹妹不用陪我,快些去就医吧。” “陌先生来了。”书童道。 众人回首,便瞧见一宽袖袭素袍男子朝这边走来,趋步间衣袍微动宛若流云,墨发半披半散,松松在身后结起。 这人远远看上去俨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然而走的近了,梅久才发现他身形高大,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眉若刀锋,目光深邃,薄唇微抿,却是十分冷峻。 “赵山长。”陌先生微微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先生万万莫动气呀,都是小娘子家玩闹。”赵山长对陌先生的脾气了解一二,这人的高傲不是目下无尘,是连目下无尘的人都看不上眼,但他性子古怪,但凡有人敢动他的东西,非得报复到他气顺了为止。 诚然梅如焰并不是个物件,却好歹在他那里学了几天艺。 梅如焰高高抬着下巴,抿嘴瞪着陌先生,奈何个头只到他胸口处,表达不出倨傲,仅仅是倔强而已。 “我不打女人。”陌先生垂眸淡淡看了梅如焰一眼,也不问是谁的错,“等手好了自己打,若是打输了就给我滚。” 说罢,转身离开。 赵山长抹了把虚汗,“快跟着去,治手要紧。” 梅久见梅如焰看过来,催促道,“妹妹快去。” “嗯。”梅如焰捂着手臂随陌先生离开。 “梅七。”赵山长转身,模糊看见远处有人影,便再次询问,“你确定要加入暗学?” 书童叹了口气,扯扯他左手衣袖,“就在您跟前。” 早已看不见陌先生的身影,梅亭瑗松了口气,坚定的道,“是。” 梅亭瑗的武功不算弱,赵山长不再劝,“既是如此,你们今日下午便不用去各自先生那里,回去好好休息,晚间自会有人去领你们。还有,每三日要来族学听课,每月末的考校亦要参加。” “是。”几人齐声道。 “现在可以回去了。”赵山长道。 二房四个人欢欢喜喜准备下山,梅久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书卷。 赵山长的手搭在书童肩膀上往屋内去。 书童嘟嚷道,“也不知您为何封了自己的内力,否则即便不用眼睛亦能凭其他五识判断方位、人、物,犯不着总落笑柄。” 赵山长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眼神不好有何可笑!你每日里闲的发慌,使动你一下哪来这么多牢骚!” 书童正想着辩驳的话,忘记赵山长的手离了他的肩膀,依旧向前走,“我何曾闲的发慌,我每日天不亮便开山门,洒扫阶梯……” 噗通! 一声沉响,书童觉得脚下的地微微颤动,愣了愣,旋即捂着脸从指缝里看了一下身后惨状。 统共不到五步,他便栽到廊下的花盆中去了,几盆长势喜人的红梅被压折了枝干,断枝插进小臂,鲜血汩汩流淌。 “山长!”书童慌忙扶跑过去,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哭号,“来人呐,山长受伤了!” 屋里的学生呼啦啦跑出来,七手八脚的去抬,吵吵嚷嚷的把人送去就医。 院子霎时间空了。 梅久抱着几卷书孤零零的下山。 因着暗学突然挑人,遥夜不知道梅久提前下学,并未过来接她。 梅久看见前面不远处就是二房几个人,便放慢了脚步。 “安久。”她没有忘记自己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伴。 安久不曾理会,她便自语,“我不想学杀人,不想杀人,可我没有办法,也不敢同母亲说,我知道她费尽心思,这几日鬓发都添了霜色。” 这话不知触动了安久哪里,她道,“晚上寻些安眠药吃了,人,我来杀。” “安眠药”是个陌生的词,但很好理解。 梅久越发羞愧,“你这样帮我,我却想过害你。” “少自作多情!”安久冷冷道。 自从发现自己还存在这个世间,安久便起了脱离杀戮去过安宁生活的念头,独自一个人在人烟稀少的草原上牧羊,天高远湛蓝,草原青碧接天,一坨坨的白羊挤做一堆,像天上的云。 她厌倦了杀戮,可杀戮又是刻在她灵魂里的一部分,如何分离?安久想了很长时间才觉得,可能厌倦杀戮不过是个借口,她是厌倦了自己。 “可你不是不想杀人了吗?”梅久每每想起安久的那些可怖记忆,都如坠地狱,她有私心,却也不想拿别人的去帮她挡灾。 “蠢货,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魔鬼怎么能不杀人!”安久没好气道,“就当是交房租了!” 顿了一下,梅久才反应过来,安久说的是她住在自己身体里的事情,“没想到你还会说笑。” 说笑?!哪里好笑!安久懒得理她。 “娘子?”遥夜看见梅久进门,“您怎么现在回来?” “暗学挑人了。”梅久道。 遥夜是家生子,对梅氏的规矩很清楚,不用梅久多说便知道了前因后果,“您先歇着,奴婢去禀报嫣娘子。” “暂时别告诉她。”梅久拉住遥夜,吱唔了一会儿,道,“便是与娘亲说了也没有用,不过是让她早些担忧罢了。” 遥夜接了梅嫣然命令,一旦暗学挑人就立即禀报,她不能违背小主子,也不能违背梅嫣然的命令,只好全解梅久,“娘子心疼嫣娘子,嫣娘子亦疼您,若是不让她最后一个知道,反倒更加担忧。” “那等会再说,你先帮我准备些助眠之药。”梅久道。 遥夜疑道,“娘子要那些作甚?” 梅久手心冒汗,“说是晚上要来领我去暗学,我想先睡一会养养神,却没有睡意。”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遥夜不宜有它,“好,奴婢这就去帮娘子取些眠香。” 第三十八章 月黑风高夜 梅久原是想着拿了眠香之后晚上再点,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在梅府这些小事情都是由侍婢代劳。所以直到她迷迷糊糊的靠在软榻上睡着也不曾碰着香。 梅久睡着之后,安久便试着动了动身体,感觉很沉重。尽管她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精神力,但毕竟不再是以前那个习惯安眠类药物的身体。 安久下地活动活动筋骨,觉得沉重感略有减轻,便没有掐掉眠香。 让这具身体习惯安眠类药物没有害处。 人的身体有极限,但是精神力无限,譬如同样是被切断一根手指,有些人会痛的昏过去,而有些人能够忍住不吭声,这便是精神力强弱的表现之一。 同样,吸入安眠香,安久精神力可以抗住就能够有意识的向身体发出命令,而梅久因精神力较弱,则随着身体的暂时休眠而陷入昏睡。 香气缭绕。 安久随便找了一本书坐在榻上看。 随着香盘中的香灰越来越多,安久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好在眠香只是一种助眠之物,药物成分本身并不多,稍稍过了一会,她还能勉力控制身体行动。 等到天色渐黑,为了防止梅久醒过来,她从柜子上取了一根眠香点燃放在床下后,躺倒榻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 屋内未点灯,遥夜瞧见光线朦胧里梅久仍旧在睡,便轻唤道,“娘子,该起了。” “嗯。”安久应声。 遥夜拿火折子点亮灯,一边用铜丝拨着灯芯一边道,“暗学不知何时才来接人,奴婢让人准备了晚膳,娘子先用膳吧。” “好。”安久尽量放轻声音,学着梅久细声细气的强调。 但是事实证明,她的演技实在不行。 杀手有许多种,擅于伪装表演的杀手大都是施行近距离搏杀,而安久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一旦近距离搏杀极有可能激起她过度兴奋,容易导致精神失控,所以组织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派给她狙杀任务。 “娘子哪里不舒服吗?”遥夜放下铜丝,走到榻前关切的看着她。 安久沉默,半晌才蹦出一个字,“无。” 遥夜有些奇怪,却也并不多问,“奴婢令人摆饭。” 安久坐在榻沿上没动,心里琢磨若是梅嫣然过来该如何应对。 她这厢刚想罢,便听到门外侍婢的声音,“见过嫣娘子。” “免礼。”梅嫣然淡淡道了一句,抬步进屋。 梅嫣拨开里屋帘幔,只见灯影下孤身一人,眼睛里见到的纤细身影与往常并无不同,但莫名让人觉得孤寂至极,仿佛这天地之间只余她一人那般萧瑟。 梅嫣然顿感揪心,“久儿。” 她抬头,平静的目光中灯影闪烁。 梅久对梅嫣然十分敬爱,是一种小辈对待长辈的孺慕之情,梅嫣然迎着她的目光,恍惚竟觉十分不同,那其中,如有爱,如有愧…… 再定神瞧,又不过是个寻常的对视罢了。 “放心吧,暗学由老太君掌管,这回挑中你只是应智长老请求,不会真正让你与其他人一般。”梅嫣然在她身侧坐下,“我已托人对你多加照顾,必不会有危险,只管壮着胆子去便是。” “嗯。”安久应道。 再智慧的人一旦对人投入全部信任,在观察和思考上多少会有些疏忽。 梅嫣然对安久的寡言并未多加猜疑,只当她是害怕所致,因此与她一道用膳之时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说了许多抚慰的言语。 安久对梅嫣然没完没了的叮咛不反感,待她说完,竟然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记住了。” 梅嫣然再要嘱咐几句,却突然止住。 一名黑衣蒙面女子从房梁上落下来,梅嫣然看了一眼,起身道,“竟是你来了。” 黑衣女子点头,看向安久,“走吧。” “我儿莫怕,她会照顾你。”梅嫣然道。 黑衣女子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你真是不知迷了哪一道心窍,这么溺爱她,你要知道,在梅花里,溺爱便等于溺杀。” “我知。”梅嫣然声音轻不可闻。 安久起身要走,迈开一步又回头抱了她一下。 梅嫣然怔愣,又是这样的一个拥抱。 梅久受委屈的时候会扑在她怀里哭诉,但平时并不会有这等举止。上一次“梅久”就这般抱了她一下,平静又坚定的道“我们不会有事”。这都是一些很微小的事情,梅嫣然此时想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久跟着黑衣女身后,待出了玉微居,心底细细涟漪归于平静。 黑衣女会轻功,哪怕就是脚踏实地的寻常赶路,也十分快速,安久拖着一个又弱又熏了眠香的身体跟着有些吃力。 “我以为你被她养成了娇娇女。”黑衣女突然放慢了脚步,回首审视了安久两眼,“倒是能吃苦。” 安久沉默。 黑衣女不曾在意,领着她进了一个林子,在九曲回肠的小径中走了许久才出林。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前方夜色霭霭,以安久的目力能够看见连绵的山丘,近处坡脚下停了一辆马车。黑衣女毫不温柔的把安久塞进去便立刻离开。 车厢中很暗,安久依稀能辨别有四个人,应该是二房那几个。 梅如剑尚在养伤不能参加,人已经到齐了。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梅亭君、梅亭瑗、梅亭春三人很是兴奋,不停往车外张望,俨然还只是探索神秘事物的孩子。 “姐,你说今天会让咱们杀人吗?”梅亭瑗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梅亭竹。 梅亭竹轻斥,“你且消停些,到了自会知道。” 梅亭君与梅亭春两个男孩子没有做声,心中却很有些得意,暗学不是每一回都点名要人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愿,暗学经过一番考核之后确定能力合格才能定下来。 也就是说,暗学开口要的人都很优秀。 梅亭瑗老实了一会儿,又有些按捺不住,隐约中看见安久一动不动的靠在车门边,便想着着吓唬吓唬她,“喂,梅十四,你不知道今晚是去做什么的吧?” 对于这种小女孩的挑衅,安久没有理会。 车外不知何处有个幽冷的女声道,“噤声。” 梅亭瑗撇撇嘴,到底是不感再说话。 这马车不知是如何制造,跑起来时并不颠簸亦无很大声响,晃晃悠悠的让人有些睡意。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忽然停下来。 车门打开,尖锐的冷风飕飕钻进来,除了安久之外,其余几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车。”外面的人道。 安久距离车门近,最先跃下马车,随后一个个都蹦下去。 几人一落地便开始四下打量。 “坟地!”梅亭瑗低呼。 ———————— 鉴于我最近操蛋的更新速度,决定明儿个端着电脑死磕,就不信一天打不出六千字来。神马拖延症,都是给自己惯得,深深觉得这种高贵的病,平民不能得啊啊啊啊。 第三十九章 阴谋(求首定,求粉红) (捉bug) 放眼望去,四周坟丘林立竟然一直延绵到夜色深处,远处偶有鬼火烧起来,幽蓝的光斩不开如墨的夜。 这些坟墓上面长满荒草,且几乎都没有碑刻,有一些连坟包坍塌,定乱葬岗无疑。 梅亭瑗打了个哆嗦,突然安分起来。 “今儿个天气大好。”枯哑的声音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呵呵。” 众人辨别出声音时,一个佝偻的人影已经落在了两丈之外,她道,“这片乱葬岗始于唐时,占了三座低岗,老身在里头藏了四把匕首,给你们一个时辰,带匕首出乱葬岗便算过关。没有规则,任何人都可以将四把匕首全部拿走,倘若有实力,亦可以从已得匕首之人手中夺取,不计性命,可杀死对方。” 说的这般轻易!他们可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血亲! 就连两个信心满满的男孩子心底都开始发寒。不过冷静下来再一想想,有四把匕首,二房四个人分完全足够了,他们齐心协力不会有人不过关,至于梅十四,关他们什么事! 这是二房四个人心里一致想法。 梅亭瑗想通之后突然高兴起来,竟然不用等到月底!既是不计生死,她就算把梅十四打残了又能如何?这可比月底点到为止的比试要痛快的多! 安久低着头,微微蹙眉,不是说她只是附带过来锻炼胆量吗?怎么好像是针对她一样! 老太君示意了一下,方才赶马车的那名黑衣女从怀里掏出五个信封,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信封里是地图,各位请。” 梅亭君和梅亭春跃跃欲试,见黑衣人给他们让开路,便兴冲冲的跑进去,无半点恐惧之意。 梅亭竹随后,梅亭瑗想的倒是很明白,但瞧着那远远近近的鬼火心底还是忍不住打怵。迟疑一下咬咬牙紧跟着梅亭竹。 安久这才挪动脚步。随她们身后进去。 老太君眯着眼睛,低笑两声,枯砺的嗓音在这等阴森的地方显得分外渗人,“猜十四娘是否能过关?” “属下猜不出。”黑衣女微微侧目看了老太君一眼,“难道那两名武师真是她射杀?” 老太君饶有兴趣的道,“拭目以待。” “您这样对她,万一……”黑衣女不解。且不论二房那几个会不会对梅十四动手,乱葬岗里头可是有狼,万一真折在这里头,智长老能善罢甘休? “若真是个废物,舍了便舍了,老身再给他寻个更好的徒弟。”老太君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手杖。兴致盎然,“再说嫣然不是托你照看她了?哈哈。” 杀手与战场上的士兵本质相同,将军手下白骨如山,爱恨尚存,杀手亦是如此。然而又有些不同,战场上双方实力相当,光明正大的互相厮杀,杀手所为之事见不得光。有可能刀剑下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老太君杀了那么多人。尽管心肠早已坚硬如铁,但依旧有喜怒哀乐。只不过情绪异于常人。 “属下有罪!”黑衣女单膝跪地。 老太君的喜怒不可预料,黑衣女是见识过的,有可能上一刻她还在笑,下一刻你已经死了。 “今儿高兴,便不罚你。”老太君轻轻点了两下手杖,转身离开。 秋风瑟瑟吹过,黑衣女脊背一片冰凉。 那边几个半大孩子深入乱葬岗,四周一片死寂,偶尔有鬼火噗的一声燃起,冷幽幽的照亮几个坟包。 恐惧渐渐蒙上心头,以至于梅亭瑗想到要找梅十四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哎,梅十四不见了。”梅亭瑗压低声音道。 “会不会跟丢了?”梅亭春问。 梅亭竹道,“从一开始她就朝北边去了,根本不曾打算跟着咱们。” 梅亭君看着空旷坟地,“是怕七妹吧?说到底是一家人,真若出事,日后如何面对姑姑。” 梅亭君在这里最为年长,又是家主嫡子,若梅政景不能胜任家主,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梅氏家主,所以他的话在同辈人中颇有些分量。 “去找她吗?”梅亭春对那个容貌出色的妹子挺有好感。 “要去你自己去!”梅亭瑗瞪他。 “走吧,找匕首要紧。”梅亭君终究只是说了句场面话便作罢了。 几个人寻了一些干草点燃,凑在一起看地图,他们这才发现手里拿的是被裁开的地图!按照形状来看,地图应当至少能裁六分。 “梅十四拿到的信封里有两份地图,而且咱们的地图上只标了一处有匕首,她那里有三处。”梅亭竹道。 他们四人拿到的地图上只有一把匕首,但是一条完整的路。这是故意让他们打起来吧。 几人面面相觑,看来还非得找她不成! “先找人!现在分开还不久,她应当不会走太远。”梅亭君当机立断。 其他三人都同意,所以立刻掉头向北去找安久。 满天乌云,只能依稀看清路,不知幸还是不幸,此处尸骨如山,鬼火特别多。 安久独自向北走,看见前面有鬼火燃烧,便飞快的拆开信封,就着光亮仔细的看了几眼。 三把匕首,只有一条是完整路线,其余两条中断。 一看便知道这副图是被裁切,此举是考验安久,也顺手考验二房的四个孩子。 安久扯起唇角,把地图往怀里一揣,加快脚步前行。 她不打算去找匕首,梅久那个怂包到这里来不被吓破胆就已经不错了,真找到匕首反倒惹出必要的麻烦。而且只要她藏起来,二房那边就热闹了,何乐而不为呢! 安久在黑暗中的方向感很强,她走了一段路后,便转道向东。 安久心里掐着时间,反正闲来无事,她便绕着坟地跑圈,权当锻炼身体。 梅久这具身体太弱,只跑了大约两刻,安久便放慢脚步。因为在这种地方万一遇上个豺狼,抑或是不小心撞到那几个身怀武功的孩子,总得有一搏的实力,所以超负荷运动不可取。 安久耳朵微动,突然顿下脚步。 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如果对方是练家子,六识灵敏,她逃跑肯定会被发现。 安久想着轻手轻脚的绕过一片半人高的草丛,正要蹲下,一直温热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安久一惊扬手便劈下去。 “女侠饶命。”那人趴在地上,压低声音急急道。 安久动作毫无停滞,一个刀手半点不留情的砍到他后颈。 那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久见他一身华服,像是个公子哥儿,心中生疑,便把他翻了过来。 昏暗中,一张俊朗的脸显露出来,悬犀之眉,鼻梁英挺,轮廓已显棱角,在一领蓝色缎衣映衬下,暗夜生辉。 光线毫无变化,安久却分明觉得眼前亮堂许多。 前面脚步声渐近,火光到草丛不远处停住,有个少年带着哭腔道,“寻不着郎君小的也活不成了。” “一个大活人哪会凭空不见。”另一个青年嘿嘿笑道,“被女鬼拉去享艳福了不成?” 安久盯着眼前这张脸,心知他们口中的“郎君”恐怕就是这个人了。 “几位郎君快找找吧。”少年抽泣道。 “他不会是跑进里面了吧?”又是一个青年道。 几人站那里犹豫一会,方才那青年道,“来都来了,进去又如何!把灵符贴身放着,什么鬼不得退避三舍!今儿这赌不能再输了。”他顿了一下又问,“你确定你们家郎君进去了?” 少年一口咬定,“小的亲眼瞧见!” “那走!” 定了主意,一群六七个人挑着灯笼往里面走。 这边坟茔不似里面密集,鬼火亦较少。 “啊!” “喊什么喊!” 随着那些人远离,不断有声音传过来。 安久仔细打量地上的青年,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身材修长,若是再过上几年必然又是一个祸害女人的家伙。 既是已经打晕了,就不能白动手。安久在他身上翻腾半晌,搜刮出来一枚玉佩,一张绣着君子竹的丝帕,一把镶嵌宝石的精美短匕和一把折扇。 安久拔出匕首在青年身上比划了一会儿,扯起他的衣襟削了下去,缎料遇到匕刃便分作两半,安久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 她原以为这么花哨的东西可能没多大作用,没想到竟然这么锋利。她把匕首入鞘,放入怀中,其余东西一样不落的塞进自己兜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行。 转悠一会儿,安久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向西,准备返回进入乱坟岗的地方。 安久琢磨着,坐车过来大约用了一个半时辰,等找匕首游戏结束之后是子时左右,她可以呆在入口处附近等人来“营救”。 她从梅久的记忆中得来古代计时方式,用不太习惯,不过大约没有可能回去了,她也不想回去,所以得习惯这里。 “姐,你怎么可以对大哥动手!”梅亭瑗怒斥。 安久猛的顿住脚步,悄悄站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坟茔后。 相距十来丈,安久看见那边梅亭竹一人对峙梅亭君、梅亭春、梅亭瑗三人,似乎已经打过一场,隐约能看清几个人形容均有些狼狈。 局面正紧张,没人发觉安久的靠近。 真是好巧,想什么来什么!安久蹲下,兴致勃勃等着好戏上演。(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妖女(二更) (捉bug) 四个人原是往北走去寻安久,谁想没到一刻便迷失了方向,一通胡闯乱撞,未曾辨明方向却发现了一个被标记过的坟头。 几人立刻认出这是地图上匕首的标志,梅亭君拿到的地图上有完整的路线,所以想去取匕首,但因几个人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这匕首属于哪一张地图,梅亭竹想先动手去拿,结果与梅亭君打起来。 梅亭瑗和梅亭春上去拉架,然武功不敌那两人,遭了池鱼之殃。 “梅三!”梅亭君怒道,“你敢跟我抢!” 梅亭竹冷笑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凭什么好东西就得是你的?” “姐,你冷静点,他是我们亲哥啊。”梅亭瑗很急躁,“连我都能看出这是个阴谋,是老太君为了试探我们故意挖的坑,你一向聪明,怎么会看不出?” “谁说我看不出。”梅亭竹道,“你既然知道是试探,能猜出答案是什么吗?” 答案很简单——绝对服从命令。 安久曾经无数次履行,生命的最后一次依旧在履行。 “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梅亭竹盯着他们一字一句的道,“控鹤军中只有前仆后继,没有退路,你们若是没有做好这种准备,就不要去送死!” 她微微动脚,摆开架势,“来吧,谁打赢就是谁的!” 梅亭春抿了抿嘴,往后退几步,“我武功不行,我……我退出。” 梅亭竹看向梅亭瑗,“你呢?” 梅亭君与梅亭竹的武功不相上下,高出平辈的人一大截,梅亭瑗自然也不是对手,但也她不想失去进入暗学的机会。 “都是梅十四!”梅亭瑗眼睛通红,一跺脚转身站到梅亭春身旁,也放弃了。可她嘴上却不甘。“若不是梅十四拿了那两片地图,我们都能通过!” 一群饭桶! 梅亭瑗的话让安久不得不在心里给出这么一个评价。他们四个拿到的地图拼在一起,能够很轻易的判断出她手上这份地图是最南边那一片,既然如此,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就算挨个坟头找都能找的见了! 事实上,这倒是安久冤枉他们了,梅亭竹也想到这一点。但是这里没有任何方向标示,没有受过方向感专门训练的人很容易迷失。 “大哥,得罪了!”随着说话声音,梅亭竹袖中甩出一条长鞭,直卷梅亭君脖颈。 劲风袭来,梅亭君不敢直接。身形微一晃间解开腰间软剑,旋手舞出一朵剑花如灵蛇反击。 那一鞭抽到了对面坟丘,啪的一声,带起漫天枯草,坟头上的土扬起,如雨般哗哗落在枯草丛上,安久距离十丈远竟也被波及。 普通一鞭不可能有这种力道,肯定是与所谓的内力有关。她越发兴奋起来。 却说梅亭君的剑逼至梅亭竹身前三寸。被她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手中长鞭卷携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再度攻上来。 梅亭竹平时少言寡语。看起来性柔,然而偏偏一节软鞭让她使出了长剑的锋利。 梅亭瑗紧紧攥起手,焦躁不安的挪动着脚步。梅亭竹平时绝不用兵器,此时竟然出手便是长鞭,可见对那匕首势在必得。 “时间就快要到了。”梅亭春也皱起眉头,回头打量那个插了木牌标志的坟头,与其他坟头一样,也是长满荒草,不知匕首放在何处。 “是啊!”没有月亮亦无计时工具,梅亭瑗只是估计时间差不多。 枯草被梅亭竹鞭风不断扫起,从上空飘飘洒洒, 梅亭春见那两个人打的难解难分,暗夜之中辨不出身形,便道,“我们先找找匕首吧,否则等他们分出胜负也全都不会合格。” 梅亭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连你都打不过,不会拿着匕首先跑!”梅亭春恼怒道,“你们兄妹三人全都来了,结果一个没过,回去不怕旁人笑话吗!” 梅亭瑗一听也有道理,“好。” 两人说着,便开始仔细搜寻这座坟头。 一个坟包能有多大点地方,就算一寸一寸的摸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两人仔细找了两边,竟然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梅亭春道,“难道要掘开坟墓?” 梅亭瑗道,“不太可能吧,乱葬岗这么大,我们找到标记就要花很久,手头又没有工具,天明也掘不开坟墓。老太君应当不会安排这种无理的任务。” “再找找。”梅亭春继续开始摸索。 梅亭瑗一边嘀咕一边从上到下仔细摸,到下面时,梅亭瑗发觉左脚落地是感觉软绵绵的,与别处不同,她心里一喜,犹豫了一下,没有喊梅亭春,自己弯身去摸。 拨开草丛和上面一层浮土,梅亭瑗触到了一个冰凉绵软的事物。 她浑身寒毛直竖,却因好奇心忍不住又小心的探索。 突然,那东西猛的一动,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往里面拽,整个坟头上的土都在悉悉索索的动。 梅亭瑗吓得一时忘记呼救,待她反应过来时,半个手臂都已经被拉进去。 “五哥!五哥!救我!”梅亭瑗声音走调,尖锐凄厉划破沉寂的夜空。 梅亭春跳起来,窜过去看清情况,立刻拉住她的手臂往上拽。 “好痛!”梅亭瑗哭喊,“手臂要断了!” 梅亭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当下也慌了,连忙高呼,“二哥三姐,快别打了,过来救救七妹!” 梅亭竹与梅亭君听见呼救,相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势在必得,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连杀招都使出来了。 从安久这个角度看不见梅亭瑗那边发生什么危险,她也丝毫不感兴趣,只期盼着梅亭君二人继续打。 那两人也着实没让她失望,一招更比一招凌厉,动作很快,但以安久的目力能看得很清晰。她一边看,一边试着用梅嫣然教受的方法呼吸运气,过了一会儿,隐隐感觉到丹田之中有一小点温热正在积聚。 内力是安久更要提高的东西,她索性不再看两人恶斗,专注的运起气来。 耳边打斗声,梅亭瑗的哭号声,都不能动她心志分毫,她能感觉到丹田里聚集的气越来越多,如果说刚才感觉只有芝麻大小,现在至少有黄豆那么大。 安久专注聚气,六识敏锐度降低,等到她疏导这股热流在经脉中慢慢游走时,才察觉身边极近的地方有呼吸声! 她稳住心神,辨别出那呼吸每分钟大约十余次,均匀平缓,一直保持在一处,应当暂时不会对她不利,于是慢慢疏导热流遍布经络,感觉浑身轻盈舒坦之后,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呼吸处。 那人蹲在在她身旁,一领宝蓝长袍胸口处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一张俊容宛若古月生辉,满脸兴奋,星眸熠熠的盯着她,“女侠……” 安久倏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冷冷瞪了他一眼,威胁他不许说话。 热气喷洒在她手心,痒痒麻麻的感觉从手臂迅速传到全身。 青年明白她的意思,立刻点头。 安久松开手,神情古怪的盯着他嘴看了须臾。 青年摸摸嘴,心道,没有什么呀! 安久往那边扫了一眼,看他们都还在忙乱,遂一把扯住青年的衣领将他拖走。 走出百丈,安久把他往地上一扔,“滚蛋。” 青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安久打断他,“我数一二三,再不走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匕首已经抵在他脖子上。 青年根本没有看见她何时取出匕首,断定自己遇到武林高手在这里练功,“女侠,我迷路了。” “一。” “我们家是汴京大户,你若是送我出去,万金酬谢。” 朝廷赈灾也不过是万两白银,他一开口就是万两黄金,若是寻常人肯定明白他们家里不是一般般的大户,奈何他现在碰上的是一个压根没有一点金钱概念的人。 安久从前有巨额财产,每天吃的却是组织里提供的最简便的食物,她从来没有需要买的东西,“二。” 青年瞪眼,气势万丈的道,“我姓华!” 安久手上力道骤增,青年吓得急急向后退,然而脖子上还是涌出血。 安久转身离开。 “女侠救命,你若是不管我,我会死的!”青年捂住脖子,脸色煞白,小心翼翼的跟随。 她驻足,旋首冷然看着他,“想现在死,就尽管跟。” 青年站在原地看她决然离开,等看不见人影,才拉下脸来,愤然道,“妖女。” 啪! 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石头精准的砸中他脑袋,光洁如玉脑门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青年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脖子,不敢再说话,漆黑眸子盯着安久离去的方向。 他想起方才那少女的鞋面上绣着一支梅花,眼睛微亮。 他见过不少号称倾国倾城的美人,然而哪一个都不如方才那名少女,容色增一分过艳减一分太素,脖颈修长,身姿初显婀娜,姿容绝俗不可方物,就连杀气也别有一番风情。最令人瞩目的是,她一双眼睛干净极了,除了杀气,别无它物。 青年沉思片刻,捂着脖子往东边跑——再不包扎一下他真的会死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重伤 乱坟岗西侧,六名黑衣女在夜风里如碑而立。 一人开口打破死寂,“时间到了。” 几人身形一闪,瞬息之间只余残影。 其中一名黑衣女一入乱坟岗便吹响哨子,声音如同鹰啼。很快有个方向响起的同样的哨声,黑衣女立刻飞奔过去。 不久,她便看见了蹲在草丛中的安久。 “可曾拿到匕首?”黑衣女落在安久面前。 安久听见了他们的暗号声,心知自己的行踪可能一直被监视中,便掏出那柄从青年身上搜刮的匕首,“不知是不是这个。” 黑衣女看了一眼,点头道,“既然找到了,便是属于你的。” 安久心中诧异,这柄匕首分明是意外得来!难道说也是老太君安排?或者是那个青年进入坟地偶然得到了匕首,恰又被她夺了…… 若是第二种情况,未免也太凑巧了,但是第一种也不大可能,区区四把匕首就能将几个未入行的孩子闹的溃不成军,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安久仔细回忆了一下与青年两次相遇的情形,虽然疑点颇多,但不像与梅氏有什么关系。 “先随我回梅花里。”黑衣女道。 安久听出她就是梅嫣然相托的人,便应了一声,默默随她走出乱葬岗。 坡下停了十余匹马,黑衣女问道,“可会骑马?” “会。”安久道。她在农场里学过,而梅嫣然教过梅久唯一不淑女的事情就是骑马。 安久选了一匹黑色健硕的骏马,黑衣女多看了她一眼,挥鞭先行。 暗夜骑马很考验技术,安久的水平一般,不过她胜在目力好,因此未曾落下。 半个时辰过去,光线越来越暗。 一开始落了几个豆大的雨点,随后雨点越来越密集,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瞬间把衣物浸湿。 郊野寒冷。梅久被冻醒过来,发现目光颠簸,“这是在哪里?” 安久没有任何情绪,“没长眼吗。” 梅久有些委屈,现在雨帘密密,两丈之外看不见东西,只能知道这是荒郊野外啊! 雨水从脸上滑落。有些影响视线,梅久抬手去擦。 两个意识突然间的冲撞使得身形不稳,再加上一只手被梅久控制脱离马缰,安久整个身子向左倾斜,在她为了压制梅久意识的迟钝的一瞬间,猛然被甩下! 马匹在急速的奔跑中。她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到一根碗口大的树干上,一声闷响如同炸雷般响在脑海。 安久觉得自己魂魄几乎脱离身体,紧着着浑身失去知觉。 梅久昏了过去,安久却还醒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吁——”黑衣女心头一跳,勒马回头。 “十四娘!”她跃下马,冲到安久身旁仔细检查。“糟了!” 她连忙解开外衣遮盖在安久身上。放了一支信号。 尖锐的响声撕裂雨夜,在上空炸开一声巨响。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人一骑从雨幕中疾驰而来,一个男声传来,“出了何事?” 安久听见黑衣女道,“十四娘落马撞到树上,确定脏腑受伤,但无法确定是否伤到椎骨,我不敢移动她。” 来人走到她身边,冰冷的指头按住她的手腕。 片刻,问她,“还能动吗?” 安久缓了缓,强撑着坐起来,啐出一口血,哑声道,“椎骨没断。” 那人怔愣一下,“你撑一会儿,我驾车送你去启长老那里。” “嗯。”安久闭上眼睛。 黑衣人看见她脸色惨白,却不露半点痛苦的神色,沉默两息,转身离开。 身边窸窣,安久微微睁眼,看见黑衣女在她身旁蹲下,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使的她不再需要戒备,沉沉睡过去。 如果说,安久有什么梦想,以前是买个农庄,现在是杀了梅久。她作为一个杀手,受过比这次更严重很多倍的伤,但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窝囊! 梅久一次又一次的刷新智商下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久确定这是上天对她杀人无数的惩罚。 在哗啦啦的声音中,安久的鲜血与雨水混在一起,在暗夜里,汇聚成汩汩细流。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好三天,气温骤降,已经有了初冬的味道。 接受暗学考验的人回来第二日,梅府该知道结果的人都已经得到消息:梅亭竹和梅亭君打的两败俱伤,梅亭瑗被埋伏的暗影抓伤右臂,只有梅亭春全身而退,然而,四个人无一得到匕首。唯一个一个最不被看好的梅十四居然意外得到了匕首。 这是一个多么令智长老深感欣慰的消息!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能人,居然骑马返回的时候被摔下来,昏迷到现在尚未醒来! 得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结果,几位长老认为梅氏前途堪忧。 …… 玉微居中灯火阑珊。 梅久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口舌干的厉害。 “啊!”她想要坐起来,谁知一动,痛得她的脸皱成一团。 “娘子醒了!”遥夜惊喜的拨开帐幔,“娘子莫动,要做什么奴婢帮您。” “水。”梅久嗓子干涩,区区一个字便觉得疼的厉害。 遥夜倒了杯水,用小勺一点一点喂她,“娘子舒服点了吧?” “嗯,好多了。”梅久道。 遥夜拧了帕子帮她擦脸,叹道,“娘子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 梅久想起当时的情况,歉意顿生,她醒过来的瞬间有些发懵,只觉得视线摇晃,并未想到是正在骑马…… “安久。”梅久在心里轻唤。 没有人回答,她想,安久一定很生气吧。 “娘子?”遥夜见她没有反应,被吓了一跳。 “我没事。”梅久心不在焉的道。 “那就好。”遥夜帮她掖了掖被角,“嫣娘子守了您两日两夜,好不容易才被智长老劝回去休息,奴婢令人去告诉嫣娘子一声。” 提到梅嫣然,梅久才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母亲还好吧?” 怎么会好?梅久就是梅嫣然的命根子,这一回足足昏迷了三日,梅嫣然提心吊胆了三日,恨不能亲身相替。 “都是我不好。”梅久喃喃道。 遥夜安慰她道,“娘子别这样说,天底下哪有母亲不心疼女儿?您入暗学是没法子的事,嫣娘子不能阻止,心里正难受,您在外要仔细照顾自己,好好练功,这样才能让嫣娘子放心些。” 梅久僵住。 她一直觉得顺从就是对母亲的尊敬和孝顺,她习惯了母亲的保护,却从未想过自己做些什么。 遥夜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奴婢去给娘子准备晚膳,帐外有侍婢侯遣,娘子有事吱一声便是。” “好。”梅久喃喃道。 她想了很久,心中豁然开朗。然而当她静下心时才发觉自己身体里有细微的不同——自从发现安久存在之后的那种心脏沉重感消失了! 那安久……(未完待续……) PS:袖子今日遭遇一些事情,耽误了打字,看大伙这么热情,决定熬夜再写一更,时间可能要很久了,大家明天看。多谢大家支持,还有金蛋和氏璧的打赏,袖子无以为报,只能等过完这两天就加更以示感谢。再次谢谢大家的关爱。 第四十二章 议亲 梅久有些慌,“安久,安久。” 依旧没有回应。 梅久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因着之前摔伤,轻轻一按便疼痛难忍,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安久才……消失了? 这个想法扰得她心慌意乱。 安久只是一个魂魄,本来就不属于她,她甚至对安久的存在很恐惧。 刚开始安久出言恐吓,她差点吓破胆,后来慢慢发现那家伙句句带刺,听着刺耳,心里反倒觉得此人是真性情,渐渐不再害怕。然而,从何时开始她对安久产生了依赖感? 此时安久不在了,她像是丢了一根主心骨。 想着,梅久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她自小生活在一方小院里,极少出门,能够接触的人不多,所以看重身边的每一个人,突然间有个人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了无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这种感觉如同心中撑天的柱子崩塌了一根。 她哭泣牵动伤处,疼得她浑身麻木,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安久无语。 她受到重创,感觉到空前的虚弱,现在暂时无法用意识控制梅久的身体,再则此时恨不能千刀万剐了梅久,根本不想理会这个白痴。 可梅久的眼泪还是将安久一腔怒火浇熄,她很鄙视自己,梅久的眼泪有多廉价?受个惊吓都能哭的死去活来! 冷静下来之后,安久才想到,为什么同一具身体,受伤之后她的魂魄受创严重,而梅久哭的这么带劲,显然是没有多大影响。 什么原因呢? 夜已深,安久想着这个问题竟是不知不觉睡去。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四十几天! 梅久因重伤在床,没有参加族学月末考试,梅亭瑗以因右手受伤告假。 当时在乱葬岗中,梅亭瑗遭遇危险。她的兄长、姐姐却为得到匕首弃她不顾。缠斗的死去活来,她如今正处于伤心中,也没有精神找茬儿,倒是教梅久安宁了许多日。 时已入冬,梅花里落雪皑皑,十里红梅灼灼,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 汴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蜂拥而至。踏雪赏梅,吟诗作对,死气沉沉的梅花里像是突然焕发了新生。 玉微居的书房中烧了暖炉,梅久握着笔,俯身案前细细勾勒一幅仕女红梅图。 待她搁了笔,遥夜道。“娘子比六郎画的还要好!” 画上,一丛繁茂的梅花掩映,廊下一名着裘衣的女子仰头观花,那女子并非是仕女图惯有的柳叶黛眉的柔美形象,尽管亦是穿着贵族女子服侍,眉宇间因赏花而显得平和,但一打眼看上去便觉英姿飒爽。 遥夜问道,“娘子画的这是谁?” 梅久端详了许久。才道。“心中之人。” 遥夜诧异的愣了一下,旋即掩嘴笑道。“娘子心里想的竟然不是位郎君呢!” 梅久微微笑着,提笔在空白处落词:未解忆长安。 安久随着她的目光盯着那画中人许久,又见这句诗词,鄙夷道,“吃饱了撑的。” 梅久正在落款,闻声手一顿,一点墨落在“安”字之后,殷开一朵墨花,眼泪突然涌出。 “娘子?”遥夜忙喊她,却又见她笑着哭,稍稍放下心,疑惑道,“娘子怎么了?” “只是……忽而有感。”梅久掏出帕子拭泪。 梅久在心里问道,“你回来了?” “你说呢。”安久对她每次开场白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没有任何耐心。 梅久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喜,毫不在意她话里的讽刺。 心里踏实的感觉又切切实实存在,梅久捂着心口,心情极好。 遥夜虽然觉得很莫名,但梅久已经愁容满面很多天,不管怎么样能开心总是好事情。 “娘子。”门外有侍婢道,“三夫人派人来传话,说是华氏有人来赏花,会在梅花里小住几日,请娘子暂时莫要往大梅园走动。” “知道了。”梅久道。 遥夜开门,见人已经离开,不禁道,“娘子除了去族学,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特地派人来嘱咐,定是有原因。” 梅久道,“三夫人是大妇,例行公事的告知一声不奇怪吧。” “奴婢去打听一下吧。”遥夜劝道,“三夫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且咱们府上对哥儿、娘子管束不严,若是寻常,她才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梅久想想也是,自她到梅府以来,除了族学,还从未听说家里过什么规矩,“那你去吧,仔细别教人寻出什么不是。” “奴婢明白。”遥夜喊了两个侍婢在门外侯遣,便出了玉微居。 “华氏很有名?”安久想起来在乱坟岗中偶遇的青年报出自己姓“华”时,看起来底气十足。 梅久道,“是啊,大宋无人不知华氏,他们家族在朝中有一位宰辅,一位枢密使,家族子弟也多有任高官,可谓权倾朝野。” “连你这种没见识的人都知道,可见真的很有名。”安久下定结论。 梅久平时少出门,见识阅历的确不多,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你还不知道呢。” “白痴,我又不是你们大宋人!”安久又问,“他们家地位特别高的儿子有多少?” “这我哪里知道。”梅久脸色微红,“我无事打听他家郎君作甚。” 安久实在想不通,这种事情有哪里值得害羞! 隔了一会儿,遥夜返回来,打发了门外的侍婢,神神秘秘的将门掩上。 “娘子,是好事。”她满脸喜色的道,“听说华氏这次有意与咱们家联姻,这事儿奴婢定要告诉嫣娘子。” 安久和梅久感觉都有些怪,若是她们一直共用一个身体,那…… 遥夜见梅久神色怪异,还以为她害羞,便未曾在意,继续道,“是给华氏嫡长子说亲,华氏长子名讳是子宏,字容添,今年二十六岁,先头娶过一个夫人,生了一子一女,虽然说是填房,但既是给华氏填房岂是一般人家能比。” 安久隐隐觉得有内情,那日才在乱坟岗遇到一个华氏子弟,这没多久他们家就来求娶梅氏女,会不会太巧合? 还是说,那个华氏青年本就是为了梅氏而去? 如果真是如此,华氏又是如何知道梅家暗学那天晚上有人在乱坟岗试炼?梅氏有内奸? 华氏为什么要调查梅氏? 许多问题瞬间全冒了出来,安久猜不准是哪个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华氏此番求亲不单纯。(未完待续……) PS:抱歉传晚了,昨晚熬到两三点,结果精神不集中只打了两三百个字,今天爬起来继续写,还不如昨天早早睡了┭┮﹏┭┮ 第四十三章 春/心 (修改) 第四十三章 “华氏的长子……”梅久沉吟须臾,道,“啊,他不会就是知枢密院事吧?” 遥夜眼睛发亮的点头,“正是呢!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枢密院与中书门下称为二府,是大宋政权最集中的政府机构,中书门下掌文,枢密院掌武。然而枢密院不负责管理军队,只有发兵权。 知枢密院事是副官,共设十位。虽然枢密院是掌武,但其实它的最高长官和副手全部都是士人。 “华郎君年纪轻轻位居高官绝不是靠祖上庇荫。”遥夜见梅久似乎没有多大兴致,便开始例数这位英才的好处,“皇帝与权臣之间总是有许多避讳,华氏权倾朝野,皇上肯定甚为忌惮,若非这位华郎君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皇上怎会任用?” 安久不太懂政事,只觉得遥夜所说极有道理,再则就是认为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梅久道,“那又有如何,都说醉心权谋之人寡情,他的夫人过世不过一载,他便要娶新妇,可见这话是真。” 遥夜叹道,“我的娘子欸,他那样的大好的人材能守着一年已经算是很有情意了。” 梅久不以为然,“若是没有儿女倒也罢了,先夫人已经为他留下一双儿女,少年结发夫妻,才守了一年算得什么情意。” 遥夜见不能说的她心动,便转而道,“娘子,这样的机会不多。咱们家女儿大都不外嫁,智长老这些年就收了您一个徒弟,一般人家就算相中您,您也是绝没有机会嫁出去的,普天之下,除了皇宫,您只能嫁入华氏了。这不是正是嫣娘子和您所想吗?给华氏嫡长子填房不丢人。” “你……说的也是。” 多读几本诗词。多愁善感的性子。谈别人感情的事情头头是道,但是对于婚姻,豆蔻年华的梅久真是没有什么概念。梅嫣然也疏忽了这方面的教育。 至于安某人,那就更没有什么概念了。 梅久想起安久刚才询问关于华氏的事情,便问遥夜道,“华氏有多少嫡子?” “那可多了去了。”遥夜仔细想了想,“那可多着呢!华氏现在分十二房。他们祖籍在北方,汴京这边只有两房,全都是尊贵无比,只算这两房的话,有十个左右。” 遥夜见她听的认真,便仔细数了一下华子宏这边的情况。“华郎君的父亲从前是皇上的太子太傅,如今在中书门下任宰辅,他有三个嫡子,长子便是华容添,次子名讳是子渺,字容简,幼子名讳是子平,字容均。” “你一会儿工夫便打听出这么多?”梅久瞪大眼睛。 “华氏的事情奴婢本就知晓。”遥夜笑着道。“说起来。宰辅这三个儿子就数华容添最厉害了,次子华容简就是一个纨绔。奴婢却没听说过华容均的事情,想来是个平常的。” 梅久听她意有所指的话,不禁涨红了脸,“他厉害就厉害,关我什么事。” 情窦初开时大约都有一种崇拜心理,只要无数遍的在她耳边说某个人如何如何好,总会起到作用。 遥夜不是很清楚这个道理,但知道在梅久面前说华容添的好话总没错。 “奴婢先去告诉嫣娘子吧。”遥夜试探道。 梅久没有阻拦,她习惯了被安排,听了遥夜的话,心里甚至觉得如果能够这样嫁出去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晚膳过后,梅如焰过来找梅久请教学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如今还是吊着一只手臂,人也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巴掌大点的脸,又小了一圈。 “陌先生要求很严格吧。”梅久道。 梅如焰笑容依旧灿烂,“不能总是让他占上风,这几日我每把他气的说不出话,看他黑着一张脸,真是舒心极了!” 梅久笑道,“你呀,气着他到头来还不是你吃亏。” “说的也是,他那个人看着仙人一般,却是个黑心肠,报复起来半点不顾念师徒之情。”梅如焰说起陌先生,一双凤眼盈盈发亮,分明说的是糟心事,面上却看不出一点不快来。 梅久以为她是性子使然,便道,“能软着点的时候就软点,陌先生不是说不打女人嘛?” 梅如焰笑道,“他是不打女人,我就偏要破了他这条规矩,看他能忍到何时?” 遥夜在一旁伺候着,总算看出点门道来。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梅如焰才问起书上的难点,谈到兴致正高,若非安久及时阻止,梅久几乎要开口吧梅如焰留下了促膝夜谈。 遥夜令人送走梅如焰,回身道,“娘子,十五娘怕是对陌先生不太一样。” 在梅久看来,他们是师徒关系,因此一时未反应过来遥夜话中含义,傻傻问道,“如何不一样?” “发春。”安久简洁有力的说出答案。 “啊!”梅久掩嘴,这个消息太惊人,以至于她忽略了安久话中的粗俗,“他们是师徒啊!” 遥夜只当她是刚刚反应过来,“所以娘子平时在旁边稍稍提上几句吧,陌先生为人古怪了点,但是通身的气度极好,十五娘年纪又小,两人朝夕相对,难免会生出些别样情愫。” 片刻,梅久才平复心情,“我会的。” 她又道,“遥夜,你懂的真多。” “娘子谬赞了。”遥夜心里不敢受这个夸赞,她好歹痴长几岁,梅如焰那种神情,但凡懂一点男女之情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倒不是她眼神厉害。 “真是太乱了。”梅久叹了口气,“今天听到的事情太多,塞得满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一团,连思考都不能。” 安久赞道,“蠢货通常都不能思考,你居然能意识到,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 遥夜安慰道,“不急,您慢慢理理头绪。” 同样的事情,这就是差距啊! “你就不能像遥夜这样,好好说话吗?”梅久最不满她这一点。 安久没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好,“你的意思,我慎重的考虑了一下。” “如何?”梅久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指望安久能够听进去,没曾想,这个向来一意孤行的人,竟然也会采纳别人的意见…… “我还是不能忍受浪费时间去敷衍蠢货。”安久道。 “……”梅久决定再也不提意见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强大的精神力 (一更奉上,求订阅,求小粉) 因着安久醒来,梅久心情极好,没有什么睡意,便呆在书房里看书。 玉微居从前的旧主似乎是个酷爱看书的人,一间大书房中堆的满满当当,大都是有关武学的书籍,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 梅久喜读诗,安久非要看功法,梅久拗不过只好捧起枯燥无味的功法。直到亥时末,两人才有些倦意。 梅久披上裘衣,准备回卧房,却闻门口有侍婢道,“娘子,智长老请您过去。” 梅氏是培养杀手人才的家族,不像别的家族那般规矩繁多,但是有许多杀手的潜在习性,譬如现在,不管什么时辰,一定要随叫随到。 梅久的性子还是那般软,然而这段时间波澜起伏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她已经不会再像开始时那样遇事一惊一乍。 “好。”梅久道。 遥夜点了灯笼,伴着她出门。 梅花里的风都很柔和,并无想象中的寒冷。雪片被微风荡着在空中打旋飘落,密密压压,如倾如泄,仿若四月杏花天里春风拂着薄绡轻漾。 安久知道这里是江南,很久很久以后,这片地方会变得很暖和,已经不会再下这么大的雪了,她亦是头一次知道,冰冷的雪竟然可以如此温润柔美。 踏雪至永智堂门廊下,侍婢收起伞。遥夜把灯笼转交给旁边的侍女,抬手帮梅久拂去裘衣上的雪片。 “十四娘。”大门吱呀打开,一个黑衣青年死气沉沉的道。 饶是梅久已经有些定力,还是被吓了一跳。她偷眼去看那名青年,雪光之中,那张脸瘦削而苍白,脸盘端正,双目狭长,明明是极平凡的样貌,却因由内而外的阴郁气质令人印象颇为深刻。 “属下慕千山。”青年见梅久打量。大大方方的抱拳施礼。 他自称属下。梅久便没有还礼,只是微微颌首。 “属下日后负责保护娘子。”慕千山道。 梅久正要进门,听闻他的话后脚步微顿,皱眉看着他,“你是智长老的下属?” 说实话,梅久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慕千山,像鬼一样。让人看着便浑身不舒服。再则,梅久潜意识里对智长老也很抵触,想起上次他凶神恶煞的逼问,想起他不由分说的把她送入暗学,她便对那个老叟既惧怕又厌恶,不觉间也把这中排斥也带到了慕千山身上。 “是。”慕千山道。“娘子请进。” 梅久咬咬唇,进入院中。 还是那个小型的靶场,智长老一如上一回见面那样,站在廊下满弓待发。 嗖! 箭簇穿透密密雪幕,梅久转头看了一眼,又正中靶心。 “你能看清吧。”智长老放下弓。 梅久欠身回答,“能。” “收起这些姑娘家做派。”智长老严肃的语气中透出些许不悦,“这些拘束不利修习弓道。” “是。”梅久乖顺的回答。但事实上她对什么是弓道很茫然。射箭不是以射的准为算吗?智长老既然百发百中,还在追求些什么呢! “射一箭给老夫看看。”智长老把弓放在她手里。并告诫道,“是千山把你从乱葬岗的路上送回梅花里,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不管你为何装成这般谨慎懦弱,胆敢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后果自负!老夫已经容你一次,倘若再如之前一样,一年之后便立刻送入控鹤军。” 梅久慌了,她紧紧握着弓,这段时间也下苦功夫练武了,可惜一套拳法仍旧跳舞一般,虽然有了点力道,但不能伤人分毫。 “安久……”梅久不安的唤道。 安久已经在极力隐藏自己,只是她和梅久的性子截然相反,她天生又不是特别会演戏,所以即便再多努力伪装还是会令人生疑。 安久想起之前受伤时,黑衣女招来一个蒙面男子,应该就是慕千山,她当时表现不够惊慌,定是露出破绽了。 既然如此,安久便没有想着继续隐藏,无奈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勉力控制身体,可能也达不到灵活运用的目的,而不管是射箭合适射击,都需要肢体上一种很细微的感触。 “不要怕,跟着我说的做。”安久无意识的学了梅嫣然安慰梅久的话。 梅久果然稍稍定神。 “面对一个箭靶,感觉自己与它正对。”安久道。 看着梅久站过去。 “你眼斜吗!”安久冷冷道,“往右边再挪……嗯,半寸。” 梅久觉得特别委屈,天这么黑,雪这么大,距离还这么远,她已经尽力的比直相对了,怎么可能精确到寸! 智长老原是很不悦,但是当他看见梅久慢慢挪了一点位置之后,眉头略松了一些,佝偻的脊背似乎亦挺直几分。 其实没有必要站的位置这样准,如果是安久,她在这个院子里任何一个角度都能射中靶心,但对于新手来说,位置站正之后,只要保证动作标准、手稳,准头便会提高一些。 “侧站,左脚在前,双腿比肩宽。”安久道。 梅久习惯练武时舒展的动作,对这种动作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举弓。”安久的语言大多刚刚都简单的阐述清楚一件事情,还没有丰富到可以描述出细微感觉的程度,只能尽力,“不要只用臂膀的力气去张开弓弦,感觉自己的脚下生根,浑身都在用力,又像哪里都没有用力,身体很轻松,交给双手去完成。” 什么叫浑身在用力又没在用力? 梅久一时参悟不透,依旧按照原有的法子去拉弓弦。这时候弓是完全悬空的,只有左手握着,根本借不上力,她只能使用手臂的力气去拉扯。她力气小,这样一来又出现上次的情况,弓还没有开到一半,她就开始浑身发颤。 梅久脖子都涨红了,觉得连自己身上的裘衣都有千斤重,在她绝望正要随便把箭矢放出去时。身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道。 她突然感觉自己有无穷尽的力气。有人把着她的双手轻轻松松拉开弓弦,只有箭尖一点点露在弓外面。 智长老眼睛发亮,在那个瞬间,他似乎看见了重叠的两个身影!梅久似乎内心很浮躁,但是目光陡然沉静下来,慢慢的,她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宛如即将与雪夜融为一体,静的不可思议。 慕千山和遥夜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不自禁的用内里将呼吸逼缓。 弓箭拉开之后一般不能马上就射出去,还需要有片刻的停顿持稳,梅久依着安久的话,盯着靶心。 黑眸沉沉如夜。 嗖! 整支箭平稳的飞了出去。 遥夜看着那箭势。觉得肯能会很准,但是箭簇能否没入靶子就很难说了,毕竟娘子的劲力太弱。 智长老也如此想。他目光锁定那支箭,当箭簇触及靶心的时候,蓦地睁大双眼。 静了几息,智长老如鬼魅一样闪入雪幕,眨眼间便到了靶子附近。 梅久也很震惊,她清清楚楚的看见箭矢有三分之一没入靶子。而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多么费力。 其他人被这个结果惊住。并无人发现梅久面上的惊讶。 “哈哈哈!”智长老爆发出一阵大笑,像个年轻人一样一溜小跑回来。兴奋的盯着她,“好,好!老夫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智长老开怀,一点看不出严肃的模样,“好了,回去休息,你若与弓道有缘,老夫有生之年担保不让你入控鹤军。” “多谢长老!”梅久雀跃。 智长老仔细看了她两眼,脑海中却不断想起刚刚那一瞬的感觉,好像看的真真的,是两个人的重叠,不,应该说是两股精神力的重叠——其中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瞬间覆盖了梅久弱小的精神力。 武功高强的人对此有一种常人无法体会的敏锐感觉。 遥夜久久才回过神来,面上亦露出喜色。 主仆二人辞了智长老,从永智堂出来才发现慕千山一直消无声息的跟在身后。 梅久蹙眉,刚刚光顾着高兴,竟然忘记与智长老说这回事了。可是见慕千山没有撑伞,身上衣物单薄,肩头落满白雪,她又有些心软,想到当时是他把自己救回来,便轻声道,“走吧。” 一路安静。 回到玉微居,梅久在温暖如春的浴房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穿上单衣躺到被窝里,身心放松。 遥夜把外室的灯熄灭,梅久忽然想起慕千山,“那个护卫安顿好了吗?” 遥夜道,“娘子,他是暗影,不需咱们安顿。” “不需给他住的地方吗?他跟着咱们来了呀。”梅久坐起来。 遥夜解释道,“暗影要时时刻刻保护您的安危,就算有房间他也无法去住。” “啊,他不会就呆在我的寝房里吧!”梅久惊道。 遥夜笑道,“娘子放心吧,咱们府里虽不兴什么男女大防,但也不是毫无规矩,毕竟男女有别。” 梅久一方面放下心来,一方面有担心道,“这样冷的天气,在外面冻坏了如何是好?” 遥夜心知自家娘子心善,从来不会让婢女在室外值夜,于是耐心道,“他们有内功护体,冻不坏,娘子莫操心。” 梅久不信,她刚刚还看见慕千山的手冻伤,只是也不好在大晚上的总是缠问一个男子。 遥夜帮她盖好被子,熄了灯到隔间的小榻上和衣歪着。 屋内安静,梅久毫无睡意,“安久。” “我的时间很宝贵,绝不施舍给白痴。”安久还是出口伤人。 梅久发现她的声音虚弱,急道,“你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突然的诀别 (二更奉上) “我的时间很宝贵,绝不施舍给白痴。”安久还是出口伤人。 梅久发现她的声音虚弱,急道,“你怎么了?” 安久不想搭理,梅久追问,“你没有大碍吧?” “艹!与猪为伍能有好下场吗!你说有没有事!”安久冷冷道,“你有空问,不如好好提高智商!给我闭嘴,再问杀你全家!” 好凶。梅久扁扁嘴,眼中雾气盈盈,安慰自己似的小声嘀咕,“你心情不好,我不会往心里去。” 安久严肃道,“你千万要往心里去,我从来不说废话。” 梅久紧抿起嘴,侧身蜷缩起来。 这个如同胎儿的姿势不利于戒备,却很舒服,安久现在没有精力去与梅久讨论睡姿的问题,毕竟梅久的心情亦能影响到她。 雪夜寂静。 次日一早,梅久被遥夜从暖和的被窝里捞出来,请到妆镜前,给她梳头。 “娘子还要练功呢,不可偷懒。”遥夜给她梳头发。 梅久闭着眼睛打盹,含糊道,“昨晚睡得太晚了。” 安久勉力控制她的身体发箭,需要充足的睡眠来修复,梅久昨晚很久才入睡,今日被安久影响,觉得很困倦。 梅嫣然开门进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脚步轻不可闻,直走到梅久身后她也毫无所觉。 遥夜发现她,梅嫣然抬手阻止了遥夜出声,接过梳子,为梅久绾起发髻。 梅久迷迷糊糊觉得香味有点熟悉,睁眼便从妆镜中看见了梅嫣然,顿时醒了大半,“娘,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梅嫣然放下梳子,端详了一下发髻,“是你太迷糊了。” “是么。”梅久还想辨两句。但看见梅嫣然的面容。心疼道。“娘,您瘦了。” 梅嫣然不止是瘦了,还老了很多,鬓发染霜,眼角的纹路也加深了。她还很年轻,便已经有了早衰的迹象,按理来说像她这种武功高强的人最不容易老。 “说什么傻话。母亲年纪大了,自然会老。”梅嫣然心情很好,拉着她的手道,“华氏嫡子年纪大了点,且继母难为,你嫁给他是委屈了些。却也强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梅久脸颊发烫,扭过头去,“娘说这些做什么,智长老说了,只要我于弓道有天赋,他便保我不入控鹤军。” 梅嫣然叹息。 “娘,不会是你去找了智长老吧?”梅久突然意识到,智长老找她的时间实在太巧合了。 “是。”梅嫣然没有否认。“我需要帮他办一件事情。他才会帮我。” 梅久脑中轰得一声,浑身僵住。 遥夜愤然道。“智长老骗了娘子,他威胁娘子,若是不能用弓箭射中靶心,明年便送娘子去控鹤军!” 梅嫣然并不意外,言笑浅浅,“他将我扣留在永智堂时我便猜到了这个结果,智长老能当一个‘智’字,又怎会在这种事上吃亏?就算不能嫁到华氏,智长老也会保你,他多智而不择手段,但向来言出必行。我儿经过他的考验,很好。” 梅嫣然起身走到窗前,掩饰自己突然的泪意。 “娘。”梅久过去,握住她的手,“你可是有事情瞒着我?” “莫要乱想,娘只是觉得自己无能。”梅嫣然擦干眼泪,回身脸上还是无懈可击的温柔,“娘错了,我儿本应该绝世无双,是娘误了你,将来你跟着智长老要学会坚强,学会很多本事,当凭着一己之力拼一拼,娘不是也逃过了天罗地网十余年吗?” 若非为了梅久,梅嫣然或许能躲过更长更长的时间。 梅久也有这个觉悟,便坚定的保证,“我日后定会加倍努力。” 梅嫣然温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儿定能做到。” “娘有事,你自己用早膳。” 梅久心头莫名突突的跳,嘴上却道,“嗯,娘自去忙吧。” 她刚刚才答应娘亲坚强的呢,不能这么快露怯啊! 梅嫣然顿了一下,轻轻拥了她一下,转身离开。 “奴婢送您。”遥夜说着跟梅嫣然身后出门。 “有种不好的感觉。”安久低低道。 梅久何尝不是,她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娘这是去为智长老办事吗?她到底答应了什么?” “跟出去看看。”安久的语气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梅久略略想了一下,便疾步出门。 廊上一个黑影落在她面前,慕千山死气沉沉的道,“娘子今日不必去族学,早膳后属下陪您去智长老那里。” “你让开!”梅久怒视他,“我命令你让开!” 不知是什么给了梅久勇气,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有气势的一次。慕千山迟疑了须臾,给她让路。 …… 遥夜跟着送出了很远。 到了一个僻静处,梅嫣然顿步,旋首道,“遥夜,久儿是我唯一的牵挂,帮我好好照顾她,告诉澹月,时刻注意梅如焰,若她有异心,立刻杀了。” “属下明白。”遥夜肃然答道。 梅久以后能被智长老看重,旁人下手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梅嫣然还是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提防老夫人。” “是,属下誓死不负您所托。”遥夜道。 梅嫣然抬脚要走,遥夜道,“嫣娘子,为何不告诉小主子。” “长痛不如短痛,久儿性子随我,是天生便胆小,就算我不惧杀人,不惧死亡,还是很害怕看见离别时女儿的不舍和眼泪。”梅嫣然目露凄然,“说到底,是我自作聪明。” 遥夜道,“您并未做错,那样教养她本意是为了救她,小主子必能体谅您的良苦用心。” “可是我忘了,我无法保护她一辈子,一生的路最终还是得自己走,如此才不枉来人世一遭。”梅嫣然苦笑,“枉我自负聪明,竟然现在才想明白。”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鬼面,纤纤玉指摩挲了半晌,终于覆于面上,在遥夜面前留下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娘!”梅久跑过来,只看见遥夜一个人,焦急道,“刚刚还听见我娘说话,她人呢?” 崖壁上一棵古松上,立着一个鬼面女子,垂眸定定望着下面的梅久。(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华容简 第四十六章 遥夜微惊,旋即避开梅久的目光,调整好表情,“娘子怎么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了?” “遥夜,我娘去办何事?何时归来?她为何不告诉我?”梅久急得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咱们府里要办的事情自然不外乎打打杀杀,不过娘子放心,嫣娘子武功高强,她不告诉您也不过是怕您担心罢了。”遥夜说的都是事实。 梅久心里的不安并未得到平复,她追问道,“何时回来?” 遥夜抬头。 崖壁的枯松上已经空无一人。 梅久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崖壁,耳畔却听她道,“娘子还是莫要盼着嫣娘子回来吧。” “为何?”梅久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她有很清楚会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却又抱着一丝希望。 “嫣娘子入控鹤军了。”这件事情瞒不住,遥夜索性直说,“控鹤军已经向家主开口两次索要嫣娘子,所以她不用进控鹤院学习,而是直接编入正式军。控鹤军中,活人只入不出。” 出来的,都只是一捧认不得是谁的灰。 梅氏老太君是个例外,世上像她那样彪悍的人能有几个?然而尽管她机关算尽,置之死地而后生,活着回到梅花里之后一样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遥夜道,“梅氏嫣字辈的女儿就只剩下嫣娘子一个,原本可以不入控鹤军……” 梅久身子摇摇欲坠,遥夜连忙扶住她,劝道,“娘子,嫣娘子是替您,您可一定要争口气,不能沉浸悲伤啊!” “我要争口气,我一定要争气……”梅久瘫软在她怀里。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这一回梅久没有痛哭流涕,但是目光茫然空洞,失了魂一般。 “两位小娘子。” 一个陌生的男声。 遥夜转身冷冷盯着来人,“何人!” “在下是华氏子渺,字容简。”华容简一袭墨兰色锦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俊容被雪光映照如玉,“在下走迷路了,烦请两位小娘子指条返回梅园的路。” 遥夜没有放下戒备,她的武功不低。竟然一点不曾听见脚步声,“据奴婢所知,此处到梅园的三道门均有护院看守,不知郎君如何走迷至此?” 华容简的目光一直紧紧黏在梅久身上,可惜梅久半张脸埋在遥夜怀中,他无法得见全貌。 遥夜微微侧身,将梅久全部挡起来,“奴婢还有事,恕不能送华郎君回去。您走这条路往前,约莫二十丈便能见到一个门,那边有婆子守着,只要您报出身份。自有人送您回去。” 华容简见遥夜戒备的盯着他,拢了拢大氅,笑道,“你这姑娘。莫不是看上在下了?若非如此,这般直视当真无礼。” 遥夜气恼,长得人模狗样。骨子里竟然如此轻浮,不过她这般直视陌生男子,的确失礼在先。 安久早就辨出华容简的声音,她现在心情不佳,催促遥夜道,“看清路上有狗屎就避着点,走吧。” 遥夜愣了一下,险些笑出声来,“是。” 因方才梅久憋着泪,以至于安久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与平时并不相似,华容简未曾认出。 “呀,小娘子好锋利的牙口。”华容简听了她的话,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有兴致的道,“在下最欣赏有性子的娘子。” “背着我走。”安久低声对遥夜道。 遥夜背过身,背起安久,避开华容简快步没入树林。 华容简正欲去追,身后却响起脚步声。一个少年匆匆跑过来,哭丧着脸哀求,“我的爷,咱们回去吧,这梅氏好歹是皇商,万一冲撞了人家女眷怎么办?” “已经冲撞了。”华容简很高兴的道,“听说梅氏女个个生的貌如天仙,所以才会红颜薄命,啧啧,正合我意啊!” 少年小厮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短命有什么好。” 华容简道,“先娶回家一个,等过世之后我便再从梅氏娶填房,以后我的夫人就五年一换,全是美貌又短寿,这样一辈子才不会腻味啊!” 小厮无奈道,“郎君,咱们快回吧,您可别抱着这个心思,咱府三位嫡出郎君,总不好两位全娶梅氏女吧。” 华容简看白痴一样的瞧着他,“所以我才赶紧跑来冲撞一下呀!若是梅氏能找我算账,我就替大哥娶了,反正大哥也不想续弦,岂不是两全其美?” 小厮无言以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小的求您了,快走吧!”小厮急的只差跪下磕头了。 “走,走。”华容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随着小厮离开。 遥夜背着安久回到玉微居。 安久坐在火炉边神色淡然的烤火。 遥夜狐疑道,“娘子您没事吧?” 梅久意志消沉,安久便能够自然而然的控制躯体,不花费丝毫力气,“没事。” 她黑眸里映着橘色火光,“华容简是个怎样的人?” 遥夜暂将疑惑搁置,也想尽快转移梅久的注意力,便细说起来,“传言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在奴婢看来,就是个疯子。奴婢随便说一桩事儿吧,一年前华容添发妻亡故,他敲锣打鼓的恭喜自家大哥,说是可以换新人了,被华容添狠狠揍了一顿。此事被华夫人娘家得知,声泪俱下的在皇上跟前参了华氏一本,说自家女儿嫁入华氏之后贤惠孝顺,并为华氏添了子嗣,挑不出一点错处,竟然被如此毁名节,实在是天大的冤枉!结果宰辅被罚了一年俸禄,还带着华容简亲自登门赔罪。一张脸算是丢尽了。” 果然是一坨屎! 安久道,“他学问、武功怎么样?” “这……”遥夜仔细想了想,“人人都谈论他的荒唐事,奴婢倒是没听说过他才华如何,不过今日他不知不觉的穿过三道门,又悄无声音靠近奴婢,想来武功不低。” 梅氏虽是暗影家族。但明面上不过是个皇商,潜伏的暗影不会出现,即便如此,护院的武功也都不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内院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遥夜接着道,“像他那样的贵公子,身边多少回跟着几个武功极高的护卫,奴婢只能确定他会武功,且武功不弱,具体如何却不知道。” “我先休息一会。”安久道。 遥夜看她的确脸色苍白。便没有再说什么,她也不敢提起梅嫣然,怕再惹她伤心,“是,奴婢就在外面,娘子有事吱一声。” 安久点头。 遥夜退出去之后,安久就着榻躺下,闭目养神。 “安久,我很担心娘亲。”梅久抽噎。 安久微微睁开眼。眼眸中难得透出些许温和,她想了想,很用心的安慰梅久,“你放心吧。没有你的拖累,她肯定能活的更久。” 听完这话,梅久哭的更凶了。 哭声扰的脑袋嗡嗡作响,安久却没有再骂她。兀自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屋外,遥夜压低声音道,“娘子今日身子不好。烦你去向智长老告假。” 慕千山的声音沉沉,“姑娘自己去吧,最近前院人多眼杂,我不便行动走到。” 遥夜沉吟道,“也罢,你保护好娘子。” “嗯。”慕千山虽是应了,心里却很不理解遥夜这种老母鸡的心态,不过是离开片刻,有什么好忧心? 然而,就在遥夜走后不久,老夫人便来了。 门口的侍婢不好阻拦。 老夫人进屋,侍婢搬了个绣墩放在软榻前,老夫人坐下,看着榻上熟睡的少女,目光复杂。 当年她的女儿比梅久也大不了几岁,依偎着她撒娇就像是昨日之事,可如今竟不知其生死。这一切都是拜梅嫣然所赐!梅嫣然拼尽一切逃离,今日还不是甘愿入控鹤军?!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拉她的女儿下水! 老夫人抬手去摸安久的脸颊。 然而还未曾触碰到,手腕猛然被握紧,眼前一花,一把冰冷的利刃瞬息之间便向她咽喉袭来,杀气迸裂四散。 老夫人想抵挡却觉为时已晚,顿时惊怒道,“你敢弑亲!” 匕首倏然停在距离老夫人咽喉只有一根毫发的地方。 两人相距不到两尺,老夫人能清楚看见安久的眼眸中一片冰冷,无喜无悲,仿佛只待一个指令就要取人性命于眨眼之间。 安久收回匕首,垂眸喊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亦缓缓敛起怒气,心有余悸的道,“你这个孩子,怎的如此警觉。” 安久沉默以对,她不会与人相处,更不会和长辈相处。前世今生好像就只在梅久面前放松一些,因为,梅久太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我听说嫣然离开了,心中放心不下你,便过来看看。”老夫人话语很温和,神情很平淡。 安久想了片刻,道,“我没事。” 老夫人微微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她起身,叹了口气道,“我已许多年不曾出岛,外面竟是丝毫未变,看着真是教人难受。” 她垂眼,目光从安久身上淡淡带过,“你好生休息吧。” 老夫人带着几个侍婢出了玉微居,坐上软轿,手里捧着暖炉,不禁低低笑出声来。 声音虽然刻意压制,但听起来颇为畅快。 “灵犀,你说梅如雪是对我有敌意,还是生性警觉?”老夫人轻声道。 外面一个中年妇人道,“无论哪样,她那等骇人的杀气总没错,可见合该入控鹤军,这等事,咱们应当让上面的人知道消息。” “呵!”老夫人往后倚了倚,“梅嫣然还是如当年一样鬼精,自知离家十年,势力早已敌不过我,竟然破釜沉舟,靠紧了智长老,那个老叟可不好对付。” 第四十七章 杀人 “那怎么办?”灵犀低声问,“华氏为何会突然来求娶梅氏女?” 在控鹤军的构成是军事机密,就连梅氏身在控鹤军中都不能完全数出所有家族,而这些资料撰写成了一份《密谱》,由皇上亲自掌管。这些家族的婚嫁都得皇上点头才行。 华氏应该不知梅氏的背景。倘若知道的话,还主动提出联姻,简直就是狼子野心,若让皇上知道了,对华氏有弊无利。 “你以为现在圣上就相信华氏了?”老夫人摩挲着包在暖炉外面的狐狸毛,神情平淡似水,“华氏现在的处境与梅氏差不多,他们不过是想拿梅氏做退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这么说来,华氏是知道梅氏的背景了?此事是否禀报上面。”灵犀没有想通其中的弯弯道道,但明白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再观望一阵子吧。”老夫人道。 …… 天空阴沉沉,似乎又在酝酿一场大雪,天很早便暗了下来。 安久方才控制身体做出如此迅猛的动作,精神消耗也很严重,待老夫人走后便一直处于深眠状态。 遥夜返回玉微居,唤她起塌,“娘子今日该去暗学了。” 醒来的是梅久,她迷糊的应了声,爬起来坐在榻上发了会呆。 遥夜拿沾湿的巾布给她擦脸,“娘子,老夫人没找您麻烦吧?” “嗯?”梅久愣愣的想了许久才道,“我睡着了。” 遥夜不动声色的捏住梅久的脉搏,“没事就好。娘子已经缺席许多次,这会儿去也不知能否受得住。” “我不会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梅久说着,神色黯淡下来。 梅久像一只蜗牛,母亲的离开便如失了壳一样。她心中无法遏制的慌乱恐惧。普通人家的女子,闺中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她没有这种机会,所以对未来很茫然。 收拾好一切,梅久简单的用了点晚膳,便有黑衣人过来接她。 雪夜凄清,梅久默默跟在她身后。分明是两个人,却只能听见梅久踩雪的声音。 “她不会有事。”黑衣女道。 梅久怔了一下。 黑衣女眸子微动,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上一次是由安久代替梅久去暗学。她不知道其中经历了什么,心中颇为不安,所以坐到马车上之后,便忍不住想寻找一点依靠,“安久?” “滚。”安久道。 有了回应。梅久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稍稍心安之后才发觉车厢里还有五个人。二房那几个。还有梅如剑。 梅亭瑗恶狠狠的盯着她。“收起你那一脸被人欺负的表情!恶心!” 乱坟岗中匕首藏得严实,没有点实力根本不可能拿到,再加上那天看见安久整治梅如剑的一幕,梅亭瑗认定梅久平日里装的一副可怜样,其实手段厉害的很。 “莫说话。”梅亭竹沉声道。 “干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梅亭瑗冷冷道。 梅久微微诧异,原来梅亭瑗不是很听梅亭竹话的吗?怎么没多久的功夫变成这样? “有你这样同姐姐说话的吗?”梅亭君低斥道。 梅亭瑗冷笑一声。讥诮道,“怎么,这会子想起来管我了?我遇到危险时你们俩在做什么?” 梅久垂眼盯着自己脚尖,装作不存在。 梅亭春想缓解一下气氛。问梅如剑道,“大哥这次怎么也来了?” 梅如剑的脚伤尚未痊愈,过来能做什么?众人都很好奇。 “我也不知,我正欲就寝时,暗学有人过来接我,说是老太君的意思。”梅如剑从来没有见过老太君,但知道梅氏的暗学便是由她兴起的,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梅亭春道,“我们上了这么多天的课,大都训练在黑暗中的敏锐性,看来今日要换课业了。” 在黑暗中的敏捷性训练,需要很强的行动力,梅如剑显然是不能够参与的。 梅亭春探头看向梅久,“十四妹,上次你是如何得到匕首,可否告知?” 梅久哪里知道是如何得到匕首! 她吱唔了半晌,没能想出个答案,却是梅亭瑗插嘴道,“这种装模作样的人能告诉你实话?” 没有人接话,梅亭春等了一会儿,见梅久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倚回车壁上。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停下。 几个人陆续下车,发现正身处一座山脚下,白雪皑皑中,一眼就能看见百丈开外那座黑漆漆额建筑物。 屋舍其貌不扬,但是连绵建在一起,竟是占了一大片地方,不晓得是何样的住所竟然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一行人在雪地里步行,只有梅如剑被一名黑衣人背着。 待站定在大门前,众人看清门匾上的两个字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义庄! “这是朝廷秘密修建的义庄,专供控鹤军各个家族使用。”为首的黑衣人抬手轻扣门环。 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黑衣人先走了进去,其余人随后而入。 梅久眼看所有人都已经进去,身后一片漆黑空旷,连忙跟着跑进院内。 义庄建筑特殊,屋舍围墙围拢严密,几乎一丝光线都照不进来,在这样的夜里,说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安久,安久。”梅久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打破死寂。 吓得梅亭瑗惊惧的抓住梅亭春的衣角。 似乎是穿过第一间屋子,两侧的墙上了许多如豆灯火,灯影重重,影子交错,气氛更加诡异,并不比黑暗好到哪里去。 “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停下脚步,推开面前的门。“诸位请吧。” 说罢,退到一旁。 梅亭君站在最前面,他见里面也有亮光,心中微定,抬脚迈入。 “啊。”里面立刻传来他低呼声。 梅亭竹动作顿了一下,旋即还是走了进去。 梅久两条腿抖得几乎站不稳,急的哭出来。 安久无法,只好默默灌输意识控制住身体进屋。 察觉到那股强大的力量,梅久心里的慌乱才稍稍平复,可是在看清屋内摆放的东西时。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安久自然的填补了她的空隙。 以前想要控制身体需要花费很大力气,随着时间越久控制的渐渐轻松起来,而现在居然不需要她刻意的控制,只要梅久失去意识,她便可以自动填补。这个发现总算让安久还有点安慰。于是与梅久昏过去这件事情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屋内摆放的东西在安久看来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两具刚刚死去的人罢了。反倒是灯火阑珊下那个戴鬼面的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初次见面。”春风和煦的男声拂去一切阴晦黑暗。 是他! 在放羊时遇见的那名男子。根据梅嫣然的猜测,他不是控鹤军一员吗? 鬼面男子负手而立,“在下是控鹤军神策副使,未来半年负责教授诸位,诸位可称呼在下‘副使’或先生。” 众人不知“神策副使”在控鹤军中是怎样的地位,但是听起来好像不低。 鬼面男子将手中的画卷抖开挂在墙上。 安久抬头。赫然看见一副人体解剖图!这幅图与后世的图有些区别,图中主要画的是经络,所绘的器官主要是为了让人更明确穴位所在。 “在下不教授诸位武功。”鬼面男子声如清风,“只教诸位如何更简便的取人性命。” 他对众人的神情视而不见。继续道,“生死相搏时,快则生,慢则死,控鹤军用累累白骨写下一句血训——务求一招击毙对手。因此,熟知人体弱点是每个暗影必须刻在骨头里的能力。” 神策副使道,“双耳、后脑、颈、两肋、腰、裆部。以上地方,无论以掌、拳、利刃攻击,只要力道足够便可置人于死地。当然,这些地方较为容易防守,当若对方武功高强,绝不会让你有机可乘,因此我们需要更清楚的了解人体。” “人身上共有七百零二个穴位,其中一百零八个是要害穴。这一百零八穴中有七十二穴不致命,其余三十六穴,给三成内力便可致死。” 他很是轻松的道,“如此多的破绽,杀人当真很容易吧?” 人就是这样矛盾,生命如此顽强,又如此脆弱。 “想必诸位在家中也曾学过这些,我便不再赘述。”他走到放置两句尸体的石台前。 谁也不曾看清他从何处取出一把出鞘短剑,“今日便从六大要害入手。” 他惦着短剑放入安久手中,“由你开始,择一处要害下手吧。” 安久皱眉,这个人是刻意找她麻烦,但她懒得多说什么,接过剑从尸体的咽喉正中央狠狠插了下去,眼皮也没眨一下。 安久这一举动吓得几人脸色惨白,他们纵然自幼习武,可是从来没有在人身上动过刀子。梅如剑更是后怕,他养伤的这些日子每每后悔自己当时受安久威胁做了软蛋,但是现在庆幸,她真敢下得去手! “下手果断凌厉,上佳。”他边评价,边缓缓拔出短剑递给梅亭竹,“你来。” 梅亭竹指头微抖,却不甘示弱的接过短剑,咬牙刺入尸体左肋。 “须得再向右一寸,偏离有些大,不过下手利索,佳。”神策副使评价道。 短剑交到梅亭君手上,屋内血腥气已浓,梅亭瑗看着从尸体上冒出来的血,忍不住捂嘴向外跑。 “跟着,若她跑出院子便杀了。”神策副使语气淡淡,恍如在说清风朗月今夜良宵一般。(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溃不成军 “副使!”梅亭君怒道,“阻止她跑出院子即可,为何要让她跑出去!” 顾惊鸿无视他的怒意和言语,道,“开始吧。” 砰!梅亭君将短剑摔在地上,转身便欲出去寻梅亭瑗。上次一次,他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不过是家族测试而已,不至于伤及性命,所以才对梅亭瑗遇险不管不顾,可眼前这人是控鹤军神策副使,杀人如割草的杀手! 顾惊鸿身形一晃,瞬息出现在梅亭君面前,手中雪光微闪,当一切静止,众人才看清梅亭君胸前插着一柄长剑。 梅亭君不可置信的盯着顺剑刃汩汩流淌的鲜血,伤处疼到麻木,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他甚至都忘记叫疼。 “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你再乱动就说不定了。”他缓步回到石台前,示意梅亭春,“继续。” 梅亭春浑身打颤,弯身捡匕首之时险些栽倒在地。 不能逃,不能放弃…… 梅亭春咬牙,双手握着剑柄,一闭眼狠狠刺下去。 利刃没入皮肉的感觉那样清晰,太恶心了!梅亭春撒手向后急退几步,捂脸缩在墙根呜咽起来。 这一剑歪的厉害,直接刺到了腹部,顾惊鸿没有评价,抬眼见到梅如剑双眼空洞,嘴唇发青,心知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便能把他吓破胆,便没有让他练习,兀自沉默着拔出匕首将尸体剖开,与剩下两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人讲解人身体上脆弱之处。 梅亭竹紧紧抿着嘴,防止呕吐。在如此阴冷的屋内,她鬓发边竟已汗水汇聚成滴。 安久额上亦布满细密的汗珠,然与梅亭竹不同的是,她是在努力压制自己来自灵魂的躁动。她做了狙击手之后。都是远距离射击,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经受这种血腥场面的刺激了,她现在很想破坏点什么。 身后,两名黑衣人把梅亭君抬走医治。 这一堂课持续了不过两盏茶,却让每个人都感觉到在炼狱里煎熬了数十年。 用来练刀的尸体显然是死去没有多久,血量与普通人无异,红色的液体从石台上如瀑流下,在不平整的石砖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个小血坑。 屋内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顾惊鸿掏出帕子拭了拭手,看着另外一个石台上赤条条的女尸,有些可惜的道。“女尸很难得,怕是要浪费了。” 控鹤军行事残忍,但是亦有底线,一般拿来练手的尸体无不是生前恶贯满盈之辈。时下这样的男犯好找,女犯却是不容易。 “你们回去休息三日。可以好好想想适不适合成为暗影。”顾惊鸿的声如清泉荡涤脏污,他淡淡道。“不过。你们好像没有选择。” 还是寻常的语气,安久却觉得他话中颇有些怜悯抑或自怜的意味。 “来人。”顾惊鸿声音微扬,“送他们离开。” 一名黑衣人打开房门,梅亭春连忙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安久盯着顾惊鸿,似乎要透过鬼面看清他的表情。 顾惊鸿复又负手而立。清湛的眸光透过鬼面上的孔隙回望她,似在等着她说话。 安久需要拜师学艺,可她又不想寻梅氏中任何一个人,这个顾惊鸿似乎武功高绝。他本来就是控鹤军派来的老师,指点他们是理所应当,但……找他学艺,怕是一定要进控鹤军了! 找他还不如找智长老。 思虑片刻,安久转身离开。 出了义庄,清冽的空气入肺,安久的躁动才有所缓解。 梅亭君不知被送去了哪里,梅亭春趴在雪地劫后余生似的大哭,梅亭瑗蹲在马车下面干呕,梅如剑则被两个黑衣人抬上了车。 一向镇定的梅亭竹此刻正扶着车辕大口大口的喘气,雪白的雾花喷散,水天色的衣裙衬得她小脸几乎透明。 一堂课,溃不成军。 安久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装作害怕的样子,可是,害怕是什么感觉呢? 装不像反而惹人生疑,想来想去,她直接闭眼栽倒在雪地里。 一晕万事了。 安久感觉有人把她抗起来放入车内,嗅到车内属于梅亭瑗身上的香粉味,她躺的更加放心了。 义庄内。 顾惊鸿如苍松般静静立于屋脊上,远远望着梅氏诸人的情况。 一道黑影落在屋顶,“副使准备荐谁嫁入华氏。” “梅亭竹或梅如雪尚可。”顾惊鸿道。 黑影顿了一下道,“这二人天资不错,可入控鹤军,为何不荐梅亭瑗。” 顾惊鸿道,“圣意是在华氏安插卧底,华容添人才出众,即便有女子一时不动心,难保时日久了不生出感情来。梅亭瑗感情用事,第一个排除。即便是那二女也未必合适。” “那副使的意思是……”黑影道。 顾惊鸿道,“奏禀圣上,择一适龄危月暗影顶替梅氏女之名嫁入华氏。” 控鹤军内部分为四支,分别是羽林、神武、神策、危月。 二十八星宿中危月燕为北方第五星宿,在龟蛇尾部,若在战斗时出现此星象,预示着断后者有危险。控鹤军中的危月一支便是断后军,意为不计性命的为执行任务者断后。 “是,属下立刻去传消息。”黑影闪身下去。 天空又飘起雪。 顾惊鸿抬手摘掉面具,墨发散开,随着风雪翩飞。 面具下还是黑布覆面,他目光晦暗的盯着手中面具,然后紧紧握起。 次日清晨,万里银装素裹。 梅久再醒来的时候发觉身处自己的房间,不由舒了口气,但旋即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见到的尸体,心又沉了下去,她能逃避一次,难道永远都逃避不成? “安久。你说智长老作保,为何我们还要去暗学?”梅久忐忑的问道。 “……” “我想坚持,可是我真的害怕。” “……” “我娘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遇见危险,有没有害怕。” “……” “好想我娘。” “……” “安久,你想娘亲的时候怎么办?” “杀人。”安久终于给了一个简洁肯定的回答。 梅久擦拭眼泪,“为何要杀人?” “开心。”就像很多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买东西取悦自己,安久用这种方法排解孤单。 “不是很可怕吗?那么多血,他们死的时候充满恨意的看着你……”梅久被自己说的内容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安久从未看过充满恨意的目光,那些人死的时候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娘子。您醒啦?”遥夜掩上门,走近床前撩起帐幔,“昨日不曾去智长老那里,今天不能再不去了。” “嗯。”经过昨晚的事情,梅久忽然觉得去智长老那里并不可怕了。 遥夜见她没有露出惧怕的神情。不禁微笑,嫣娘子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洗漱过后。梅久吃了一碗粥。便去往永智堂。 到了地方,小厮领着梅久到了永智堂一间屋子内便退了出去。 梅久看了一圈,屋内空旷开阔,没有任何家具,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苍劲的“佛”字几乎占满了幅空间。两侧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弓弩。 “顾惊鸿授课很有趣儿吧。”智长老进门,笑呵呵的道。 梅久躬身施礼,“长老。” 智长老感觉到现在的梅久与那晚射箭时的不同,眉头微皱。“你觉得顾惊鸿授课如何?” 昨晚梅久一进屋就晕过去了,她哪里知道谁是顾惊鸿,讲的又是些什么? “安久,昨晚是顶了我吧?”梅久心里问道。 “嗯。”安久道。 梅久这才硬着头皮回智长老的话,“很……很好。” “很好?”智长老古怪一笑,“顾惊鸿十来岁的时候便负责为控鹤军带新人,他带过的人,还没有一个敢说‘好’。” 梅久心头狂跳几下,不安的抓着衣角。 智长老看见她这个小动作,心中不喜,当初考验时那种傲气与爽利去哪里了?射箭时候那股气势又是从何处而来? 智长老觉得自己枉称智者,竟是怎么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顾惊鸿负责带你们半年,前三个月授课,后三个月会带你们执行一些任务,你武功不行,所以我派千山负责保护你。”智长老慢慢往墙边走,隔空便将一个挂在高处的小弩取下来递给她,“我三年前制了这种小弩,轻巧方便,适合近距离偷袭,你试试。” 梅久接过来,竟看不出丝毫头绪。 安久倒是挺喜欢,于是控制梅久的双手摆弄那小弩。玩弓的人对弩多少都有些了解,它是介于弓和枪之间的冷兵器。 枪称作扳机的地方,对应弩上的悬刀,枪上的瞄准器在弩上则称作望山。这把弩机呈长方形,悬刀很隐蔽,没有望山,属于袖箭。 安久摸索了一会儿,便将箭矢上膛,抬手起手按动悬刀。 箭矢咻的一声定在了正对面的墙壁上。 安久感觉梅久实在紧张,便直接控制了身体,“挺好。” “哼!”智长老很欣赏她刚才那种果断利索,却故作不悦道,“见识浅薄,弩机是死物,射程力道都有限制,弓就不同了。” 他说着从墙上取了一张弓,弹动弓弦,“弓道的最高境界叫‘惊弦’,可知何谓‘惊弦’?” 安久摇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惊弦 “所谓惊弦……”智长老空手把弓张开,双指像夹着箭一般,陡然气势一变,全无风烛残年之态。 安久目不转睛,但见他枯指一松,弓弦处猝然发出犹如鹤唳的锐响,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箭被推送出去,伴着弓弦嗡嗡之音,五丈远镂花门轰然碎裂,紧接着院中四棵盏口粗的树被拦腰折断。 安久瞳孔微放,顿时觉得手中弩机索然无味了。 智长老这一手,简直堪比枪炮!尽管射程不足,可威力比任何冷兵器都要巨大。 “唉!”智长老叹了口气,毫不避讳自己在弓道上的遗憾,“这一箭看上去威力很大吧?实则是落了弓道的下乘。” “怎么讲?”安久被勾起兴趣。 “以我的内力,便是凌空打上一掌造成的破坏力也不亚于此。”智长老苦笑一声,“雁飞高空,闻弦声死,不明缘故者以为大雁受惊吓而死,故而谓之‘惊弦’。实则,发箭者以内力为箭,空弦而发,伤人于无形。” 安久听完,冷淡道,“也就是说,你端着箭不过是做做样子,跟‘惊弦’没有任何关系?” “混丫头!”智长老气的吹胡子,就算事实如此,也不用这么一针见血的说出来吧!一点都不给老人家面子。 他咳了几声,“话不能这样说,弓有助于凝聚内力,并且越好的弓,助力越大。譬如我方才只用了三成内力,若是直接用三成掌力,无法达到此等破坏力。” 三成内力就有这么厉害!这个消息令安久很高兴,“您属于几阶武师?” “嘿嘿。”老头得意的道,“老夫功力在九阶之外,乃是二品。”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牛叉的样子。但,“二品有多高……” 或许是安久的性子很讨智长老的喜欢,他竟然没有计较这么一个低级的问题,耐心解答,“武功从低至高可分为初阶到九阶,五阶以上便可称为高手。在九阶之上,称之为化境,化境分为三品,排序与前者相反,三品为低。一品最高。” 安久点头,旋即又问,“您什么时候才能升为一品?” 智长老瞪眼,“你以为练武这么容易?!五阶以上再想进境便越来越艰难,这世上九阶武师不过百人。化境更是十个手指能数的过来!” 安久了然,但见智长老气的不轻。心想还要指着他教武功。于是安慰道,“生不上去就升不上去吧,我又没说什么,即使不是一品我也绝对不嫌弃。” “气煞老夫!”智长老咆哮道,“这世上有无一品还尚未可知,那几个老不死的才九阶。老夫是天生武才方能有此造化!你不赶快烧高香就罢了,还敢嫌弃!” 安久揉揉耳朵,等他吼完才皱眉解释道,“我说过不嫌弃了。” 这老头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是智力下降? 智长老气的呼喘呼喘。“滚熊!今天不授课!” 梅久被吼的直想哆嗦,待智长老龙卷风般的冲出去之后许久才缓过神来,怯怯问道,“你这么气他,不怕吗?” “我什么时候气过他。”安久想了想道,“是老人家情绪不太稳定。” 梅久默然,看来这家伙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每说一句话都能堵的人心口发疼,她弱声道,“你不觉得自己说话有问题吗?” “不觉得。”安久道。 安久抬脚往出门,到门房会和遥夜,慢悠悠往玉微居去。 梅久换了一种说法,“我觉得……你说话有问题。” 安久看着白皑皑的雪,没有理会她。 梅久未感觉到安久不悦的情绪,便壮着胆子继续道,“你说智长老‘升不上去便升不上去’岂非是质疑他的能力?” “很显然。”安久心情不错,也就顺着话多说了几句,“我确实是在质疑他的能力。” “……” 梅久被堵了好半晌,才道,“哪怕是事实,旁人听了也会不高兴,尤其是智长老那样武道上的造诣几乎达到巅峰之人。” “……”安久沉默了半晌,会不高兴吗?不高兴又怎样! 梅久渐渐察觉到自己什么都在乎、什么都小心翼翼,真的很懦弱很窝囊,但是安久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也很让人着急啊! 从别处说不通,梅久只好捡着重要的道,“万一你把他惹怒了,没人教你武功了呀!” “唔。”这一点总算能够令安久重视,“我这就回去给他道歉。” 遥夜走着走着,冷不防安久忽然回身,等到她走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娘子?您去哪里?” 安久道,“回去。” 遥夜快步跟上。 “你不会再气智长老了吧?你打算怎样道歉?”梅久生怕她越说越糟糕,安某人自己根本了解自己说话有多气人。 “别以为全世界都是白痴!”安久冷冷道。 梅久闭嘴,决定相信她一回。 回到永智堂,一问门口的小厮才知道,智长老去启长老那里了。 遥夜带路,又追到启长老的住所。 启明堂与永智堂风格迥异,是一个小巧的两进出的院子,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是全木的房子用料极为讲究,便是门窗上的雕刻都细致到花蕊,哪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能都是精心设计过。 安久不懂房屋布局,只觉得看着院子哪一处都好看,四处充斥着药香,闻起来也格外的舒服。 莫思归蹲在廊下一边捣药一边看药炉,一柄折扇从脖子处插/进后领,见到安久,斜斜睨了她一眼,闲闲道,“哟,真是稀客啊。” 安久道。“智长老呢?” 莫思归正从颈后抽出折扇给药炉扇风,听闻她口气冷硬不似平素那般怯怯,顿时又来了精神,“亭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门缝里探出头,“作甚?” “来帮我看药炉。”莫思归道。 梅亭兆不乐意的皱起小眉头,“你我都是药童,为何要帮你看!” “咳!”遥夜憋笑憋的有些呛住,莫思归这个年纪的人好多都已经娶妻生娃了,怎么也不能算是童子吧!恐怕……就连童子身都不是…… “回头给你个好玩的药方。”莫思归诱惑道。 梅亭兆看了安久一眼,抿起嘴来。两颊笑出酒窝,“五个,不给免谈。” “趁火打劫的小崽子!成交。”莫思归骂归骂,却毫不吝啬的答应了。 梅亭兆立刻拿着蒲扇窜出来蹲到窑炉旁边。 “表妹,我带你去找智长老。”莫思归殷勤道。 “不需先通报一声吗?”遥夜提醒道。 莫思归一挥爪子。大咧咧的道,“两个老叟凑在一块。有什么好通报。定不会撞见不该看的,放心吧。” “您说笑了。”遥夜轻轻扯了扯安久的衣角,示意莫思归实在太不靠谱。 “磨磨唧唧!”莫思归看见遥夜不高兴,遂话锋一转,“不过我最喜欢女人磨磨唧唧了,这叫仔细。不仔细的还叫女人嘛!” 安久从来不磨叽,但她并不在意莫思归的话。 “他俩在药园子,还有一段路,先到那边再说。”他解释道。 “您真会拿人逗趣。早些说不就好了!”遥夜怨怪道。 莫思归没有入成族谱,他在梅氏的地位一落千丈。梅氏有的是钱,自不会短了他吃喝用度,只是仆婢对他的态度比之从前就大不相同了,再加上他自己不端持身份,成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些管事之流都敢骑在他头上,如遥夜这般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莫思归嬉皮笑脸,“走吧。” 两人跟着他从侧门出去,他挖空心思的想要引安久说话,但奈何说了半晌也没得到半句回应。 “姨母离开,表妹很伤心吧?”莫思归决定下一记狠点的药。 遥夜连忙插嘴道,“您歇歇吧,说这会子话定是累了。” 安久油盐不进,梅久却是黯然神伤,这话真真是戳到她的痛处了。 莫思归见安久神色不变,更是好奇,“表妹……” 感觉到梅久的伤心,安久旋首冷冷盯了他一眼,“再说一句试试。”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莫思归已经确信她有问题,她索性就不再藏掖。 遥夜在他们身后,看不见安久的表情,虽觉得语气不太对,但不过以为她是太过伤心气愤。 莫思归抿起嘴,贼亮的眼神不离安久身上,好似恨不能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医者对病患的狂热,安久并不陌生,从前她面对过许许多多这样的目光。 “药园到了。”遥夜远远便瞧见了细竹围成的篱笆。 安久停住,“我讨厌你。”她看着莫思归,“所以以后千万别让我再看见你……” 后半段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问题:倘若再没事找事,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咳。”莫思归想反击,但气氛如此冷肃,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惹不起,遂干干笑道,“别这么严肃嘛,怪怕人的……我去禀告两位长老!”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遥夜愣了片刻,笑道,“娘子好厉害,以后他不敢总这样哪壶不热提哪壶了!” 安久不觉得,莫思归这个人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不要脸! 他若是真的肯吃教训,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不痛快,安久觉得定若有下次,必须得灭了他!因为她打灵魂里讨厌医生,更讨厌不要脸的医生!(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双重精神力 一个人的气度真是很重要。 安久第一次见到莫思归的时候觉得他是个美少年,但几次接触下来,发现他的品行完全是在拖外貌的后腿,以至于她见着他便想使劲的揍。 “果然医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安久心道。 梅久默然,不敢去提及安久的伤心事。从她所得到的记忆中看,安久的父亲是从医,一个拿自己妻子试药的疯子,因遭遇巨大变故,安久的精神出了问题,她行为太过狂暴,动辄不是杀人就是自残,所以那些医生只能强力压制,安久便一直不待见所有医者。 等了一会儿,莫思归和两位长老一起出了药园子。 启长老只比智长老小四岁,但是两人走在一起竟像是差距了十来岁!今年六十三岁的启长老看起来精神矍铄,只有五十几岁的模样,他腿脚便利,手中却握着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杖。 启长老目光温和的打量安久两眼。 安久不自在的随着遥夜给两人施礼。 “哼。”智长老看她别扭的样子,一股气又上来。 安久认真诚恳的道,“长老,刚才惹你生气是我不对,你看打几顿能消气?我绝不躲。” 梅久听闻这话,不由一哆嗦,“你好歹同我商量一下呀,疼的不是你一个人!” “哈,老哥,你这个徒弟有意思。”启长老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但通常情况下脾气都很随和,平素也就莫思归能气着他。 “彼此彼此。”智长老哼哼道。 启长老是大房的嫡子,他武功不行却是一个医道奇才,他一生痴迷医道,对旁的事情不闻不问,直到唯一的子嗣被送入控鹤军,才觉悔恨。在他做了梅氏长老越发了解控鹤军之后。那种悔恨越来越难忍。每每回想,儿子在入控鹤军之前郁郁寡欢的神情竟然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他骨子里拗的很,认定了一件事情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谁劝也没有用。 启长老很疼莫思归,把莫思归当亲孙子一样看待,故意阻止他入梅氏,却将自己一身所长私下里毫无保留的传授,智长老将世事看的通透,怎么会猜不到启长老的心思?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走吧。回屋说。”启长老道。 安久顿起戒心,她来找智长老请罪,本没有启长老什么事,可这是要一起回屋聊天? “丫头,自你记入我名下起,我便开始留心你的言行举止。”智长老目光似洞悉秘密般清明,“启长老不仅医术精湛,亦精通各种玄术、奇术,不过你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 听这话中意思,仿佛已经知道了她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梅久忧心忡忡,“怎么办?好像被发现了?” 倘若启长老真能看透一体两魂,安久觉得值得一搏。这样被困在一具有主的身体里算什么?活人还是死人?倘若有办法能够分离自是再好不过,倘若就此灰飞烟灭,也权当是自己在被人爆头那时已经死透了。但若他们没有看出,她也绝对不会主动承认。 下定决心。安久很慎重的问了梅久一个问题,“玄术、奇术是什么?” “你不知道?”梅久整天被骂白痴,泥菩萨也被逼出三分土性。顿时就想好好嘲笑她一番,“你不是自诩天才吗?” 因母亲之故,安久懂一些东方文化,也曾在东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毕竟不如土生土长的古人。 “有什么疑问?差距显而易见。”安久脸不红气不喘,很严肃的说着一件实事,“我既然不耻下问,你就好好回答,天生白痴就算了,别把后天好不容易养成的品德也丢了。” 梅久深深怀疑这人真是杀手吗?她私以为杀手都应该像慕千山那样,冷言寡语,一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脸。安久的确很有煞气,亦很难接近,但还真算不上寡言。仔细想想,安久占据身体的时候也是冷漠寡言,偏就在她面前像个话唠一样! 话唠就罢了,还句句打击人! 不满归不满,梅久还是乖乖回答,“玄术范围极广,其中包括一些医术和修身养性之道,为大医必修之学,除此之外,玄术中还有卜术和相术,传说甚至还有招鬼神、修仙等等。奇术则偏重于玄术的鬼神之道,包括堪舆、阵法、推命等等。” 梅久读书涉猎极广,不过对于这些东西也只是略知一二,她天生对易学没有悟性,一本《易经》翻来覆去的读,也仅能窥探表面意思。 莫思归又忍不住蹭到安久身边,“我就知道你肯定有病。” 安久猛一扬手,一拳塞到他脸上。 “嗷——”莫思归捂着脸嚎,“我以后还要靠脸吃饭!” 啪!启长老用手杖敲了他后脑勺一下,不悦道,“难道学了老夫的一手医术能饿你死不成!竟须你靠着一张二皮脸吃饭!” 遥夜和梅久正忧心忡忡,被这么一闹不禁失笑。 启长老不舍得用力,安久可没留手,一拳砸的莫思归鼻血横流。他从怀里翻出好几个瓶瓶罐罐,折腾了好一会又撕了帕子撒在鼻孔里堵着,方才止住血。 得亏梅久这具身体力气不大,否则莫思归即便不毁容也得被打断鼻梁骨。 回到启明堂,启长老领着他们进了一间药房。 进屋才知道,启长老的居所不仅外观与智长老不同,连屋内都大相径庭。智长老的屋舍占地极大,屋内清一色的空旷而一尘不染,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没有,而启长老这间药房里面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混作一堆,各种药材胡堆乱放,几乎淹没了家具,其中更有许多瓶子一模一样,难辨都是些什么药。 “莫拘礼,随便坐。”启长老和蔼道。 但,坐在哪儿? 智长老瞧见一张椅子。拂掉上面的瓶罐坐了上去。 安久也就依着法子清出一张座椅。 乒乒乓乓的碎瓷声令启长老眼角直跳,叹道,“真是师徒一个德行,思归,把我的安魂散找来。” 莫思归鼻梁一片青紫,鼻孔里塞的绢丝条垂下,说话的时候吹动绢丝乱舞,眼神无辜的看着启长老,“我帮不上忙了。” 这么多瓶罐,他需要用敏锐的嗅觉去寻找药物。而他的鼻子上涂了药,药味浓重,几乎闻不见别的。 “你眼睛不是好着?”智长老说话依旧缓和,提的要求却苛刻至极。 这里的瓶上都没有标字,要光凭着眼睛去判断药丸或药粉的成分,难度可想而知。 莫思归不情愿的挪动屁股,“总得给个范围吧!” “记得大约是放在那边。”启长老用手杖指了一个墙角。 莫思归踮着脚走到那边,蹲在地上翻弄起来。 安久正想着他能不能找到,冷不防手腕被三指捏住。她倏然抽出,还击的动作到了一半时顿住。 “抱歉。”安久看清旁边坐的是启长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出去。 这一次把脉持续了很长时间。屋内很安静,显得莫思归摆弄瓶瓶罐罐的声音很突出。 启长老皆松开安久的手腕,又去探她的颈脉,一连试了好几处脉。才沉吟道,“奇脉有异。” “啥样的奇脉?”莫思归很兴冲冲的过来,伸手便要去抓捏安久的手腕。 梅久想叹气。这人真是……伤还没成疤呢,就忘了疼。 安久收回手,看向启长老。 “你先出去吧。”启长老看了遥夜一眼。 遥夜心里既担忧又疑惑,很想留下来却不敢违背长老的话,只好应声退出去。 莫思归没有抓到安久的脉,不甘心的问,“长老,如何有异?” 任脉与督脉一阴一阳贯通全身脏腑的气血,合起来称之为奇脉。在武学上,奇脉有异,要么就是任督二脉先天自然贯通,乃是武学奇才;要么就是支脉繁杂导致两条主脉不够清晰畅通,乃是练武的废材,无论付诸多大努力亦不能达到巅峰。 若是废材可就糟了!智长老微微直身,“天脉还是废脉?” 启长老摇头,“皆不是。十四娘虽然未有先天贯通奇脉,但二脉皆清晰,且我观骨骼清奇,根骨极佳,倒是可惜练武太晚了,否则如今至少应有四阶。” 梅久没有练过武功,单是用竹弓射杀武师不是智长老收她为徒的主要原因,当初也是看梅久根骨不错,性子又颇合他心意才决定收徒。 听闻启长老的话,智长老总算放下心,“那是……” “她两脉时滞时通,急缓无规律。”启长老皱眉道,缓缓道,“按理说,一个人的气血既定,任督二脉自行运转,不太可能出现此等情形。若从武学上考虑,或许精神力可以影响二脉……” 启长老说着,忽然理通了思绪,“所以我揣测,十四娘有两重精神力,当精神力交错,便可能会引起这等怪相。” “也就是疯子对吧?”莫思归插嘴道,“我从前在汴京见过此等脉象,是个镖师,平素疯疯癫癫,一时说自己是江湖第一高手,一时又说自己是死了婆娘的庄稼汉子,两种情形脉象起伏颇大!他说自己是第一高手时,内力竟然暴增一倍,从三阶直接跃至四阶,脑子清醒时又跌落回来。表妹情形颇为相类,不过那镖师明显看出不大正常,表妹却毫无疯癫之态。所以我才特别感兴趣。” 他呼啦啦的说了一堆,然后以高远清澈的目光看向安久:看吧,表哥其实骨子里特别正直,真的只是关心病情,半点没有猥/亵之意。(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暴露(1) 第五十一章 若是寻常,以莫思归容貌再加上这云高水清的目光,必有几分出尘,但他忘记自己现在鼻子一片青紫,从鼻孔里还垂了两个绢丝条,这副尊容,除了滑稽还是滑稽。 安久看着,觉得牙根发痒,不由得握紧拳头,忍住再往他脸上塞几拳的冲动。 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启长老已有很多年不用全面望闻问切便可断出病因,但眼前的例子实属罕见,出于慎重和好奇,他询问道,“十四娘,你自己可觉有异?” 这个问题,对于安久来说很有深度,也很有难度,若否认,便可能会失去改变现状的机会,若承认,启长老肯定还会询问细节。怎样才能既瞒住双魂事实,又能让启长老了解一部分情况? 此事其实不难,只要编个故事,把想透露的部分透露一点,解释不通的地方谎称自己也不知道,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可是摊到梅久和安久身上可就难了,她俩都不擅长编故事和扯谎。 “你来说吧。”梅久把问题丢给安久,“你不是曾说过,人之所以凌驾于动物之上是因为会伪装?” 安久决定赌一把,“似乎……有点不一样。” 莫思归见她肯松口,满是兴奋的追问,“如何不同?” “不知道。”安久养成了十分警觉的性子,杀手只能相信自己的武器,随便付诸信任,是自寻死路的行为,因此她绝不会轻信于人,“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 安久不怕死,但不能自寻死路。陌生的事物出现,总是要遭受质疑。她承认一体两魂容易,但万一把她当做怪物来处理怎么办?安久不想再被当做精神病人,过那种被看押的日子。 “我亦能察觉到两重精神力。”智长老很确定,“可有办法解决?精神力不稳定致使她状态落差太大,不利于习武。” 启长老捋须,沉吟半晌道,“可以一试,将较弱的精神力扼死,抑或合二为一。” 安久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和梅久这样的人融为一体! 梅久懵了,她知道自己是弱的那一个。并且意识到安久不会同意合为一体,这意味着她必须死!就算退一步说,安久愿意融合,她们是有各自意识、性格、记忆的人,融合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何种方法更稳妥?”智长老问道。 所有人都丝毫不曾想过留下一个较弱的精神力,智长老更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徒弟变成废物。 “合二为一。”启长老道。 安久对这个结果及其不满意,她正欲反对,却听启长老道,“肉体与三魂七魄的关系神秘微妙。老夫从医大半辈子亦难断说,譬如‘活死人’,大部分永生难以苏醒,有一些却凭自身力量和契机得以醒来。性命脆弱抑或顽强。与精神力有莫大关系。一个人若是性子坚毅,在受到重创时便会发挥最强的精神力抵抗。老夫担忧的是……” 众人屏息凝神,启长老道,“若是十四娘遭受重创时会显现出较强的精神力来抵抗。反而弱小者会隐匿起来,那扼杀的只能是强者。不过,老夫亦只是揣测。不能断定。” 安久听他说的八九不离十,心中信服了几分,“长老说的精神力是指魂魄?” “或可说是魂魄的一部分,我辈习武之人除了强健体魄、修内力之外亦要锤炼精神力。精神力亦可称为斗志、战意。”启长老解释道。 莫思归咧嘴笑道,“表妹未曾习武,自是不知。打个比方吧,道门说什么神识、元神、本神,精神力大约就是道门所说的神识。” 启长老点头,“思归的引喻虽有出入,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 “可是,为何强大的精神力比较容易受损?”莫思归不解道。 “习武之人之所以锤炼精神力,是因为意识强大之后便可渗透于四肢百骸,使人感觉更敏锐,于是才能够更加随心所欲的操控身体。反之,则行动迟钝。”智长老道,“正因强大的精神力渗透四肢百骸,所以任何扼杀的动作都有可能被伤及。” 便如一片林子,风摧秀木,最终存活的反而是矮小的树木。 安久很赞同启长老的说法,上次落马时,受到创伤的便是她,而梅久没有任何问题。 莫思归的医术还处在治愈伤病的阶段,虽然已有不小成就,但尚未接触这方面的东西,他好奇心极重,忍不住又问,“如此说来,是哪一种精神力操控身体时受伤,便会跟着受到创伤?” 安久觑了莫思归一眼,这厮品行差的要命,脑子倒是很是灵活。纵然几人一直是在讨论武学上所谓精神力的问题,并未猜到一体二魂,可是安久觉着他们讲的已经几乎接近了真相。 然而,安久得到的却并不算是好消息。 启长老道,“方才所言皆是我据多年经验推测,如推测属实,则融合最为稳妥。如二留一,我怕是只有本事留弱的那一个。” 智长老想起那发箭时的那一瞬,又想起那怯弱颤抖的模样,他确定以及肯定要选前者,就算退而求其次,也绝对不能伤害强较强的精神力,“融合之后情况如何?” 启长老沉默,“尚未可知,最好的情况便是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吞噬包容弱小者,平素弱小的一面不显。我需探一探究竟。” 智长老根本没有打算问当事者的意思,擅自做出决定,“老弟尽力留强去弱。” 启长老点头,皱眉看向莫思归,“安魂散可寻见了?” “喏。”莫思归把手里两个小瓶递给他。 启长老接过药瓶放在鼻端嗅了嗅,表情瞬间舒展开来。 “其实表妹还是怯弱的时候更有风情。”莫思归看到三人瞪过来的眼神,弱弱道,“是……杀伤力,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三人懒得理会他的混话,梅久却嘤嘤哭泣,所有人都要除去她,只有表哥帮着说情,尽管言语间很是轻浮,但在此时此刻足以让她感激涕零。 “拿去兑了药来。”启长老吧药瓶丢给莫思归。 “哦。”莫思归是真心觉得这位表妹娇柔的时候极美,日后若只剩下一个女霸王,真是白瞎了这一张娇颜和好身段。 “唉!”他叹了口粗气,去隔壁兑药。 在这空档,启长老又细细的检查了安久的身体状况。 片刻,莫思归回来,把药盏端到安久面前。 迎上安久冰冷的目光,他便想起上回锁梦术的失败惨况,幸灾乐祸道,“这回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表哥,你到底是哪一头的!梅久气愤又伤心。 安久垂眸盯着红褐色的药汁,心里一番计较,果断选择豁出去一搏。 她端起药盏一饮而尽。 她原以为以自己的意志力喝下这种安眠类的药物,至少能撑着保留一丝意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药性竟然如此猛烈,饮下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她便彻底失去意识。 安久昏迷的一瞬间,梅久自动填补空缺,可惜因为药效之故,不到两息也晕了过去。 隔了片刻,启长老起身从身后的药架上找到一个竹筒,打开密封的筒盖放在梅久鼻端。 “咳!” 一股辛辣清凉的气味直窜脑仁,梅久瞬间苏醒。 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梅久。 面对探究的目光,梅久想起他们刚才的话,一时泪水涟涟。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令莫思归又喜又恨,“我早说见过她的变化,长老,您这回信了吧。” 启长老捏住梅久的手腕,闭眸贯注于脉象。他将自己的真气分成丝丝缕缕注入梅久脉象,随着经络血脉游走,细细感受每一处不同。 智长老仔细观察梅久,心中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梅十四现在分明很怯懦的样子,她哭的如此伤心,莫非是听见他们方才说要除去弱小精神力?这两个精神力居然有各自的想法!难道是不是两个精神力,而是两个元神! 元神,是道家的说法。大宋几代皇帝都信奉道教,当今圣上更是不遗余力的扬道抑佛,像智长老这般坚持参禅的人已经不多。现如今太多故弄玄虚的道士,他一直觉得道家许多说法都是在故弄玄虚,若非今日莫思归说起,他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智长老平心静气等了许久,直到启长老收回手才道,“如何?” “此次任督二脉毫无异状。”启长老精通玄术、奇术,医道不分家,他对道家学说自然也知之甚深,因此甚至比智长老更早想到双元神的可能,只是他为人比较慎重,并未随意说出口罢了,“精神力极弱,甚至不如亭兆。” 智长老脸色不太好看,梅亭兆不过是个七岁半的孩子,因先天根骨不好所以才被送到启长老这里学医,连梅亭兆都比不上,就是说比一般人还差! 启长老道,“嫣然带她离开时,她只是个稚儿,刀光剑影中受惊在所难免,嫣然又故意娇养,不曾令她习武、受磨砺,精神力弱于常人才是正常,反倒是那股奇怪的强大精神力值得怀疑。” “慈母多败儿!”智长老不愉,眼下之意也是认同了启长老的说法。(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暴露(2) (二更奉上) 每个娇娇女的背后都有一个能力彪悍又爱揽事的娘,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智长老脾气冷硬,却并非冲动之人,今日跑到启长老这里来,并不全是被安久气的。被安久说话不中听,他生气归生气,但着实喜欢她摆弄弓弩时的那种劲头,这才顺势过来找启长老想办法给她“治病”。 智长老未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情本就沉重,此时听着梅久抽泣的声音,不禁愠怒,“莫哭了!说清楚怎么回事!” 梅久噎住,红着眼睛怯生生的看了智长老一眼,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莫思归一时怜香惜玉之心大起,温和道,“表妹,你且说无妨,长老医术天下无双,定然可以帮到你。况且咱们都是血亲,你又是智长老名下弟子……” 在莫思归的诱哄之下,梅久定了神,转而又陷入万分纠结,她很想说出事情自救,又不愿伤害安久。 等到智长老几乎耐心耗尽,她才犹犹豫豫的道,“我说出实情,你们不能害她。” 三人做出种种推测,仅仅是一种想象而已,心里其实并不太相信,此时听到她亲口承认,面上均难掩震惊。 莫思归震惊之余,也心叹梅久太天真,智长老摆明一副留强不留弱的态度,绝不会因为血缘亲情就轻易改变决定,如果逼不得已只能选一个,他敢拿脑袋担保,智长老会眼睛也不眨一下的选择强的那一个。 “我们其实是两个人。”梅久与安久恰恰相反,她很容易信任别人,“在我被黑衣人追杀时,她突然出现在我身体里……” 梅久将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三人越听越觉得离奇,最后莫思归难以置信的道,“不是癔症吧?” 两位长老陷入沉默。 沉思许久。启长老才道,“脉象不会骗人,无癔症之兆。” 莫思归眼睛一亮,瞪着梅久道,“叫她出来,老子要报仇!” “可有法子唤醒她?”智长老很快调整好情绪,只要来龙去脉清楚,便能寻到解决之法。 “只能等她自行醒来了。”倘若只是一抹魂,启长老医术再高明也难触及。 智长老颌首,看了梅久一眼。“你先回去休息吧,此事对外必须缄口。” 这话不仅是只对梅久一人说,启长老和莫思归意会,便发毒誓绝不向外泄露只言片字。 莫思归送梅久出去。 药房内一片死寂。 不知道隔了多久,智长老才打破沉默,“若她所言是真,可有应对之法?” 这已经超出医术范围了,启长老有自信能白骨生肉,而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毫无信心。“我与一位道家高人乃是莫逆之交,不如我亲自过去请他相助。” “也好!”智长老到现在还不尽信梅久所言,亦不信道家能有什么通鬼神的本事,但他换了一种说法来达到目的。“你且再留几日,仔细诊断,介时见到你那老友也好说明情况。” “嗯,老哥此话有理。”启长老也有自己的打算。族老是镇族支柱。想要远行着实不易,但他无论如何必要促成此番太行之行! 启长老如今把莫思归带在身边已惹了其他人诸多不满,许多双眼睛盯着。要他把一身医术传给本族弟子,可是别说本族,就是放眼天下间,又能又几人可媲美莫思归的医道天赋? 莫思归不够稳重,但悟性绝佳,好好一块绝世璞玉放在面前,启长老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顽石?族中塞过来的人他概不拒绝,但心里早已决定真正的本事非莫思归不传。 医道乃是启长老毕生追求,只有天资绝佳好的后继者才不糟蹋他毕生所得,能遇上莫思归,启长老甚为感念上苍厚爱,所以他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在这桩事上留有遗憾。 智长老离开,莫思归一阵风似的冲回药房,“长老,您刚才如何探得奇脉有异?” 这是窥探别人绝学!莫思归名义上根本没有做启长老徒弟的可能性,这事搁在别人身上定是不好意思询问,莫思归不是个没有尊严的人,可一遇到有趣的医道问题,总能没脸皮的问这问那。 这种对于医道的狂热,亦是启长老欣赏的一点。 “大呼小叫!嫌棍子挨的少了?”启长老用手杖抽了他一棍,另一只手却捏着他的手腕,示范方才用真气把脉的秘技。 丝丝缕缕的真气侵入,莫思归甚至忘记喊痛。 “如何?”启长老低声问道。 莫思归没有回答,直接反手捏住启长老的脉搏,学着方才的法子,把自己的真气凝于指端,然后用精神力控制分成三股,朝不同的方向探查,只是由于他本身武功只有五阶,又是头一次尝试,聚集的真气很快便散了。 启长老先是惊讶,旋即便高兴起来,激动的连道两声,“好,好!” “可惜最多只能分三股,还无法持久,唉,长老,我是不是很笨?”莫思归一脸忧国忧民状。 启长老的笑凝在脸上,忍不住又动手抽人,“你当老夫绝学是路边杂耍吗!我看你就是欠抽!” 莫思归鬼哭狼嚎。 真气把脉是启长老的绝学之一,对实施者自身的内力、真气、精神力要求极高,尤其是最开始分股的时候最难,之后只要不断增强内力便能随意愿分成多股且持久。他琢磨苦练十余年才能将真气分成三条啊! 屋里乒乒乓乓的一阵,对面廊上的梅亭兆瞧见莫思归捂着脸窜出来,不失时机的嘲笑道,“表哥,我看你还是省省吧,便是路边杂耍人家也不能随便教你,更何况是长老的绝学?” “一边玩去!”莫思归风风火火的钻进旁边的屋里去上药。 他早已习惯,启长老隔三差五的便抽一顿考验他配药的好坏,这点小伤,现在只消两刻个时辰便消肿了。 启长老打莫思归很有讲究,他发现若是打在身上,这熊孩子半点不着急,非得打脸,这才火急火燎的去想办法配置好得快又不留疤的药。(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生死试炼(1) 梅久回到玉微居便开始坐立不安,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太冲动,可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只能等安久醒来再说了。 遥夜见梅久心神不宁,旁敲侧击的询问几次无果,便不再追问。 晚饭过后。 安久醒来便瞧见绣架上的一幅春兰,梅久纤指如蝶翻飞,美不胜收。 这样的景象令她有一瞬恍惚,“怎么回来了?” 梅久停住动作,“因为……”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梅久心一横,道,“我与你先后昏迷,不知为何,解药只救醒了我,我……将实情都告诉他们了。我不想死……” 安久听完之后,淡淡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痴。” 安久是肯定智长老会留强去弱,才会觉得有筹码一搏,抖出真相反而对她更有好处。 “智长老要留你,我若不说出实情唯有死路一条,现在启长老也知道此事,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梅久握着丝线手微微颤抖,“前些时候我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是现在我想活。” 她知道自己很弱,安久比她更适合在梅氏生存,“我的命是我娘给的,她为我牺牲一切,我不想拱手让人。” 她不仅要活着,还要让自己变强。 原来蠢猪也能被逼上树,安久不再说话。可能是由于精神力强大之故,她在梅久体内待的时间越长,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便越自如,假以时日,她定然能够比梅久更匹配这具身体。 其实如果能够出去,安久也不是非抢梅久的身体不可,但她隐隐感觉自己没有其他路可走。 两人共处同一具身体这么长时间,除了刚开始梅久的抗拒与惧怕之外,相处的还算和谐。梅久很有同情心。得知安久黑暗的过去,便心甘情愿让她寄在自己体内,从来没有想过更深远的问题,而梅嫣然离去之后,梅久在遭遇生死存亡之时的心态已经改变。 安久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劫难。她与梅久真正的抢夺之战,才刚刚开始。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院中。 遥夜看见后,转身轻轻叩门提醒,“娘子。暗学来人了。” 梅久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然冻僵。 “好。”她起身理了理衣裙,回内室更衣。 遥夜进来服侍,“娘子枯坐了一下午,冻坏了吧?” 梅久笑着摇头,转移话题,“十五娘近日在忙些什么?” 遥夜一边帮她套上夹袄,一边道,“陌先生可严厉呢。十五娘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不过奴婢瞧着她乐在其中。” “明日我便说说她。”梅久总算能把自己端作长姐之态,但转而有些钦佩的道,“她比我能吃苦。” 同是差不多年岁的女孩。为何梅如焰行的,她却不行? 遥夜观梅久神态与以往不同,心中亦是欢喜,“娘子能打心眼里笑。奴婢便放心了。奴婢爹娘当年曾受过嫣娘子大恩,奴婢来时,他们切切嘱咐要奴婢好生照顾您。” “你还有家人?”梅久从未听她说起过。 遥夜道。“不仅奴婢,澹月也有。” “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已经议亲了吧?”梅久问道。 “嫣娘子大恩,奴婢一家老小都来伺候娘子也难报万一,奴婢早打算终身不嫁,一生伺候娘子,澹月亦然。”遥夜取了裘衣帮她穿上。 遥夜原是早就说了亲的,对方是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在汴京一户商行做管事,她算是高攀了人家,本打算明年春末便成亲,却因遥夜要入梅府暂搁了。 遥夜入府的时候还曾抱着一丝希望,所以男方说要等她两年,她亦不曾拒绝,如今怕已是遥遥无期,她想着,抽空要去告诉他莫要等了。 遥夜收拾心情,见梅久还想说什么,便催促道。“娘子,快走吧,别让暗影久等。” 梅久咽回已到嘴边的话,默然拢住裘衣,出门随着暗影离开,慕千山远远跟着。 此次聚集之处仍是义庄。 梅久再次踏入大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无论看见什么遇见什么,都不能再昏倒,因为离开了母亲,她要学会一个人生存。 “又见面了。”还是在那间摆尸体的屋子,还是顾惊鸿清雅出尘的声音,“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弄到两具,诸位不能像上次那般浪费,我不再多说,诸位开始吧。” 梅亭竹首先接过匕首,狠狠扎下去,她嘴唇微不可查的颤抖,但比第一次要冷静许多。 匕首依次交递,就连上次破门而出的梅亭瑗都咬牙完成,他们没有退路了,谁的命都不如自己的重要,就算对面是个活人也要拼,何况只是个死人? 鲜血淋漓的匕首很快传到了梅久手里,她早已被吓傻了,脸色煞白,握着匕首不住的颤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异样清晰。 众人满脸疑惑的看向她。 顾惊鸿亦有些不解,上次还出手干净利落,这一次其他人都有些进步,她反倒不济事了? “你不舒服?”顾惊鸿只能找出这么个牵强的理由。 梅久恍若未闻,双手握着匕首,眼睛毫无焦距的对着尸体方向,甚至连转身逃离都不能。 黏糊糊的血顺着刀柄流到白皙的手指上,她回过神来,紧紧握着匕首向前走了两步,忽又顿住。 梅久很迫切的想要迈出这一步,但旁人未必有耐心等她克服恐惧。 “其他人继续,拿这两具尸体练手。”顾惊鸿说完又补充一句,“不强制,若是不愿练习现在便可以回去。” 梅亭瑗面露欣喜,梅亭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惊鸿这样冷酷的人突发善心?他不信,“明日还是训练这个吗?” “不。”顾惊鸿并不隐瞒,“明日实战。” “规则是?”梅亭君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顾惊鸿顿了一下,声音里似乎染上了笑意,“你们是猎人,同时亦是猎物。” “对手不会是控鹤军吧!”梅亭春陡然拔高的声音有些走调,倘若是控鹤军,岂能有他们活路? “对手是其他家族子嗣。”顾惊鸿清湛的目光掠过众人,“不过你们最好足够重视,因为据我所知,各大家族均出五人,而你们的实力很不容乐观。” “副使才教了我们几天而已。”梅亭春喃喃道。 顾惊鸿自是没有漏听,“诸位自小习武,杀人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一件需要习惯的事,但愿经过明日的试炼你们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未完待续……) PS:昨天双更,今天就歇菜了,明儿努力双更。 第五十四章 生死试炼(2) (捉虫) 梅亭春突然抢过梅久手里的匕首,冲着尸体上一阵猛扎,仿佛这样就能立刻增强实力。鲜血四处喷溅,屋内刹那间充斥血腥气,整个石台已被殷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没有人躲避,全都任由血液沾身。 梅久惊怔的盯着这血腥残忍的一面,终于没能挺住晕了过去。 安久不想躺在血泊之中,便操控身体爬起来。 她察觉到顾惊鸿的目光,于是垂头靠在墙壁上,默默压制自己因方才那残暴一幕而沸腾的血液。 顾惊鸿收回目光,看向浑身是血的梅亭春。 像梅亭竹这样冷静自制的人很适合去执行任务;而梅亭春的胆小是出于惜命,他情绪的爆发力很强,若是关乎生死存亡必然会像现在这般做出一些超乎实力的举动,如果他能活过试炼期还没有崩溃,应该分配到危月。 梅亭君、梅亭瑗、梅如剑这三个人之中,顾惊鸿反倒看好梅亭瑗和梅如剑,记得梅亭瑗第一次见到尸体时吓得连滚带爬冲出去,梅如剑差点吓破胆,第二次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人意料。反而,梅亭君武功不错,相对来说也够冷静,可惜已经形成了是非观念,控鹤军虽不能说是丧心病狂,但大多时候接到的任务都无法用对错来评断,现在的他不适合进入控鹤军。 至于梅如雪…… 顾惊鸿转眸,灯影绰绰之下,半张雪白的脸上染着暗红色的血,宛若雪地红梅,她身子微弓靠在墙壁上,投影落在眼下遮住神情,难辨情绪,但是看起来很平静。显然早已不见恐惧。 顾惊鸿觉得尚未看懂她。 屋外朔风呼啸,夜色里又飘起了雪,无声无息的越来越密,黑黝黝如山峦连绵的树林很快披上了一层白色。 两个时辰过去,待众人出来时屋瓦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子袭来,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众人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才从方才残酷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梅亭春哆哆嗦嗦的把手插在积雪中使劲蹭,末了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其他人亦如此清理掉沾染在皮肤上的血。 梅亭君身上最为洁净,他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也不能相信在义庄时他竟然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在一旁等候的梅氏暗卫不曾催促。待他们各自发泄完情绪之后,才有人道,“诸位郎君、娘子,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几人沉默着登上马车。 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又浓烈起来,梅亭瑗突然扒开窗子剧烈呕吐。 刚刚被挑入暗学时,他们还兴奋自豪,现在却连想哭都哭不出来。今日的一切带来的除了残忍便是绝望,无人能逃脱。 因大雪阻碍,快天亮时才回到府内。 几个人各自奔回居所,洗去一身血污。倒头便睡。 深眠中噩梦纠缠。 到得傍晚,家主派人来叫他们几个去议事厅,派发从启长老那里拿来的各种药。 这次试炼,每个家族各出五人。梅如剑因腿伤刚愈不宜剧烈运动而逃过这一劫。听到这个决定,梅亭春恨不得当时被安久折断腿骨的人是他! “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家主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梅亭君身上。 梅亭君纵然心里没有底。还是硬着头皮道,“爹,您放心吧。” 家主看了看两个女儿,沉沉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梅亭瑗哽咽道,“爹,我们一定活着出来。” 启长老从兜里掏出两支小瓶,递给梅亭春,“这两瓶是百毒解,能解天下七分毒,有些家族最擅用毒,你拿着,有备无患。” 他记在启长老名下,启长老自是要多照顾着些,旁人亦不敢非议,况且其他人也拿了许多药,只不过没有这百毒解。 智长老拧眉递给梅久一把三尺长的弓和一桶箭,“这是老夫最得意之作,以你的能力,必能张开此弓。” “多谢长老。”梅久收下弓箭,嘴里却发苦,智长老的话分明是说给安久听啊。 智长老瞧着梅久文文静静的样子,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诫道,“命只有一条,悠着点用。退一步,未必是输,争一时,未必能赢。” 梅久豁然,“多谢长老提点。” “老混蛋!”安久满心不悦。 这一次摆明着是攸关性命,梅久又干劲十足,如果智长老不提醒这一句,说不定就从此以后梅久便能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智长老当然不会忽略这一点,但他不愿毫无根据的冒险,万一有个闪失,他去哪里再找一个现成的弓道继承人?于他来说,最好是能消灭这具身体里的弱者,若是不能,也无所谓两魂还是两重精神力,只要那个强大的精神力不消失便好。 准备好之后,几人一同吃了晚膳。 桌上过分丰富的菜肴,让他们觉得分明是一顿断头饭,但为了有力气搏命,即便味同嚼蜡也必须要吃饱。 梅久刚刚坐到桌前,安久便占了身体,开始大快朵颐。 别人见她吃的香,不觉间也多了几分食欲,梅亭春末了还添了两大碗饭。 天色尚未擦黑,几人便坐上了马车。 “四大家族肯定都在,李氏擅用剑,楼氏以内功见长,崔氏掌法独步天下,咱们梅氏擅拳。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家族、在何处试炼。”梅亭春紧张之下,不停的嘀嘀咕咕说着话。 梅亭君侧头对安久道,“你与我们一起吧。” 这一次,就连最讨厌梅久的梅亭瑗亦不曾出声反对,她窝里横归窝里横,面临敌人还是要一致对外,何况此次关乎每个人的生死存亡。 安久点头。 四个人暗暗松了口气。 安久的实力是个迷,梅亭竹想趁着个时机打探清楚,“十四娘,你是几阶?” 安久感受这丹田内豆大的光点。心道这么点萤火之光,估计都不入流。 梅亭君见她不答话,便道,“我与亭竹离六阶皆是一线之差,亭瑗刚刚突破四阶,亭春四阶。” “我几乎没有内力。”安久道。 几人诧异,梅亭瑗冷哼道,“不想说就不说,又无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总是装模作样让人厌烦!” “阿瑗!”梅亭君低斥。 梅亭瑗撇撇嘴,扭头不再掺和。 “当真没有内力?那你是如何制得住如剑?”梅亭君存疑。 梅如剑至少有四阶。没有内力怎么可能眨眼之间便将他拖出窗外? “没有。”安久回答的简洁而不容置疑。 一阵沉默之后,梅亭竹道,“也就是说,你只有拳脚功夫?” 安久闭目靠在车壁上,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作应答。若非她到了这个连十来岁孩子都有内力的地方,多少要谨慎点,绝对不会这么给面子的搭理他们。 “踢了铁板吧!”梅亭瑗嘲讽完梅亭竹,又关切的问梅亭君。“大哥,你的伤怎样了?” 上次梅亭瑗从义庄屋里冲出来并未跑远,而是蹲在廊下呕吐,于是将屋里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梅亭君替她说话被副使刺伤,她立刻便原谅了他在乱坟岗弃她不顾的事情,但对梅亭竹的冷漠怨怼更多了。 梅亭君叹息,“无大碍。” 梅亭瑗愤愤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梅如剑腿伤了便可以不参加,你却要带伤上阵!” 顾惊鸿的剑法出神入化。那一剑刺的不深,切口极小且避开了要害,当时在义庄立即止了血,回府之后又有启长老亲自医治,除了动手臂的时候剧痛之外根本不会危及性命。 梅亭春忧心忡忡:一个没有内力,两个四阶,一个受了伤,只有梅亭竹很正常!果然像神策副使说的那样,处境不容乐观啊! 车厢里陷入安静,五个人都靠着车壁闭眼休息,然而真正心如止水的人恐怕只有安久一个。 两个半时辰之后,马车缓缓停住。 梅亭君等人立即睁开眼睛。 “诸位先在车内,到时间再下来。”暗卫提醒道。 梅亭瑗忍不住把车窗拨开一点。透过窄窄的缝隙,模糊中她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似乎全是马车! “这么多!”梅亭瑗低声道。 梅亭春亦凑过去,看罢倒吸了口冷气,“少说得有三四十辆吧?” 梅亭君也看了几眼,见没有一个人下车,便道,“趁着还有时间不如睡一会儿,等到试炼开始恐怕没有时间休息了。” 梅亭竹睁眼,看了看安久。其他三个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这人竟然呼吸均匀平缓,竟然睡着了! “睡吧。”梅亭君道。 几人往后靠了靠,闭眼休息。 约莫过了两刻,外面蓦然响起鹰啼之声。 安久耳朵微动,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梅府的暗卫道,“诸位覆面下车吧。” 五人闻声从怀里掏出黑色面罩将整个头部包起来,又扯起黑色斗篷上的大帽兜再遮一层。 安久坐在车门处,第一个下了车。 刺骨的寒风卷着积雪袭面而来,安久紧紧拢住斗篷,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密林中的一片空地,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因此可见度还算可以。暗夜的雪地里反射出灰灰的蓝白光线,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玄衣,站在雪地里十分突出,安久目测一下,大约有八十余人。 每个家族出五人,也就是说今日参加试炼的家族有一百六十多个。 安久只听梅嫣然说过控鹤军中势力最强的四大家族,不料到居然这么多。 所有人都顺着空地围成一个圈,正中央一条黑影如苍鹰般落下。 “诸位,今日试炼在密林中废弃的寺院中进行。”那人冷凝自若,仿佛天崩地裂亦无法撼动他分毫,“寺庙周围有控鹤军看守,但凡超出范围者杀无赦。寺院的塔林中有十二个装有天书残卷的匣子,便是诸位的目标。试炼持续时间两天四夜,寺院内有少量食物,有本事尽可取食。” 话音未落,人群中微微骚动起来。 那人冷然道,“规则很简单,可以单独行动,亦可以组队抢夺,不过最终只有一个人单独拿到天书残卷才作数,试炼其间,不计手段,不计生死。” 梅亭春几乎要崩溃了,在场八十多个人,哪一个不是家族的佼佼者?天书残卷一共才只有十二卷,以他们五个人的实力,能抢到一卷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可能抢到五卷! “没有抢到残卷的独行者只要活着出来,不会有任何惩罚,而组队没有拿到图的人则赐断肠散。”那人紧接着道,“不过为了防止诸位当中某些人偷闲,我把三十六份地图剪碎,每人手持残图。” 十二个地图复制三遍,便是三十六份,每片地图剪开两到三份足够在场所有人分,如此一来,若想凑成完整的图至少要去抢夺一个人的地图! 旁边有人低低道,“好狠!不组队只能单打独斗,倘若组队,极有可能拿到完整路线路,幸运的还有可能拿到两份完整图,可是有规定最后只能个人得到天书残卷才作数,组队而没有拿到的人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组队的话,就算有两分完整图,最终要么自相残杀,要么就一起去抢别人的图。 不仅如此,拿到天书残卷还得防着别人抢! “这不是成心让咱们厮杀吗?”梅亭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家族的人刚刚开始都是决定要组队行动,这样的规则一出,众人纷纷犹豫起来。 杀别人,总比杀自己的手足至亲强啊! “拿到天书残卷有什么好处?”有人扬声问道。 对呀,大家拼死拼活,拿到天书残卷若是半点好处都没有,不如大家全都单独行动,然后蹲在破庙里等着时间过去不就全都能活? 那人解释道,“天书残卷乃是武功秘籍!四阶及以上都可练习,能够帮助诸位在进阶时轻松突破。装有天书残卷的匣子是千年冰晶,可静神凝气,可令精神力和内力精纯。除此之外,还可获得直接进入控鹤军的资格,不需入控鹤院受苦。” 场中一片寂静。这个诱惑力果然很大! “想好的人现在便可以过来记录到底是组队还是单干!”场中央的黑衣人语气严肃,煽动的话却让人很想抽他一顿,“快些,先得地图者先入内,说不定不用地图便能寻到天书残卷。” 明知道是蛊惑,还是有些人禁受不住诱惑,三三两两的跑过去落下文书,说明是单独行动还是组队行动。 眼看人越走越多,梅亭春急道,“我们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古刹暗袭(1) 第五十五章 “单独。”梅亭竹压低声音道,“然后我们五个一起行动,这样都能活。” 梅亭瑗和梅亭春的实力差,单独行动定然会成为别人的猎物,所以他们一定要组队,可惜,以他们队的实力,根本不能拿到五个天书残卷,到时候还是有人得死。 而如果领单独行动的文书,然后一起行动,这样他们拿到天心残卷的机会便大大增加,即便不能拿到,至少还都有活命的机会。 “可是为何会有这样的漏洞?”梅亭君问道。 他们能想到,控鹤军会想不到? “无论如何,这都是唯一的办法?不是吗?”梅亭竹反问。 以他们五个人的实力能拿到一个天书残卷已是极好的结果了,到时候死的人反而更多,还不如单独行动。 “你们怎么想?”梅亭君看向另外三人。 “我没有异议。”安久道。 对于安久来说,现在就像接到了一个任务,无所谓组队还是单独行动,目标就是必须拿到天书残卷,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于她没有半点干系。 梅亭春喉头微动,干巴巴的道,“那……那就试试吧。” “好。”梅亭瑗亦同意。 短时间之内,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五人商议完毕,在场的人已经走了一半。 他们依次领了文书,尾随人群去往古寺。 几十个人走在雪地上,如羽毛拂过,只有安久一个人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声响,不少人纷纷投来目光。 安久坦然处之,倒是走在她旁边的几个人有些不自在。 “你就不能提点内力?”梅亭瑗恼怒道。 “谁说必须用内力?省着点保命不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安久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内力,否则等会一旦入寺内。所有人还不疯狂的来枪她手中地图? 梅亭竹觉得安久所说甚有道理,便跟着撤掉自己的内力。 积雪还不算太深,即便不用内力也不会跟丢。 周围三三两两的开始跟着撤内力,有些人则不以为然,加快脚步打算先入寺去查探地形。 安久边走,边将怀里的地图掏出来看。 梅亭君略一想,现在还未入寺,别人不能动手抢,比较安全,于是也示意其他几个人掏出地图。 凑在一起对了一下。发现安久和梅亭瑗手中的图凑成了一整幅,其他三人皆是相同的图。 几人心照不宣的收起图,疾步赶上人群。 这次试炼的古寺始建于唐初,在其后的两百七十多年里进行扩大十余次,曾是这一带最负盛名的佛寺,然而宋朝建立以后,扬道抑佛,传说在百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屠戮,死了数以百计的僧侣。而原因不为人知。 从那以后,古寺中便时常传出念经诵佛声,每当遇到晚霞如血染天空的日子还会莫名其妙的鸣钟,附近的村落因爆发瘟疫而无一幸免。所以外界便传说这座寺庙中僧侣冤魂不散。人们认为僧侣冤死的灵魂比常人更加凶煞,这百年来,无人敢居于附近。 安久猜测到这是一个建筑规模庞大的古寺,可是真正近在眼前的时候还是颇为惊讶。 眼前黑莽莽一片。连绵起伏犹如几座远近分明的山头,佛塔似一巨人之指,直插云霄。 “天!”梅亭春低呼一声。 周围不断传来感叹。 如今各大道观不乏有一些修建的十分气派华丽。然而竟是没有一座能够与眼前这个废弃的古寺相提并论,盛唐的繁华由此可窥一斑。 寺院大门上牌匾早已被毁,不知原来的名称,斑驳的大门敞开,有几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立于门前给入寺者发信号筒。 那人沉声道,“独行者危急时刻可放此信号,便会得到控鹤军营救,代价是需在面颊上刺字,充入奴籍……” “呿,那要它作甚!”有人当场便将信号筒扔掉。 他们身上背负家族荣誉,所以宁愿好死也不愿赖活! 梅氏二房那几个人同样将信号筒丢弃,就连梅亭春这样武功低又怕死的人,竟然也是想都没想便弃了后路。 安久觉得这东西留着作用不大,反而会让别人认为她实力弱,引起众人围攻,所以亦随之丢弃。 进入园子,众人各自选择路线。 所有人都清一色的着玄衣黑斗篷,但是衣服上都有明显的标记,譬如控鹤军的衣角上都绣着银色的白鹤展翅,梅氏的衣角上是一朵红梅,崔氏的衣角上则直接绣着“崔”字…… “浮屠塔在哪个方向?”梅亭瑗小声问。 现在众人都裹在斗篷里,不辨身形,只要不说话别人一时难辨男女,梅亭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向前走。 他们五个人实力不行,但梅氏乃是控鹤军四大家族之一,实力雄厚自是不必说,所以一路上众人多投来目光,却无人敢率先像他们动手。 寺院整整占了一座山头,原本路大多长满杂草,从干枯的草丛中过会发出声响,大多数人都选择从建筑物中通过。 半山腰上最正气的地方修建了大雄宝殿,其他所有殿宇都有道路通往那里,而塔林在后面的一个巨大山坳里,想到达塔里,大雄宝殿是必经之处。 梅亭君感受到周围开始有厮杀声,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这样下去不妙。” 因为安久没有内力,所以无法施展轻功,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大路,别人开始以为他们是实力高强,有恃无恐,不敢贸然出手挑衅。 “一时半会无事,我们加快脚步。”梅亭竹迅速道。 几人默默加快速度。 这一快就出问题了!有内力和没有内力的人走路完全不同!很快便有人发现了端倪,但碍于不知其他四人实力,还都处于观望中。 附近有很多独行者,他们不必要冒险去抢组队之人的图。一路畅通无阻,五人很快到了大雄宝殿。 “走殿内还是殿外?”梅亭君询问梅亭竹的意见。 殿内光线暗,很容易中埋伏,但走殿外就意味着要多绕很长一段路,且途中建筑密集,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反而更加危险。 梅亭竹通过短暂的思考,便果断道,“殿内。” 正门大敞,地上有浅浅的脚印。 安久顿住脚步,“你们先过去,我随后赶到。” 他们提起真气脚步悄无声息,安久不行,殿中若是埋伏,很容易便被发现。 “好。”梅亭竹道。 梅亭君迟疑一下,没有说出什么话,抬腿进了殿内。 待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安久抓住镂花门,轻盈的跃起,翻身上了廊顶的横梁,把背后的弓箭取出,倒吊在梁上,透过破陋的门窗准备伏击殿内。 她像一只蝙蝠,静静吊着。 叮! 屋内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但只有一下。 大雄宝殿的正中央是三尊巨大的佛像,墙壁四周起了高台,上面很多形态各异的罗汉像。 安久从外面清楚的看见,刚才有一尊盘坐微笑的罗汉像身后射出的暗器。 她箭矢搭在弦上,静候。 梅亭君他们很快就要绕到后堂,埋伏在殿内的人按捺不住,很快便再次出手偷袭。 就在那尊佛像后射出暗器的同时,嗖的一声,安久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啊!” 痛呼声响彻大殿。 安久知道,若是独身一人,绝对会选择亦是独身者方能有胜算,这人既然敢对梅氏几人出手,说明至少实力相当。 “小心,有毒!”梅亭君低喝一声,寒光一闪,挥剑扫落迎面而来毒针。 嗖! 安久又是果断而凌厉的一箭射出。 梅亭君几个人看见又有一个人栽下来,立刻反应过来是安久在出手,亦明白他们被她当做诱饵了! 梅亭春用剑去拨弄尸体,从他身上搜寻出半张地图。 “是刘氏。”梅亭春看见他衣角上的绣字。 他们不知道控鹤军由多少家族组成,亦不了解刘氏。 刚开始他们四人在得知安久不会内功之时,均觉得带着她是个拖累,但现在亲眼看见她转瞬之间在黑暗中连杀两人,心中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 四个人正迟疑要走还是要留下来接应,东面突然又有暗器袭来。 两个伏击者紧接着挥剑冲出,与梅氏几人纠缠在一起。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 安久张弓未动,她能感觉到,有人向着自己这边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古刹暗袭(2) 外面有反射的雪光,大殿内的光线极弱,对方又可以用内力把呼吸逼到最缓,安久的形势十分不妙。 暗中,她缓缓松开弓,但是箭在弦上的姿势并未改变,一根手指却勾住了绑在手臂上的弩机悬刀,全神贯注的感受那个人的存在。 杀手对于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但仅凭这一点,无法判断出那人的具体位置。 安久感觉到那人大概已经靠近三丈以内了,或许是因为没有把握一击必杀,所以暂时还未出手。 安久脑海中飞快的思索那个人可能选择哪个偷袭方位。 殿内东西两侧都有放置罗汉的高台,不知南北是否也有,如果有,那么对手可能会攀到罗汉身上,那个高度才能够确保看见她,若没有,对方多半会像她一样借助房梁。 一直不曾出声的梅久忽然道,“这边没有罗汉。” 安久听她说的笃定,便没有询问,当下动作一晃,她原是隐藏在柱子的投影中,这么一动,立刻便露了影子。 幽暗之中,安久的耳朵中捕捉到轻微的破风声。 她借着惯性之势翻身上房梁,就在起身的同时扣动了弩机。 十几枚银针从她脱落的的帽兜上穿过,定在了对面的柱子上! 于此同时,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梅久躲在安久精神力的保护下感到很安全,在这种没有直面敌人的情况下,她只需要尽量的放松自己,不妨碍安久行动即可。 安久换了个位置,推开门顶的窄窗,迅速翻身进去。 屋内光线比外面一下子暗了许多,但对安久来说还不算太遭。 她看见地面上躺在一个人,直接扣动弩机射出两箭。 听见对方闷哼一声。安久躲在西墙最边角的一尊罗汉后面,待感觉不到生命气息才闪身出来。 她拔出两根弩箭,用箭头拨弄,在对方怀里找出地图,就着微光看了一眼。 是和梅亭瑗那副相同的图,正好与她手中凑成一整幅!她用帕子包起来揣进兜里。 “你杀了他?”梅久从震惊中回过神。 “没有。”安久道。 “你明明杀了他!”梅久颤声道。她分明看见那人身中三箭,其中有一箭直穿咽喉。 “看见了还问什么,不乐意就给我滚!”安久冷冷道。 梅久哀求道,“我们不能找个地方躲一躲吗?反正只要活着出去就行了啊,不要杀人。” 安久原打算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予理会。但听她这样说,忍不住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你娘在控鹤军里自生自灭?你不管了?” 也许是同样的母爱唤醒了安久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点点感情,因此十分看不惯梅久这种心态。 “我……”梅久无可躲避,“我怎能不担忧我娘!” “所以你的担忧就只是在心里想想?”安久一边警惕的防备有人来袭,一边再次质问梅久。 梅久无言以对,她很清楚,不进控鹤军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但如果要进去,不杀人怎么能行? “天书残卷和冰晶匣子有利于提高内功,我必须得到。”安久道。她其实对自己的未来也很茫然,可是只要有一个目标。她就会坚持不懈的完成。 “我们只寻东西,不杀人,不行吗……”梅久声音微弱,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不想将来自己变成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屠夫。也抗拒变成像安久一样不近人情。她怕将来找到娘的时候,却忘记了亲情。 后殿的打斗也已经停止。 安久赶上他们。 梅亭君防备的盯着她。 安久道,“是我。” 几人同时吁了口气。 “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梅亭竹道。 一行人出了大雄宝殿,梅亭瑗问道,“有我们现在有几份图了?” 梅亭竹放出内力,感觉周围并没有人,便道,“应该有三份完整的了。” 在黑暗中杀人,没有太大的视觉冲击力,而且那两人主要都是梅亭竹所杀,梅亭瑗便觉得抢别人的地图很容易,于是兴致勃勃的道,“那我们再去抢两份吧!” 梅亭竹当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这五个人武功均只有四阶,又不算特别精通暗器和毒,就算如此,若不是十四娘射杀了三个,你以为我们被伏击之下能有胜算?” 经她一提醒,几人才突然意识到,一共五个伏击者,竟然被安久一人解决了半数以上! “你真的没有内力?”梅亭瑗疑道。 安久未回话。 梅亭瑗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五个人因占了梅氏名头的便宜,一路上没人敢贸然袭击,算是及早到达大雄宝殿的人,之前通过的队伍约莫都及早去寻找天书残卷了,毕竟先下手为强,能找着一个算一个。埋伏在殿中的这一队人运气简直背到家了,看情况,他们五个人拿了同样的图,于是藏在必经之路上,准备在大批人还未到达之前伏击独行者,谁想抢了四幅图,竟然没有一个能与他们的残图对上!着急之下才豁出去伏击组队者。 如此一对比,众人立即觉得自己今日幸运至极。 梅亭竹拿出三幅图拼凑在一起,“先寻这个吧,在最外围,倘若已经被其他人得手,我们就继续深入,寻第二幅图上的东西。” 众人没有异议。 穿过大雄宝殿之后的路途越来越窄,到最后竟是一座从陡峭山体上环绕而过的栈道。 “小心些,这里容易遭埋伏。”梅亭君在前面打头阵,无论有多危险,这里是必经之路。 山间雾霭沉沉,从正门看时这山分明不高,甚至能看见后面直指天空的塔尖,然而从栈道上却一眼望不到底,仿佛下面有百丈不止。 栈道边上防护的铁链生了一层厚厚的锈。脚底下木板吱呀作响。 这时候再次体现了内力的重要性!前面四个人用轻功走的分外轻松,安久倒也不吃力,就是要忧心随时可能掉下去。 梅亭君感觉到脚下晃动的栈道,问道,“你一点内力都没有吗?” “能感觉到一点,但是我不会用。”安久自觉的回答。 梅亭君道,“集中精神力,排除杂念,感觉丹田中的内力,用精神力控制它进入四肢百骸……” 安久随着他的话。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那个豆大的光点,她不知如何控制,便想象它是一个蚕蛹,然后从中抽出无数条丝扯向身体各处。 梅亭君继续道,“身体升的时候不用管它,下落之时用精神力调动它们向上浮起。” 安久试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落脚的时候果然轻了一点,于是更加集中精神去控制内力。 梅亭竹就在安久前面,她道。“你的内力初成,多这样修炼,很快就会有提升。” 安久嗯了一声。 几人走的还算平顺,就在将要转弯之时。忽闻前方有人声。 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道,“怎么办?这么宽。” 谷中有山风摇动栈道,故而那些人不曾发觉身后有人,待他们察觉到异样时。梅氏五人已然逼近。 两队正面相对,气氛陡然肃杀。 山风吹得斗篷烈烈作响,双方都嗅到了彼此身上的血腥味。顿时明了对方手底下走过人命。 梅亭君首先看见他们身后断裂的栈道,收回目光时又见几人衣角上绣着一座六角楼,便开口道,“原来是楼氏。” “梅氏?”那边一个女子搭了话,双方不约而同的撤掉了戒备。 梅氏与楼氏曾经联过姻,梅氏家的老太君便是楼家出来的女儿,他们家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每每竟是只能生出女儿,五房里头能有三个男丁已是难得,不过楼氏的女子一向彪悍,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栈道断了两丈余。”楼氏为首的女子语气低落下来。 梅亭君见她们只有四个人,便明白遭遇了什么。 “方才我姐姐试着用轻功,过去倒是过去了,可是那边木头腐朽不堪,承受不住一点点重量,姐姐就……”那个清亮的声音哽咽起来,“姐姐有五阶呢。” 梅氏几个人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五阶都越不过去,他们之中别说梅亭瑗、梅亭春,就连梅亭竹都不见得能成功。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道,“有绳子吗?” 却正是安久。 “我有。”梅亭春掏出一捆细细的绳子。 “韧性怎样?有多长?”安久问道。 “这是玄蚕丝拧成,不惧水火刀剑,至今还没人能够将它斩断。 这线又细又韧,如果有足够的冲力很容易就能割伤皮肉。 安久扯出一节,脱下斗篷与玄蚕丝拧成粗绳系在自己腰间,然后用脚踹了踹附近凸出的一块岩石,觉得足够结实,便将绳子另外一段绑在石头上,转头对梅亭君道,“万一我掉下去,你借助石头稳住这根线。” “你疯啦!你……”梅亭瑗看了楼氏几人一眼,掐住话头。 她本想说安久没有内力,系着绳子跳纯属找死。 三丈远,安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跳过去,但她发现岩壁并不平整,凹凹凸凸,可以攀爬,而攀岩,不是一个杀手必备的素质之一吗? 安久做狙击手时经常需要在各种险要地势埋伏,她曾经背着四十斤的枪弹徒手攀爬一座七八丈的峭壁。 那时候的防护措施比现在好的多,但当时她不也是没掉下去吗? 她估计自己现在身上携带的重量不到十斤,攀爬的距离也只有两丈左右。 “你要做什么?”梅久惊恐道。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试图控制身体!”安久警告道。 不等梅久回答,她便攀上岩壁。 梅亭君明白她要做什么,立刻聚内力于掌死死抓住绳子。 之前安久吊在房梁上时,梅久并特别害怕,一是看不见高度,二是因为动作几乎静止,只要保持住不掉下去即可,然而现在要在危险中不停移动!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下面吹来的烈烈寒风,她强迫自己要放松,但是不可控制的想发抖。 有些岩石上堆了雪,不能快速攀爬,且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滑落,安久一面攀爬,一面还要用精神力强压住梅久,以防像上次落马一样。 如此一来,先前预估的情况直转急下。带着梅久还不如背着四十多斤的东西,至少那些都是死物,不会突然扰乱到她的行动。 攀至一半,安久浑身的汗已经湿透中衣。 天上乌云散开,露出一丝月光。安久视线更清楚,立即选择没有积雪的石头,稳而迅速的攀到对面。 安久站到栈板上仔细检查了一番,栈道木板有被利刃斩切的痕迹,明显不是自然腐朽。 “可以落脚。”安久说着,解开绳索。 她第一个过来,风险是一定有的,但亦有好处,譬如有人做助力,多了一层保险,不会给他们机会丢下自己。 “让我妹妹先过吧。”楼氏为首的那名女子道。 梅亭君神情不悦,“我也有妹子还没过。” 安久将斗篷穿上,冷眼瞧着,见他们僵持住,便想要不要先走,反正她手里已经有了一份完全的地图。(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箭在弦上(1) “我在这里把你们全都送过去,不过得让梅氏其他人先过。”梅亭君道。 “哥!”梅亭瑗是典型的吃谁向谁,哪个人对她好,她便对那人好,“你不能最后一个过去,咱们想的办法,咱们出的绳索,凭什么还让咱们出力!” 楼氏为首的女子平静道,“你说的也对,那么倘若诸位信的过我,我来送诸位过去,只需你们结这绳索一用。梅氏相助这一回,楼氏铭记在心,他日有机会必然偿还。” 梅亭君颇为尴尬,这样看来倒像是他们欺负几个弱女子。 “你们选一个人先过吧。”梅亭竹道。 梅亭竹心中自有计较,梅十四已经在落脚,说明那边栈道还有一定的承重力,之前楼氏损了一人才不敢轻易再试,现在有了更安全的办法,她们还是不会轻易用轻功飞跃,但是栈道断的甚为蹊跷,断的地方也太便于伏击了,万一真的遭遇伏击,定要牵制住楼氏,不能让她们起退缩之意。 只希望梅十四能够机灵点,明白她的用意吧! 梅亭瑗没想太多,但她明白梅亭竹素来有心计,只不满的哼了一声便作罢。 楼氏几人沉默须臾,选了方才那名声音清亮的女孩先过。 安久站在对面,心中估算利弊。 “还是不要离开吧。”梅久轻声请求。 “啊!”女孩低呼一声,脚下踩的石头碎裂掉落下去,她紧紧抓着岩石大口大口的喘息,雾气被山风瞬间吹散。 “这个山谷……”梅亭竹垂眸看向下面,等了许久竟未曾听见石头落地的回声! 山风忽急,刚刚露出的一点月光又被乌云遮住,风里夹杂着点点冰凉的雪粒。 安久眯起眼睛,盯着正在攀岩的女孩。忽然察觉到脚底下的栈道有微微异样,转眼间便瞧见梅亭瑗和梅亭竹盯着这边看。 “小心后面!” “你后面有人!” 就在两人疾呼的同时,安久猛然旋身,手指同时扣动弩机,一支弩箭在斗篷之下咻的一声飞出去。 还没有一个照面,背后那人已经中箭倒在护栏上,栈道一阵剧烈摇晃。 站在栈道这边的众人瞠目结舌,就连梅氏几人亦是头一次亲眼看见安久作战——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奔着杀人去的! 安久抬手补了一剑,将那个还未死透的人一脚踹下山谷。 楼氏三个人心中惊骇。骇于她杀人如探囊取物,惊于她没有动用任何内力便如此轻巧!若是用上内力,是不是会更快! 这里是一个大转弯,整个栈道围着山体呈u形,断裂之处正在打弯处,看不见两面十丈以外的情况。 安久手中握剑,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岩壁上方,而后背贴岩壁转弯去查探那边的情况。待确定没有伏兵,又快步返回。 “刚才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安久把情况说了一下。“这边栈道断裂的地方有切痕。” “糟了!”楼氏一人低低道。 所有人霎时间便明白是有人在此挖了一个陷阱,于是立即查看四周。 梅亭竹道,“得快些过去才行,否则任何人过来我们都没有退路。” 谁知一语成谶。就在她话音才落不久,身后便有两个人过来。 除了梅亭君之外,其余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那两人似惊惧的站在三丈外,其中有一人道。“怎么回事?” “栈道断了,看不见吗!”梅亭瑗没好气的道。 梅亭竹正在考虑要不要动手,只听飕飕两声。两支箭矢电光石火的从她鬓边擦过。 那两人被梅亭瑗分散了注意力,待到箭矢逼近一尺才来得及做出反应,然而安久的箭矢劲力之强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栈道上地方极窄,又不能闪避,他们只好应接。 刀剑与箭簇相撞叮叮啷啷擦出一串火化,二人急退几步,其中一人被射中咽喉。 箭矢分先后射出,虽然时间相隔很短,但面对后至箭矢的那人还是多了一丝生机,箭矢被他拨偏,刺入肩头。 正当他暗道好险之时,紧随而来的一支箭狠狠贯穿了心脏!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胸前的箭,跪倒在栈道上。 又是一阵摇晃,生锈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为什么要杀他们!”一瞬间死了三个人,梅久情绪突然失控,她声音尖锐,竟同时开始挣扎着控制身体,“你就这么冷血?那两人又没有袭击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梅久刚刚亲眼看着之前的那个人在自己咫尺之内血溅当场,且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握着她的手将剑捅进了对方身体,当时她便几乎崩溃,可是转眼间,她又被安久操控着杀了两个无辜之人,这让连鱼都不敢杀的她如何承受? 安久死死压制住她,“那两个人突然遭遇两队人不是应该害怕我们抢图?竟然还敢站得那么近问情况?他们是早有预谋!” “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万一不是呢!” “万一是呢!”安久怒道。她前辈子从杀的第一个人到最后死亡都没有想过万一杀错人该怎么办,只想过万一没杀绝会后患无穷! “这位姐姐,烦你拉我一把。”女孩颤声道。 安久抬头,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杏眼,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一把将她从岩壁上扯了下来丢到栈道上。 “多谢。”女孩见安久动作粗暴,似乎不是个好脾气的,便不敢再说什么,默默解下绳索。 女孩穿上斗篷,立即试了试附近的栈道,欣喜道,“二姐,这边栈道坚固,你们直接过来吧!” 她话说完,察觉自己脖子上多了一件冰冷的东西,转头便见安久持剑架在她脖颈上。 “在梅氏其他人没过来之前。你们一个都不许过来。”安久的声音夹杂在风雪中传过来,冰冷入骨。 若是没有方才的事情发生,楼氏其他三人也许根本不会把安久的威胁放在心上,但现在她们不敢。 梅久现在没有反应了,但是安久不敢大意,万一在某个关键时刻被梅久影响到,有可能又会阴沟里翻船。 “你先过去吧。”梅亭春对梅亭瑗道。 梅亭瑗顿了一下,没有推让,飞快解下斗篷与玄蚕丝绳拧起来系在腰上。 这无疑暴露了实力,但现在是先过去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 有内力的人攀岩会比较轻松,梅亭瑗距离还有六七尺的时候便借力一蹬,轻盈的越了过去。 “有人来了!”楼二娘低声道。 “你快走。”梅亭竹催促梅亭春道。 “嗯!”梅亭春不敢耽误,倘若待会打起来,别人都能跳过去,他却不能。 被人算计当刀剑使的滋味真是太不舒服了!楼二娘想到梅亭竹刚才主动提出相让,不禁看了她一眼,恨恨抽出软剑准备迎敌。 梅亭竹略微放下心,冲梅亭君道。“你莫要分神,我来护你。” 梅亭春系紧了绳子,攀上岩壁。 栈道上出现六个人。 这些人没有丝毫迟疑停顿,挥剑直向梅亭竹他们攻击。 栈道宽不过半丈。对于独行道来说算是很宽敞,但是十一个人挤做一堆,每个人都只能束手束脚,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掉下去。 梅亭竹余光瞥见这些人身上竟然也没有标志。顿时明白,这些便是挖陷阱的人。 “你们是哪个家族!”楼二娘也已经看出不对。 参见试炼的人数统共就不到一百人,大家的目标都是夺得天书残卷。而这些人好像处心积虑就为了杀他们一样!就算是为了夺地图,他们见到梅氏与楼氏凑在一起,应当有所顾忌才是! 怎么回事! 几人都想到这些,心头且惊且惧。 梅亭瑗抽出剑架在楼氏那个女孩的脖子上,“十四,你快用弓箭帮他们!” 安久把剑入鞘,反手取出弓箭。 她摸到箭筒只有十余支,心觉得若是能学会惊弦就太方便了! 梅亭君将一半内力都集于掌,他眼见着梅亭春马上就要到达对面,便想叫梅亭竹她们后撤,就在他转眼的一瞬,对面崖上冷光微闪。 梅亭君定睛一瞧,那边古松上似乎站着一个持弓之人! “十四!对面崖上有人!”梅亭君大吼,“在你右方的松树上!” 安久旋首,果然瞧见有一人张开弓静立于松上,箭头正直对着她! 她耳畔突然浮现临死前耳麦里副手的话:发现敌方狙击手,angel暴露! 此时此刻,她可以选择! 安久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眼睛里似有一簇火焰,又似寒潭,弓箭倏然掉了头。 双方沉静如山岳一般的对峙,都未曾轻易松弦。 梅亭瑗与楼氏姑娘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压迫,都下意识的看过去。 只见那个裹在玄衣斗篷之中的身影浑身散发着肃冷之气,宽大帽兜落下的阴影把她整张脸隐于黑暗。她们看不见她的样子,但是愈发能感受那股精纯强大的精神之力,威压力远远不止九阶武师! 梅亭春僵在岩壁上,一动不能动,急的浑身直冒汗,就连那边正在交战的人动作亦被逼缓。 梅亭君不能弃梅亭春不顾,只好扛着压力继续使用内力,实在苦不堪言,短短时间整张面罩几乎湿透。他估摸着两边岩壁相距约有四十多丈,在一般弓箭的有效杀伤力范围之内,然而现在风这么大,就算在箭矢上注入内力也未必能够持稳,更别说射到目标了。 他想让安久暂时不管那人,但在这么强大的精神力威压下,他心里又不确定了。(未完待续……) PS:不知大家会不会不喜欢看这种作战场面??? 第五十八章 箭在弦上(2) 第五十八章 风速、湿度、气温、光线…… 可以说目前的一切状况都很糟糕,就算现在手里是一把狙击枪,射击也非常有难度,但是安久之所以能够成为最出色的狙击手之一,并非是仅仅依靠着枪械的威力。 这样面对面的射击说不定就是个两方俱亡的结果,站在安久旁边的梅亭瑗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除了怒吼的风,仿佛一切都静止。 安久慢慢偏移了箭头。 梅亭瑗惊讶的瞪圆眼睛,因为她发现安久根本不是在瞄准那个古松上的黑衣人! 就在她陷入迷惑时,安久倏然松了手指! 弓弦嗡嗡作响,箭簇撕裂狂风,在暗夜闪耀出一点寒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那个弓箭手亦松了弓弦,箭矢上裹着明亮刺目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闪电直劈了过来! 就算是九阶的武师内力也无法实质化!对面那个分明那是化境高手! 梅亭瑗张开嘴,想要喊出来,声音却死死堵在喉咙里,竟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然后她惊恐的看见安久竟然静静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安久紧紧盯着那道蓝光,眼眸之中映着一抹明亮的蓝色。 “你傻了!快躲!” 随着梅亭瑗的喊声,那道光带着尖利的声音贴着安久的鬓发擦过,带起的狂风刮掉她的帽兜,箭矢嘭的一声没入身后的岩壁之中,碎石迸裂。 而古松上的黑衣人本对安久那偏离方向且无内力的一箭毫不在意,但是转眼,竟愕然发现的箭矢被谷风一点点推离原本方向,近五丈时已经能清楚看见泛着冷芒的箭头指向他的胸膛! 他浓眉一蹙,倏然离身。即便他快的不见残影,箭矢还是射中了斗篷的一角。 黑衣人站在崖上扯起斗篷,看着被箭矢穿透的孔,眼睛里掩不住的震惊。 安久仰头,感觉到对面崖顶的人也看过来,相视一瞬,那个人影便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被箭风扫过的脸颊火辣辣作痛,安久回身,看见对方的箭几乎全部没入岩壁,只留下尾端黑羽。 “你脸上流血了。”梅亭瑗似是激动又似恐惧。声音微微发颤。 安久见对面打的如火如荼,而梅亭春已经哆哆嗦嗦的爬到这边,便从兜里掏出金疮药,把面罩卷上去一半,擦掉血液,摸了些药膏上去。 “你真厉害。”楼氏女孩水盈盈的眼盯着安久,声音略显稚气,“我是楼小舞。” 梅亭瑗没在意,以为她说的排行第五的意思。谁知那楼小舞又添了一句,“在家排行十九。” 梅亭瑗愣了一下,眼睛微转,“你刚刚叫二姐。你二姐很厉害吗?叫什么名字?” “我二姐叫楼明月。”楼小舞很为难的道,“但二姐交代过,我不能说她的实力。” 梅亭瑗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说不说!” “就不说。”楼小舞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真不说?”梅亭瑗把剑逼近她脖子。 楼小舞瞪她。“你敢杀我,我二姐会杀了你替我报仇!” “瞪甚么瞪!炫耀你眼大是不是!”梅亭瑗不悦的用剑身拍打她的脑袋,“幼稚!” 对面。梅亭君在梅亭春过去后便解开绳子,拔剑加入战斗。 “十四,你帮帮他们吧。”梅亭瑗不再耍楼小舞。 安久没有理会她,兀自盘膝坐下观战。 楼小舞似乎对安久很有兴趣,又不太敢靠近,于是蹲在距离她两尺的地方,很笨拙的搭讪,“你箭射的真好。” “……” “你刚才不怕吗?” “……” “我看你大气都没喘一下。” “……” “你为什么不用内力呢?” “……” “啊,你不会没有内力吧?” “……” “也不对,你精神力那么强悍,应该内力也不弱呢!” “你认识莫思归吗?”安久突然道。 楼小舞得到回应,心里很高兴,便兴致勃勃的道,“不认识,他是谁?” 安久淡淡道,“你应该去认识,你和他是一种人。” “哪种?”楼小舞好奇道。 安久关注对面的战况,看也不看她的吐出三个字,“招人烦。” 楼小舞觑了她一眼,腹诽道:嘴巴太刻薄了!一点都没有高手气度!再也不崇拜她了! 梅亭瑗见她背后箭筒里只剩下不到十支,没有再要求她出手,只好紧张的伸长脖子盯住那边战况。 那一群人见久战不下,而对方还有一个弓道高手没有上阵,便且战且退。 这里地势狭窄,栈道不时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能可能断裂,甚为危险,所以梅亭君等人见敌人有退意便没有死战,故意留出空隙让他们逃走。 待敌人一退,五人调匀气息,先后跃过来。 “快走吧。”梅亭竹道。 一行人不及收拾身上的轻伤,匆匆离开。 飞奔之中,呼啦啦的风声里夹着梅亭竹的话,“这些人武功很高,好像不是试炼之人!听说圣上一直忌惮四大家族,会不会想趁机除掉咱们?未免再遭受袭击,咱们一道走吧!” 楼明月虽然对刚才被利用的事情很不悦,但不可否认梅亭竹的话很有道理。 “是呢,二姐,方才在悬崖对面偷袭咱们的弓箭手是化境高手。”楼小舞道。 倘若遭遇化境高手,莫说四五个人,就是楼氏与梅氏九个人加起来都可能瞬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楼明月眼睛微动,余光瞥见行在队伍最后的安久。她不明白安久为何不动用内力,但方才那股有如实质的精神力绝对是化境高手!难道梅氏还隐藏着一个旷世奇才? “好!”楼明月答应。 栈道蜿蜒而下,一行人用轻功急奔了一盏茶的才抵达山脚,入眼却是黑莽莽一片——眼前的佛塔简直匪夷所思! 茂密的松树林环绕之中,乍一看是一座岩山,然而再一细瞧,整个山体竟然被凿成一座巨塔!塔身分七层,利用天然的岩洞雕琢,不知设了多少个洞窟。最顶端一座塔上塔,在苍茫的夜空映衬下,能清晰看见最上面的浮屠形状。 九个人静默半晌,楼小舞叹道,“我原觉得试炼时间太长了,现在觉得太短!” “这怎么也得占六七亩地吧?”梅亭春喃喃道。 梅亭瑗道,“快走吧,咱们到的算早了,等到后面的人跟上来肯定又是一番缠斗。” 其余人心头压了一块大石,现在不是找不找天书残卷的问题,而是有人处心积虑想对他们不利。 “如果真被你猜着,”楼明月收回目光,“你们还打算进去吗?里面必然还会有伏击。” 梅氏互相看了两眼,陷入沉默。 梅亭君道,“里面还是外面同样危险吧!” “你的意思是进去?”楼明月问。 “若真是圣上想除掉咱们,怕是哪里都不安全,里面或许还能寻到藏身之处,在这外面可真就只能陷入被动了。”梅亭竹道。 楼明月看向安久,“在栈道上,我感觉到这位姑娘的精神力超出武师范围,您是……” 她说着话,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便如潮水般蔓延开来,而后宛若卷起巨浪直扑安久,就连站在旁边的众人亦被其威压。 然而,这股大浪到安久那里却如入沼泽,一点涟漪都不曾激起。 “好强的威压!”梅亭竹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生出一些异样,“原来你已有八阶。” 楼小舞得意道,“那是,二姐最厉害。” 梅亭瑗哼了一声,“还不是没把十四怎么着?” 安久心里暗忖,看他们的反应,原来所谓的精神力也可以对人进行攻击!可是她前世怎么没有发现自己这方面有异常呢?难道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情况? 事实上倒是被安久猜出一些,安久前世没有这种攻击方法,但是她的经过千锤百炼的精神力在这里凸显出了优势。 安久发现,在梅久体内这么长时间,她的敏锐度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有很大提升,每次一边压制梅久一边控制身体做别的事情就会特别疲惫,但是等休息过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越来越强,越来越容易控制身体…… 修炼精神力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战斗和经历绝境,人心经过越多磨砺,精神力就会越强大,因此对于武者来说,修炼内力相对来说要比修炼精神力简单。 安久原本就有这方面的优势,再加上需要压制梅久,就像是在给精神力负重练习,寻常人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如何进行精神攻击呢? 安久忆起自己从睡梦中攻击老夫人那次,看老夫人的反应,应该是武功不低,但是竟然被她匕首逼到眼前,怕不全是猝不及防的缘故吧! 她脑海中回忽然回响启长老的话:精神力亦可以称为斗志、战意…… 想明白这些,安久猛然全神贯注释放出杀意,与此同时,长剑出鞘,直指楼明月面门。 剑停,安久的杀气渐渐散去,众人才能活动僵直的身子。 “我无意冒犯。”楼明月额上渗出汗珠,“刚才对不住了。” 安久收回剑,面对道歉,她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故而便默不作声。(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天书残卷(1) 楼小舞暗自嘀咕:虽然不理人真的很没礼貌,但看起来好有高手气势…… 她很犹豫要不要重新把安久列为崇拜对象之一。 梅氏几个人看安久的目光也各有不同,而心情最复杂的恐怕当数梅亭君和梅亭竹了,他们在族中皆是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可今日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拔尖,在同龄人当中并不怎么出奇。 梅亭竹一直觉得梅十四是一个怪胎,如此强大的精神力绝不是她们这个年龄能练就,必然是有一些际遇,在偶然中获得,因此也只能感叹梅十四人品好运气好,羡慕归羡慕,倒不至于打击她的自信心。但楼明月不同,她与他们都是一样的自小习武,年龄差距不到几岁,人家如今已经八阶了!许多人练到死都到达不了的高度。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楼明月仿佛看出梅亭竹的心思,“武功再好也只能是棋子,有智慧才可能成为弈棋之人。” 梅亭竹苦笑着摇摇头,叹出一字,“难!” 弈棋是手握大权之人才有资格玩的游戏,而棋子就是棋子,在没有翻身之前若是不小心暴露了智慧,反而会死的更早。 梅亭竹看出楼明月是个心性豁达的女子,心里颇有好感,说话的语气亦不似之前冷漠,“那就走吧。” 楼明月亦将之前的介怀搁下。 多智之人把事情看得太通透,考虑事情时能清楚的计较利弊,所以显得冷漠寡情,也更难对人付诸真情,然而他们若是确定谁是可交之人,一般不会轻易动摇,而梅亭竹便是这样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如此微妙,前一刻水火不容。后一刻却能相互欣赏。 …… 一行人小心进入松林。 “梅十四娘,就劳你多照应一些了。”楼明月道。 精神力强越强,感知就越敏锐,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松林里面,安久便显得至关重要了。 “嗯。”安久应了一声,忽然感觉到有一个身子紧紧偎了过来,软乎乎的感觉让她浑身寒毛陡然竖起,“滚开!” 楼小舞撇撇嘴,身子缩回去小半寸。 一片漆黑里,梅亭瑗不能视物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遂压低声音嘲讽道,“不是站在高手旁边就安全,人家可能懒得管你,哈。” 楼小舞哼哼两声,表示不屑与她说话。 “敛神。”楼明月道。 所有人噤声。 松树林里静如一潭死水,但集中精神力去感知便能听到远近松针悉悉索索的掉落声音,宛若细雨。 微风拂过,安久嗅到一股酸酸的异味,转眸看见楼小舞四处张望。突地抬手将她脑袋按下去,“低头快走!” 上方松树林哗啦啦落了一阵露水样的东西,沾到斗篷便发出“刺啦”一声,竟是把这能防刀剑的斗篷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众人不敢说话。赶紧拢紧斗篷,聚集内力拼命向前冲。 这时安久便显出弱势了,她内力初成,起到的轻身作用有限。若还是用从前那具身体,想跟上他们并非难事,但是此时身体还比较弱。人的肌肉、韧带等等都是要通过锻炼来强健,现在就算强行激发潜能也实在有限,倘若超过身体承受能力反而会造成伤害。 再强悍的精神力现在也不顶用啊! 前面几个人闷头狂奔,一出松林便靠在石阶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安久平时存在感很低,最为关注她的楼小舞第一个发现,“十四娘不见了!” “怎么会?”楼明月看向梅亭竹,“她……” 梅亭竹皱眉盯着幽暗的松林,她对梅久没有内力的事情一直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怎么办?”梅亭瑗道。 “你也感觉不到她吗?”梅亭竹问楼明月。这里就数她的精神力最强,如果连她都察觉不到…… “有脚步声。” 楼明月话才出口,众人便都听见了声音,在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用轻功,故而脚步声极轻,只有安久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有人。”安久道,“其他家族的人陆续到了。” 一时间梅亭竹心里冒出许多可能性,这一次偷袭有可能是其他家族所为,也有可能是先前那批人,然而不管是怎样,都说明一个问题——那批人是有针对性的袭击,而不是对所有家族都下手。否则后面过来的人岂能轻松穿过断裂的栈道。 难道真是圣上已经容不下四大家族了! “有多少人?”梅亭竹问。 “十个。”安久道。 听说人数不算多,众人便稍稍放下心来。 梅亭竹道,“我觉得在栈道上袭击我们的人还会出手。我们慢点,等他们一起走,若是他们敢动手,十四娘和楼二娘便用精神力威慑。” 楼明月点头,“好。” 安久亦答应。 后面一群人从树林里出来,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儿,便跟了上来。 “诸位。”为首的青年拱手直言道,“咱们两方人数不少,想必手里多少都有两幅图,见着东西再分高下,如何?” 他的意思是,各自去寻各自的天书残卷,若是不巧手中地图一样,见到东西再打不迟。 楼明月环视一圈,发现竟然有六个家族。 原来这些人是独行者、或残余队伍拼凑在一起。 他们见对方是梅氏和崔氏,便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梅亭竹突然开口道,“你们原本打算走这边,为何刻意换方向?” 那一行人纷纷顿下脚步,为首者道,“你怎么知道?” “呵。”梅亭竹轻笑一声,换上轻蔑的语气,“胆小如鼠!我们走。” 她转身间,便将自己的内力卸掉,学安久脚踏实地的走路。 那群人心觉得她是激将法。其中必然有诈,但是转眼瞧见那队伍里竟然有两个内力很低的样子,还有几个很一般,再打量他们浑身狼狈,便猜到梅氏和崔氏是遭受到重创了。 “跟着他们。”为首青年道。 “大哥,会不会有诈?”其中有人道。 青年道,“怕什么,咱们人多势众,你想让那娘们看不起吗!” 独行者要么就是想保命,无意于天书残卷。要么就是武功极高怕最后与本家人抢夺,而这一群人已经到了这里,定是冲着天书残卷而来,其武功自是不低。 就算真的与两大家族打起来,他们也不怵。 巨塔的第一层十分宽阔,塔身上布满浮雕,平坦的石路旁边矗立一座座佛龛,安久认不出里面供奉的不知是菩萨还是佛陀。 十九个人走在一起,特别壮胆气。那些没有被神秘人伏击过的独行者顿时放松下来,竟是有人忍不住调戏起梅亭竹,“小娘子不是说咱们是鼠辈?你且近前来瞧清楚点,莫看错了。” 梅亭竹一言不发。那些人兀自觉得无趣,又不敢真的上前调戏,嬉笑了几句便不再滋事。 走了一小段路,楼明月在一个洞窟前停住脚步。用精神力稍一探查,感觉里面没有人,这才带头走进去。 安久走在最后。驻足看了旁边佛龛里供奉的像,这里的佛像都有真人大小,影影绰绰的好像到处都是人,若有高手屏息隐藏其中,怕是一时也难以发现。 踏入洞门,里面是窄窄的甬道,两端看不见头尾,越往里面走便越黑,就连安久的视力都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影子,其他人基本就像瞎子一样。 后面的人进来之前还十分轻松,现在却是没有心情嬉闹了。 “其中一卷天书残卷就在第一层佛塔的最中央。”楼明月缓缓道。 梅氏和楼氏发现有人针对四大家族之后,天书残卷对他们已经基本没有吸引力了。四大家族中都有能增强功力的宝贝,哪怕比不上天书残卷,也绝对不差,他们拼命只是为家族荣誉而战。而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梅亭君问后面那些人,“你们在别处见到另外两个家族吗?” 他指的自然是四大家族,众人一听便明白。 众人一阵沉默后,其中有个人道,“我刚入寺的时候看见崔氏便避开了,后来便再未遇见。” 梅氏和楼氏众人纷纷揣测,难道那两个家族也遭遇伏击? “什么人竟敢向你们动手?”独行者青年突然问道。 “不知道,不是任何一个家族。”楼明月道。 青年忽而笑道,“你们故意激我们跟随,是想抵抗那些人?” “不错。”梅亭竹接过话,“那些人似乎在寻找私自结队的独行者袭击,诸位与我们一样,都是报了单独行动吧。” 她说理由充分而笃定,就连事先知道内情的人差点都相信了,更何况那些不明情况的人。 青年七分玩笑三分真,“在下邱云燑,还要仰仗各位了。” “邱氏擅毒,是我们要仰仗你才对。”楼明月淡淡拆穿他,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邱云燑微惊,几十年前邱氏在控鹤军中便是无名之辈,几十年后更是门庭凋零,连五个适龄人都凑不齐全,没有办法才把他一个年过二十五已经开始奔三的男人拉过来充数,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一语道破,看来四大家族在控鹤军的势力果然厉害,连《密谱》上的东西都能得知。 “有光了。”楼小舞欣喜道。 众人忙探头,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一束泛黄的微光。(未完待续……) PS: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看见大家加更的愿望,不过这两天袖纸要回老家,暂时无法加更,节后会酌情加更,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十章 天书残卷(2) 楼小舞抬臂,斗篷遮挡,众人未曾看见她如何动作,一支缠着蓝光的短箭便冲着光线处飞去! “化境?”梅亭瑗疑惑,楼小舞弱了吧唧的样子,估计比她还不如,肯定不可能是化境。 “偏不告诉你!”楼小舞很记仇。 短箭威力不大,但是稳稳的钉在墙壁上,随之尾部似烟火炸裂开,闷响一声燃成一支小火把,足以照亮周围一丈。 众人能清楚看见发出微光的地方是一个约莫三寸宽的小洞。 “我做的。”楼小舞凑近安久,弯起眼睛,“我厉害吧。” 安久毫无情绪的瞥了楼小舞一眼求夸奖求爱抚的模样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向来对无害的小动物比较宽容。 楼明月见怪不怪,与梅亭竹上前去查看那个洞。 “是新洞。”梅亭竹扯出一条玄布裹上手,按动周围墙壁,“有些松动,可能是有人在里面打斗,损坏了墙壁。 从地图上来看,巨塔第一层是一圈一圈的构造,像迷宫但是并不复杂,只要顺着门走就能到达最中央。这层只有一个门,从此门入,从此门出,然而行走的却不是同一条路,蕴含着佛家玄妙的理论,安久却不知这样建有什么意义。 “靠近入口打起来,难道天书残卷已经被人得手?”邱云燑靠过去想观察一下墙壁。 楼明月向前行了两步避开与他接近。 邱云燑无奈一笑,竟然被个毛丫头嫌弃了! 幽蓝的火光下,入口距离不远。众人盯着那幽暗的门,各自在心中计较该何去何从。 从塔外看,塔身上有许多洞窟,洞窟中供着佛像。 每一个洞窟也都有可能是入口,然而地图上显示只有一条道路通往二层,而这条路的必经之路便是一层的最中央。这座塔太大。若一点点搜索新的出路,怕是二层的天书残卷也被人拿去了。 天书残卷对邱云燑等人的吸引力就譬如视财如命之人遇见宝藏,即便不要命也得拼一拼,他们迟疑片刻便先后的走了进去。 天书残卷不在楼氏和梅氏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只要选择一条相对安全的路,楼明月看向梅亭竹,“怎么走?” “是祸躲不过,按地图上走吧。”梅亭竹道。 如果真是圣上下手,所有地方都不安全。 “今天伏击我们的人,除了一个化境高手。其他人武功都不太高,看起来也没有多少作战经验。”梅亭竹轻声道,“这一点很奇怪,所以咱们还是按照原路线,见招拆招吧。” 皇上要动手,应该有数不尽的高手卖命吧?且绝对是死战到底,怎可能半路撤退?她们几个初出茅庐的人恐怕活不到现在。 “难说,我们几个家族在控鹤军的势力虽大不如从前,但几乎每一支都有人。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多少能收到些消息。圣上许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避开控鹤军?”楼明月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你的选择可行,咱们不能先慌了。” 梅亭君亦同意,只是提醒了一句,“你方才一语道破邱云燑背景。这可是涉及《密谱》,我私以为还是要收敛些为好。” 当着众人的面被说教,楼明月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连我们这些小辈都知晓当今圣上想卸磨杀驴,藏头缩尾他就能看得顺眼了?你们或许需要寻思退路,但我们楼氏香火早断了。” 楼氏总是生丫头,早在上一代便已无男丁,这一代寥寥三个男丁还是女儿招婿所得,且有一个前年夭折。所以相对来说,楼氏的氏族观念没有那么重。 安久暂时不打算擅自行动,她虽然有强大的精神力,但是在体力和内力上都差了一大截,独行风险太大。 一众人决定入塔内,安久自是随行。 里面依旧是窄窄的甬道,与外面一道没有任何区别,看起来没有可以伏击的地方。 转了一个弯,便看见了那个光束,邱云燑等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感觉到有人过来才有所反应。 “呀!”楼小舞要窜过去,却被楼明月一把捉住,她哇哇叫,“二姐你看,里面这堵墙也坏了,还是个更大的洞呢!” 原来里面这堵墙在与外壁漏洞平衡的地方竟也有一个洞,墙壁被破坏的更严重,投过来的光线更多。 “我刚才透过洞看了一眼,里面第三层墙壁也被破坏,真不知是什么威力!”邱云燑叹道。 “是不是弓箭!”梅亭瑗突然想起来在栈道上那个化境高手射出的一支箭。 传说也有能够一拳、一掌穿透几堵墙,但毕竟只是传说,造成这种集中而穿透力极强的破坏力,最有可能是武器。 “你觉得呢?”梅亭瑗向安久求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安久身上。 “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安久反问。 “……”梅亭瑗被噎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当然是多加防范!” “你防范得了?”安久无情拆穿,“所以你应该做的是——祈祷别遇上这人。” 若遭遇这种高手,他们大约只能象征性的挣扎一下。安久之前在栈道上与那化境高手对峙,有一定程度靠的是运气,若不是那人太过自负不把山风放在眼里,仅凭她的能力很难全身而退。 “小娘子很有性子啊!若样貌好些,不如改日约个时间……”有个独行者嬉笑道。 楼明月杀意猛然袭去。 那人不防,被这股巨大的精神力突然一压,双腿一软,径直扑倒在地上。 待楼明月杀意弥散,众人才能喘息。 邱云燑低呼,“八阶!” “可一不可再,若有再有第三次,仔细脑袋!”楼明月冷冷道。 进入控鹤军之后就注定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许多暗影私下结成伴侣,这在控鹤军中是被默许的,控鹤军中的人每天活在刀口上,使得他们对其他方面很随性,不会无聊到拿这些去说长道短。 她们这些家族的女儿不似普通大家闺秀那么含蓄金贵,但尊严也不能任由人调侃践踏! 而安久对任何语言上的攻击都无动于衷。 “我二姐帮了你哟!”楼小舞挣脱楼明月的手,挨近安久。 “走。”楼明月道。 一人扶起那个在楼明月精神力攻击下神情恍惚的人,“我这弟弟只是油嘴滑舌了点,并无恶意,我待他致歉,还请诸位原谅。” 楼明月微微颌首,等着他们先走。 这群人明白她的意思,便陆陆续续转身前行。在这个年纪能达到八阶的人屈指可数,楼明月的实力在这批试炼的人中恐怕是最强了,强者为尊,这是他们这类人中不成文的规定。 在狭窄的甬道中转了几个弯,发现果然每一面墙上有有对应的洞,且越往里面越大,到第十一面墙之时竟然有三尺崩塌,人能直接穿过去。 到达最中间时,光线最明亮,众人终于看见这是怎样惨烈的一仗—— 那些人像是被什么炸裂,墙上被鲜血喷溅的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残碎的肉和内脏挂了满墙,断肢残骸掉落满地都是,分不清有几个人。 眼前的一幕,让人一时间难以做出反应。 一片死寂,只有鲜血从石壁上慢慢汇聚、滑落,把光线染成绯红一片。 安久弯腰捡起脚边一块碎布,迎着灯光看见半个被血浸染发黑的“崔”字。 “崔氏……”连楼明月声音中都有些颤抖。 安久丢下碎布,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间椭圆形的屋子,最长直径约莫七丈,百余烛台围拢最中央一个石砌的佛龛,中间的石台上搁着一只被血浸染的透明匣子,在暖光下散发妖冶的光芒。 天书残卷不翼而飞,匣子竟然还在。 按照那个控鹤军头领的说法,天书残卷可以增强内力,匣子可以提纯精神力,没道理只拿残卷不拿匣子。 “天书残卷究竟是什么东西?”安久问楼明月。 楼明月稳住心神,吐出一口气,“据说是一位佛家高人在洞中枯坐四十年参悟的心经,经常阅读参悟有益于灵窍、经络,能助练武之人轻松跨越瓶颈,世上存有四十九份残卷,控鹤军这些年搜罗到三十几卷,拿出十二卷来引人抢夺也不算奇怪。” “那这匣子呢?为何别人看不上眼?”安久琢磨着,难道是精神力不重要? 楼明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梅亭竹接着道,“此物比残卷还要难得!武功达到九阶而精神力还停留在三四阶的人比比皆是,便足见精神力多难修炼。精神力若是跟不上,顶高也只能练到九阶,一辈子只能做个武夫,根本没有臻入化境的可能!” 武功可以通过刻苦练习,而精神力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努力未必有用。 “很奇怪。”梅亭竹蹙眉。 如果说是圣上对四大家族后裔下手,何必要拿走天书残卷? 楼小舞突然哽咽,“二姐,崔易尘也死了吗?” 楼明月沉默两息,正要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屋内骤然亮如白昼。 邱云燑惊呼一声,“快跑!”(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生死瞬息 楼明月顺手揽住楼小舞,点足往门边冲。 安久抬头飞快的瞥了一眼光源处,巨芒背后隐隐能看见是一个攀在顶壁岩石上的黑衣人。 所有人都往出口冲,安久却攀上墙壁,敏捷的朝那放箭者去。 两个独行者被光芒扫到,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见血雾喷洒,满眼都是朦胧的红,腥气更浓。 这个威力堪比枪炮,安久盯着那黑衣人手中的弩机,杀气陡然迸发!顶壁上的黑衣人突然遭受巨大威压,定在原处无法行动。 轰! 一声巨响,石壁倒塌,没有及时避开光芒的人瞬间化作血污。 梅亭瑗受到波及,跌倒在血泊之中,她挣扎了几下,感觉头上落了一块热热的东西,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下来。 入眼竟然是一块残肉。 她愣了一下,惊恐的丢掉,“啊——” “哥,哥!”梅亭瑗慌乱的哭喊。 入口处有一批黑衣人杀了进来,把一行人堵住。楼明月武功高强,尚且能够抵挡一阵子,但是这批黑衣人显然也不弱,三个人竟能和她一个八阶武师势均力敌。 甬道口太窄,容不得人许多人共同迎敌,楼明月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边战边退。 那些黑衣人好像只想把他们堵在里面,竟然不跟着杀进来。 楼明月想到那支箭簇的威力,分明是化境者!绝对不能呆在这里,否则就会像崔氏一样全部变成一滩血肉。 “小舞跟着我身后!”楼明月一咬牙,持剑又杀了出去。 楼小舞此时早已敛了伤怀,紧紧跟在楼明月身后,不时放暗器帮助她解决一些偷袭。 跟在最后面的邱云燑注意到顶壁上,安久逼近那黑衣人三尺之内,一把如寒冰的短匕瞬间把对方操作弩机的手臂连筋带骨的斩断。因必须要有一手巴着岩壁。她迅速用嘴叼住匕首,屈指按动弩机,噗嗤一声弩箭从那黑衣人的咽喉整个穿过,钉在了背后岩壁上。 尸体掉落,安久脚下用力,整个人扑向前,抓住尸体当做肉垫。 一声巨响,一尸一人摔落在地面血泊中,血水四溅。 她毫无停顿的起身捡起敌人的弩机,反手朝顶壁的一个角落出放出一箭。巨芒大作,鲜血与石块轰隆隆哗啦啦的一齐落下。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就发生在瞬息之间,邱云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被激起的鲜血溅了满身。 他看着安久站在血泊里,口中还吊着滴血的匕首,垂头在摆弄手里弩机,顿时打了个冷颤。 安久看罢弩机,取下匕首。弯身将血渍在脚边的尸体身上擦拭干净之后入鞘。 邱云燑见她要走过来,连忙转过头,凑到前面去帮楼明月杀敌。 毒剑一出,堵在门口的黑衣人但凡被沾上皮肉便浑身开始冒黑烟。 待余数不多的两名黑衣人逃离。楼明月狠狠瞪了他一眼。 “哥!哥!”梅亭瑗冲到倒塌的墙边一边哭一边急急搬动碎石。 梅亭竹眼睛血红,哑声问,“他……埋到这里了?” 梅亭瑗不答话,只是疯狂的扒石头。 梅亭竹沉默。眼见暂时安全,便将长剑入鞘,跟着蹲下来搬碎石。 姐妹俩搬了一会儿。梅亭瑗哭道,“他在我后面,眼看那箭逼近,他便使尽全力推了我一把。” 梅亭竹不答话,只是埋头默默搬石头。 梅亭瑗泪眼朦胧,手里却不停。梅亭春亦上前帮忙搬石头。 安久站在不远处,原本被这等血腥场面刺激几乎燃烧起来的血液,竟然慢慢平静,内心深处竟然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楚。 楼明月转眼,发现自家也少了一个人,而以邱云燑为首的独行者因是走在最前面,所以损失最为惨重,原来的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五个。 只是瞬息之间啊!七条人命就没了,恍如梦一般。 楼明月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从栈道上跌落的妹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无法缓解心中的悲痛。 她毕竟有八阶的精神力,,比寻常要更加坚毅,略略调整了一下,轻声道,“碎石太多了……这里不能久留。” 梅亭竹顿住动作,理智告诉她要站起来、要离开,可是看着满脸泪痕、血人一样的梅亭瑗,脚下像生根了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梅亭君是她们一母同胞的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梅亭竹有时候很厌恶他的虚伪,但作为哥哥,他很称职。 “他若不是身上受伤,若不是为了我……”梅亭瑗抽噎。 梅亭竹紧紧咬着后牙忍住泪水。 梅亭君是梅氏的下一任家主,只要他通过试炼,梅氏就可以向圣上请求让他返家掌管梅氏,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邱云燑一行人开始更加相信梅亭竹之前说过的话——控鹤军在猎杀私自组队的独行者。 所以他们都开始犹豫起来,是否要一个人行动,若是一个人,究竟继续前行,还是退回去保命要紧。 “大家能保住性命不易。”邱云燑趟这血水上前,“令兄牺牲性命保护你,你应当好好珍惜自己的命才对。” 梅亭瑗停住动作,仰头看着邱云燑,恍惚点头道,“对,我应该惜命。” “两位娘子,快走吧。”邱云燑道。 梅亭竹扶起梅亭瑗,冷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邱云燑道,“莫紧张,只是用了点药,一盏茶便会散。” “多谢。”梅亭竹回望一眼石堆,扶着梅亭瑗跟随他们离开。 楼明月道,“看样子,这些人是早有埋伏,倘若再往前行恐怕一样会遭袭,塔内空间狭窄,倘若再遇袭,逃生的机会更小。” 楼小舞不再问崔易尘的生死。毫无防备的遭遇这等袭击,哪有活路? 死了也好,他和姐姐生不能在一起,死便可以作伴了。 “怎么走?”邱云燑看向安久,他目睹那一幕,心里便不知不觉的信任她。 他在想,包裹在这一袭玄衣下身材修长的少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楼明月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 “刚才她瞬杀了一个化境高手。”邱云燑说起来还有些不可置信。 安久扬起手里的弩机,“这人不是化境,只是用了这种弩机。” 楼小舞动了一下,轻声道。“我可以看看吗?” 安久微微迟疑,想到这个东西与楼小舞手中那种发射照明箭的弩机异曲同工,便将东西送了过来。 她仔细看了几眼便还给安久,“这东西还有用,我暂时不能拆开看,若是咱们都还活着,你把它保存下来吧。” 安久接回弩机,多看了楼小舞一眼。在此之前,安久瞧着楼小舞活泼天真的样子。还以为她应该和梅久差不多,完全不会想到这个女孩能够如此冷静应对如此惨烈的战况。 楼明月看出有人生疑,便解释了一句,“小舞经历过许多磨难。她的精神力比我只强不弱。” 安久有点不怎么开心,为什么同样是经历磨难,人家能够保持的天真烂漫,而自己竟然变成精神病患者。 她没有想过。任何人遭受超负荷的精神打击之后即便能够自我治愈,最终也不可能和寻常人一样,楼小舞的纯真也许不过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罢了。与梅久有根本上的区别。 虽然安久解释方才并非瞬杀化境高手,但楼明月觉得能够迅速作出正确反映的人,心定然冷静至极,不妨听听她的意见,“十四娘,你觉得我们应该继续前行还是返回?” 安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接到任务之后能够很迅速的分析利弊,但是无论怎么分析,都是前行一条路,除非上面下达撤退命令,而接到撤退命令之后,她亦能够快速选择最佳撤退路线。 也就是说,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对于她来说是一样的,都有风险,也都有生机。 “在这里,任何地方都有风险和生机。”安久如实道。 “祸兮福所倚。”邱云燑喃喃道,“福祸相依,唉!” 选择出去,看起来安全,但实际谁也说不准。 “你说吧,我们听你的!”邱云燑道。 梅亭竹觉得自己现在心不够静,做出的决定未必正确,便也将目光放在了安久身上。 安久不怕被人看,但被这么多人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有些不太适应。 在她身上,真的出现“希望”两个字了吗? 早半个时辰,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前行,但是现在只要想到梅亭瑗刚才搬石头的模样,她便说不出话来。 但是想想,她一个以杀人为生的人,从来没有看重过任何一条人命,如今却有人想把性命寄存在她手上,不是很可笑吗? “你们随便,无论如何,我不会保证你们任何一个人能活着。”安久说罢,转身朝通往二阶的石阶走去。 邱云燑心中飞快计较一番,第一个跟上她。 后面的独行者陆陆续续跟随,楼明月和梅亭竹相视一眼,还是领着两家人随后而行。 安久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人,有些烦躁。 楼明月走在最后,感觉楼小舞情绪低落,便轻声道,“生死有命,别多想了,也许没几个时辰咱们便能和他们在地下相见。你若真想成全他们,便努力活着吧。”(未完待续……) PS:我擦,木有网络,用手机做热点花了四十分钟才弄上来!主要为了说一句——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六十二章 你做诱饵 崔易尘与楼小舞同胞姐姐两情相悦,可是崔氏看中楼小舞的才华,最后决意替崔易尘求娶楼小舞,楼氏出于各个方面的考虑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很寻常的家族联姻棒打鸳鸯戏码,但是那两个人如今已然双双归去。 楼小舞满眼雾气,直直盯着前方,她怕一眨眼就会流下泪水。 佛塔二层一片空旷,四周墙壁上的浮雕上被血淋遍,却没有看见尸体。最中央的佛龛中空空如也,无匣子亦无天书残卷。 安久直接往三楼去,其余人快步跟上去。 三层一排排书架翻到,残经古卷散落一地,与尸体鲜血混作一堆。 邱云燑略看了一下,叹道,“控鹤军与佛家有仇吧。” 佛教现在虽然没落,但是在民间还有许多信徒,且神神鬼鬼的事情总是说不太清楚,控鹤军把训练地点安排在这里,以佛家心经引人争斗,用杀戮和鲜血浸染古刹,岂不是很缺德? “这么多经卷,哪个是天书残卷!”一名独行者踢了踢脚旁的经卷。 楼小舞向四角射了四支照明用的弩箭,整层突然亮了几分,屋内的情形更加清晰。 “你们回去。”安久忽然道。 “嗯?”楼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久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回去。” “为何?”楼明月慢慢放出精神力去感知四周,待察觉周围的情形,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层不知在何处隐藏着不下于三十个人! 安久摸出匕首,戒备着后退。 众人亦摆出戒备姿态,背对背围成一个圈,慢慢退下三楼。 “怎么办?”邱云燑出了一身虚汗。 楼明月亦补充了一句,“梅十四,你来拿个主意吧。” 事到临头。安久只能将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二层没有出口,三层至少有四个出口,现在要么选择从三层突围,要么从一层返回。” 没有人问安久时候发现三楼有出口,那么多埋伏,他们若是突围,绝对是九死一生。 “从一层出去,说不定早有人埋伏在出口。”梅亭春道。 这是显然是一出瓮中捉鳖,但没有人责怪梅亭竹当初的选择。了解“内情”的人心里有数,他们入了寺内便已经是入了瓮,塔内塔外都一样,而不了解内情的独行者则是自己选择入塔。 “你怎么选?”楼明月问安久。 “杀出去。”安久的行事风格便是如此,面临死局,她死也定要砍上二三十个才不觉冤枉。 安久抬起匕首指了指三层,示意从那里冲出去。 众人愣住,楼明月道,“为何?” “我说的是自己。你们随意。”安久说完,贴着满是血液的墙壁不再出声。 她手里有从敌人手里夺来的那种威力巨大的弩机,众人觉得有那个东西在,心里要踏实许多。于是再三犹豫,还是纷纷做好了冲上三层的准备。 这群人眼睛瞎了吧! 安久蹙了一下眉,敛住心神去仔细感受三层上面那些人的藏身方位,心中默默算计从哪里更容易突破。 三层上的书架倒塌之后。整个空间一目了然,并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地方,而且刚刚那些人若都是在里面。早就袭上来了!所以准备伏击的那些人应该全部都在塔外。 从人数的分布状况,安久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目标共三十个人,不规则分散在四个入口处,而四个入口分别位于四个方向,间距很远。 楼明月想用内力传音给安久,可略略试了一下,才发现她被自身精神力守得固若金汤,丝毫内力都别想灌输进入她的意识。 安久不知道楼明月的意图,但是感觉到她在叫自己,便旋首看了她一眼。 楼明月立即比划手势,意思是:让安久把弩机交给她,她从北墙引开敌人的注意力,其余人则从那边突围逃出塔。 “不行!”楼小舞反对,并盯着安久,“这里就数你武功最高。” 安久不想与她争论,干脆利索的点头同意。 其实做诱饵并不一定就最危险,那些伏击者很快便会发现其他人从南边逃走,只要她能够撑过最开始猛烈的攻击,之后相对来说便会很轻松,正好也能与这群累赘分开。 楼小舞之所以崇拜强者,就是因为关键时刻他们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但是安久答应的这样痛快,她心里反倒是有些愧疚了。 “这是索弩。”楼小舞从手臂上解开一个弩机,给安久绑上,待固定之后,按动一下悬刀。 咔咔两声,从弩机中射出一支弩箭,箭尾带着绳索深深嵌入岩壁之中。 楼小舞伸手扯了扯绳索,安久发现这看似很细弱的绳子竟然有弹性,且十分坚韧。 再按动悬刀,那绳索直接与弩机断开。 “这索弩是我最近才做成,很多缺陷,譬如箭矢无法收回,而弩机中只有四支箭。”楼小舞道,“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应是不用我教你它用来做什么的吧!” 武器的功能已经展示过来,具体用来做什么还是应由使用者决定。 “嗯。”安久道。 耐心静候片刻。 梅亭竹见安久起身,忽然出声喊住她,“十四!” 安久顿足,梅亭竹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最后却只讪讪道,“小心点。” “屁话。”安久道。 她在最前面,一群人一起跑上三层,安久一个人快速闪身到北,择了一个出口,翻身出去。 一声巨响,滚滚尘灰炸起,与此同时,众人开始从南边突围。 南边埋伏了八个人,而他们有十来个人,并且楼明月一人便可敌两三个,邱云燑趁机给梅亭瑗施了解药,她被逼在刀口上,一时间梅亭君之死的所有恨意全部上来,挥剑加入战局,大有一股不杀尽敌人便绝不罢休。 一行人以压倒性的实力轻轻松松脱身。 反观安久这边,简直是险象环生。 八个黑衣人包围住她,东西两侧的人正在赶来,弩箭扬起的灰尘使原本就黑暗的夜,可视度更低。 安久用匕首将衣角的梅花割掉,抬手射出索弩。(未完待续……) PS:我去,困死了。明天再继续 假条 袖纸今天身体不舒服,躺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稍微好了一点,爬起来打字,但是熬到现在半夜两点多也没打出一章文来,实在撑不住了,没有及时更新和请假,实在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跟我走 第六十三章 弩箭没入岩壁,安久足下一点,整个人从塔上落下。 十余个黑衣人紧紧追上。 外面不知何时已是大雪飞扬,密密压压的雪片与灰尘、碎石混杂,数十支箭紧逼安久。 那种带光的强弩似乎只有碰撞到物体才会爆发出巨大威力,安久扬手,冲着面前两丈远的石块射出一支弩。 一瞬间,光芒大盛,周围的箭矢和后面追击的黑衣人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扫开,安久跌落在雪地里,翻身避开上空落下的碎石。 粉尘和着雪纷纷扬扬,夜色里两丈之外看不见人影,但是对于武师来说,完全可以凭着精神力去感知对方的所在。 但是不巧,安久的优势便是巨强的精神力,那些五六阶的精神力直接撞上,后果便是导致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有些阶数低的武者直接从空中坠落。 安久脚一落地,松开索箭,迅速向东边奔去。她亦遭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此时胸腔发麻,口中已能尝到腥甜味。 呜—— 有人吹响信号。 守在东边的伏击者立即对安久进行追击。 “站住。” 冷凝的声音,很是熟悉。 安久突地顿住脚步,防备面前不远处的黑衣男人,目光落在他衣角的白鹤上,“控鹤军。” 她想起这个声音了!是控鹤军中负责这次试炼的长官,之前在树林里说规则的那个。 起初安久总觉得看着他,哪里有些奇怪,仔细一瞧,才发觉落雪到了他周围竟然静止不动! 她知道那是因为内力精纯而强大之故,但能够意识到他武功绝高。 “你和那些偷袭者是一伙?”安久问。 “有潜伏在寺内的控鹤军被杀,我亲自前来查看。”那个人看向她少了一块的衣角,“你是梅十四?” 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奇怪。但如何一眼辨别出她来?安久尚未来得及多想,便感觉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过来。”那人道。 “我不信你。”安久横起匕首,“除非你挡住他们。” “倒是有趣的紧。”那人身形一晃,与安久擦身而过,挥剑直直迎上追过来的五名黑衣人。 安久见他手起剑落,杀五六阶的武师如切菜,便知道这人差不多就是传说中的化境。 有人半路杀出来帮忙实在再好不过了,不过安久亦不会选择与其同行,眼下的情况太复杂了,谁知道这个控鹤军长官究竟是哪一拨的人? 信别人不如信自己。是安久的人生信条。 她顺着佛塔直奔向南,准备暂退。 倘若在以前,目标定下之后安久绝对不会轻易改动,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无需不惜一切的执行命令,危机关头,她现在也有权利自己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居然突然改变主意。 雪地里,控鹤军长官轻松解决了五个人之后。一回头发现安久消失,他用精神力探查,竟然没有发现她的气息! 以他的精神力,连刚刚死去的人都能探查到。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的精神力超过他。 “指挥使。”从南北会合而来的控鹤军齐齐冲此人行礼。 梅氏、楼氏等人很快跟着从南面赶过来。 “情况如何?”控鹤军长官问道。 有人禀报道,“之前在寺中隐伏的人有九成以上被杀,佛塔内现在已然血流成河。因消息网被打断,现在暂时无法确定试炼者还有多少幸存。” “对方实力如何?”指挥使问。 “目前估算敌方约莫有百余人,半数以上都只是四阶武师。达到六阶的人亦不多。”那人继续道,“不过,对方有一名化境高手,并有一种威力强悍堪比化境的劲弩。” “集体出动搜寻试炼幸存者,将他们安全带回附近分舵。”指挥使说完,微微侧脸,向梅氏等人确认,“梅十四擅弓道?” 冷肃威严的声音令人发颤,再加上似有若无的威压,竟是只有楼明月没有被吓蒙,“是。” “好极。”指挥使道,“你们随着控鹤军一起寻找其余试炼者,而后一同撤退。” “是!”众人拱手道。 指挥使身影微动,消失在雪幕之中。 楼明月他们终于松了口气,至少现在能够证明暗杀之事不是控鹤军所为,他们也稍稍心安。 那边,安久原是想向外逃,但是想到控鹤军的介入,现在塔内恐怕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番思量,安久决定折返进入塔内。 她提起所有的内力,尽可能轻身行走,独自迅速潜上了三层。 北边被强弩震破出一个大洞,风雪扫进来,呼呼作响。 安久用精神力感受一下,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她查看了一下地面上的经卷,然后直接攀上四层。 第四层像是一间佛堂,一尊佛像坐北朝南,东西两面点着四排蜡烛,整个屋内一片亮堂,而佛像下面的供桌空着,桌面的灰尘上有一块方形,安久揣测,这里之前可能摆着天书残卷。 既然东西已经不在,也没有必要久留。 安久一脚踏上阶梯,突然察觉屋内灯影微不可查的一晃。 她感觉到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匕首轻轻出鞘。 “跟我走。”身后那人开口。 是控鹤军长官!安久回身,戒备的盯着他。 “我是控鹤军神武都指挥使。”那人为了消除安久的疑虑自报家门,“你与神秘组织中一个化境弓道高手交过手,并且没有落下风,控鹤军需要你的能力。” 控鹤军中分为羽林、神武、神策、危月四支,神武都指挥使则是神武一支的最高统帅,平时简称“指挥使”。 指挥使亮出一块花纹繁复的令牌。 “我信。”安久看了一眼,冷淡道,“但没兴趣。” 指挥使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进控鹤军这么久,还没有谁看着令牌胆敢不接命令! 安久感觉到他的恼怒,于是道,“首先,我现在还没有入控鹤军,其次,没有任何好处我凭什么为你卖命。” 指挥使严肃的声音里,听起来竟然莫名有种令人玩味的意思,“你精神力精纯,但是内力太弱,倘若你答应,我立即令一名八阶以上高手把全部内力渡给你,即使有所损耗,传到你体内至少也会有七阶。”指挥使道。 多么大的诱惑!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未完待续……) PS:终于熬过了疼痛期,诸位久等了,抱歉。 第六十四章 惊天一箭(1) 想达到八阶的实力,需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又需要付诸多少青春年华? 安久只掠夺过一种东西,那就是生命!并非是为了得到,而是为了毁灭。 安久不太懂得武功,但是总觉得拿别人内力这种东西,就像拿了别人的器官装在自己身上,不一定会合适,万一出现排斥恐怕就会致命。 安久从来不信“幸运”,因为这两个字从未出现过在她身上。 “我听说控鹤军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安久冷笑一声,“竟然需要征调一个没有内力的人?请恕我不想做人肉靶子。” “天书残卷。”指挥使道,“我可以做主把控鹤军中剩下的残卷全部都给你。” “与虎谋皮。”安久不为所动。 “我喜欢你这个说法。”指挥使眨眼之间欺身上前,一把抓住安久袭来的匕首,真气护在掌中,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匕竟未曾伤着他分毫。 他逼近道,“不过这可由不得你!” “那就试试!”安久杀意集中。她发现,自从进入佛寺,尚未遇见比她精神力更高的人,眼下对峙,大约也只能依靠这个了! 果然,安久发现指挥使的动作微滞,抬腿猛的踹上他下体。 指挥使目光陡然凌厉,他不敢低估安久的实力,所以纵然浑身真气罩体,他还是侧身避过。 她察觉手上一松,立即抽出匕首,逼近他的咽喉。 指挥使只觉得脖颈上一凉,他引以为傲的真气护体竟然被这把匕首生生切开口子,锋利的刀刃将颈部皮肤划破一个浅浅的伤痕,血珠渗出来,沾湿周围的玄布。 “梅十四,我没有耐心跟你耗。”指挥使肃声道。“你最好自己跟我走!” 他一番威压带威胁,却见安久丝毫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这才真的动气,“敬酒不吃!” 灌注精纯内力的一掌,似龙吟虎啸一般咆哮,手掌尚未触及,内力便已经将周围墙壁震裂,碎石轰隆隆的砸落下来。 安久用最快的速度闪身,却还是被扫到,之前被强弩震伤的脏腑此时撕裂似的疼。 滚滚碎石尘烟里。安久冲上了五层。 五层的墙上绘着壁画,中央的佛龛里放着几颗舍利子,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安久手里的强弩只有唯一一支箭了,她犹豫要不要拿来对付这个指挥使。这人虽然紧紧相逼,但没有杀意,倘若拿强弩对付他,能杀死倒也罢了,若杀不死,她便是与控鹤军作对。 得罪一个杀手部队。怎么看都是自寻死路。 尘烟里,显出一个黑影,安久尚未决定,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但好在她只是射出从智长老那里拿来的弩箭。 三支劲力十足的箭却在指挥使扬手间被震成粉尘,那粉尘还保持着箭矢的形状急速前进,直到撞上指挥使的护体真气才瞬间停顿,而后纷纷散落。 指挥使手中甩出绳索缠住安久的腰。腕上劲力一施,将她整个人拖拽过来。 安久又岂是一个任人摆布的角色,她顺着这拖拽力。手上的劲弩和匕首齐施,直逼他的要害。 指挥使一手握着绳子,只能用一只手对付箭矢和匕首且不能手误杀死安久,无法动用四成以上内力。 这指挥使也是个硬气之人,硬是徒手拨开箭矢,身子一偏,硬生生挨了安久手里的匕首。 好在有真气护体,匕首力道被阻挡一半,只有一半没入肩头。 安久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留手,她当下猛的发力,把整个匕首都按进了指挥使的体内! 安久觉得后颈一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嘶——”指挥使倒吸了一口冷气,用力拔出匕首,掏出金疮药,整瓶倒了上去。 他把安久扔在地上,拿着匕首端详了一会儿,低声骂了一句,“死丫头!” 安久的精神力太强,他怕她过一会儿就醒过来,便用迷药沾在帕子上准备放在她的鼻下。 指挥使蹲下来揭开安久的面罩,露出一片瓷白的肌肤。他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将她整个面罩揭开。 一张清丽的容颜露出来。她昏迷的时候黛眉轻蹙,显得颇为柔弱。 人都说面由心生,指挥使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凶悍的姑娘竟然生成这个纤弱的模样。 “梅十四。”他低喃一声,把帕子搁在她鼻下,重新把面罩放下。 “指挥使。”一个黑影落在入口的阶梯处拱手道,“试炼者只剩下二十多人了,其中李氏和崔氏全军覆没,另外,神武军和敌方在栈道上对峙,那个化境弓道高手在把咱们的人当活靶子练习。对面崖上有十个九阶武师守着,我们无法接近那射箭之人。” 指挥使就是去年刚刚突破九阶,现在还只是化境三品,就算是是亲自上阵也难杀到那化境弓箭手跟前。 “我立刻过去。”指挥使携起安久,“走。” “是!” 两人先后出塔。 大雪在风里密压压的落,指挥使携着安久直奔栈道,兔起鹘落,眨眼间便已经穿过松林,穿过山门。 跟在后面的黑衣人感觉有些吃力。 控鹤军中神武一支人才凋零,都指挥使又在去年神秘死亡,整个神武军中都不曾找到一个合适的接手人,当时四名神武令中竟然有一人突破成为化境高手,便被破格提升。 控鹤军中的四支军队中各有四名“令”,神武军中称神武令,神策军中称神策令,羽林军中称为羽林令,危月军中则称为危月令…… 所谓神武令,实际上是一个传递重要消息的使者,他们隶属于神武军,却直接受皇帝管辖,负责传递各种“密令”,所以他们并不能完全算是神武军中的人。 这位神武令是控鹤院收揽培养的孤儿,各大家族觉得他是皇帝的心腹,便擅自把控兵权。真正听他令的人极少,以至于就连试炼这等小事都需要他亲自前来督促。 这一回圆满完成倒也罢了,倘若在此处折损过大,他以后的管理会更加困难。 其中条条道道复杂至极,所以设计这次暗袭之人的身份亦扑朔迷离。 还是在那条断裂的栈道附近,风雪更急,令人睁不开眼睛,透过密密压压的雪幕隐约能看见两方人马正堵在栈道上厮杀,地上积雪被血融成猩红的“泥浆”,鲜血飞溅。被风吹过来的飘雪之中点点殷红,而对面不时有裹着蓝光的箭矢射过来。 指挥使把安久放下,取出她鼻下的帕子,为她解开迷药。 在冷冽的寒风里,药效更快。 安久睁眼,发现自己的双腕正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怎么样?”指挥使沉声问。 安久手腕一旋,指端一根银针直插他的手腕,指挥使松开手,反手再次捉住她。一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几招。 最终安久还是在内力太低上吃了亏,被对方制住。 “你看,眨眼就是一条人命。”指挥使道。 安久无动于衷。就算是一眨眼世界毁灭又能怎样? 指挥使道,“事情紧急,绑你过来实属无奈,只要你助我这一回。我答应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 安久沉默须臾,看了对面一眼,缓缓开口。“为什么让我帮忙?这里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我高。” 指挥使心中微顿,发现安久似乎是吃软不吃硬,越是逼她,她便越逆反,于是便放缓语气,“弓箭本就不是神武军的强项,风雪甚急,我们的弓箭根本无法瞄准。有消息说你能够在此种情形下射中。” 先不说能不能瞄准,普通的弓箭强度不行,射出去不到一半就被山风卸去大部分劲力,就算能够触到敌人,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安久所用的弓箭是出自智长老之手,劲力非一半弓箭能比,再加上安久精准的计算,准头可达九成,可是尽管如此,也不能奈何那名化境高手。 “就算我箭准,可我无内力。”安久道。 “暂时用我的内力。”指挥使道,“我将内力注入你体内。” 安久心中计较利弊,她原本以为形势不至于这样严峻,但眼下看来分明是控鹤军落了下风,而究其原因就是对面那个化境弓箭手,帮助指挥使,能不能落下人情难说,但是如果控鹤军在这里全军覆没,她也甭想全身而退。再则,她对惊弦十分感兴趣,能够提前感受一下内力灌注于箭的感觉,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 “我尽力。”经过短暂的思考,安久应承下来。 指挥使暗暗松了口气,刚刚在塔内交手,这个女孩与他的实力简直是天差地别,而她竟然敢反抗,宁死不愿答应帮他,现在竟然轻易便答应了。 原来是他没有使对方法。 指挥使松开手,心中还在戒备她逃跑。 安久解开身后的弓箭,冲他道,“先试试吧。” “好。”指挥使抬手放在她的右肩后。 她感觉到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身体,通体舒畅,然而随着这股热力越来越多,渐渐觉得血脉经络要爆裂一般。 指挥使道,“你的精神力至少能容得下化境二品的内力,但是身体经络未经锻炼,或许会造成经脉爆裂,你一旦觉得难受便告诉我一声。” 安久嘲讽的哼了一声。刚才这人还诱惑她,说让一个八阶高手把内力全部渡给她,倘若真的贪了便宜,现在是不是已经脉爆裂而亡? 指挥使意会她的意思,自若的解释,“交易是你情我愿的事,方才若真的答应,我必会履行承诺,但这是你的选择,出了事也与我无干系。” 得有多么不要脸才能如此严肃的欲盖弥彰!安久腹诽一句。 感觉内力充盈经络,再下去可能就会出问题,安久立即集中精神,上箭开弓,尝试用精神力把体内的内力全部都逼至夹着箭的手指上。 安久调整呼吸,整个人似乎要融入夤夜漫天的大雪里。(未完待续……) PS:这两天病了,前晚上熬夜到两点,爹妈发飙,管的特别严,不让玩电脑,好说歹说终于同意了,但要求袖纸要调整作息时间,以后尽量白天打字,晚上八点睡觉……八点……对于我来说还是白天好么……也不说啥了,总是断更是我不对,下面两天多打一点吧。 第六十五章 惊天一箭(2) 第六十五章 精神力是催动内力的关键,所以即便安久从未控制过这么强的内力,也未曾遇到太大的阻碍,只是当那股内力不断拓宽经脉时,身体里便如被万蚁噬咬一般。 时间不断流逝,护着他们的控鹤军心里渐渐有些焦躁。 指挥使忽然突然发现安久指端突然冒出一抹红光,转瞬之间,这点红光如同灵蛇一般缠绕上箭矢。 指挥使刚刚臻至化境,因为精神力尚未突破,他还无法实化自己的内力。他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内力的实体,竟然是通过别人转化。 安久不知这一箭的威力和射速,因此无法估算,她便以对面那个化境弓箭手的箭速作为标准推算。 嗖! 裹着红芒的箭矢宛若游龙,轻吟着朝对面飞去。 这一箭完全没有对手箭矢那般排山倒海的气势,轻轻的,仿佛只是初次试探一般。 方位稍微有点偏,箭矢触到对面的岩石,红光陡然消失。 “何故?”指挥使低声问道。 大家同样是化境,威力差距不至于这么大吧!指挥使心里略有些不满。 “很明显,你的内力不如对方。”不是脸皮厚么?安久偏要打他脸。 “胡扯,你认真点!”指挥使愠怒道。 安久也很奇怪,之前看过的智长老和对面那个化境弓道者,一箭射出去威力都极大,而她的箭竟然悄无声息! 她在暗自揣测出两种可能,一是因为首次运用内力发箭失败了,二是她能够聚力集中。 安久张开弓,经过短时间的估算,调整了一下刚才的位置,紧接着又放了一箭。 为了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箭究竟是怎么了。安久这次刻意把内力集中于整个拳头而不是箭簇上那一点。 对面立于古松的上的黑衣人眼见这红色的闪电逼近,当下张弓直直射出一箭。 两支箭簇在崖间相撞,轰然一声炸出一团耀白的光芒,将整个山崖照得一片苍白。 所有人动作都是一顿,朝这那团白光看去。 只见一道红光如虹贯日,从一团光中窜了出去,呼啸生风。 古松上的黑衣人连忙跃身上了崖顶,下面的箭矢嘭的击中古松左侧的崖壁,碎裂的山石擦着岩壁哗啦啦落下。 安久心头微喜,因为她确定了自己之前的一箭之所以没有动静。是因为劲力极为集中的缘故,这证明,她距离“惊弦”所差的仅仅是内力而已! “崖上有埋伏!”有人轻呼一声。 安久仰头,看见对面山崖上不知何时多了八个持弓箭的人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八支灌注了内力的箭矢齐发,穿过尚未消散殆尽的光线穿过。 安久再次用扩散内力的方法射出一箭迎上去。 以一对八显得势弱,箭矢爆裂时产生劲力把几箭矢推离原本的方向,护着她和指挥使的暗卫挥剑便能挡住。 一击刚刚过去,对面第二波箭矢再至。 安久应对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她没有丝毫放松,因为那个化境高手尚未加入战局,一旦连他一起加入,形势立刻就会逆转。 “那化境者已经射出不下一百箭。应该需要休息片刻。”指挥使道。 人在某些方面快要达到巅峰时,就会陷入一种几近疯狂的追逐,那名化境弓箭手被安久之前那没有内力的一箭刺激到,于是不断的试验。寻找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更精准的奥秘,丝毫不吝惜内力。 连续十次对战,安久甚至用上了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强弩。 指挥使看见安久箭筒已经空了。立刻道,“送上箭来。” 旁边的暗卫立即将自己箭筒中的箭矢全数放入安久箭筒中,同时提醒了一句,“指挥使,属下的箭未必合用。” 射箭,需要抓住许多很微小的东西,在这样紧张的对战之中,小小的偏差就有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指挥使不是不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是聊胜于无啊! 安久抽出一支控鹤军的箭,入手便察觉比智长老制的箭要沉,可是眼看又波箭矢逼近,她也顾不得许多,只略略调整了一下箭头的方向,便灌注内力射了出去。 悬崖处的风很复杂,有从下面吹上来,也有从北面刮过来,风速很大,遇到巨大的岩壁有可能还会有微弱的折返,安久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适应、估算新箭的情况,一箭射出,便直往下沉,并且被风力影响偏离方向约莫三尺有余。 八支箭矢安然无恙的继续逼近。 那可是灌注了九阶实力的箭!眼看躲无可躲,安久咬牙,空手拉开弓弦。 周围的人都全神贯注准备应对箭矢,只有指挥使看见了她的动作。 她的手与平时夹箭的姿势不同,而是五个手指全部抓在弦上,好像同时夹着四支箭! 满弓之中,手指之间,似有若无的黑色气体凝聚,在她松手的一瞬间,似鹰啼、似鹤唳、又似凤鸣的声音响彻整个崖谷,迎面而来的箭矢中有四支在空中爆裂,其余四支偏移方向。 没有人看见箭矢,而对面崖上竟有一个人突然倒下。 崖上的化境高手大骇,立刻蹲身去检查尸体,之间在他胸腹之间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孔,再翻过其身,在腰背的位置相应也有一个空,鲜血夹杂这破碎内脏的液体汩汩冒出来。 “是‘惊弦’!是‘惊弦’!”他声音激动的发颤。 其他人亦是震惊不已,但比起他要镇定的多,毕竟站在山脚下的人,无法体会与巅峰一步之遥的迫切心情。 “疯子,快走吧!”其中一人道。 见他没有反应,那人催促道,“疯子,对方有弓道巅峰高手,我们再待下去没有意义,快走吧!” 几个人生拉硬扯的将伏在地上的化境弓箭手拽走,而他竟然没有反抗,只是口中不断的念叨着“惊弦”。 而这边情况最惨的无疑是控鹤军指挥使,他不断的往安久体内灌输内力,安久最后还一次凝聚四支纯内力的箭,瞬间抽干了他经络中的内力。 好在那些人没有再次出手,指挥使半跪在地上,丹田中的内力徐徐填充干涸的经络,他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是惊弦。”安久喃喃道。 一次四箭的惊弦! 安久不明白智长老为何痴迷弓道那么多年都不能射出惊弦,而她却能!并且她觉得这是一件分外轻松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可是,偏偏她的内力几乎为零!可见上天是公平的,没有几个人生来就能够拥有一切。 前方的敌人迅速退去。 指挥使很快调匀气息,率领众人下山,开始清点人数。 控鹤军之前埋伏在寺庙内的人几乎全部毁于敌手。而试炼者的损失更为惨重,他们开始为了夺取天书残卷和地图而互相残杀,后来又被神秘组织的人肆意屠戮,最终竟是只剩下不足二十人,其中还包括梅氏、楼氏一伙人。 先前还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梅、楼两家人顿时觉得自己特别走运。 梅亭竹默然,在栈道上若非是梅十四一箭惊走化境高手,在塔内若非梅十四冲上去夺取强弩,他们如今也早已成为肉酱。 她此时才惊觉,原来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梅十四竟然是他们幸运的关键!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养女子,为何会拥有这般强悍的实力! “暂时不要收捡尸体。”指挥使道,“撤退。” “指挥使!” 控鹤军众人纷纷喊道。 其中一人道,“控鹤军规矩是必须将尸体处理干净,这次损失巨大,指挥使必然会落下话柄,若是再善后欠佳,恐怕……” 这一批大都是追随指挥使的人,自然不想回去之后老大被人踢下台。 “听我的!”指挥使语气冷肃不容置喙,“我身为指挥使,有责任保证你们不白白牺牲性命,听我令,立刻撤退,天亮之后再来处理尸首!” “是!”众人齐声应答。 安久觑了他一眼,这会儿竟然还不忘记笼络人心! 一行人迅速撤离,试炼者亦随着一同去了控鹤军在附近的驻地。 从外观上看,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民房,两进出的小院子,约莫有七八间屋子。 院子的主人是由控鹤军乔装的夫妻,平日出入正常,丝毫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异状。 男主人看见他们衣角的白鹤,什么话都没有说便给他们让了三间屋子,并送来了一些热水和伤药。 不过两刻,“女主人”便带着两个中年妇人送了吃食过来。 两只大盆里面慢慢的煮面,里有些碎蛋花,看起来清清淡淡。 暗影们扯开面罩,各自取了碗筷,盛好面条后蹲在屋里狼吞虎咽起来。 而另外一间屋内的试炼者看着满盆的面条,却是毫无食欲。 且不说他们平时山珍海味的吃着,刚刚遭遇如此重大变故,纵使他们的心志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也无法做到没心没肺的吃东西。 “诸位吃些吧。”一个婆子温声道,“总有这么一天的,人生苦短,莫亏待了自己才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怀疑 安久默不作声的盛了一碗面,屋里没有座椅,她便盘膝席地而坐。 以往执行任务时,蹲守在某一个地点半个月都是家常便饭,那会儿哪有这样热腾腾的食物? 其余人都没有动,屋里只有她吃面条的声音。 梅亭瑗上前扬手便要打掉安久的碗,却被安久轻易躲过。 “你还吃!”梅亭瑗的眼泪唰的流下来。 梅亭竹见她还要为难安久,便拉住她,“阿瑗。” 梅亭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隔壁控鹤军听见哭声,纷纷顿住动作。 有多久,没有再听见过这种悲恸? 他们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亦会在一起说笑,寂寞的时候亦可以找个人搭伴,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之前以为是缺失了阳光,却原来是因为手上沾染的人命越多,一颗心就越发冷硬,缺了情感就犹如天地没了色彩,一切索然无味。 “姑娘,哭不得。”婆子扶起梅亭瑗,劝道,“这是规矩。” 这里左邻右舍都是寻常人家,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让人生疑,所以在驻地绝不允许大声喧哗。 “什么破规……” 梅亭竹连忙捂住她的嘴,从口袋中取出染了迷药的帕子捂住。 片刻,梅亭瑗的身子渐渐瘫软。 这间屋子里没有床铺,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墩,屋子中央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炉。 众人就这样和衣靠在墙边蹲坐。 外面的雪潇潇飒飒下了一夜,估摸着快近天亮的时候,隔壁有一批人出去。 梅亭竹揣测,他们是去收捡尸体。别人还有些断肢残臂,可是自家兄长呢? 想到那血肉四溅的一幕,心底剧痛令她几乎不能喘息。梅亭竹把头埋在梅亭瑗的脖颈处。眼泪悄无声息。 安久靠在窗户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雪地反射出的银灰色光芒。 这一仗的惨烈,不亚于她经历过的最残酷的战争,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在热兵器还不那么发达的地方,竟然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 看来,得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才行…… 隔了一会儿,又有婆子来送早膳,还是和昨晚一样的面条,就连量都没有变。 起初还是只有安久一个人吃。后来有几个饥肠辘辘的人看她吃的香,也忍不住盛了一碗。可是对吃惯了精致膳食的他们来说,这面条有些难以入口。 正当众人在勉强吞咽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几名衣衫整洁的控鹤军走进来。 走在最前头的人身材修长,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梅亭春觉得很是眼熟。 梅亭竹抬起头,顿了一下,轻声道。“副使。” 顾惊鸿微微挑眉,“能活下来四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预料以梅氏的名头和实力。多少也能在这场试炼里活下来三四个,但是他没有料到试炼地点遭到袭击,梅氏还能活下来四个,更没料到。唯一死的那个人是梅亭君。 几人沉默。 顾惊鸿道,“都跟我回去吧。” “去哪儿?”梅亭春小心翼翼的问。 “送你们回家。”顾惊鸿道。 屋内所有人幸存的试炼者都松了口气。 一片安静里,安久吃面条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满屋子的人都投来目光。 顾惊鸿看向旁若无人进食的安久,心中莫名的发堵。他身边全都是这样的人,在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要没有打断,他们便会全然不理会周遭人的反应。 这样的人就像毫无感情的武器。 顾惊鸿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为何会像那些入控鹤军十几年的老杀手一样。 “梅十四!”顾惊鸿道。 安久停顿一息才反应过来他喊的是自己,这才放下碗筷,站起来静静听令。 顾惊鸿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几遍,心里越发疑惑。虽然刚才她的反应稍慢了那么一点,但是自然而然进入到待命状态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初初接触控鹤军的人。 “立刻随我离开。”顾惊鸿转身出门。 梅亭竹驮起梅亭瑗跟了上去。 安久意识到顾惊鸿是在试探自己,再想到自己机械似的反应,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快走吧。”梅亭春低声道。 安久嗯了一声,抬腿追上。 摸黑出了驻地,赶在开城门之前到达郊外。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几个人飞奔如鹰。 顾惊鸿感受到安久几乎没有内力,便刻意放缓了脚步。 直到上了梅氏停在郊外林子中的马车,他才开口问道,“族兄亡故,你不难受吗?” 车厢里鸦雀无声,能称呼梅亭君为“族兄”的,也就只有梅久一个,这个问题显然是有针对性。 “难受?”安久喃喃重复这两个字。 可以说,安久对于梅亭君的死没有丝毫感觉,但想起梅亭瑗和梅亭竹痛不欲生的样子,便又想起当时心底的那一点动容。 “也许吧。”她道。 亏得梅亭瑗没有醒来,否则非得因她这样云淡风轻的回答动起手来。 梅亭春沉浸在悲伤和劫后余生的欣喜中,无暇多想安久的话。梅亭竹冷静些,心里虽因兄长死亡而难受,却也知道这个十四妹刚回家不久,与他们接触极少,没有感情才是正常。 顾惊鸿似乎也想起这一点,便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第一次经历这种厮杀,感受如何?” “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安久直截了当的撕开他的试探,“有什么话就直说。” 顾惊鸿沉吟道,“你与其他人太过不同,我想忽略都难,今次控鹤军神武一支遭受重创,我不得不怀疑神武军或试炼者中间有内奸。” “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安久没有直接辩解。 “此话怎讲?”顾惊鸿道。 安久道,“我岂会做那帮窝囊废的内应!” 顾惊鸿想想觉得颇有道理,敌方有化境弓箭手、那么多九阶高手,还拥有带有爆破力的强弩,竟让控鹤军和试炼者存活这么多人数,站在敌方的角度来看,此番也不是一次成功的暗袭,幕后指使者怕是要气到吐血。 “是神武指挥使调度有方吧。”顾惊鸿道。(未完待续……) PS:白天有事,晚上又要求八点睡觉,晚饭后就打了几百字,只好等爹妈都睡捉了,才偷偷爬起来打字,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六十七章 梅久,我决定离开 第六十七章 顾惊鸿笑笑,不再说话。 他觉得安久行为奇怪,心里却并不是真的怀疑她是内奸。 “副使,您觉得这次幕后黑手可能是谁?”梅亭竹问。 顾惊鸿沉默许久,才道,“太多可疑的人了,单是控鹤军之内就有不少人想铲除神武都指挥使。” “为何?”梅亭竹蹙眉道,“这么多人齐心协力,想除掉指挥使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知道神武都指挥使在控鹤军官职有多大吗?”顾惊鸿从来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哪怕杀人亦是如此。 控鹤军中的官职是机密,就算是四大家族也无法数出全部的职位,但是一些机要长官还是知道的,“不是神武军最高指挥官吗?” “是的。”顾惊鸿道,“神武军一直都是由崔氏一手把控,这位新的都指挥使来自控鹤院,没有任何家世背景,最明显的两个可能,一是就是崔氏为了除掉指挥使策划此次暗袭,再就是都指挥使是皇上的人,奉命‘监守自盗’除去各大家族。” 梅亭竹怔愣片刻,“我还以为,您不会说的如此直接。” “都是把命栓在腰带上的人,有什么可忌讳?”顾惊鸿道。 梅亭竹转眼看去,光线映着包裹在面巾后的精致侧脸,顾惊鸿眼睫微垂,眼底映出一片雪光,显得分外安静。梅亭竹心中感觉怪异,就算在平时,似他这般如此和善温柔的郎君也不多,此时此刻,真是想象不出他挥剑杀人时心里想着什么。 “似乎不曾听过控鹤军中有‘顾’姓家族。”梅亭竹道。 顾惊鸿恍如未闻。 破晓前,天地之间分外静谧。 回到梅花里,几人回了各自的居所,顾惊鸿则去拜会梅氏家主。 天边晨光在厚厚的乌云上镀了一层金边。玉微居,红梅怒放雪中。 “娘子?”遥夜站在廊下,一脸惊诧的看着安久。 她身上斗篷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紧身的黑衣和手臂、腿上帮的弩机,晨光下,浑身隐隐泛着暗红色。 安久扯掉面罩,脸上黑一片红一片,很是狼狈。 “娘子!”遥夜冲下来扶着她,眼圈发红,“您先进屋。奴婢为您准备沐浴。” “嗯。”安久抬步去了正堂。 遥夜吩咐其他侍婢去烧水,自己先端了一盆清水先过来给安久擦拭手脸。 “奴婢以为还要过两日才能回来呢。”遥夜记得以往试炼至少都要两天,“老天好歹长了眼,娘子好生生的回来才不枉嫣娘子一片爱女之心。” 安久听着遥夜的絮叨,盯着她帮自己解开护手的动作,脑海中有片刻的恍惚。 这短短时间的经历,让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有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她忘记了梅久。忘记了梅氏,忘记了在梅花里的一切经历,重新体会了世间唯余一人的孤寂…… “姐姐,姐姐!”外头脚步声急促。 遥夜停下动作。转身去开门。 梅如焰疾步进来,看见浑身是血的安久,一把抱住她,哽咽道。“你总算回来了!” 梅如焰哭了一会儿,发现安久没有任何反应,便松开手端详她。“姐姐吓坏了吧?” “自从娘子走后,十五娘一直都没有睡过。”遥夜蹲下来继续为安久擦手。 安久看了梅如焰一眼,见她眼底果然有淡淡的青色,“回去睡吧。” 语气生硬,不像是梅久一贯的风格,遥夜的动作顿住,仰头看她。 “都出去。”安久道。 梅如焰轻轻唤了一声姐姐,见她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道,“姐姐好好休息,我下学再来看你。” 遥夜把帕子放下,躬身退了出去。 安久静静坐了一会儿,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颊,外边遥夜便问是否要沐浴。 安久应了。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她除去黏糊糊的玄衣,整个人没入池水内,血在水中晕开来。 遥夜看的触目惊心,“娘子可受伤了?” 怎么可能不受伤?只不过她受的都是小伤,这些血大都属于别人,说不定还有梅亭君的。 “小伤。”安久道。 “那可大意不得,这么多血混到一处,污了伤口……”遥夜说着说着,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十四娘不对劲,那从骨子里透出孤僻冰冷,并不像是受到惊吓。 “你出去吧。”安久不怕别人看,但也不习惯在洗澡的时候有身旁有人。 遥夜退下去。 安久仰头靠在池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回放“惊弦”,其间又突然掺杂着梅亭瑗竭斯底里的哭泣和梅嫣然笑容。 她惊醒,把整个身子没入水里,温热的水包裹全身,她抱住双膝蜷缩起来,像在母胎中温暖安全。 浴毕,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安久还没有丝毫困意,回到寝房,便披了裘衣靠在窗前看雪景。 遥夜进来几次,都看见安久同一个姿势没有动过,安静的好像只是屋里的一件摆设,若不是呼吸时的雾花和偶尔眨动的眼睛,她真要上去探探鼻息了。 快一个时辰的时候,遥夜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子,用早膳吧。” 安久动了动手脚,站起身来。 遥夜忙把放在桌下的凳子拉出来。 安久到桌边坐下端起碗默默吃着。 玉微居中,因少了梅久而变得异常沉闷,安久回复了最“正常”的状态,也是梅氏最寻常的气氛。 “不要躲避了。”安久边吃饭边在心里道,“梅久,我已决定离开。” 方才坐在窗前的时候,安久想了很多,再次经历前世的生活,她突然觉得特别厌倦。 这种情绪不知从何而生,瞬间爆发。除此之外,在这世上最能撼动安久的只有梅嫣然对梅久的无私母爱,她不想为了自己毫无意义的活着而毁灭它。 “启长老的意思,在同一具身体,精神力越强大就越容易被摧毁。”安久咽下最后一口粥拢紧大氅,走出寝房。 “娘子要去哪儿?”遥夜问道。 “找启长老。”安久道。 重活这一遭,有幸感受到“惊弦”,有幸遇见梅嫣然,足矣。(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试不试 无论是那股杀戮的冲动,还是安居一隅的愿望,都不足以支撑安久恋生。 安久一直以为自己情绪不稳定是因为精神问题,然直到现在她才想明白,人是群居动物,除了本身怕死恋生之外,必须要以感情作为支柱,倘若没有一丝感情维系,再多的东西也无法填补这份缺失。 从前她是没有感情的武器,如今深埋的本能被渐渐唤醒,她越是体会得到感情,便会越会觉得空虚。 这种东西抢不来,她也不懂得怎样对别人产生感情,更不懂得怎样让别人对自己产生感情。 无论是前世今生,她一个人踽踽独行,没有变过。 与其说她失去了与人相处的能力,不如说她关起心扉,不愿也不敢与人接近。 一阵风过,启明堂前的雪悉悉索索的坠落在雪地里,惊起停落在枝头的麻雀。 安久抬手,门扉恰在此时打开。 莫思归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诧异,待瞧见她一脸生人勿近,顿时兴致盎然,“哎呀,十四你回来啦!我听闻你们提前回来了,怎样?可有受伤?表哥这里有好药,用了之后保管不留疤。” “启长老可在?”安久自动忽略他的啰嗦。 “外边冷,进来再说吧。”莫思归让开,引领安久进了药房内。 屋内充满浓浓的药香,药炉上药罐咕嘟嘟的沸腾,盖子被顶开,药汁四溅。 “熊孩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懒去了!”莫思归忙寻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包着药罐端下来。 “你随便坐啊!”莫思归用抹布顺手擦拭了地上的药汁,自顾说道,“这是阿瑗的药,听说她受了惊,醒来便哭个不停!可怜我那二表弟,年纪轻轻就没了。家主和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你伤心吗?”安久问。 莫思归习惯自己在一旁叨叨,本没想着得到回应,听见安久搭话,不由愣了一下。 “我在梅氏,同辈人中也就与大表弟、二表弟处的好些。”莫思归叹了口气,“我平素虽不大喜欢他总一本正经的说教,但他突然没了,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总觉得。过两天他就会来找我拿药孝敬二老夫人。若说伤心……大抵是医者见惯生死,要无情一些,我竟然并不多么难受。” 莫思归就是个话唠,尤其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总喜欢喋喋不休的问不停,这回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安久心平气和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我那惹人怜爱的小表妹呢?” “梅十四?”安久道。 莫思归翻了个白眼,“是啊!难不成你以为说的是你?” “你想见她吗?”安久没有气恼,“启长老说。双魂一体,越强的精神力越容易受损,你会扼杀精神力吗?” 莫思归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你要作甚?” “回答我。”安久盯着他。 莫思归干咳一声,道,“我懂。但是没有试过,毕竟天下间像你这种情况极为罕见,能碰上一个。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给你个机会试试,杀了我。”安久道。 莫思归见她神情平静,更加好奇,“看你也不像是懦弱之人,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竟然要寻死。” 安久道,“你不是想见你那惹人怜爱的小表妹?达到目的就成,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才没那么傻,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智长老知道了,头一个饶不了我!”莫思归看了看药罐,“火太急,损了药效。” 他说着,竟然没有倒掉药汁,反而把它放在炉上继续熬。 “受惊这种事情,光靠药可不成。”莫思归兀自解释道,“有点药效就好,难不成还得靠汤药挨过心伤?世间可没这么神的药!” 安久盯着他被炉火映照泛红的脸,突然想与他聊聊,“你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 莫思归抬头,呲牙道,“你这人真是不会聊天,哪有像你这样上来就戳人心窝子!” “不然呢?”安久本着不耻下问的心态道。 “没什么,若是旁人,能有这么好的脾气?也就是我。”莫思归搔了搔头,撇撇嘴道,“你以为我自己贴上梅氏?老子一个人在汴京混的风生水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是梅氏非要把我接过来。” 他独身一人过着没人管没人问,过的虽然颇为自由,但也十分寂寞。当时是梅政景去接得莫思归,两人颇为投缘,莫思归便心甘情愿的跟着来了梅花里。 “都是那个没正经的表叔!把我哄过来就丢到启长老这里了。”莫思归往安久身边凑,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闹了一出,我眼下说不得也就跟我那大表弟一样。” “不过我得说明一下。”莫思归急急补充了一句,“我一点也不小。” “你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不小?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表妹有想法?”安久鄙夷道,“禽兽。” “知慕少艾何错之有?”莫思归取出红杏出墙的扇子给炉火添风,“不解风情。” 莫思归突然想起来,“你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来找我的吧?” “你一向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安久道,“刚才见着你开门,才突然想起来有你这么一号人,心觉得找你比找启长老方便。” 莫思归一甩折扇,愤然道,“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你是不是健忘,刚才说了不想办,还让我还求什么?”安久道。 莫思归合扇敲着脑门,“我这么心平气和的人都被你惹出怒气来了,可见你多么不招人喜欢。” 他见安久起身准备离开,立刻冲到门前拦着,又换上嬉皮笑脸,“你这个人太不耐说了,咱开个玩笑嘛,你看你怎么转身就要走。” 安久没有动情绪,只是觉得他不肯做这件事情,再待下去毫无意义。 “我答应你试试。”莫思归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 但是安久断定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跃跃欲试,刚才只不过是拿乔,“你不用在我面前表现,如果成功我就会消失,没人承你的情,如果不成功,我更不会承你的情。”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趣儿都没有。”莫思归抬抱臂靠在门框上,探头往外面廊上看了一眼,“你身边有个暗卫,我不解决他,咱们怎么好说话!” 这个解释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安久又坐下,说明了现在的情形,“梅久现在不知什么情况,没了音讯,我能感觉到她还在,但是没有任何反应。”(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安久的善举 第六十九章 “让我把脉看看。”莫思归眼睛闪闪发亮,他自从学会了用真气把脉就到处找人实验,这种方法比单纯把脉要精细千万倍,他很想知道双魂的脉象会和常人有什么区别。 莫思归的手指搭在安久的手腕上,缕缕真气幻化成如丝线,缓缓渗透。 他仔仔细细的探寻整个经脉,都没有发觉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探寻。 两盏茶时间过去,莫思归终于在心脉周围发现细微的不同,那里一些微小的波动不似整体平缓,他试着用真气接近,那种小小的波动突然又消失。 安久见莫思归两鬓边渗出汗水,脸色越来越苍白,开口道,“好了没有?” 莫思归微微蹙眉,没有答话。 屋内只有药罐中咕嘟嘟的声音,安久感觉周围空气微动,一只白净有力的手突地握住莫思归的手腕。 安久感觉体内的真气迅速消散,她一仰头,便看见了启长老满脸怒容。 须臾,待莫思归睁开眼,启长老一巴掌扇到他的后脑勺,吼道,“熊孩子!你想寻死给老夫滚出药庐!老夫这里只有横着进来的人,还没有横着出去的!” 莫思归被揍习惯了,处变不惊的抚了抚后脑勺被拍乱的头发,“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活蹦乱跳!”修身养性几十年的一代神医被气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你说!这几天老夫多少此在悬崖边上拽住你?再不听话就滚熊!” 启长老刚刚从后山采药回来便发现有个暗卫晕在走廊的梁上,再走近几步又闻见安神药中混杂着一股迷魂散的味道,就立刻猜到又是莫思归干的好事! 启长老此时此刻特别后悔教莫思归真气把脉的方法,他天分高,有很强的领悟力,起初启长老特别欣慰,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现自己摊上大事了——这熊孩子竟然逮着个人就试!简直是当内力是路边捡的破烂! 要知道。这真气把脉极为耗费内力和精神力,偶尔使用能够淬炼精神力,于长远来说有利无弊,但若是短时间过量使用,则会造成内力枯竭、精神力衰退,弄不好就会猝死。 启长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多次严肃警告过莫思归,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启长老缓缓抚平怒火,再次警告道。“你给老夫消停点,否则打断你一双欠收拾的爪子!” 莫思归懒洋洋的往旁边的药柜上靠,折扇撑着下颚,咧嘴笑,“我听话着呢,都三个时辰没试过了,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嘛。” “三个时辰!好长的日子!”启长老没好气的一脚踢开他。 莫思归跟着启长老久了,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忙跳起来。狗腿的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凳墩,又甩开折扇使劲扇了扇,伸手扶着启长老,“您坐您坐。” “唉!”启长老无奈的叹了口气。 启长老的脾气也怪。可偏偏就拿莫思归没辙,有时候气急了真是想干脆撵他走,但想到他绝佳的天赋,又怎么都舍不得。 试想。这世上还有哪一个人能十二三岁就能在汴京闯出“神医”之名?纵使大多数人都是因他年少而觉得稀罕,多多少少抬举几分,可没有真才实学。也当不起这样大的名头。 莫思归对医道的颖悟就连启长老都自叹弗如,他对医道的好奇心和专注亦是启长老所欣赏的品质,可也正是这一点让人头疼。 “可是有什么不妥?”启长老问安久。 安久还未来得及说话,莫思归插嘴道,“说是弱的那个精神力没动静了,不知道是消失还是怎么着。” 安久点头。 启长老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把脉结果如何?” “另外一个精神力只是变弱了,但还没有消失。”莫思归补充一句道,“我不太确定,但有七八成把握。” “老夫从前不曾遇见过双魂一体,不过这几日遍阅古书,也找到只言片字的记载。”启长老道,“老夫琢磨了许久,认为这种局面不会太长久,一山难容二虎,如无意外,强者早晚会吞噬弱者。” 启长老手指搭上安久的手腕,探了一会儿脉,缓缓道,“物竞天择,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 “她现在怎么样?”安久问道。 启长老摇头,面上毫无表情,“这等事情玄之又玄,老夫难窥一二。” 安久心知问不出什么,便起身道,“多谢。” “嗯。”启长老坦然受了。 莫思归看安久要出去,便窜起来,“我送送你呀!” “思归!”启长老喊住他。 “放心吧,我不会寻死的。”莫思归丢下一句话,率先出了屋。 外面阳光大好,屋檐上的冰柱折射出金色光芒,雪光耀白刺眼。 安久眯起眼睛。 “你既与十四不是同一个人,可有名字?”莫思归问道。 安久闷头往门外走,直到快出门,才道,“安久。” 她搭理莫思归,是对自毁之事还没有死心。启长老不太容易配合,莫思归却对此事颇感兴趣。 “安?”莫思归抄手思索,“竟然有名有姓。你是孤魂?是不是缺德事干多了无法转世?要不我找几个和尚给你诵经超度?” “你可以先准备着。”安久不看他一眼,抬腿出了门,“我认为你这种人品恐怕能干不少缺德事,等你临死的时候叫几百个和尚诵经一百天,有机会和我一样。” “我一片好心,我说你就不能领点情?”莫思归眼急了半晌,见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又颠颠的跟上来,自己圆说,“罢了,谁让我这个人心善,你说道说道,曾经做过些什么好事情,我请一名高僧没事儿就在佛祖跟前念叨,指不定有点用。” 有些事情很玄妙,安久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细细想了想,“把最喜欢的玩具让给邻居家的小孩玩了三天。” 虽然最后那孩子把玩具弄坏的时候,她狠狠揍了他一顿。 “……”莫思归瞪大眼睛,半晌道,“还有再大一点、有意义一点的事情吗?” 安久思索了半晌,紧锁的眉头才松开,“在社区做义工时,帮助一个老太太给家里的狗喂了一个月的狗粮。” “你这……”莫思归迎上她冷煞的眼神,“真是好大的功德。” “你当真不能试出梅久的情况?”安久问。(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陪你去汴京 这话题转的很突然,好在莫思归本身就是一个跳脱之人,“我真气才触及,她便立刻躲避,因此无法试探出她的情况,但能有反应的话,说明她还有意识。也许,她是刻意逃避?” “嗯。”安久认为莫思归说的有道理。 “以我与十四接触的几回来看,她与你截然相反。”莫思归道,“她天性良善柔弱,倘若是遭受一般打击或许能够坚强面对,但杀戮这种事情,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他是想挖苦一番,但安久却未听出任何不对,“我也这样想。” 莫思归一拳打了个空,便兴致缺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消失了,十四在梅氏恐怕活不过两日,你还不如送佛送到西,抑或说,顺其自然。” 依着启长老的意思,顺其自然,安久早晚是胜利者。 她自语一般,“我活着就避免不了杀人,我杀的人越多,就意味着我距离心中所求的宁静越来越远。”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确是一个疯子,越是杀戮,心越冷,血液却越是沸腾,她曾经有过一段时日控制不住杀意,见着活物便想扼杀,就连自己都不例外。 雪地里,她吐着雾花,低低喃喃的道出这句话,清淡的在风里一吹即散,然而莫思归竟体会出一段空洞又苍白的人生,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浑浑噩噩的活着,然后杀戮。 莫思归拍拍她的肩膀,“别怕,为兄带你去体会大千世界的美好。” 安久微微一愣,“我不是梅十四。” “哈,我也不是对她说。”莫思归甩开折扇狠狠扇了一会儿,始终没有驱除心底对安久生出的怜悯。他自己也纳闷,这么一个彪悍又不讨喜的姑娘。哪儿能让人怜悯? 安久抿唇,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主动吐露心声,竟然是对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而这个不要脸的医生,居然同情她杀人如麻? “咳,你去请示智长老,待二表弟的的葬礼过后,我们一块去汴京啊。”莫思归道,“那边很多好玩的地方。” “交换,我想办法让你出去,你杀了我。”安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目的。 梅氏家规。梅府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出入梅花里,莫思归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少有机会外出,他虽然也很享受现在这种避居世外的生活,但偶尔也想念汴京的繁华。 莫思归咬牙,腹诽:死心眼,嘴坏,面冷心恶,一点不懂事! 心里数落爽快了,才道。“行,成交。” “既然如此。”安久往智长老那处去,淡淡丢下一句话,“如果你杀不死我。我便取你性命。” “喂!”莫思归从一开始可就没打算真的答应她,听她如此说,急忙拔腿追上,“医者救人。我还没出师手上就落了人命,不吉利啊!要不缓几年等我出师再说?” 安久停下,转身道。“那等你出师告诉我一声,我再去求智长老。” 莫思归不死心的游说道,“汴京人才辈出,附近还有好几个道观、寺庙,咱们还可以去看看,他们比医者更懂神魂。” 见安久有些意动,他忙添柴加火,“再说了,你滞留人间也是难得的际遇,就不想过去看看?外边可没有什么打打杀杀,跟梅氏这里全然不同。” 他用内力查探四周,确定没有人,便压低声音道,“我晓得你是厌倦厮杀,当初嫣娘子亦是如此,你若能如嫣娘子那般逃离梅氏,何尝不能享一个盛世太平?” 安久选择自毁,有许多原因,莫思归所言只是其中之一,然而其中有一句话很能打动安久,他说外面没有打打杀杀。安久前一世也算是太平,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但她没有机会感受。眼下尽管走的还是老路子,但她没有成为通缉犯,背后还有一个家族作为依靠,可以放松的出去转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机会。 她做了一步退让,“好。不过,你还是要尽力毁灭我,我答应即便失败也不会杀你。况且我仅仅是个魂,不算人命。” “想不到你挺能说。”莫思归无奈的看着她,“可是说的这叫什么事啊!” 哪有人说毁灭自己如谈论家常便饭一样! 迎着安久平静的目光,莫思归胡乱晃晃折扇,“罢了罢了,依了你就是。” 意见达成一致,便一同前往永智堂。 一个内力耗尽,一个几乎没有内力,刺眼的雪光里,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永智堂前面的靶场上积雪平整,他们走过的地方落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莫思归一路上喋喋不休,可是一入永智堂内便突然住了口。 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两人转悠了一圈,莫思归小声嘀咕,“我最不喜智长老的住所,大的没有人气儿。” “十四。”智长老的声音蓦地从正堂中传来,“进来。” 安久进了屋内,莫思归亦颠颠的跟了进去。 正堂内没有座椅,只有十来个蒲团,智长老跪坐在上首的蒲团上,身躯佝偻,“坐吧。” 莫思归最爱看热闹,便安安分分的随着安久跪坐下来。 “试炼过程如何?”智长老问。 “还行。”安久道。 智长老颌首,很是高兴的道,“我从三儿那里大概了解经过,听闻你力压一名化境弓道者?” 安久道,“全凭运气。” “不骄不躁,好。”智长老赞道。 后来梅亭竹与安久分开,安久射出惊弦之时只有控鹤军众人在场,智长老尚不知道,否则他绝不可能如此平静的面对。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智长老问。 安久道,“我要去汴京。” 智长老目光从莫思归身上带过,“去汴京作甚?” “去看看。”安久说的理直气壮。 莫思归暗自着急,这听起来压根不是请求啊,智长老不会翻脸把气撒在他头上吧! “也好,这次试炼其中隐情颇多,几大家族也须得费时去调查,届时会将你们几个小辈送离梅花里,以备万一。”智长老答应的如此爽快,完全出乎了莫思归的意料。 他们虽不完全明白智长老的意思,却也品出了几分风声鹤唳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蓝箭 “表妹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莫思归道。 智长老好像没听懂他的话,“我会给你指派护卫。千山……” 他声音一顿,不悦的盯着莫思归,“千山呢?” 慕千山是七阶武师,又擅暗器,一般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放倒他,除非是用药。 在梅花里也就只有启长老和莫思归有这个本事,启长老显然不会无聊到去为难一个暗影。 莫思归缩着脖子,吱唔道,“我瞧、瞧着他蹲在房梁上累得慌……” 智长老脾气并不算暴躁,但是放眼整个梅花里,莫思归最怕的就是他,因为他有着睿智的头脑,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且行事极少顾虑感情,这种智者才真正令人胆颤。 智长老没有继续责问,而是轻轻的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对安久道,“待亭君安葬之后你来我这里取出入令牌。” “好。”安久道。 一时无话,静了一会,安久道,“长老让莫思归跟我一块出去吧。” “你俩不是有过节?”智长老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莫思归嘿嘿笑道,“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一点小误会早就说清楚了。” “那就好。”智长老起身要走。 莫思归道,“长老……” “哦,对了。”智长老打断他,嘱咐安久道,“从明天开始来我这里练功,族学不用去了。” 说着便抬脚离开。 莫思归不停的向安久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 安久不紧不慢的道,“我能射出惊弦。” 智长老猛的停下脚步,回身看了安久几眼,突然咧嘴笑起来。“你可能不了解,老夫最恨别人睁眼说瞎话。” “长老以为我用什么力压化境高手?”安久站起来道,“我没有内力,但是别人有。” 智长老眼睛微睁,“当真?” “我既然敢说,自然当真。”安久道。 智长老看似镇定,可声音已然抑制不住的发颤,“你来。” “你答应我和莫思归一同出去,我便将其中诀窍讲与你听。”安久站着未动。 智长老面色微沉,“你要挟老夫。” “是交易。”安久纠正他的说法。 只为了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就说出惊弦秘诀。智长老对安久这种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做法有些不赞同,当然,他也不会放着便宜不占,“只要你能成功射出惊弦,老夫便答应。” “好。”安久道。 “那走吧。”智长老转身出门。 莫思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安久刚才说了什么,忙爬起来。智长老与安久正往外面的大靶场去,他的内力已经慢慢聚集,便提气飞身跟了上去。 今日的能见度极高。风力也小。 智长老命人取了弓箭来,安久对着靶子随手射出几箭熟悉弓箭。 “你再射几箭看看。”智长老盯着远处的靶心道。 安久依言张开弓。 她在做准备姿势的时候安静专注,几乎浑身每一处肌肉都绷紧,然而在放出去的一刹。又好像分外轻松随意。 智长老不语沉思,片刻抬手按住安久的背心。 安久感觉有一丝丝冰凉的内力涌进来,经络顿时像是被扎进冰锥,很快这种疼痛变得麻木起来。 智长老的内力与那神武指挥使好似冰火不容。安久的经络之前被强行拓宽时已经受了损伤,这一回比上次更加难以忍受。 莫思归看见瞬间苍白的脸色,伸手捏住她的脉搏。 “长老快停下!”莫思归惊道。“再继续下去她的经脉会废掉。” 智长老目光一黯,有瞬息的犹豫,但是始终没有停下。 智长老是一个内心很冷酷的人,他对安久的另眼相看,仅仅是因为对弓道的狂热。他追寻弓道巅峰几十年,如今能有机会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惊弦,怎么可能放过!他不顾惜安久的性命,亦是因为对弓道的狂热。 安久已经了无生念,废一条经脉又有何妨? “喂!”莫思归松开手,试图说服她,“经脉废了你让十四怎么办?” “晚了。”安久的经脉已经被内力充实。 她抬弓,双指张开空弦。 莫思归垂下肩,看着安久精致的侧脸,她肌肤莹白,在雪光映照下越发透明,眸子映着雪光宛若黑色琉璃,整个人沉静而冷。 她葱白的双指之间缓缓生出一条蓝色的光芒,与那个在悬崖上的化境高手一样。 一声鹤唳。 蓝色的箭飞出三丈之后倏然消失,二十丈之外的靶子微微一晃。 天地间归于平静。 智长老松开手,闪身到那靶子前,抬起颤抖的手想触摸上面箭孔,可是指腹刚刚触及,整个靶子瞬间化作粉尘,他立刻到靶子后面的大树上去查看。 “哈!”智长老突然笑出声音,“哈哈哈!” 原来那靶子太小,没有能挡住那股强悍的内力,以至于余力钉在这棵树上,把整棵树树干内部都震成了粉末。智长老一掌拍上去,木屑漫天飞舞。 安久口鼻中缓缓渗出血水。 莫思归再次捏住她的手腕。 安久挣开,以弓做手杖撑住身子,抬手胡乱抹掉血。 “敢情这不是你的身体你不心疼是吧!”莫思归再次捏住她的脉搏。 安久这次没有反抗,任由他把脉。 “你站着莫动,我回药炉拿针,马上回来!”莫思归撩起袍子,急匆匆跑开。 安久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一点点撕裂又缝合,没有一处不是撕心裂肺的痛。 “你如何做到?”智长老不知何时已经回来。 真正的惊弦便是如此,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但是杀伤力十分可怕。精纯的内力箭矢射中目标之后,威力便会在目标体内炸开!方才那一棵是树,如果换成人,可想而知内脏会被绞成什么样。 “精神力。”安久一张嘴,血不断的往外涌,她用袖子抹掉,“用精神力把内力分流,或是凝聚。” 智长老有些失望,这个道理他早在十几年就悟到了,只是一直做不到。 他正要看看安久的伤,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也许与启长老的真气把脉道理相同?”(未完待续……) PS:尼玛,从早上九点到现在,竟然才打这么点,我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谁来抽我!!!! 第七十二章 我挺喜欢你 第七十二章 智长老像入了魔似的,兀自将内力聚集于指尖,全不理会身边的事物。 安久垂眼,看见脚尖前面的一片红梅越开越艳,视线越发模糊。 在冷风里站了不知多长时间,安久身子晃了晃,只觉得有一双手扶住自己的手臂,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这一觉睡的很沉,没有做梦,但是很累。 安久睁开沉重的眼皮,便瞧见了莫思归一张瘦到脱形的脸,仅有那双时刻带着艳色的桃花眼依旧那么好看。 “醒了!”莫思归眼中迸发出光彩,傲气十足的感叹,“混蛋啊,怎能容你毁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我怎么了?”安久昏迷的时候,原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一睁眼竟然还活着。 “怎么了?”莫思归拔高声音,听她声音嘶哑,于是转身去倒了杯水,用小勺喂她,“你当真是半点不知道爱惜自己!也对,跟一个存了死志的人说这些也是废话。” 轻生的人,多半都是受不了活着的苦楚所以想一死了之,哪有像安久这样能对自己这么狠的? 经络被损毁时的那种痛楚,莫思归连想都不敢想。 “真不知道像你这种人为何想自毁!”莫思归没好气的道。 “梅久没有反应?”安久问。 莫思归重重搁下杯子,一屁股坐在窗前的坐墩上,“也许有,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哭,却怎么都不醒来。” “那就是她了。”安久从未因为伤痛掉过一滴眼泪,“我的经脉……” 莫思归放出精神力查探周围,确定没有人,“经脉尽毁,你几乎不可能再有内力。” 安久神色漠然。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的惊弦,有可能是你一生中最后一次。”莫思归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心,“人的内力于五行相合,经络有先天的属性,你的经络属火性,在不久前被一股属‘火’的内力强行拓宽,那次虽然受了点伤,但对你来说反而有很大益处,只要休养好,之后提升内力会很快。智长老内力是水性中最霸道的一种。你整个经络都被撕裂,就连丹田亦被损毁殆尽。” 经络被毁的连属性都没有了,如何能生出内力? 安久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上面,只喃喃道,“我竟然昏睡了半月。” 莫思归无奈叹息,“你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不想伤害十四,可是你这么做,就算如你所愿。却教她如何活下去?你太冲动了。” 他难得这样正经的说一件事情,安久却不领情,“怎样活下去是她的事情,我不是她娘。没有责任照顾她!” 梅久可以控制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安久不会有任何愧疚。 “我求启长老瞒下了这件事情,如果智长老存心试探。是瞒不过他的。”莫思归懒懒一笑,“不过他现在大约也没有闲暇来管你。” 他衣袍宽松,这样慵懒闲散靠在桌边的模样。竟别有一番风流之态,听着他微带沙哑的声音,就好像被粗糙的手指轻轻滑过皮肤,直痒到心底,“我早看透了,这个家里,除了那些小辈之外,就只有启长老和表叔还有些人味儿。” 莫思归没有入成族谱,照理来说,应该立即被送出梅花里,是启长老力排众议,坚持把他留下来并带在身边。莫思归之所以愿意留下,也全因为启长老待他如亲人。 “多谢。”安久道。 莫思归甩开折扇,轻笑,“不用说谢,我忽然发现自己特别喜欢你。对待喜欢的人,我从不会吝啬。” 安久转过头,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像块木头似的,跟你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惹出什么是非。”莫思归弯起眼睛,“而且,你身上总是能出现一些罕见的伤病,身为医者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安久不悦,她最恨被当做试验品,但莫思归似乎与从前那些医生又有些不同。 “你不久前还很厌恶我。”安久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前不久,安久也极度讨厌莫思归,然而现在似乎有些改变,至于是何时发生的变化,她却不知道。 “莫问原因,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凭喜好。”莫思归吧扇子往桌上一丢,从怀里掏出两个令牌,“我就猜到智长老会闭关修炼,所以在他闭关之前就把令牌要来了,花这么大代价,此事绝不能黄了,你再将养几日我们就去汴京。” 莫思归忽然对安久这么热心,有很多原因。说起来这件事情的起因还是他,纵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出乎他的预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但心中难免会有些愧疚。再则,作为一个对不断追寻医道巅峰的医者,他不可能放着安久这么奇特的病例不医。另外在这些能数出的原因中间,还夹杂着一点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怜悯。 接下来几日天气大好,积雪都融化殆尽,安久在药炉里晒晒太阳看看书,日子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梅如焰每日都会过来看她。 安久眼看这个少女日益娇艳,遥夜也常在她耳边嘀咕梅如焰恋上陌先生的事情,但她向来只扫自家门前雪,况且如今自己的事情都捯饬不清,更懒得伸手去管。 倒是她闲暇时想了不少事情。她发现一直都是由莫思归负责自己的伤势,启长老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也不说诊病,大约是已经对她放弃治疗了,甩手给莫思归做实验。 而最引起她注意的是,智长老凝成的内力与寺庙中那个化境弓道手一模一样。如果这是巧合,未免有些太巧了。 这些事情,足够她琢磨一阵子。 待过了七日,莫思归确定她伤势无碍行动便准备好马车,两人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在众人的羡慕之中向汴京出发了。 马车晃晃悠悠,安久主动找莫思归说话,“达到化境的水系内力有多少?” “这个……应该能数得过来吧,在二十人以内,但以三品居多,像智长老这样二品的极为罕见。”莫思归疑惑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安久不答反问,“智长老这种内力属性多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疑点重重 第七十三章 “不少,但是化境以上就极其罕见了,普天之下,能数出名号的就只有三人。”莫思归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久依旧没有回答,“哪三个人?” 莫思归道,“除了智长老之外,还有缥缈山庄的老庄主魏云山,另外一个是崔氏崔护陵,不过崔护陵早在三年前便过世了。” “缥缈山庄是什么地方?”安久问。 “魏老庄主是江湖人,今年已经七十高龄,是避居世外的高人。魏庄主一生未娶妻,没有子嗣,三十年前收养了两个儿子,长子魏储之,次子魏予之,缥缈山庄是长子创立,奉魏云山为老庄主。这缥缈山庄是一个养杀手的地方,别人出钱他们办事。”莫思归说罢,不满道,“不带这样的啊!我巴巴的说了这么多,你却一点都不透露,不公平!” “等会说。”安久继续问,“魏老庄主也像智长老这样痴迷于弓道吗?” 莫思归摇头,“不,魏老庄主的武器是一把古琴。” 他放松的倚在车壁上,笑道,“据闻那把琴是他未婚妻的遗物,几十年来从不离身。” 崔护陵已死,便不作数了,那么魏云山会不会就是那个弓道高手呢?安久不知道古琴怎样做武器,但与弓一样都是弦,多少是有一点嫌疑吧! “会不会有名声不显的化境高手?”安久问。 莫思归垂眸把玩玉佩下面两颗鹌鹑大的浑圆玉籽,听她询问这个,便抬头道,“你知道为何武功等阶会分两重?因为练到九阶之后就会遇到一个屏障,此时最考验精神力,也就是所谓的心境上达不到就无法突破障碍。大千世界太多东西能影响诱惑人心,极少有人能参悟,因此这世上九阶武师多。而化境高手少,二者之间差距甚大,但凡出一个,不可能瞒得住。” 他往安久跟前凑了凑,“你问完了吧,问完快说事儿,真是要憋死个人了!” 安久没有任何犹豫,简单说了解释了原因,“在试炼时遭遇一批神秘人的伏击,我遇到一个化境弓道高手。他的内力实化之后和智长老一模一样。” 莫思归坐直身子,“这就奇怪了!” 安久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莫思归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一时又抓不住重点。 “此事也不是我能伸手管的。”莫思归想不通就不再去想,“上元节过后我便会和启长老远游为你寻找分离神魂的得道高人,到时候让启长老带你一起上路。” 这也是启长老为什么会答应帮忙隐瞒安久经络尽毁的重要原因之一。 莫思归眨眨眼,神态狡黠,“启长老既然已经帮忙隐瞒。就极有可能会同意带着你,毕竟留你在梅氏,可能没几日就会被拆穿了,这以后他怎样面对智长老。怎样面对家族?” 启长老打定主意要趁机带莫思归出去,把一身所长全数传授给他,如果让家族知道安久的经络尽毁,族中绝不可能再让启长老大费周章的去找人帮她分离双魂。启长老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安久盯着莫思归,未曾做声。突然有个人对她好,她竟然很不习惯。 莫思归用脚踢了她几下。“喂喂,你不说句谢就算了,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安久沉道,“因为我讨厌你。” “为何?”莫思归知道安久一直不待见自己,但最近这几日相处不是还可以吗? “你不照镜子吗?”安久闭眸。 莫思归愣了一下,翘着脚道,“照,样貌俊俏直令天地为之失色,气度容华慑人,使人不能直视。” “嗯。”安久含含糊糊的道,“美貌、智慧,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这是拐弯抹角的说他傻? “我说你……”莫思归咬牙瞪着她,“你敢不敢说一句好听的!” 安久呼吸均匀,竟像是入睡了! 安久的经络已经渐渐恢复,但是还一直在服药,因她安睡之后梅久会因疼痛不断哭泣,如此身体得不到休息不利于养伤,莫思归便在药中加了很重的安眠成分。 不过莫思归气归气,他也没想到安久在昏睡的前一刻还能够保持那般清醒活络的意识,应对之快,一般人清醒着未必能赶得上。 她先前说“你不照镜子吗”,明明是想说他长得丑招人厌,所以他才刻意回了那么一大堆,想堵住她的口,可结果还是被挖苦了。 “罢了,看你也就这点乐趣,且饶你。”莫思归嘟哝。 他甩开折扇,迎着光去看上面那出墙的娇艳红杏,嘴角慢慢泛起浅淡笑意,眼底亦是少见的温柔。 “宁玉,我来了。”莫思归手指轻轻从扇面划过。 “宁玉是谁?”安久蓦地开口。 莫思归被唬了一跳,“你没睡着!” “宁玉是你的相好?”安久问。 “看来下回安神药好还要加量。”莫思归嘀咕一声,接着道,“她叫秋宁玉,我俩指腹为婚。诶?先不打你还爱听人私事儿的人呀!” 安久没有他人隐私的爱好,她只是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如此情意款款。 这事对于莫思归来说也不是什么隐秘,他此刻也想找人倾诉一下,“宁玉的父亲与我父亲是莫逆之交,又同朝为官……” 莫思归的父亲单名清,字等闲,曾任太医院提点。而秋宁玉的父亲秋健在御前司供职,官职虽然不高,但是经常能在御前走动,是个极好的差事。 秋氏夫妇婚后三年无所出,便请莫思归的父亲诊治,半年后秋夫人怀孕,恰好莫夫人刚刚生了个儿子。 在两位夫人怀孕八个月时,莫等闲便断出腹中胎儿的性别,秋氏夫妇便起了结亲的意思。 秋健样貌英武,秋夫人年轻时又是汴京数得上号的美人,他们的女儿就算全捡着缺点长也差不到哪儿去,且两家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莫等闲便欢欢喜喜的做主定下了这门婚。 莫思归道,“宁玉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性子爽朗,自小就扮作男装与我一块耍。” 秋健好不容易才得了个闺女,宠得跟什么似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竟是任由一对小儿女混作一处玩,直到秋宁玉十三岁以后才被秋夫人关在家里学女工。 “比你小一岁,那年纪不小了。”安久半晌插了一句嘴。她多少也知道,在这里女人婚配的早,有的甚至十一二岁就嫁出去了。 莫思归快二十了,人家姑娘能等到这会儿? “秋伯父在宁玉十五岁那年过世,三个月后她便溺水身亡。”莫思归眼睛发红,“可遍寻不见她的尸体,我始终不能相信她已死。” 安久偏头看着莫思归,他仰了一会儿头,逼回眼泪,笑着道,“我心里很想依约提亲,可是我家满门尽亡,祠堂被毁,我娶了她反倒让她变成无根的孤魂,还不如就这样吧。” “我总觉得自己又重生了一回,世界已经不再是那个世界。”安久恍惚道。 “此话怎讲?”莫思归问。 安久道,“我去试炼回来,一切都变了,连流氓都变成了痴情种子。” 对她和蔼关切的智长老突然变得冷酷无情,梅久隐匿了,好像从没有存在,一向吊儿郎当的莫思归又…… 她大约知道这其中的人情变化,但又觉难以理解。 莫思归正沉浸在回忆的忧伤之中,听安久这么说,不禁薄怒,“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定情信物 安久根本不在意这种不疼不痒的骂,一路上睡醒了就开了窗子看景,看够了便继续睡。 莫思归有心寻安久聊会儿天,奈何他说的口干舌燥,她就是爱答不理。 从清早出发,紧赶慢赶,总算在关闭城门之前入了城。 梅氏在汴京有多处宅子,虽都比不上梅花里那样广阔奢华,但亭台楼阁俱全,景致也都极好。 族中安排他们入住的一处小巧精致,主院一厅一庭,房前的庭院不大,但有松树、修竹、怪石、芳草、小池,环境清雅。 后边的居所不像北方那样有明显的几进几出,但是在假山、树丛的掩映之下分割为四处建筑,三处是居所,其中有一个尤为清幽的小院则是书房。 落雪皑皑,不似夏季时那般葱郁,但比起那种开阔的建筑,这种小而拥挤的感觉让冬季显得温暖许多。 待安顿好之后,莫思归便来寻安久。 因为临近年关,商铺打烊的时间推迟,官府亦延迟了夜禁时间。 “我们是跟着管家一道出来,府里采买年货一共只有三天时间,不能浪费。”莫思归生拉硬拽的把安久塞上了马车。 这处小院子地处闹市,才上了车,尚未坐安稳,安久便听见了外面熙攘声音。 遥夜取了面纱出来,安久却怎么都不愿戴,平时杀人放火遮着脸也就算了,凭什么出来逛个街还得捂着! 遥夜苦口婆心的劝,“大街上只有穷苦人家的娘子和婢女不遮面,您前外得戴着。” 就连妓馆里的稍微有点姿色的中行首出门也得戴上面纱、披上斗篷。 “那我回去换个婢女的衣服。”安久皱眉。 遥夜心道以前也没觉得自家娘子性子这么拧,怎么自打回来以后跟换了个人似的,手上沾了人命,人就会越来越有煞气,但自家娘子身上的变化何止这些! “您这气度。哪怕就是穿葛麻也不像婢女。奴婢求您了,戴上吧。”遥夜苦着脸,求救的看向莫思归。 莫思归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乐呵,“不戴就不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遥夜黑了脸,“您慎言,莫教娘子这些不好的!” 莫思归合上折扇,“等会我们去成衣店买一套和你身材的男装,明日出来逛时便不用戴面纱,今天先委屈一会儿吧。” “嗯。”安久点头。 遥夜大喜。对莫思归满腹的牢骚顿时烟消云散。 几人好不容易才下了车。 两侧商铺林立,门前都点了灯笼,街道上一家挨着一家的摊贩,锅里冒着热气腾腾的烟。 安久愣了一会,挪动步子凑到临近的一个摊位前。 莫思归跟着过去,看见摊主正在做糖,便道,“老板,来两份。” 摊主一见这一行人穿着华丽。顿时喜上眉梢,连忙热情应和,“嗳,郎君娘子要什么馅儿?有花生、芝麻、山核桃……” 莫思归道。“每样来一份。” “您稍等。”摊主取出几张干净的油纸,利索的捆了拳头大的五个小包递给一旁的遥夜,“一共五十文。” 十文钱一小包,里面约莫只有四五块的样子。 莫思归丢了一粒碎银子。“剩下的赏你了。” “多谢郎君!”摊主喜滋滋的收起银子。 安久从遥夜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解开,拈了一块便往嘴里送。 “娘子使不得。”遥夜小声阻止,“咱找个雅间慢慢吃吧。” 安久充耳未闻。一边往嘴里塞糖,一边又凑到了旁边的摊位上。 那卖糕点的摊主看见莫思归出手大方,安久转头的时候他便咧开了嘴,“娘子可要尝尝这绿豆酥,虽是粗物,尝个新鲜也好。” “包两份。”莫思归探了个头。 “好嘞!” 转眼间,遥夜手里又多了两个小包。 因她要随时服侍安久,便将东西都交给了旁边小厮。 安久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糖,还每个摊位都要去瞧瞧。 走了七八丈的路,身旁小厮手里已经满满的了。遥夜原以为安久是因为没见过这些,但走了一会她就发现了,自家娘子是不经招呼,只要摊主满脸堆笑的招呼,她都要往跟前凑。买下来的东西,不喜欢的让小厮拎着,喜欢的让遥夜拿。 莫思归觉着,这时候的安久简直就像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娘子,还有明儿个呢。”遥夜委婉的劝道。 一行人正走到一家酒楼下,莫思归看了看天色,道,“我有些事情要办,你先在这家酒楼歇一会儿,我两刻之后回来。” 安久问遥夜,“我们有钱吗?” “有,多着呢。”遥夜道。 听说有钱,安久便带着遥夜扭头进了酒楼。一群护卫呼啦啦的跟着进去,只余下启长老派来的两个人留在莫思归身边。 “白眼狼啊!”莫思归摸摸瘪瘪的钱袋,痛心疾首。亏他刚才还觉得她像个小女孩,真是瞎了眼。 二楼坐在窗户边的一个雅间里,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将安久扫荡式的逛街尽收眼底。 一名长袍青年咋舌道,“这是谁家娘子,活脱脱的女土匪啊!” “胡说什么,人家给了钱!”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子笑斥道。 “看不见么?”另外一个蓝色锦缎华服俊美青年半靠在窗棂边,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只青瓷酒杯,垂眸看向下面。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马车的徽记上是一支瘦梅。 “原来是梅氏,怪不得。”一人忽然来了兴致,提议道,“听说他们家的女儿都是国色天香,不如咱们去瞧瞧?” 他说着,看向那蓝色华服青年,嬉笑道,“容简兄,还敢不敢呀?”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上一回他们去郊游,玩耍之时说打赌输了便去乱坟岗里转一圈。华容简愿赌服输,履行诺言进了坟地,可一帮人在外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出来。 华容简是华氏嫡出,若是出了事,他们可担当不起!眼看已经快到子夜,传说那会子阴气最盛,众人商议之下便急急忙忙进去找。结果找到华容简时,看见他衣衫不整,几人便笑他在坟地里与哪个女鬼翻云覆雨了一番。 “这回真真是个小娘子!容简兄若还能如上回,我等才真的服气。”有人调侃道。 华容简停杯,笑容灿然的站了起来,“你等且瞧着。” “还真去啊?”年长些的男子拉住他,“他们起哄罢了,你怎的这般胡闹。”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华容简理了理衣襟,开门出去。 那人跟着出去,低声劝道,“容简,你们家现在不正在和梅氏议亲?若是因此闹了不愉快,华首辅怕饶不了你!” 华容简不以为然,抓住一个跑堂问了梅氏女眷的所在,便大步走过去。 那边安久刚刚进了雅间,遥夜正要关门,便被一只手按住。 门口的两个护卫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挡! “在下华容简,求见梅氏娘子。”他道。 华容简比遥夜整整高了一头多,遥夜仰头,一张带着不羁笑容的俊脸近在咫尺。他齿白整齐,唇色干净,脸膛白净不失英气,眼神有些轻浮但并不邪佞,教人难生出恶感。 “郎君还请自重。”遥夜不需请示安久的意思,哪有年轻郎君跑来单独来拜会待字闺中的娘子? “在下有事想请教梅娘子,若不方便进去,在外面问也行,不过……”华容简笑道,“内容怕是与你家娘子名声不利吧。” 遥夜心思微转,“您有什么话,奴婢可以代传,还请郎君顾忌两家名声。” “我回去写封信,令小厮递过来。”华容简道。 屋子又不大,安久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让他进来!” “娘子!”遥夜杵在门口,死死守着。 “这是命令。”安久淡淡道。 遥夜咬唇,犹豫了须臾才侧身让开。梅氏儿女多短命,所以对于贞洁名声看的不如普通家族那样重,便是传出去一些不好也不会怎样。 华容简进屋,透过水晶帘,瞧见灯下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正在喝茶,背后屏风上的苏绣竹林萧萧。 遥夜见华容简抬手要撩开帘子,连忙挡在前面,伸手示意外间也有椅子,“华郎君请坐。” 华容简垂手,转身坐了上去,“娘子留了我的玉佩和帕子,可是对在下有意?” 遥夜正在倒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桌面上,“郎君可不能胡说!” 玉佩、帕子、头簪均可视为定情之物,若是男女之间无媒无聘的互相留这些物件,便有私相授受之嫌。 安久想起来自己在乱坟岗的确洗劫过华容简,拿了他身上的玉佩、帕子、匕首…… 不过华容简出现在坟地的目的值得怀疑,她也就不打算承认,“你认得我是谁吗?” “是呀,别弄错了。”遥夜急道。 “梅十四。”华容简一口道出她的身份。 安久有些吃惊,她从来不曾透露过自己在梅氏的排行,这人居然一口说出,可见对梅氏了解颇深,估计也知道了梅氏暗地里做的行当。 该怎么回答才有意思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掐架(1) 安久搁下茶盏,“说我拿了你的玉佩,何时?何地?” “乱坟岗。”华容简道。 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我……”安久声音一顿,心中冷笑,想诈我没那么容易,“我半夜跑到乱坟岗去做什么?你认错人了。” 华容简笑道,“我既然能认出你的身份,就确定那晚遇到的不是别人。” “你这流氓耍的太低级了。”安久淡淡评价了一句。 华容简挑挑眉,起身刚往前迈了一步,被遥夜闪身挡住。 “梅氏的丫头都和别处不一样。”华容简往后退了几步,拱手道,“多有叨扰,后会有期。” 遥夜脸色微白,方才情急之下,她动用了全部功力。 “等等。”安久道。 华容简嘴角一翘,转身道,“梅娘子还有事?” “华氏这么处心积虑的打听控鹤家族,皇帝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安久道。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中了圈套,如果华容简能有十分把握梅氏是控鹤家族,就不会今日多此一举的过来试探。 就算如此,安久也不甚在意,她不懂朝政,也懒得去管,她现在的心态和莫思归一样,做事情凭心情喜好。 “梅娘子直性子,在下喜欢。”华容简笑问道,“不知道娘子可有兴趣听个故事?” “说。”安久道。 “上壶茶。”华容简大喇喇的坐回位置上。 遥夜心惊胆战,这等天大的事这两人说出来竟像玩笑似的,她有心阻止,却又犹疑着想知道华容简想说些什么。 华容简接过遥夜端来的茶,“太宗醉酒醒来在陈桥一袭黄袍加身,大军班师回京,周恭帝禅位,改国号“宋”。改年号“建隆”,前后历时不过四天。” 这是“陈桥事变”。 安久曾经听梅嫣然说了个大概,知道这次政变并不像是表面这样简单,实际上暗地里被控鹤军除掉了不少反对者。 “没有任何政变会干净不染一丝鲜血。”华容简说话的时候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然而所说的话,不是任何一个纨绔子弟敢言,“若非控鹤军之功,改朝换代岂是那般这般容易?” “自古以来,兔死狗烹。”华容简道,“如今控鹤军的力量太强大了。占据其中主力军位置的家族定然要遭到打击,弄不好就有灭门危险。” 倘若今日听他这番话的人是真正的梅氏娘子,抑或是个惜命之人,一定会起到作用,然而华容简不知道现在面对的这人,非但不在乎梅氏,亦不在乎自己的命。 “然后呢?”安久真的当做故事听了。 华容简听着她的反应,暗暗心惊,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过于淡定。他想到在乱坟岗里惊鸿一瞥的目光,又想到今日决定冒险前来的缘由,便定下心神。 “你可知道控鹤军的训言是什么?”华容简问道。 安久道,“不知。” 华容简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是忠正守义。” 听起来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安久微微发怔,她这个瞬间才意识到。前辈子和现在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尽管都是杀人,从前是通缉犯。现在却是为国效命。不管怎么样,至少不用过着那种被全世界追杀的日子。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安久嗤了一声,“让我遵守?” “非也,在下之所以提及,是想告诉你,如今的圣上,不值得你如此效命。”华容简的话掷地有声。 遥夜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插嘴道,“华郎君慎言,莫吓着我们家娘子!华氏根基深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议论,咱们小门小户的,比不得您,您快请回吧!” 若非这诛九族的言论,遥夜绝不会对华氏嫡子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 在大宋,言论有一定的自由,但无论是哪朝哪代,像这种威胁皇权的话都属于禁言。《宋律》上罪名写的清清楚楚。 “我曾听说华二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真是误会。”安久身子向前微倾,手肘支在腿上,“原来是个疯子。” 遥夜心叹,这华容简言辞举止肆意张狂到无法无天,看似的确疯狂,然却并无危险,这种言辞,就算他站在梅氏家主面前说出来也无妨,梅氏遭圣上猜忌,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把华氏抖出去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有此种种……你好生考虑考虑,莫进控鹤军,嫁给我可好?”华容简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说到重点,“跟着我,包你一世荣华富贵。” 遥夜不敢置信,就为了这个说出一堆悖逆之言,简直不是泛泛纨绔能干出来的事儿! 果然是那斯,安久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试炼出来,连这个仅见过两面的家伙都转了性子! “华郎君!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遥夜冷声道,“您是自己出去,还是让奴婢喊人请您出去?” 遥夜一会惊一会忧,被他一番话耍的团团转,再好的性子也要怒了,何况遥夜还是个有脾气的主儿。 华容简不悦的睨了她一眼,对安久认真道,“娘子若是答应,就算是这样丑陋又暴躁的陪房,我也能容忍。” 以安久的目力,透过水晶帘亦能清楚的瞧见华容简的样貌不错。 想到梅嫣然的心愿,安久便道,“那行,我等你来提亲。” 遥夜瞠目,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走下坡道了! “既然如此,娘子的面容可否让在下一观?”华容简解释道,“传言都说梅氏娘子个个容貌倾国,但在求娶之前,总得确认一下。” 遥夜快要绝望了,今天她说什么娘子都不听,但出于责任,还是得出声阻止,“娘子!不可!” “你在说这些话之前为何不先提出要求?”安久兴致缺缺的道,“条件都商议好了才想起来挑肥拣瘦,晚了蠢货!我告诉你,既然浪费我的时间,必须得想办法娶了我。” “蠢货?!”华容简额上青筋直跳,抬腿就要冲进去。 遥夜脑中一团乱麻,但反应飞快,一把拽住他。 可是华容简力气大的出乎意料,竟是生生连遥夜一并拖到里间去了!水晶帘被撞的哗哗作响。(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掐架(2) 安久慢悠悠的抬眼看着他。 四目相对,华容简愣住,还是那样冷漠中隐带煞气的眼神,在那一张柔美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可是不得不承认,很美。 锦屏上的翠竹萧萧,她一袭水蓝色的罗裙散开在坐榻上,身着一件牙白提花夹袄,衣领上绣着一支红梅,延颈秀项,皓白的肌肤微露,乌压压的青丝半挽,娇靥铅华弗御。 华容简干咳一声,“我……告诉你,逼急了,我可不论男女!” “确认过了?”安久扯起嘴角,鼻腔里轻哼的笑声比任何刻薄的话都犀利。 华容简刚刚熄灭的火气顿时又窜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安久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 然而提起来之后却迟迟下不去手,他在外面混账事情做了不少,却从未动手打女人。 他心里有所顾忌,可惜对面那个人却是没有半点手软,拳头一抡,结结实实的揍在了他的脸颊上。 打女人的男人很无耻,被女人打的男人是软蛋!华容简彻底怒了,也忘记自己进来是想干什么,一手抓住安久的衣襟,一手死死按住她的右手。 安久左手的匕首已经出鞘,快要抵到他肋下的时候突然顿住,反手握着匕首柄重重一击。 华容简闷哼一声,松开安久的衣领抓住她另外一只手。 “娘子!”遥夜有心上前帮衬一把,可惜那两个人倒在坐榻上掐成一团,她手里举着花瓶总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她干脆放下花瓶,过去伸手拉扯。 开始华容简是被动防守才想要钳制住安久,可安久何曾处于下风过,自然要奋力挣脱!两厢角力之下,谁都不退让一步,但双方也都保留了一丝清醒。并未下绝手。 外面月色皎洁,莫思归掂量着时间已经不早,便只买了一壶酒,到河边先简单祭了一下秋宁玉便返回酒楼。 他迈进大堂内,察觉气氛怪异,隐隐约约听见二楼嘈杂,便随手抓了一个伙计,“发生何事?” “是华二郎和人打起来了,听说屋内还是个小娘子!唉,造孽哟。那小娘子也不知怎的得罪了华二郎。”伙计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应该胡乱议论,便转了话锋,笑道,“郎君不必担心,偶遇闹事,实属正常,不会影响您。” 莫思归点头,“可知梅氏娘子在哪一间?” “梅氏……”伙计想了想。面上忽而一惊,“您是梅氏郎君?” “是。”莫思归看他的反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快去看看吧!”伙计一拍脑袋,“在翠竹雅舍。我竟是忙忘了,那位是梅氏娘子啊!小的方才说和华二郎打起来的娘子……” 伙计话未说完,莫思归一惊拔腿冲上楼。 二楼许多雅舍这些人碍于门口的侍卫以及华容简的身份,不敢过来围观。却都把门打开来,纷纷张望。 门口侍卫满头大汗,看见莫思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郎君,里面打了好一会,娘子却不让属下们进去。” 安久参加试炼活着回来,这些护卫便下意识的以为她武功不错,即便华容简是男人,也毕竟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绝不可能在她手里占到便宜。他们还担心自家娘子千万别下手没轻没重,把华氏的嫡子给打死了! 莫思归抬腿踹开房门,大步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莫思归就看见安久把一个蓝色锦袍男子抵在墙壁上,一腿抵着他的小腹,右手死死压着他的颈,左手抓着男子的手。那男子也没闲着,一手掐住安久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和安久角力。 两人憋的脸红脖子粗,遥夜撕了坐榻上的垫子,正在忙着绑华容简的脚。 “啧啧!”莫思归踱步过去打量两人狼狈的样子,缓缓摇着扇子,“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莫思归摇扇的动作飘散,安久、华容简和遥夜渐渐觉得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瘫软下来。 安久对这一类的药物有一定抵抗力,尚且能够动弹。 莫思归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华郎君,得罪了。” 他这种药能够让人浑身使不上力气,却不会整个人都昏迷过去。 华容简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十四的表兄。”莫思归道,“在下给你服用解药,你自行离开,今日之事暂时搁置,可好?” 华容简瞥了自己被撕烂的衣物一眼,爽快答应,“好。” 莫思归掏出帕子在他鼻端一晃。 隔了片刻,华容简感觉自己能够行动,飞快的睨了一脸黑沉的安久一眼,冲莫思归一拱手,大步出去。 华容简那帮狐朋狗友早就等在外面,一见他果然是衣衫凌乱的走出来,立时喧闹起来,一人道,“我就说容简能做到,来来来,愿赌服输,拿钱来!” “帮我下注了没有!”华容简捂着脸上的青紫,“我出了大力气呀!” “有,你算作与我一拨……” 门露了缝隙,安久听见廊上传来嬉笑声,一张脸越发黑沉。 莫思归转身关上窗子,用折扇敲敲桌面,幸灾乐祸的挖苦道,“不得了啊,姑娘大了,就是长出息!”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杀手,竟然干了这么低水准的一架,真是草木为之含悲,天地为之同羞! 安久扭开脸,闷不做声。 莫思归看一圈,扶起一个看起来完好的凳子坐下,懒懒的靠在桌边,好奇的打听,“你和华二郎何时结的梁子?” 他心里暗叹,若不是这次筋脉尽毁,安久何须这般与人掐架。 “无冤无仇……”安久沉吟,至于为什么会打起来,她现在还真是想不起来原因。 “是华二郎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我们娘子!”遥夜不忿道。 “不会吧?”莫思归道,“华容简纨绔风流,家里养了百余歌姬,在外常常流连妓馆,却不喜欢有妻妾,因而从不沾染良家女子。” 遥夜惊讶道,“他说要娶娘子,难不成是真的?”(未完待续……) 假条 遇到了一些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解决妥当,这一更又要到下半夜了,很抱歉。人生难免坎坷,可袖纸最近的坎坷着实多了点,我都有点看不开了。唉!感情、现实等等等等,各种纠结挫折,不至于一蹶不振,悲惨的新闻看多了,也不觉得自己多悲催,但真的很影响生活质量和心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何人不识莫思归 第七十七章 莫思归诧异,“娶?没说笑吧?我不在汴京有些年头,连华容简都想娶妻了?真是沧海桑田啊!” 遥夜看安久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自家娘子还一口答应了呢!何止沧海桑田,还骇人听闻! “狗改不了吃屎,肯定有阴谋。”安久想着自己消失以后,最好能够给梅久安排一个稳妥的环境,但细想想,这个华容简确实有点不靠谱。 外面围观的人多,莫思归觉得不宜逗留太久,便招呼安久离开。 出了雅间,发现店家正带着账房等在门口。 “梅郎君,您看这损失……”店家堆着笑把账本往莫思归跟前递。 还未拿到莫思归跟前,便被他用折扇挡住,“全酒楼的人都看见了,是华二郎欺负人,冲进咱们的雅间砸烂东西,掌柜不是怕得罪权贵,专捡着我们这些小民宰吧?他那父兄不是最讲理吗?华二郎不讲理,全是他那兄父不教之过,该是他们担着。” 掌柜瞬间满头大汗,他自然知道拿着账去找华首辅或华容添要能够立刻便能拿到赔偿,但那两位也势必不会让华容简好过,华容简在家受了教训,回头能饶过他? 粗略算下来,这一屋子的东西得值万两白银,他又不甘心,“梅郎君,话不能这么说,这雅间是您包下,咱们自然是找您要这赔偿,您与华二郎之间的事儿,咱们哪能管的着啊,毕竟也未曾瞧见究竟是谁砸的不是?” “哦,那也行!”莫思归作势要接过账单,“那就不为难掌柜的,这份账单我收下了,钱照给,咱们就拿着这账单。求圣上做主问华氏讨要。” 梅氏是皇商,若是有心要到圣上跟前说句话,也不并非不可能。 掌柜手一抖,忙收回来,“这……这点小事怎好惊扰圣上,我还是自己去问华二郎要吧。” 他心里在滴血,这笔钱恐怕要白瞎了,华二郎君那可是出了名的抠,你要不是美人休想让他掏出一文钱。 事情解决,莫思归也不吝惜好话。“掌柜深明大义。” “不敢不敢。”掌柜掏出帕子擦擦汗,面容却已恢复从容,笑问道,“郎君一表人才,不知名字是?” 莫思归淡淡一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莫染,字思归。” 莫思归微微颌首算是施礼,领着安久等人离开。 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议论: “姓莫。不是梅氏郎君,梅氏儿女多短命,我就说这个年纪的郎君也该死了!” “莫非是又有女儿要外嫁?” “嘁,孤陋寡闻。多年前梅氏有女外嫁,就姓莫,想必那位就是他的子嗣。” “难道是太医院的大提点莫等闲?” “原来是莫小神医!梅氏把他接回去说是照拂遗孤,可莫小神医在外头不是好好的?照我说啊。还不如在外面,去梅花里指不定也要受诅咒影响。” “就是。” 众人一阵唏嘘。 安久听力不错,“你在汴京还挺受欢迎。” 一句话。让莫思归不由想起从前。 当年他还十分年幼,莫家只幸存了他一根独苗,只剩一个老仆跟在身边,起初只能在破庙里和乞丐争地方睡觉。那老仆是莫等闲身边的人,亦懂得一些医术,刚开始他还能够出去赚钱养着莫思归,甚至还挣钱买了一处偏远的破草屋,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一年隆冬,他和莫思归同染风寒,山上采不到药,家中存药又少,他把药都给莫思归吃了,自己却舍不得钱买药,最后竟然活活病死。 那年莫思归还不到十岁,他生在医道世家,自幼熏陶,再加上乃是天生医道奇才,小小年纪便已知千种草药药性,并懂得一些医理医术,他日夜研读父亲撰写的医书,开始上山采药,给穷人治病,不为钱财,只为换口吃的。 刚开始没有人相信他能治好病,好在老仆之前有一些老主顾,且那些穷人本身就请不起医者,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他医治。 短短时间,竟然救了不少人。 那些人感激他,再加上他少年奇才,实在罕有,便一传十十传百,把他医术夸大的神乎其神,简直成了神仙托生。 渐渐的许多人知道他的名头,一些得了怪病或者石药罔及的垂死病人便寻到他这里。 他也是年少轻狂,竟是照单全收,那些人在他的医治之下很多人痊愈,有些即便没有治好也都拖着多活了一两年,因此他名声更胜从前。 回过神来,莫思归挥去心中往事,得意笑道,“若数汴京风流士,谁人不识莫思归?” 遥夜原是心事重重,却被他逗乐,“当年您才十来岁吧,谈何风流名士?” “与年纪无关。”莫思归哈哈一笑,“爹娘厉害,竟然琢磨出我这个天才。” 怎么个琢磨法儿?遥夜掩嘴笑,连安久都扯了扯嘴角。 “莫神医。”好像要验证他的话似的,身后有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唤道。 安久立即想到这声音的主人——楼小舞。 一行人驻足回首,瞧见酒楼前面听着一架马车,那女子一袭缃裙,外着一件雪色狐裘,即使覆着面纱,也一眼便能瞧出来她年纪不大。 “你是……”莫思归瞧着她眼生。 “时隔多年,神医或是不记得我了。”楼小舞缓步上前,一双翦水秋瞳盈盈望着莫思归,“我姓楼,名唤小舞,当年您便是在这街上救了我一命。” 汴京真是小啊!安久暗叹,她所识之人寥寥,可这头一回出来,就在这里碰上了两个。 事实上,倒也不似安久所想,汴京商铺街道多不胜数,但是到晚间,官衙却不允许全城不夜,今日只有附近这几条街开放,其余街道上都是卖货,只有这条街上是吃喝玩乐。 楼氏与梅氏一样,家中儿女一样不能随意出来走动,也只能在这年关时随同采买出来游玩。 而华容简则是哪里有玩乐哪里便有他。 “原来是你!”莫思归啧道,“女大十八变啊,那会还是一棵蔫草,如今已长成一支花了!” “神医还是这么会取笑人!”楼小舞满心激动,并未注意到安久,“神医现在何处落脚?” 莫思归小声道,“你难道想以身相许吗?不急在今夕啊!” “呿,才不是。”楼小舞跺脚,“我是有事想求您帮忙,不知可有说话方便之处?” 莫思归这才收敛散漫的态度,敛容道,“楼娘子是特地来此找我?” 楼小舞点头,“算是吧,我接到消息,说你已经抵达汴京,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被我遇上了。” “哈,难为这许多年不见你还认得我!”莫思归道。 楼小舞狡黠一笑,抬手指了指马车,“我看见马车上有梅氏徽记,我猜您便是莫神医,便试着喊了一声。” 莫思归心觉得结交楼氏没有什么坏处,再说梅楼两家本就是姻亲,就有所接触,也不会惹人生疑,“楼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妨上马车一叙。” “好!”楼小舞答应的很干脆。 待到几个人都上了马车,楼小舞才发觉安久的存在,对视的一刹,她瞪大眼睛,“你是……梅十四。” “她是梅十四有何奇怪之处?”莫思归问道。 楼小舞想到试炼之事不能随口乱说,尤其莫思归没有涉及其中,“无。” 发了一会儿呆,楼小舞忽然想到来意,忙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莫思归,“您能辨别这里有没有毒药吗?” 莫思归打开纸包,里面赫然一只断指! “娘欸!”莫思归手一抖,“猛的瞧见这玩意吓了老子一跳!”(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醒来 楼小舞没有答话,一脸希冀的看着莫思归。 莫思归仔细观察片刻,拿起来嗅了嗅,蹙起眉头,立刻包起来,“你哪里弄来这东西!” “真的有问题?”楼小舞急急问道,“是什么毒?” 莫思归把那东西包的严严实实塞进随身携带的一只瓶子里,才不紧不慢的道,“是瘟蛊。其实是一种毒,只是这种可怕至极,好似有生命一般,可七日之内满城空舍,因此才称之为蛊。中蛊者初时如染风寒,双颊潮红艳如桃花,眼睑赤红,口气重,三日之后卧榻不起,七日命绝,可怕的是,此人死后全身染瘟,但凡沾染者皆不能幸免。” 遥夜惊道,“那您?” “莫怕,看这切口,想必断指时中蛊之人还活着,这蛊要借助尸气温养,若切指时人还活着,毒性便会失去活性,非口服或触及伤口不会传染。”莫思归问楼小舞,“此人中蛊恐怕已有三日了吧?” 十指连心,如果蛊毒已经蔓延到心脉,必定足有三日。 楼小舞连连点头,“是,是,断指之时恰满三日,还有救吗?” 莫思归见她不担心被传染,反而问这个,便知中蛊之人是她至亲,然而他也只能摇头,“毒已侵入心脉,就算下蛊之人给解药也不能救,如果此人内力高强,更要立即处死烧掉,因为此蛊会吸食内力,内力越强,养出的蛊毒便越厉害。” 楼小舞眼睛通红,“这是我姑姑的断指,我们本家三日之内病倒许多人,家主下令把所有染病之人都冰封,放进了冰窖内,已经有人去梅花里求救了。您既然知道,可有解法?” 楼小舞是跟着一起赶去梅花里。但半途听说莫思归在汴京,便与主家人分头行动。 “毒性虽凶猛,解毒却也不麻烦。”莫思归掏出一只瓷瓶,倒一粒药丸丢进嘴里,又分给每人一粒。 “莫神医,求您救我楼氏!小舞做牛做马报答!”楼小舞俯身竟是给莫思归跪下。 莫思归略一思忖,伸手扶起她,“梅楼两家福祸息息相关,走吧。” 说完,又对安久道。“你先汴京玩吧,我不日便回。” “好。”安久道。 任是楼小舞性子活泼,此刻也没有任何心情叙旧,事情说定之后,便朝安久从此施了一礼,与莫思归匆匆离开。 马蹄声远离,遥夜令马车回府。 “听起来凶险至极,但愿郎君能镇得住。”遥夜叹道。 安久沉默,这次事情实在太蹊跷。试炼时四大家族刚刚受到袭击,回来楼氏就出事了!想必梅氏也不能幸免。 这一点梅氏也能想到,必定会留启长老坐镇,楼氏也是知道去梅花里多半不能成事。最可能让莫思归过去,所以才会派楼小舞提前来请。 “你不是不待见他,为何担忧?”安久疑惑道。 遥夜看着安久,“郎君未入梅氏族谱。与楼氏亦无任何瓜葛,这一趟他不去也无可非议,他去全是看在启长老的教养之恩。奴婢在梅氏多年。虽不曾近郎君,却也知道他看惯生死,亦有些寡情,可谁若是能得他真心相待,他便可赴汤蹈火。” 迎着她期盼的目光,安久想了须臾,也没有悟出含义,“什么意思?” 遥夜压低声音道,“就是想办法嫁给他啊!郎君比那个华二郎要好的多了,至少知根知底!” “我与他是兄妹。”安久压根就没有往这上面想,就算不是兄妹,安久也绝对不会容忍梅久嫁给一个医生!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医生都是疯子、变态,莫思归现在看着好像比较正常,可她父亲在人前还是风度翩翩的男人呢! 遥夜不知这些原委,奇怪道,“《宋律》不禁止姑舅两姨之间的表亲通婚,娘子应是知道的呀!” 莫思归与梅久的母亲是姐妹,是姨表亲,自然可以通婚。 安久不愿与人多说,只好道,“再说吧。” 遥夜瞧着她似有些抵触,心道不会真的看上华二郎那样的纨绔了吧!若是如此,这桩婚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一出悲剧啊! 回到宅邸。 安久沐浴之后蹲坐在炉火边,看见几上放着今晚新买来的小玩意,便忍不住凑过去,她拿了一件在手里摆弄研究,华裳旖地,长长的乌发半干着披在身后。 “娘子,时候不早了,歇息吧。”遥夜提醒道。 安久充耳未闻,聚精会神的拨弄一个小小的鸠车。 鸠车以一只体态优美的小鸟作为车身,两侧装了轱辘,中间鸟身的位置凹下去,整个小车不过有两个指头大,做的精巧可爱。 遥夜发现,自从娘子试炼回来之后就好像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要做什么,根本不受旁人影响,遂也不再多劝,只由着她去。 夜黑霜白。 灯火阑珊的街市上人群渐渐散去,一处暗巷里静静立着一人,玄衣劲装,身罩斗篷,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耳朵微动,轻咳了一声。 黑影如燕子轻盈落下,半跪在他面前,“指挥使,楼氏出事了,梅氏莫思归已经赶去。” “楼氏族老中毒的原因?”指挥使声线低沉冷凝。 那人喉头一紧,“尚未查明,不过属下等发现有一批不速之客潜伏在汴京梅氏宅邸附近。” “暂时不要动手,暗中观察。”指挥使道,“去吧。” “是!”那人飞快离开。 现在的情况很显然,试炼中的伏击仅仅是一个开始,那一批人短短两个时辰就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掉几十个控鹤军暗卫,实力实在骇人。 如此强悍的实力,幕后主使不是皇上还能是谁?! 他们这些人不惜生命,出生入死,过的是刀口上舔血见不得光的日子,结果没死在守护大宋的任务当中,竟然折在了自己主子手里!指挥使握紧拳头,指关节嚓嚓作响。 一阵寒风穿巷而过,指挥使稍微冷静一下之后,心中又起疑惑——当今圣上面上看着闲散,一心炼丹,可实际心思极重又多疑,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令君臣失和的事情,就算有心铲除控鹤军,也不该如此急于求成。 不过,实在不能排除圣上丹药吃太多,把脑子吃坏了! 指挥使抚平自己的情绪,身影在暗夜中消失。 翌日。 安久用完早膳,换上男装出门游玩。 可惜梅久这具身子太过柔美,走在路上惹得行人频频回首。安久对目光极为敏感,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转了一个时辰,险些闹的神经衰弱。 她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遥夜实在看不下去了,建议道,“郎君,那边临河有一家茶馆,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这话正中安久下怀,“好。” 河边细柳垂垂,枯枝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霜,河面上波光粼粼,薄雾将散,若轻纱薄绡,景致极美。 茶馆临水而建,可坐在窗边观赏河面风景。 安久坐进雅间里,看着对面临河人家在河边捶衣,河中船只搭在着货物叫卖,这样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令她心中颇为触动。 “也该适可而止了。”安久在心里道,“你说要坚强,都是放狗屁!梅嫣然豁出一切让你活着,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我活了两世,没见过比你更渣的生物!” 心脏跳动有些异样。 安久不过是有感而发,随口说说而已,心里对梅久不抱任何希望,却忽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安久。” 安久送到唇边的茶水停住。 “我想活,我想像他们一样活……”梅久颤抖。 梅久受到安久强大精神力的影响,她早已醒了,可是每日里逼着自己睡觉,不去想任何烦扰之事。 她想救母亲,可是对控鹤军的生活充满恐惧,尤其是见过试炼中的残酷,人命当比草芥还不如。她想努力脱离梅氏,过平凡的生活,却又觉得愧对母亲,每每想到母亲还在炼狱之中受苦,她的心就无法安宁。 如果能够就此沉睡该多好!可惜天不从人愿,安久的精神力笼罩之下,让她不得不醒来。 “该怎么办?”梅久喃喃道。 遥夜垂头询问,“娘子说什么?” 梅久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竟然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惊恐之下,竟然不管不顾的大喊,“安久,安久!”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怎么可以…… 遥夜惊愕的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梅久抱住遥夜,哭的梨花带雨。 遥夜正待再问,窗外突然嗡嗡有声。遥夜心头一惊,抬眼瞧见有三支劲矢迎面而来,便顺势抱着梅久闪开。 两人跌落在地上,遥夜看梅久惊惧失神的样子,满心疑惑,不过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来人!” 门外护卫冲进来。 “保护郎君!”遥夜护着梅久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梅久几乎要崩溃,刚刚在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中才被安久唤醒,但为什么她一醒来就遭遇这种事情! “没有发现偷袭者!”进来的护卫道。 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暗杀梅氏娘子!遥夜今天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安久讲故事 一切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河对岸的人对这一次暗袭毫无所觉。 “娘子,我们回吧!”屋内没有旁人,遥夜也就不再遮掩称呼。 梅久心中慌乱不堪,听闻遥夜指了条路,便连连点头。 护卫关上窗子,收起剑,护着梅久慢慢退出雅舍。 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回府内,一路上竟不曾遇到伏击。 “娘子,楼氏忽然出事,又有人忽然袭击咱们,奴婢想,这些人是不是把您当做郎君了?”遥夜暂时只能想出这种可能,否则,就算有人要对梅氏不利,也应该在梅花里动手,不至于光天化日偷袭一个小姑娘。 他们大约是要阻莫思归去救楼氏,梅久男子装扮,所以被误认了? 遥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待收回神去看梅久时,见她浑身微颤,疑惑道,“娘子怎么了?” 残酷的试炼都过了,绝不可能被这一两箭吓坏。 “无,无事。”梅久强自镇定下来。她经历过这么多杀戮的场面,再加上受到安久精神力的影响,对此多少有了一点点免疫力,不会动不动就吓晕。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她对这种朝不保夕生活的恐惧。她逃避了这么久,终究是要面对。 “遥夜。”梅久垂下眼帘,声音细细,“我是该入控鹤军去救母亲,还是想办法脱离梅氏?” 再见梅久这种娴静温婉的模样,遥夜恍如隔世,她暂压下疑惑,安慰道,“嫣娘子已经为您安排好了后路,智长老答应保住您,您只需练好武功,以后就能留在梅氏。招个夫婿过安生日子!不是奴婢打击您,入了控鹤军,谁也救不了谁,娘子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免得辜负嫣娘子一片苦心。”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梅久承认自己的胆小懦弱,倘若不是这次试炼时亲身经历了那些残酷的生存规则,她也许就会老老实实的走梅嫣然留好的后路,可是,“想到我娘每天都过着那种日子,我心里难安!” 以后当她睡在舒适的床上时。母亲却在暗夜与人厮杀,当她吃着精致美味的膳食,母亲可能几天都没有饭吃,……这教她如何心安理得去享受平静的生活? “我不能。”梅久低喃道。 她会害怕,会退缩,可是对母亲的牺牲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安久心中震动,琢磨着梅久要是知道自己筋脉已经毁了,不知作何感想…… “娘子,您没事吧?”遥夜问道。 “无事。”梅久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她问安久,“咱们来汴京做什么?” 这趟出来的时候,梅久还没有醒来,因而并不清楚。 安久言简意赅的道。“玩。” 得到答案,梅久放心的对遥夜道,“我们回去吧。” “娘子,咱们是随着府里采办年货的车队出来。若先回去必不能带走过多护卫,不如等后天一早回去吧?”遥夜瞅着她与前两天迥然不同的娴静模样,理不出个头绪。 梅久和安久的转换令遥夜糊涂。但也仅仅如此,好在她们都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她省了不少心。 梅久很惜命,便不再坚持。 因遭偷袭,她不敢出去转悠,午膳过后抱了手炉坐在亭子看书。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想到梅嫣然不知在哪里受苦,难免又起了伤怀。 安久对梅久这个伤春悲秋的性子实在不想评价什么,可是梅久动心绪能够影响她,所以免不了要安慰一番,“我记得一个故事。” 安久主动搭话,让梅久受宠若惊,“什么故事?” “好像叫《红楼梦》,讲的是一个漂亮滚娘寄宿在表哥家里的故事。她和表哥相恋,但后来表哥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所以娶了另一个表妹,重点是她悲伤过度,吐血死了。”安久认真的告诫梅久,“就像你这样,肯定死的早。” 梅久顿时恼了,但旋即一想便明白了安久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诅咒。还有,你讲的故事没有趣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梅久多少有些了解安久,她就是嘴坏,并没有恶意,这么一想,又觉得她难得安慰人,自己还这么不领情,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温声道,“要不,你再讲一个吧,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安久不跟她一般见识,应要求再讲了一个,“那讲个《水浒传》吧,这是一个头目带着一群喽啰闹起义的故事,折腾的风风雨雨,朝廷拿好处把头目收买了,这群喽啰就散了。” “……” “再讲一个。”感觉到梅久的鄙视,安久就不信了,这些都是以前被奉作经典的故事,“这是个丑男喜欢美人但是又得不到的故事,美人喜欢上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后来被绞死,丑男得不到美人就变态了,抱了美人的尸体从钟楼上跳下去。” “你说故事都特别……特别。”梅久实在想不到什么夸赞的言辞。 “虚伪。”安久不悦。 故事讲的奇葩,然而梅久能够感受到安久比之从前的变化,若是搁着以前,她怕是不屑多言安慰自己,意识到这个,梅久心里泛起暖意,“谢谢。” 两个灵魂一开始互相厌恶排斥,而现在互相竟然生出了相依相存的感觉。 安久从来不曾与人如此深交,她讨厌梅久,但在梅久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与她说话的时候竟然感到很寂寞。 空气微荡。 “有人!”安久心神一凛,控制身体,然而为时已晚,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已经捂到嘴上。 一股呛人的气味冲进鼻腔,安久瞬间没了意识,梅久自动填补上,亦同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则化,味道辛辣,烧的整条食道火辣辣的疼。 梅久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庙内,一个黑衣人坐在供台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锐利的目光令梅久不禁往后缩瑟了一下。 黑衣人皱眉,“你是梅十四?” “我……”梅久咽了咽,不敢承认。 长剑出鞘,抵在梅久的脖子上,“到底是不是!” “我是。”梅久哭道。 “很好。”黑衣人收回长剑,“你的筋脉怎么毁了?” 安久无语,她还想瞒着几天,竟然当天就被拆穿了。 梅久蒙住,半晌,等那黑衣人快要不耐烦了,才楚楚可怜的道,“我,我不知道。” “难道是那日借楚定江内力的时候被伤?”黑衣人忽然幸灾乐祸的笑道,“这样看来,疯子的期待要落空了,噫,我心情咋这么好呢!” 楚定江,是那个控鹤军神武指挥使的名字。 “你说什么!”一声吼,如炸雷一般震得屋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随着一股巨大劲力,一个高大的身形袭入屋内。 被劲力带进来的枯叶旋落,他披散的灰白长发缓缓落于宽阔的肩膀,背后背着一把长弓。 他罩着半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漠严厉的吊稍眼。 “你就是梅十四!”他瞬间闪身过来,铁钳一样的手握住梅久瘦削的肩头,“就是你射出了惊弦!快!快!再射一箭!” 他连拎带拽的把梅久往庙外一块空地上,解下长弓塞进她手里,指着百丈之外的大树,“就射那棵树。” 梅久手握长弓,心里对安久道,“怎么办?你来吧?” “疯子。”之前那个黑衣人抱臂靠在庙门边上,弯着眼睛,声音愉悦的道,“你试试她的经脉。” 那“疯子”怔了一下,旋即握住梅久纤细的手腕。 只一下,他严重的热情陡然冷下来。 黑衣人说着风凉话,“经脉毁了是其次,我瞧着这小娘子如此柔弱,亦无强大的精神力催动惊弦,你不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疯子怒吼道,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我这双眼睛从未看错过!” 他死死扣住梅久的肩使劲摇晃,“快射惊弦!快!”(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濒死 第八十章 疯子情绪失控之下真气四散,安久感觉有些熟悉…… 对了!是古刹之中暗袭的化境弓道高手! 样貌可能骗人,但是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细微的差别,疯子动作猛然一顿,“你不是梅十四!她在哪里?” “既然不是梅十四,就杀了吧。”黑衣人语气淡淡的道。 “崔易尘!你抓错了人,梅十四在哪里?”疯子大吼大叫,无形的真气疯狂乱窜,将周围树木横扫折断。 崔易尘!安久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在浮屠塔内楼小舞曾经提到过,他是崔氏的人,竟然是与伏击试炼的人混在一起!是否说明崔氏已经背叛控鹤军? 崔易尘目光一凛,杀气猛然迸发。之前他说灭口之时很平静,现在才真正起了杀意,因为疯子喊出了他的名字。 安久心思转的飞快,眼下的情形很明显,如果确定她无用便会立即被杀,这两个高手,饶是安久再有经验也无法对付。 安久当即控制身体,专注冷肃的杀意瞬间吞没一切。 崔易尘动作迟缓下来,不可置信的道,“化境!” 一个化境想要瞒过他一个九阶武师并不困难,所以崔易尘亦对此并不怀疑,倒是疯子被震惊了! 他是化境三品,逼近二品,只因为精神力上差那么一点点,始终无法突破壁障,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瞒住他,说明她的精神力远在他之上! 疯子心中惊涛骇浪,行为更加癫狂,想他从六岁开始练武,痴迷武道四十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一切努力都被否定。 他不会想到安久是占了双魂的便宜才能够轻易瞒住。若公平论起来,却不好说了。 “我不信,我不信!”疯子扬起一掌便拍过来。 安久眼见这一掌来势汹汹,立即飞身扑向崔易尘,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轻功的惯性飞身出去。待落地时,安久一松手,在地上翻滚几圈才站定。 崔易尘咬牙切齿,刚才太急于逃脱,没有腾出手去对付她。白白放过了一个好时机! 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杀了梅十四!否则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光是他,整个崔氏都要完蛋! 一念闪过,崔易尘扬声嘲讽道,“疯子,你没日没夜的练了几十年,竟然连个小娘子都奈何不得,还想追求巅峰。做梦吧!” 这么直白的激将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轻易辨别,但崔易尘知道,这些话定能过激怒疯子。 疯子是一个武痴。他在武道上的天赋异禀,壮年便已经快要臻至化境二品,然而除此之外,他在其它方面都极为简单。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生活上亦不能自理,为人孤僻。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修炼,久而久之,精神方面就出了问题。 情况直转急下,是安久没有预料到的! 疯子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赤红的眼中只有毁灭,安久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状态,所以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形下是绝对不能抱有任何说服对方的希望。 逃,她没有轻功,估计不出十米就能被拍成肉酱!手里还有长弓,可惜她没有丝毫内力,别说惊弦,就是使普通的弓箭杀伤力都大不如从前。 安久思忖着,已经拔腿跑向崔易尘。 疯子分明是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只要她过去,崔易尘纵是想杀她,也得先逃命再说。 “想故技重施?!”崔易尘已将内力聚于掌上,但眼角余光发现疯子一掌挥过来,只好放弃。 安久暗道不妙,眼看那疯子已经逼近眼前,她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谁知疯子落章的时候竟然犹豫了一下。 机不可失!安久立刻趁机贴近崔易尘。 崔易尘满心以为安久会死于疯子掌下,突然竟出了个变故,令他满心诧异。 转眼间,他瞧见安久手里的弓,顿时明白疯子是对这把跟了他十几年的兵器手下留情。 安久亦明白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原因,顿时庆幸刚才逃命之时没有把它丢弃。 一直靠近崔易尘也是个下下策,毕竟他最想杀人灭口,他亦是一名高手,若是亲自动手她也逃不掉。 好在,疯子没有让人失望,攻击一波接一拨,毫无停歇。 安久调动了身体的极限,可惜就算经脉未曾被毁也绝不是这疯子的对手,何况现在梅久吓的呆住,安久要花费一些精神力去抵抗她潜意识里对身体的控制。她现在就像是浑身绑了铅块在虎口逃生,自从重生以后,她第一次有了濒死的感觉。 在躲避的同时,安久瞅着时机不断扣动绑在手臂上的弩机,虽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但好歹转移了疯子一点点注意力。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间歇为她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 安久转身向林中跑,利用楼小舞送她的索弩定在树干上,用力一荡,眨眼间跃出七八丈。 她一边狂奔一边解开细细的绳索,紧接着又朝附近的横枝上放出一箭。她心念一转,在解开绳索的时候,把它绷紧了系在另一棵树上。 这些绳索似是透明,且极有韧性,在夜里很难被发现,如果有几十条上百条布置成一个障碍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惜东西好用归好用,索弩里的两根还是安久后来自己补上的。 短短时间做出这么多应对已经是安久的极限了。 “梅久,我尽力自救,但希望渺茫,若死在这里你也不要怪我。” 了解梅久担忧和犹豫,安久才觉得擅自毁掉筋脉这件事情做错了,因此她心里有些愧疚,对梅久的态度空前的温和有耐心。 风在耳边呼啸,视线摇摇晃晃,脑海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有身体不停地向前跑。 约莫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安久忽然发现好像没有人追上来。 她不敢满下步伐,但心里很惊奇,依着那两人的功力,想追上她这种纯用两条腿跑的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楚定江 第八十一章 跑了很久,安久用精神力感知身后确实没有人追来才放慢脚步。 四周已无树木,入眼是仿佛看不见边际的枯黄草丛。安久调整喘息,待心跳平静之后,隐约听见有水流的声音。 她便顺着声音往草丛深处去。行走其间,干枯的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裂声,呼啸的北风里夹杂着冰粒,打在面上微疼。 昏倒之前还是阳光明媚,此刻却是乌云密布,天地间阴阴沉沉,辨不出时间,然她凭着自己的感觉,认为昏迷不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若是马不停蹄的走,应该距离汴京有很长一段距离了。 枯草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就在这声音里,忽而有一声细微的不同。 安久摸到袖中的匕首,仔细辨别那一丝声音的方向。 “莫紧张,是我。”沉厚而熟悉的嗓音乍响起,“你还记得我吧。” 安久辨出他的身份,“神武指挥使楚定江。” “你竟知道我的名字?”一袭玄衣悄无声音的出现在她面前不远处,大风到了他的身边就像是忽然消失一般,连一个衣角都不能吹起。 他就像是一个台风眼,任四周狂龙怒卷,一袭玄装站在那里始终宁静不起丝毫波澜。 安久知道如果楚定江和那些人同伙,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松戒备,“是刚才绑我的那伙人所说。” 楚定江沉默,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许久才道,“那些人的势力竟然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了。” 在控鹤军的四个分支中,一般出面的是副指挥使,而指挥使的名字、秉性都不会随便暴露。一些底层的暗影都无法得知,更逞论外人。 “那边不知还能抵挡多久,你先跟我走!”楚定江道。 安久略略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自己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便跟了上去。 “你不必紧张,我在汴京埋伏多日,就为了引出他们。”楚定江话语随意之中透出些许疲惫。这一次要付出的代价依旧很大,倘若得不到重要情报,他肩上的压力又会重几分。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 楚定江顿足,“我带着你吧。这种速度,没半刻就被追上了。” “好。”既然已经决定豁出去相信他,安久便不矫情。 楚定江揽住她纤腰,轻轻一跃,瞬间跃出七八丈。 他是内力性属火,炽热的体温透过厚实的衣物传递到安久身上,她好似从冰天雪地里一下子落到了火炉,有些烫人。 安久浑身不舒服,但正行在途中。她没有乱动。 半个时辰之后,楚定江带着她到了一处山谷中的宅院。 暮色浓重,院中透出橘黄的光。 两人轻盈落在前院,不等人上来盘问。楚定江便出示令牌,高大的身躯把安久当的严严实实,没让任何人瞧见她的容貌。 无人阻拦。 楚定江领着她进了一间屋子。 里面摆设齐全,像是一户富足人家的屋舍。而非一个冰冷无情的杀手巢穴。 屋内炉火烧的正旺,温暖如春,黏在身上的冰粒子瞬间化作水珠渗进衣内。衣裙潮乎乎的贴在身上。 楚定江撤下斗篷,显露出矫健的身姿。 他翻过桌上倒置的杯子,一边倒水一边道,“或许你还不知晓,梅氏智长老被关押了。” 那疯子的内力属性与智长老相同,同属水系,又都痴爱弓道,天底下很难有这样的巧合。 安久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因此只是平静道,“那个内力属水系的弓道高手不是他。” “我知道。”楚定江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漠然道,“但不会有第三个人相信。” 气氛有些奇妙,安久与他分明不熟,可是此时此刻的的对话却像是认识许久一般,“出了什么事?” 楚定江怔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了一声,“我竟然沦落到和一个小娘子抱怨!” 安久对楚定江的嫌弃很有意见,但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便决定忍住一些不中听的话,“不要自怨自艾了,我听的也很勉强,不乐意说就别说!” 楚定江未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安久锋利的性子,上一回因为强掳她去对付化境弓道高手还曾被她刺伤。 “方才接触绑你的人,可知那两人的身份?”他补充道,“抑或有什么特征?” “一个是疯子,一个叫崔易尘。”安久简单的将所知消息告诉他。毕竟现在看来,这个人可能与她站在同一立场。 “崔易尘!”饶是楚定江心智坚稳,还是被狠狠惊了一下。 崔氏在控鹤军中势力不如四大家族,却也不容小觑,如果整个家族都投靠敌人,很有可能动摇整个控鹤军的根本。 “我听闻这世上九阶高手不过百余人,上次在古刹里,敌人那边的九阶不下于二十人吧?”在这件事背后的波涛汹涌,安久很难视而不见,她现在无意知道了崔易尘的名字,恐怕之后会遭到追杀,要想保命,必须得找个靠山。 梅氏如今也遭变故,能不能靠得住还未可知,而眼前这个人可以考虑一下。 “还不止。”楚定江道,“九阶对精神力要求不高,凡是有些武学天赋的人肯下苦功大约都能达到,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所以免不了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九阶武师。” 他主动说起一些情报,“控鹤军损失惨重,是十年来之最,若非没有人敢接手神武军这块烫手山芋,我今日就不能活着站在这里了。” 控鹤军可谓所向披靡,圣意所及,从无失误,这一次重创就想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掴上了他们的傲气和自尊。 风波诡谲,这桩棘手的事硬生生的塞在了楚定江手里,容不得他拒绝。 神武军中真正服他的人不多,可他丝毫不惧,就像这一次早就猜到是化境高手亲临,就算阻拦也注定失败,他便调动那些不服他的人去送死。 控鹤军有规矩——无条件服从,若无撤退命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他的做法十分极端,见效快,但也有坏处。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一见楚定江如此护短,纷纷向他投诚,而另外一部分立场坚定的人,则更加痛恨他。 楚定江不怕招人恨,他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然而心腹不多,导致他现在处于绝对的被动,因而才起了招揽安久的心思。 安久没有内力,可她能转化别人的内力射出惊弦,未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猎杀高手。 一个有心招揽,一个有意投靠,可谓一拍即合,楚定江话说的很透,“幕后黑手身份不明,但想铲除控鹤军的目的很清楚。” 而铲除控鹤军,首当其冲的便是四大家族。 “可能是皇帝吗?”安久问。 楚定江道,“起初我也是这样以为,但仔细思量之下觉得并非如此,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圣上并不似世人以为的那般……闲散。我亦曾经想过是有人想要扳倒我,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那人真有这等招揽众多高手的本事,用来扳倒我实在太瞧得起我楚某了,他去牟朝篡位都使得。” 所以说,这不是有人想牟朝篡位,就是敌国觊觎大宋。 大宋兵马一百四十万,这个数字倒是真能唬一唬人,但历经几朝扬文抑武,大宋军队制度松散,兵械老旧,士兵惜命又贪恋安逸,缺乏血性,这么多兵马拉出去能当四十万用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敌国来说,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控鹤军!这个神出鬼没的军队究竟有多少人,为何能够助赵匡胤夺得江山,为何能够在一次次政变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楚定江按下思绪,他看着灯影重重下静静捧茶啜饮的少女,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除了讶于她的沉稳冷肃,更惊讶自己竟然真的和这个小姑娘郑重其事的说起了形势。(未完待续……) PS:虽然更的极少,但袖纸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希望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第八十二章 楼庄 第八十二章 安久在想敌国是哪个国家,梅久轻声道,“辽国、西夏。” 安久挑眉,这个兔子胆竟然没有吓晕过去,太不容易了。 梅久回忆起看过的书,安久亦得到了相关信息。 宋初时,太宗曾动用举国之力御驾亲征两次向辽国发动战争,想夺回燕云十六州,但均以失败告终。到真宗时期,辽国向宋大举进攻,真宗御驾亲征,双方打了个平手,立了澶渊之盟,两国约为兄弟。 宋朝每年要向辽国交纳岁币,承认燕云十六州为辽国领土,并进行互市。澶渊之盟,不过是说的好听了点,本质是大宋向辽国称臣。而那一仗宋国实际并没有落败,在此情形之下竟还签订出这种条约,可见当权者的软弱。 此后,辽宋的确已经几十年没有开战了,大宋倒是加强了军事投入,但仅仅是增加了数量而已! 辽国势力强盛,欲图南下吞并大宋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西夏一直向宋称臣,然而除了每年向大宋送一些金银,基本算是毫无瓜葛,所谓君臣之国,也只是摆设而已,即便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 楚定江没有漏过她面上的细微表情,但他并未多言,抬手将面罩扯下来。 他一半脸罩着玄色鬼面,露出的另一半脸棱角分明,刀刻斧凿般硬朗,麦色皮肤,不似隐于暗夜之中的杀手,反倒像是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 “你先在此休息一晚,我明日派人送你回梅花里。”楚定江放下茶杯,并不急着说招揽之事。 “好。”安久起身相送。 她的样子不像是寻常的礼节,而是下级对上级的尊重。楚定江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莞尔。 目送楚定江离去,安久关上门。 “梅氏会有危险吗?”梅久担忧道。 “崔氏背叛了控鹤军,四大家族肯定有危险。”安久道。 没有得到《密谱》就不会知道所有的控鹤家族。不过凡接触控鹤军,没有不知道四大家族,崔氏背叛,意味着四大家族在敌方面前暴露。 “这可怎么办?”梅久心里既害怕又有一点点期待,没有梅氏,是不是就可以远离杀戮?然而再想到母亲,这一点期待又瞬间化作灰烬,没有梅氏,她若是真的进入控鹤军,就会少了依仗。 梅久担忧的问题。在安久看来恐怕根本不算问题,她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一个人又如何,照样能活下去,她眼下比较在意崔易尘的追杀,“你有兴致担心别人,怎么不担心自己!” 安久转身进了里室,在床边的座椅上坐下。 想到崔易尘的事情,梅久顿时更不知怎么办才好。 两厢无话。直坐了半个时辰。 梅久明明累到极点,却被安久压制不能动弹,眼前就是厚厚软软的床榻,她犹豫了一下。“能躺着吗?我撑不住了。” 双魂都能感受到来自身体上的疲惫,安久不习惯在别人的地盘上酣睡,原打算在椅子上坐一晚,但她心里对梅久有愧。便没有再坚持。 安久放松精神,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梅久。 目前安久占据绝对的主导权,她能够压制住梅久潜意识里对身体的控制。也能够说放就放,而梅久则陷入了完全的被动境地。安久不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到了什么境界,只知道在压制梅久的过程中自己的精神力越来越强大,感知亦越来越敏锐。 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发展,结果多半是会像启长老所说,强大的精神力会吞噬弱小。而她,已经失去了必争的心思。 梅久发现自己能动了,便脱掉潮湿的外衣,哆哆嗦嗦的钻到被子里。 等到整个身体感觉到暖意,梅久才能够思考,“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没有等到安久的回答,她继续道,“你以前从不会考虑我的想法。” 安久不语,她揣测梅久还不知道经脉毁了意味着什么,否则应该不会表现这么平静。 梅久不曾明说要入控鹤军,但她曾经的想法和犹豫都显示出这种心思。 但在试炼之后,梅久的逃避让安久以为她放弃了,谁想她醒来之后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尽管安久告诉自己,是梅久自己放弃了选择的机会,可当梅久惦念梅嫣然的时候,她还是遏制不住心中萌生做错事情的念头。 安久忽然翻身下床,梅久还以为又有人偷袭,不料她打开窗子,静静站在那里吹风。 外面大雪纷纷落下,对面屋子窗户大开,一个人背光而立,光线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 院子里光线交错,安久能清晰看见他带着一半鬼面的脸。 他抱臂倚靠在窗边,看见安久却不曾打招呼,只静静的盯着院中开始泛白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楚定江。 安久觉得此人有些意思。控鹤军中靠执行任务的多少来升职,楚定江如此年轻,正常情况下就算全年无休的执行任务也未必能混到今日的位置,但他幸运的赶上个好时机。 一个不够格的人突然一跃成为神武军的头领,定然遭到严重的排挤孤立,而这一次试炼遭遇的打击,于他的处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安久想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事实永远比想象残酷。 因为事先没料到竟有人如此大规模的袭击控鹤军,所以楚定江执行此次任务时带了许多追随他的人,这些人基本大多都折在了古刹之中,仅存人数与那些反对他人数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谁也不能想象,他现在基本是在孤军奋战,独自一个人面对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巨大压力。 夜色深浓,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雪越来越密。 北上的路上。 楼小舞一行人狼狈不堪。 他们一出汴京便遭到了追杀,护卫拼死掩护楼小舞和莫思归离开,早已折损殆尽。 “还有四五里路。打马转眼就到。”楼小舞像是安慰自己。 她奋力挥鞭,“驾!” 马匹吃痛,在风雪里狂奔。 莫思归往下扯了扯斗篷,挥鞭跟上。 一小会功夫,两人便瞧见了楼庄高大的山门。 “幸好只遭到一次伏击,若有第二次,我们恐怕要交代在路上。”莫思归总算松了口气。 楼小舞也心有余悸,“是啊。” 楼府依山势而建的庄子,浓墨似的夜色里两扇巨门矗立,门前没有点灯笼。看起来死气沉沉。 马还在飞奔,楼小舞吹了一个响哨。 待两人在门下停下时,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张女人脸探了出来。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面色苍白如纸,眼睑却潮红,两颊亦泛着不自然的桃花色,看上去如同新绘制的面具一样,很诡异。 “菱姑!”楼小舞惊呼。“连你也染上了!” “娘子。”菱姑缩回头,门后传来她痛苦的声音,“您快走吧,满庄都已染上此病。” “菱姑。我带莫神医来了!您还记得吗?就是救过我的莫染莫小神医!他是梅氏启长老的徒弟呢!”楼小舞翻身下马往门内去。 莫思归拉住她,取出一粒丸药给她,“吃了再进去。” 楼小舞丝毫不疑,接过药丸便送到嘴里吞了下去。 “真是莫小神医?”菱姑用帕子捂上自己的口鼻。再次探身出来仔细打量跟在楼小舞身边的年轻人,待依稀从他面上分辨出熟悉的模样,不禁激动起来。“奴婢失礼了,神医快请进。” “客气了。”莫思归吞了一粒药丸,带上医者常用的面巾。 进门之后,莫思归先给菱姑把脉,“还好,中毒不深。” 莫思归先给她服了一粒丸药,然后用银针封住其心脉。 不到半盏茶,菱姑的脸色慢慢变得蜡黄,莫思归运内力与掌,逼出她体内毒性。 菱姑呕出几口黑血,晕了过去。 “毒解了吗?”楼小舞激动的抓住莫思归。 “嗯,静养几日即可。”莫思归见她欢喜,心中不忍泼冷水,但还是不得不强调实情,“我早就说过,此毒不难解,棘手的是它毒发初时像染了风寒,容易让人疏于防范,待有所察觉之后毒性已经扩散。这毒一旦攻入心脉便石药罔及了。” 楼小舞瞪他,“我强忍着不去想,您倒好,非得提醒我!” 莫思归背起菱姑,此刻的调笑显得很无情,“还是我的名声重要,有那些救不好的,你也莫怪我医术不行。” 楼小舞神色有一瞬的黯然,旋即又明朗起来,“那年你匆匆离开,后来姑姑想方设法的去寻你,听说你竟去了梅花里,我们怕圣上疑心,不好与梅氏过多来往,便也没寻着机会谢您,没想到我们还有重见之日!这回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我有好几个姐姐,都生的极美,到时候嫁给你一个。” “空口白话,你姐姐的婚事轮得到你做主?”莫思归哼到。 楼小舞道,“当然轮不到我做主,但您救了楼氏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楼氏最重情义,只要您开口,肯定没有不答应的。” “你呢?”莫思归忍不住逗她。 楼小舞跑到他面前,挡住去路,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您若要娶我,我自然一百个答应。您救了我又救楼氏,我去找你时便已决定,只要我还活着,做牛做马报、为奴为婢报答您,更逞论其他?” 见她说的极为认真,莫思归有种摊上大事儿的感觉,连忙转移话题,“你别一口一个恩人的叫唤,有点不习惯,喊我莫思归、莫大哥、莫染不都挺好吗?” “那就叫莫大哥吧。”楼小舞让开路,与他并肩而行,“莫大哥尚未行冠礼吧,何时开始呼字呢?十四娘提起时候,我竟没想到您就是莫染大哥。” “莫家剩下我一脉香火,启长老说我应当早早撑起门庭,两年前为我取了字,行了冠礼。”莫思归想到启长老旁敲侧击的教育,不禁感激他的良苦用心。从一开始启长老就没有想让他跳进梅氏这个大火炕,可惜他醉心医道,一心想着只要入了梅氏族谱就能成为启长老的徒弟,名正言顺学习医术。 “十四娘什么时候跟你提到我?”莫思归问道。 他喜滋滋的想,梅十四嘴上说厌他,没想到心里还惦记着。 楼小舞老实说道,“在试炼的时候,梅氏的几个人与我们偶遇,我们聊天的时候,她问我认不认识莫思归,还说我跟你很像。” “你和我?她都说我什么了?”莫思归很期待。 楼小舞迟疑了一下,弱弱的道,“说我和你一样,招人烦。”(未完待续……) PS:先来一发,等吃完午饭之后看看还能不能再弄一章出来。 假条 早上陪七姑八大姨,又整了一下午的网络,晚上又有急事耽误了,唉。所以又请假了……还是这时候……(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她是谁 他就不应该对梅十四抱有任何希望,她一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莫大哥不招人烦!”楼小舞不满的嘀咕,“我也不招人烦。” 这话说到莫思归心坎里去了,就梅十四那个德行,她看谁不烦? 莫思归嘴上说喜欢梅久那样柔弱温婉的小表妹,而实际真正愿意相交的人却恰恰是相反类型。 秋宁玉是他灰暗童年的一抹阳光,那么明亮,纵有再多美好的女子也不能比,所以他打心底里觉得,女子就应该像秋宁玉那样爽利才好。 山风裹着大雪砸到身上,隔着厚厚的衣物尚能够感觉到那股劲道,脸上早已经冷的麻木,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楼小舞带莫思归进了庄子,把菱姑送回寝房休息之后便去议事堂找幸存之人。 楼庄笼罩在一片漆黑的雪夜里,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其他动静,楼小舞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几欲熄灭。 议事堂几乎是建在山巅,凌驾于整个楼庄之上,不过整座山虽然显得很陡峭,但并不是很高,贯注内力于足下很快便到了门口。 六扇木门没有任何装饰,顶部匾额上有“忠正守义”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两人到了廊下,楼小舞一边抖掉披风上的雪一边道,“之前族长说过,病情轻的人全部都集中的议事堂,因为议事堂下面就是一个大冰窖,如果谁发现自己的病情控制不住便自行进入冰窖。” 莫思归奇道,“冰窖为何建在议事堂下面?” 楼小舞使劲推动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多岩石之山夏热冬寒,不宜居住,而这座山并不如此。听说我们楼庄之所以择此处而建是因为太祖父发现山石里生有玄冰。玄冰是我们楼氏宝物,有定神养智之效。太祖父把议事堂建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 医道之中有“石药”之说,“石药”是指矿物类药物,药性猛烈,而玄冰在医道中又称为冰魄,属阴性,多有益于女子,习武之人借助其淬炼内力。 玄冰形成至少需千年,大致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上古玄冰,或许是因为上古时期较为容易形成玄冰。但因其性霸道,一般人难以承受,因而不管是习武还是药用都需分外慎重;另一种是千年玄冰,因其药性相对容易控制,反而比较抢手。 殿门打开,莫思归跟着进去,一只脚才踏入,便觉得一股刀锋般的寒冷迎面袭来,尽管有内力护体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打颤。“山中有天然形成的冰窟?” “嗯,听说是有,但我从未进去过。”楼小舞取下灯笼罩,将殿内的灯一一点亮。 橘黄的光线让人感觉屋内稍暖。亦照出楼小舞水杏眼中的忧虑,“没有一个人,难道除了菱姑,所有人都已经病入膏肓进了冰窖?” 莫思归轻叹。“楼氏好歹也在这条道上混了些年头,怎么对毒一点防范都没有。” 楼小舞撅起嘴,满脸的不乐意。“我们家又未曾出过医者,而且这种毒已经消失十几年了,我们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 莫思归皱着她面纱下胖嘟嘟的脸颊隐约可见,突然觉得自己带着一个孩子拯救楼庄真的好不容易,再一想到方才说到的嫁娶问题,他顿时觉得自己真猥琐。 莫思归掏出折扇轻轻敲着大腿,抛开胡思乱想,说起了正事,“玄冰存与小岩山非但不化,反而能形成冰窟,可见这是古玄冰,进去很快便会冻成冰人。” “不怕。”楼小舞端着一盏灯打开于墙壁之后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两件火貂长斗篷。 莫思归眼睛一亮,把折扇揣进袖中,“这可是好东西!” 火貂之皮为衣,就算是冬季穿着上到一刻便会流汗。楼小舞又陆续从暗格中取出护手、面罩等防寒之物。二人裹的严严实实才绕到后堂。 楼小舞移开桌下的石板。外面寒冬烈烈,竟然还能看见有一丝丝的寒气从入口冒出来。 楼氏没有成年男人,所有的斗篷都是女士,好在十分宽大,莫思归穿着也不嫌小,他刚才还在心里嫌弃这是女人用物,现在看见这一幕却恨不能这皮毛是长在自己身上。 “走吧。”楼小舞无知者无畏,竟是先行下去了。 莫思归觉得不能让一个小姑娘独涉险,亦不曾犹豫。 刚刚进入时,阶梯很陡,约莫走了三十几个台阶之后渐渐缓了许多。两人身上裹着厚厚的貂裘,一番走动之后竟是隐隐有些汗意。 狭窄的甬道,黑暗好像没有尽头,连呼吸都觉得如刀刃划过鼻腔和咽喉,莫思归忽然打心底佩服楼氏这些女人们,竟有勇气穿着寻常的衣物走进这种地方,楼氏女儿的心性可见一斑。 不知走了多远,灯笼的光亮突然找到远远的有一处浅蓝微光。 楼小舞忙提着灯笼冲上去,莫思归暗叹,这真不知是傻还是勇。 莫思归手臂微动,握住折扇赶过去。 楼小舞提着灯笼趴在那处微光瞅了半晌,忽然失声唤道,“二姐!” 莫思归赶至,瞧见那是一个拄剑而立的女子,那女子的剑穗上坠了一块荧光石。她闭着眼眸,双唇紧抿,那清丽的容颜上已经结了一层霜,却依旧能看出眉宇之间透出的一股英气。 “二姐!”楼小舞急得围着冰人团团转,“莫大哥,你快想办法……” 她抬头,却瞧见莫思归愣愣的盯着楼明月的脸,心中更急,“是不是没救了?” “不是。”莫思归回神,追问道,“她是你二姐?她从小在楼氏长大?她叫什么名字?” 楼小舞噙着泪的眼眸水汪汪的望着莫思归,“我二姐叫楼明月,你要是想娶她,得先救活了再娶呀!” 她还记着刚才自己承诺过的事情。 “楼明月。”莫思归低喃一声,蹲身敞开貂裘围住楼明月的双脚,扯掉手套伸手去捂。 楼小舞提着灯笼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还未成亲便对二姐这么好,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二姐。” “把灯笼靠近。”莫思归抬头。 楼小舞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姐被冻在地面上,若想施救,首先得把她和地面分离开。 楼小舞蹲下来把灯笼靠近,“要不我现在去上面取火把?” “不可。”莫思归闷声道,“若用急火化冻,这双脚恐怕要废掉了。” 两人围着一双腿蹲在原地,单凭一双手捂化冰冻的过程十分漫长。楼小舞不耐沉寂,开口到,“莫大哥看我二姐的神情很是不同,莫非从前认识?” “瞧着眉眼像我一个故人。”莫思归再次问道,“她真的一直在楼庄长大?” “这个……我说不准。”楼小舞抱着灯笼,眉眼染上一层温暖的光,“娘怀我的时候遭遇意外,我没足月就出生了,先天体弱。楼庄寒气太重,长老们怕养不活便把我送出庄,长到八岁,我回庄五年。二姐一直都在这里。” 莫思归心脏砰砰直跳,“你姐姐多大了?” 女子的生辰不可外泄,但楼小舞觉得莫思归是大恩人,知道也无妨。“十八。” “如果宁玉活着,也应该是这个年纪。”莫思归轻声道。 楼小舞好奇,“宁玉是谁?跟我二姐有关系吗?” 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莫思归也不能确定,但如果按照楼小舞所说,楼明月的确有可能就是秋宁玉。 莫思归救人的心情更加热切,等她醒来就能得到答案! “莫大哥很看重宁玉。”楼小舞下定结论之后,便幽怨的瞅着他,“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要把二姐嫁给你是情理之中,可让姐姐去做旁人的替身,小舞难受。” 楼明月是那样骄傲。 “胡思乱想些什么!”莫思归忍不住拍了她脑袋一下,而后把手放在嘴边,隔着面罩使劲呵了一会儿。 楼小舞看不见他此时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但能看见他眼中的执着和专注。 深夜的另一端。 梅久已经睡着,安久却没有多少睡意,只好握着匕首笔挺的躺在床上,脑海中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让人眼晕。 天朦胧的时候,她闭眼养了一会儿神。 廊上有轻微的动静,安久倏然睁开眼,握紧了匕首。 眼前一个淡淡的影子闪过,安久猛然翻身下床,执匕首挥了出去。 楚定江徒手挡住,匕首割裂他的护体真气,把手掌割出一个浅浅的血痕。他从怀里扯出一黑巾裹住伤口,“反应依旧不错,不过力道比上次小了很多。” 不难听出他语气很愉悦。 安久不明白他现在这种处境有什么好开心? “你内力不足,但是这支匕首能够割裂真气,只要你擅于利用,五阶武师未必能从你手下活着。”楚定江对安久很满意,不想她冒险,“梅氏智长老被关押,梅氏家主行事不够果断,如果梅氏遭遇不幸,结果怕是会像楼氏一样,你现在可以选择回梅氏,还是直接加入控鹤军。” 作为神武军的最高长官,他有权利破格招揽人才。 他负手,身姿笔挺,足足比安久高了一个半头,安久只能仰头,她对这中仰视有些不满。 “我回梅庄。” 安久其实认为现在进控鹤会比较安全,但与梅久略商议了几句,还是听从了她的意见,毕竟以后的路是梅久要走。 “好。”楚定江没有多说,直接道,“来人。” 一名影卫进来,站在外室拱手道,“指挥使。” “送她回梅氏。”楚定江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跟楼氏走 第八十四章 “是!”影卫侧身让道。 安久套上外袍覆上面纱,却并未急着走,“楼氏出了什么事?” 楚定江见她神态自若,没有意思忸怩,心里越发欣赏,便答道,“有人对楼氏下了瘟蛊,只有短短五日,楼庄之内全部被染上。只有赶往梅氏求救的人得到启长老解毒。” “真是骇人听闻!”梅久忧惧道。 安久亦觉得这种瘟蛊实在可怕,这还是在冬季毒性活力不足的情况下,若是在夏季,恐怕真能够一夜空城。 安久颌首,“再见。” 再见?楚定江弯起嘴角,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说法,“再见。” 安久随着影卫出院。 早有马匹等在侧门边,安久上马,踏着雪飘然远去,仿佛一骑绝尘。 约行了半日,到得一处谷口时,在马上已能嗅到清冽的梅花香气。 二人距离尚远,便见有一骑从谷迎面中奔驰而来,百丈之外,安久看清那人是慕千山,便减缓了速度。 “娘子!”慕千山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口中喷出一团团雾花,叉手道,“属下无能。” 他身为影卫,却看着自己保护的人在眼皮底下被劫走,而他没有拼死阻拦,是失职。 “既已送到,在下告辞了。”控鹤军影卫出声道。 “多谢,请便。”安久道。 那人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安久在马背上垂眸看了慕千山一眼,不欲搭理他。 慕千山解开背后包袱,双手呈上,“娘子,智长老有话,请娘子充作楼家人一并离开,这是智长老给娘子的东西。” “你抛下我不管就是为了回来给智长老通风报信?”安久冷冷问道。 慕千山垂头道。“去汴京临行前,长老交代属下,如遇属下不能敌之强敌,便以保命回来报信为上。属下赶回之时,控鹤军中羽林指挥使和神策指挥使亲自来押智长老回京,智长老留了下一封信,说有东西放在祠堂中,属下取出东西便马上出庄寻找娘子。” 安久下马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智长老早就料到我不会有生命之忧?” “属下以为,是!”慕千山深知智长老有未卜先知之智。 安久解开包袱。看见里面露出一只紫檀木匣子,便随手打开,里面放着一册书,米褐色的封皮上写着一个“禅”字。翻开书页,里面竟然是教人如运用精神力。 安久合上书,丢了木盒,毫不客气的将书揣进自己怀里,“为何要与楼氏一起离开?” 慕千山道,“属下听长老们说。这些人想除掉控鹤军必先从四大家族下手,梅氏已经不安全,而楼氏血脉仅余二人,几乎灭门。” 这批神秘势力想要对付的是整个控鹤军。下手如此迅猛,可见很心急,应当暂时无暇顾及三两个漏网之鱼。 “好,我跟他们走。”安久迅速的做出决定。这一次没有问梅久的意见,她是一个鸵鸟一样的胆小鬼,如果让她选。肯定是想也不想的窝在梅庄。 “起来吧。”安久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跟不跟我走?” 慕千山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娘子有这样的目光,冷肃专注,就像能够看到人心底一样,且她并未问“你跟我一起去楼氏吗”而是说“你跟不跟我走”,她不曾把自己当做一个被照顾的人,亦从不依赖于他的保护。 安久并未刻意释放精神力,但她这样探究的盯着一个人,多少带了些许威压,慕千山终于垂头避开她的目光,“属下不去。” 寒风呼啸,慕千山脑海中飞快的组织语言解释,竟是未曾留意到身旁的动静,再抬头时,竟发现安久已经骑马走远了。 他立刻驭马跟上,“娘子,属下要在梅庄等智长老回来,族老已经与楼氏商议过了,她愿意帮这个忙。” “这些话无需跟我解释。”安久转头看他一眼,“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直管办妥智长老吩咐的事情即可。” 慕千山以为她这是赌气的话,可看她的侧脸,眼中映着洁白的雪地显得平静而寒凉,丝毫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厢兀自揣测,其实这回是慕千山第一次令安久正眼相看。 多智者通常多疑,一般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智长老能够如此信任慕千山,可见他的忠诚,所以他遵守智长老的命令是在情理之中,安久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去记恨他。然而,安久同时亦觉得此人与己毫不相关。 回到梅庄,遥夜早已等在玉微居内,伺候安久迅速的换完装,“奴婢无法随娘子出去,娘子一切当心。” “嗯。”安久淡淡应声。 梅久已经轻声呜咽起来,明知道遥夜听不见,还是嘀嘀咕咕,“遥夜也要好好的,若有机会,还是快返回汴京与那位青梅竹马成亲……” 絮絮叨叨吵得安久头脑发胀,“行了,用你那摆设一样的猪脑子想点该想的!” 梅久经常忧心这忧心那,就是不操心一件该操心的事情,让安久有点火大——这种人究竟是什么心态! 梅久逆来顺受似的,“那些事情我想也想不明白。” 安久冷漠道,“你不用说明,我知道你是白痴。还以为最近长进点了!” 梅久半晌没有回答,等到慕千山催促去客院与楼氏会和的时候,梅久才委委屈屈的问,“我能不能去和妹妹道别?” “不行。”安久比较欣赏梅如焰的坚强,但不代表愿意与她接触。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梅久小声道。 安久冷淡的笑了一声,把她的话当做微风拂过,半点没往心里去。 炉之中烟雾袅袅,窗外雪中梅花开得正盛,梅花里一片安详。 而同样平静的楼庄却显得死气沉沉。 一间烧了暖炉的闺房之内,莫思归正在为一名半裸女子施针。 他白皙的额头上汗水密布,楼小舞紧张的抓着床帐,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打扰。 楼明月已经病入膏肓了,几乎没有挽救的必要。 莫思归这是在用真气注入银针,用来推导淬在银针上的药进入经络血脉。他这是第一次强行把自己的真气分做十余条,实施起来分外吃力。(未完待续……) PS:我擦,纯粹是不让我好,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点五十写完,结果360竟然给我崩溃了!!!!!嗷嗷嗷嗷嗷 第八十五章 烧了吧 第八十五章 薰药炉中烟雾缭绕,眼前女子衣衫半褪,肤如凝脂,肚兜薄如蝉翼能够看清傲人的双峰的轮廓。真气催动药流入四肢百骸,所及之处冰冻一点点融化,这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莫思归的真气时时刻刻都在消耗。 楼小舞忧心忡忡,真气可以再生,但若枯竭不慎伤及丹田气海就麻烦了,她有比较强大的精神力,内力却很差,属性亦与莫思归不同,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药香袅袅中,过了足足两个时辰,莫思归才将最后一根银针拔下。 “莫大哥,怎么样?”楼小舞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说话。 莫思归倒在床上,看了一眼楼明月的侧脸才闭上眼睛,“无事,继续薰药,我休息一会儿。” 言罢,闭上眼睛。 楼小舞心底压着的大石总算松开,她抬手给楼明月盖上被褥,看见莫思归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外衣,心觉得肯定不舒服。 “你看过我二姐的身体了,又对她有意,我二姐的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反正早晚都要成亲……”楼小舞自言自语,过去帮忙把他的外衣脱下来。 看见莫思归里面白色的中衣,楼小舞嘀咕,“小姨子帮姐夫脱衣服不太好吧,不过也没什么,小舞还小。” 好似确定自己做的没错,楼小舞动作利索了很多,三下五除二剥了莫思归的衣服,最后还贴心给二人同盖一条被子。 莫思归是累极晕了过去,这么折腾亦未能惊醒他。 楼小舞往药炉里加了点莫思归的药粉,便轻手轻脚的出去到庄子里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 楼庄很大,但是由于人丁不够兴旺,有一半的地方都已经荒废掉了,楼小舞只在平时有人居住的地方找了一个多时辰,最终也没有再发现一个人。 “娘子。”菱姑披着羊毛裘衣站在廊下。双颊微凹,脸色蜡黄,但是精神还不错。 菱姑是楼小舞的奶娘,她十四岁嫁了人,十五岁的时候怀孕,可是生下来的孩子竟然长了三条腿,满村都说她招了鬼怪,婆家不顾她哀求狠心溺死孩子,并以此为由将她休弃,娘家人觉得羞愧亦不容她。 菱姑背井离乡找了一个奶娘的活。自此后便一直带着楼小舞,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后来楼小舞重病,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只是小门小户,嫌她病情缠绵太耗钱,经过一段时间医治无起色便任由她自生自灭,只有菱姑不离不弃,冰天雪地里抱着她四处求医。 楼小舞一直把她当做娘亲一般。 楼小舞上前扶住她,嗔怪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当心着凉!” “我身子骨好着呢。”菱姑见她独自前来,便问道,“莫神医呢?” “他为二姐施救耗尽真气。现在正休息呢。”楼小舞扶着她往屋内走。 菱姑面上显出几分喜色,“二娘子得救了?” 楼氏这几年着力把楼明月培养成为下一任庄主,因此在两年前很多事务都已陆陆续续交到她手中,如果她能活下来。楼氏就还有希望。 “嗯,莫大哥说没事了。”楼小舞扶她在床上。 “太好了!太好了,菩萨显灵……”菱姑放松下来。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涌出。 楼小舞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再休息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奴婢去做饭吧。”菱姑站起来。 楼小舞把她按回座位,笑道,“二姐病了,你也病着,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莫要让我操心,早早养好了身子与我一同照顾二姐。” “是,奴婢没娘子想的远。”菱姑拍拍她的手,目光慈爱,“娘子去吧。” 楼小舞看着菱姑躺下才离开。她出了门,隐约听见楼明月那个院子里的声音,脚下一点,闪身越上墙,几下落到了房门前。 “你听我说!”莫思归的声音传出。 楼小舞推门进去,只见楼明月衣衫不整的持剑指着莫思归,而莫思归手无寸铁缩在墙角。 “小舞!你二姐要杀人了!”莫思归喊道。 “二姐。”楼小舞握住楼明月的手腕,“他是莫神医,是他救了你呀!” 楼明月眉头紧皱,“那我们怎么会……” 医者治完病就睡在她床上? 楼小舞忙解释道,“你受了中毒甚深,须得针灸,莫神医为救你耗尽真气晕了过去,我瞧着他穿得太厚好像不太舒服,所以就帮他脱了外衣。” “胡闹!”楼明月羞恼,她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几乎全裸着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让她怎么接受! 楼氏几乎全是女人,别说是这种程度,楼明月连和男人说话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莫思归心中失望,楼明月一醒来便开始发难,一招一式未有半点容情,且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陌生人,可见并不认得他。 他与秋宁玉已经许多年不见,彼此均会有很大变化,秋宁玉在他心中的模样已经有一点模糊,但他见到楼明月便立刻能想起她的眉眼,就如同在眼前一般。 莫思归不禁想,如果宁玉还活着,应该会与他一样吧!毕竟当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起度过了十余年时光。 在他晃神的一会儿,楼明月收起长剑把衣物穿整齐,在面对他时已经收起敌意和尴尬,抱拳道,“楼二多有得罪,还请恩公恕罪。” 竟全是一副江湖儿女的洒脱。 “罢了。”莫思归取了自己的衣裳穿上,意兴阑珊的道,“不知者不罪。” “莫大哥,你莫生二姐的气了吧,毕竟还没有成亲呢。”楼小舞垂着脑袋,小声道,“都是我自作主张。” “成亲?”楼明月冰雪聪明,单凭这两个字就猜出了大致情形,她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莫思归几眼。不再去追问此事,“恩公,楼氏其他人还有救吗?” 莫思归懒懒道,“我们在甬道中只看见了你,尚未真正进入冰窖,不过……你与我说说之前的情况,我或许能略略估计一下。” “家里面最先得病的是庄主身边的侍婢,紧接着庄主也有恙,当晚有人用箭射了一封信来,家主便召集长老门议事。次日诸位长老无一幸免,随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染病。他们具体什么时候染病我亦不甚清楚,只接到庄主的命令,说一旦感觉身体有异状便立刻进入冰窖。”楼明月声音渐渐低沉,“当时我在外主持两个妹妹的葬礼,回来后便发现全庄只剩下菱姑一人,我当天偶然发现一具侍婢的尸体也染上了病,与她守庄两日,我渐觉得自己病情来势凶猛。便与她交代了几句,进入冰窖。” 整间事情,现在看来就是个设计缜密的阴谋。庄主刚刚染上瘟蛊不足一日,且她内力深厚。起初只像是轻微的风寒之症,因此并未在意。然而,当晚就有人设计他召集诸位长老。 “这么说来,所有人都是在你之前染上?”莫思归道。 “是。”楼明月补充道。“就是最后一个,也在我之前一天。” 莫思归叹息,他救楼明月。可以说是把手伸进了阎王殿,其他人…… “不能救了吗?”楼明月问道。 莫思归转眼,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恕我爱莫能助。” 楼明月攥起拳,沉默半晌,忽而转过身去。 “虽然很残酷,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莫思归轻轻道,“把他们烧了吧。” 楼明月方才还只是难受,现在听了这话,心头像是被刀生生剜掉了肉,“她们选择进冰窟就是想延缓毒性,为求生争取一点时间,你现在告诉我,让我把她们烧了?!” “你进入冰窟时是染病三日,如果冰冻真的有用,把你救出来时,病情应该和菱姑差不多,可是,冰冻并未能够完全阻止毒性发展。”莫思归不得不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们把你带出来时,你只存一息。”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深入冰窖?”楼明月不愿认命,红着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他,“靠近玄冰会不会好一点?” 莫思归不语。 那些人中毒都在楼明月之前,就算玄冰真的能冻住瘟毒,她们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莫思归自问没有本事将人一一从鬼门关拉出来。况且,他确定冰冻无法完全克制毒性,把她们留在冰窖里早晚是祸害。 莫思归也不愿如此冷酷,但此事非同小可。 楼小舞道,“莫大哥,你能否再救出一个最靠近玄冰的人,确定不能救了再……” “此毒惧火。”莫思归见楼明月面如金纸双目几欲泣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实话太过残酷,于是转口道,“好,我与小舞进去再救一人出来。” “我与你去。”楼明月声音虚弱,语气却不容置疑。 “随你。”莫思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火貂裘出去。 楼明月闭眼略略调息之后也拿了火貂裘跟上。 火貂稀少,行动极其敏捷、体型小且具有智慧,很难捕获,火貂皮又十分华美,引得无数权贵趋之若鹜,想得到一张皮太难了!就是楼氏仅有的这两件火貂裘衣也是不惜钱财的收集二十几年才得以制成。 “二姐。”楼小舞跑出去,“让我去吧。” 然而楼明月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楼小舞了解自己二姐的性子,她一旦决定的事情,轻易不容更改。楼小舞很佩服二姐,她敢去看族人沉睡的模样,而自己却不愿也不敢去看。 楼小舞寻了一些食物,简单吃了点,又给菱姑送去一些。 天色将暮时,山下响起了马蹄声。 一行五个人在雪里策马而来。 其中一人远远的打了个响哨,处在半山腰上的楼小舞听见声音立即飞奔下山。 五骑等了片刻,大门缓缓打开。 “六姨!”楼小舞跳出来,扑到为首那人跟前。 楼小舞的六姨叫楼辛,是个近四十岁的女人。 “小舞。”楼辛下马,“怎么是你来开门?守门的仆婢呢?” 虽这么问,但是紧绷的声音显示她已猜答案。 “大家都进冰窖了,我和菱姑还在,莫大哥和二姐进冰窖去救人。”楼小舞闷闷道。 楼辛的心沉了下去,以楼小舞的性子,但凡有一点希望,她此刻定然是眼巴巴的求表扬,现在却是这副模样…… “先进去再说。”楼辛牵着马进门。 出发的时候有三十九个人,虽然其中只有她和楼辛是楼氏人,但如今这般萧条的模样,让楼小舞心里难受。 她目光掠过,忽然停留在一个人身上,惊讶道,“梅十四!”(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艰难抉择(1) 第八十六章 “你怎么会来?”楼小舞问。 安久尚未回答,楼辛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先安顿好再说。” “嗳。”楼小舞轻快的答应,殷勤的为安久领路。 楼小舞对于强者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能分清敌友已经是极限了,而她之所以对安久特别感兴趣,除了高超的箭术之外,还有安久精神力与内力的差距。 别人或许不能确定安久的实力,但楼小舞能感觉的到。在这一点她们是同类,楼小舞因为早产,先天根骨就弱,后来慢慢养回来一点,但几年前又大病一场损了根本,所以她的精神力一直远远高于内力。 到达庄内,楼小舞做主把安久安排在自己院子。 “楼庄这么大,我不能住别处?”安久盯着赖在自己屋里不走的楼小舞,开始对这种安排有些不满,她和梅久换来换去已经不算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对一些不必要的知道此事的人还是得尽量瞒着。 “咱们家里都是女人,极少留客住在庄内。”楼小舞觉得自己遭嫌弃了,扁着嘴道,“再说大家都染了毒,不知道会不会传染,空舍虽然很多,但不敢随便安排给你住。” 安久一向对弱小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却不知怎的,偏对楼小舞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点感觉也没有,“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安久死里逃生,在控鹤军的据点亦不曾入睡,返回梅花里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来到楼庄,现在已经疲惫至极,就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打一会儿盹。 “好吧。”楼小舞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挪到门口。 安久抬手把门关上,和衣躺在软榻上。 身边的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楼娘子很可怜。”梅久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安久冷斥,也不容她说话便威胁道。“再出声剁了你!” 这个威胁等于空话,但是安久稍微狠戾些梅久便立刻气弱了。 楼氏如今几乎要灭门,楼小舞处事还能有条不紊,若不是没心没肺就是很有能力。强大的精神力让安久有很敏锐的直觉,楼小舞看起来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但实际上意志坚强,最起码甩了梅久十几条大街。 屋内温暖如春,安久与梅久很快陷入了睡眠。 这是许多年来安久睡得最沉的一觉,夜黑无梦,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听声音并不是敲这边的门,但安久还是下了榻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看。 一名中年女人满面焦急的站在楼小舞房门前,门打开,楼小舞揉着眼睛问道,“菱姑,怎么了?” “娘子快去议事堂,二娘子和神医出来了,救出了六长老。”菱姑道。 “真的!”楼小舞的睡意瞬间消散。疾步出来。 菱姑忙进屋去取了裘衣跟上,“娘子当心着凉。” 见二人离开,安久沉吟片刻,穿上斗篷出去。 前面早已看不见楼小舞和菱姑的身影。但有议事堂微弱的光亮指引,不至于走迷路。 夜风卷起积雪,暮色氤氲,积雪覆盖的崎岖山路对于没有内力的人来说分外难行。待安久赶到时。所有人或站或坐均是一脸沉重,无人说话,只有莫思归拿折扇敲着手心的声音。 众人听见脚步声纷纷抬头看过来。莫思归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他看了安久一眼便又垂下眼帘想事情,转眼又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安久道,“梅十四!你怎么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安久问道,“还是我在此会造成诸位不便?” “无妨。”楼明月轻声道,“十四娘请坐。” 安久不客气的寻了个避光的地方坐下。 “莫神医。”楼明月脸色蜡黄,声音亦很虚弱,“六长老真的没救了?” 若是启长老在,再救四五个都不成问题,但莫思归已经耗尽了真气,且一两日难以恢复如初。 莫思归暂时无暇顾及安久,坐回位置上答道,“冰窖里光线弱,且她们血脉都被冻住,我无法准确辨知她们中毒的深浅。” 他只能靠观面色来揣测,然而她们成了冰人之后连面色都不似寻常,更是难以分辨。 如果这位六长老再呆在冰窖里三日,等莫思归的真气恢复八成便可以施救,可惜当时未能准确辨别。 事实如此,就算别的医者过来也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莫思归并不内疚,他只是不满于自己医术还不够精湛。 “那六长老怎么办?”楼小舞记得莫思归说过,尸体最能够养这些瘟蛊,所以必须活着处理? 所有人都盯着莫思归等待答案,他折扇重重敲到左手手心,猛的用力握住,薄唇中吐出几个字,“最好活烧。” 楼小舞身子一颤,扭头看向楼明月。 楼辛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亦目光复杂的看着楼明月。 她们把她当成了楼氏新的家主,一切就只等她做决定。 然而哪怕这是一件注定的事情,要她亲自说出口也太过残忍,更何况说楼氏族人没救的只是莫思归一人所言,要不要尽信还是个问题。 屋内一片死寂。 半晌,楼明月才道,“让我想想。” 她缓缓起身出去。 楼小舞眼眶微红,“莫大哥,菱姑大约知道众人染病的先后顺序,能否试着再救治一下病情轻的人?” “可以。”莫思归嘴上答应,心里却知道希望渺茫。他顿了一下,对楼辛道,“玄冰确实可以一定程度的压制住毒性,却并非长久之计,且上古玄冰的霸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我敢确定,冰窖中一定有人被冻死了,有尸体的养分,在冰窟里也没用。” “即是如此……”楼辛想了一下,内力不足的人多半都是仆婢,“莫神医是否能够分辨死人?若是能够分辨,先将尸体焚了。” “我可以尽力一试。”莫思归最喜自我挑战,因此表现的很积极。 而他眼中闪烁的兴奋在楼辛看来甚为刺目。(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艰难抉择(2) 第八十七章 楼辛抿了一下唇,道了一声,“有劳神医。” 她站起来欠身施礼后,转身往后堂去。 楼小舞看出她压抑的怒意,便冲莫思归道,“我也去看看六长老。” 其余人都随着楼辛和楼小舞离开,屋内瞬间只剩下了莫思归和安久。 莫思归自是看的出楼辛的不悦,但他不在乎,“你怎么来了?莫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安久直接忽略他后面的话,“我在汴京遭袭,是控鹤军救了我,回到梅花里就被安排跟随楼氏一起过来。” 莫思归用扇柄支着脑袋,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睨着她,散漫又轻佻的道,“你被袭击了?这些人还真是一点不挑食,什么小角色都不放过。” 安久点头,“所以听说你也被袭击了。” “哈!”莫思归轻笑一声,坐直身子,“特别愿意与你聊天,能锻炼耐力。” 在遇见安久以前,莫思归在调戏人这项活动上从未落过下风,遇上一个能堵着他说不出话的人也挺有意思。 两人坐了一会儿,莫思归准备去冰窟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嘶!她们都走了谁去抬尸体!?” 安久看着他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冷肃起来。 “你别这样,怪瘆人。”莫思归凑近她道,“梅十四,你跟我去冰窟吧。” “不去。”安久果断拒绝。她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并不打算出力气。 “你若陪我去,我愿意花毕生精力治好你的经脉。”莫思归喊道。 安久在门口驻足,旋首看了他一眼,“我不去你能忍得住不治?” 以莫思归对医道的狂热,面对稀奇古怪的伤病他能忍得住才怪,安久可不上这个当。 偌大的议事堂里只剩下莫思归一个人,他本可以撂挑子不干。但出于医者的责任,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随时可能引起一场大瘟疫的尸体搁在冰窟里。 莫思归提了灯笼,理直气壮的去后堂找个人带他去柴房。 楼辛生气归生气,却没有一直晾着莫思归,毕竟这是楼氏的事情,他肯帮忙已经是恩。 冬季用柴多,楼庄里存了许多干柴火。莫思归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雪不会再下,便令人将柴全部移出来,他自己则带着一个人进冰窖抗尸。 作为一个百年望族。楼氏即使凋零至今,上下加起来也有四十几人,就算每人只安排一个婢女伺候,也得是同等数量。 就如事先预料的那样,死者全部都是仆婢。她们即便有武功,也大都在四阶以下,扛不住这种酷寒,这些人几乎全部堵在冰窖门口,倒是不用费事去找。 看情形。当时肯定有人想要从冰窖中逃出去,所以楼明月才持剑堵在甬道口。 莫思归抗了一夜,整整弄出一百零七具尸体,其中有半数以上是十三四岁的少女。 含苞未绽便以凋零。莫思归心生黯然。 柴火堆上淋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火把抛上去轰的一声便燎了一大片。那些人都被冻透了,从破晓一直烧到午后才全部化作灰烬。 莫思归令人下山去采买大量苍术、皂角,准备再次消毒。 傍晚时,买药的人返回。却带来了一个令人恐慌的消息——汴京郊外爆发瘟疫了! 一般瘟疫都在春夏时节,这场发生在隆冬的瘟疫蔓延的速度竟然一点都不逊于夏季,在城北的一个村落中两日之内全部染病。并且陆陆续续有人死亡,村民惊慌欲逃往别处。 幸而这次朝廷早有准备,险险将全村封锁。 “奴婢听说还有别的村也发现了瘟疫。”采办药材的人道。 议事堂里死寂一片,首座的楼明月脸色煞白,一夜之间她一个未到双十年华的女子竟然两鬓生了缕缕白发,使得她看上去老了五六岁。 这“瘟疫”从何处流出去,在座诸人心知肚明。地势居高临下,北风呼啸极有可能将毒卷到别处,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楼氏往梅花里求救的时候不慎把毒传到了沿路村庄。 楼辛讷讷道,“我们都是走僻静的小路,不曾靠近过村落啊!” “看来有人改进了瘟蛊。”莫思归面色凝重,“当年,只要不与中毒之人有亲近便不会传染,如今毒的活性更胜从前许多倍,不仅容易传染,而且发病时间也缩短了一日。” 莫思归依着原来的瘟蛊的毒性估计,冰窖里那些还活着的人延缓几日处置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看来…… 众人看向楼明月的目光各有不同,楼辛与楼小舞悲伤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丝的期待,希望她能够想到一个两全的法子,既保全楼氏族人又不至于连累无辜。然而,这份希望,落在楼明月的肩上就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几乎粉身碎骨。 而莫思归则是希望她能尽快下定决心烧掉中毒已深人,这对楼明月来说又太过残忍。 莫思归瞧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如此憔悴,心头一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楼明月起身走出议事堂,到了门口时忽然停住,仰头看着门匾上遒劲的四个大字。 安久靠在门内侧,离她最近,看见刺眼的雪光将她苍白的皮肤映照的几乎透明,那双如琉璃一般的眼眸里清清楚楚的映着门匾上的字迹。 忠正守义。 楼明月闭上眼,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烧!” 嘶哑的声音带着“忠正守义”四个字如重锤砸在安久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你们都回去吧。”莫思归道,“我和梅十四来做。” 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虽然是楼明月做出的决定,但也不会有人能够平静面对一个亲手少了自己至亲的人,然而安久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梅久早已泣不成声,仿若要烧的人是她的族人一般。 楼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不!我要去。不亲眼看着,我怎么会牢牢记得这血海深仇!” “我也去!”楼小舞道。 楼辛不曾说话,但她仇恨的目光已经表明了态度。 菱姑带着人去将楼氏存的所有干柴都堆出来,莫思归等人则轮流着去冰窟里把人搬出来。 楼小舞休息的间歇,蹲在莫思归的身旁,轻声道,“莫大哥,他们会很疼吗?你能不能用些迷药……” 这些人浑身都冻成了冰块,想要用利刃使他们瞬间死去不太可能。 “等会切断咽喉吧。”莫思归道。 无法呼吸就多半不会再醒过来,但是也不能保证有例外。 “嗯。”楼小舞闷声道。 内力高强的人真气在体内自行运转。所以她们不会被完完全全冻实,在刀剑所及之时肯定会痛,莫思归也没有办法。 楼明月从冰窟中抱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径直走到莫思归面前,“能否救他?” 莫思归仰头。 火貂皮将楼明月的脸庞映出几分血色,在雪中整个人像是一簇新绽的红梅。 “阿弟!”楼小舞跳起来连忙把冻成冰人的孩子接过来。 楼氏统共不过二十几个人,莫思归将他们染病的先后顺序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孩子几乎与几位长老一起染病,且在冰窟里冻了这么久,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已经死了。 莫思归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面容煞白,两颊泛桃花色,好像才新染上瘟蛊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几位长老将内力都渡给他了,那就还有救!” 楼明月毫不意外,楼明睿是楼氏好不容易的来的男丁,虽然是楼氏女儿所出。严格算来应该是外孙,但他自出生便被视为楼氏香火的延续,与嫡孙一样。 “小舞。你陪莫神医去准备救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楼明月说罢,向莫思归跪下,“楼二发誓今生今世不报此仇绝不罢休,莫神医救我楼氏一脉,明月无以为报,来生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大恩。” 楼明月干干脆脆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伏地不起。 “你这一跪我是该受的。”莫思归看着她,淡淡的道,“我不相信什么来世,来世天大的许诺,抵不上现在一句话,一个字。” 他把折扇塞进袖袋里,接过楼明睿。 楼小舞扶起楼明月,匆忙追上他。 当年,秋宁玉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对他说:五年之后我说不着亲就嫁给你,在我嫁出去之前,你不许娶亲,不许和旁人好。 他们是自小定的亲,这不过是小姑娘的任性之言。莫思归还记得自己当时笑着道:那可糟糕了,我明日得告知汴京的小娘子们好好珍惜这五年,否则下半生在你的摧残之下哪里还有今日如此翩翩浊世佳公子。 往昔言犹在耳,斯人却已不在。 今日乍遇到一个形貌相似的女子,竟然对他许下了来生的诺言。五年尚且难成,如何来世? 莫思归觉得自己今生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安久在旁边犹如空气,待楼明月离开之后,楼辛走过来,“梅娘子。” 她抱拳施了一礼,接着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楼娘子能答应。” “说。”安久道。 楼辛道,“方才莫神医说要把族人的咽喉切开以免介时痛苦,我下不了手,明月做出决定已经够艰难了,我不想让她再亲自动手,希望你能……” “好。”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安久便干脆的答应。 楼辛愣了一下,苦涩道,“多谢。” 求别人杀了自己的家人还得道谢,楼辛心头像堵住了一样难受。 干柴架好了,诸人把四十几具尸体摆上去,安久掩住口鼻,爬上干柴架用匕首一一将她们喉管切开一段。 菱姑让人往上面泼油脂。纵然泼的很小心,可这样集体火烧再怎么都比不上入土为安。 楼明月死死咬住唇,却坚持目不转睛。 楼辛干脆背过身去。 一切就绪之后,楼明月哑声道,“点火吧。” 她一张嘴,口中的血便顺着唇角流出。 没有人动。 半晌,安久接过菱姑手里的火把,扬手扔到柴火架上。 大火熊熊燃起,一会儿工夫便吞没里面所有的身影。 放在最南,也是最靠近楼明月和安久等人最近的楼氏家主,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眉眼与楼辛有几分相似。 风卷着灰烬助涨火势,火舌蜷伸中,安久清楚的看见楼庄主缓缓睁开眼睛。 楼明月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楼庄主没有别的动作,仿佛是盯着上空飘荡的灰烬和残雪,眼睛一眨不眨。 “娘!”楼明月走近,双目映着跳跃的火焰,一片血红,“女儿定为你报仇!” 安久像是哪里被人掐了一把,突然疼了一下。她还以为楼明月的娘早就过世了,没想到竟然是楼庄主! 楼明月是个有胸襟的女子,安久自问做不到她这般,哪怕全世界都烧光了,她也不能放弃母亲生还的一线希望。 或许是因为自己难以做到,安久由衷的佩服她。 楼明月没有跪下,就期盼母亲临终前能够再看她一眼,然而,楼庄主最终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楼庄主脸上布满水珠,眼角一滴红色溢出,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 楼明月双膝一软,扑倒在雪地里,脸颊贴着冰冷的雪,却并没有令她清醒。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楼明月只感觉有一双手扶起了自己。 入夜之时,控鹤军的援军终于到了。 楼辛压制住心中的怨气,勉强接待控鹤军。 楼明月心中存着事,只昏睡了一个时辰,听闻控鹤军已至庄内,便简单洗漱一番穿上孝服前去议事堂。 她比楼辛要清醒的多,瘟蛊毒发突然,发现时已经过了两日,向控鹤军和梅氏求救的途中又耽误了许多时间。哪怕控鹤军的人来的再早一日,结果还是一样,不过是多了几个搬运尸体和柴火的劳力而已。 楼明月走到半路的时候正迎上菱姑送控鹤军的人下来,便行了一礼,直接问道,“控鹤军可查到幕后主使?” “这位是我们楼氏新任家主。”楼辛介绍道。楼庄已不在,谈不上什么庄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忠正守义 控鹤军为首的那人身材窈窕,分明是个女子。 她听说楼明月是新任家主,目光忽然柔和起来,“我是神武军天甲都头。” 都头是官职,职位在副指挥使之下,天甲则是控鹤军中番队的编号。 楼明月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但她并未作出回应,“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两位若是不赶时间就到舍下坐一会儿吧。” “好。”都头道。 楼明月领着几个人去了庄内正堂。 待坐下之后,她略去了寒暄,直接道,“想来您也是楼氏人吧?” 控鹤军都头颌首。 楼辛脸色微变,愠怒道,“既然你身上流着楼氏的血,为何见死不就!我们传出消息还早于去梅氏求救!你们若是真心相救怎么会到现在才来!是不是圣上……” “姑姑!”楼明月厉声打断。 楼辛性子直,脾气暴躁,忍了这几天已经是满腹怨气,若是发泄起来恐怕会口不择言。 控鹤军都头没有责怪,情绪亦随之低落下来,“起初我们以为是瘟疫,便先行派了两名医者秘密前来,可是那两名医者竟半途被截杀,上头下令封锁控鹤监搜查奸细。” “连控鹤军中都有了奸细?”楼明月不可置信的道。 控鹤军可谓大宋心脏的保护盾,负责守护最后一道防线和皇上,倘若连控鹤监都被敌人渗透,大宋岌岌可危。 “按规矩,这次本不应该是我前来。”控鹤军中有规矩,不得与本家有过多联系,虽然这道命令已经被屡屡违背,但毕竟还没有被废除,都头道,“正是因为出了奸细。神武指挥使才放我们回来,可惜……” 出自楼氏的暗影就算与本家再有什么仇恨,也不至于灭了自己整族,况且楼氏女子的忠义有目共睹,是最能排除奸细嫌疑的人,让她们先回来支援已经是最妥善的处置了,若控鹤军只顾着关起门来抓奸细才是真正中了圈套! 如果楼氏遭难,控鹤军没有派人前来支援,那让其他家族怎么想?灭了楼氏满门难道是皇上的意思?即便此事幕后不是圣意,但如此作态。是巴不得四大家族消失? 如今皇上与四大家族之间的信任薄如蝉翼,这次若再中计,被挑拨一下,恐怕真得连表面的维持都要破裂。 这连串的阴谋,分明是精心设计!何人有如此心计,如此狠辣? 楼明月道,“关于这次暗袭,可有线索?” “没有。”控鹤军都头道。 楼明月十分失望,但是控鹤军都头话锋一转。接着道,“但目前看来只有一个人最有可能。” “何人?”楼辛追问道。 “辽国的凰吾郡主。” “凰吾?辽国何时出了一个凰吾郡主?”楼小舞不解道。 控鹤军都头道,“她原是郑国公主,名凰吾。乃是萧太后所出。后来萧太后过世,她便被贬为郡主并虢了‘郑国公主’的称号,前去为萧太后守灵……” 这件事情扑朔迷离,就连消息最为灵通的控鹤军也难窥究竟。 究其原因。还要追溯到上一辈。萧太后是契丹人,单名绰,嫁给辽景宗耶律贤之前曾与韩德让有婚约。 契丹人有女子掌权的习俗。耶律贤死后便把大权交到了萧太后手里。 韩德让是辽国将军,与萧太后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传闻二人重修旧好。这在契丹风俗里也是可以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萧太后未将此事公诸于众。 更让人迷惑的是,在耶律贤死后两个月,萧太后竟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绝大多数人都揣测她早已红杏出墙,但没人拿得出证据。 而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萧太后亲自赐名“凰吾”——耶律凰吾。 “耶律凰吾似萧太后,有掌权之能。”都头越想越觉得此次背后主使是她,“她十五岁因私建军队被贬,那支军队名为‘鬼虎’,她被贬后我们不曾得到鬼虎的消息。而辽国能有实力招揽这么多高手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一个。” “被贬黜守灵竟然还有如此实力?”楼明月问道。 “不错,据密探传来的消息,耶律凰吾在辽国颇有声望。”都头细细解释,“韩德让一生为辽国鞠躬尽瘁,古稀高龄尚在征战,现在辽军中还有一大半将领是他旧部。这些旧部或许以为耶律凰吾是韩德让的骨血,所以给予了特别照顾,至于有无野心就不好说了。” “怎么会没有野心。”楼小舞愤愤道,“凰本作皇,想必萧太后希望她有野心吧,说不定本来就打算把大权交在她手中呢!” 笃笃!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都头,时间不早了。” 控鹤军都头道,“可还有问题?” “既然有怀疑的人,控鹤军如何打算?”楼辛停顿一下,觉得自己言辞有些不太准确,“可有圣谕?” “圣上急于清理内奸。”控鹤军都头压低声音道,“控鹤军内部如今风雨飘摇,圣上急于整顿,就算是有心要追究也不腾不出空来,何况……” 何况圣上心里说不定还想趁机除掉四大家族,只不过眼下似乎是敌强我弱,他并不会真的付诸行动。 “多谢。”楼明月起身,“您先回吧。” 控鹤军都头起身,静静的环视堂内一圈,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一家人,何故言谢。” 楼明月喉咙微哽,哑声道,“是我失言。” 屋内瞬间充斥忧伤的气氛,楼辛忍受不住,出声打破沉默,送控鹤军都头离开。 乌云蔽月。 楼庄陷入一片死寂。 楼明月一个人在院子中站了许久才挪动脚步,踏着雪一步步走到议事堂前,却见廊下立着一个身裹火貂裘衣的人。 “是谁?!”楼明月道。 那人转身,露出一张莹白若雪的脸庞。 楼明月略略放下戒备,“梅十四。” 安久微微点头。 楼明月走到廊下,抬头看着匾上的字,“你在看这个?” “嗯。” “梅氏没有?” “不知。”安久还没有把梅花里转遍,并不知道是否也有这样的匾,但听楼明月这样说,她忽然想起华容简曾经说过,控鹤军的训言便是“忠正守义”。 “忠正守义。”楼明月旋首问道,“你可知是何意?” “不知。”安久如实回答。 “楼氏一心追随太祖皇帝,誓言永不背叛。”楼明月嗤笑一声,“我楼氏最重忠义二字,我楼家男儿尽数为国捐躯,我们没有背叛,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先弃了我们。” 楼明月字字如血,“我们守着大宋的江山是为了百姓安宁,他们却沉迷于权利游戏,背弃信义。” 安久微怔。 四大家族子嗣一代更比一代凋零,不为家族名望,不为荣华富贵,更不止是为了当初的一句誓言。(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再见惊弦 保家卫国。为了一方安宁,总有人要牺牲。 然而,人都有私心,都有求生欲。在第一代打江山的热血过去之后,他们便渐渐萌生了退意,四大家族之中就属楼氏人最忠义无私,所以楼氏家族凋零的最快。 “竟是如此下场。”楼明月仰头叹道,“老天真是不公平!” “既然是自愿的,就别怪老天。”一直静静聆听的安久开口便是刺激人的话,好在她还算比较照顾楼明月的心情,接着道,“我……知道一个人,她原本可以选择平静的生活,却因为某些原因做了坏人,年纪轻轻就死了。路都是自己选的,这世上没有楼氏、梅氏也不会毁灭。” 既然自己选择了随时付出生命,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便不要责怪皇上或老天。 楼明月沉默半晌,忽而一笑,“你这也算是安慰人?” 不算吗?除了莫思归和梅久,安久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的与人沟通,不管怎么样至少出发点是为了安慰她。 “你能说出这种话真是令我意外。”楼明月与安久只有一次接触,但基本可以判断出她行事没有方向性,好像完全是凭着一时的情绪来。 安久盯着楼明月的脸庞,苍白的好像一触即碎,然而唇角尚未淡去的笑意又让她显得坚不可摧。 “你日后可有打算?”楼明月走到护栏边,伸手拂掉上面的积雪坐了上去,“智长老恐怕短时间内出不来。” 安久一直以来习惯了接受命令,如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施令,她有极为强大生存的能力,多么艰苦的环境都能够活下来,可她却不会生活,也没有必须活下去的动力。 这是她放弃的原因。 楼明月没有等到安久回答。伸手握紧扶栏,“此仇不报,我誓不脱这身孝服!” “嗯。”安久应声,算是赞同她的做法。 山风携雪,两个人再没有说话,一坐一站如丰碑一般,竟是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朝阳。发丝上结了厚厚的霜,仿若一夜白头。 晨光熹微,楼小舞从庄内奔出来,“二姐。阿弟醒了。” 楼明月霍然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疾步下山,眨眼间就只剩下一道残影。 楼小舞招呼安久道,“十四,跟我去买柴生火做饭吧,我们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楼氏存了两屋子的干柴,全部都被烧尸体用光了。 安久如今借住在楼庄,多少应该出点力气,再说她对楼氏印象不差。便干脆的随楼小舞下山。 在山上时,只感觉到楼庄内沉闷压抑,不过好歹有莫思归带头处理,到了山下才真正看见什么叫做人间炼狱。路边随处可见横尸。两人在村中转了一圈,竟是一个活人都不曾遇见! 这些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引发更加恐怖的灾难。楼小舞在一个空了的农户家里困了柴火便与安久立刻返回庄内,把这件事通知众人。 “怎么办?”楼小舞问。 “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暴乱,朝廷会派人处理,我们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楼明月淡淡道。 死者为大。烧尸体的事情一旦被传出去,又没有兵力镇压村民反抗,楼明月所言极有可能成为事实,并非危言耸听或者袖手旁观。 “只想着善后不是办法。”安久终于表达了一次意见,“莫思归,你只知防不知治?狗屁的神医!” 屋内鸦雀无声,楼辛突然感觉心里舒畅不少,沉郁的神色亦显出几分轻松。 莫思归心里早已跃跃欲试,嘴上却道,“别人准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你教我短短几日做出解药?” “借口。”安久冷然道。 绝境中不用全部力气做最后一搏怎么知道一定会死? 天才往往都有傲气,莫思归啪的将扇子放在桌上,“此扇为赌,老子三天之内做出解药!” 楼辛眼角一抽,讽刺道,“真有气魄!” 事情发生的的太突然太迅猛,莫思归只来得及被动应对,尚且没有时间去思虑解药的问题,听安久如此说,他心里的怒气顿时涌上来,不是气安久说话不留颜面,而是怒有人竟然能在医道上将他逼迫至此! 莫思归恨恨的想:先配出解药再说!等捉住此人,先喂他吃半斤自己配的毒药! 安久抓起扇子放在袖袋里。 众人一天没有进食,早已经饥肠辘辘,就在议事堂里简单的用完早膳之后各自回去歇息。 之后莫思归果然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迈出房门一步,就连送进去的饭菜全部都是原样送出来。 起初菱姑还以为他是在赌气,但到了第二天,她开始有些担忧了,送饭的时候透过门缝里看了一眼,却见莫思归坐在地上发呆。 隔日再看,他竟然还坐在原处。 菱姑连忙去书房寻了楼明月禀报此事。 楼明月正在查找关于耶律凰吾的情报,全然不理会她。楼辛用完早膳之后便带着楼小舞闭关练功去了,没有十天半月出不来。 菱姑寻到安久那里,见她正坐在廊下的护栏上看书,一身黑色劲装裹着修长的身材,外罩一件狸色裘衣,青丝用发带简单束起,容颜仿若冰雪雕琢。 菱姑在怔了片刻,才上前欠身施礼,“奴婢红菱见过十四娘。” 安久抬头。 那双漆黑的眼眸映着雪光,寒凉至极。 她看人的时候太过专注,不免令人生出一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菱姑脊背发凉,她微微缩了缩脖子,说明来意,“莫神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娘子若是有空还是去瞧瞧吧?” 安久皱起眉,当年她父亲就是这样。每每在实验室里一关就是一两天,有时甚至十天半个月,每当此时被打扰,脾气就特别暴躁。 “他想作死谁也拦不住,操什么闲心。”安久冷冷道。 菱姑见她低下头继续看书,没有再搭理人的意思,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只好离开。 安久聚精会神的研究智长老留下的书。 这本书中教人如何用精精神力作战,对于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很有用。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总强过无所事事。 安久按照平时的习惯。先粗略的看一下整本书大致讲是什么内容,然后再开始仔细阅读。 不管是练内功还是外功,都要扎实,切忌急于求成,如果是寻常人这样看会十分危险,但安久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力的控制都到了可以媲美机器的地步,如此做反而让她更容易掌握控制精神力的方法。 按照智长老的说法,纯精神力其实也可以射出惊弦,但不同的是。这种惊弦对于精神力六阶以上的武师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哪怕发箭者的精神力已经臻至化境,也无法将其毙命,而作用于精神力弱的人身上效果倒是良好。并且在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这是智长老琢磨多年的功法,安久闲来无事便寻了张弓练习。 这时安久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去找智长老,他都张开弓很久不射出去。 练了大半天,梅久忧愁道。“好像都没有用。” 因为安久一直不停的练,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样,可梅久明明已经感觉身体都要崩坏了。 “要找人试试才知道。”安久道。 精神力不像内力。它对于死物是没有作用的。 梅久慌忙道,“别,你别再杀人了。” 她想起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感觉天都快要塌了,在从前的十几年里,随母亲走过不少地方,任何一处给她的印象都是安宁祥和,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如此黑暗残酷。 “尽管你依旧这样说,你还是被改变了。”安久感觉的到。 现在的梅久不会见到死人就一惊一乍,不会再那么害怕缩瑟,纵然在安久看来这种改变很微小,但她的确不同于从前了。 梅久心情很复杂,犹豫道,“我应该能进控鹤军的吧?” 她仍旧很害怕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安久给自己的定的目标是自我毁灭,关于其他方便,她自己尚且迷茫,如何能给旁人建议。 与莫思归的三天之约过去。 安久拿着折扇去他门前等着。 她不算了解莫思归,但感觉他并不是一个会胡乱放狠话的人,尽管赌约压的只是一把“红杏出墙”的折扇,但他压上的其实是傲气和尊严。 从午饭过后,安久在廊下张开弓练习惊弦。 精神力这种东西实在玄妙,看不见摸不着,练习了这么久,若不找个机会试一试根本无法验收成效。 傍晚的时候,莫思归砰的一声踢开房门,神清气爽的站了出来。 安久余光瞟见他,转身用弓对着他,手指一松,把汇聚的精神力放了出去。 弓弦嗡的一声轻吟。 “哈——”莫思归笑到一半戛然而止,整个身子僵住,连面色都白了一下。 安久不知莫思归是几阶武师,但绝对超过六阶了,即便她真的聚成了精神力的惊弦也杀不死他。 “什么感觉?”安久凑过去回访受害者。 半晌,莫思归才能活动身体,他揉着太阳穴,怒瞪着安久,“梅十四!你做了什么?” 菱姑瞧的清清楚楚,人家梅娘子离得老远呢,而且弓弦是空的,“您是太过劳累了,三天才吃了两顿粥。” “是吗?”莫思归狐疑道。(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过年 第九十章 “你刚才是什么感觉?”安久再次问道。 “眼前一黑,像是要晕过去。”莫思归满脸怀疑的盯着安久,但想到她经络尽毁,不太可能再射出惊弦,况且惊弦的威力远不止于此,遂将刚才一瞬的不适抛之脑后,朝她伸出手,“解药做好了,折扇拿来。” 安久本打算还给他,但瞧着那副臭屁的样子,心头略有不爽,“救活了人再说。” 莫思归哼哼两声,不再讨要扇子,转头嚷着让菱姑给弄些吃的,待他填饱肚子便一个人背着药箱晃悠悠的下山去了。 菱姑瞧着他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大孩子,不禁有些担忧,但转念一想,他许多年前便已经一个人闯荡,她的担心实在多余。 给楼小舞送过饭,菱姑便去了安久那里。 “梅娘子,我家娘子说若您觉着无聊便让奴婢领您去她的屋子。”菱姑不敢看安久,垂着头解释道,“娘子素来好摆弄些机关,知道您擅弓道,请您过去挑选几张合心意的。” 精神力惊弦,不过是智长老在追寻惊弦的时候试验出的各种产物之一,毕竟不是真正的惊弦,杀伤力很有限,那种可以媲美枪炮的蓝光弩,让安久对这个世界的武器有了新的认识,又重新燃起了她对武器的热衷。 “好。”安久不会客套,心里怎么想实际就怎么做。 在上次试炼的时候,安久便见识道楼小舞的索弩和光弩,心知她有机械天赋,然到了她的屋子之后,还是有些惊讶。 楼小舞的房间极大,而内室只占十分之一的面积,偌大的外室只放了一张长桌,几个凳墩。还有许多贴墙的置物架,地上、桌上、墙上摆满了各类器械,其中不乏弓弩。 安久的目光被桌上摆着的一支弩吸引住,那支弩与试炼时敌人手中的蓝光弩外形很相似。 她上前仔细观看,菱姑见她感兴趣,便解释道,“这是娘子近来做的东西,说是做坏了。” 安久拿一支箭上膛,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的树扣动悬刀,刺啦一声。弩箭带着闪耀的蓝光急速飞出,稳稳定在树干上,绞起一片木屑飞扬。 有些形似,可惜杀伤力比那种蓝光弩低的多了,但楼小舞只凭看了一眼就能在段时间内做出这种东西,可见她于机械上有着过人的天赋。 菱姑感觉到安久的赞赏,想着自家娘子似乎很喜欢与这个冷冰冰的梅十四接触,于是想拉近一下关系,“娘子是早产。身体不好,每日练武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所以就喜欢摆弄这些。” 安久嗯了一声,回到屋内。坐在桌边开始摆弄手里的弩。 弩与枪的原理相通,她可以闭眼快速拆装狙击枪,对其构造自然了如指掌。 菱姑看她全神贯注摆弄弩机的样子竟与楼小舞有些相似,心中的距离感不知不觉拉近了几分。每每给她说一些楼小舞的事情。 有了事情可以打发时间,安久很享受独处,一个人在那里埋头苦干。丝毫不搭理菱姑。 菱姑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便留她一个人摆弄。 白雪覆盖岩山,因有玄冰存在,这里比别处更寒冷。 莫思归外出,楼明月和安久都是安静的人,整个楼庄一片寂静,若非菱姑每日准备吃食,根本不像有人居住地方。 有了莫思归的解药,汴京附近的瘟情得到缓解,朝廷出兵焚烧染毒的尸体,总算在过年之前遏制了一个巨大危机。 十日之后,距除夕还有两天,慕千山奉命赶到梅庄来接梅久和莫思归回梅花里。 智长老被朝廷看押待查,极大的伤害了控鹤军家族的感情,此事的处理办法清楚的表现出了皇上对控鹤军家族的不信任,使得君臣之间那所剩无几的维系再次出现裂痕。 而在楼氏遭难这件事情上,控鹤军虽然最后应援了楼氏,但处理之迟疑,还是太令人寒心了。 在这张巨大的阴谋网里,敌方大获全胜。 梅氏已经被逼到必须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 梅花里。 在烟波浩渺的湖畔,有几座隐蔽在梅园之后建筑。它们坐落在葫芦形的山坳最底面,一座塔形的书楼,挂着“忠正守义”牌匾。 梅氏家主梅政延负手而立,皱眉盯着匾上的字。 一袭白衣悄无声息的落在不远处,静静的陪着站了许久。 “政景,梅氏,该何去何从啊?”梅政延长叹。 白衣微动,梅政景踏雪走到他身侧,“三哥,你知道我不想管这些烦心事。” “你的性子该敛敛了!”梅政延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失望,语气严厉,“纵使族里把你定为未来接权人之一,我也从来不曾勉强过你,如今亭君已经不在,你难道不应该主动扛起责任?!” 若不是梅政景无心接管家族,一直放浪形骸,族里也不会决定这一次送梅亭君出去试炼!梅政延心里不是没有怨气,做梅氏家主虽然不用出生入死,但在与朝廷的关系岌岌可危中怎样保全氏族,比出生入死更难。本应该是梅政景的事情,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儿子去做。 梅政延情绪低落,“他这次折了也好,至少不用担起整个家族的重担,他不是掌家的这块料。反倒是你!” 想到梅政景他的怒气又被勾起来,“分明生的满是心窍,却不愿为家族付出!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梅氏倒下?” “三哥。”梅政景总算上了一回道,并未顾左右而言他,“我幼时憧憬过进控鹤军的暗影,也想过带领梅氏为朝廷效力,就在几年前我还这样想。” 他作为家主的候选人之一,势必会了解很多事情,然而了解的越多,越发现现实与想象的差距太大了:控鹤军家族和朝廷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还有控鹤军原本应该是保护大宋的利刃,如今却成了圣上手里排除异己的屠刀;朝廷在对外关系中的软弱…… 这些血淋淋的事实,狠狠击碎了梅政景一直以来的梦想。 “如今梅氏陷入困境。如果家族要脱离控鹤军,我作为梅氏一员,自是要拼尽全力,但……”梅政景盯着忠正守义牌匾,语气斩钉截铁,“让我为这样的皇上和朝廷效命,绝无可能!” 梅政延何尝没有想过,但,“梅氏脱离控鹤军,势必要牺牲已成为控鹤军暗影的所有人。” “三哥未免太妇人之仁了!”梅政景道。“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蝮蛇缠手,何不当机立断?” 梅政延旋首,见他一身白衣长身而立,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一双目光潋滟的桃花眼背后竟满是寒凉。 “我倒是看错你了。”梅政延说不出自己身什么心情,缓缓道,“你对大哥那般惦念,我一直以为你像启长老重情重义。没曾想,骨子里倒是像极了智长老。多智者寡情。” 梅政景挑挑眉梢,“我倒是罢了,任凭三哥如何说。不过我真是为智长老叫屈,他若无情,会毁却一身前途只为梅氏?以他之才,哪怕做宰辅也使得。他若无情,能为了梅氏牺牲数十年光阴?” 一个个反问,逼的梅政延哑口无言。他竟将这些全部忘记了。只看见智长老平时处事的果断狠辣。 “大智者大爱,若常拘小节,如何成就大事。”梅政景不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丢给梅政延,“有空还是处理一下内奸吧!” 梅政延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三封残信,这些信已经被火烧得七零八落,但是被梅政景拼凑过之后,能够大概看出内容,里面都是控鹤军羽林令写给某人的信函,其中不乏一些要求打探梅氏秘密的命令。 梅政延沉声问道,“你从何处得来这些东西?” “大房老夫人。”梅政景道,“你整日繁忙,自然不像我这个闲人关注内院,我注意到她已经有段时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抓到实证,最近局势风雨飘摇,智长老被扣压,上面肯定想知道梅氏的真实反应,万一有叛心,他们好尽快处置!所以琢磨着最近必然联系频繁,我就蹲守在她那边,果然被我找到了这个东西。” “你是说,大房老夫人是圣上安插在梅氏的暗线?”梅政延心中惊骇。 “证据确凿,她背后之人若非当今圣上和先帝,就是这次袭击楼氏的幕后主使。”梅政景冷笑道,“总归是叛族。所以三哥,你看大房多么识时务。” 大房人丁凋零,所剩无几的人里头,先是梅嫣然携女私逃,再是老夫人通敌。 “此事非同小可,先回议事堂再说,你跟我来。”梅政延把东西收起来塞进怀里。 “三哥!”梅政景正欲阻止,梅政延的身影却早已消失。 梅政延心中着急,如果老夫人是圣上的暗线倒还好,虽然棘手,但至少如今的局势圣上不会轻易对梅氏下手,但如果老夫人是通敌卖国,梅氏迟早会落得和楼氏一样下场。 楼氏如今至少还能把这块忠正守义的牌匾搬到宗祠里去,而梅氏此次说不定会连为国捐躯的祖先都要遭受牵连! 梅氏是暗影家族,响应召唤的速度极快,梅政延一边往议事堂赶一边发了信号,待梅政景赶到时,几位长老已经应召到了议事堂。 如此急招,定不是小事情,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旁的事情搪塞,梅政景便没有再阻止,任由梅政延将事情说出来。 可惜几位长老要么就是性情中人,拿出的主意太过偏激,要么就是醉心钻研武学,对这种玩心眼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好主意。 这种结果完全在梅政景的预料之内,好在长老们的都足够沉得住气,梅政延要求保密,倒也不担忧他们走漏风声。 此事暂搁,整个梅花里都开始准备过年。 次日傍晚安久和莫思归回到庄内。 久违的玉微居内灯火通明,安久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梅久。 “娘子,奴婢给您裁了新衣呢。”遥夜面上多了几分喜气。 从梅庄离开的时候,梅久感觉像是会在楼氏住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心里疑惑,“遥夜,你可知道为何接我回来?” “大年总不能在别人家里过吧。”遥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听说是六郎让家主把娘子接回来的。” “六叔?”梅久对那个行事不按常理的叔印象还不错,因为他曾经偏帮过安久。 “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喊。 “是十五娘。”遥夜说着去开门。 梅久很长时间没有见梅如焰,心里也很想念,高高兴兴的起身迎到外面去,“妹妹。” 梅如焰着一件湘妃色夹袄,葱白色罗裙,乌发偏梳,右耳边留了单侧垂髻,看起来妩媚又不失活泼。 她的容貌又长开了些,狭长的凤眼比之从前更具风韵。 “姐姐。”梅如焰拉着梅久的手,明朗的笑容感染着她。 我这滑腻腻的纤纤玉手,安久很不舒服,但感受到梅久发自内心的高兴,又想到自己毁了她的经脉,她能这么高兴也很不容易,便暂且忍了。 “自从来了梅庄,我都没有好好同你说说话。”梅如焰含泪带笑,“不过几个月,我却过的像十年一样,姐姐离开这些天,我好生惦念。” 梅久心中动容,哽咽道,“阿顺。” 听到这个名字,梅如焰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旋即又恢复如常,抹了眼泪,笑道,“姐姐,我们去半山看灯笼吧,我傍晚下学的时候瞧见,可漂亮呢!” 她这一时哭一时笑,倒是显得颇为真性情。 梅久转头,以目光询问遥夜。 遥夜笑道,“娘子穿暖些,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好!”梅久喜笑颜开,随着遥夜进里室去换衣物。 因是晚上,也不需细细装扮,梅久只着了一件缃色裙,同色的夹袄,乌发松松的编了垂辫。 “姐姐真美!”梅如焰赞叹。 两人手牵手往族学那边的山上去。 梅久忽然想起梅如焰恋慕陌先生的事情,便小声问,“妹妹,陌先生待你可好?”(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恋慕 第九十一章 梅如焰面上发烫,嘴上却不忿的道,“冷酷无情的人。” 梅久想来想去,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好道,“陌先生那种性子是不太好相处。” 梅如焰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纵然梅久说的很委婉,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却不以为然。梅氏与旁的家族不一样,她以后注定不可能嫁出去,也不可能与陌先生长相厮守,可是她从来不求永恒。 即便如此,她与陌先生也未必会有交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你一向比我会处事。”梅久笑道。 “姐姐,你快看!”梅如焰停下脚步,指着山下。 梅香隐隐,白雪皑皑,整个梅花里仿佛是是一片灯的海洋,就连没有人住的屋舍都挂上了红色灯笼,灯光与梅花相映,恍若一副绝美的画。 “暗香浮动月黄昏。”梅久深吸一口气,眼中染上一层淡淡笑意。 年前宁静的夜里赏景,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娘子,几位先生在那边,可要过去问个好?”遥夜提醒道。 梅久与梅如焰抬头,顺着遥夜的目光看见族学赵山长和几位先生正在前面的亭子中看庄中美景。 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陌先生的身上,他一身月白长袍,外罩一件青狐皮,灯笼微黄的光线之中,宛若谪仙一般的人物。 梅久暗叹,与这等男子朝夕相对,也难怪梅如焰会倾心。 两人上前欠身施礼,“见过山长,见过几位先生。” 赵山长眯着细长的狐狸眼,似乎还没认出人来。“无需多礼。” “十四娘啊。”陆清明笑呵呵的看着梅久,他心里一直很好奇,一个打拳像跳舞一样的姑娘是怎样从控鹤军试炼中活下来。 梅久欠身道,“先生。” 陆清明本不欲打探,但见她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没有忍住,“你那一套拳练得如何?” “凡是有空必要练的,只是……”梅久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进步,因为她所谓的“有空”次数寥寥可数。 安久都懒得评价,梅久记动作倒是快。那一套拳法打的很流畅,可再流畅也不过是更流畅的舞蹈而已。 赵山长这才知道两人的身份,弯起眼睛,“原来是十四娘和十五娘啊。” “正是。”梅如焰早就想问,“启长老医术无双,应该能够治好山长的眼睛,您为何不请他医治呢?” 陆清明迫不及待的揭人老底,“哈哈,赵山长年轻时眼睛犯了错。如今他恨不能瞎了,还治什么?” 梅如焰见陆清明以这种调侃的口吻说出来,便知道他言下之意,眼睛还能犯什么错?非礼勿视嘛。 赵山长的一双狐狸眼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娘子们赏景吧,我们先走了。” “山长慢走,几位先生慢走。”梅久和梅如焰道。 梅如焰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暮夜,久久没有移开。 就连梅久都看出梅如焰对陌先生迷恋至深。这等深情,真的能够自控吗? “族学中的几位先生过去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遥夜道。 梅如焰回头,边说着目光边扫过澹月。不知是问遥夜还是问澹月,“你知道他们的背景?” 遥夜知道,澹月极有可能也知道,可是不管她怎么问关于陌先生的事情,澹月从来只字不透,这种情况,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对她不忠心。 遥夜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话就让对方抓到了这种破绽,怪不得嫣娘子临走前那么郑重其事的叮嘱防着梅如焰。 “这是江湖上的事,我爹娘乃是江湖中人,自然听说过他们的名头。”遥夜勉强圆了这件事,继续道,“赵山长乃是赫赫有名的‘玉面狐狸’,清明先生号‘逍遥和尚’,陌先生便是‘音杀’。” 安久嗤了一声,“玉面狐狸。” 赵山长那一张黑脸当真和“玉面”二字相去甚远。 梅久反倒不觉得有什么,白的也可以晒黑,“清明先生怎么说是和尚呢?‘音杀’又是何意?” 遥夜见两人很感兴趣,便解释道,“清明先生以前是护龙寺的和尚,触犯戒律被逐出寺之后便还俗了。‘音杀’是指可以用声音杀人,陌先生从前是缥缈山庄排行首位的杀手。” “缥缈山庄是什么地方?”梅如焰问道。 安久听莫思归说起过缥缈山庄,那是一个杀手组织,专门做杀人生意。 “缥缈山庄是一个专门做杀人营生的地方,外界流传一卷《缥缈录》便是记载山庄中杀手的排名,雇主可以挑选自己信任的杀手办事。”遥夜说的很直白,“缥缈山庄基本不设门槛,只要雇主能出得起价格即可。所以排名越高,受雇的次数便越多,陌先生在缥缈山庄排行首位七八年,手上人命累累,因此才如此冷漠孤僻。” “他脾气还挺大,倒不似一个冷血杀手。”梅如焰道。 梅久默默的想,安久脾气也挺大,也确确实实视人命如草芥。 遥夜暗暗摇头,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梅如焰还是执迷不悟,显见是说不通了。遥夜忧心忡忡,倘若不是怕梅如焰做出什么违反族规的事情连累到自家娘子,她也不耐烦这般多费口舌。 梅久叹道,“陌先生并非良人。” 顿时沉默下来,山风卷着积雪刮起,气氛有些怪异。 “变冷了,我们回去吧?”梅如焰勉强扯起笑容。 “那回去吧。”梅久好不容易放宽的心,如今又提起来。梅如焰是一个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不像她什么都写在脸上,现在连表情都管制不住,可见对陌先生已经情根深种。 梅久倒是没有想过梅如焰的这份感情会连累到自己,她只是单纯觉得,陌先生这样的男子不适合托付终身。 回到玉微居,梅久洗漱之后钻进了捂好的被窝,舒服的打了个哆嗦。 这些天的奔波致使她的精神很疲惫,沾到枕头便有了睡意。 半睡半醒之间,她含糊问道,“安久,你恋慕过一个吗?”(未完待续……) 假条 今天很累,晚上有点撑不住了,明天一早起来写字,对等更的朋友说声抱歉。明日补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夜宴(1)【一更】 第九十二章 过去的许多年,在安久的观念里甚至没有男女之分,更不知恋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 梅久纠结道,“为何竟能让人失去分寸?” 在梅久心里,梅如焰一直是个很强悍且有主见的女子,待人处事能够面面俱到,几乎挑不出什么错来,如今连她都能看出像陌先生这样的人不会是任何女子的良人,梅如焰为什么还会不能自拔的深陷? 两人均认真想了一会儿,渐渐陷入睡眠。 次日一大早,安久便被外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吵醒。 时间尚早,梅久还未醒,安久一脸严肃的坐在妆台前任由遥夜摆弄。 遥夜见她似乎不高兴,便轻声安抚道,“今晚便是除夕,按规矩要吃阖府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娘子得装扮的喜气些才行。” 安久在西方长大,不了解这些节日,她也并不感兴趣,察觉到梅久已经醒来便放开对身体的控制。 梅久尚未完全清醒,一时不能控制身子,斜斜向后倒去。 遥夜连忙扶住她,“娘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梅久懵懵地道,“我……我还有些困。” 遥夜放下心来,继续给她梳头。 本朝喜好素雅的颜色,良家娘子更是极少穿红戴绿,不过逢年过节、婚嫁喜事例外,梅久今日一袭璎珞妆花裙,白色狐裘,脸上淡施胭脂,比之平时更添几分颜色。 遥夜欣赏了许久,由衷赞叹道,“娘子生的一副倾城好模样。” 一句话又勾起了梅久的伤怀,女子再好的容颜不如一个好家世。将来嫁得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那人不需怎样俊朗亦无需多有才华。只求他是个脾气温和没有劣习的男人。 想到这里,梅久面上一红,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起这种事情。 早膳过后,梅久去找梅如焰玩,谁知竟是扑了空,询问院子里的洒扫婢女,竟也不知她的去处。 遥夜小声道,“今日族学停课,奴婢觉得十五娘是不是私下去寻陌先生了?” “陌先生究竟是何人?我记得之前赵山长身边的书童说他年轻时曾是个风流才子。还曾是探花郎。”梅久不解道,“为何你却说他是缥缈山庄的杀手?” 遥夜道,“那个身份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确去参加过科举,并一举中了探花郎,当时不知多少娘子芳心暗许,引得无数权贵榜下捉婿。” 时下婚配不是很苛求门当户对,相对于唐朝来说,并不会门阀世家与平民泾渭分明。如今才华和金钱也成为权贵们择婿的重要标准,但一些清流名儒瞧不起商贾,因此更中意有才华有前途的青年。 他们会在科举之前事先打听那些各个方面符合要求的青年,在放榜的时候派人在榜前守着。一旦发现高中,便立即与之商议亲事,谓之“榜下捉婿”。 “至于他去参加科举的原因,听说是因为一桩生意。”遥夜补充道。 缥缈山庄的生意无非就是杀人。 这样一说。梅久便明白了,陌先生中了探花还潇洒离去并非真是因为对名次不满,而是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位置不适合杀手隐藏身份。 梅久惋惜道。“如此青年才俊为何偏偏要做杀手。” “听说陌先生是在缥缈山庄长大,身不由己吧。”遥夜看了看族学的山头,觉着一时半会等不到梅如焰回来,“娘子,咱们回吧。” “嗯。”梅久道。 两人回了玉微居,闲极无聊,遥夜寻了些红纸陪她剪窗花,刚刚坐下不久,梅如焰便找来了。 “姐姐。”梅如焰一身簇新的胭脂色衣裙将一张俏脸映衬的分外好看,情绪却很低落。 “来坐吧。”梅久没有去打听她的私事。 梅如焰拿着剪刀胡乱剪了一会儿,却是自己忍不住想倾诉,“姐姐不问我去哪儿了?” “我倒是想问,怕你不愿意说。”梅久老实道。 “我去找陌先生了,给他做了一顿饭,可惜人家不领情。”梅如焰自嘲一笑,“我这样自己赶着贴上去,是否很不矜持?” 梅久未做声,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梅久三从四德的书看多了自然而然会自我约束,而梅如焰自小在妓馆中长大,在感情方面截然不同。 “我知道,但是心里放不下。”梅如焰垂眸看着手里的红纸,一向挂着笑容的面上多了几许忧愁。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遥夜将一盏茶放在梅如焰面前。 “说罢。”梅如焰抬头看着她。 遥夜道,“您到梅庄之后除了娘子之外不认识别人,与陌先生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情分,也未必是那种情思。” 这话哄一哄梅久也就罢了,梅如焰七八岁便已了解男女之事,怎会分辨不清师徒情分和男女之情? 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遥夜默默转了话题,“晚上要吃年夜饭,或许还要守岁,明日一早要去给长辈请安,两位娘子用完午膳之后便去床上眯一会儿吧,否则撑不住。” 梅庄里少规矩,但人伦不能不顾,平日也就算了,逢年过节礼数不能免。 梅如焰在玉微居里用过午膳之后,便与澹月回了住所小憩,等着晚上的年夜饭。 梅府有一处宴厅,每逢大节,便要召集整个梅氏的人前来宴饮。 梅花里不仅有梅庄,梅庄之外还有梅氏旁支组成的村落,今日夜宴,亦包括他们。 九百多人宴会,可谓盛况。 宴会从入冬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准备,到了今夜,前院的宴厅里已经熙熙攘攘,孩子们成群结队的玩耍,两排巨大的屏风将宴厅隔成两边,中间留下道路,年老者坐在上首,青壮年都是一身簇新聚在下首一起高谈阔论,另外一边则是妇人们。 一年到头,梅庄里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才会充满生气,每个人脸上都喜笑颜开。 而此时,祠堂里烟香缭绕,一片肃穆。 按照往年的习惯,开宴之前梅政延带领梅氏子孙祭拜祖先。 祭拜之后,众人去了偏厅落座。 “消息可曾散布出去?”梅政延问道。 梅政景道,“已经散布,就看她上不上当了。” 他们为了找到大房老夫人的主子是谁,不惜散布梅氏想脱离控鹤军去隐世的消息。 启长老手中的白骨丈一下一下点着地,发出令人不安的嘭嘭声,“事到如今,老夫依旧觉得太过冒险。” 沉默片刻,梅政延道,“我们处在风口浪尖上,不管她是通敌卖国还是圣上安插的眼线,都是把梅氏推向悬崖,不得不搏。” “既是如此,秘密处理便是……”启长老与梅政延一样,行事都属于保守派。 暗杀,是梅氏最擅长的一项工作,只要家主一声令下,有的是办法让大房老夫人消失。 “咱们想去隐世又不是想造反,就算此事被圣上得知,也不过会以为我们因楼氏之事寒了心,此事即便不说,圣上亦会揣测,他确认了我们的想法,也必会对其他几个家族起疑心。”梅政景手指轻轻抚着宽袖上的绣纹,“正好可以顺势拖他们下水。” “你这是想造反?”一位长老压低声音道。 梅政景目光清冷,“是自保。” 上位者无能才逼得臣子不得不用这种这种方式保全自己。 “老夫没有智长老的眼界,但还知道梅氏家训‘忠正守义’,如今辽国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犯,若是朝廷中诸位将军都像我们一样,还不如把大宋拱手让人,免得百姓受战火之苦。”启长老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是顾小节,还是全大义?梅政景不是没想过,但是让他侍奉那样一个主子,真是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随便你们,我不管了!”梅政景拂袖而去,当真是说撒手就撒手。 几位长老看向梅政延。 “依计行事。”梅政延道。 长老们不再接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暮色渐浓,夜宴即将开始,几人离开祠堂往宴厅去。 刚刚出门不久,便有个药童匆匆跑过来,“长老,药庐走水了!” 启长老拧起眉头,第一反应是莫思归又惹祸了,“怎么回事?” “是炼药炉炸开了。”药童急道,“莫大哥正在带人扑火。” “我回去看看。”启长老拔腿就跑,这还得了,药庐中隔着许多多年苦心收集回来的珍贵药材,平时用一点都像割肉样的疼,要是一把火给烧了,还让不让他活! 梅政延吩咐仆役带二十个人过去帮忙,而后与几位长老一并去了宴厅。 人陆陆续续到齐,妇人这边以两位老夫人为主,梅久、梅如焰、梅如晗就坐在老夫人下手,梅如晗的姨娘正站在老夫人身后伺候。 大房的女人统共就剩下这么几个了。 比起这边的清冷,二房那边就热闹多了,大大小小的姑娘全凑在二老夫人跟前献殷勤,二老夫人瞥了老夫人一眼,满面春风得意。 老夫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垂眸静静饮茶。 ………………(未完待续……) PS:二更要到十二点之后,诸位可明日再看。 第九十三章 夜宴(2)【补二更】 第九十三章 “祖母,这是四姨从苏州带来绣品,好看吧?”梅亭瑗展开双臂让二老夫人看她的新衣裳。 二老夫人倒是一点不敷衍,细细端详一会儿,频频点头,“好看,我孙女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 今日的热闹,才让梅亭瑗稍稍忘记一会儿梅亭君之死,又露出了往日娇蛮天真的姿态,“我还特地为祖母留了一匹,打算帮您做一身衣裳。” 二老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嘴上却说,“一把年纪的老婆子,还穿什么新花样。” 大房这边得到的东西都是二房在外做营生的人带回的东西,没有什么好炫耀,况且老夫人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敢上前去找不自在。 不过总不能任由气氛尴尬下去,梅如焰便找话说,“咦,祖母,雯翠、雯碧呢?好久不曾见过她们了,倒是有些想念。” 老夫人目光淡淡从梅如焰身上掠过,问身旁的灵犀,“她们两人呢?” “回老夫人,雯翠和雯碧带着其他婢女在院中吃饭。”灵犀道。 梅庄中有些资历的下人全都坐在外面,院子里燃着火盆,不算太冷,宴厅的门窗将例外隔开,他们反而更自在。 偌大的宴厅内外,近千人的宴席一派热闹。 管家扬声道,“开宴——” 拖着常常的尾音,待到他声落时,厅内厅外一片安静。 梅政延站起来,用内力发声,“是诸位辛劳付出,才有梅氏今日,我先敬诸位一杯。” 众人忙站起来,端起酒杯,连声道“不敢”。 梅久从未接触过酒,实在厌恶这种味道。皱着眉头抿了一口,辣得眼泪直流,犹豫了一下,将酒水泼在了衣袖上,这是不惯饮酒的女子常用法子。 一杯饮罢,梅政延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宴席真正开始。 梅如焰酒量不错,她此刻心中烦闷,饮尽一杯,便自己执壶倒了一杯。 正送到唇边。却被一只手轻轻扯住袖子。 她转眼看见梅久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心知这里不是借酒浇愁的场合,回去再喝不迟,于是浅浅一笑,微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 筹光交错,宴到一半时,有护卫悄悄进来到梅政延的身边耳语了几句,梅政延点头,朝女眷那边看了一眼。 又过半刻。梅政延和几位长老忽然发觉宴席上的声音小了许多,尤其是门外仆役。 他们突然间的严肃,使得周围都慢慢安静下来。 外面起了风,烈烈寒风吹的满院灯笼摇晃不定。投在地上的光线不断交错,不断有灯熄灭,隐约能听见风里混杂着“擦擦”的声音。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偌大的宴厅里面安静的可怕。 噗通! 有人栽倒在地上。 “去看看。怎么回事?”梅政延沉声问道。 有护卫过去查看,“是晕倒了。” 醉酒?不可能,宴会才刚开始不久。就算不停的喝也不见得会醉成这样! 梅政延念头刚刚闪过,便开始不断有人晕倒。 “有迷药!”护卫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急忙拿出解药服下。这些都是启长老配制,寻常之毒均可解,可是这次服下之后虽暂时没有昏迷,却还是提不起内力。 几位长老没有忙着去救人,而是服了特制的“百毒解”之后,赶快想办法把迷药逼出体外。百毒解是世人难求的解毒良药,但对迷药的作用有限,用百毒解来解迷药实在是浪费,然而此时此刻敌人分明是要屠庄,何至于吝惜一粒药! 所幸有人喝的不多,很快就恢复正常。 梅政延身为家主,有不少人敬酒,他此刻眼前已经模糊了,吃了百毒解一会儿之后,开始能感觉到丹田中的真气。 女眷那边除了梅庄内的人,其余武功都很低,转眼间便晕倒一片。 梅久握着筷箸,愕然看见贴着高丽纸的门窗上被一道道血液喷溅成红色,身边梅如焰已经摇摇晃晃要跌倒。 梅久丢下筷箸扶住梅如焰,可她刚才也喝了一小口酒,现在虽然没有晕倒,但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她心里着急:怎么办,怎么办…… 这点药力对安久来说不算什么,她索性控制住身体,把梅如焰拖到偏厅后面的杂物室塞进一只大篓子里。 二老夫人武功极弱,早已经不省人事,梅亭竹闭眼催动内力逼出迷药,额上布满汗水,梅亭瑗和梅久一样也只是抿了一小口酒,对她来说并无大碍。 女眷中有很多都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酒,孩子更是滴酒未沾。 他们慌乱之中打开门朝外逃窜。 院内已经尸首累累、血流成河,门一打开,箭簇如蜂,瞬息便至。 女人们连忙用身体护住孩子。 刹那间,女人的惨叫声和孩子的哭号声响彻梅花里。 梅政景踉跄冲到这边,拔剑便挥向老夫人。 “六郎,你疯了!”灵犀出剑抵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梅政景冷冷质问道,“梅氏与你们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屠庄!” “不可能,不可能……”老夫人喃喃道。 一名长老已经逼出迷药,过来一只手放在梅政景后就肩,用内力助他解除迷药。 那边梅政延已经恢复如常,有条不紊的指挥众人撤退,心中惊怒——这次袭击显然是与内奸里应外合蓄谋已久! 一般能让人瞬息毙命的毒药多少会有些气味,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要么就是毒发需要一个过程,要么就是很难提炼。 梅氏人到哪里身上都会带有解毒之药,再加之内力逼毒,如果不能瞬杀,投毒的意义不大。 而迷药不属于毒药,解药起到的作用极小。 这些人先在酒中投药,然后再纵火支开启长老。就算启长老也不能发觉这种无色无味的迷药,但是他在就相当于解药在。 梅政延一边指挥人从密道离开,一边吩咐暗卫,“去向族学赵山长求救,发信号告知老太君!” “是!”二人齐声答道。 梅政延又与身侧的长老道,“快带政景离开,出去之后去找启长老。” 家主与家主继承人只能着重保一个,长老犹豫一下,“家主,你先走!让政景留下!”(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屠.杀 第九十四章 “带他走!”梅政延肃然道,“这是命令。” 梅氏处于这种境地,需要一个有远见有智谋的人指引,梅政延知道自己行事太过保守,一直这样下去,梅氏早晚会灭。 梅政景只是一时钻牛角尖,不能接受主上无能罢了,一旦能够想明白,他会更适合做梅氏家主。梅政延这个时候决定相信智长老的眼光。 “好!”长老接令转身往女眷那边去。 昭长老助梅政景逼出药力,他不能到处乱跑,待到他内力恢复时,灵犀已趁机扶着老夫人逃离宴厅。 梅政景拿剑便要追上去,昭长老一把抓住他,“莫追,我们快走!” 另外一位长老也赶到,两位九阶高手死死扣住梅政景,把他往密道口拖。 “你们保护家主离开,拉我作甚!”梅政景怒道。 “家主选择保你。”长老沉声道。 梅政景愣了一下,人已经被拉扯到了密道门口,他回头,“三哥,让我留下!” 梅政延一笑,“我若是出事,你要撑起梅氏门户,不可再任性了。” “三哥!”梅政景心中第一次出现慌乱之感。 因为兄长慷慨赴死,他却无法从容就义! 他从前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来,是因为身后有一个人帮他扛起了重担,如今一个沉甸甸的担子忽然不由分说的压到肩上,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安久从偏厅出来,跟着一起进了密道。 “安久,妹妹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梅久问道。 身后箭矢如蝗,密压压的涌过来定在门窗上、地上,发出嘭嘭嘭的声音,犹如大雨砸在油布伞上。这等情形。安久无法携带一个人过来,就算梅如焰藏在那里有危险她也无能为力。 安久认为把梅如焰藏起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密道口关闭,里面幽暗不能视物,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听觉上,走了一小段路,安久听见外面兵器相击的声音。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疾步向前走。 前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空气越来越不足的时候,远处漏出了一丝光亮。 橘黄色的暖光从密道的门缝里投进来。前面的人加快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长老打开密道门的一刹,一支缠绕着蓝光的箭矢袭来。 道口狭窄,长老只得挥剑硬接接,那箭簇触到长剑划出耀眼的花火,竟是连方向都不曾改变,直直穿过他的心脏,没入后面一个人的体内。 站在长老身后的人正是梅亭春,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胸口箭尾,直到鲜血喷涌出来。他才失声惊叫。 整个甬道里响彻他死亡前惊恐的叫声。 死亡,来的如此突然。 声音随着他倒下,戛然而止。紧跟在后面的梅如剑脸色煞白,双唇止不住的颤抖。腿脚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样,慢慢往后退。 刚退了两步,后背被一只温热的手抵住,梅政景沉声道。“眼下只能杀出去,不能退后了。” 行踪已经暴露,退回去不落入宴厅那边的天罗地网中。就是埋死在密道里。 梅政景已经稳住心神,他长剑出鞘,挡在梅如剑前面,却被一名长老拉住,“你不能出事,让我来!” 梅政景一把将暗道的门关上,“静候片刻。”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梅政延一定会想尽办法通知老太君,对于现在的梅氏来说,老太君就像是唯一的希望,她的一生就是奇迹,所有人亦渴望她能带给梅氏奇迹。 “是他们!”梅亭竹低声道,“在古刹中袭击我们的就是这批人!” 隔了片刻,外面传来一个沉厚的声音,“梅十四何在?” 密道中的人互相看了看,最终发现安久站在最后的位置。 那人继续道,“出来就饶你不死!” 安久听出此人正是那日掳她的“疯子”,她自然不会相信一个疯子的承诺。 那疯子没有等到回应,情绪陡然暴躁起来,怒吼道,“出来!出来和我比弓箭!” “是何人?”梅政景低声问。 安久知道是问自己,便答道,“一个武痴,化境高手,他们叫他疯子。” “出来,梅十四,我听见你说话了!快出来和我比弓箭,我能射出惊弦了,哈哈哈!”说到最后,语气竟然像个炫耀的孩子。 僵持之间,那些人在门口堆了两毯子湿柴,燃起之后滚滚浓烟顺着门缝中涌进来,只须臾便将光线都掩住了。 甬道内狭窄的空间很快被浓烟充斥,憋了一会儿气,开始有人不断呛咳。 梅政景面色凝重,这样下去会被呛死。 此时此刻,宴厅内,十二个黑衣人围住梅政延和另外一位长老,两人已是满身狼狈、气息不匀。 面对这十二个高手,两人惊心不已,因为他们竟然全都是九阶!如此实力差距,他们再是如何反抗恐怕都不能逃生,梅政延心里满是绝望。 梅政延想到密道里还有他要保护的整个梅氏,还有他的两个女儿,绝望顿时被驱散——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刚才想罢,十二名黑印已经发起攻击。 梅政延是九阶高手,但是此刻被六个同是九阶的人围攻,瞬间便落下风,胸腹上已经受了重伤,鲜血喷涌而出。 短短半盏茶的时间,梅政延已经力有不逮,动作微滞,两名黑衣人瞅准时机,双剑刺入他两肋。 “政延!”长老心神一恍,被人轻易钻了空子,五六把剑刺入体内。 梅政延暴喝一声,催动所有内力疯了似的开始反击,他此时已经不再讲求招式,一通胡乱砍刺狂风暴雨似的席卷四周,竟是将六个人逼的不能近身。 他孤军奋战,身体中喷出的鲜血混杂在泼雪似的的剑影中形成一种惨烈的颜色。 密道的另外一端,已经有人撑不住。 “六叔,祖母不行了。”梅亭瑗道。 梅政景扶住二老夫人,为她灌输了一点内力护住心脉。 “我儿,娘不行了,莫浪费力气。”二老夫人声音虚弱。她不是一个聪明人,对梅氏从来没有什么帮助,但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子孙。(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屠杀(2)【补更】 二老夫人心脏本就有病,在这种环境里已然有了濒死之感。 梅政景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在他对未来迷茫那段时间里,是二老夫人的疼爱让他对这个家还有些留恋,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悔意,如果他能够拼尽全力的保护梅庄而不是整日游手好闲,是不是能够避免这种情况?纵使一己之力无法改变什么,至少他心里不会像现在这样悔恨吧。 “梅十四,你若出来我便饶了其他人!”疯子在外面嚷嚷。 梅政景冲安久摇摇头,示意她不可以出去。这帮人若是想要他们的命轻而易举,只需要熏毒烟,现在那个疯子一心想要让安久与他比试弓道才让他们活到现在。 “放,一大包都放下去。”外面又传来疯子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向他建议放药。 不是毒烟,那就是迷烟了! “屏息。”梅政景低声道。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安久却没有急着憋气,她能够抵抗一定量的迷药,等到迷烟放了一会之后再屏息不迟。 滚滚浓烟中很快带了一点点甜杏的香味,让人精神愉悦放松,安久心头一凛,立刻不再呼吸。 她不懂药,更不懂中药,但这种带着甜杏味的迷药好似很温和,然而只是一瞬间就能影响到她的情绪,显然不容小觑。 没有持续太久,外面开始有兵器击打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一声急促的哨声,安久记得在坟地里曾经听过。 “老太君赶到了!跟我杀出去!”梅政景语气里染上一丝淡淡喜悦。 这种喜悦化作希望,感染了每一个人。 “阿瑗,阿竹。带着你们的祖母跟在我身后。”梅政景说罢,持剑第一个出去。 众人陆续跟着冲出去,安久直接撕扯掉累赘的裙摆,握紧手里的匕首最后一个走出甬道。 这是一个露天的练武台,石头砌了半丈高,密道的门便设在这个石台侧面一个很隐蔽的角落。 已经厮杀连天,烧着的火堆蔓延到周围的亭台,北风助势,燃起大火,只两刻。周围便成了火的海洋。 安久最后一个出来,起初没有人注意到她,“走不走?” 这话是问梅久。 “大家都在浴血奋战。”梅久声音发颤,但还是咬牙道,“我们还是不要走吧,安久,我信你。” “cao!”安久低声咒骂,四周全部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她一个经络残破的人凭什么自信? 混战之中不容犹豫。只是一瞬的迟疑便有个黑衣人挥剑袭来。 速度之快,安久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好拿手中匕首去挡。利刃相接,并没有想象中的力度和声响。安久那把短小的匕首竟然把对方的剑齐口切断! 黑衣人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微一愣神,安久倏然欺身上前。 “不自量力!”那人冷笑一声,不曾闪躲。催动浑身的内力形成了类似楚定江身上那种无形的防护屏障。 安久动用全身的劲力刺向黑衣人的咽喉,那人虽然催动的内力屏障,但还是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安久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飞扑过去的力量全部都压在他身上。 一眨眼,匕首刺破内力屏障直穿咽喉! 那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那支匕首居然能够撕裂内力屏障! 安久顺着倒地的姿势迅速翻身离开。 安久刚才感受到了肢体上的僵硬,心知是梅久的原因,“放松,不要试图控制身体。” 梅久着急,她也不想影响安久作战啊,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剑刺过来,她的意识抵不过本能,条件反射的就想要躲避。 安久不再多说,放眼望去,好似堵截他们的黑衣人每一个都能用内力屏障,这种能力似乎并不是低阶武师能够做到。 那边一群黑衣人围攻梅政景等人,梅亭竹和梅亭瑗在身后抬着二老夫人,不能全力应战,梅政景一个人苦苦抵挡这么多八、九阶的高手,只几个照面便开始节节败退。 好在那个化境高手“疯子”没有出手杀人,他疯疯癫癫的捉住梅如剑,“你是不是梅十四,是不是?” “不要告诉他!”梅亭竹喊道。 如果一旦说不是,那疯子绝对会取他性命。梅如剑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仅存的一点意识告诉他听梅亭竹的话是对的。 疯子得不到答案,便想尽办法折磨他,丝毫不理会其他人。 “用拳!”老太君蕴含内力的声音乍然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梅氏最善拳法,但因赤手空拳与刀剑相搏很吃亏,平日里并不常用,然而梅氏却从来不曾放弃过修习梅拳,这是因为它有一个鲜为人知的长处——能够隔山打牛。 梅政景没有弃剑,而是一手用长剑抵挡攻击,另一只手开始汇聚内力。 反观老太君,所至之处无不血溅三尺,没有半点犹豫。她的手杖前端比平时多出了一把弯刀,整个形状像一把大镰刀,再加上她披着黑色斗篷,好似死神降临一般。 安久心念一动,拼尽全力向老太君靠近。 黑衣人大都在围攻昭长老、梅政景还有梅氏暗卫,安久只受到两个黑衣人的阻拦。 老太君余光瞧见她,心头略有些惊讶,因为那个孩子竟然不靠一丝一毫的内力便披荆斩棘的一点一点到了她身边。 “外修吗?”老太君沉吟一声,挥刀斩杀了安久的对手,“跟我走。” 安久本打算闯进老太君的保护圈里,都是梅氏之人,举手之劳,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但她主动出手相救倒是意外之喜。 安久跟着老太君一路杀到梅政景跟前,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二老夫人,冷哼一声,“累赘!” 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帮了忙。 “他们实力有虚!”梅政景道,以他的实力竟然能够应付这么多八九阶的高手,这若放在寻常,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了老太君相助,他轻松了许多,腾出空来才有空思考,“老太君,对方竟然全是八、九阶年轻高手,很诡异!” 刚开始梅政景并未生疑,可是交手之间,他瞧见对方的手和眉眼,好像都是些壮年男子!八九阶虽不稀奇,但倘若不是武学奇才,练到这个程度需要漫长的时间,一个两个年轻人并不奇怪,这么多就很值得怀疑了! 而且习武之人都会追寻化境,必须要同时锻炼精神力,实战是锻炼精神力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去寻找对手,很多人在没有达到八、九阶的时候便已经战死了,因此这世上存活的九阶高手不过百数,其中控鹤军里便占了一部分。 老太君也早就察觉到了异样,“先别管他们,先走!” “好!”梅政景在老太君的掩护之下背起二老夫人。 老太君以一人之力在一众九阶中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一群人离开。 他们都有轻功,安久跑起来要费力的多,但她明白此时绝对不能落单,于是只能咬牙坚持。 突出重围,后有追兵,没有人敢停下脚步。 老太君几次转眼去看安久,瞧见她黑沉沉的眼眸,心中触动,一些陈年旧事不由浮现脑海,她发觉这个孩子的秉性与自己年轻时竟有几分相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安久的腿已经麻木没有知觉,只是被意识支配不停的跑。 老太君带领众人到了庄内的一个隐蔽在林子后的渡口,从芦苇荡里牵出一两艘小船,“上去。” 安久一旦停下来,便感觉到自己浑身酸痛,双腿发抖,使不上力气。老太君的作战能力可谓以一敌百,跟着她便更有机会保住梅久这条小命,安久这时对自己的最低要求是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决不能被丢下。 她咬牙迈开腿爬上船,靠在船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林中忽有异动,老太君扬手隔断绳索,船晃晃悠悠的顺着水波向湖中驶去,船舱内所有人都全神戒备。 一人突然从林中窜出来,跟着船跑,“梅十四,梅十四!” 今日是除夕,女眷都穿着华服,不似平时那样着劲装,因此很好辨认。 安久闻声,看向老太君道,“是莫思归。” 众人这才卸去防备。 莫思归飞身上了船,气息未匀,“快走,启长老让我来这里等你们,说那边已经不安全了,我不知是哪边,但启长老说有人会知道。” “竟然侵入到暗地!”老太君惊怒。侵入的到暗地,说明家族之内有奸细,而这个奸细至少在梅氏呆了许多年,且身份不低。 老太君审视莫思归,果断道,“弃船!” 安久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奋力爬起来,跃到岸上。 老太君环顾一周,择了条小路。 莫思归不知道老太君的身份,但见众人都以她为首,便跟在后面,“我发现,这些人是服了药物催动出强大内力。” 老太君知道莫思归的身份,不疑惑他如何得知,便直接问,“有何弱点?” 实打实练出来的还有弱点,服药助涨内力更应如此。(未完待续……) PS:这章补昨天,昨天从苏州赶回老家,到家时已经九点多,网络不知怎么断了,自己折腾了一会没弄好,今早才叫人折腾好。等更的盆友辛苦了。 第九十六章 屠杀(3) 第九十六章 莫思归道,“暂未发现死穴,不过他们的功力一部分是虚涨,看起来有九阶,真正的实力不过五六阶,好一点的可以达到八阶,而且,似乎内力消耗的比正常武师要快。” “呵。”老太君低笑一声,“怨不得你不入族谱智长老也坚持把你留下。” 莫思归嘿嘿一笑,“过奖过奖。” “不过。”老太君眼珠微动,瞥了他一眼,“你和启长老必定也遭到了包围,你能够轻松突围有两种可能,一,你是内奸,二,对方想抓启长老,没时间顾你。” 奔跑间,老太君的刀不知何时稳稳的架在了莫思归的脖子上,声音幽冷,“你说是哪一种?” 莫思归脊背瞬间冒出汗,不管是此时的处境,还是老太君说的这两种可能,对于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脚步慢慢顿下,众人惊疑不定的盯着莫思归。老太君的怀疑很有道理,药庐突然走水,莫思归嫌疑最大,而他竟然能够从包围中逃出来,也颇有嫌疑。 “他不是奸细。”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 莫思归转眼,看见一身狼狈的安久。 “理由。”老太君道。 “直觉。”安久毫不避讳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她出生入死无数次,对于虚假和危险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这通常都是她自己在心里判断,而这一次她之所以说出口,是因为掺杂了一丝个人感情。 林间月光疏落,如碎银洒落,莫思归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不禁动容。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遭受质疑的时候,竟然是一个从前最厌恶他人给予了坚定不移的信任,而这些平时相处甚欢的兄弟姐妹却个个都露出质疑的眼光。 林子里只有被封摇晃枯枝的哗哗声。没有人出声。 “交给你了。”老太君反手将莫思归推到安久跟前,“若是他有半点异动,你就一起陪葬,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好。”安久答应。 “老太君。”梅亭竹想要阻止,但迎上老太君冷漠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莫思归微怔,大约猜到了眼前这名古怪老人的身份。 众人跟着老太君继续前行,莫思归凑近安久小声道,“为何她这么相信你?” “你问我,我问谁!”安久猜不到老太君的想法。但她笃定的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会遭疑。” 莫思归道,“为何?” “人品差!”安久道。 “我就知道。”莫思归嘀咕一句,也不出言反驳,只是问道,“那你为何相信我?” “你不仅人品差。”安久一边跑一边调整呼吸,“还耳聋!” 她刚才不是说了吗,是直觉。这种直觉并不是单纯的感觉,而是很多琐碎的小细节组成。虽然不能作为证据,但足以让人做出判断。 莫思归不再做声,总之,安久无条件的信任足以填平他其他的不愉快。 跑了一会。安久就发现老太君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跟着也越来越吃力。 藏在安久背后的梅久心中一片冰凉,她深深觉得梅庄中人太冷漠了,刚才在演武台那边缠斗之时。梅亭竹告诉梅如剑不说出安久的位置,她还以为梅亭竹是为了保护他们,可是方才走的时候。梅亭竹甚至看都不曾看梅如剑一眼。而现在亦是如此,莫思归有一点嫌疑,几乎所有人都露出怀疑的目光,全然忘记了他是自己的亲人。 梅久想到之前自己在慌乱恐惧之中也把梅如焰抛之脑后,心中愧疚,“安久,妹妹她……” “有人追来,戒备。”老太君声音冷肃,打断了梅久的询问。 安久紧紧握住匕首,她现在没有丝毫内力,这把能够切开内力屏障的匕首便是一切生机。 “别怕。”莫思归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塞进安久另一只手里,“这是春风不解语,一滴可毒死一个村,你拿着着抹在武器上,只要划破对方的皮就能致命。” 说着又掏出几粒解药,“剧毒不长眼,慎用。” “风骚,像你取的名字。”安久实在想不明白,毒药与“春风不解语”有什么关系。 莫思归正想劝她等会再用,却见她接过来立刻便吞了一粒,然后开始往匕首上抹剧毒。 安久精神力感觉到背后的人近了,脚步一顿,旋身便是一踢。 那人冷不防中招,猛的向后退了几步。 “老太君!”莫思归奔到前面,“杀几个追踪者,我或许能找出这些人的破绽。” 老太君没有答话,黑影一闪,人却已经飞身向后。 莫思归咋舌,像梅十四那样能够在急速奔跑中突然停住已经很夸张了,老太君竟然能够突然向后,这对身体的控制已经强到变态的程度了吧! 追上来的几个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全部死在老太君的刀下。 她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丢到莫思归面前,“附近暂时无人,立即查看。” 莫思归立即拿针刺入这人的数个穴位,伤处的血渐渐止住,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分明没有死,却也无法动弹。 他拿针扎了百会穴和气海。 这是人体两大要害穴位,尤其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更是命门之处,但见莫思归手起手落竟是把人当面团一般,众人心里隐生寒意。 那人眼珠慢慢凸起,面上出现一种痛苦至极的表情,百会穴隐隐有丝丝缕缕的雾气蒸腾。 莫思归指腹捏着黑衣人的脉搏,凝神细探。 安久盯着黑衣人凸起的眼睛,须臾之后竟瞧见眼白上面有点点红色溢出。梅久吓的哆哆嗦嗦,“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看来是有人拿他们试药。”莫思归站起来用帕子拭了拭手,“不过这药性尚未稳定。” “半成品?”安久道。 莫思归顿了一下,赞道,“这个说法有意思,很贴切。在他们服药期间与普通武者无异,无特定的死穴,只不过,据我经验,药力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待药效过去就会劲力衰竭。”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动只能限制在一个时辰之内?”老太君自语。 一个时辰,足以屠戮梅花里,但是想灭梅氏还差点! “呜——” 不远处响起异声,老太君吹响哨声响应。 很快,草丛里响起窸窸窣窣声音,五名黑衣人应声而来,齐齐向老太君单膝跪下,其中一人道,“主,赵山长带人过去了,我等是否过去支援?”(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半成品(1) 老太君沉思须臾,“老六,你带着他们离开,但是莫要离开梅花里。” 梅氏的主力军都在梅花里附近,他们若是跑出去万一受到袭击反倒不妙,最稳妥的办法是就近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先躲一下。 虽然老太君心里认为这些人很难一举灭了梅氏,但她不敢托大,无论如何,必须确保这梅氏子孙平安。 老太君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他们都是梅家死士,负责保护你们。” 那几个暗卫把身子伏的更低,表示领命。 “好。”关键时刻,梅政景还算靠谱。 老太君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突然伸出斗篷,一把捉住莫思归,拎起来便走。 “啊,啊。”莫思归惊叫,“我的头发都乱了!” 老太君低低一笑,“还是莫要担心头发了,一会儿这项上人头留不留的住还难说!” 莫思归有奸细嫌疑,老太君自然不能把他和梅氏其他人留在一起。 安久顿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跟我走!”梅政景平日里没事就在梅花里到处转悠,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无需过多思考,他已想到哪里有安全之处。 在族学饭堂崖壁之下有不少岩洞,有的在山体之内,有的则延伸到地下,里面的道路复杂,好似迷宫一般,并有数个出口。 这次暗袭的大部分实力全部都被梅氏长老和暗影拖住,梅政景这一行人在林子里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跑出林子的时候,安久已经感觉像是在云上飘似的,安久以强大的精神力还能够控制双腿,然而她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加速了,否则韧带非要拉断不可! “十四,是不是有人追过来了?”梅亭竹总觉得有动静,但是无法确认。 “是!四个,右后方不到百丈。”这些人也才刚刚进入安久的精神力范围内。 梅政景吩咐暗影,“拦住他们!” “是!”有四人心里虽有疑惑,但梅政景既然下令,他们要做的便是无条件服从。 梅氏族中的暗影大多都在五阶左右,不知能够抵挡多久。 顺着河流一直奔跑,快到达断崖的时候,安久渐渐觉得双腿如灌铅一般。 “要断了……”梅久有一种浑身都要崩断的可怕感觉,吓得她开始啜泣。 安久这一次没有忽略梅久的话,她放慢脚步,问道,“有没有好点?” 隔了片刻,梅久才哽咽道,“嗯。” 安久哼道,“你也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人,竟然还是这么怂,可见猪就是猪,披着人皮也跨越不了和人类之间差距!” 梅久被奚落惯了,此刻正忍受来自身体上的疲惫和痛苦,便没有接话。 安久耳朵微动,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便扭头看了一眼。 是一刻以前去迎战的暗影,去了四人,只回来一人。 安久心中微沉,梅氏的暗影尽管只有五阶,可是实战经验丰富,连她这种没有内力的人都能够杀死一两个“半成品”,他们竟然短短时间就损失了三人! 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PS:这章迟到的兔子尾巴发上来估计注定会遭到鄙视……不过鉴于最近的坑品之差还是决定发了。坑品这种东西就像女人的胸部一样,波涛汹涌固然好,但对于这方面贫瘠的人来说,能保一点是一点……旺仔小馒头也总算聊胜于无嘛…… 第九十八章 半成品(2) 第九十八章 暗影飞奔过来,语气急促,“六郎,这次追来人实力强悍,都有八阶。” 梅政景眸色微敛,“战况。” 暗影道,“属下四人埋伏在林子出口偷袭,交手不到三招便已节节败退,其他人拖住他们掩护属下回来报信。” 八阶和五阶的实力差距不言而喻,若非凭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梅庄暗影恐怕连拖延都不能。那三个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快到了。”梅政景背着二老夫人一路狂奔,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说话亦开始带着微微的气喘。 梅亭瑗担忧的道,“叔,你还行吗?” “嗯。”梅政景没有废话,他背上驮的可是自己亲娘,不能扔了,这个时候不行也得行! “三人追来,还有四十丈!”安久说话的同时,转身放了两支弩箭出去。 那两支弩箭撕裂北风竟是将那三个八阶高手逼的脚步一滞。 安久诧异,旋即明白了,“这几个人也是半成品,劲力在慢慢衰退,要想办法拖延时间,消耗他们的内力。” 梅政景道,“进山洞!” 他跃上一丈高的石壁,闪进一棵歪脖子松树后面,人随后。 安久跑在最后,又没有轻功,攀上去的机会渺茫,她察觉后面的三个高手已经追来,翻手放出几支弩箭。 有两个人闪躲,其中一人飞身上岩壁,一手呈爪直直抓向安久的咽喉。 安久不躲也没有放抗,当那人的手触及脖颈的时候,她手中的匕首同时刺向对手腹部。 那人察觉到她的动作,身体往后一缩,抬手砍向她的手腕。 匕首削铁如泥,掉落的瞬间擦过黑衣人的大腿。顿时划出一道血口。安久眼光一转,毫不犹豫的跃下岩壁,在地上翻滚一圈,飞快的捡起匕首,向河的下游跑。 崖壁上的黑衣人追下来,一爪抓住安久身上的皮裘扯成碎片,皮毛被风吹散如同细雪。剩下两个人见有人追杀安久,便迅速翻身上崖去追梅政景等人。 那人再欲攻来,安久的精神力骤然迸发,压制对方一瞬。匕首逼向他喉间。那人心中一惊,发现身体行动迟钝,避无可避,他只好抬手去挡。 利刃划过,四根手指齐齐掉落,殷红的血飞溅在岩壁上。 黑衣人惊怒,浑厚的内力瞬间聚集,正要再次发起攻击之时,身形突然一滞。露在面罩之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焦黑,眼睛里喷出血浆,沾到岩壁发出刺啦一声并冒出缕缕白烟,黑衣人一息之间竟像是被烈火烧过一般。变成一具焦尸! 是莫思归的“春风不解语”! “啊——”梅久惊叫。 安久心中骇然,决定下次再同莫思归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感觉到周围百丈之内无人,安久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略作休息。她一边极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一边在想。自己没有内力,近距离搏杀时梅久会紧张,所以只能依靠精神力的优势。而精神力的攻击只能让八阶高手动作迟缓,如果一次遇上两个人围攻,肯定不会是这么好运气了! 安久两次得手看起来虽然简单,但也分外凶险。 她考虑自己现在的实力相对来说比较薄弱,非是必要最好不做近距离搏杀,最好的办法是取得一张好弓,然后隐藏起来,做回她狙击手的老本行。 据莫思归所说,他们这次袭击可以持续一个时辰左右,现在连两盏茶的时间还不到,时间还长,单纯隐藏和去找一张弓的危险程度其实差不多,只是需要移动,一个不需要罢了。 “别哭了!”安久道,“现在回玉微居。” “回去?”梅久震惊道,“回去不是羊入虎口?” 依着她的意思,肯定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你以为藏着就没事了?”安久的精神力很强,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一般人发现不了她,但那个一直在找她的疯子是化境高手,能够发现她的气息。 玉微居距离这里不远,抄近道片刻即至。 但是安久没有立刻行动,她靠在岩壁上休息一会,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慢慢恢复,便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确认还有多少能利用的东西。 检查一遍之后,安久心情有些沉重,臂弩上还有三支箭,一捆玄丝绳,一把匕首和一瓶用了一半的毒药。 玄丝绳细若发丝,半透明,韧性极佳,梅久喜欢绣花,这种玄丝绣出的花纹浮在绸缎上面似有若无,不仅十分好看,还十分考验绣功,可惜这种东西除了给对手设点小障碍之外,安久暂时还想不出有别的作用。现在她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敌人,所以不存在设伏这种事,简单来说……这捆玄丝几乎没有用途。 剩下两样都是安久要求日夜不离身的东西。 “必须得找武器。”安久收起东西,确定周围没有人便起身离开。 此时安久的精神力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她可以在百丈开外就发现别人,短短时间来不及设伏,但可以轻轻松松避开。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玉微居,在卧房中拿到弓箭和一柄软剑,另外又将橱柜上的金疮药等物一股脑的塞进一个小包袱内。 回到自己的屋子内,梅久有了安全感,紧张的心情暂缓,突地想起来,“糟了,遥夜他们还在宴厅。” “那些人从外面杀进来,遥夜坐在院子里。”安久直言不讳,“早就死了。” “那……那……”梅久声音发紧,“那妹妹呢?我们从汴京一起逃出来,若不是她一路上帮衬着,我早就撑不住被人抓回去了,现在我若丢下她自己去逃命,还算是人吗?” “你逃都已经逃过了,这时候才想着做好人?”安久没有丝毫情绪的反问。 “我以为藏着就会很安全,可你刚才的意思分明是藏着也会有危险!”梅久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回去找她。” “不行!”安久已经决定要自毁,可是没有打算毁了梅久,“你娘用命护了你,就是让你拿来肆意糟蹋?” “我娘一定不希望我成为一个鼠辈!”梅久微颤的声音里竟有一种悲壮,“我若要活着,要干干净净问心无愧的活。”(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玉沾衣(1) 第九十九章 安久愣了一下,低喃,“干干净净、问心无愧……” 她这一双在鲜血里浸染的手距离这两个词太过遥远了,梅久虽与她同一个躯壳,灵魂却是干净的。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脏了的灵魂也再难洗干净。 她现在才懂,原来自己无法重归平淡普通的生活,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现实不允许,而是那脏污的灵魂无法安宁,“好,我成全你。” 安久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外面罩了一件牙白色的外衣,背起弓箭和包袱立刻去宴厅。 外面有未化完的积雪,安久一身牙白,走在上面颜色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跟随梅政景他们一段,安久才发现自己果然适合独行,人多固然能够相互照应,可也容易被发现踪迹。一旦双方交上手,别人的照应毕竟有限,像她这种没有内力的人很吃亏。 反倒是现在一个人行动,依靠着强大的精神力,能够提早发现并避开敌人,实在避无可避,躲藏起来也很难被人发现。 宴厅那边火光冲天,还能听见打杀的声音,可见围杀还没有结束。 然而,从玉微居到宴厅的路上,安久竟发现了不下于五十人,这些人每五人一组,在梅庄里搜寻活口,连仆役下人都不放过。 梅久也终于硬起了心肠,她知道自己都要靠着安久才能活,没有能力去救任何人,所以纵然心中难受,亦不曾开口让安久去救人。 绕过一片梅花林,安久才看见熊熊火焰已经几乎吞噬整个宴厅。 梅久惊道,“怎么办!” 梅如焰还被藏在偏厅后面的储物室内,如果有幸没被发现,再晚一点估计也要被大火烧死。 安久未做声。拧眉盯着那片大火,仔细想了一下地形,趁着四下无人,便直奔后院。 宴厅的后院有一个厨房,因为过年的千人宴会的酒菜大部份从这里出,所以这间厨房比梅庄常用的厨房还要大。 安久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了厨房门旁边的大水缸。精神力能够感觉到周围有许多人,但无法感知他们在做什么。 她扯下身上的外衣,在屋侧的阴影中隐蔽。 眼前的大火飞正在吞噬屋宇,安久盯着前厅看了一会儿。认为想要救梅如焰必须要尽快行动,越推迟越是难进去,不能等到确认周围绝对安全再行动。 “梅如焰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你确定要救她?”安久问梅久。 “不可能。”梅久从来没有这么果断过,“我们当初的遭遇相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家世,她要图谋什么?” “嗤!”安久连讽刺的话都懒得说,只道,“我当自己已经死了。借住你的躯壳,这次就当一次性交齐房租。” 梅久还在因这话怔愣,安久却已经闪身到那口水缸前,将手里的外衣浸入水里。顺便将面罩拉起来,整张脸浸入水里,直到面罩湿透,然后提起外衣披在身上。飞快的冲进宴厅。 焦臭味扑鼻而来,隔着湿的面罩都被呛得难受。 安久这是第一次从后门进入宴厅,在灼热的环境里摸索了好一会。才进入正厅。 整个宴厅里的惨状闯入视野,地上密压压的是几百余尸身,大多都是老弱妇孺,饭桌东倒西歪,有酒洒到的地方已经烧起来。 血流成河,安久能感觉到脚下的温热浸入到鞋子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一张孩童天真的小脸浸在血泊里,白嫩嫩的小手中还攥着一只竹蜻蜓。 梅久完全蒙住了!烈火里尸体堆积如山,一瞬间,似乎与安久回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那是她曾经以为是十八层地狱的地方。 安久顿了一下,弯腰捡起竹蜻蜓,塞进了身上的背袋中。 咣啷! 密道入口处那边一只酒瓶从桌上掉落。 安久隐在柱子后戒备的看向那边,一个浑身被血染得看不出颜色的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从那人的身形的面部轮廓,安久看出他正是梅氏家主。 安久犹豫了一下,从柱子后出来,大步向他走过去。 梅政延抬眼,声音嘶哑,“何人?” “梅十四。”安久伸手扶住他。 “你……”梅政延咳出一口血,急促的喘息,他死死盯着安久,仿佛在辨身份。 安久将面罩扯下来,又飞快的拉上,梅政延放下心来,紧紧握住安久的手,“在忠正守义楼后面的山下……有梅氏……梅氏……” 梅政延身体一阵轻微的抽搐,僵了一下,而后突然软下去。 安久感觉梅政延往自己手里塞了一样温热的物件,便掰开他紧握的手。 借着火光,安久看见手里是一件类似环佩样的东西,正面雕刻兰草,背面是一块一块的方形凸起。 有梅氏什么?面对这一半遗言,安久揣测,会不会是梅氏的宝藏之类。 原来梅氏真的也有“忠正守义”的家训。可是,忠正守义楼又在何处? 安久对梅庄不太熟,但是所有地方都曾转过一遍,并没有见过或听说过所谓的忠正守义楼。 不过临终遗言,想必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安久把它塞进怀里,抬手落下梅政延的眼帘,起身去偏厅。 偏厅后面的储物室还未起火,但是安久在箱笼居然没有看见梅如焰! 这屋里没有尸体也没有一丝血迹,难道是她自己醒了逃出去? “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安久道。 梅久恍恍惚惚低喃了一句,“为何会这样?” 安久不再理会她,打算从原路返回后院。 可是出去之后才发现正堂和偏厅之间的镂花隔断已经被大火吞没,火势熊熊,木块不断掉落。 这火是从前院开始烧起来,后院还未曾被波及,走原来的路最安全!安久顿了一下脚步,扯起外衣将头包上。猛的冲了过去。 火舌添卷,披在外面的衣物很快就被烘干,被火燎出黑印,更有些地方燃烧起来,安久索性将衣物抛弃。 险险的冲出院子,正撞上一个人趴在水缸边上。 那人听见动静,倏然回头,手里的折扇刷的展开扔了过来。 安久眸色一凛,旋身闪开,然而稍慢一点。便被削掉了一片衣角。 她余光隐约瞧见那扇面上是一支红杏,“莫思归!是我。” 那把折扇竟是折转回去,莫思归站起来,接住扇子,唤道,“梅十四?” 安久知道这莫思归这一袭是正常反应,还是忍不住骂道,“混蛋!医生果然都有暴力倾向!” “梅十四!”莫思归飞身过来,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噙着令人心悸的笑意。“你回来找我?” 安久漠然道,“我凭什么找你。” 莫思归以为她嘴硬,便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赞道。“我就知道你仗义!” 安久也不解释,只问道,“你不是被老太君抓去,为何会在这里?” “老太君把我带过来之后就交给一个暗卫看管。”莫思归撇撇嘴。“我不过是不敢对老太君下手罢了,换了一个小小暗卫,岂能看得住我!” 莫思归是医。亦善毒,他看出老太君那种人是绝对不讲情面的人,他对她又不能用什么烈毒,但换了个暗卫,他手脚就放开了。 安久道,“在水缸边做什么?” 莫思归从腰上接下一只拇指大小的玉葫,迎着火光,能看见里面中空并装了水。 莫思归晃了晃小葫芦,拔开盖子,淡淡的雾气便从葫芦口中升腾而起,这烟气很诡异,在空旷的院子里不散去别处,全部都往衣服上沾,“这是我新制的毒,叫‘天下伤心处’。” 安久无语,莫思归取的药名真是令人发指,不过,看字面意思,应该是很霸烈的毒。 莫思归给了安久一粒丸药,“解药。” 安久已觉得视线模糊,当下毫不迟疑的吞了药。 须臾,身体渐渐恢复正常。 莫思归从袖子掏出一只拳头大的玉壶,往里面倒了一包药,回到水缸便灌水,“这毒还有个别名,因为它主要由石药制成,承载器具非玉不可,所以启长老叫它‘玉沾衣”。” 果然还是启长老取的名字靠谱! 安久想到他弄这种毒的原因,“你要去救启长老?” “嗯,那些人扎堆的去围堵他,他身上毒药不多,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抓住。”莫思归声音明显沉了下去。 启长老的武功是九阶,而对方似乎很有针对性,围堵他的人真正实力至少都有七阶。在这种情形下,只靠武力显然不太可能全身而退,必须要用毒。 “那走吧!”安久道。 莫思归诧异,“你跟我去?” “我的经脉还没有医好,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安久说的是实话,且十分直白。 莫思归又以为她是嘴硬,“仗义!” 安久,“……” 待装好水,两人一同出了后门,潜到前院。 外面还在混战,两人蹲在假山中的洞内,一眼便看见了启长老,因为旁人那边几乎都是一对一的打,只有他一个人被九个人围住,那九人极有次序,围成一个圈,手里拽着铁链,互相交错,将启长老困在中间。 安久目光一转,看见人群中另一个很醒目的人,他白衣玄发,纤尘不染,身旁护着一个着胭脂色衣裙的少女,却正是梅如焰。(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玉沾衣(2) 第一百章 族学中的几位先生和暗影加入了战局,梅氏总算扭转了被屠宰的命运。 “是陌先生救了她。”梅久松了口气,望着那两个身影,心想梅如焰现在应是高兴的吧。 莫思归靠近启长老那边,把玉壶塞口拔掉,贴着地面滚入战圈。 屡屡烟雾仿佛被衣物吸引,不断的沾到那些人的衣服上。 “熊孩子!”启长老连忙吞下一粒百毒解。 那些黑衣人一见如此,才知道这些烟雾竟然是毒,其中一人弹出暗器砸碎玉壶,然而烟雾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炸开一般涌出浓浓的白雾! “糟了!”莫思归低呼一声,返回将一瓶药塞进安久手中,“帮我递解药!” 烟雾可不分敌我,安久看见那几个围攻启长老的黑衣人在雾气中瘫软,心知毒发极快,便不多说,飞快把药丸倒出来分给周围的梅氏之人。 “姐姐?”梅如焰接解药的时候认出了她。 安久点点头,顺便看了陌先生一眼。他双眉如剑,薄唇微抿,神情一如往常的冷漠倨傲,脑后半披散的发使得面部轮廓稍稍柔和一些,但还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梅久听遥夜说过陌先生的背景之后,这一看之下觉得他果然浑身散发一股冷杀的气息,以前她怎么会觉得此人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呢? 或许是当初一袭白衣竹林坐弹古琴的画面太美好了吧。果然凡事不能看表面啊!梅久心叹。 赵山长和清明先生靠过来取了解药。 “啐!这些狗杂碎,今天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赵山长一撩袍子,举刀又重新加入战局。 梅久惊诧不已,就连安久都有点吃惊。 印象中赵山长是一个不会武功而且高度近视眼的教书先生,当初遥夜说他是“玉面狐狸”时,安久就觉得形象相去甚远,就算是真的,那也应该是个温润儒雅、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吧。何至于如此粗猛狂野呀! 正思索间,有一名梅氏暗卫跑过来,“陌先生,请助老太君一臂之力吧!” 安久转眼看了一圈,发现正有十余名黑衣人将老太君围住。 那人话音方落,陌先生足尖一点,飞身出去,速度之快直教人觉得人剑合一,像是一把利刃直刺了过去。 罡风旋起烟火,剑光犹如泼雪一般密密压压的倾泻。所及之处鲜血四溅。 安久余光看见梅如焰唇角微微上扬,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眸中映着烈火簇簇和那一袭素衣的影子。 她的浅笑让梅久心里有些膈应,手起剑落之下的可是一条条人命!她耳畔忽而又响起安久方才说过的话:梅如焰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 梅久无法确定真假,也不愿意知道答案,她只是觉得心中惶惶——连梅如焰都开始适应了这种杀戮的生活,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局外,好像永远难以融入。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顿生绝望。 安久正在观战,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屋顶有一人张开弓箭,箭簇前头泛着幽蓝的光。 “老太君小心!”安久立即扬声提醒,“右后方有化境弓箭手!” 嗡! 安久清晰的听见弓弦的震颤。紧接着一声鹤唳响彻梅花里,幽蓝的光犹如流行划破长空。 这一件去的极快,老太君被左右夹击,未能全然避开。箭簇猛然穿过她的肩头。 一箭惊弦,老太君身子晃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插进土中。站立不再动。 陌先生一剑横扫了周围的黑衣人,迅速退回安久和梅如焰这边。 “主!” “主上!” 周围正在作战的梅氏暗卫看见这一幕,急忙向老太君靠拢,而那些黑衣人拼尽全力的阻拦,厮杀立时更加凶猛。 梅氏家主已死,下一任家主带人逃离,除了启长老之外,其他长老全部战死,此时老太君一出事,乱相顿生。 依照梅氏的规矩,应当由启长老指挥,可惜他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却没有任何领导才能。 现在固然除了继续打也没有别条路可走,可是这种绝境作战需要一个精神支柱。 正是一团混乱中,安久察觉到那股力量突然又出现在背后。 她回过头,看见“疯子”第二箭已经上弦,蓝光幽幽,伴随着鹤唳声音若闪电直指赵山长。 安久再想出声提醒已然来不及,赵山长正杀的眼红,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劲力呼啸逼近,一刀没入面前黑衣人的小腹,顺手将那人提过来挡在身前。 箭穿过黑衣人,箭簇没入赵山长的胸前,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 “哈啊哈,发现你了!”疯子欢喜的大喊大叫,箭矢再上弦,直指向安久! 在场的人有不少身背弓箭,疯子找不见安久,越来越暴躁,开始不分敌我的杀人,崔易尘便教他在不同的方向放箭,安久一定会第一个发觉,最先有反应的人,必是他要找的人无疑! 安久眉心一蹙,转身向屋檐下跑,边跑边解开弓箭。 她双指张开空弓,杀气骤然迸发,就在迅速的移动的这短短时间,弓弦嗡的一声轻吟,她立刻反手从身后夹出一支箭,紧接着放了出去。 疯子没有听见鹤唳,心里正嘲笑,不防脑海中一白,浑身僵住,待他再反应过来,一支实实在在的箭已经逼近眼前。 “哈!有趣儿!”疯子狂笑一声,内力充盈身周,箭矢停在他心脏前一寸之处,他微微一动,便被震成粉末。 “梅十四!你出来与我正面对射!”疯子想起上次在古刹悬崖上的对峙,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大吼道,“否则我一箭一个!” 安久伏在走廊的梁上,疯子威胁的话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反倒是梅久有些着急。 疯子的声音震耳欲聋,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莫思归趁着混乱窜到廊下,“十四!你能否应对?” “不可能。”安久说的干脆。上次都是借助楚定江的内力才成功射出惊弦,这回经脉已经全毁,就算有人灌输内力也没有用。 所谓的精神力惊弦,大约也只能对付一些武功等阶稍微低下一些的人,与疯子对峙,形同找死。 “我们必须要现在离开了。”莫思归道,“这周围进来容易出去难,围杀已经将近半个时辰,我发现他们的人都在朝这里慢慢汇集,越来越多,咱们只剩下不到六十人了,你想办法拖延一下吧,给他们争取时间离开。” 这个任务很艰巨,安久问了梅久一句,“你要逃走还是听他的话。” 问完之后,安久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梅久这货肯定会选择留下来,她难以容忍这么多人命不理。 果然,梅久道,“如此情形,我们怎样不管?” 安久反正没什么留恋,既然梅久选择留下,她也没有异议。 “你说能射出惊弦?”安久冷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可你还是用了箭矢,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弦?可笑之极!” “你不信,我便让你见识见识!”疯子丢下箭,空手张开弓。 莫思归往后面缩了缩,免得被殃及无辜。 安久用弓轻轻推开后面残破的窗子,准备他一放箭,她便跃进屋内。屋里有火,不慎便会被灼伤,但总比被惊弦射中好。 “精神力零散,你这一箭若能射出真正的惊弦,我出去给你当靶子!”安久知道精神力是控制内力聚集一点的关键,她感觉不到内力,却对精神力的感觉很敏锐。 “闭嘴!”疯子烦躁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永别 第一百零一章 安久倒是当真住嘴了,可是她那一声冷笑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令疯子发狂。 疯子暴怒,弓弦一松,内力就这么散散的袭过来,安久见过智长老那种不集中的惊弦,遂一刻不敢迟疑的翻身从窗子跃进屋内。 轰! 屋顶瓦片被劲力掀起,击碎成细碎的石粒,哗啦啦坠落。 莫思归站在下面,躲避未及,被砸的灰头土脸。 或许是因为疯子一直在不断地放箭,内力有所消耗,这一袭的力道比安久想象的要弱一些。 一条黑影落在疯子身旁,指着莫思归道,“朝他射!” 疯子早已经习惯不动脑子,但他不笨,看出来安久有些在意那小子,听闻崔易尘的话顿觉很有道理,空手张开弓便瞄准莫思归。 安久透过破陋的窗子看见疯子的动作,心头一惊。 “安久,救救表哥。”在梅久心里,安久是鬼,鬼是比人要厉害的。 安久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脑中还在想该怎么办,却已经拔腿冲了出去。 安久余光瞥见疯子弓已满,感觉他马上就要放箭,竟想也不想的飞身出去! 疯子还指望着和安久比试武功,暂时没有打算把她杀死,见到安久的动作,便临时偏移了一点。 指头一松。 一声清脆的鹤唳,蓝光大盛,劲风将大火劈开,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袭向莫思归。 安久猛的扑倒莫思归,那一箭堪堪贴着她的背心扫过,她只觉得剧痛一下,胸腔中翻江倒海,腥甜的液体从喉咙不断涌出。 疯子的惊弦还不够集中和纯熟,飞箭附近有着巨大的劲力,就连莫思归都被震出一口鲜血。 那一箭穿透两名黑衣人。没入身后的宴厅,静默一息,轰隆一声巨响,高大的宴厅全部坍塌,地面被震的颤动,似地震一般。 众人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作战。 疯子觉得自己厉害极了,不禁大喜,“哈!哈哈哈!” 崔易尘心有预谋,而且他上次因为安久在楚定江手里吃了大亏。这大好时机怎么会放过!他趁着疯子正沉浸在欢喜中,扬手一支淬毒的暗器飞射出去。 安久受了强烈的震荡,一时难以集中精神力,只感觉到有暗器袭来,却无法挪动身体。 梅久躲在安久的精神力后头,虽受到波及,但情况还算好。她借由安久的精神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危险逼近,可是安久竟然没有意识了。 她心一横。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就像从前的十几年一样,那么自然,她陡然爆发的精神力强于平时十余倍,可惜这具受了重伤的身体无法行动自如。 梅久咬牙往前爬了几寸。突然感觉背心一凉,有什么东西扎了进来。 身体剧痛的时候被安久承担了,现在只剩下麻木,梅久甚至没有感觉到疼。只有意识在慢慢模糊。 梅久心里有种清晰的感觉,自己要不行了。 屋顶上疯子发现崔易尘的小动作,从狂喜中突然转为暴怒,一把提住他的衣襟。“你怎么杀死她了!” “她没死!”崔易尘骗他,“我怕她再跑,所以先打晕她!” “是吗?”疯子半信半疑的松开手。 …… 梅久扑倒在雪地里,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心中恐惧,“安久,安久……我,我不想死……” 即使在梅氏如此凶险,即使她知道自己无法适应这种杀戮的生活,即使懦弱胆怯,她从来没有想过随便放弃生命。 安久的精神力慢慢汇集,“白痴!谁让你抢着逞英雄!你不知道谁控制身体谁就会受创伤吗!” 梅久知道,但是当时她不晓得自己想过些什么,就这么做了。 她感觉安久要占据身体,连忙道,“不要!这样我们都会死……我求你帮我一件事情,你不能死。” “说。”安久见过无数的死亡,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此时心里竟然开始莫名的难受。 “安久……”梅久声音虚弱,“离开梅氏,寻个村落住下,养一群羊,种几倾葡萄,再……再嫁一个……一个……好人家。” 安久愣了愣,她以为梅久会说“安久你进控鹤军中帮我救出母亲吧”,然而,这个白痴竟然让她好好活下去? “狗屁!这些事你自己去干!”安久不由分说的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你从前这样骂我时,我心里难受。”梅久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听着却很高兴。” 安久看了还神志不清的莫思归一眼,强撑着爬起来,“胡扯!我没有兴趣跟你演悲情剧,给我坚持一下,启长老就在那边!” “我不想死,可我心里清楚,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已经死了,我这样懦弱的人过不了这样的日子……”梅久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消失。 安久僵住。 无法言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知道梅久真的不在了。 她死了,在这个混乱的夜里,没有人知道,甚至没有尸体。 在刚开始与梅久的这场身体争夺战中,安久先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后来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从始至终,主导的人都是她。 安久从未想过失败,更未预料会这样的结果。 似乎是那支暗器在作祟,安久突然觉得心脏撕裂一样的疼,她按着心口怔忡,身体失去精神力的支撑,直直倒下去。 莫思归恢复意识便看见安久倒下,忽然想起安久刚才扑向自己的一幕,心倏然收紧,“安久!”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 疯子意识到梅十四死了,转身便找崔易尘算账,“你不是说弄晕她!怎么死了!” “我失手!”崔易尘道,“你别着急,抓住启长老啊!他能起死回生!” 疯子转怒为喜,松开崔易尘,拍拍他的肩膀,“对呀!哈哈,小尘子你好聪明!” 说着转身便往启长老那边去。 莫思归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惊怒,这分明是一个计,崔易尘就是拿准了疯子看重安久,所以先对她动手,然后骗疯子活捉启长老!(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抉择 第一百零二章 “安久。”莫思归扶起安久给她喂了一粒百毒解,然后点穴止住血,着急的抬头去看启长老那边战况。 莫思归眼下脏腑被震伤,没有力气背起安久。 “把她交给我。”崔易尘不知何时站在两人面前。 想到刚才安久的舍身相救,莫思归现在宁死也不会把她交出去,可现在不能力敌,只好拖延时间想想办法,“你与她有过节?” “对。”崔易尘从小到大都是家族骄傲,很少受挫,上次因为掳安久落入楚定江的圈套,不仅损失惨重,还被主子严厉责罚,他向来睚眦必报,早晚要找楚定江寻仇,安久只是个添头。 莫思归有十个脑袋也想不到崔易尘会因为这点小事想置安久于死地。 崔易尘抬眼环顾一周,“你若是再拖着,梅氏可就要完了。” 莫思归与安久处于北边,正是上风向,此时风力不算大,但是送一点毒足够了!他扶着安久的那只手悄悄拨开一只瓶塞,嘴上说话转移崔易尘的注意力,“人死灯灭,她如此年轻,能与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竟要虐尸吗?” “莫思归。”崔易尘辨出他的身份,忽然笑了,“你还是忧心一下自己吧。” 崔易尘抬手轻轻一挥,周围十几名黑衣人围拢上来,他淡淡道,“捉活的。” 如果不能保全启长老,能捉到莫思归也是一样的,甚至主上可能会更高兴,毕竟根据之前得到的资料,启长老这些年对医道已经不像前两年那般狂热,而且甚为重感情,主上好几次想抓他投身控鹤军的儿子都不曾得手,反而莫思归这样的人应当更好控制。 风里慢慢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 那些黑衣人有武功等阶低的人已经开始浑身发软。手里的剑咣啷落地。 崔易尘亦察觉到了异样,鲜血、烈火之中哪里来的梅花香气!他点足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抬手捂上口鼻。 不远处传来疯子的声音,“老叟!乖乖束手就缚,我不伤你!” 莫思归飞快的瞥了一眼,心中突突的抽痛——启长老满身残破,几乎被鲜血浸染,花白的胡须已经成了红色,脸色惨白。 “我知道你们想抓启长老。”莫思归那双眼睛似是时时都带着几分风流色,“我跟你们走。我如今医术不在他之下,条件是让启长老带着她的尸体离开。” “你的建议很好,可惜你的表现不太友好。”崔易尘扫了一眼周围陆陆续续倒下的黑衣人。 莫思归微一抬手,崔易尘立即向后退了几步,待定睛一看,才发现滚到脚下的只是一只瓷瓶。 莫思归弯起嘴角,似懒散又似嘲笑,“解药,敢不敢试?” “有何不敢!”崔易尘扬眉。弯腰捡起解药,丢给一个中毒之人。 那人暗自腹诽,他当然敢!中毒的又不是他自己! 心里虽如此想,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疑。接过解药便,扯起面罩,倒出一粒吞了下去。 没等观察药效,一抹寒光便袭了来。周围那些中毒之人没有丝毫抵抗力。 陌先生轻松杀入重围,携起莫思归。 “带上她。”莫思归抱着安久不放。 陌先生垂了一眼帘,一把将安久抄起来。 “音杀!”崔易尘对这个横插一脚的人十分忌惮。只敢在嘴上劝说,“你与梅氏并无瓜葛,何必多管闲事?” 怎么会毫无瓜葛?当任何地方都不敢收容他的时候,梅氏却能容得下他,而且平时不需他卖命执行任务,亦不用在再过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赵山长他们或许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之人,但都有底线,那便是“信义”二字,若不是有这种品德,梅氏亦不会白白付出那么多努力去收揽几个不相干的人。 “好狗不挡道。”陌先生旋首,冷冷看了崔易尘一眼,迎着那眼里的愤怒,他讽刺道,“不要逼我动手。” 崔易尘紧紧握着剑柄,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却终究不敢动手。 “音杀”威名赫赫,当年初出茅庐亦六阶实力便能杀死八阶高手,后来更是屡屡接下各种匪夷所思的生意,崔易尘还不够他扬手一剑。 “先生。”梅如焰奔过来。 陌先生把安久交给她,又招来一名梅氏暗影,“对方人手越来越多,我杀出一条路送你们出梅花里,拿梅氏令牌连夜入汴京。” 梅氏为皇族卖命自然有一些特权,他们是建国功臣,并有勤王使命在身,在太祖时期,梅氏拿令牌有权随时带千人军队入城,后来的皇帝觉得这项权利太大便有心收回,遭到各大控鹤家族的抗议。历经三代皇帝,终于了结此事,为了安抚各个家族,保留了这个形式,但限定不得超过十人。 “启长老把令牌交给我了!”梅如焰道。 莫思归驻足,安久奄奄一息需要他救治,那边启长老遭受围攻眼看力有不逮……恩师与救命恩人,究竟如何抉择! 启长老看见莫思归的迟疑,吼道,“滚蛋!” 莫思归眼眶微湿,目光被眼泪模糊,他一闭眼,扭头跟着梅如焰身后离开。 走了几步,却又停住,“十五,你先带十四离开,我稍后便赶上!” 梅如焰点头,“好。” 莫思归放开身上所有的玉沾衣,转身跑回去,启长老待他若亲儿子,教他眼睁睁的看着如师如父的人孤身陷入绝境,他做不到。 莫思归心中默默道,我会尽全力活着去救你,但是梅十四,对不住了,此时此刻没有选择你! 围杀已近一个时辰,对方的人越聚越多,这些人不要命的前仆后继,仿佛杀不尽,陌先生的素衣终于染上血污,若朵朵红梅在雪地里盛放。 一路冲到梅花里出口处的一个小峡谷,眼看后面的人越来越多,陌先生道,“我拖住他们,你们先走。” 后面追兵有几十人,亦一敌之,简直是九死一生。 “我不走!”梅如焰抓住他的衣袖,目光坚毅,“要死一起死!” “活着。”陌先生别开脸,挥剑割断衣袖,“我若活着自能再相见,若死了,为我报仇。” 这算是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梅如焰眼泪唰的涌了出来,她伸手抱了他一下,“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劫道 第一百零三章 “走!”陌先生用内力将她二人送出两丈远。 梅如焰回头看了一眼,陌先生浑身染血,手持利剑,若丰碑一般矗立在狭窄的谷口,迎上几十个黑衣人,锋利的剑芒将出口守的密不透风,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梅如焰既骄傲又心痛,“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 她调动了所有的内力,背着安久一路狂奔。 “梅十五!”身后有人追过来。 梅如焰听着声音熟悉,但她不敢停脚,“何人!” “灵犀。”那人报出名字。 梅政景拿剑逼问老夫人的时候梅如焰已经晕过去,不知道她们叛变的事情,梅嫣然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与老夫人亲近,可眼下是非常时期,顾不了那许多了,她现在一心想把安久交给别人照顾之后再折返回去找陌先生。 梅如焰停住,灵犀一身狼狈,“跟我来。” “去何处?”梅如焰有些犹疑。 “去见一个能救我们的人。”灵犀感觉暂时没有追兵,才稍稍放心,“老夫人受了重伤,我需要一个人帮忙,我保你一条命和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梅如焰心思活络,一听便知道灵犀的意思,她身边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若选择帮忙就只能把安久丢掉。 眼看灵犀自顾不暇,把安久交给她是不可能了,便道,“灵犀姑姑,追兵在后,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说罢立刻继续前行,灵犀愣住,她在梅氏一直监视梅如焰。很清楚梅如焰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会被拒绝! “梅十五!你若是答应,待援兵一到,说不定能够保陌先生一命!”灵犀的声音远远传来。 梅如焰猛的顿住脚步。 “我们是皇上安插在梅氏的暗线,不出一刻援兵即至,你只需帮我躲过这一刻,我答应你派人去救陌先生。”灵犀心中笃定她这次不会拒绝。 梅如焰顿了几息,冷冷道,“那样的富贵我们受不起,不要再跟着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灵犀姑姑还是莫要浪费时间,逃命要紧。”。 她不是没有动心,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一旦趟了这潭浑水就会像梅氏一样受人控制,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就像陌先生从前在缥缈山庄一样,如果陌先生喜欢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就不会敛去一身风华,隐居在梅氏做一个族学先生。 他不喜欢的事,她不愿做。 况且灵犀不过一个侍婢。在控鹤军中的地位能高到哪里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鬼才信!梅如焰不愿在与灵犀纠缠,调整呼吸之后迅速离开。 灵犀是寻人帮忙,梅如焰宁死不从,她也没有办法。现在想杀人泄愤都没有时间。 梅如焰练武晚,就算她分外刻苦,现在也不过三阶而已,背着安久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内力便已经消耗殆尽。 她看见路边有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便过去把安久放下,她伏在一旁呼哧呼哧的喘着起。一朵一朵雾花从口鼻中喷出来,又消散。 黑夜沉沉,荒野寂寂。 梅如焰叹了口气,“兜兜转转,竟然又是我与你一起逃亡,梅久,上辈子不知是我欠了你的,还是你欠了我的!” 与上次不同的是,梅如焰这回是真的有心要救她。 梅如焰是个自私且势力的人,但也算是恩仇分明,梅久那个实心眼是真的对她好,况且若非被梅氏收留,她也不会遇到陌先生。算起来,梅久是有恩于她。 在草丛里略作调整,梅如焰站起来,环顾四野茫茫,她鼻子一酸,眼中忽然模糊。 陌先生这个人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更没有一星半点的温柔,可是呆在他身边会觉得很安心,习惯了那种安心的感觉,如今孤身一人,梅如焰只觉心里格外无助。 梅如焰抬手狠狠抹了抹脸,脸颊被丝绸擦的发烫,她告诫自己:你是阿顺,你是在妓馆那种低贱地方长大的人啊,为何也变成了娇娘子! 从前梅如焰恨这一段过往,现在却感激有过这种经历,在妓馆里她很早便懂了人心险恶,会处理人情世故,所以才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一阵风过,干枯结霜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梅如焰觉得脊背微凉,她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悄无声息的立在草丛里,枯草在风里招摇,只有他像是一尊雕像,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被吹起。 “梅十四?”他浑厚的声音从斗篷底下传出。 连脸都没有露,那不怒自威的慑人威势便已经令人心下打怵。 “你是谁?”梅如焰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那人身形一动,梅如焰没有看清他是怎样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安久便已经到了他怀中。 “站住!”梅如焰见他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阁下是敌是友,为何带走姐姐!” “是友非敌。”他淡淡道出自己的名字,“楚定江。” 草丛微动,楚定江身形如掠食的苍鹰般腾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梅如焰蹙起眉,不管那楚定江说的是真是假,她无力反抗,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没了包袱,梅如焰盘膝而坐,开始心无旁骛的调整真气。 半个时辰之后,她动身返回梅花里。 北风里夹了星星点点的雪粒,砸在枯草上淅淅沥沥。 梅花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一场暗袭终于落下帷幕。 药庐下面的地窖里,莫思归一手捂着启长老胸口上的血窟窿,一手飞快的在药箱里翻找。 “思归,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几句话。”启长老道。 汩汩热流从莫思归的指缝间溢出,他固执的寻找止血药。 “混小子!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启长老一动怒,伤口里的血涌得更厉害。 莫思归也怒了,“有话你就说!我听着呢!不耽误事!” 吼完一通,他颓然住了手,老老实实的听着启长老说话。 “在药炉最北面茅房的下面埋着一个药罐,里面藏着二十卷书,是我毕生心血。”启长老咳嗽两声,“我就防着今日呢。” 莫思归额上青筋直跳,“你就不能藏别的地方?” “思归……”启长老看着他,混浊的眼中目光没有焦距,“你与医道上的悟性还远胜于我,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神医,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只想提醒一句,莫太痴迷,莫负情之一字。” 亲情、爱情、友情,启长老错失的太多,他不想莫思归重走旧路。 “我记下了。”莫思归答应着,心里却想到自己抛了安久的事情。 “嗯。”启长老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莫思归眼泪控制不住的掉落。 启长老忽然又睁开眼,不放心的道,“你发誓。” “你,你……”莫思归被吓了一跳,但瞧着他满脸期待,便不废话,依言束起手,“我莫染对天发誓,往后绝不负情薄义,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启长老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呼吸却已停止,瞳孔亦涣散。 莫思归伸手覆上他的眼睛,而后寻了一块干净的布,沉默帮他把面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他远是已经悲切至极,不妨被启长老唬了一把,此刻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来。 一切收拾妥当,莫思归跪坐在启长老身边,沉默了许久,哑着声音喃喃道,“长老,我已做了一件薄义之事。” 莫思归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挖出一个坑,把启长老入土之后,磕了九个响头,背起药箱,爬起来急急出了地窖。(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混沌 第一百零四章 所有袭击者都撤出了梅花里,火还在烧,到处弥漫着焦臭的烟雾,屋舍残破,莫思归一路摸到马厩,在发现满地都是马的尸体,无奈只好徒步追赶。 到达谷口,夜色朦胧中,莫思归看见谷口烧起大火,有一堆黑黑的东西堵在路上。他在枯树丛中小心翼翼的靠近,待近前十丈的时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堆尸体。 在尸体堆的正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拄剑而立,墨发散乱,一身衣物被鲜血浸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大火快要将他的身影吞没。 “陌先生!”莫思归认出他的剑,不管不顾的冲进火中。 没有得到回应,莫思归捏住他的脉搏,指头按到温热的皮肤,却没有搏动。周围有火,温度自然很高,他可能刚刚才死,也可能死了很久! 莫思归的心沉入谷底。他撒开手,开始在尸体堆里疯狂的翻找。 安久是和陌先生同行的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梅十四!梅久!安久!”莫思归胡乱的念叨,动作一顿,忽然想到分别时自己曾在安久身上下了追踪香。 他摸到腰间坠着的小葫芦,放出十几只蝴蝶。 这是江湖上一种比较常见的追踪方法,用来追踪的蝴蝶是用一种有毒的香料饲养,能够在冬季存活,并且能够有目的飞行,然而它毕竟速度较慢,能够追踪的有效距离只有十里。 蝴蝶在谷口盘旋一圈,有八九只被火烧成灰烬,其余几只开始往外面飞,莫思归心中大喜,按着药箱抬腿跟上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朝陌先生躬身,“对不住了!” 莫思归在梅庄只与启长老有深厚感情,所以就算心中担忧安久。也要将他安葬好之后才走,但此时对于他来说,还是找安久比较重要,毕竟她还可能活着的希望。 他施礼之后,匆匆追蝶而去。 走了约莫一刻,道上一人迎面而来,而蝴蝶停了飞行。 莫思归认出是梅如焰,忙迎上前去,两人看见对方俱是心中一沉。 “十四呢?” “可有见到陌先生?” 蝴蝶围着梅如焰翩飞,她抓着莫思归追问。“你从谷口出来可曾看见陌先生?” “看见了。”莫思归顿了一下,轻声道,“他死了。” “你,你再说一遍?”梅如焰这样问着,眼泪却如决堤一般。 “你节哀,他的遗体还在谷口,你去的快还能再见他最后一面。”莫思归一看如此,还道是他们师徒情深,可他现在只能不痛不痒的说几句安慰。 莫思归心中惦记安久的安危。不禁追问,“十四呢?” “她被楚定江带走了。”梅如焰丢下一句话,踉跄朝梅花里跑。 蝴蝶跟着她飞出两丈又返回。 “楚定江是谁?去了何处?”莫思归扬声问。 梅如焰没有理会,他看了看她的背影。犹豫一瞬,还是跟着蝴蝶后面离开。 他虽然是没用过几次追踪蝶,但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 漫漫荒野,有几只经了火的蝶被风一吹便飘飘摇摇的掉落。莫思归不知疲倦的前行,满身的伤口结了痂又裂开、裂开又结痂都丝毫不觉,只忧心忡忡的盯着最后一只蝴蝶。 天边微亮。仿佛被血晕染,泛着淡淡的红色。 在半山腰上一处宅,屋角风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整座宅子只有三间石屋,破败的篱笆围出一个院子,东北角搭了一个简陋的小棚,下面是碎石和泥土砌成的灶台。 一个劲装的男人正蹲坐在灶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灶膛里的柴火,锅中冒出白袅袅的雾气,米香四溢。 待感觉饭蒸的差不多,他便息了火,起身去了屋里。 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中他准确无误的走到床前,抱臂站在那里,不知是沉思还是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直到外面有了轻不可闻的动静,他才动了一下。 “指挥使,您要药。”门外有人道。 “放着。”声音黯哑。 “是!”那人放下包袱,继续道,“指挥使,您还是快些赶回去吧,控鹤监中议会,属下打听到有人提出处罚您,就连枢密院都介入此事。” 屋内的人眸色掩在昏暗中,晦暗不明,“知道了,我自有打算,告诉兄弟们只要跟着楚某的心不变,其他应以明哲保身为上,肝胆意气,在心中不在面上。” 领命那人听得明白,楚定江这是提醒他们凡事莫要逞强,表面上该妥协的时候一定要服软。 “是!指挥使保重。”那人在廊下停留须臾,确定楚定江没有别的话吩咐才闪身离开。 楚定江在床沿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一只纤细的手腕,手指轻轻放上去。 脉象微弱,试不出脉搏,也感觉不到经脉,仿佛这具身体正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楚定江心里奇怪,明明只是受伤中毒,为何会造成这样的现象? 他记得自己突破九阶臻至化境的那一段时间便是如此,能挺的过去,便会于混沌之中出现生机,进入到另外一个高度。 而对于绝大多数的九阶武师人来说,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一旦第一次突破不成功会为下次突破造成更大的阻碍,人心在恢复本真的时刻最为强大,任何外物都无法撼动,然而也最为脆弱,容不得一丝杂质,如果本身存有瑕疵,在混沌之中极难剔除。 至少,迄今为止没有听说过谁在此情况下成功突破。 楚定江往安久体内输过内力,确定她的内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是她的精神力要突破了! 思及这种可能,楚定江悄无声息的退出去,草草的吃了点饭,便去屋舍旁边的林子里去练功。 日复一日。 安久觉得自己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浑身疲惫,浑身灌了铅似的,每迈出一步都累的大汗淋漓。 正当她要停下来休息时,耳畔忽听一个低醇的男子嗓音道,“不如扔池塘里溺死算了。” 安久直觉他是在说自己,愤怒之下,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微红的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以身相许敢不敢 安久睁开眼,灯光有些刺目,她闭眼适应了一下。 “醒了?”楚定江有些意外。 安久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一个玄色劲装的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她对面,脊背挺直,贴身的衣裳勾勒出身形,隐约能瞧见底下蕴藏无穷力量的肌肉,彷如一头随时蓄势待发的豹子。 “楚定江?”安久盯着他脸上的半截面具。 “眼神还不赖。”他起身过来,伸手捏住她的脉搏。 温热的手指搁在安久手腕上,她有一种被烫到感觉,忍不住缩了一下,却被楚定江牢牢捏住。 脉象很正常,但是并不见内力有什么变化,所以他确定之前要突破的迹象是精神力突破,那种东西把脉试不出来。 “你昏迷了半个月。”楚定江松开手,“现在总算好了。” “是你救了我?”安久道,“谢谢。” 楚定江淡淡道,“我可不敢领功,多亏了有人为你事先处理了伤口,并喂你服下解毒药,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安久当时的记忆有些断片,但还记得当时只有莫思归在身边,能为她做这些事情的人,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 想到这里,安久抬眼看着眼前的人,“你救我,想要我如何报答。” 楚定江闻言,眼底浮上一抹笑意,“以身相许敢不敢?” “没想到你看起来一本正经,骨子里这么风骚。”安久道。 “我没有开玩笑。”楚定江目光移到她胸口上,“为你取暗器之时,看了你的身子,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夫人,至于婚礼,我身在控鹤军,无法给你十里红妆。唯有一对红烛,一床喜被,委屈你了。” 身为控鹤军中一员却私自娶妻,楚定江也是担了很大风险,这些是他能给的极限了。 “你这是携恩求报?”安久平静的问道。 楚定江皱眉,“何来此言?楚某只是做大丈夫该做之事!” “那我换一种报恩方式,你没意见吧?”安久慎重的想了想,鉴于欠了楚定江的恩情,便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在性ai方面的看法并不是很保守。但也不太愿意滥jiao,你也不必在这方面负责任。” 楚定江愣了一下,脸膛忽然涨红,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别开脸调整心情。 他毕竟也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人,算是见过些大世面,很快便恢复如常,平静的转移了话题,“有粥。吃不吃?” “吃。”安久回答的简洁有力。 楚定江出去,很快端了一碗白粥来,在床边坐下,用勺子舀粥递到安久嘴边。 他动作很笨拙。亦没有把安久扶起来,一看就知道没有照顾过人,而安久竟也就这么就着勺子吃了。 对于两人来说,喂人和被喂都已经是尘封在最深处的记忆了。纵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流动。 安久吃完一碗粥,楚定江道。“要出去坐吗?”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定然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太阳,大晚上出去坐什么?但奇怪的是这个建议得到了安久的充分肯定。 半个月,安久身上的外伤已经愈合,稍微动动无妨。 安久披着大氅坐在廊下,双手在胸口的位置拢着衣襟,眯着眼睛看夜色中远山。 楚定江抱臂倚在柱子上垂眼看着安久头顶的发旋。 静静坐到月西坠。 楚定江道,“回屋吧。” 安久没有动,“有一个人死前告诉你去好好活着,你是选择遵从遗言,还是为她报仇。” 楚定江与安久接触不多,但能看出她是从内到外的冷漠,没想到还有安久这么看重的人。 安久仰头盯着他墨色眼眸。 楚定江顿了片刻,道,“人生相聚分离,长不过百年,短不过瞬间,凡事随心吧。” 安久点头,表示认同,“控鹤军指挥使很闲?” 不然楚定江怎能在这里照顾她半个月? “当然不闲。”楚定江笑道,“不过我早就被降职了。” 安久挑眉。 这是询问的意思。 事关控鹤军机密,楚定江原本不需告诉她,但他并未隐瞒,“多少人准备挤掉我,最近一桩桩一件件事,控鹤军损失惨重,正好给了他们借口。” 他之所以不在这时去争取,也是想避开不利时机。 “对楼氏和梅氏动手的人是不是皇上?”安久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答,但还是问了,她对这个行事残暴的幕后主使者很好奇。 “皇上若是想动手,不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手段。当今圣上心思虽然颇重,但他求仙问道,行事亦不会太残暴。”楚定江道,“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辽国耶律凰吾,而我认为,定是她无疑。” 安久静静望着他,“你对我知无不言,是什么心理?” 如果因为看了她的身体就把她当做自己人,也太扯了!这个时代可能会有很多这样的人,但安久直觉,楚定江不是。 “一言难尽。”楚定江检查出安久经脉尽毁,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上回强行拓宽逼她使出惊弦。 当然也有看了她身体缘故,其他还有许许多多细微的原因,譬如安久的性子很合适做他的倾听者,他作为一个化境高手本身就很难找到精神力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更何况是安久这种只有精神力没有内力的人,他想灭口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安久猜不到他心里这么多弯弯道道,她判断楚定江没有恶意,所以问不出答案就不再问。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安久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救我?” 风过,灯影摇晃,光线在两人面上流动。 静默了几息,楚定江开口道,“我事先不知你经脉已废。” “你应该早把我丢池塘里溺死。” 楚定江笑,“记仇不记恩,不是好习惯,得改。” …… 旭日冉冉升起,冰雪已消融,万物复苏。 汴京七十里外的一家偏僻酒馆中,一袭土黄色宽袍的年轻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一方丝帕,上面静静躺着一只翅膀残破的蝴蝶。 满桌的酒菜,他却丝毫未动。 “长老,我心已受刑。”他低喃道。 蝴蝶在出梅花里第三日便死了,莫思归吧方圆七十里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却未曾发现蛛丝马迹。(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北宁南莫 第一百零六章 他心里难受,可是还存了一丝希望,梅十四中暗器的时候,他封了她的穴,并给她用了百毒解,如果那个楚定江精于疗伤,她多半不会死。 但那楚定江究竟懂不懂疗伤呢? 妈的!是谁想到用蝴蝶这种脆弱的东西寻人!啪! 莫思归一扇拍在桌面上,残蝶震成粉尘。莫思归咬牙切齿的发誓,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用虎狼来做追踪香的引路! 殿中客人纷纷看过来,店家怯怯的靠过来,“这位客官……” 莫思归准备结账,摸了摸袖中,才想起来身上仅存的一点银钱买了一件衣服、住了一晚客栈,现在只有几文钱了…… “这个抵饭资。”莫思归把折扇丢给店家。 店家不知这扇子有多金贵,但是扇坠是一块鹌鹑蛋似的圆润玉籽却是很值钱,换他十间店都绰绰有余。 “客官慢走啊!”店家把折扇揣进怀里,殷勤的送他。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与一男一女擦肩,那男的魁梧高大,面膛黢黑,女子身材修长,小麦色的皮肤,形貌与汴京附近的百姓颇为不同,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两人满身煞气,他们往门口一站,屋内顿时一静。 “谁是店家!”女子说的却是一口标准的官话。她说话时,目光往莫思归瞥了一眼,却只瞧见一个后脑勺。 鼻端轻嗅,仿佛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小老儿便是。”店家堆上笑容,冲两人拱手,“二位是用饭还是歇脚?小店没有客房。” 店家转移了女子的注意力,她抖开两张画像,“可曾见过这二人。” 莫思归微微旋首瞥了一眼,隐约瞧见画的是一老一少,心中一惊。莫不是启长老和他吧! 他垂眼,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店家瞧着那年轻人的画像有几分眼熟,但心觉得这两人十分凶煞,生怕惹祸上身,便道,“小店地处偏僻,一整日也没有多少客人,不曾见过画像上这两位。” 那女子收起画像,进店内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上茶。” 男子亦跟着坐下。解剑放在手边的时候发现桌角有粉末,“店家!过来擦桌子!” “哎!哎!”店家刚刚泡好茶,又连忙拿了抹布跑过去。 这店中平时不忙,除了店家和妻子打理,妻子做厨娘,堂中只他一个人忙活,这会儿被两个人使唤的手忙脚乱。 他正欲擦拭,却被那女子挡住,“慢着!” 女子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倒出一只大蜈蚣,那蜈蚣爬到桌上便循着味道找到粉末开始吃了起来,片刻,通体变得赤红。身体几乎涨成一只蛹。 店家浑身打颤,手里的抹布掉落亦不知。 “我问你,之前坐这位置的人是谁!”女子很和气。 男子的长剑却已出鞘,架在店家脖子上。 “是个年轻人。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刚刚走!”店家心惊胆战,哪里还敢隐瞒,忙将怀里的折扇掏出来。“壮士、女侠,那位年轻人还拿这个抵饭资,小老儿眼拙没认出他就是二位要找的人,不是有心包庇,求二位高抬贵手。” 女子接过折扇缓缓展开,看见扇面上的一枝红杏,眼睛一亮,“追!” 话音未落,身影一闪,人已经冲了出去。 男子收了剑,急急追出去。 “宁医。”男子问道,“是莫思归?” 被称作宁医的女子放出蜈蚣,见它往北爬,便毫不犹豫的追上去,“一定是他,这一次定要会会他!” “主上看重您,他若是也归顺了主上,岂不与您平分秋色?”男子道。 宁医轻笑一声,“平分秋色?这天下虽大,巅峰却针尖一般小,从来容不下两个第一。” “不如杀了他。”男子建议道。 “杀了他我就能举世无双?”宁医轻笑,“不,杀了他,我只会觉得这辈子永远有一道没有越过去的坎。” 宁医本名宁雁离,今年不过二十几岁,也是从小被誉为医道天才,七八年前便有“北宁南莫”之说,只是后来莫思归进了梅氏,名声渐渐不显,而“北宁”亦不知什么原因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之后的这些年,他们这对医道奇才已经渐渐被大部分人遗忘。 两人一路追踪至十里之外,宁医看见那个前面那个背着包袱的身影,吹出两支飞针。 莫思归察觉身后异声,连忙飞身闪过。 “刘痕,捉活的!”宁医道。 刘痕领命,猛的发力,如箭簇窜出去,一条锁链飞起如灵蛇缠上莫思归。 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 “莫思归。”宁医随后追上来,声音里带着笑意,“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莫思归站稳,回过头,语气轻佻,“我不记得惹了什么情债。” 宁雁离正对他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愣了一下,“你比画像上好看多了。” 莫思归不可置否的一笑。 “久仰大名!我叫宁雁离,我们不认识,但想必你已经见过我那些杰作。”宁雁离很快回归正题。 “半成品?”莫思归态度认真起来,“是你用药物催涨那些人的功力!” “不错。”宁雁离翻手放出两支淬毒的飞针。 毒针没入大腿,莫思归闷哼一声,听她道,“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见面礼,望你能喜欢。” 莫思归扯起嘴角,忍受从腿上蔓延的疼痛。 “半月之后我会再找你。”宁雁离兀自定了下次相见之期,转头看了刘痕一眼,“我们走!” “宁医。”刘痕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想要杀了莫思归,但未敢私自动手。 宁雁离头也不回,“他若死在你剑下,从此以后你我恩义两断!” 刘痕咬咬牙,狠狠收回铁链,跟着宁雁离。 莫思归硬挺着,直到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身旁的枯枝。 “好强的毒性。”莫思归脸色苍白发青,眼睛却格外亮,竟是隐隐透出兴奋。 作为一个痴于医道的人,他经常会拿自己试药,因为没有谁能够自己更能体会药性的细微差别,对于宁雁离的挑衅,他欣然接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去从 莫思归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银针飞速的扎入十余个穴道,先护住要害处,寻了一个隐蔽之处,开始分析毒性。 他根据自身的药效反应便能够大致了解是哪一类的毒,至于确切的药方,则需要放血,用各种办法试验。 大半日过去,莫思归累极躺倒在枯草堆里,看着将要坠落的金乌,忽然想起安久,她曾为了与他的约定,强忍着经脉损毁危险强行射出惊弦,想到那天她飞身救他的一幕,又思及自己在两难之间选择了帮启长老…… 他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一定还会是同样的结果,可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除去与启长老如师如父的感情不算,长这么大,都是他对别人施恩,这还是第一次觉得亏欠了别人很多。 山间雾霭重重。 小院里亮起了灯,安久坐在门槛上看着楚定江生活煮饭。他会做的东西很有限,但是每一样味道都还不错,至少对付安久这种在食物方面没有任何品味的人已经足够了。 灶膛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橘色光线将楚定江面上冰冷的面具映出几分暖意,“伤好了之后打算去哪里?” 安久还没有回答,他接着道,“事先说明,我不负责保护你。” “‘保护’这件事情,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了。”安久心里默默想,其实梅久最后一刻算是保护她吧?她自嘲一笑,枉她是经验丰富杀手,每每关键时刻却需要那么柔弱的人挡在前面。 一次是她的母亲,一次是梅久。 “我要加入控鹤军。”安久决定去寻找梅嫣然,说到底,她不愿意一辈子欠着梅久的大恩。 “我想提醒一句:你经脉尽毁,单纯的外修很吃亏。”楚定江没有废话。 “嗯。”关于这件事情,都是她作茧自缚。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初,她是多么迫切的想和梅久分开,梅久就像是一个枷锁,时时刻刻的拘束着她、折磨着她,多呆一秒都是煎熬,可如今终于分开了,她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死亡,来的如此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 “在想何事?”楚定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身边,手中的烧火棍轻轻点着地。 安久心头一惊。她精神力很强,警觉性也极高,刚才竟然走神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没事。”安久道。 “我后日傍晚返回控鹤监述职。”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塞进她手里,“这是神武令,你拿着它到汴京府衙,自会有人接你入控鹤院。” “多谢。”安久道。 暮色之中,她五官精致,皮肤苍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他。 楚定江别开脸,“控鹤院中不比执行任务轻松,通常是分十人一组,由一个师父训练。每半个月抓阄进行对抗战。刚开始只是简单的比武,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两个月后重新分组。之后的对抗都是生死不论。最后活下的人有资格选择去羽林、神武、神策或者危月。” “你说过不想保护我,我以为是不管我的意思。” 可是他却说了这些话。 “哦,那你理解错了。”楚定江不认为自己的好人。但身为男人,刚刚才把人家姑娘看了遍就弃之不顾,他还做不到。眼下着实分不开精力,但是这种举手之劳,能做也就做了,“良心建议,莫入羽林军。” “为何?”安久不解。 楚定江凑近她,笑吟吟的道,“圣上信道,信双修能精进道行,尤其是与会武功的女人双修。控鹤羽林军负责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圣上,……所以……羽林军中的女人还有这个职责。” 安久点头,“知道了。” 如此辛秘竟然不能令她有丝毫异样反应,楚定江很好奇,什么事情才能打破她的镇定。 “控鹤军神武指挥使官职有多高?”安久问。 “四品武官。”楚定江顺手用烧火棍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图,“控鹤军的府衙叫控鹤监,掌权者是暗都指挥使,正二品;下设两名副官,从二品,称为暗副都指挥使;再下设四名暗都虞候,正三品;暗都虞候之下是八名暗都虞郎,从三品。这些人是控鹤监的主心骨……” 控鹤军分成四支,羽林、神武、神策、危月,掌权者的名称与控鹤监基本相同,只是在前面分别是冠上了各自分支的名称,他们只有领兵权却无发兵权和决策权,也没有普通武官应有的待遇。所以楚定江身为一个四品官员,地位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高。 “另外还有一个监察台,设两名控鹤军监察御史,下设羽林令、神武令、神策令、危月令。”楚定江道。 安久恍然大悟,“你原来是监察台的人。” 从监察台调任过去,就好像放了一只鹰在鹤群里,谁不战战兢兢担心不慎被啄瞎眼?这样看来,楚定江居然是在一群异类中拉到同盟者,真是太不简单了。 “不错。” “你现在贬到哪儿了?”安久问。 楚定江无所谓的道,“神武都虞候,五品。” 官降两级,比那个神策副指挥使还不如。想到那人,安久脑海中闪过那惊鸿一瞥,接着记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皱眉,“神策副指挥使是什么人?” “顾惊鸿?”神策军有两个副指挥使,但是顾惊鸿之前带过梅氏几日,楚定江才猜安久说的是他,“不熟,不过是个办事利索的家伙。” 楚定江心里挺佩服顾惊鸿,自己能当上神武都指挥使,六分靠谋划,两分靠运气,两分靠实力,而顾惊鸿全靠执行任务立功,才在众多控鹤军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楚定江有些感慨,“稳扎稳打固然好,可并非所有人都是武学奇才,人生短短数十寒暑,想干大一番,真是一时半刻蹉跎不得。” “暗杀控鹤监那帮老叟。”为了回报楚定江的救命之恩,安久诚恳的给出了个主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表妹凶猛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她听说这世上的化境高手极少,而领军之人的武功都是化境,说明控鹤监中的大官多数武功都低于楚定江。 “真是好主意!”楚定江赞叹,“然后我再暗杀丞相,这样我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安久听出这是反讽,哼了一声,“一看你就不是当高官的料!哪有高官亲自动手去的!你雇别人杀呗。” 楚定江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豪气万丈的道,“你帮我去暗杀皇上身边宠臣吧,待我上位之后,再给双倍!” “好!”安久接过来塞进兜里,“我就帮你暗杀皇帝身边最红的太监,确保万无一失,准备好上位!” 圣上有时会派宠信的太监做监军、监察史,他们不再仅仅是奴,也能算臣。 “哈哈!”楚定江伸手欲揉乱她的头发,却被安久抬手挡住。 楚定江微讶,毕竟他是化境而安久毫无内力,如果他发力,安久是挡不住的,但她如此之快的反应实在是极其罕见,可惜了…… “早点睡吧!”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四散,落了安久满身。 安久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一时竟然忘记闪躲。看他转身进屋,安久缓缓道,“降职对你打击太大了吧?” “怎么说?”楚定江回首。 安久指了指脑袋,“智商都退化了。” “智商?”楚定江直觉这句不是什么好话,索性不等她解释,“趁着能睡觉的时候就多睡,日后没有这么逍遥的日子了。” “楚定江。”安久喊住他,“梅氏还剩下多少人?” 楚定江看她神色平静,便如实道,“加起来不到五十人。梅氏血脉只有梅政景、梅亭竹、梅亭瑗、梅亭春、梅如焰,两位老夫人亦无恙。” 梅花里近千人,只剩下了五十人,看似折损很大,可是梅氏嫡系本身就已经没有多少了,梅庄不过几百人,其中大多还是仆婢。谁也想不到敌方竟然有这么多九阶,梅氏在措手不及中能把年轻一代的主力军保存已经很不错了。 安久垂眼,犹豫了一下,道。“那……活下来的人中有没有叫莫思归的?” 楚定江隐约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启长老和莫思归在控鹤军很有名,也是控鹤军重点保护之人,可惜派去的影卫被杀,我们暂时失去了这两人的消息,不过我们也没有找到疑似的尸体。我已经有三天没有收到关于梅氏的消息了,他或许还活着。” 作为官职略低的神武都虞候,楚定江只需要领任务,已经不能再事事过问了。 “他不会死的。”安久喃喃道。 楚定江心道她与莫思归感情应当很深厚。这厢想罢,正准备安慰几句,却听见那厢道,“祸害遗千年。贱人更长寿。” “有你这样的表妹真是莫思归的福分!”楚定江啧道。 “你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安久不知有没有听出他是讽刺挖苦,只道,“你若生死未卜,我也必然这样为你祈祷。” 楚定江扯了扯嘴角。“你费心了!” “应该的。”安久道。 楚定江觉得和这姑娘谈心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情绪,还不如睡觉有意义。 夜黑。 安久与楚定江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内,不过安久睡床。楚定江随便找两张板凳凑合。天气犹寒,但最近没有繁重任务,不需要时时刻刻警惕,已经是格外奢侈了。 “你睡床吧。”安久披了大氅,拨开帘子。 楚定江转头睁开一只眼睛,“睡不着?” “嗯。”安久往外面走,察觉耳畔风骤急,猛然弯身,再起身时一拳便已经朝偷袭者挥了过去。 楚定江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飞快的点了她的穴道,拳头险险停在他鼻子前面半寸。 “把你匕首没收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楚定江把她抗到床上,用手沾了迷药捂住安久的口鼻,等她闭上眼睛,才解开穴道。 他转身,一阵疾风毫无预料的袭来。 “不讲理!”楚定江好心没好报,旋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赫然发现那手里的匕首,顿时怒了,敢情他这些天养了一条毒蛇!于是下手也狠了几分。 安久一个飞腿,楚定江躲避之时身子前倾,索性就把她死死按在床上。 几乎面贴面,他清楚看清了那双清湛的眼中没有意思杀意,转瞬便明白了,安久出手不是想谋害他,只是发泄。 他倒是猜对了。 杀人,安久只会这一种发泄方式,无论是愤怒、仇恨抑或悲伤…… 楚定江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起身扯掉身上的斗篷,露出矫健的身姿,卸去了浑身护体内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起来!” 安久精神力瞬间爆发,一拳打上去。 楚定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山一般压得他不能动弹,意识挣扎的一瞬,安久一拳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到他胸口。 太轻敌了! 楚定江很快挣脱精神压力,与安久一样只用精神力,不带一点内力的与她对打。 他原以为刚才只是一时轻敌才会被安久的精神力压制,可是对打十招之后,他愕然意识到她的精神力竟然远远强于自己! 不用内力之后,他竟然落了下风。 打了片刻,楚定江发现安久虽然身上没有杀气,但是招招都是必杀。 在古刹试炼时他便觉得安久是个难缠的角色,当他卸去引以为傲的内力之后才真正发现——她何止是难缠,简直是没人性!动手的时候,那种凶猛就像是对猎物志在必得的野兽,且是极具战略性的野兽。 一时间楚定江的斗志被点燃。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直到两刻以后,楚定江体力上的优势才显现出来,不过安久大伤之后还能达到如此水准,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 眼看她脸色发白,楚定江放出内力,上前制住她,“够了,适可而止,伤口恐怕要裂开。” 感觉到她卸去劲力,楚定江扶着她坐到床沿上,转眼便看见一屋子的狼藉。 两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楚定江道,“你目下体弱,先歇会,我去烧水给你清洗一下。” 话一出口,他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就她刚才那德行真看不出哪里体弱。(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匪徒 第一百零九章 炉灶中升起火。 楚定江蹲在灶台前,从怀里摸出那瓶迷药,方才他为了让安久好好休息,所以用了不小的剂量,他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居然失败了! 这迷药好像对安久一点作用的也没有,楚定江不由怀疑是不是放久失了药效? 他倒出一点在掌心,凑过去嗅了嗅。 只两下,便已觉得头晕眼花。他立即拂掉手上的东西,走出棚子,站在空旷处闭眸调息。 堂堂控鹤军神武都虞候,若是被自己药晕可就落下笑柄了! 幸好吸入量极少,只一会儿工夫便已经恢复如常。楚定江睁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安久所在的房间。 水烧热之后,他兑了一盆端进屋内,“只能随便擦擦,将就一下吧。” “谢了。”安久道。 楚定江嗯了一声,退出屋外,顺手把门带上。 他轻轻一跃,上了屋顶,捡着屋脊平整的地方坐下,眺望远方浸在月光和雾霭中的起伏山峦。 这边的山都不甚高,亦不陡峭,远远看上去连绵起伏,像是水墨晕染成的波浪。 楚定江听着屋内哗啦哗啦的水声,望着远处的峰峦,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具已显了曲线的青涩身子,当时她身上染了鲜血,白的晶莹,红的妖娆…… 想着想着,只觉得一股热流慢慢汇聚到下腹,楚定江回过神来,脸颊一热,连忙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这次救安久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经脉尽毁,原是存着将其收归己用的目的,后来发现她几乎成了废人时,也曾想过撒手不管。不过他向来认为。得人心者才能成大事,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真心效忠,有时候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抱着这种心态,他才花费时间救她,反正最近他的任务都很轻松,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事情。 果然,安久没有让人失望,即便她没有内力。也不同于普通女子。 不愧是梅嫣然的女儿啊!楚定江知道她前不久才回梅庄,因此她不可能是梅氏调教出来的人,想来想去,这只有这一个解释。 一番思绪捋下来,楚定江对自己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十分懊恼。 静坐了半晌,他嘘出一口气,既然从一开始就存着利用的心思,就应该一直保持这种互利的关系,虽然为了救她不得已看了她的身体。但人家已经明确的表示了拒绝,就不应该再生旁的念想。 夜归于安静。 次日两人依旧保持着和平共处的关系,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有一些淤青的痕迹还证明昨天打了酣畅淋漓的一仗。 隔天楚定江返回汴京述职。 他临走前留下一大包银子。即便安久不晓得这里金钱的计算方式和物价,也能猜到这是一笔巨款。 包袱里放了楚定江的留信,寥寥几个字:钱多无处花,帮个忙。 落款是一个威武霸气的“楚”字。 安久扯起嘴角。 她能理解钱多无处花的感觉。并不以为楚定江是在说笑。 安久从前也有很多很多钱,可是作为世界数得上名号的通缉犯,她的确是很少有消费的时候。 手上拿着这笔巨款。应该可以买很大一片地,可安久本身觉得了无生趣,现在她心里有了一丝丝的牵绊,找梅嫣然和莫思归,所以想也不想的便把它当做了盘缠。 不想死的人死了,不想活的人却活了。天意,真是没有顺人心的时候! 在小院里修养了五天,安久便启程往汴京方向去。 楚定江告诉她一直往东走,到达一个叫李家庄的地方,折道北上,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存了再试探的心思,这种了无人烟的山区,不了解地形,没有任何路标,就算是控鹤军中相当有经验的人恐怕亦要费一番周折。 然而,安久的野外作战能力、生存能力极强,仅仅一天一夜的脚程便找到了李家庄。 安久在外围观察了一个时辰之后,才进入庄子,买了几件男装,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大宋对女子的管制比唐朝要严格,成衣店里的劲装没有一件是为女人缝制。安久的身量在女子中间算是比较修长,却也撑不起男人的衣物,她便在客栈里自己改造了一番,撕撕扎扎,弄得倒也很整齐。 次日,她买了一匹马,备了些许干粮,便开始北上。 买烙饼的时候,安久问了摊主,此处距离汴京还有两百余里路,快马三四天的路程,加上中间休息、补充干粮的时间,安久估计如果状况好的话,六天能到。 可是天不予人,刚刚出赵家庄半个时辰,她便发现有三十几人尾随。 这群人是从半道上跟来,不是庄子里的人。 空气中散发着的土腥味,吹过来的风带着淡淡的潮气,竟是要下雨的前兆。安久大伤初愈,淋雨容易染风寒,她急行七八里路发现路旁的林子里隐约有能见屋顶,便驱马赶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一行人见状,勒马停在道旁,其中一人道,“大哥,这小娘子行事古怪,怎的往深林去了?” 另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笑声猥琐,“嘿嘿,我就说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谁家这样绝色的娘子独身一人出来转悠,肯定是哪家妓馆养的行首,你们瞧那脸蛋,那身段,她往树林里去说不定是想与咱们快活快活……” 为首那人道,“我手臂上的疤隐隐作痛,想必是快要下雨了,看这小娘子一举一动像是颇有在外游历的经验,说不定是什么武林门派的人,咱们跟上去看看,若情况一有不对便立刻撤退!” “好!”众人齐齐答应。 那房顶看着近,其实颇有一段路。 天上黑云慢慢汇聚,这一群人跟到这边时,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这是一间废弃的土地庙,常常有官道上赶路的人过来休息或避雨,今日便有两人坐在庙内休息,一个是书生,另一个是村汉,竟是独独不见女子。 书生捧着一卷书,目不斜视,村汉战战兢兢,往后缩了缩。 “喂!那汉子,可曾看见一个小娘子进来?”匪头朝那村汉问道。 村汉见这一行人凶神恶煞,忙老实答道,“并未见着。” “怪了!”一人绕着屋内转了一圈,见果真没有藏匿的地方,“大哥,点子跑了。” 啪! 匪头朝着他后脑勺抡了一巴掌,狠狠瞪了一眼。 时下读书人的地位很高,瞧着书生独身在破庙寄身,但一身袍服崭新整洁,布料也是上乘,一看就是出身书香门第,说不定就是个举人老爷,至于他为何会寄身破庙,这很难说。 反正匪头是不愿招惹这种人。 眼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人自告奋勇到周围去查探一番。 过了片刻,那人牵着一匹马进来,“大哥,马还在!” 一个姑娘,能有多快的脚程?弃了马肯定跑不远。 像那种姿色的女子,卖到汴京能值几千金呢!他们一直都干的小单“生意”,一辈子也抢不到这么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匪头沉吟须臾,终究是没能抗住巨才诱惑,“追!” 众匪得了令,全部都奔了出去。 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擦黑,外面雨势未减,村汉门口急躁的转悠几圈,咬咬牙,冒着雨离开了。 庙内,书生把一捆干柴解开堆到一起,在庙前的屋檐下捡拾落叶生火,捡到屋角处,忽觉手指触到一点温热。 他愣一下,手腕静静被人紧紧攥住,他使劲挣扎,从枯叶堆竟是露出一张美人脸来。 “喂。”美人镇定的与问他,“距离这里最近的庄子或镇子有多远?” 书生呆呆的道,“十里。” 安久皱皱眉,十里不算远,但是万一与那些人碰上…… 安久能感觉的道,那群匪徒最多不过是二三阶的武师,可是人太多了,她自己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不敢托大。 有人! 安久远远的便能察觉有不少人往这边来,想必是那帮人没追到她,去而复返了! “这帮人若是问一女子去处,你便指李家庄那边!”安久匕首出鞘,抵在他脖颈上,“不照做的话,后果自负。” 说罢,她拎起包袱和斗笠,借助廊柱,翻身上了梁。 书生还是木愣愣的手里抓这一把树叶,尚未从惊艳中找回魂来。 那群匪徒雨夜疾奔,到庙门前,瞧见书生失魂落魄的样子,匪头心中一转,“这位先生,可曾瞧见一个小娘子?” 书生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们,想到安久刚才交代的话,忙指了李家庄的方向。 “哈!”匪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一双眼睛却四处查看。 这书生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神态无异,这会儿却显得有些慌张,实在是很可疑。他们把周围方圆二里都细细的搜查了一遍,没有见着蛛丝马迹,人肯定还在庙里! “我们小姐私自跑出来,先生若是知道去向,还望实话告知。”匪头朝书生抱拳,紧接着又道,“可先生若是执意不肯说,莫怪我们兄弟得罪了。” 他说话的同时,有几个人已经走到廊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跟踪 第一百一十章 安久仔细思量一下,她精神力瞬间爆发的时候连楚定江那种化境高手都能镇住,区区二三阶的武师应该更没有问题。 她很清楚自己一旦开了杀,情绪就容易失控,虽然在梅氏遭袭时还是比较平静,但她毕竟有过精神方面的疾病,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作? 纵使永远成不了梅久那种人,安久却也不想继续做杀人机器。 “别不知好歹!”安久说话之间,汹涌的精神力骤然席卷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不想开杀戒,你们却一再逼迫,不想死的现在就给我滚!” 滔天的杀意仿佛一只巨手死死掐住全身,随时都能将他们捏碎。众人面无血色,禁不住浑身瘫软,从马上掉落下来,脑海中竟是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安久撤去精神力。 咬牙强撑的匪头双脚一软,噗通一声从马上坠落,跪伏在地,“多谢前辈饶命!” 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之后,连滚带爬的逃离,有些落马的人几次没有爬上马背,便拔腿狂奔,连坐骑都丢在原处。 安久也没想到精神力威吓竟然这么管用,早知如此,何必还要玩捉迷藏的游戏!这精神力似乎无法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唬一唬人足够用了。 她想着,忽然察觉一道视线,垂眼却看见书生正抬头望着她。 这书生的面色有些发白,但并不像那帮匪徒那样恐惧慌张。 “这位……”书生斟酌了一下用词,“娘子不知是何方高人?” 安久暗生警惕,悄悄握住了匕首,“你不是书生。” “书生?”他神情痴痴,却未忘了礼数,拱手道,“在下魏予之。” “魏予之……魏予之……”安久觉得有些耳熟。不禁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 是了!莫思归曾经同她讲过缥缈山庄的事情,庄主叫魏储之,他还有个弟弟,就叫魏予之! “缥缈山庄?”安久印象中,这种地方就像她以前呆的组织一样,都是干杀人的不法勾当,心中便很是抵触,声音亦冷了几分,“井水不犯河水河水,就此别过。” 安久借助残破的镂花窗跃下。从那批匪徒留下的马中择了一匹壮马。 “娘子贵姓?”魏予之追问道。 安久翻身上马,戴上斗笠,驱马离开,从始至终未曾瞧过他一眼。 魏予之忙返回庙内取了自己的行李,策马跟随。 茫茫雨夜,寒气逼人,呼出的气体都是一团团白雾。 “娘子,在下这件蓑衣赠予你吧。”魏予之解下身上的蓑衣递到安久面前。 安久神色冷然,心中对此人更加提高警惕。因为她为了在这种黑暗的密林里辨识路,精神力遍布四周,可是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影响。而她也丝毫感受不到这个人的实力。 难道魏予之也是化境高手,并且在精神力上高过她? 安久瞥了他一眼。是个清瘦的男子,目测只有二十三四岁,冰冷的雨里他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嘴唇发紫。手里握着一件蓑衣。这样一个人,也能是化境? “在下虽是缥缈山庄的人,但是并不会武功。”魏予之道。“在下根骨不好,一身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义父给我用药养了这么些年,性命无忧,只是再不能习武。” 缥缈山庄的名头,就算是平头百姓亦有耳闻,人人都知道二庄主不会武功,可是就算魏予之独身大摇大摆的出来晃荡也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因为若是惹上一个杀手窝,就算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他们报复。 曾经就有缥缈山庄的仇人想杀魏予之泄愤,然而报复不成,却被一夜之间灭了族,就连祖坟都被掘了暴尸,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招惹魏予之。 而缥缈山庄的狠毒也可见一斑。 “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安久勒住马缰,扭头盯着他。 魏予之苍白的面颊泛起两团怪异的红晕,“在下对娘子一见倾心……” 安久嗤之以鼻。 一见倾心这么玄妙的事情,就连正常人都难以参悟,何况像安久这种情商。 “别跟着我!”安久不愿惹上这种麻烦,而且就算魏予之不是缥缈山庄的人,她也不会考虑,因为在她心里根本对婚姻没有任何向往。 魏予之倒还真的没有纠缠,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默默落到安久后面。 安久行上官道,使劲揉了揉脑袋,心觉得还不如面对三十多个劫匪,至少能够一次痛快解决,惊险是惊险,可是没有后顾之忧。像缥缈山庄这种地方,必然有强大的消息网,否则若是接了活却连目标都找不到,如何动手? 魏予之只看过她的样子,说不定就能从茫茫人海中把她捞出来。 要不……趁着夜黑无人,索性杀人灭口? 念头闪过,安久便否定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以前也曾觉得自己的暗杀很完美,毫无破绽,可是最终还是被查出了身份。 罢了,那么多年的追捕、仇杀都让她躲过来了,如今一个杀手组织,还不能算是有恶意,她也不惧。 子夜过后,雨渐渐停了。 路面泥泞,安久放慢速度,待到破晓时,天边露出了曙光,预示着今日天气晴好。 汴京附近有许多村落、城镇,官道四通八达。 安久因淋雨一直在发高烧,她一路快马到了最近的镇子上,找了一家客栈泡了一回热水澡,灌下去两大碗姜汤,蒙着被子捂出一身汗,病情略有些减轻。 她怕病情反复会更影响行速,于是在镇上多住了三日,待身体无恙才再次上路。 这一次尚未出镇,她便发现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安久凭着精神力感知,转身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那个跟随之人,随之精神力锁定他。但她仅仅是威吓警告,并未动手。 这办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那人不敢再如此近距离的跟踪,只是远远跟着,一路走来也没有异状,安久便不再管他。 第十日时,安久顺利到达汴京郊外。 正是开春,汴京已经有了些暖意,路上往来的行人比冬季多了起来。 快入城门时,安久总感觉又有另外一个人盯着自己看,心以为是缥缈山庄觉得一个人不够,又多派的人手。 苍蝇多的烦不胜烦,她当下抬头恶狠狠的瞪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桃花泛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华服锦袍的公子从车窗里探出,一手支在窗栏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隔了十来丈的距离,他便高声道,“欸,十四,想好了嫁给我没有呀?” 态度之亲昵,直教人以为他俩有点什么私情。 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安久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号人了!而她最奇怪的是,自己一身男装,低低的斗笠几乎遮住整个面庞,她就想不通这纨绔是怎样认出她来?莫非一直跟踪她的不是魏予之的手下,而是华容简派来的人? 往来的行人见是华二郎,纷纷驻足朝安久这边张望,瞬间形成了围观之势。 华容简下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走来。他比几个月前黑了点,着了件深蓝色暗纹锦袍,外罩着件黑狐裘,沉稳的颜色使得他看起来成熟不少,可是那副人见人厌的风骚模样不减反增。 安久看着便胖揍一顿。 “啧啧,你怎么弄的一身狼狈呀?”华容简笑容满面,一副幸灾乐祸样子,顿了一下,好像又想到什么,惋惜道,“听说你们家遭难了。” “是,遭难了!”安久面无表情的朝他头上扣了一个屎盆子,“莫非是你求婚不成,恼羞成怒,所以暗地里报复!” 华容简干过的混账事数不胜数,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心生怀疑。 “就为了这点事我至于吗?我凡是问梅氏要你,梅氏敢不给?”他说着竟是走过来亲自给安久牵马,信誓旦旦的保证,“惹美人生气的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是吗?是哪个混蛋一言不合就与我动手?”安久冷笑道。 不过,安久显然低估了华容简不要脸的程度,只见他抬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义愤填膺的道,“哎呀呀,真是够混蛋!快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华二亲自给一名女子做马夫的消息飞一般的传遍了整条大街,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不少好事者围观。 安久何曾被这么多人注目过,她精神紧绷,忽然感觉不到那个跟踪者。 “滚!”安久扯回马缰,加快速度,把华容简抛在身后。 “喂!”华容简转身同身边的小厮道。“解马解马!” “郎君,不去瑞云楼了啊?”小厮道。 华容简没好气的道,“野女人重要还是媳妇重要!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厮见他发火,忙跑过去解开马车上的马匹,华容简不等装上鞍便翻身上去,驭马跟了上去。 安久寻了一家客栈,付了钱,让小厮把马牵走,自己进了房后把门反锁。从后窗翻了出去。 华容简跟到客栈,敲了半晌的门,见无人应门,便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行李还在。华容简解开包袱胡乱翻了翻,“就这种破烂还值当背着!” 安久离开时只带了楚定江给的令牌和银子,还有随时贴身放的匕首,她身上也只有这三样值钱的东西。其余一些衣服、大氅、斗笠都搁在客栈。 华容简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窗子没有打开,但唯有一扇未上拴。“竟然从我眼皮底下跑了!” 说着,推开窗户翻出去。 外面白晃晃的日光照耀,华容简在屋顶上嘭嘭嘭的踩着瓦片招摇过市。 若是世家子弟瞧上哪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定然是低调行事,悄悄派人过去议亲,待有了结果再正式公诸于众,但是华容简不仅不低调,还有本事闹的满城风雨。 两个时辰过去,小半个汴京城都知道华家二郎君终于起了成家的心思,并传言他看上的女子是个母老虎。 华老夫人听说此事之后喜极而泣。 时下狎妓之风在文人墨客中十分盛行,大都看做是风流韵事,并不以为耻,华容简喜欢流连花丛倒是小事,可是他还在小倌楼养了个男人,以至于外边传言十分不堪。汴京也有过世家子弟与男子相恋,因家中阻止,竟然双双殉情,华老夫人一直为此事战战兢兢,如今儿子想开了,她哪能不兴奋,莫说是母老虎,就是母夜叉她也欢欢喜喜的迎进门。 安久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她寻到府衙,拿着楚定江的令牌准备进去,忽然听见嘭嘭的声音。 “哈,这满汴京就没有我华二找不到的人。”华容简远远的大喊,“梅十四,你别跑,我们好生谈谈!” 街上的人闻声驻足。 从前安久精神力感觉不出华容简的内力,现在能辨别他只有四阶。 实际上,这在世家子弟中已经算是高手了,而安久看惯了八九阶、化境,心以为他果然是不学无术。 华容简从屋顶上跃下来,“我有事同你说。” 安久习惯隐藏在黑暗之中,习惯做一个透明人,华容简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把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无法招架。 “跟我走。”华容简难得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走。”安久把令牌揣进怀里,干脆的答应。 安久本打算跟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直接将其打晕,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跟着这种高调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僻静可言,于是只好压低斗笠遮住自己的样貌。 跟着华容简上了马车,安久强大的精神力依旧能感觉到四周无数道目光。 华容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压压惊。” 安久垂眼,他修长干净的手捏着一只钧瓷茶杯,从车窗透过的一线光,落在他手背上,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换晃动,落在茶水中折射出晶莹的光。 安久移开目光,不理会他。 “还生气呢!我这段时间仔细的想过了。”华容简诚恳的道,“跟你动手我很后悔,也很难受。” 特别自来熟,明明没见过几面,却像是认识几年的朋友一样,让安久浑身不自在。 他叹了口气,仰头饮尽茶水,无限忧伤的忏悔道,“想我华容简风雅无双,风流无双,竟然和一个女人打了架,最重要的是,我竟然没有赢!” 安久唇角微抖,“你如果不想说正事,最好闭嘴,别逼我动手。” 华容简顿时一扫忧伤,弯起眼睛,“君子动口不动手,莫粗俗,动嘴可好……” 两声闷响,却是安久一拳塞到华容简脸上,他的脑袋又磕到车壁。 “梅十四!打人不打脸!”华容简怒了,从此以后不英俊潇洒了可怎么办,“若我破了相,多少姑娘伤心你知不知道,你就不怕遭天谴!” “你是卖笑还是卖身,需要一张脸皮笼络人心。”安久嗤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车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砰! 一声巨响,引来周遭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马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嘭嘭的撞击声偶尔混杂男人急促的喘息声传出。从外面看,真是太精彩了! 有人认出是华府的车架,顿时兴奋的窃窃私语起来。 马车内,两个人掐成一团,安久真是恨不能出杀招,可是如果当街杀了华首辅的儿子,势必遭到追捕,一则不能入控鹤军,二则以她现在的实力在天罗地网中恐怕逃不了多久,所以她无法不管不顾的动手。 而华容简混迹花丛这么多年,在遇见安久以前从未同女人动过手,当然也没有一个女人敢对他动手,只是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每次遇见安久都会莫名其妙的掐起来。可是掐起来之后,拼尽全力打吧又显得太没有风度,收手吧难道抱头挨打不成? 究其原因,华容简认为都是因为她太暴力,动不动就抡拳头。 “梅十四,适可而止吧。”华容简商量道。 街道上的人听见这句话更加兴奋了!敢情不是华二郎生猛,而是那女的厉害! 这在民风相对保守的大宋,得是多么大的谈资啊! 马车夫分外尴尬,不由加快了行速,一盏茶后终于出了城门。 “郎君,出城了。”车夫提醒道。 华容简抚平衣襟,瞪了安久一眼,“悍妇。” “有话快说,我很忙。”安久一口气补充了很长一段,“梅氏现在相当于灭门,没有利用价值,你不必死缠烂打。再说梅氏还剩好几个适龄女子,你随便娶一个,我本来对结婚就没兴趣。跟你结婚就更没有兴趣了。” “谁说梅氏灭了?”华容简忽略她最后一句话,“不仅梅氏未灭,就连楼氏亦未灭,至少目前还在。” 安久略想了一下,便知道他说的是梅氏和楼氏还有人在控鹤军中,华氏本身想要利用的也是这部分力量,至于梅氏明面上还剩几个人,他们并不在乎。 更甚至还有安久没有想到的重要一点,自古,人就怕飘零无根。尤其他们这样幽魂一样的存在,这些人在控鹤军的梅氏族人不会任由梅氏消失,倘若梅氏只剩下安久一个,他们会奉她为家主,那么娶她更加有用。 楼氏也是一样。 “我们得到消息,圣上欲下旨赐婚,是梅氏女儿,叫梅如珊,听说过吧?”华容简笑着。说的却是一桩令人胆颤的谋算,“也是梅氏大房的人,现在是控鹤军羽林一支的人,在殿前供职。” “她们偶尔会侍寝。顶得是梅十娘,挺恶心人的是吧?”华容简对皇上的处理手段表示了极度不满。 梅氏十娘,就是曾经与梅如焰交好的梅如晗,在梅氏遭袭的时候没了。 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养在深闺。外人只知道她们的排行,却不知闺名,说梅如珊是梅十娘也没人知道。更何况是圣旨赐婚,是也是,不是也得是,就算有人发现真相也不敢拆穿。 当权者耍流氓,谁反抗谁遭殃。 “你会觉得恶心?”安久对他的逻辑很有疑问,“你嫖妓时,睡的女人不知都被多少人睡过了,怎么不觉得恶心?还有,你被这么多女人睡过,谁要嫁给你也恶心的够呛,像你这种人,嫌弃别人恶心的心态和出发点是?” “呿!我脱衣服就一定是睡觉?我洗澡行不行!逛妓院就是一定是干那事儿?你哪只眼看见我去嫖了!”华容简对安久言辞犀利很不满,“风流和流氓一样吗!” “憋尿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茅房,你不会进去转一圈不尿尿吧?”安久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生理问题需要解决,没人鄙视你。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说重点。” 华容简一口气憋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他狠狠呼出一口气,道,“我大哥娶的第一个就是圣上派来的眼线,后来大嫂对大哥动了情,背叛圣上,所以被暗中处死了……” 华容添就是个二十四孝夫君,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暗线,娶回家之后还是疼爱有加。起初只是做做样子,然而日久互相生出了情分,这份好里面难免掺杂了真情。他是个内敛的男人,但是关怀如细雨无声,认定了一个女人,便尽己所能为她遮风挡雨,可惜面对皇权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他至今仍旧为当年没能护住妻子而伤怀。 安久听完,盯着他中肯的评价道,“原来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倒教我误会华氏了。” 分明指他就是那颗老鼠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华容简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继续道,“最近圣上因梅、楼两家遭到灭门暗袭的事情,暂时没有下旨赐婚,所以我想赶在这之前与梅氏女子成亲。我兄弟二人全娶梅氏女,圣上定有疑虑。” 他赌了当今圣上没有这种魄力。 华容简往后一倚,一副大爷样,“至于其他活着的梅氏女,我都想方设法一睹真容了,就属你长得最好。” “然后呢?”安久道。 “嫁给我当然是有好处。”华容简道,“我可以帮你母亲脱离控鹤军。” 这是个捷径,若说安久没有丝毫意动也不可能,毕竟她对控鹤军所知寥寥,心里并无把握救出梅嫣然。只是她从未想过拿自己交易这件事情,一时还不能判断自己是怎样想,“我考虑一下。” “慢慢考虑,不急。”华容简笑吟吟的倒了杯水,好像笃定她会答应一样。 安久起身跳下马车。 华容简动作一顿,忙把茶杯搁在几上,探头出去冲着安久的背影喊道,“也不能太慢啊!” 春寒料峭的荒野,枯草随风簌簌招摇,华容简瞧见道上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未曾回头,只是扬手竖起一根中指。 “一天还是一个月?”华容简以为她是表示要考虑的时间。 安久加快脚步,不理会他。 华容简催促车夫驾车赶上她,“问你话呢!吭一声会死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切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哈,我本想问问你要不要乘车一道回去,现在看起来没这个必要了。”华容简乐不可支。 安久动作一顿,转身便翻上了马车,扯着华容简的衣领丢出车外。 形势变化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华容简好歹也是四阶武师,哪是能这样轻易撇下的,他几个大步,飞身钻进了车内,“我要与你说的不止一桩事,你那表哥,在城内散了消息,谁若是能说出你的下落,并且消息属实,他就一辈子为那人医病。” 莫思归对情分看的十分淡薄,他在梅氏生活那么多年,说是与梅亭君关系最好,可是知道梅亭君死时,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他能做出这种事情,倒是出乎安久的意料。不过想想,应该是对她被毁的筋脉感兴趣吧。 然而华容简的话否定了安久的想法,“你不知道,他如此做是担了多大的事儿,满大宋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控鹤军和缥缈山庄,他们早就关注莫小神医已久,如今恰逢大好时机,谁不逮住机会?” 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好相与之处。 刀口上舔血的人须得豁得出命,但是培养一个优秀的杀手不仅耗费财力、人力,时间至少也得七八年,死一个就是极大的损失,若是有神医傍身,能减少的损失相当可观,所以控鹤军和缥缈山庄对莫思归都是势在必得。 “消息才散布出去半个时辰,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华容简道。 安久没有道谢,目光探究。 她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华容简全是不好,流连花丛、斗鸡走狗、圈养歌姬,他平时表现出吊儿郎当的做派确实像是这种人,可有时候,他办事又显得很精明。“你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那当然!”华容简自嘲道,“像我这种经常嫖妓的人。身边备着一个神医调理身体,你有什么意见?” 安久不予反驳,表示理解,然她却不会将这话当真。 安久直直盯着华容简脸,心生疑惑,与越多的人相处她便越觉得奇怪,明明刚开始她很厌恶莫思归,讨厌他喋喋不休,憎恨他的职业,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厌恶的感觉变淡了。再回忆起初见华容简时,他是昏迷着的,当时安久还觉得他挺能入眼,可是后来几次见着他醒着,都想动手暴揍一顿。 而对华容简虽然不喜,却一直都没有除掉他。她很清楚,自己找了那么多不能杀华容简的理由,其实是根本不想动手,如果她真的起了杀心。天王老子都挡不住。 华容简被她这么盯着,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自我感觉很良好,挑了个自以为最风流的姿势。一双星眸熠熠的回望。 他斜斜靠在案旁,一手支着头,发髻因方才掐架而散开,从指尖流泻。然后与黑狐裘混作一起。仔细观察,他唇形很有意思,中线两边有一点点下耷。但是到嘴角处又微翘,仿佛总是噙着嘲讽人的浅笑,这位他整体平添了几分冷漠高贵之感,全不似平时开口时那般惹人厌。 他这样,的确是很吸引人的。 安久也懂得欣赏,于是不吝惜言辞,“你果然很有卖笑经验,随便这么一躺就值不少钱。” 华容简表情一僵,心中默默安抚自己:华二,这女的嘴就这么欠,作为一个有修养的人,必须——要!淡!然!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咬着后槽牙道,“看在你长得凑合的份上,我忍了。” 安久对他的表现也给予了积极的肯定,“你很有职业操守,但是我不会给你钱,也不会给你睡,忍了也白忍。” 职业操守是什么玩意,华容简没听说过,但是后半句他听得很明白,心里头不知怎的突然烧起一把火,一掌拍碎了面前的小几,“梅十四,你到底是不是个娘们?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哪种话?”安久道。 “你说哪种话?”华容简气的血流从脚底板直往脑袋上窜,但是反问完这句话之后就愣住了,他气的不是她挖苦自己,而是生气她说话这么露骨。 到底为什么生这种闲气?华容简嘀咕一句,“真是吃饱了撑得。” 华容简以前生气就像闹着玩似的,但安久能感觉到他这次真是动肝火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安静。 快到城中时,华容简首先打破沉默,“我以前觉得你是冰山美人,没想到是个话唠,话唠就算了,说出每句话还都那么毒!” 经他这么一提,安久才察觉,自己现在似乎不像从前那样封闭自己,至少能够做到与人交流。 这都是因为梅久的缘故吧。 安久神色黯然。 说起来,这厮与梅久的属性完全不一样,怎么想到与他聊天呢?安久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习惯了有人说话的日子,梅久死了,自己就寂寞了。 “欸!欸!”华容简见她没有生气,反而目露悲伤,心觉得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忙坐到她身侧,“我错了,是我嘴欠,我是话唠。” 他拍拍自己胸脯,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随你打,绝不反抗。” 安久向来吃软不吃硬,况且还从未有人如此安慰过她,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弯了弯嘴角。 她副相貌本就柔美,加上从灵魂里透出的坚韧,使得这浅淡的一笑就宛如岩石缝里开出了花,哪怕并不绚烂,却有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华容简呆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只见她不伤心了,又开始胡扯,“你这人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话难听,还听不得旁人说。” 道上马蹄声急促。 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喊道,“华二郎!” 华容简未料人来的如此之快,微微打开窗扇,“莫小神医。” “梅十四呢?”莫思归切切的问。 “她啊……”华容简正在考虑要不要捉弄一下他,却被安久扯开。 她从车窗里探出头,看清马上的莫思归的样子不禁吃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莫神医的花容月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脸色蜡黄,两鬓染霜,瘦的两腮凹陷,宽袍大袖挂在身上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吹得他摇摇欲坠。 才别后半个多月,他就从一个翩翩美男子变成形同枯槁,惊的安久半晌没说出话来。 “传闻莫小神医青年俊才,今日有幸一见……”华容简探出头,瞧见莫思归,下半截话硬生生被堵在喉咙里,顿了片刻才干巴巴的道,“幸会幸会。” 莫思归敷衍的朝他拱了拱手,瞪着安久道,“看什么看!我觉得自己胖了,所以最近特地清减一下,别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莫思归下了马,钻进车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动作,都累的他气喘吁吁,但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 他激动的拽过安久左看右看,“你还活着就好!” 活着,他心中的负罪感就没有那么重了。 安久想告诉他,其实梅久已经死了,但目光落在他枯黄的脸上,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口。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安久问。 “提起这件事情,我预感将是我莫思归一辈子最大的耻辱。”莫思归顿时进入状况,愤愤然道,“一个辽国的疯婆娘给我下毒,我竟然用了八天才配出解药!” 被一个女人捉到试毒和用八天才配出解药,这两件事情放在寻常男人身上,定然会觉得前者比较耻辱,只要解了毒,绝不会纠结是几天解的,但莫思归显然还是觉得后者更加严重。 “辽国的疯婆娘?”华容简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莫非就是‘南莫北宁’的宁雁离?” 莫思归不乐意,“什么南莫北宁!别把老子和一个疯婆娘相提并论。” 他刚说过看不起宁雁离,转而又一脸阴险的道,“哼。最近我配出点小玩意,她若是能八天配出解药,老子给她磕头。” “她死了。”安久看见他对医道的狂热,突然起了憎恨之心,恶意的想要打破他在这一条道上的执着和疯狂,“她在为你挡箭的时候就死了。” 安久没有说出名字,她知道莫思归听得懂。 莫思归愣住,盯着安久的漆黑眼睛看了半晌,突得喷出一口血来。 “莫思归!”安久错愕,没有料到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如此巨大。 “你还活着。”莫思归说出这四个字便昏了过去。 梦混乱不堪。全是关于梅十四,一会儿是哭的楚楚可怜,一会儿冷若冰霜,到最后混在了一起,他亦分不清是为哪一个动心绪。 梅十四究竟算不算死了呢?他掰扯不清楚。 莫思归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是躺在软软的被褥中,睁开眼,正见安久站在床边,垂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安久见他醒了,轻声道。“对不起。” “该是我说。”莫思归声音干涩。 静默许久。 扣扣扣! 有人敲门。 莫思归道,“进来。” 透过帐幔,隐约看见一个身量高大的青年推门进来,一名小厮和几名婢女跟随他身后。 走到帐幔前。小厮上前挑开帘子。 那人一袭暗蓝色袍服,头发窝成一髻,冠以墨玉,一张棱角分明的面上。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在下华容添。”那人目光淡淡从安久身上带过,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很快转到莫思归身上,“神医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安久却多打量了他几眼。这就是传说中最年轻的知枢密院事,果然官威甚重。在华容简口中,自家兄长是个情意深长的人,可是从这威严的模样,真是看不出一点温柔深情来。 莫思归挣扎着要爬起来,华容添大步走到榻前,亲自扶起莫思归。 “这次还要多谢知枢密院事和华二郎。”莫思归道。 他要下床却被华容添阻止,“素闻神医悬壶济世之名,若是有所闪失实乃大宋不幸,神医不嫌我们多管闲事便好。” 纵使明知道他也是冲着莫思归的医术才插手,但这话听起来就让人受用多了。安久想起华容简的说辞,顿时觉得,同样是姓华,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院事请坐。”莫思归道。 “今日似乎有些不方便,就不坐了,瞧见神医无恙,在下已心安。”华容添目光微微动,似乎在看安久那边。 华容添没有进来之前就知道里面有女眷,大宋民风虽然有些保守,但男女之间并非不能有任何接触,至少偶然碰面并不算什么。像这种情况,一般女眷会很快避开,但华容添没想到安久就这么不三不四的杵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所以他就不好久留了。 莫思归斜了安久一眼,接着同华容添道,“那就改日再去拜谢院事。” 华容简道了一声“神医客气”便转身出去,那些侍婢却留下了。 其中一个婢女走到帐幔处蹲身道,“神医,梅娘子,大郎派奴婢们过来伺候二位。”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若是平时莫思归定会调戏调戏她们,但他现在虚弱的很,也没有这份心情。 春意来的很快,几天的功夫,汴京已经进入了桃红柳绿的时节,河中的船只、画舫穿梭,熙熙攘攘的逐春人群,打破一个沉寂的冬季。 人们渐渐从两起灭门惨案的阴影中走出来,然而楼氏和梅氏遭到灭门袭击的事情,却令朝廷好久没能回过神来。 尤其是当今圣上,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未知敌人的巨大威胁。 暗中操控这盘棋的人明显是密谋已久,而且实力可怕,手段狠辣,竟然短短时间就灭了控鹤军中四大家族之二!并且成功挑拨了君臣关系,整个控鹤军差点分崩离析。 圣上一边派人保护其余家族,一边安抚控鹤军中的梅氏和楼氏之人,再加上平素的政事,忙的焦头烂额,天气乍暖便大病了一场,但是事情尚未解决,他只好拖着病躯靠丹药强撑。 明面上,提刑司大张旗鼓的查了梅、楼两起骇人听闻的惨案,而真正负责调查此案的是控鹤军,两个多月过去,提刑司给总算编出了一个合理的调查结果,而控鹤军那边亦有了眉目。 调查的过程很简单,他们的切入点便是那些数量多到令人诧异的“半成品”,顺藤摸瓜查到了宁雁离,而宁雁离正是辽国耶律凰吾府中的医者。 他们顺道把宁雁离此人的身世都扒拉了一遍。她无父无母,在海滩上被年少游历的耶律凰吾捡到带回府中,因她自称“宁子”,耶律凰吾便赐名宁雁离,意为离群孤雁。宁雁离的医道天赋从入府半年就开始显露了,耶律凰吾喜欢她博闻强记,便带在身边做伴读,并着重给她看医书。 住在华府的大半个月,莫思归已经把自己调理的白白胖胖,比原来还要好看几分。 春光明媚,院子中一片狼藉,安久穿了一身劲装,拉开架势在锯木头,准备为自己改造一把小弩。 石桌上被莫思归堆了满满当当的药材,他埋头在捣鼓两种药汤,从杯子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便嘀咕道,“宁雁离那婆娘肯定是自己长得丑,所以故意想要毁了老子的花容月貌,用心险恶,老子偏不让她得逞!” 回答他的,是安久吱嘎吱嘎的锯木声。 “不过这娘们有点门道,竟然耽误了老子八天的时间!”莫思归还是纠结那八天,简直成了他一块心病。 安久一听到这个就不舒服,“八天能有多长,再念叨,我一定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易动肝火,小心短命。”华容简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安久拿着短刀削平木头,懒得看他,“我猜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死,但能肯定你会比我先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鬼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死之前,不介意百忙之中抽空给华容简补一刀。 “嗯嗯,华二郎君说的有道理,不要讳疾忌医。”莫思归赞同。 “同仇敌忾”让两个一直都处于被压迫地位的人瞬间团结起来。华容简道,“我的话可以不听,莫神医的话可不能不信。” 安久眯起一只眼睛检查弩的主干是否比直,嘴里慢悠悠的道,“两位半个月没说过几句话,现在是不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顺眼?” “那我肯定是绿豆的。”华容简连忙道。 莫思归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一表人才的华容简感叹,“敢问兄台节操何在?!” 华容简一袭石青色袍服,阳光下笑容干净而爽朗,端是一副浊世公子的派头,浑身上下都是闪亮亮的节操二字。 “哼!”莫思归见他无动于衷,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伸手比划了一下,“绿豆有什么好,王八还这么大个儿呢!” 华容简听莫思归这么说,倒是真看他顺眼了几分,便转移了话题,“我大哥听说神医喜欢扇子,便命我寻了一把来,神医看看?” 莫思归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捧了一只盒子。 华容简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折扇,乌黑扇骨在阳光下散发冷幽的光,将盒子里铺着的雪缎映出一片暗紫。 “这是……”莫思归瞬间被吸引,伸手去抚摸扇骨。 冰寒之气沁入手指,随着他的真气游走于筋络,不消片刻,脑海中一片清明。 “冰龙脑。”莫思归拈起折扇展开,扇面一片素白,似泛着点点水光,“天蚕丝。” “不错。还是鸳鸯茧。”华容简笑着补充道。 天蚕丝韧性更好水火不侵、刀剑不入之外,织成的绸缎更加漂亮,哪怕不染色亦十分夺目。 普通的蚕茧里面也有鸳鸯茧。所谓“鸳鸯茧”指的是一个蚕茧里面有两只蚕蛹,一般姑娘出嫁压箱所用的鸳鸯被面便是由鸳鸯茧织成,大户人家则连被子里面的填充物亦用鸳鸯茧扯成的丝。鸳鸯茧本身就比普通的茧子难寻,天蚕之中的鸳鸯茧更是寥寥无几。 “华氏送如此贵重礼物,不知为何?”莫思归把扇子放了回去。 华氏不断示好,必有所求,扇子再好,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其实于神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华容简道。“我大哥被人下了毒,只求你帮他解毒。” 莫思归饶有兴趣的道,“哦?什么样的毒?” 华容简道,“两年前大哥刚刚升任知枢密院事,不知何人在何处对他下毒,开始没有什么太大异状,就是每天心口疼,大约都是将要入睡之时抽痛一两下,他未曾在意。可是过了两个月,疼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在半个月前,心口竟然透出一点朱砂……” “为何不及早就医?”莫思归了然。只是奇怪,以华氏的势力,求圣上派启长老诊治应当也不算难事吧。 “如何不曾?我们遍寻名医,均解不得。便想到了控鹤军中有一位能够生死肉骨的神医,于是父亲便亲自去宫中跪求,但圣上很信任那些道士。拿了一些‘仙丹’赐给父亲,只字不提神医之事。”华容简脸上敛尽笑容,额上和颈上的青筋暴起,明显是在忍耐情绪。 华首辅一直没有猜透圣上的心思,若说他无意救华容添的命,又怎么会拿出“仙丹”?毕竟他极度信道,跟着一位道长修仙,也一直在服用丹药。除非,这“仙丹”是假的。 “啧啧。”莫思归听完便已经知道,这毒是启长老配制的“鬼花”,从中毒至死时,心脏处会形成一大片红印,状似彼岸花。 彼岸花在某些地方俗称鬼花,而在道教中,它有引魂的作用,亦代表着玄妙的前世今生,启长老这是了解华容添与亡妻之情,心中有感,才独为他配的一种毒吧。 除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噱头,鬼花其实就是一种慢性毒,并且需要长期服用才会致死,一旦心口的朱砂色成花朵状,便石药罔及。算起来,华容添中毒到了这种程度,就算不是每天服用,一年最起码也有半年的时间吃下过这种毒。 华容简见莫思归皱眉,不禁道,“很棘手?” 启长老这十年来很少到汴京,更不可能与华容添结什么深仇大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受命制出这种毒药,再由旁人下毒, 对于莫思归来说,解这个毒不难,棘手的是这件事情本身就牵扯到权利斗争,他在考虑如果帮忙,会不会从此万劫不复?为了一把扇子,不太值当吧。 但是考虑到华氏第一个告诉他安久的下落,又送这么丰厚报酬,他也不好公然违背自己不久前此许下的承诺,“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华容简表情微松。 “令兄解毒这件事情,不能透露出去。”莫思归道。 华容简保证道,“此事大可放心,我们不会声张。” 莫思归取了纸笔,飞快写下一个药方,“你去准备这些药材来。” 华容简诧异的接过药方,顿了须臾,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控鹤军那位神医,是在梅氏吧?”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种毒,莫思归不可能没有面诊就让他开始准备药材。 启长老的名声在寻常百姓之间还不如莫思归响亮,但是控鹤军家族和江湖中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早年在外游历闯荡,人人都称他“圣医神手”,连阎王都惧三分,但知道他就是梅氏的长老的人却不多,不然梅花里的门槛不是要被踏断了。 莫思归想到这个,心想阎王千万可别因此怪罪,不然老头到了人家的地盘有的受了。 “神医?”华容简拉回他的思绪。 莫思归赶紧撇清干系,“我只负责治病,其他一切你们自己琢磨,别扯上我。” “应是如此,是我多问了,神医莫怪。华容简其实早已猜测到背后的一切,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莫思归既然不愿意说,他也没有丝毫勉强,“大哥的病就有劳神医了。” “应该的,履行诺言嘛!”莫思归道。 这两人谈完正事,才发现一旁安久还在埋头苦干,根本没有闲空搭理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戏相思 “喂。”华容简伸手戳戳她。 只见白芒乍闪,匕首已经挨在了华容简脖子上,他不惊不慌的嫌弃她,“一点都不合群。” 群居,对于安久来说已经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情了,能合群才怪。 她不以为意的收回匕首,继续刮木头。 安久穿的很薄,贴着身子勾勒出一纤瘦的身子,她低着头,露出一节雪白修长的颈,敛眉垂目,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匕首反射阳光,一层层木花卷曲着掉落在鹅卵石地面上。 华容简不知被什么触动,声音柔和,“梅十四,咱们出去转转吧。” 高门大户人家待字闺中的娘子一般不能独自出门,除非那些家中没有男人,需要女子外出谋生计,但也不是绝对不可以出去,但需要有长辈陪伴。 安久动作顿了须臾,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吧。” “我也……” 莫思归话说了一半便被华容简截断,“神医不想出去也好,我父亲下午想来拜见你。” 华首辅早就想来见一见莫思归,毕竟关系到嫡长子的性命,但是前段时间莫思归中毒尚未恢复,谢绝会客,所以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俗话说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软,莫思归就是没皮没脸也不好意思为了出去玩拒绝与华首辅碰面。 看着两个人头也不回,莫思归冲身边的侍婢道,“上笔墨!” 华首辅家中的侍婢训练有素,很快便抬了一张案出来,铺好宣纸,羊毫笔蘸好墨汁递到他手里。 莫思归挥毫作画。 画得是一只描花白瓷缸中养着两只小乌龟,上面枝蔓低垂,挂满了相思豆,水缸中、地面上,亦洒落点点嫣红,竟是极美的一副画。 他一袭赭色长袍,黑发半披散于身后,微垂的桃花眼仿佛敛着一池春水,竟是让旁边的侍婢看痴了。 他眼睛微微弯起,转头问道,“如何?” 那侍婢微怔,羞红了脸,低下头道轻声道,“神医画功了得,内容也是别有意趣。” “这只是公的,这只是母的。”莫思归这是在给华容简和安久画像,他看了又看,很满意,于是提笔在留白处写了几个风流飘逸的字:戏相思。 在旁又落了一行字:青山不相阻,只存一瓮中,时光惫懒时,何不戏相思。 这是极有意思的几句话,表面上看很逗趣:没有重重青山阻隔,你我存在于一只水瓮里,懒洋洋的没事干,咱们不如就来玩相思豆吧。 莫思归本意则是讽刺华容简和安久,虽然性子不合,但是无奈没有别的王八可以选择,只好凑合凑合在一块玩了。 然而再往深了里想,戏相思,系相思,竟是颇有一种相依为命之感。 莫思归在落款处写上了作画时间,甚至还写了作画的因由,譬如看见两只王八有感云云。 “把它裱起来,放在匣子里,给你们二郎送去。”莫思归在石墩上坐下,斜斜倚着案,唰的展开轻摇,“告诉他,他敢不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就别想我医治他哥。” 敢跟我使心眼!哼! 阳光大好,分外惬意。 马车里的华容简抬手抵着右眼,“总觉得今日不太平。”(未完待续……) PS:今天在医院里检查取报告,折腾了一天,不知道是觉睡的少了,还是早上血被抽的太多了,一天晕乎乎的,于是我又……爬,明天补上,实在扛不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交握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久垂头校准好弩上的悬刀,抬手就是一箭。 嘭的一声,箭矢贴着华容简的右手擦过,深深没入楠木马车壁中。 “你这个女人!”华容简愤恨的瞪了她一眼,转头一脸心疼的看向破损的车壁,“暴殄天物。” 安久看着这个担忧车壁却不忧心自己的人,“华氏不缺这点钱吧。” “华氏不缺,但是我缺。”华容简倒是不怕暴露自己的短处,他在外胡混,臭名远扬,华首辅早就控制了他的花销。 华容简微微一顿,随即又笑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暗中经营了几家赌场,管够花销。” 这话倒是出乎安久的意料,这应该是他的秘密吧,就这么随便的告诉她了? “我要下车。”安久忽然道。 “等等,马上就到了。”华容简安抚她道,“你这样可不能随便在大街上晃悠,我们去的是个酒家,我与掌柜是好友,可以临窗观景,还有许多有趣的东西,绝不会闷。” 有趣的东西,这几个字成功的吸引了安久的注意力。她撩开帘子看了几眼,街道上果然很少有女子,偶尔路过的也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婢女,抑或一些妇人。 马车行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在一间偏僻简陋的小酒馆门口停下。 华容简给安久递了斗笠,然后先行下车冲她伸出手。 春光烂漫,一袭蓝缎华服的俊美男子笑容干净,安久瞥了那修长白皙的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茧,看样子应是惯于使剑。 华容简瞧着她冷若冰霜的样子,心以为定然会无视,但是她却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握住了他的手。 柔软滑腻的手冷的像冰块。华容简不禁紧紧握住,想融化它。 手心相交,安久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涌入,犹如初夏和煦的风,还有一种无端的熟悉感。 四下房屋破败,有不少衣衫粗陋的人探头探脑,华容简牵着安久快步走进店内。 屋内桌椅板凳乱作一堆,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尘,四处扯的蜘蛛网都快能做成一床被了。安久心中戒备,轻轻抽回手。抬头看了看二楼。上面黑漆漆的一片,栏杆破落,上面同样落有灰尘,但奇怪的是,其中有段地方十分光亮,似乎有人擦拭过。 安久眯起眼睛,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人影,她握紧了弩箭。 华容简有些失落的攥了攥手。 “哟,领着弟妹来啦?”未见人。先闻声。 紧接着,一个满脸胡茬的人从二楼栏杆出探出头来,四周的昏沉扑簌簌的掉落,他醉醺醺的趴在栏杆上。一双眼睛豆大的眼睛在安久身上瞄来瞄去。 华容简上前半步挡住她,仰头笑道,“莫胡说,这是梅氏十四娘。不是我媳妇。” 他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我想娶,但人不愿意嫁。” 那人颇以为然。“那是,一般好生生的娘子怎么会愿意嫁给你。” 华容简笑斥道,“胡扯!快点滚下来待客!” “不待,后园有酒有肉,你自己玩去!”那人说着正要缩回头,突又想起来一件事,笑道分外猥琐,“关于大街上的事情,我已有耳闻,嘿嘿。” 大街上的事? 华容简满头雾水,听他这口气,分明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就是明天传出他华容简使得一男子怀孕,也毫不稀奇,所以他也懒得追根问底,直接带安久进了后园。 这宅子从外面看破落不堪,但是进入园子才发现真是别有洞天,里面草木扶疏、繁花掩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华容简轻车熟路的绕过错杂的小道,走进一个屋内。 安久走到门口,一眼便瞧见墙壁上竟然挂满了人脸!男女老少,眼睛空洞洞的,阴森可怖。 她在门口顿了脚步。 “这是什么?”安久用小弩拨了拨就近的一张人脸,那脸掉下来,却是一张皮。 华容简解释道,“我这两年为我大哥遍寻名医,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人,他自称‘医仙’,其实医术烂的还不如街头混饭吃的赤脚医生,但他是一名巧匠,最擅做这些人皮面具。” “就是方才那个老叟?”安久对这薄薄的东西很感兴趣,不由往里面走了两步。 华容简哈哈大笑,“他虽然满面虬髯,实际才不到三十五。” 安久默了默,道,“那他长得真像带了人皮面具。” “背后说人坏话,小心遭报应。”那人的声音倏地从房梁上传来。 安久一惊,是她太大意了,还是那人武功出神入化? 华容简仿佛猜到她的想法,“是他自己弄的传音钵。” 他从墙上挑了一个瞧起来有几分清秀的面具,往安久脸上比划,“你们梅氏女子素来不同,但是白日里不方便在街上行走,便带你来寻两张合适的面具。” “喂!你们俩当老子是死人啊!”房梁上又传来一声吼。 安久见华容简毫不搭理,便也不理会。 “嗯,这个合适。”华容简对自己挑中的东西很满意,指着靠窗的凳子,“坐,我帮你试试。” 安久悄悄放出精神力,感觉周围确实没有人,便依言坐下。 见她如此乖顺,华容简心里有些诧异,亦有一丝淡淡的欢喜。 华容简专注的看着她,“啧啧。”他摸了摸脸,“从你眼里能看见我自己。” 安久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当真是古月生辉,她正欲开口,却被华容简一根指头抵住了唇。 他忙道,“别说话,我都懂,真的!” 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他真是不敢听啊!如此美好的时刻,他怕自己暴怒。 “我想问,你为何对我好。”安久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 柔嫩的嘴唇说话时轻轻擦过手指,华容简微微一颤,收回手,“求娶啊,我说的很清楚了。” 他脸颊发烫,于是立刻转过身去寻找贴面具的胶。 安久盯着他的背影,琢磨起刚才握手时那种熟悉之感,她极少与人接触,以前梅久握别人的时候她大都很排斥,这次竟然很享受? 为什么? 安久敢确定,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原因,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心里很不喜华容简。(未完待续……) PS:擦,木补齐昨儿的~~~~~各种凌乱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入府衙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除此之外,到底是何原因? 华容简垂头细心的贴面具,余光瞧见她的神色,“在想什么?” 安久未曾回答。 华容简亦未再问,专注的在她脸上折腾了许久,才直起腰吁了口气,“好了!” “看看。”安久道。 “稍等。”华容简出去片刻,端了一盆水来,“此处主人容貌惨不忍睹,从来不照镜子,用盆水瞧瞧吧。” 那人的声音忽又响起,“你他娘的!我咒梅十四变成你嫂子。” “陆丹之,你怎么不喝酒噎死!”华容简素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随手抓了一只木盒灌注内力朝房梁上那只传音钵砸过去。 咣啷几声巨响,铜的传音钵掉落下来。 盆中水面被震出一圈圈涟漪,安久瞧着里盆里一个陌生少年的倒影出神。 戴上人皮面具之后表情会稍微有一点点僵硬,但是安久本身就没有太多表情,加上眼中透着冷漠,看上去竟是十分贴合,端是一名冷漠寡言的少年郎。 “如何?”华容简道。 “挺好。”安久回过身,再次握住他的手,感受从手心里传来的温热,“你是否曾经以别的面目见过我?” 华容简愣了一下,“未曾。” 他身上的暖意就如同阳光一般,无端让人舒坦又熟悉,可是安久从他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破绽,她便说起了别的事情,“这东西如何取下来?” “用油在粘胶的地方擦拭一会儿即可。”华容简又挑了两张面具,和胶一起放在锦袋中递给她,“收好,以后可以用。” 安久接过袋子,有一丝迟疑。“茅房在哪儿?” “出门左拐,第二条小路向西。”华容简微微笑道,“我准备好酒菜,咱们在山顶上边吃边赏景。” “嗯。”安久随口应了一声。 华容简听着脚步声远离,低头将桌上的东西归位,而后去厨房切了几个现成的熟菜,亲自端到山顶的亭中。 此山高不过十五丈,却足以眺望,近处房屋破败拥挤,。远处却是繁华热闹淹没在粉白的杏花海洋中,景色的鲜明的对比尽收眼底。 华容简把酒倒进酒壶里,放在炉上温着。 “她溜了。”满面虬髯的陆丹之走进来。 “我知道。”华容简靠窗坐下,拿着一只雕花银酒杯把玩,“她能耐着性子待半个月,已经在我意料之外了。” “你是真心实意要娶她。”陆丹之在他对面坐下,好奇道,“你看上她哪点?” “长得好。”华容简认真道。 “嗤,少跟我打马虎眼。”陆丹之拈起快五香牛肉送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不过是一张皮而已,你要天仙我都能给你整出来,瞧着你这般费劲。还不如去妓馆里找个身段好又骚的,我给你做一张和梅十四一模一样的脸。” 华容简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伸手取了酒壶,自斟自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他道。 “丹之,我来找你有事。”华容简岔开话题。 陆丹之夺过他手里的酒壶,翻了个白眼。“你哪回无事?” “你大哥崔护陵真的过世了?”华容简问。 陆丹之的手一抖,酒水撒了满桌,从桌沿低落在衣服上,他亦浑然不觉,语气平静中压抑着激动,“你……是何意?” 他原名崔护崖,出身控鹤家族崔氏,逃离崔氏之后,更名陆丹之,隐姓埋名十三年。 “只是有可疑,所以我才过来问问详情。”华容简接过酒壶,亲自把他酒杯斟满。 陆丹之颤抖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烈酒入肠,他慢慢冷静下来,“尽管我很想他还活着,但……不可能。” 三年前崔护陵重伤不治的消息传出,他还以为大哥是诈死想骗他回去做崔氏护法,所以在本家附近观望了月余,直到出殡。崔氏是外族,人死后不会入土为安,而是浴火登仙,他当时心中又是惊疑又是悲痛,于是冒险易容混进送葬队伍,亲眼看见兄长尸身。 “浴火的尸身是他,我不会认错。”陆丹之斩钉截铁的道。 华容简认真的时候与平素样子判若两人,“我们打听出梅氏智长老被秘密关押,原因是控鹤军新手试炼时出现了的袭击者中有一名水系化境高手,擅弓道,很像令兄。” “大哥仙逝前修习弓道不过二载,兴趣而已,断然算不上擅长。”陆丹之道,“为何不怀疑魏云山?” 提到魏云山,华容简脸色微变,缓缓道,“魏云山被夺内力,囚禁在缥缈山庄内。” “当真!?”陆丹之大惊失色,毕竟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夺了化境高手的内力,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但是想明白之后,他却不是惊,而是遍体生寒。 江湖上流传有一种可以夺取别人的修为秘法,在夺取内力的同时亦能夺取精神力,这对练武之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可是这种方法使用起来却有些困难,因为哪怕同样是化境高手,也不太可能强行夺取对方内力,而且就算夺取成功,一个不慎便容易被反噬。 如果先能用药物控制住魏云山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反抗,有两三个人同时夺取,则会轻松许多。而能够接近魏云山,并且让他卸去防备的恐怕就只有两个人——魏储之,魏予之。 “魏云山一生重情重义,到头来竟是养出两条毒蛇!”陆丹之狠狠灌了一气酒,才稍微有些暖意,不忿道,“那魏储之初入江湖就建立杀手窝,我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想……”华容简道,“令兄是否也……” “不会!”陆丹之嘴上说的肯定,面上却显露出一点迟疑。 “嗯?”华容简轻声询问,见陆丹之状有所思。便没有出声打扰。 陆丹之脑海中浮现崔护陵尸体的模样,熊熊烈火中,他形貌枯瘦,神态安详。陆丹之一直以为兄长是因为缠绵病榻所以才形销骨立,而今被华容简这么一说,疑心顿起,“大哥形貌消瘦,但是神态安详,不像是被强行抽去内力那般痛楚。” 华容简立刻问道,“他会不会主动把内力传给谁?” “这……”陆丹之叹道。“他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崔氏各房子嗣虽多,也因为遗传,大都是水系内力,但是真正资质好的没有几个,所以陆丹之很快便锁定了人选,“崔易尘。我大哥的长孙。” 崔护陵和崔护崖兄弟同父异母,两人相差二十多岁,是以,崔护陵的孙子与崔护崖的儿子差不多大。 “就算大哥把内力传给易尘。他又怎么会袭击控鹤军!”陆丹之丝毫不知道最近控鹤军遭遇的事情,但是听华容简这样问,他已觉不对劲,“容简。崔氏出变故了?” “你现在不姓崔了。”华容简提醒道。 陆丹之嘬了一口酒,叹道,“还是说说吧,不然我怕忍不住今晚就动身去崔氏本家。” 华容简沉默片刻。道,“好吧!” …… 阳光大好,清风徐徐。 安久带着人皮面具从园子里出来。容貌既不算出色,亦不丑陋,行动方便了很多。 她顺着原道返回,走出四五里,回头看了那个山头一眼。她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走出来,并不是巧合吧! 时间尚早,安久在城内转悠一圈。 这一转,安久便发现自己上当了,大街小巷中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三五成群,根本不像华容简说的女子不能随便出去转悠!回想一下,之前华容简带她走的道路两侧看起来都是很高档的地方,想必是因为普通人家消费不起,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仆婢出入,所以女子才不多吧。 大宋没人规定女子不能出门,只有那些大户人家对女儿教养甚为严格,极少露面,主要是为了显现出区别于普通女子的矜贵。 “王八蛋。”安久低低咒骂一声,赶往府衙。 时隔半月,她再次站在了这扇大门前。 她有一种清晰的感觉,过了这个门,前方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可是想到梅久临终前的那些话,她还是走了过去。 门口衙役拦住她,“府衙重地,不得擅入。” 安久从怀中掏出令牌。 那两人一见令牌,脸色微白,连忙拱手致歉,其中一人道,“暗使请进。” 进门之后,换一名小吏为她引领,衙役匆匆跑去通报。 安久快走到正堂的时候,有个红袍官服的中年男子从侧厅迎出来,“有失远迎,暗使勿怪。” 安久眼神微落,那人便立即明白,令其他人退下,亲自引安久进了书房。 “这是控鹤军中一位都虞候给我令牌,说是拿着它,大人便可送我进控鹤远军。”安久把令牌放在他面前。 府尹神色微松,态度依旧客气,但比方才自然多了,“嗯,你先在府衙中休息片刻,本官这就传消息去控鹤军,那边会派人过来领你。那位暗使可有告知你将入哪一支军队?” 安久拿着神武军的令牌,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确认了一遍。 楚定江除了劝她不要选择羽林,并未说别的,安久却早已想好,“神武。” “嗯。”府尹扬声道,“来人。” “大人。”一名衙役领命进来。 “带她去休息片刻。”府尹道。(未完待续……) PS:明天手术,可能不会有更新,预先请个假期,若是有就是惊喜~~~吼吼,祝袖纸一切顺利吧。 请假通知 袖唐昨天动了手术,今天是手术第二天,身体恢复状况不好,还有些难受,帮她再请一天假,请广大读者朋友见谅——三月果奉上假条一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玄壬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安久随着衙役到了一间茶室静候。 茶香袅袅,她手中握着神武军的令牌,想起自己进控鹤军的原因,心头竟是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的再入杀手组织,她还是那个下手果断又生无可恋的人,可是仿佛又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究竟是什么?安久凝眉沉思许久,未有答案。 控鹤军办事极有效率,未让她久等,约莫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过来。 那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相貌平平,一身簇新的赭色锦缎长袍,瞧着就像是汴京城里哪一家绸缎庄的老板。 他查看了令牌,确认无误之后便带她从后门上了一辆马车。 安久在非法组织里呆久了,下意识以为控鹤院这种培养杀手的地方是建在荒郊野外的隐秘之处,而现实与她想象的恰好相反。 控鹤院是在皇城之中。 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尽头是皇城入口,皇城外围便是大宋权利集中之处,三省六部、枢密院等中枢机构由外而内排列,越是靠近皇城心脏,便越是机要。 而控鹤院就建在西南角的兵马司一侧,高耸的城墙之外,将它与别处区别开来。匾额之上“控鹤”二字磅礴霸气,要有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将并排的兵马司衬得分外渺小。 安久无语,这叫“暗卫”?就算是特种兵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的挂牌吧! “这里是控鹤院。”一直引领安久的人在顺利进入大门之后,终于同她说了话,“皇城之中却是没有控鹤监和控鹤军。” 控鹤院是培养暗卫、杀手的地方,进入这里的地方都是一些孤儿,或者门庭不显的孩子。控鹤家族的人则是通过考验之后便可以直接进入控鹤军,就算进来也大都是走走过场,一则是靠着门庭之便。家族中有人在控鹤军中任职,被选中的几率便大大增加,二则是他们出生便开始了这方面的培养,家学渊源,胜过普通人许多。 “这里考验不合格却还没有死的人,都会充入殿前司和侍卫司。”那人继续道。 殿前司和侍卫司是保卫皇城的军队,所以控鹤院在明面上也是为选拔皇城侍卫而成立,知道它与控鹤军之间从属关系的人也都心照不宣。 安久察觉到,旁边这个人似乎有读人心的能力,她想知道些什么。他便会说些什么。 虽然很方便,但也很恐怖,她索性什么都不想,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在下徐质。”他突然无法了解安久的心思,不由好奇心起,“姑娘贵姓?” “安。” “姑娘不愧是神武军推荐的人。”徐质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回答“安”的时候,他却没有感觉到对方在撒谎!这还是他会读心术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安久目光淡淡从他身上带过,“有疑问?” 短暂的目光相对。徐质没有感觉出任何情绪。 人不可能没有情绪!哪怕是最平静的时候! 他决定再次试探,“姑娘不是梅十四吗?” “是,也不是。”安久诚实的回答。 这一次徐质依旧没有感觉到她的心绪波动,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甚至无法感受她内心的想法。 徐质手心里冒出了一层汗。 控鹤院之所以派他去接新人,就是因为他会读心术,能够在短短的一个照面就窥探出对方的秉性以及是各种隐秘的想法,以便于日后更有针对性的训练。如果他不能判断。或者判断失误,就会性命堪忧,教他如何不紧张! 更何况。他对自己这项能力一直很自信,至今还未遭遇过这种挑战。 “姑娘擅长哪种武器?”徐质问道。 安久不耐烦回答,但刚刚进入这个组织,尚未解状况,不能随心而行,所以敷衍的答了一句,“箭。” 眼看就要到地方,徐质心中更急,但他也知道读心术最忌讳心浮气躁,所以极力抚平自己的情绪,不再急着追问。 到达卷集室门口,两名守卫冲他拱手道,“徐先生。” “新人。”徐质出示了接引令函。 守卫便立即放行。 屋内环墙全部都一个个类似药房里盛药的小屉,横向标着“天地玄黄”,纵向则是干支符号,空旷的屋中央放置一案一椅,只有一个绿袍官员在埋头整理卷册。 那官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一张白生生的脸,吊稍的狐狸眼,眯着眼睛,有那么一刹,安久还以为自己是看见了梅氏族学中的赵山长!仔细瞧了几眼,才发觉这人比赵山长五官精致的多了,只是眼睛相似又都喜欢眯着罢了。 “盛掌库。”徐质拱手道。 盛掌库看了徐质一眼,又上下打量安久几眼,冷淡道,“入册时要示以真面目,可去侧室中处理。” 安久闻言,便略一颔首,朝右手边的偏门去了。 徐质一见安久进了那门,便急切的道,“撸子,我辨不清这孩子的心思。” “你都辨不清,我更辨不清了。”盛掌库转动几下僵硬的脖子之后,在位置上坐下来,神色郑重的警告他,“还有,不许叫我乳名。” “成成成,我叫你亲爷爷。”徐质干脆赖上他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 安久面上并没有用太多胶,用油脂稍微擦拭几下面具便脱落了,她洗了一把脸便返回卷集室。 徐质正在问盛掌库处理办法,两人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 这一看,均愣了片刻。 那官员回过神后,直接铺开纸给安久画像,这是每个入册的第一个步骤。 画完之后,他问道,“可愿入羽林?” “不愿。”安久道。 “要入羽林就会省力的多。”盛掌库提醒了一句。 “我如果想省力气就不会来这里。”安久并不领情,“我要入神武军。” 盛掌库没有再劝,只问道,“姓名。” 安久下意识的不想顶着梅久的名字生存,想起她一直很排斥老夫人给起的那个名字,便道,“梅如雪。” “年龄?” “十五、六岁。” “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 “十六。” “可有什么特殊能力,或者擅长何种武器,修习修种武功?” “没有特殊能力,不擅长任何武器,没练过什么武功。” 盛掌库笔锋一顿,扭头看向徐质。 徐质感觉安久说的话是真,可是有了之前的事情,他又不太确定。 盛掌库干脆写下:特殊能力待查、擅长武器待查、武功路数待查。 写完之后便将画像和资料一起卷起来,放进一只标记着“玄壬”的小屉中,“在你离开控鹤院时这些东西会由你取走,在控鹤院其间,你暂时没有名字,只称为玄壬。”(未完待续……) PS:目前一切尚好,只是手术之后可能是有点缺血?一直晕晕的,犯困。 第一百二十章 熟人 第一百二十章 玄壬,是玄字九号的意思。 安久腹诽,什么天地玄黄,还有“教头”这种称呼,听起来像是东方邪/教组织一样。 盛掌库把安久的资料锁起来,对徐质道,“你带她去吧。” 按规矩,是不该徐质带安久的,但是盛掌库与徐质共事多年,尚未遇见过他无法读的人心,所以刻意让他再接触一会,看看是否能有进展。 徐质求之不得,二话不说的应承下来,领着安久去了总教头那里,一路上为安久介绍控鹤院的情况,免不了连带着试探。 控鹤院中的主官是控鹤院院事,副官是控鹤院使,下佐控鹤院副使,其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文官,然而实际管理控鹤院中具体事情的是总教头,总教头之下便是天地玄黄四支的教头。 像安久这般新入院的人没有资格拜见每个人,只需让玄教头看一眼即可。 徐质领着她去了校场,“平时玄教头都不会在校场,但这几日恰是新人分组,几位教头都在校场挑人。你入了玄字队,也就算是神武军的人了,但倘若是资质不符,玄教头不收的话……” 徐质刻意买了个关子,可惜安久不吃那套,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他无奈之下,只好闷闷的道,“如果玄教头不收,你就有可能被分进其他队。” 安久嗯了一声,表示了解。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徐质咬牙切齿,他心一横,直接问,“听说围攻梅氏的人大都是八九阶高手,死里逃生很恐怖吧?” 安久淡淡道,“恐怖。” “现在想起来不难过吗?”徐质快要疯了,因为他竟然还是没有察觉安久的情绪起伏! 安久脚步停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接话。她知道自己说话不太中听,刚入控鹤院,少说少错。 这个时候,徐质终于感觉到了安久心里的想法,心觉得她生性警觉谨慎,于是就没有再继续追问。冷静下来之后,他想起之前问的话,真是恨不能刨坑把自己埋了!那等水平,实在是有辱“读心术”这三个字啊! 安久跟在徐质后面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在打量控鹤院内的布局。 一路上全是冷冰冰的建筑。很像安久从前待过的一些训练场所。接近校场的地方比较空旷,但四周全是三丈高墙,并且建筑的设计都巧妙的遮掩了光线,每日光照最长的地方也不超过两个时辰。 “前面就是校场了。”徐质双手揣在袖子里,朝前面紧闭的黑铁门扬了扬下巴。 黑铁门高九尺左右,门上不做任何雕饰,甚至连门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看上去很沉重。 “徐先生。”门楼上的守卫看见徐质。拱手施礼。 读心术是一种很稀有的能力,能否学成全凭先天条件,所以徐质虽然是做外围工作,没有品级。亦不能插手内部事情,但他在控鹤院的地位并不低,大多数人见着他还都得客气的唤一声“先生”。 “这是神武军推荐的新人,玄壬。盛掌库让我带过来给玄教头瞧瞧。”徐质道。 听闻他如此说,守卫不敢耽搁,传话让里面的人开门。 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闷中偶尔带着尖锐的摩擦声。缓缓闪开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冷风飕飕,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徐质道。 安久道了一声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徐质有些吃惊,原想着这姑娘性子天生冷清,不懂人情世故,没想到还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谢”字!他顿时又觉得自己方才了解有误,再想与她多说几句话的时候,铁门已经在慢慢关闭。 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野兽的低吟,将安久与正常的世界隔断。 安久跟在引路人的身后,穿过长长的走道,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斗声音,除此之外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恍若活人闯入了地狱。 走到尽头,再有一道木门打开,刺眼的光线乍然涌进来,安久眯起微痛的眼睛。 稍适应了一下,安久才看清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缠斗,暗红的血洒的到处都是,黄沙随他们打斗的动作扬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场中弥漫成了烟雾。 这里是一个圆形场地,并不算大,阳光满满的照耀在场中央,四周棚子下面却是极重的阴影,这样站在场中央的人会暴露无遗,却又看不清棚子下面的人。 就连安久也只能隐约瞧个大概,正南边的棚子下面坐了四个黑衣人,在他们身侧分别站了一个人,而与她正对面露天坐了二十余人。安久略略扫了一眼,其中竟有熟人! 就在木门开启的一刹,对面的人也都纷纷看过来,坐在那边的楼明月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安久,并朝她微微颌首。 “跟我来。”引路人轻声道。 安久收回目光,随着他走到那四名黑衣人所在的棚下。她飞快的打量一眼,三男一女,均穿着宽大的斗篷,整张脸都罩在帽兜里面,看不出形貌。 “四位教头,又有新人来了。”那人躬身禀告情况,“是神武军推荐的人,盛掌库已将她的入了玄字组,号玄壬。” 那四人几乎同时朝安久看过来,带着精神力威压的目光有如实质。 见安久微微垂着头,竟是岿然不动,四人心中诧异,这种实力已经可以直接进入控鹤军了,为何还要在控鹤院走过场? “是谁推荐你?” 从安久这边数第二个人开口,听声音至少应是花甲之龄了。 安久猜,这应该就是玄教头。 那边盛掌库一早就知道是楚定江推荐,算是已经暴露了。楚定江这棵大树貌似自身难保,可他不是做过神武令吗?传说中皇上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了吧?更何况她的目前的情况不甚乐观。 略一思量,安久道,“原控鹤军神武指挥使楚定江。” “楚定江……”玄教头对控鹤军中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指挥使被撤换这么大的消息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那位还算是他的上级。 “来的正巧,安排下场吧。”一个苍老的女声道。 说话的是距离安久最远的一个人,按照“天地玄黄”的排列,安久推测她应当是天字组教头。 “神武指挥使被降职,现在也还是神武都虞候,他亲自推荐,我看就免了吧。”玄教头道。 安久没想到楚定江在控鹤院中还有声望,都被降级了,竟然还有人愿意尊重他。 “我们又没说不让她入玄字组,只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官亲自推荐人选,也拉出来练练,好教我们开开眼。”地字组的教头话语中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放在这中言辞中,听起来很是刻薄。 地教头声音有些女气,安久从声音判断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但明显比另外几个要年轻很多,应该在四十岁以下。 天教头和黄教头表示赞同。 玄教头笑了一声,“她既然进了控鹤院,你们早晚能瞧见,猴急什么?盛掌库既然已将她命名玄壬,便是老夫名下的学生,老夫说不用上场就不用上!谁若是不服就去找盛掌库理论!” 因盛掌库长的像梅氏族学的赵山长,但比赵山长肤白,安久在心里便默默给他取了“白狐狸”的绰号。 安久瞧他办事一副很敷衍的样子,什么情况打听不清楚就写个“待查”,她刚开始真没看出这个白狐狸权利还挺大。 “说的也是。”地教头轻笑着,捏起兰花指捋着鬓边散落的发丝,“三个月的时间真是太充足了,人家得为着这位新人好生筹划一番呀。” 明显的威胁!三个月后有一次大的生死试炼,他这是打算明目张胆的为难安久了。 玄教头冷哼一声,不再接话茬。 听完这一番对话,安久大概能猜到控鹤院中情况挺复杂。她初步认为玄教头秉性刚直,天教头是个不怕事的,而一直说话较少的黄教头应该比较谨慎,至于对地教头最大的印象,安久用两个比较委婉的字总结——娘炮!如果要在这两个字上面加上一个形容词,那就是——嘴贱的娘炮!如果用一个更贴切的词语,安久想说:死太监! “先去那边坐着吧。”玄教头道。 安久拱了一下手,转身去楼明月他们那边。 四名教头看着安久不卑不亢的姿态,心中各有所思。 楼明月左右两边的位置都有人占着,安久便坐到了距离她身后不远的一个空位。 校场中的焦点又回到那两个在中央打斗的人。 安久正在看打斗情况,忽然察觉到有人在偷窥自己,她一转眼,瞧见一张陌生的脸。 那人脸庞瘦长,毫无血色,一双棕色的眼球,连眉毛都是泛着淡淡的棕黄,瞧起来眉眼清淡。他就坐在楼明月身旁,冷不防被抓个现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大方方的朝安久笑了笑。 安久隐隐觉得这人熟悉,但是谁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个清瘦的青年回过头去,坐了一会儿,悄悄起身。 他走到安久身边坐下,偏头轻声问,“梅十四?” 听见声音,安久才记起这人的身份,“邱氏。” 在古刹试炼的时候他们曾经遇见一个会使毒的人,楼明月说他是邱氏的人。 “咦?你记性不错。”青年眉目清淡,唇色浅浅,笑起来分外柔和,“我叫邱云燑。” 邱云燑很喜欢看美人,看见楼明月真容时立刻惊为天人,整天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这会儿瞧见安久,顿时觉得还是这样精致可人的模样才是他的最爱。 他对美人献媚,但言谈举止并不猥琐,一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做派倒也不是那么可恶,只不过安久不习惯与人亲近,更何况邱云燑这种浑身是毒的危险人物。 只是唯有这里有几个空座,前后左右还都有人,她只好硬着头皮坐着,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好在很快便轮到邱云燑上场,他一走,安久如释重负。 放眼校场中,又有一具尸体被拖了下去,获胜那人亦遍体鳞伤,被边上的守卫扶下去歇息。 “梅十四。”楼明月走到安久身边。 她一袭黑衣,比之前更瘦,眉宇间多了一层煞气,破坏了原来英姿飒爽的感觉。 “你怎么也来了?”楼明月问。 “梅氏遭袭了,跟楼氏差不多。”安久道。 不是差不多,而是更惨烈。 楼明月脸色微变,“梅氏不是有很多高手,还有神医坐镇,怎么会……” 安久不排斥与楼明月聊天,因为她们通常所说的问题都类似工作汇报,“对方几十个九阶。更有化境助阵,梅氏能活几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怎么可能?”楼明月不可置信,难道这世上难道一半的九阶都被幕后黑手招揽去了? 楼明月早就入了控鹤院,新人不能随便外出,所以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耶律凰吾真是好手段。”楼明月咬牙,心头上的巨石又沉了几分。她之前已仔细调查了耶律凰吾,深知此人颇具政治才能,她原想,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过比她多吃了几年饭那女子。可是现在…… “你又为何来了这里?”安久记得一般控鹤家族的家主是不需要加入控鹤军的。 “楼氏家主之位,我让小舞坐了。”楼明月语气淡淡,并不想多谈此事。 其实楼明月入控鹤军的原因也很简单,耶律凰吾手下不仅有众多高手,甚至还能触及兵权,想要以楼氏的颓败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是报仇心切,但还不至于被仇恨冲昏头脑,反正耶律凰吾是控鹤军的死敌。她加入控鹤军,早晚有短兵相接的那一天。 安久不再多问。 “你无需下场吧?”楼明月问道。 安久摇头。 “那随我先回去安顿?”楼明月看了校场中央一眼,“没什么可看的。” 楼明月即将突破八阶,哪怕与天地玄黄四位教头任意一个交手也未必会败。她在这场上与人对战,可说是微尘不沾衣角对方便倒下了。 安久略一迟疑,起身与她一并离开。 四周的守卫像笔直的木桩,瞧见两人离开亦不曾阻拦。 楼明月带着安久从后门出去。进入一个黑暗的甬道。 “你可以直接入控鹤军。”安久说话的声音在甬道里来来回回,像是问了一遍又一遍。 楼氏在控鹤军中应该也有不少高官,想要把资质这么好的楼明月弄进去。可说是易如反掌。 楼明月道,“控鹤军内部最近很乱,尤其是神武军,先是指挥使被降为都虞候,接任者就迫不及待的停了他的职,可惜接任者没有本事收拾这一堆烂摊子,神武军如今一盘散沙,越整顿越混乱。其他几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先入控鹤院中呆着,可进可退。” 楼明月的身份特殊,本就是控鹤家族的人,所知秘密比控鹤院中的人知道的还多,她若是想回去继续做楼氏家主,控鹤院也没有资格阻拦。 “现在情况如何?”安久道。 “现在?”楼明月疑惑,“你难道不是得到控鹤军暂稳的消息才进来?” 控鹤军内部局势稳定了?安久心里疑窦丛生,怎么会这么巧!她之所以到现在才来,是因为被华容简拦住。 安久想到他人前人后两样,又会易容术,这次又故意放她离开……难道华容简也是控鹤军中的人? 皇帝忌惮华氏,肯定没少在他们身边放眼线,华容简应该没有办法一边忙着去扮演纨绔,一边又在控鹤军中隐藏身份任职吧? 一路思索,很快便出了甬道。 明明是才接近暮色,甬道这头却已经是漆黑一片。 楼明月在黑暗中行走有如白昼,很快便进了一间屋子,摸到火石,点燃油灯,“这里空屋很多,你就住在我隔壁吧。” 灯火盈盈照亮两人的脸庞。 楼明月面上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一些疲惫与柔和,她叹了口气,丢下火石,“这里永远是黑天,为了训练我们在混沌之中掐算时间的能力。每隔七日会发一次灯油,但只够烧一个时辰。每天不会有人招呼你起床,他们只会告诉你何时到何地去,去的早了或晚了都会受到惩罚。” “嗯。”这些对于安久来说,都不是问题,“三个月后有试炼?” “入控鹤院之后每半个月一次对抗战,都是点到为止,满两个月便有一次以分组为目的的生死对决,今日便是。之后的一个月里,每次对抗都是不计生死,第三个月便需参加一次大试炼……也就是一个月后。”楼明月顿了一下道,“或许你与我们不算同一批。” 安久听那个死太监话中的意思,应该是打算把她放在下一批里面了。 事情说完,两人相顾无言。 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越发衬得屋内安静沉闷。 良久,楼明月站起来道,“你先歇着吧,我回房了。” “嗯。”安久起身目送她。 “小心邱云燑。”楼明月走到门口旋首提醒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见倾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谢谢。”安久道。 楼明月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隔着一扇门,安久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轻叹。 楼明月的压抑和苦闷,安久能体会,她也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从此之后满心仇恨,她似乎预感到,楼明月正在踏上她走过的路。然而不同的是,她已经是个心智相对成熟的人,并且从小见惯了生死,比常人的承受能力强百倍。 应该会比她处理的好一些吧…… 安久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过去把门栓上,熄灯了灯,搬一把椅子靠墙而坐。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的匕首,闭上眼睛。 恍惚中,仿佛又听见那个弱弱的声音说:安久,到床上去睡吧。 在梅氏时,安久觉得那样的控鹤家族和以前没有两样,可是对比现在来说,简直好的太多了,至少能够随时见到阳光,至少锦衣玉食,还有家族庇护。从前两魂共体,她心里一直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心态,而如今,梅久真的消失了,她却再次掉落在无尽的孤独中。 梅花里染满鲜血的时候,安久没有任何感觉,而今终于像前世那样坐在黑暗里,竟是莫名想起了到处跌跌撞撞的赵山长、清明先生和他的羊、狡黠泼辣的梅如焰,还有,茉莉花一样的梅久…… 那些画面纷乱的在脑海里炸开,扰的她头疼欲裂。 安久缓缓睁开眼,眸子在黑暗里盈出一抹水光。 许久,她在心里道:梅久,这里不再是梅氏了。 就这么枯坐了两个时辰,安久才听见四周有动静,她未动用精神力,只凭着听力判断有十来个人先后往这边来,想必是那批参加筛选的人回来了。 “现在是戌时末。明晚亥时一刻到校场集合!”声音如沉钟瓮瓮响在耳边。 从今日戌时到明日亥时,也就是说要在黑暗中待上一天一夜。 安久的手按着匕首鞘上滑腻如脂的玉,食指随着心跳微动。 外面一阵窸窣过后,一切再度被沉寂的黑暗吞没。 时间漫长的看不到边际。 周围越来越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睁开眼和闭着眼没有任何区别。 嚓。 一声轻微的响动,安久瞬间从沉睡中醒来,头悄无声息的往发出声音的方向偏了一点。 可是,除了刚才那一声细微的声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响动。 安久心中一动。为防对方放药,立即屏住了呼吸。 须臾,终于有了一点轻轻的意料的摩擦声。 安久眉头微动,握着匕首的力道加大几分。 来人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但是安久直觉他是向床那边。她第一反应,这不速之客是邱云燑。 不过他接下来动作又让安久对这个想法动摇,因为空气中发出了轻微且快速的摩擦声,紧接着,床板咔嚓一声断裂。 情况很明了。他抡起武器往床上劈,显然是来杀她的。 那人听声音不对,一息也不曾停留,飞快的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隔壁楼明月传来打斗声,但只有片刻就恢复平静。 嘭嘭嘭! 楼明月的那边有人敲了敲墙,安久听着,并未回应。 那边又敲了三下。 安久依旧不曾回应。 隔了一会。门外楼明月道,“梅十四,你没事吧?” “嗯。”安久应了一声。 片刻。隔壁又敲了两下墙。 安久知道这是楼明月告知这暗号是她发出的,于是抬手屈指在墙上回应了两下,然后起身打开窗户通风。 坐回位置上之后,安久想到刚才的事,大概猜到这也是属于控鹤院的训练之一。 可是不管是从楚定江和楼明月的口中,安久都得到一个讯息,就是出入控鹤院的前两个月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可方才偷袭之人何曾留手?!那一下劈得床板都断成两截了,她若真的只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此刻早已形同床板。 有此种种,安久揣测,应该是有人刻意针对她。 天玄地黄四个教头都有可能,而安久最怀疑的就是那个“死太监”地教头。 她不了解控鹤院,越想越乱,半晌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一个时辰之后,隔壁墙又嘭嘭两声,安久不知是何意,便使精神力感知,发现楼明月出门,她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外面比屋内的可视情况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至少以安久的目力能够影影绰绰看见人影晃动。 “我们去弄吃的。”楼明月低声道。 安久应了一声,跟着她在黑暗中穿梭。 楼明月发现安久的脚步还是很沉,比在古刹中还不如,心里疑惑,这么长时间不进步就算了,怎么会倒退?但是她没有问,而是也卸下内力。 旁人都是躲躲藏藏,她们却这么大喇喇的走着,一步一个脚印,楼明月本就是个洒脱不拘的人,此时此刻放松一点,心底不由生出暗爽。 安久却在想着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她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精神力,可是不用精神力,她不会轻功在暗夜中行走太容易弄出动静了。 转了一个弯,楼明月突然脚步猛的一顿,旋身手中暗器便射向右手侧的屋顶。 呼啦!屋顶上的人斗篷一扬,将暗器拂掉。 “楼二,梅十四。”温润的嗓音如同暗夜里照进的一缕月光,柔和干净。 斗篷垂下,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形。 安久脑海中闪过一双令人惊艳的眼眸,“神策副使。” “我说过会再见。”顾惊鸿道。 这句话一直是个迷,安久不知他为何总是这般笃定,“为何?” “我奉命挑选新的龙武卫,二位列入候选。”顾惊鸿扬手丢了两个东西过来,“接住它。” 楼明月和安久原是条件反射的要躲,听闻他这不温不火的语气,竟然真的定住不动,鬼使神差的伸手接了东西。 入手微凉清润,像是玉件。 “再会。”顾惊鸿身影眨眼间消失在黑暗里。 “惑心术!” “龙武卫?” 楼明月与安久同时道。 安久微顿,“你说刚才是因为惑心术?” “应该是,惑心术与读心术一脉相通,这两种功法对先天资质要求极高。”楼明月沉吟道,“据说上等资质的人天生七窍通灵,智慧异于常人,你说神策副使我便想起来了,神策军中有一位叫顾惊鸿的副使,天赋异禀,方才那人应当是他吧?” “是。”安久点头,又问,“龙武卫是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控鹤军中羽林、神策、神武、危月,哪里又冒出一个龙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矮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楼明月道,“我只听母亲提过一回,据说是直接受命于圣上暗影。” 外人至少还听过控鹤军的名头,但这只隐藏在深处的暗影,就连控鹤军中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楼明月也是作为楼氏家主才能得到这个消息。 “呵。”楼明月攥紧手中的玉,自嘲一笑。 楼明月绝对不愿做什么龙武卫,因为她不屑为圣上办事,更重要的是,她入控鹤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耶律凰吾成了龙武卫谁知道平时要干些什么? “走吧,有人来了。”安久道。 楼明月应声,带着安久赶到厨房。 厨房的灶膛中还烧着火,却不见一个人影,安久正四处打量,却听楼明月道,“这里没有埋伏,但是食物有限,有一些还是有毒的,他们不会刻意下毒,是用了一些毒物烹菜。” 前段时日邱云燑对楼明月死缠烂打,以她的实力,驱赶甚至杀了他都不成问题,但是她没有,就是为了每日跟他过来取食物时偷师,多认识一些毒物对她们这种人来说没有坏处。 安久看了灶台上一圈,有粥,有烙饼,还有各种菜,几乎所有的菜都是荤素炒在一起。安久在学习野外生存技能的时候对此也有涉猎,不过美洲的植物与这里不同,这些草药就算是整株她都未必能认出来,莫说炒成这个德行。 不需思索,安久掰开烙饼嗅了嗅,觉得并无异样,便拿了七八块。 楼明月那边也已经挑了几个菜,回身便见桌上的烙饼少了一半,不禁扬起嘴角,把另外一半全都拿了。 光吃干的不行。还得拿点喝的。安久目光在一盆煮着不明物体的羹和白粥之间徘徊,最后选择了白粥。 “等等。”楼明月上前嗅了嗅,“这粥里面有迷药,还是拿那道蛇羹吧。” 安久用筷箸伸进蛇羹里拨了一下,“蛇肉太碎,辨不出有没有毒。” 碎的都看不出是什么蛇,羹里面还放了不少莫名的调料,安久还是习惯吃比较简单的东西。 “两位来的好早。”邱云燑进来,瞧见那蛇羹,眼睛一亮。“这东西补,两位不要的话就给在下吧。” 就算邱云燑这么说,楼明月和安久也不会相信它确实没有毒。 楼明月身上的水囊里还有点水,坚持到明天没有问题,便不曾拿走蛇羹,而安久还是将那白粥端走了,惹得邱云燑频频打量。 他心知肚明,但没有提醒。安久亦将一切看在眼里。 两人拿好了东西,迅速出了厨房。顺原路返回住所。 “一起吃吧。”快到住所时,邱云燑尾随过来,“一个人摸黑吃饭多没意思。” 安久全当大风刮过,未做一息停留。闪身进屋。 “我不觉得两三个人一起摸黑吃饭会更有意思!”楼明月冷冷回了一句,抬脚进屋。 邱云燑端着蛇羹站在院子里踟蹰了一会儿,朝安久屋子道,“梅娘子。咱们一起吃吧。” 安久没空理会,因为她隐约看见桌子上多了许多东西,戒备的靠近。才确定是一些生活必须品。她放下粥,翻看了一下,有一只水囊、两个布袋、一个火折子、绳索、匕首、两套玄色劲装、一件斗篷、一件大氅,两双不知用什么皮缝制的靴子和一床被褥。 安久伸手量了一下,竟然是恰好都很适合自己!衣服、鞋分明是临时准备的,教头和徐质不可能做这些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盛掌库。 这让安久更加谨慎起来。 整理好东西,安久坐在椅子上揪烙饼吃。邱云燑或许是觉得无趣,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梅十四,你要不要菜?”楼明月在门外道。 “不用。”她在这种环境中不会吃任何人给的东西。 楼明月没有勉强,端着菜转身回房。 于黑暗中用完一顿饭,安久静坐试着感受丹田。 莫思归没少为这个操心,然而所起到作用寥寥。安久只感觉到一片虚空,就像天地混沌。 试了一会儿,她直接放弃,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便开始运动。既然不可能再有内力,那就只能训练这具身体。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安久还在做伏地挺身,刚刚撑起身子,忽然听见廊上有动静,她定住动作,侧耳倾听。 “梅娘子?”窗外,邱云燑试探一般的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安久干脆顺势在地上翻滚一圈,如猫一般轻盈无声的钻到床榻底下。 门闩慢慢松动。 安久按住匕首。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楼明月冷冷问。 邱云燑一惊,直起身,恢复平日翩翩君子的模样,“咳,我来拜访梅娘子。” “滚。”楼明月道。 “楼二……” 他的话被楼明月抵在颈部的长剑骇住。这就是实力差距,楼明月杀他像捏死一直蚂蚁般轻易。 “你消消气,我走还不成?”邱云燑陪着小心。 楼明月收了手,他立即闪开。 安久听见脚步声远离,从床下出来,缓缓道,“此人善毒,若是个记仇的,报复起来后患无穷。” 楼明月微讶,“你没有喝粥?” “没有。”实际上安久喝了一争碗,但在这里能隐藏一分一毫,都有可能是生机。 楼明月没有追问她既然不喝还拿它做什么,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题道,“的确,真君子绝做不出刚才那等事,邱云燑多半是个记仇的,只是……” 只是没有到必须的时候,她不愿平白染血。 安久默然,若是她面临此等情形,邱云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其实,在心里保留一个底线也好…… 黑暗沉寂。 而外面太阳升了又落。 安久在黑暗中自我训练,衣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多少回,做完最后一个仰卧起坐,距离要集合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安久用脱下衣物将身子擦干,换上新衣新鞋,把及腿弯的乌发攥成一把,直接削成披肩长短,窝成一个髻,复坐回椅子裹着被子上睡了一会儿。 还有一盏茶的时候,安久准时睁开眼睛。 这时隔壁敲了两下墙。 安久披上斗篷出门,与楼明月一起赶往校场。 走到转弯口的时候,已经能看见月光,左右方向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聚拢。 十三个人,全数准时到达校场,在演武台前站成一排。 台上,站着三个黑衣人。 三人都披着斗篷,但是身形都能辨的分明,左边那位身材修长,右边那位身材魁梧,中间的那个……安久瞥了一眼那扭的触目惊心的曲线,判定不是个女的就是那个娘炮。 “诸位。” 中间的人一开口,果然证实了安久的猜测,捏起来的声音正是地教头,“通过了控鹤院的初次试炼,就算半个控鹤军中人了,不过这回与以往有点儿不同,控鹤军派来了两位暗使专门负责训练,你们高不高兴呀?” 全场鸦雀无声。 “真是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啊!”地教头丝毫不受影响,轻拍了一个巴掌,身体换了一个扭曲的方向,微微侧向身材比较魁梧的那位暗使,声音突然嗲了几分,“人都到了,两位暗使可以开始挑人,唔,那边那个小矮子是昨天新进的人,不算在内。其余十二个正正好够分。” 安久看着他指向自己的手,心里暗骂:不分公母的初级生物! “本官已考验过那位的资质,就跟着我。”顾惊鸿独有的清润嗓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淡然却不容置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顾惊鸿?安久心头蓦地一跳,眼角余光落在另外一边暗使身上,看那身形不会楚定江吧? 顾惊鸿就像是看透了安久想法似的,微微侧头问,“楚兄没有意见吧?” “无。”一个字,显得他格外冷酷寡言。 两个暗使就这么华丽丽的无视地教头的话,自作主张先把安久也分了,地教头也不敢问一句。 接下来十二个人,顾惊鸿挑一个楚定江挑一个,眨眼间便瓜分完毕,楼明月不出意外的被顾惊鸿挑中。 这次挑选,很不公平,楚定江没有事先了解场这十几个人,还回回都是顾惊鸿先挑,他基本就是收拾了挑剩下的。 “各位随本官走吧。”顾惊鸿道。 “是!”七个人齐应声。 那边楚定江像一座黑色的丰碑矗立在演武台上,只字未有,斗篷遮住了他的脸,一如从前那般神秘而沉稳。 安久在最末,走出几步,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就在她回头的刹那,楚定江开口了,“走吧。” 他转身时,似有若无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那句“走吧”倒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安久垂下头,紧跟着队伍。 进了一间空旷的屋内,顾惊鸿道,“诸位都是身怀武艺,通过了控鹤院两个月的筛选,接下来全部都是生死试炼,到最后活下来的两个人,则进入控鹤军。” 楼明月欲言又止。 顾惊鸿侧脸,“有何疑问?” 接话的却不是楼明月,而是一个男子。“为何如此苛刻?我记得教头曾说,我们有八个人可以进入控鹤院。” 顾惊鸿顿了一下,淡淡道,“在试炼中死,或是执行任务而死。差别很大吗?” 一句淡漠的话,真实而残酷,就这么被血淋淋的扒开在众人面前。 “梅十四昨日才入控鹤军,并未经历过筛选。”楼明月知道安久没有内力,而这里最低都是四阶,以纯外修应对,可谓九死一生。 “她已通过我的筛选。”顾惊鸿很有耐心的解释。 安久眉心一跳,她直觉,昨夜袭击她的人可能不是地教头使手段,而是顾惊鸿派去试探她的能力! 从一开始在梅花里顾惊鸿说“还会再见”时。恐怕就已经开始了观察和考验,安久一想到有个人暗中打探到了自己的一切,顿时便将顾惊鸿列为极度危险人物。 楼明月看出顾惊鸿看似温和,其实很不好说话,这种人往往骨子里是最执拗的,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所以便没有再多言。 “明日会进行第一场试炼,任务是刺杀隐居丛林的目标,今晚盛掌库会给诸位分配充足的用物。诸位现在就可以去兵器库挑选趁手的武器。” 他们刚刚从一线生死苟活下来,马上又要陷入绝境? 顾惊鸿话音一落,屋内鸦雀无声,隔了须臾。气氛开始有些躁动,但他们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并没有过激的情绪反应。 有人道,“请问大人。目标是何人?在何处?” “届时自会告之,现在唯一能告诉诸位的就是,这次是组队行动。而非个人试炼。”顾惊鸿道,“诸位散了吧。” 顾惊鸿给人感觉像是和煦的春风,行事却截然相反,令人颇有失落感。安久没有感觉,不是因为她见识过顾惊鸿的冷酷,而是因为她没有对任何人报有过希望。 “是!” 七个人齐声回答,然心中却是想法各异。 组队行动,这个消息好也不好,“人多力量大”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以往的训练里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独自拼杀,因此已经形成独善其身的习惯,这个时候让他们团结起来?可能吗? 安久想,是有可能的,但是要看规则怎样设定。 门口早有官员等候,见到众人出来,便道,“请各位随我去兵器库。” 月光幽冷,若沁入心尖的寒霜,众人没有见到光亮的欣喜,只有遍体冰凉。 控鹤院的武器五花八门,虽然都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质量上乘,每一件兵器都经过严格检查,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挑拣,只选择自己喜欢的类型即可。 安久先是拿了柄软剑,而后在弓与弩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一张弓。智长老说,弩不比弓有灵性,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安久觉得甚有道理。 回到漆黑住所,安久发现桌上又多了一些物资,有干粮、各种常见药,还有一身不知是何材质的劲装。这身衣服设计的很巧妙,上面有各种隐藏的暗袋,可以装下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安久解了斗篷,直接穿上,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件的放置进各个口袋中,最后惊讶的发现,除了一部分的干粮,这一摊子的东西竟然全部塞进了衣服内! 这样一来是简便许多,可是身上的负重已经高达三十斤。 “你倒是挺积极。”声音沉厚中略带笑意。 不速之客令安久不快,她手里正握着弓,抬手一张弓弦,嗡嗡中,便是一记精神力惊弦快准狠的射了出去。 静默一息,楚定江“咦”了一声,轻飘飘的从房梁上落下来,在黑暗里准确无误的抓住安久的弓,“竟然还藏了杀手锏,啧啧。” 安久闷不吭声,旋身一脚狠狠踢到楚定江腰上。 他没有闪躲,亦未用罡气护身,生生受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安久发泄完,情绪平静了一些。 “探查敌情。”楚定江松开她的手,撩开斗篷坐到凳子上,“明日试炼,其实是顾副使与我带着两组比试,你们多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八阶武师,占尽了便宜,所以我打算来杀一两个。” “你告诉我,是想让我自杀?”安久讥讽道。 “你这丫头说话就是不中听。”楚定江一副教育未成年少女的口吻,“我想杀你也就是抬手之间,何须与你在这里多费口舌,再说要杀也得杀隔壁那个才有用,杀你一个废材做什么!” 安久嗤道,“你装模作样让顾惊鸿先挑,挑的少了差了,背地里又做这一套,伪君子,卑鄙。” 初遇楚定江时,安久觉得他是一个处境窝囊但是很有韧劲的人,后来接触中渐渐发觉他是个为人豪爽的真汉子,现在回头想想,这厮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也不是我所愿。”楚定江心里闷着事,不吐不快,“顾惊鸿是圣上特使,我是被神武军排挤发配出来,他又官高我半级,地位能一样吗?” 顾惊鸿战无不胜,在控鹤军名声响亮,能有实力与他做对抗试炼的人都怕万一战败丢人,而一般人又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人选一直悬而未决。神武军新上任的指挥使处心积虑的排挤楚定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提议楚定江的时候,内部几乎是全票通过,一点悬念都没有,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眼中钉挤出了控鹤军。 安久非但没安慰,反而鄙视道,“你还做过神武令和指挥使呢。” 她的潜台词是:为何人家一个副使能成为圣上心腹,你却沦落至此,可见还是人品有问题。 “哈哈。”楚定江大笑,却没有反驳。 他晋升化境是借助了一些外力,在资质上不如顾惊鸿,这一点他从来不否认。 可他也与其他人一样,踩着成山的尸骨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从神武令到神武指挥使看似一步登天,可是背后付出的谋划与艰辛不足为外人道,然而才做了没多久便被人从高位上挤下来,此事放在旁人那里,多少会生出些不忿和怨恨,但他没有。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还活着,总有再起来的那天! “罢,不逗你了,我还有事。”楚定江起身,想摸一摸安久的脸,抬起手来却只似有若无的从她的脸侧滑过。 安久感觉他仿佛有话要说,但最终,只瞧见一道残影,面前的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安久心中一顿,心想他不会真的动手杀了楼明月吧!她走到墙壁前,抬手敲了三下。 隔了片刻,那边回应了两下。 安久陷入沉思,她想,楚定江特地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休息两个时辰,远处响起呜呜的信号声。 众人立刻赶向那里。 校场上两名身形挺拔的驭马黑衣人,他们身边另有十三匹骏马,这些马的脚蹄都做过处理,奔跑起来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参加试炼的人先后赶到。 “上马!”楚定江道。 待众人全部翻身上马,以楚定江和顾惊鸿为首,驱马从偏门出了控鹤院。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行人策马在大道上如疾风刮过,只发出闷闷沉沉的声响。 直到城门近处,守卫才看见一批身披玄色斗篷神秘人疾驰而来,正要喝问,只见为首有一人扬手,瞬息之间,一支竹签硬生生插/入城墙石壁中。 守城将领定睛一瞧,旋身扬声道,“放行!” 下面的人不敢耽搁。 偏门吱呀打开,一行人恰至,不等城门完全敞开便已经没了踪影。扶着城门的士兵愣了愣,向外张望了片刻,才想起来关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的饭好吃 伏牛山脉全长八百里余,淮河汉江的分水岭。而这次控鹤军试炼的地点,便是位于伏牛山脉腹地的白云山,距离开封七百里左右,一路上虽多官道,但是靠近伏牛山脉处多崎岖,就算是快马不歇也得六七天。 在风和日丽、路途平坦的情况下,一个人连续骑马三个时辰便已经不行了,控鹤军却是需要连续行急军四个时辰,到驿站修整的时候,连马都已经口吐白沫。 安久这副身子还是太弱,她用意志力强撑到驿站,饭都没吃便在倒在房中休息。 安久睡的昏昏沉沉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觉,她感觉有人进来,想要看看是谁,竟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那人在床边坐下,安久嗅到一股浓浓的人参味。 “张嘴。”楚定江轻声道。 安久紧抿的唇才松开。 人参特有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开,楚定江喂的不快,她吞咽起来很容易。 喝了一小碗参汤,安久陷入沉睡。 醒来的时候,看见屋内窗前站着一个人,她方欲张口唤“楚定江”,便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你与楚大人很熟?” 却是顾惊鸿。 安久从榻上爬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副使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我手下的人,我必须了解清楚。放心,我不会泄露此事。”顾惊鸿看穿她反问背后的戒备和不安。 安久盯着他清湛的眼眸,一字一句的道,“谁求你挑我做手下了吗?倘若你觉得我身上有秘密不合适做龙武卫,大可弃了。” 寻常人听了这带刺的话,或多或少都会生气,顾惊鸿竟然笑了,“脆弱的孩子。” 安久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是自我保护的时候。都会用这种反问或者带攻击性的语气,顾惊鸿一眼便透过表面看清了她掩藏之下的真实。 太可怕了!这是安久现在对他的评价。她记得楼明月说过,读心术和惑心术一脉相通,如今看来,顾惊鸿不仅仅会惑心术,读心术也在控鹤院徐质之上。 也对,必须得读懂人心,才能进行迷惑。 “你睡了一天一夜,其他人先出发了,你现在能走了吗?”顾惊鸿轻轻带过了那个问题。 安久站起来。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还没吃饭。” 顾惊鸿不做声,转身出去。隔了一刻,端了一碗面进来,上面稀拉拉的飘了几根菜叶,没有一点油水。 屋内无桌,他把碗塞到安久手里,“吃吧。” 安久盯着手里的面,迟疑了片刻。才拿了筷箸往嘴里扒。 吃了几口,她神情古怪的问,“这是你煮的?” 顾惊鸿背对着她站在窗边,闻言。旋首,“嗯?” 阳光透过黑色的斗篷,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精致的侧脸线条。 安久道,“没什么。味道挺别致。” 顾惊鸿轻笑,“怎么听都不像是褒奖。” 安久囫囵将一碗面倒进肚子里,皱着眉头道。“那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 楚定江做饭就好吃多了,安久心里蓦地冒出这个想法。 “休息两刻再启程。” 顾惊鸿走出屋子,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晨光,闭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里已经接近伏牛山脉,太阳刚刚拨开清晨的薄雾,春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四周入目皆是一片生机,观之心旷神怡。 安久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浑身的酸痛更甚,但已不是那么沉重。 根据经验,这个之后千万不能停下来长时间休息,否则十天半月不能缓和不说,下回再动还是会酸痛,只要咬牙顶过过这一阵子,以后慢慢就会好了。 两刻之后,两人准时上马奔赴白云山。 伏牛山脉是出了名的多雨之地,山间朝露暮雨是常有的事,行在前头的楚定江恰是遇见一场暴雨,他便带众人寻了一处山洞避雨。 一行人进了山洞,便有个娇滴滴的女声抱怨道,“都湿透了!好端端的下哪门子雨呀!” 同行之中除了安久和楼明月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叫孙娣娴,武功才刚至四阶,然而许多五六阶的人都在上次试炼中死了,她却活了下来。 许多时候,武力高低并不是决定生死的绝对因素。 孙娣娴急忙擦拭衣物,抬首间,瞧见身着黑色斗篷的楚定江正在山洞外面栓马,瓢泼的大雨被他的罡气阻挡,在周身形成一圈白白的雾花。他就这样迎面而来的时候,厚重的气息宛若一座大山,纵然看不清面目,孙娣娴的心亦止不住的悸动。 楚定江走进山洞,身上滴水未沾。 孙娣娴愣了片刻,凑上去问,“大人,还有多久能到?” 她这么胆大是有原因的。他们途径的驿站很小,楚定江武功再是出神入化,想避开众人的目光去给安久喂参汤也是不可能,通过这件事情,孙娣娴觉得这位看似冷硬的楚大人,其实比顾大人要温柔和善。 没有人答话。 就在其他人以为孙娣娴要出丑的时候,楚定江才道,“七日。” 现在初春不比盛夏,草木不够茂盛,盘不住泥土,这么大的雨势,若是下的久了,说不准就会造成泥石流,而且山路也泥泞难行,说七日都是乐观估计。 “这么久?不是说总共才六七天的路程吗?”孙娣娴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是想找楚定江说话。 楚定江不反感会钻营的女子,反而很欣赏,但是像现在这样无缘无故寻他攀谈的拙劣手段,他是瞧不上眼的。 瞧不上归瞧不上,他还是给了女孩子一点颜面,转了身,好似目光扫过所有人,“山路难行,你们趁机休息,否则随后几日必然艰难。” 倒是没让孙娣娴难堪。 众人应了声是,靠着岩壁坐下闭目休息。 孙娣娴总算找回了点理智,暗道自己方才真是迷了心窍,怎能就般不管不顾的凑上去!怕是要教人看轻了。她觑了楚定江一眼,忙坐下闭眼休息。 楚定江抱臂立于洞口前,整个身躯将小小的洞口几乎遮去了一半。 一个时辰以后,孙娣娴又偷偷瞧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似乎一动未动,而外面的天色已经几乎黑透。 楼明月起来,到洞口看了一眼,雨已经快停了。 “等到顾副使一晚,天亮再走。”楚定江道。 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又逢夜晚,一夜不知能走几里,众人对这个决定很赞同。 “大人,我们这次试炼是什么样的?”黑暗中,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试炼?”楚定江声音里含着笑意,“你们若是把这种事情当做试炼,会毫无悬念的英年早逝。” 楚定江与男人交谈明显更自在,整个态度都不一样,好像一个兄长在与他们开玩笑。他这种轻松,令人觉得十分好亲近,在场的年轻男子开始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楚定江则是能回答便回答,不能回答就开玩笑糊弄过去。 大家明知道他是糊弄,心里却没有一点介怀,毕竟控鹤军规矩森严,有些话不能胡乱说。他们觉得,楚定江很有原则,但是又不拘泥于规矩。 刚刚开始他们只是为了活命而打探消息,后来聊着聊着,便被楚定江的豪迈洒脱所感染,那些日在血水里浸泡而渐渐消失的朝气,慢慢又找回一些。 一群男人聊的热火朝天,孙娣娴偶尔凑热闹插几句嘴。楼明月一个人靠在岩壁上扭头望着外面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在控鹤军中应该很久了吧,控鹤军里的人都很可怕吗?”孙娣娴问道。 众人静了静,都看向楚定江,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跟寻常的军队没两样。”这不算是秘密,楚定江便不曾隐瞒,“两军交锋,手上不沾人命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咱们作战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作为大宋的暗器,大多时候不能出现在明面上罢了。” 楼明月闻言,目光微凝。 “大人这么一说,我心豁然开朗。”邱云燑叹道。 他是肺腑之言,先前总觉得自己活的像老鼠一样,整日里暮气沉沉,现在却满腔热血。 楚定江道,“这次试炼说好了是两个人活,不过我在这里同你们交个底。” 众人凝神静听,连楼明月亦回过头来。 他继续道,“控鹤军的规矩是不计代价完成任务,只要任务圆满完成,你们谁能活下来都是本事,控鹤军难道会杀了多余的人不成?诸位通力合作,若是能全活着,我保证没有人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那顾大人是诓我们……”孙娣娴道。 “那道不是。”楚定江淡淡道,“不过也是一种考验罢了,考验你们在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是否还能互相合作顺利完成任务。” 一人道,“大人这不是……” 不是泄露机密了吗?他打住话头,生怕说的太露骨惹楚定江生气。 “是人都有私心,亦都有求生欲望,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凭什么要牺牲一切的完成任务?”楚定江却是不以为意,“这种牺牲毫无必要。倘若叫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诸位可愿意豁出性命?” 他笑了笑,“不必回答我,诸位心中有杆秤便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是你相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国仇家恨,至死方休。 楼明月如是想。 雨歇,天亮。山间晨雾霭霭,东边透出微橘的光,树丛翠绿欲滴。 顾惊鸿和安久尚未进入楚定江精神力感应范围,他也没有再等,招呼众人启程。 通过昨晚的聊天时的了解,大家一致认为楚定江比较好相处,纵然不能像郊游般说说笑笑,但一路上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赶路也显得不那么辛苦。 两个时辰以后。 安久和顾惊鸿到昨晚他们停留的地点。 顾惊鸿赶路的方式十分“暴力”,凡遇官道便快马疾驰,到了崎岖小路则减缓行速,至此地时已经连续赶路六个时辰,中间仅有一次不足一盏茶的休息时间。 安久浑身已被颠的麻木没有知觉,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涌出的酸苦的味道,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 “附近刚下过雨,路途难行,在此休息两刻吧。”顾惊鸿放缓行速。 两人择了溪边休息。 安久刚刚下马,她看着景物都还是上下起伏,一时头晕目眩,只好扶着树先站一会。 “我瞧瞧是否能给你输些内力。”顾惊鸿手掌按在她后背,用真气先探经脉。 须臾之后,他收了手,语气难得露出一丝惊讶,“你的经脉毁了?” “呵!”他的反应让安久心里一阵爽快,嗤笑一声道,“毁的干干净净,连号称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启长老都束手无策。” 顾惊鸿陷入沉思。 龙武卫各个都是身怀绝技,武功不低于六阶,当初他挑中安久时,已经知道她内力很差,但她对武学的领悟力超群。先天条件也不错,只要加紧练功,不出三五年就能有小成,可惜现在…… “既然如此,多想无益,倘若这次你能活下来,我依旧不会改变决定。”顾惊鸿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休息吧。” 安久调整好,才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坐下喝水。吃干粮。吃完之后便再无多余的力气,直接躺在石头上稍作休息。 天空如洗,湛蓝如一汪无波的湖水,令人心中宁静。 安久累极了,竟是不知不觉睡着。 不知隔了多久,听见有人唤,“玄壬!” 她豁然睁眼,一双清湛狭长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 “出发。”顾惊鸿道。 安久爬起来,使劲揉了揉脸。去树前解马缰。 翻身上马,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太阳,心中一顿,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顾惊鸿知道安久筋脉尽毁没有一丝内力的时候,的确很惊讶,除此之外,安久的表现亦令他欣赏。她前面十几年都是被当做闺秀来养。体格并不健壮,没有内力的支持还能够跟得上这种行军速度,全靠的毅力。对于这种人。他并不介意对她稍微宽容一点。 控鹤院提供的衣物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如此骑马,安久两腿都没有磨破皮,不过还是肿了,一上马就难受。 好在一路上遇到两场雨,让她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在第十一天的时候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是控鹤军的一个暗点,只有两间茅屋,看上去是猎户进山打猎时临时休憩的地方,没有什么生活用具。 “这次要端了缥缈山庄一个暗点。”顾惊鸿简略的说了一下任务。 孙娣娴惊道,“真的是缥缈山庄?” “你说呢?”顾惊鸿语气清淡,“我们提供一副地图,至于对方有多少人,作战计划,都由你们自己看着办,五天之内完成任务,其他一概不做要求。” 楚定江把地图分给众人,俨然一副心甘情愿做跟班的模样。 “那么……” 顾惊鸿话说了一半,被楚定江打断,“明早开始执行任务吧。” 顾惊鸿看着他,点头同意。 众人领了图之后各自寻个角落吃干粮或者休息。 楚定江看了安久一眼,走了出去。 安久靠墙休息片刻,起身出门。 嘚! 安久刚出门,便听见一声响。 她循着声音去找,二十丈开外的树林中,一袭黑衣从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走出,闲闲的抱臂靠在树干上,侧头盯着她。他未穿斗篷,一身劲装勾勒出健硕有力的身姿,面上遮着半截面巾,露出麦色的皮肤,剑眉星目,鼻梁英挺。 阳光疏落,把他眉眼映的深邃迷离。 安久走近,他扬手抛了一只小瓶过来。 “是什么?”安久稳稳接住,顺手打开瓶盖。 “毒药。”楚定江严肃道。 安久唇角微弯,倒出一粒吞了,瓶子还给他。 “收着吧,看你这弱了吧唧的样子,估计吃一瓶都不够。”楚定江奚落她,末了才解释了一下,“这药可以增强体力,于练武之人来说有益无害,不过一次不可多吃,你今日服了这一粒,若无大伤,三天之后才可再服。里面也只剩下两粒了。” 安久也觉得自己相形之下很弱,楚定江的评价很正确。 那药丸入口化作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腹中一团温暖,而后流向四肢百骸,通体舒泰,身上的酸痛瞬时缓解。她知道这是好东西,便不客气的揣了起来。 “谢谢。”安久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表达感激,她顿了一下道,“你方才违背顾惊鸿的意思没关系吧?” 顾惊鸿明明是想要立即开始试炼,但楚定江打断了他的话,将时间推迟了一晚。 “他能把我怎么样?”楚定江武功比顾惊鸿高,在这里他想说什么做什么,完全不必受到顾惊鸿的制约,但回去就不一定了…… 安久感觉周围气息有异,目光一滞,转眸看了楚定江身后的树冠一眼。 “回去吧。”楚定江显然也早有察觉。 安久点头,转身离开。 楚定江目送她进了屋,回头看向身后一根横直上立着的修长身影,笑道,“顾大人有事?” “你既不遮掩,我便过来看看。”楚定江做的光明磊落,顾惊鸿看的光明正大,“你就这么把还生丹给她了,敢问楚大人与此女是何关系?” 不是顾惊鸿爱打听旁人隐私,而是楚定江的做法太让人生疑了! 还生丹能够增强功力,修复身体损伤,据说还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所以但凡会武功的人无不争抢,控鹤军各支的指挥使上任时能领到两粒,副使只有一粒,往后十年才再有一回。这岂是能够随手送人的东西? 选择龙武卫,背景必须干干净净,他得慎重。 “不过两粒还生丹,旁人看做宝,我看着是糖,拿来哄哄小姑娘有什么不好。”楚定江道。 “她是你相好?”顾惊鸿修眉微蹙。因为是相好,所以才故意这么不遮不掩,就是为了阻止他把梅十四弄进龙武卫? 楚定江翻身跃上树干,躺在上面闭眼休息,“你可以这么想。” 这事情的关键是——他还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楚定江素来不把这些东西看的太重,但还生丹的确难得,他做事一向很有目的性,可这回是什么缘由促使他把两颗还生丹轻易给了安久?他认为自己还不是这么品德高尚的人。 顾惊鸿动用读心术亦未曾从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他对楚定江是有所耳闻的,最年轻的化境高手,官途起起伏伏,接任神武都指挥使短短时间便获得了大批拥护者,除此之外,他对楚定江本人一点都不了解,但是楚定江既然能够屡屡施以援手,他觉得有必要在试炼期间有人跑去帮助梅十四。 其实若不是圣上要人要的急,可用的人选又太少,顾惊鸿又何苦去揪着一个没有内力的人不放!他也是查探了一年,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梅十四填补了空缺,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也是个执着的人,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胡乱找一个人替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行动开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歇了一晚,次日天才蒙蒙亮,十三个人启程入了林子。 顾惊鸿和楚定江站在一座山头俯瞰。 “你猜玄壬能活下来吗?”顾惊鸿盯着密林里时隐时现的身影,含笑问道。 玄壬,是安久在控鹤院中的代号。 “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意外。”楚定江沉吟片刻,才又道,“我可有资格顶一个龙武卫名额?” 顾惊鸿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龙武卫的差事,你明白的,何苦做此牺牲?” 皇帝求仙问道,常同女子双修,以男子至刚的内力淬炼仙丹来作为双修的辅助。 龙武卫和羽林军一样,女人需要侍寝,而男人则要耗费真气供那些道士炼丹。一般情况下输出真气不算什么,只要气海和内力还在,很快就能充盈起来,但是炼丹需要耗费真气量极大,回回都要耗去全部真气才够练成一颗丹药,一旦真气抽干的次数太多,会对气海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如此下去,不出五载,便形同废人。 这些楚定江都知道,但是他想到那身子承欢于他人身下,气海便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狂躁,这样下去,他不等抽干内力便走火入魔了。 “圣上若是知道有一位化境高手自愿加入龙武卫,怕是要欣喜若狂了!”顾惊鸿语气中满是嘲讽,对皇帝没有一星半点的尊敬,“我敬你是英雄,方才那话,就当做没听见。” “梅十四没有内力,无法做炉鼎。”楚定江并未在意他的话。 “双修?”顾惊鸿道,“他求仙问道,却难以摒弃鱼水之欢,才寻了这个法子罢了。后宫那些女人都没有内力,也是照样临幸。” “我经络属火。”楚定江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顾惊鸿眼睛微睁,转头盯着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二指放在他颈部脉搏。 楚定江知他想做什么,便撤去护体罡气。 真气属火的习武之人体温比常人要高,顾惊鸿手指靠近,隔着一层布便觉得一股暖流从指尖沁入皮肤,起初温和如春日暖阳,而后越来越霸烈,顾惊鸿立即收回手。仿佛被火舌卷到了手指。 至刚或至柔的武功路子,要童子身才更容易进阶,楚定江的内力刚烈,不掺丝毫杂质,显然还未碰过女人,加上经络又是纯阳的火性,更难得的是,他是化境高手!这样的人是炼丹绝品。 顾惊鸿只要把楚定江弄进龙武卫,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迎着山风。顾惊鸿慢慢将自己的心情平复,“大丈夫顶天立地,若死也应当为保家卫国而死,实在不必为了陪昏君玩耍而毁了一身武功。” “哈哈哈!”楚定江突然笑了起来。狂放浑厚的笑声在山间回荡,仿佛天地为之颤动,“身为臣子,没几个敢说君主昏聩。我原以为你如此尽心侍奉圣上,绝不会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谁想。你竟然比谁说的都轻易,快哉!” 顾惊鸿笑的云淡风轻。 大宋早就开始抑武扬文,男子多以考取功名为一生奋斗目标,因此大都儒雅斯文,像楚定江这般豪迈不拘小节而又非莽夫的男子极为罕见,顾惊鸿是不愿糟蹋他这一身的气概。 楚定江也能猜到顾惊鸿的想法,他想入龙武卫有很多原因,不单单是为了安久。可是话说回来,那些因素,他通过别的途径亦能够做到,不一定非得冒险入龙武卫。归根究底,他还是不能放任安久去做那种事情。 一则是因为他曾看过安久的身子,纵然安久说过不需要负责,他也未曾纠结于此,但从心理上他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二则,他能看出安久是个有傲骨的女子,怕是宁死不会违背意愿的用身体去侍奉圣上。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再强求。”楚定江打消了进控鹤军的想法,而保安久的意图始终不曾改变,“不过,无论此次试炼的结果如此,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她弄进龙武卫。” 这是要与他为敌的意思? 可是楚定江难道不怕他在圣上面前告状?是胆气高,还是了解他的为人? 顾惊鸿眸色一暗,心中又重新审视了楚定江,这个男人看似豪气洒脱,实则颇有城府,他竟未能看透方才楚定江说要入龙武卫有几分真几分假。 此事有些棘手了!顾惊鸿原是把安久调查的清清楚楚才开始行动,谁想半路竟杀出个楚定江,分明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却不惜与他为敌,与当今圣上为敌。 图的什么? 原来,就算他读心术登峰造极,却也有看不透的人心…… 山风萧萧拂过,树叶簌簌作响,从半山看像是涌起了一层层波浪。 而密林中几乎感受不到有风。 安久一行人在入林一刻时便分作了两队。 缥缈山庄的暗点就在白云山西面的一个谷地,从地图上看非常近,众人刚开始还信心满满,谁想一入林子便有些泄气,树木长的很茂密,林中光线昏暗,下面荆棘遍布,很难找到道路。 由于树木太密集,他们无法使用轻功,因为他们的精神力还没有达到这么高的灵敏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 “你们说,是真的缥缈山庄吗?”说话的人叫李擎之,二十五岁,六阶武师,自幼修习刀道,资质中等偏上,但天生劲力刚猛,一柄刀舞起来颇有劈山破海的气势。 “说不准。”不知是谁答了一句。 每一次试炼,控鹤院都会设定一个假想敌,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很难说。 另外一个叫陶铸的青年道,“我觉得不像假的。不过很奇怪啊,缥缈山庄一个在江湖,一个属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朝廷突然要拿它开刀?” 静了一下,隋云珠道,“我猜与前段时间控鹤家族出事有关。” 隋云珠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子,其实是个男人,一个长相漂亮的男人。 “怎么说?”楼明月对此比较在意。 楼氏和梅氏没有出事的时候,这些外围人员并不知道这两个是控鹤家族,但前段时间两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让众人多少有些猜测,而楼明月和安久出现在控鹤院,则基本证实了他们的想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暮雨琴声 “能将控鹤家族几乎灭门,想必实力很强悍吧?倘若是从他国突然有大批高手涌入,很难不引起注意。”隋云珠一边摸索着道路,一边道,“而大宋境内有这种实力的地方,非缥缈山庄莫属。” 楼明月心中震动,隋云珠的分析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就算幕后黑手真的是辽国耶律凰吾,他们在大宋境内肯定也必是有据点,否则不可能这么神出鬼没。 “这是让我们打头阵的意思?”陶铸道。 对手是真的缥缈山庄,让众人既兴奋又有些担忧。 而安久的心一直都很平静,无论面对的敌人是谁,抑或前路有多凶险,都不能令她有丝毫畏惧。安久的实力在控鹤军中实在堪忧,她自己心知肚明,可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从来都是需要拼命的,没有任何一个安全的办法。 安久曾经执行过一个任务,目标是国军部掌权人。任务派到手上的时候,组织中所有人都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与目标同归于尽,但她在重兵防守之下完美狙杀目标,最后活了下来。就是这件事情,奠定了她狙击手之王的地位。 她短暂的一生留下了无数遗憾,但是唯独在杀人这件事上,做出了一个又一个惊人的成绩。 在世人眼中,她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无所畏惧,坚韧不拔,但同时她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会得精神方面的疾病,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心理柔弱吧! 站在众人仰望的高度上,安久从未生出过骄傲之心,亦没有睥睨苍生的目光,她的内心是一只麻木又卑微的老鼠。 她就是这样一个集极度强大与极度弱小与一体的矛盾之人。 上天给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原本她可以选择去过安逸的生活,然而,梅嫣然和梅久这对母女挖出了她内心一直无法解脱的枷锁。前世她一直旁观母亲遭受虐待,后悔在母亲于希望和绝望交织中猝死的时候,她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安久从梅久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梅久突然消亡,她认定是命运给了一次弥补的机会,所以她执着的要去救梅嫣然,仿佛只要这么做,她的心就能得到救赎,就能够获得永久的安宁。 “身上好痒。”李擎之咕哝道。 隋云珠突然顿住脚步,“哪里痒?” “后颈。” 楼明月听见这两人的对话。直接放出一支箭,弩箭没入树干,砰的炸开,燃烧出幽蓝的光。 周围突然亮起来,安久回过神,认出这是楼小舞制作的光弩。 隋云珠拽着李擎之到光下,众人借着光,看见李擎之的后颈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像是密集的鳞片。半透明的的泡里面肉眼能看见血水慢慢涌入,让人头皮发麻。凑近了看,才发现那血泡下面有细细的足,竟是一种虫子。 隋云珠抽出匕首要去刮那层血泡。 “慢着!”安久立即出声制止。 隋云珠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安久伸手探了探蓝光火把。发现与寻常火把一样有热度,便从树干上拔了下来,靠近李擎之的后颈轻轻滚了一圈,那些虫子便簌簌掉落。 “能烤干净吗!”隋云珠问。这些血虫尖锐的刺没入皮肉中。如果只烧掉表面,那些刺留在体内,皮肉很快就会腐烂。 “虫子乍一受热会迅速蜷缩起来。不会残留。”安久道。 隋云珠将信将疑,凑近仔细看了看。他对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见果然如安久所说,便放下心来。在这种潮湿的地方受一点点皮外伤都有可能致命,还好刚才听了安久的话及时停手,他暗道庆幸。 “这里草木生长太密集,我们得赶快穿过林子,进入谷地。”隋云珠道,“点了火把,用轻功吧!” 楼明月看了安久一眼。 “你们先走。”安久道,“我是外修,不会轻功。” 其他人几个人讶然,现在习武之人大都是内外兼修,只有偏重内修或偏重外修的区别,纯粹的外修已经不多见了。 丢下安久,没人有意见,他们这一队的实力本就比楚定江那队强,少了一个不算什么,迄今为止,还没有见执行任务的时候等谁的先例。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楼明月道。 “没事,你们走吧。”安久扬了扬手里的蓝光火把,“这支火把留给我。” 楼明月顿了一下,解下身上的蓝光弩和索弩交给安久,“这两样东西能助你一臂之力,保重。” 在这样树木密集的丛林里,索弩对于安久来说是件好东西,她没有推辞,收下两支弩,分别扣在左右手臂上。 商议定之后,其他人各自点了火把,运轻功先走一步。 安久用过索弩,这东西很适合不会轻功的人。她对准前面大树横枝扣动悬刀,嗖的一声,带着极细玄蚕丝线的弩箭准准的没入枝干。 借着玄丝的弹性,她脚下一蹬,整个人飞身出去,比他们用轻功还要快上许多。 落地之后,安久想抽掉绳索,却讶异的发现这支索弩已被楼小舞改造过,里面只有两支箭矢,不能像上次一样解开。她摸索了一会,再次按动悬刀,箭矢倏然被抽了回来。 因力回缩道太猛,震得她猛的向后退了几步,整条手臂火辣辣的疼。 即便如此,改造后索弩的功能也够令人惊喜了。 安久在附近练习了几次,凭着敏锐的精神力和索弩在林间穿梭,很快便接近楼明月他们。 此时,安久感觉手臂扣着索弩的地方似乎有黏糊糊的液体,她伸手一摸,才发现竟然流了血。 在这种地方有皮外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久立即停下来松掉索弩,解开扎束的袖口,在磨破的地方抹了金疮药,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起来。 在远处喘息一会,安久掏出地图就着光弩仔细查看,发现楼明月他们走的方向好像有些问题。 从那个方向走,的确是最近的路,但前方全都是密林,不见天日,有许多潜伏的危险。 安久考虑到自己的现状,决定出林。 她依着自己的判断,一路披荆斩棘,待走到密林边界已经是傍晚了。 看着疏漏的橘色光线,安久心中突然宁静下来,什么控鹤院试炼、择选龙武卫,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提高自身实力! 走到林子边缘之时,恰遇上一场雨。 潇潇飒飒,细如牛毛,天地氤氲成一片。 安久攀上一棵枝叶茂密老树,坐在横枝上吃干粮,等候雨停。 远处山谷里传来幽幽琴声,如魅似幻,将这雨幕染上浓浓的神秘气息。 安久记得那正是缥缈山庄暗点所在的方向。 何人抚琴? 白云山有不少风景秀丽的地方,但是这附近四周都是密林,什么名人雅士都不会到这等凶险的地方来消磨时光吧! 安久正想着,却看见有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缓步走出去,瞧那模样,像是被人牵引的木偶。 她直觉是琴声的缘故! 黑人的衣角绣着白鹤,应当是控鹤军派来监视他们试炼的人。 安久等他走远,悄悄从树上跃下,戴上斗篷,用精神力隐藏行踪,也循着琴声过去。 细雨无声,脚步穿过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咦,有两个呢!”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和着琴声传来,让安久脚步一滞。她心中奇怪,自己用精神力掩藏自己的行踪,况且现在距离还远,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啊! 而且这个声音…… 附近是个断山,看不见前方发生的事情,安久贴着墙壁悄悄走近。 “控鹤军这次来了不少人,看来已经确定咱们的背景。”另外一个男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踪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听见这句话,安久确定自己的行踪没有暴露,否则,他们应该不会这样放松的说话。 安久听那男子说话竟是缥缈山庄二庄主魏予之的声音。她与魏予之匆匆一面,没有几句对话,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魏予之是前世今生第一个向她求婚的男人。 魏予之是缥缈山庄的人,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女声——梅如焰! 她怎么会和缥缈山庄的人混在一起? “杀了他们吧。”河边,魏予之一身石青宽袍,脸色有些苍白,儒雅干净,就如同赏景的名士一般。 梅如焰眉眼绮丽,一袭红衣如火,盘膝坐在苍绿的松树下,膝头横着一把古琴,琴尾焦黑处刻着一个“陌”字。 她得了魏予之的命令,翻手间射出几根银针。两声闷哼,控鹤军两个暗影沉沉倒地。 落手时,轻轻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月前,她还是半死不活,现在杀人已经这般娴熟。 回想起当日,梅如焰心底抽痛。 她匆匆返回梅花里,却见谷口烧的焦黑一片,无数尸体面目全非,可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唯一个拄剑而立的人便是陌先生。 那时,梅如焰当真觉得天都塌了,她冲进火里,抱着他的尸体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想,不如就这么葬身火海算了。 可是梅如焰命不该绝,一场大雨浇熄了火,也让她恢复了一丝理智。她把他葬在梅庄竹林里,在他坟前枯坐了四日,悲痛欲绝再加上滴水未进,终于昏死过去。醒来时她躺在陌先生住的竹屋里,被褥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淡的气息,外面琴声悠悠。恍若陌先生还在。 梅如焰呆呆的走出去,看见了一袭素衣抚琴的陌生男子,只是面容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自称魏予之,缥缈山庄的二庄主。 魏予之说他与陌先生交情匪浅,听说梅花里遭袭,便带人过来看看,谁想来晚了一步。 陌先生曾经是缥缈山庄的第一杀手,梅如焰是知道的,可她对陌先生的以往全然不知。 “不愧是阿陌的徒弟,颇有他当年风范。”魏予之赞道。 梅如焰眼睛一红。眼泪霎时夺眶而出。这是她触碰不得的伤痛…… “我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梅如焰喃喃道。她从小生活的环境使她形成了自私的性子,她以为,在这世上一辈子都只会最爱自己。 如果能守得住心,此刻便不会痛不欲生了吧。可是说到底,她最恨的莫过于杀陌先生幕后凶手!所以她接受了缥缈山庄的帮助,短时间内使自己的内力骤增到七阶。如今,她内力已经渐渐稳定,只是需要定时服用药物。 梅如焰眼中满是狠戾,她要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山风挟雨拂过,魏予之咳嗽起来。 梅如焰取了身旁的大氅给他披上,“先生没事吧?” “无事,不过偶然风寒。”魏予之拢了拢大氅。垂眸盯着地上尸体许久,微微抬手令周围的杀手靠近。 他侧头,对那两人耳语了几句。 两人领命,如鹰隼般掠起。直冲安久这边过来。 安久心头一紧,抽出弓箭,杀气骤然爆发。抬手便是一记精神力惊弦。 两人从半空跌落,安久毫不手软,两支利剑在他们还未恢复神智之时已经结结实实的刺入咽喉。 做完这一切,安久立即转身离开。 梅如焰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魏予之阻止,“莫追,我武功虽弱,但精神力已臻入化境,连我都不曾发现那人的存在,你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没有发现,怎么会派人过去查探?梅如焰满心疑惑。 魏予之道,“我观控鹤军这次队形像是新人试炼,暗影在潜伏试炼者左右监视。你的琴声引来两名暗影,却独独不见试炼者,岂不奇怪?” “原来如此,先生睿智。”梅如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今已经三十有二了,却还是一副年轻书生的模样,模样长得周正,却也不算太出挑,走在大街上与普通人无异,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手中掌控着无数冷血杀手,心中存着天下大大小小的事。 魏予之天生异于常人,缥缈山庄中存着两库的资料,他能够一字不差的记下,连缥缈山庄建庄初时何日何时曾经接过的一些小活都能一一说出,更甚至连这些活的雇主和目标资料也都一点不漏。 缥缈山庄如今能做到武林第一大庄的地位,除了庄主魏储之的魄力,更是魏予之一点一滴亲手建立起一个天地,其才与梅庄智长老不相上下。 “奇怪……”魏予之盯着安久逃离的方向喃喃道。既然对方是化境,又怎么回事控鹤院的试炼者?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梅如焰杀了两名暗影却不出手? 沉吟须臾,他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那个人多半与他一样,武功不行,独有精神力强大! 魏予之忽然就想起了在破庙里的惊鸿一瞥,笑容就更深了,于是向梅如焰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你的姐姐梅十四应是入了控鹤军吧。” 梅如焰也有几分聪颖,听他这样说便立即联想到方才的事情,惊讶道,“您说刚刚那个人是她?” 魏予之走到岩壁下面,蹲下来仔细查看尸体。 他看尸体的神情与看书时没有两样,都这般专注中透着几分闲适。 “除了咽喉处没有别的伤口。”魏予之直起身,眯起眼睛,脑海中回放方才的场面,这两个杀手在半空直直坠落……只瞬息之间就被人射杀,就如同大雁一般。他缓缓道,“惊弦。” 他对刚才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九分把握。 “先生能否……”梅如焰咬咬唇,“能否对我姐姐网开一面。” 魏予之咳嗽一阵子,脸上有了不自然的红晕,“我不会杀她,我与她……还算有几分缘分。” “谢先生。”梅如焰虽不解,但听说他肯高抬贵手,面色不禁微松,接着道,“外面风大,先生快回去吧。” “嗯。”魏予之道。 …… 迎着风,安久一路狂奔,片刻面巾便被雨打湿。 直到精神力探查到那两人已经走远,她才停下来,找了一个树下歇息。 雨势渐渐弱了,也已经入夜。 安久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在古刹中想要要得到的“天书残卷”和匣子,那种东西能够增强精神力和内力,是否有什么针对外修的宝物呢?她知道进入控鹤院会有些武功套路可以学学,谁想刚进去便人强行被拉来试炼! 想起这个,她就很怨顾惊鸿。 不过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缥缈山庄已经发现了他们,独自行动就太危险了,她必须要靠近楼明月他们。 安久摸到身上的三根铜管,一支上面刻“红”字,一支刻“黄”,另外一只是“白”,安久气闷,她前脚刚入控鹤军,后脚就被人扔到这里来了,什么都没有了解过,看形状她能猜到这些是信号,却也没有人说明过这些颜色分别代表什么! 她想了一下,索性将三支在地上排成一排,吹着火折全都点燃,而后朝缥缈山庄暗点的方向跑。 奔出去十余丈,身后咻咻咻三声,上空炸开三朵颜色不同的花。 安久回身仰头看了一眼,心中畅快了一点。 安久不知控鹤军看见信号有什么反应,找寻了半日,捕捉到楼明月等人的行踪,便兀自闷头急行两日,总算是接近了谷地。 她到达之后寻了个地方隐蔽,用精神力探查一番,才惊讶的发现没了楼明月他们的踪迹! 安久的精神力可以探查十里以内的范围,一个时辰之前还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怎么会突然失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骗局(1) 安久藏身的地方是在半山上,看着距离缥缈山庄很近,其实望山跑死马,保守估计也得有六七里的距离。 暂时没有楼明月的踪迹,她便在山上暂作休息,静观其变。 山谷里,是一座中规中矩的院落,青瓦黛墙,半隐在树丛之中。院落并不是很大,正屋阔三间,两侧各有厢房,右侧带了一个马厩,在半山上能瞧见院子中有两个人走动。 安久揣测,暗点的人不算多,应只有十来个。 现在试炼的人有十三名,也算是双方势均力敌,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她对控鹤军没有一点信心。 其实这支暗影军队的确已经没落了。 控鹤军刚刚组建的时候,暗影的实力都不算太高,但是他们的战意和杀意所向披靡,战斗力极其强悍。它能悄无声息的覆灭一个国家,也能暗中扶持亲王篡位,可是随着君主一代弱于一代,他们又时时忧心自己的暗剑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所以千方百计的想大换血,使之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致使现在的的控鹤军实力越来越不如从前。 想把一支利剑磨得不伤己,或许它也不再能伤敌了。 上一代皇帝还在位时,控鹤军的实力勉强过得去,到了这一代,直接荒唐了。 当年,龙武卫乃是控鹤军中最威猛的一支,一个龙武卫能够单枪匹马的于敌军之中斩杀将领头颅,皇帝御驾亲征,九个龙武卫在大宋兵败落入敌军埋伏之际护得圣上全身而退,而如今,龙武卫只是圣上求仙问道的炉鼎。 可龙武卫统共才多少人!只有二十个!且大都是男子,有个把女子也都是二十五岁往上,练武练得一身糙肉,皇帝哪里愿意与这样的女子颠/鸾/倒凤?炉鼎的人手不够了,这才添上控鹤羽林军。 这些辛秘,外人不得而知,安久自也不知情,她只是目睹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觉得控鹤军的实力不过如此。 若非这般想,她也不会贸然进控鹤院。 安久吃了一些干粮,开始拔草裹在自己身上伪装,她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和伪装能力都远远高于普通的暗影。弄好之后,她便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 等了两个时辰,安久再次放出精神力去试探。 这回终于发现了六个人的气息,距此地不到五里地,她心头略松。 那六人慢慢上了山。 安久不打算迎上去,等他们开始偷袭的时候,她在旁边打打下手也算是参与了。 然而那六个人没有找一个适合观察敌情的地方呆着,竟然在山上走来走去,这让安久顿时起了戒心! 她立刻收回探查,全力隐藏自己。 入夜时分,隐隐有人声传来,安久凝神倾听。 “师兄,我们都快把整座山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子!”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另一人道,“听先生的不会错。” 年轻人愤愤道,“梅氏到底是控鹤军的人!也不知道先生想做什么,不是引狼入室么!” “先生做了局,说能捉到就一定能捉到,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找!” 安久手心倏然出了冷汗,这些人是想要捉她啊!世人都以为精神力能知千里外的事,可安久知道,只能辨别人数、功力,魏予之亦知道这些,专门找六个人骗她…… 可是,控鹤军那十几个人呢?不会这么点功夫就悄无声息的全军覆没了吧! 纷乱的问题在脑海中闪过,安久紧紧握住了匕首柄,上面玉石微凉的温度渐渐抚平她心中的起伏。 声音越来越近。(未完待续……) PS:晚上突然发烧了,暂且更这么多,明日若是情况好点,就多写点。抱歉 假条 今天头疼的厉害,感冒好久,终于发出来了,一天拧鼻涕拧的头晕脑胀,于是我又请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倾诉 风拂过,草丛哗哗作响。 那六个人轻功了得,点草即飞,到了附近停住,轻飘飘的浮于叶上,呼吸轻缓,仿佛即将与草木融为一体。 安久觉得这六个人的武功绝对不止她感受到等阶。 几人站了一会儿,其中那个年轻人轻声道,“师兄,无人。” “方才明明感受到了一股精神力,先生说那梅十四精神力超群,达到了化境,隐藏气息轻而易举。”那人沉声道,“一定就在周围,仔细找。” 安久脊背发紧,如果被发现了,她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以一敌六,到时候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拼死反抗…… 现在距离很近,若能再次探查,估计可以看出他们的真正实力,但为免暴露,安久不敢轻易尝试。 五个人向周围分散找寻,只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安久没有动弹,看不见是谁,但她依照执行任务的规律揣测,应该是那名青年的师兄。 那人就站在安久身后一尺,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以及他四处探查的精神力量。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整整两刻,其余五个人陆陆续续返回。 一人道,“未曾发现踪迹。” 另外一人道,“在坡上发现草丛倒塌,应是有人走过。” “那边消息如何?”师兄问道。 “先生布阵困住了他们,但是其中有一名八阶高手,恐怕今夜就能脱困,我们继续找还是过去支援?” “找,先生说寻了她有大用处。” “哈,有什么大用处?”青年嬉笑道,“据说先生是一顾倾情,非要娶人家呢。咱们找的可是未来二庄主夫人。” 安久很纠结,当初她冲动之下任由智长老毁了经络,想再拥有内力的希望渺茫,倘若能够好好利用精神力,或许是个不错的出路。魏予之与她一样,有强大的精神力却不会武功,那他是否会控制、利用精神力的方法?她学了智长老留下来的精神力惊弦,知道精神力其实并不是鸡肋,反而有很大的用处,而她现在一知半解。也只会使用一小部分,白白浪费了强大的精神力。 但魏予之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安久完全不能辨别他说话的真假,与虎谋皮,到底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我已经发现你了,出来吧。”师兄忽然道。 安久心头一凛,方才她分神想事情,可能会导致气息泄露,她不知道对方是使诈还是说真的。 迟疑了一下。安久决定继续隐藏,既然对方没有伤她的意思,就算真的被发现挖了出来也没什么,反而现在出去万一中计就后悔莫及了。 她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她不笨,但与多智者交锋,被坑的肯定是她,所以她一向是宁愿单枪匹马的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也不愿意与心思深沉的人接触太多。 九死一生,好歹还有一成机会。 山风吹过,天地之间只有草叶互相摩擦的声音。显得越发静谧。 静候片刻,为首的人轻轻落到地上,用剑鞘在地上敲打。 其余人见状,便也跟着落下来,在周围寻找。 震动的声音就在耳畔,安久肌肉绷紧,杀气瞬间爆发,死死锁住面前的人,她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掳住那人,匕首抵在他颈部。 袭击来的太快,周围人刚从安久的威压下反应过来,便瞧见师兄被她牢牢制住。 “退开一里,否则留下来给他收尸。”安久冷声道。 “退开。”师兄开口道。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武功比对方高出整整八阶,方才不防被她精神力制住,动作迟缓了一瞬,倘若一有机会,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想抓住她也不是难事。 其他五个人亦是同样想法,所以看了安久几眼,迅速离开,没有丝毫迟疑。 那人道,“梅姑娘,我们并没有恶意,先生令我们请姑娘回去有要事商议……” 安久未让他闭嘴,也没有答话,只是精神上的威压一丝不减。 一路下山,他鼻尖上已经冷汗涔涔。 安久的精神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甚至比魏予之还要可怕,刚刚开始他还能够撑着说出话来,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竟然渐渐抵不住压力,脑中一阵一阵的发懵。他精神力是七阶啊! 下了山,安久径直往林子里去,那里活物多,更容易隐藏。 林子里的阴寒,令被挟持的人清醒一点。 安久放出精神力去查探其余五个人的位置,发现他们果然退出一里以外。她目光微黯,匕首抵着那人脖子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杀心一起,她就忽然想起梅久的与人为善,想起楼明月的做人底线。 可是只有两息的犹豫,手中匕首还是狠狠落了下去。 那人刚刚才察觉安久的精神力放松一些,准备伺机反扑,谁知她竟然毫无预兆的下手!那匕首之利,直是切断了真气护体,只眨眼之间,他便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缥缈山庄的高手,就如此轻易的消失了一个。 安久松手,尸体倒在地上。 若是从前,在这等情况中下手,她不会有丝毫顾虑,也不会有任何不安,可是这一次心里竟然隐隐不舒服。对方是要活捉她,没有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被抓住有可能会有危险,也有可能没有,她只是在有选择的时候避免去冒险。 杀了此人,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和许多不必要的仇恨,可是她前世是个逃犯,所犯下的罪行,一旦被捉住就是死罪,因而在许多次的生死一线中形成了一个观念——有没有以后,就看现在能不能活下去! 每当这时,她的目光就只有眼前,看不到更长远。 她平静的把匕首上的血迹在他衣服上抹干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你竟然杀了他!” “万一他们不是坏人呢?” “安久。不要杀人好不好,我们躲起来吧……”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呜呜呜……” 梅久的声音在耳畔纷乱响起,扰的安久纷乱烦躁。她脚步踉跄,急匆匆离开,胡乱钻进一个树洞了缩了起来,握着匕首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揉了揉头,将头埋在腿间: 梅久,你死了。但是你的怯懦还留在身体里吗? 一个人静静呆了一会儿,拂去心头的烦躁,她用精神力探查外面的情况,发现一里外不知何时多了二十多个人,行速极快,直向一个方向奔去,其中有一个颇为熟悉的气息。 是楚定江! 通常情况下,她的精神力之只能探查到人和功力等级,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居然独独能分辨出他的气息! 这应该是控鹤军发现有人被杀、试炼者被困,所以赶来救援。 安久想了一下,提步跟上去。 那些人运轻功,安久无法追上。但用精神力判定他们的方位,不至于跟丢。 追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突然发觉楚定江忽然折了方向,朝她这边来。 有那么一瞬。安久心底微暖。 楚定江的速度极快,短短时间,她便瞧见一个黑影迅捷如豹。落地却如魅般无声无息。 他还是披着黑色斗篷,整个身形都罩在里面,宛若丰碑。 “过来。”他道。 安久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楚定江伸手环住她的腰肢,足尖一点,飞身跃起。 安久抬头只能看见他被鬼面之后轮廓分明的下颚。 耳边风呼啦啦的刮过,楚定江微垂了一下眼睛,“几个时辰不见,我变了样?” 她心里分明是愉悦的,但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中听了,“你把我们当做诱饵?” 楚定江忍不住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再说这回我就是一个跟班,哪有资格做什么决定。” 不是他,那就是顾惊鸿了。 “这话听着很酸。”安久道。 楚定江低低笑了起来。 听着他的笑声,安久心里的不舒服稍缓,生出一种想倾诉的冲动,她虽然很孤僻,但因为经常看心理医生,却也不排斥泄露一部分内心想法,不过现在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想说什么?”楚定江察觉到她的情绪。 “我杀人了。”安久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道,“从前我杀过不少无辜的人,从未愧疚过,但这次杀了一个不该死的人,心里居然很复杂。” “挺好的苗头,说明你懂感情了。”楚定江一开始就看出安久不是寻常的小姑娘,“虽然干我们这行感情太充沛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没有丝毫感情,麻木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安久陷入思考。 他道,“对我们来说,能够心痛也值得欣喜。” 安久点头,心里肯定了楚定江知心大叔的地位,她有点好奇,“你还会心痛吗?” “会,我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楚定江很严肃的自我定义。 重情重义这件事情,安久是有一点认同的,但听他亲自这么说,知心大叔的形象便轰然倒塌了。 楚定江携着安久,树影飞快的向后退。 片刻,两人便赶上了大部队。 顾惊鸿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提醒了一句,“魏予之在此。”(未完待续……) PS:感冒还没好,在家里很困,跑外面去打字了,小风嗖嗖的好凉爽………然后晕乎乎的忘记了银行卡密码,输错密码冻结了三张,差点没回得来……好不容易掏啊掏才找出两块钱坐地铁………………呜呜呜呜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可是华容简 “你担心是圈套?我们袭击这个暗点的计划也是临时决定,不可能泄露消息,他岂能事先布置陷阱?”楚定江道。 “我倒是不担心消息泄露。”顾惊鸿声音凝重,“魏予之有大智,博闻强记,最擅布阵。” 阵法是出自道家,涉及五行八卦,十分玄妙,安久理解大致是类似于迷宫之类的东西。作用确实有相似之处,然而从根本而言有很大不同。 普通阵法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传说一个精妙的大阵也能困死成千上万的人。 短时间之内,魏予之可能做不成什么大阵,但是对上他这种奇士是颇为棘手的事情。 好在顾惊鸿早就防患于未然,此行带了一个奇士过来,那人名叫林起寒,是个文弱的中年人,大半辈子都耗费在阵法上,以至于懈怠了练功,至今还只有二阶的内力。 “到了!”林起寒道。 一行人停下向四周张望。 前面还是树林,除了有些薄雾,看起来与别处没有什么不同。 林起寒走到一棵树前蹲下,拨开草丛,在树根处挖出一只系了红绳的土陶罐,拍开封口,掏出里面一张用朱砂写满了奇特符号的纸符,点火焚毁。 眼前的景物看起来没有丝毫改变。 林起寒向顾惊鸿和楚定江解释道,“这是障眼法,在不同的卦位埋上符咒,可令困于镇中之人产生幻觉,我们在阵外却不会受到影响。” 顾惊鸿点头。 楚定江未曾做声,显得深沉而严肃,可事实上,他此刻搂着纤腰楚楚,感受温软在侧,半边身子都酥了,心里甭提多美。 安久距离这般近亦看不出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只是觉着他身上越来越炙热,灼得人难受,于是动了动,想挣脱他的手。 楚定江倒是没有用强,感觉到她的挣扎便松开了手。 “现在可以进去救人了,不过为保险起见,两位大人还是莫要同时行动。”林起寒只是把一张网破开了一个口子,却并不能十分保证进去之后能否找到这个口。 “我进去吧。”楚定江说罢,回身点了几个人,“你们跟我进去。” 军中的规矩如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主将要在中军,不能事事去打头阵。控鹤军虽然与普通的军队略有不同,但还是遵守着大致的规矩。楚定江主动请缨,是免得等会被人点名指派。 “有劳。”顾惊鸿自然不曾反对。除了遵循规矩之外,他认为楚定江内力深厚,精神力强,有他带领更为稳妥。 “我也去。”安久抓住楚定江的手。 楚定江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手套透过来,春日暖阳般。安久发愣的瞬间,被他拦腰携起。 那熟悉的感觉一闪而逝,接着便被他身上的炙热替代。 “楚定江。”安久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其他人在三丈开外。她便压低声音道,“为何我感觉你这般熟悉?握着你的手,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男人?”楚定江问道。 “算是吧。”安久觉得二十五岁以上的男子才能被称之为男人,在此之前。都是男孩,“他叫华容简。” 安久仔细观察的他的反应,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她握着华容简手的熟悉感觉和握着楚定江一模一样。 楚定江语气里透出很明显的不悦,“他摸了你的手?何时?” “不久以前。”安久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别打岔,你究竟是谁?” “你以为我是他?”楚定江更不悦了,“你从哪里判定?凭感觉?” “你和他手掌的温度与旁人不同。”仅凭这个,确实无法证明楚定江与华容简有什么关系,安久只是觉得奇怪,因为她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温度。”楚定江淡淡道,“你说的是经络属火性的原因吧?你的经络原本也属火,自己却没有生成内力和真气,当初我以自己的内力强行拓宽你的经络,所以你的身体便以为这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真气,接触到之后自然会有熟悉感。” 他说着说着,又找回一点安慰,原来他早就在她身上烙下了印记。 “那个男的经络必然也属火性。”楚定江普及完常识之后,谆谆告诫,“男人对你动手动脚,肯定是没安好心!莫要与男人有身体接触。” 安久正在想他方才说的事情,闻言抬头问道,“对我动手动脚最多的人就是你。” 楚定江不语,心里却道:姑娘,我的确也是没安好心呀! “楚定江。”安久对于他的的解释相信了一半,心中却还是有疑惑,他的身形和感觉与华容简截然不同,但与华容简的兄长华容添有点相似,“你高龄?” “……” “四十?”安久揣测。楚定江时常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色斗篷里,偶尔露出一点面容也都是有棱有角,再加上声音沉厚,似乎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男人。 “姑娘你怎么从来说不出好听话?”楚定江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又被她打回谷底,于是必须得为自己洗冤,“某今年不多不少二十有五。” 安久与梅久吐槽习惯了,有时候心里想什么便顺嘴说了出来,“听说华容简也差不多二十四五,怎么他看上去像二十,你却像四十。” 拿他与旁人做比较就算了,竟然还是这种结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定江深吸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估摸是野生和精养的差别。” “装嫩吧。”安久凉凉道。 “乖,闭嘴。”楚定江和和气气的拍拍她的脑袋,“我怕等会忍不住把你扔出去。” “抱歉。”安久觉得他对自己一直不错,不应该惹他生气,“容我最后说一句。” “准了。”楚定江破罐子破摔。 安久安慰他道,“其实四十也没有什么不好,别自卑,我没有贬义。” 楚定江叹了口气,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 此时此刻,他只能想点好事安慰自己。 这个阵方圆不超过二里,他在阵外便已经用精神力找到了楼明月等人位置,一入阵中携安久直接赶过去,其余暗影一直在十丈之外跟着。这一次入阵于他来说有也有好处,他亲自救出这些试炼者,相当于施恩,日后更容易收拢人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连环阵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林子中雾气忽起,短短时间便已经不能视物。 楚定江稍稍放慢了速度,等了等后面的人。 “大人,这雾有些诡异。”一个身形和楚定江差不多的暗影道,“不会有毒吧?” “无。”楚定江不敢大意,“迅速与试炼者会和。” 最近这段时间,楚定江实在冤屈,先前他带领控鹤军试炼时遭到突袭,那种情形,多亏他应对快速得当才使保住了一部分实力,但是控鹤监那那帮头目还是拿他开了刀,之后就是墙倒众人推,被神武军的人一步步挤下来,如果这次再有意外,估计就要被往死里整了。 安久提醒道,“那个魏予之很了解精神力的弱点,他教缥缈山庄的人伪装成试炼者,小心点。” 楚定江嗯了一声,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距离目标三十丈,戒备。” 其余人也听到了安久的话,所以明白他这个命令的意思——若发现这批人是伪装者,免不了一战。 “楚大人!”浓雾中传出一个女声。 试炼者中楼明月的精神力最强,她在楚定江进入阵法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但是阵中道路复杂,他们不敢四处乱跑,便呆在原地等候。 “是我。”楚定江停住。 浓雾之中跑出六个人来。 安久看着那几个身影,目光一凛,杀气骤然锁定。 楚定江眉峰一挑,长剑出鞘,整个人如箭簇一般迎上去,安久这样的目力都难以看清他如何出手,待站定之时,六个黑衣人已倒地。 控鹤军的其他暗影被安久方才突然爆发的巨大威压镇住,久久才反应过来。不禁投来探究的目光。 他们先前看着楚定江时时搂着一个女子,虽心中觉得他行事委实过于嚣张了些,但并没有过多在意,因为在控鹤军中为了解决一些需求,是可以找相好的,也允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互相帮衬。这也就意味着,会有许多人利用身体取悦强者以换求保护。 可是安久的突然爆发的实力分明不比楚定江弱! 化境……屈指可数,更何况那似乎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 “大人?发生何事?”楼明月察觉了这边的战况,“我们似乎陷入了阵中阵,现在出不去。” 看眼前情形。是魏予之在此设了阵中阵,困住试炼者,但毕竟离得近,互相能听见说话声音,缥缈山庄的杀手便钻这个空子趁机偷袭。 “不自量力!”楚定江道。 就是再多几十个也不够他手起剑落。 他抬手令林起寒过去查看,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阵中阵,呵,好个魏予之。” 他们进来的时候外围一切正常。可现在楚定江几乎可以确定,处在外围的顾惊鸿此刻应该也陷入阵中了。 林起寒浑身冒汗,“大人,这种连环阵变化诸多。若胡乱解阵可能会弄成死阵。” “如何你才能解?”楚定江道。 “找出口容易,可是……”林起寒躬身道,“这阵法非十天半个月解不开。” 楚定江蹙眉沉吟片刻,看向安久。“你在箭尾绑上绳子射过去。” 众人瞬间都替安久觉得压力巨大,目下两丈之外夜深雾浓,这就意味着她要盲射。前方树木那么密。想在这种可是条件下找到其中空隙真是比登天的难度不逞多让。 然而,安久竟是什么都未说,便抽出一卷细细的玄蚕丝绑到到羽箭尾部。 楼明月听见这边的对话,砍了一根长树枝敲击对面的树干,为安久指明方向。 箭上弦。 众人看着那个身材纤长的女子张弓之势,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她。 安久闭上眼睛。 外人看来她像是入定,然实际上,她几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调动,耳中听着树枝敲打的啪啪声,精神力顺着这个方向覆盖出三十余丈,仿佛一切尽在眼前。心中一边估算了一下此处的环境指数,一边飞快计算。 天地安静,只余楼明月的敲击声。啪啪啪的声音仿佛敲在人心头,众人心脏被扰的乱了拍,渐渐感觉到越来越沉的威压,腿脚发软,手心冒出冷汗。 嗖! 安久双指一松,箭矢带着细线飞蹿出去,被浓雾吞噬。 威压一散,众人身上陡然一轻,禁不住晃了一晃。 啪! “苍天!”隋云珠惊呼。 “何事?”楚定江问道。 楼明月立即答道,“是箭穿过敲击的树枝定在了树干上。” 一众暗影瞠目。 楚定江眼底浮上笑意,宛若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楼明月等人顺着玄丝摸索出来,见到楚定江纷纷抱拳行礼,“大人。” “免礼。”楚定江长剑入鞘,冷冷道,“寻出林之路!出去端了缥缈山庄的暗点!” 林起寒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不等副使吗?” 这林起寒是顾惊鸿的手下,若是好生商量,说不定到时候架子放下了,也无法说服他,于是楚定江说话时带上了精神威压。“顾大人素有智者之称,区区阵法岂能困的住他?!” 林起寒才是个二阶武师,哪里扛得住得住他的精神力,脚下一软,眼看就要倒下。 黑影一闪,楚定江眨眼之间便到了他面前,撤去威压的同时,伸手扶住他,“林中路滑,先生小心了。” 待林起寒眼中渐渐清明,楚定江道,“先生带路吧,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出林子等候顾大人。” 林起寒是控鹤军编制中的暗影,虽不直属楚定江管,但也是底层暗影,楚定江称一声“先生”,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恐吓之后,台阶也摆好了,面子也给了,林起寒哪还敢说一个“不”字。 林起寒比魏予之相差甚远,幸而这次控鹤军急袭,他没有太多时间布阵,仓促布下这个连环阵,多半是为了拖延时间。 兜兜转转半个时辰,才找到一个漏洞,总算出了阵。 楚定江探了一下,发现已经感受不到顾惊鸿等人的气息,心知他们果然也被困了。 对于楚定江来说,顾惊鸿最好困死在这里一辈子,也就省得他费心阻止安久被弄进龙武卫。 想到这个,他体内的真气又有些狂躁,“缥缈山庄的人已经撤了,你们在这呆着,我去去就回!” 他眼神凛冽的吓人,“既然他们犯规,就怨不得我!” 这个暗点比较偏僻,谁都没有料到魏予之会出现扰乱试炼,既然魏予之出手,控鹤军化境高手坐镇,岂能吃个闷亏。 众人无语,心中均想:是咱们先挑的事吧…… 楚定江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未完待续……) PS:昨天网又出问题了,捣鼓一早上没有弄好,无奈冒雨跑到咖啡厅,┭┮﹏┭┮,我不会以后每天都要端着电脑来这儿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霉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最近控鹤军很不顺啊。”隋云珠嘀咕道。 何止不顺,简直是处处碰壁,几乎每执行一项任务的时候就会中途受阻。之前有人刻意针对不假,但这一次的确是运气不好。 “人要是走了霉运,连天都不让你好。”不知是谁冷不丁的插了句嘴。 场面陷入沉默。 众人在林边或蹲或站,身影浸在夜色里仿若长长短短的碑。 楚定江去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满身未敛的杀气伴着血腥,像是从地府走出来的黑无常。 结果已经很明显。 缥缈山庄暗点仅存的七名杀手全军覆没,魏予之不知去向。这让楚定江确定了一点关于魏予之的信息——他的精神已经超过化境三品。 没有人在旁操纵,阵法就相当于失去了生命,控鹤军很快便脱困。 这次行动,控鹤军牺牲四名暗影,斩杀对方十四人。但这个比例还是让控鹤监那些头目发怒了:一个化境高手和一个控鹤军中最出色的杀手坐镇,竟然还会有人牺牲?!太不可原谅了! 所以回到京中楚定江又被降职,某些人连他那个神武都虞候的挂职都容不下,而顾惊鸿却因得圣上信任,只被罚了一年俸禄。 很多人都为两人鸣不平,这次明明是试炼,按照规矩,领头的楚定江和顾惊鸿不能出手,就算是正常的试炼最终也不太可能没有丝毫折损! 控鹤院里。 安久在一间小练武房练拳,浑身被汗水浸透,曲线毕现。 楚定江端了一盘五香花生盘坐在墙边喀喀喀的剥着,见她停下,嚼着花生问道,“梅氏明明有威名赫赫的梅花拳,你为何练这种猫挠似的拳?” 安久重新系紧手上的绷带。睨了他一眼,“吃花生容易被呛死,尤其你最近这么背运,最好小心。” “成心给我添堵。”楚定江指头稍一用力,把一颗花生捏成了粉末塞进嘴里,“这就不怕呛死了。” 安久继续练拳。她回来之后去控鹤院的书馆去翻看了很多功法,发现几乎每一种都需要有强健的体魄作为支撑,所以她便暂时不看,先按照自己的法子锻炼身体。 “你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连楚定江都看不惯她对自己的残忍,忍不住提醒。 安久不答话。一拳比一拳更有力,外泄杀气令人后颈发寒。 两刻之后,总算住了手。 “楚定江。”安久在她面前蹲下,黑眸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梅……我娘现在在哪支军队?” 楚定江避开她的目光,“不知道。” “你知道。”安久清楚的感受到他一闪而过的犹豫,“是不是在羽林军?”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楚定江原是怕说出真相之后,她也要把自己搭进去寻母。但既然她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也不再隐瞒,“龙武卫,也有和羽林军一样的职责。” 末了。他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不会也要进去吧?” 安久猛的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我想救人。又不是要卖肉,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顾惊鸿也知道我娘被皇帝睡了?” “咳咳咳!”楚定江被花生呛了一下,咳嗽几声。“你是女子。” 安久执着的追问,“是不是?” “人就是他选的,你说他知不知道?”楚定江道。 安久想到顾惊鸿那一双清湛的眼,怎么都想不通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母女共事一夫?而且这个皇帝还真是一点都不忌口,连寡妇都不放过! “那我娘已经被皇上给睡了?”安久问。 “这个我真不知道。”楚定江又不是皇帝近侍,怎么会知道皇帝哪天和哪个女人睡觉。 安久缓缓起身,走到衣架面前取了斗篷披上。 梅嫣然温婉清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血液猛然翻腾起来,一股难以宣泄的杀意直冲脑海,那种消失了很久的疯狂陡然又回来,她抓到兵器架上的一把剑,狠狠将面前的衣架斩碎。 但不够!她想毁灭一切! “十四!”楚定江见她双目赤红,心头微惊,这股精神力分明是入魔的征兆。 铺天盖地的杀意瞬间覆盖了整个控鹤院,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轰! 一声巨响,控鹤院的练功房塌陷一大片,滚滚尘烟冒冲天而起。 几位教头闻声急急赶到。 “发生何事?”地教头捏着嗓子尖叫。 那股巨大的杀气消失,其他浑身一松,开始人七嘴八舌的回答。 尘烟之中有身影显露出来,所有人都住了嘴,仔细分辨是谁。 待那人走下阶梯,众人才看清原来楚定江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 “楚大人,发生何事?”天教头问道。 “练武馆年久失修。”楚定江淡淡抛下一句话,抱着安久扬长而去。 楚定江想不出任何隐瞒的借口,这个敷衍的解释只不过是他不想当众无视天教头。 当天下午,楚定江便被召回了控鹤监,原因是,怀疑他有入魔征兆。 控鹤军并不排斥魔道,但是魔修的人的性格都不可避免的在某一个方面很极端,所以必须要严密监控,防止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失控。 神武军中立刻就有人提出,连顾惊鸿这种资质绝佳的人都不曾臻入化境,楚定江的功力很值得怀疑,为了避免酿成大祸,应该尽快废除其武功。 这正应了那句话:人若是走了霉运,连天都不让你好。 楚定江没有被花生呛死,却默默的背了一个黑锅,降职不说,还要被关在监察院中一个月。 安久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天色微亮。 她头疼欲裂,回忆之前的事情。怒火顿时又冲上心头。 门吱呀两声打开又带上,楼明月闪身进来,“梅十四。”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她对安久总是会特别照顾几分,“不管是何事,都不要透露出你的精神力,楚大人说会处理,你莫要辜负他一番好意。” “怎么回事?”安久撑起身。 楼明月察觉有人靠近,道,“日后再说。等会有人问你,你就尽量把房屋倒塌的事情推到楚大人身上,这是他让我代传的话。” 安久心中一沉,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直觉是自己精神失控惹了祸,而楚定江帮她兜着了。 嘭嘭! “请进。”楼明月代安久答道。 几个黑衣人推门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人带着鬼面,后面跟着四位教头、盛掌库。 “玄壬。”鬼面人坐下,开口问道。“前日练武馆倒塌,只有你个楚定江两人在内,你可知道事情经过?” 安久不想暴露自己,却也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把什么事情都往楚定江身上推。“不知道。” 鬼面人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上,“你这伤从何而来?” 安久沉默不语。 楼明月插嘴道,“梅十四内力在梅氏被袭击的时候废了,如今是纯外修。为有一朝一日报仇只能更卖力练功,她时常如此。” 几乎算灭门之灾,不愿提及也算可以理解。 鬼面人伸手捏住安久的手腕。 触感冰凉。安久忍没有抽出来。 那人试探了片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楼明月的解释。一个没有内力的人是不可能造成那么巨大的破坏,那么就只有楚定江了……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鬼面人便没有逗留,立刻回去复命。 “唷,小矮子,靠山倒了哦!”地教头不怀好意的咯咯笑着。 安久默默吐槽:个子矮早晚有长高的一天,被切掉的小JJ就再长不出来了! 安久在同龄女子当中不算矮,不过控鹤院这一批人多是男子,仅有的两个女子年龄又比她大,个头也稍微高一点,所以列队的时候她是最矮的一个。 玄教头冷飕飕的道,“你当老夫死了?” 当着他的面就想教训他手下的人,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地教头翻了个白眼,一边扭腰出去,一边道,“人家年轻健壮,你一个老头子再怎么讨好,小姑娘也不会跟你。” 玄教头的意思被曲解成这样,当时便被气的胡子乱颤,啐了一声,“阉人!” 安久没有心情听他们斗嘴,待人都离开,立即问楼明月,“楚定江怎么了?” 楼明月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说了,末了嗤道,“控鹤监这帮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没见这么利索,打压人倒是有一手!” 安久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精神又失控了,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但还知道当时楚定江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内力爆裂,摧毁了整间屋子,她也被震晕过去。 他这么做是为了替她隐藏有入魔趋势的精神力吧! 安久抿唇,垂眼盯着裹着厚厚白布的手。 楚定江会为了她回头,当她因为杀人而难受时,他不是像普通人般咒骂或惧怕她,也不像有些人那样不断的蛊惑她继续杀戮,而是笑着说“很好的苗头,说明你还有感情”。 楚定江这样护着她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令她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楼明月见她脸色苍白,便道,“你再休息一会吧。” 安久点头。 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躺下之后竟然没多久竟然又昏睡过去。 梦境纷乱,一会儿是尸山血泊中,梅氏家主将一块玉佩塞在她手里,说“忠正守义楼”;一会儿是梅嫣然笑着说“别怕,娘在这”;一会是梅久临死前哭着说“你好好活着”;最后是尘烟滚滚,周遭的声音震耳欲聋,伴随楚定江沉厚的声音“十四,冷静,无论如何,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对了,楚定江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楚定江!”安久霍的坐起来,额头上汗水涔涔。 从来没有那一刻让她觉得,提高实力是如此迫切的事情。 安久下来喝了一杯水,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伤去了书馆。她不排斥楚定江的保护,可是她绝对不要成为一个一直靠人保护的弱女子!她不能成楚定江的累赘。 书馆建在控鹤院的最中央,就在安久第一天来报道的地方,其中藏书几万册,也归盛掌库管。 书籍是按等级摆放在不同房间。因为控鹤院中修习基础的人都是孩子,并且有专门的师傅有针对性的教授武功,放置基础功法的书房几乎没有人进。 安久在外修基础的地放找感兴趣练的功法。 她找的入神,察觉有人进来以为是盛掌库,便不曾太戒备。 “练这本吧。”声音若松间清泉石上流般清泠。 安久抬头,看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不像楚定江那样,时时裹着手套。 “顾惊鸿。”安久冷漠的看着那张鬼面中的清浅眸子。 顾惊鸿发现她的敌意,却不曾放在心上,“按照原本的规矩,我就是梅氏弟子的师父,无论如何,我不会在习武方面害你。” “那就是会在旁的方面害我。”安久道。 “也许吧,我这些年,做了不少害人之事。”顾惊鸿把书搁在桌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转身出门。 安久看了一眼桌上,是一本薄薄的功法,书皮残破发黄,上面写了“断经掌”三个字。 翻开封皮,扉页写了一行字:断经者,断人经脉也。 安久翻开大概浏览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相信顾惊鸿。 她把书揣进兜里,抬头看见对面屋内中盛掌库正在伏案处理事务,便起身出门,从游廊穿过院子,敲了正厅的门。 “进来。”盛掌库道。 安久进去。 他抬头打量她几眼,“玄壬,何事?” “我有事请教您。”安久道。 “请坐。”盛掌库搁下笔,唇角翘起,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您可知道断经掌?”安久问。 盛掌库脸色微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听说是外家功夫。”安久道。 盛掌库点头,“这是一门比较狠毒外家功夫,其威力令许多内力深厚的高手都谈之色变,” 但是迄今为止真正练成的人少之又少,这是这门功夫没有被毁灭的原因之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快来接老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几十年前,断经掌是外家武师必争的秘籍,现在却是无人问津了。”盛掌库耷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为何?”安久问。 盛掌库斜倚在扶手上,打了呵欠,“这本秘籍早就不知所踪,更重要的是,现在纯粹的外修很罕见。诚然它是一门很厉害的武功,但是外修淬炼身体的过程太残酷、太艰苦,到头来苦头吃了却未必练成断经掌。” “而且因为外修等阶越高,精神和身体的契合度就越高,也就越无法摒弃身体,所以无论怎么练都不可能臻至化境。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魄力放弃内力,独修这门功夫。”他扬起嘴角,“选择外修的人无非都是那些注定一生都没有外力的武者,反正也没得选……” 盛掌库扭头,抬手点着身后几排标记了红色绸带的小屉,随口泼冷水,“那些都是外家武师,最高九阶,不过都在执行任务时死了,现在控鹤院也不再培养外修武师了。” 安久却丝毫未被他打击到,“多谢,那……您是否知道,控鹤监会怎样处置楚大人?” “咦?”盛掌库身子前倾,一手撑着脸,眯起眼睛打量她,“本官不过小小掌库,你为何会觉得本官能知道控鹤监之事?” “直觉。”安久一直坐的比直。 “哦——”他拖着长长的尾音,面上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像极了一头白狐狸,“本官不知真正的消息,不过可以给你猜一下……楚大人武功突然臻至化境,这件事情让有些人很眼红,怕是会借机逼他交出武功秘法,定是会吃一些苦头。可他毕竟也是一位化境高手,控鹤军还用得着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况且。”他顿了一下道,“我不认为那位楚大人是个善茬,小姑娘,别被迷惑了。” 安久心里对他的话有些抵触,可是同时也觉得很有道理,她也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掏心挖肺的好,只是她暂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他图谋的东西。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安久起身。向他拱手施礼。 安久前脚出来,后脚便有人急匆匆的进屋,“大人!” “进来说。”盛掌库托着腮,若有所思的转着笔,甩了一纸的墨点。 那人语气急促,“大人,上面令您即刻亲自去接莫神医。” 安久猛然顿住,驻足听接下来的话。 “莫思归?”盛掌库道。 “是,莫神医现在正坐在大街上。控鹤军有人过去了,可是不知说了些什么,莫神医就非要来控鹤院。” “快走。” 盛掌库立即搁笔,莫思归是控鹤军一直想要的人。不管进控鹤院还是直接进控鹤军都一样,他听说此人有些性子,万一突然该了主意,这罪责他可担待不起。 盛掌库冲出来。目光掠过安久,脚步片刻未停。 此刻。 汴京朱雀大街上,莫思归当街坐在药箱上。旁边竖一个青布幡,上面几个字龙飞凤舞:老子要进控鹤院,快来接老子! “莫大哥,阿姊抛下我走了,你不要抛下我好么?”楼小舞扁着嘴,泫然欲泣。 不过她三天以来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却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华容简坐在街旁的酒楼上,一脸灿烂的瞧着他,“莫神医,可要上来喝杯酒啊?” 围观者仰头看去,被他的容华吸引的挪不开眼去。 莫思归展开折扇,一双桃花眼风流潋滟,也不逊色,“不去,老子有正事要办,谁愿与你一介纨绔为伍。” “欸,莫神医昨日还说我养的那个小倌销魂,今日转脸就不认人,真教人伤心。”华容简倚在窗边笑盈盈的嘬着酒,哪有半点伤心的神态。 “你自己舍不得就舍不得,非得扯上那小倌。”莫思归笑眯眯的道,“容简腰软腿长脸蛋好,我真是喜欢,不过答应师父要救死扶伤,注定四海为家,小哥儿你还是另觅良人罢!” 华容简也是个不要脸的,叹了一口气道,“别任性了好吗,你若非要在上面,我答应你就是了!” 转眼间,一段断袖的虐恋情深便又出来了! 华容简这段时间可真是不消停,前不久才传出要娶妻,后来没了下文,接着有人看见他依旧在烟花巷柳厮混,这转眼又与莫神医深情深不悔、生死别离,一桩比一桩劲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荡气回肠!他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只可怜华老夫人,整日里的心情云端谷底,生生被气晕了好几回。 “让开让开!” 一群衙役拨开发愣的人群。 盛掌库快步走进来,站在台阶下冲莫思归拱手,“在下控鹤院盛掌库,见过莫神医。” 莫思归打量他几眼,这人一身碧色官服,面上罩着半截银色面具,只能看见毫无特点的薄唇,他肤色雪白,与银色面具辉映,令人印象深刻。 与此同时,盛掌库也在观察莫思归,他一身赭色布袍,一根桃木簪半挽长发,展开的扇骨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幽紫恰映在他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中,光影随着他缓缓摇晃幻作遥远天际的虹,绮丽而神秘。 他折扇一收,背起药箱迎上前,很是自来熟的拉着盛掌库,“快走快走。” 临走,他还不忘同华容简作别,“来世你若生成女子,我们再续今世缘啊,老子真的很喜欢女人!” “本郎君也是,你也要生成女子啊!”华容简依依惜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众人觉得被耍了。 楼小舞一直噙着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莫思归真是半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啊,哪怕是朋友,也不会当她是空气。 华容简目送那个身影,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空酒杯,瞧着灿如晚霞的钧窑瓷,忽然就想起了梅十四那张介于清纯和秾丽之间的脸。 “可惜啊……”难得他看上一个女子,却注定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莫思归拉着盛掌库走出一段路,终于吁了口气,甩开折扇,呼哧呼哧的扇着风,“最不耐烦黏黏糊糊的道别。” 启长老连死别都干干脆脆,干脆的他心头发疼。 莫思归心情又黯淡下来。 盛掌库请他上了马车,问道,“神医为何不去控鹤军,反要到控鹤院?” “某人欠我情,我欠某人情。”莫思归咧嘴笑道。 前者是楼明月,后者是安久。 盛掌库自然不明白,但他一向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到了控鹤院,盛掌库没有请徐质前来读心,亦不曾把莫思归的资料入库,只道,“神医有何要求,凡是在规矩之内,在下无不满足。” “你们这儿是分组的吧,把我分给梅十四一组。”莫思归就这一个要求。 楼明月欠着他的情,他不急着讨,可是他欠了别人的若是不还就浑身不舒服。 盛掌库不啰嗦,扬声道,“来人!” “在!” “带神医在玄壬的屋舍旁安顿,另外告知四位教头,莫神医归玄字组。” …… 盛掌库出去的时候,四位教头就得到消息了,他们都在等,因为像莫思归这种神医手里必然有不少有益练功的药,他们都愿意好生请回来供着。 地教头听见消息,当下气的砸碎了一桌子的茶具。 玄教头激动的浑身发颤。 另外两位教头则保持沉默。 …… 外面正是白天,但控鹤院的住所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人挑着灯笼在前面给莫思归带路。 安久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盯着那一点灯火越来越近,忍不住站了起来。 “表妹。”莫思归看见安久,笑着打了声招呼,仿佛他们昨天还见过面一样。 “神医,您的屋子就是那间。”引路人指着安久隔壁的那间房道。 “知道了。”莫思归道。 “小的告退。”引路人把灯笼交给他便离开了。 安久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须臾,“莫思归,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天下的去处,有人不敢去,有人不愿去,哪有人不能去的?”莫思归半真半假的道,“我一生中仅有交集的两个女人都在此地,我有什么理由不来?” 楼明月刚要开门出来,突然听见这番话,便垂下了手,收敛气息静静立在门前。 “你的一生才开始。”安久道。 莫思归医术高超,名声不错,着实没有必要来这里蹚浑水。 “你不了解我。”莫思归收了折扇,挑着灯笼走向石阶,冲安久伸手。 安久知道他要把脉,这是他见到她必做的事情,便将手伸了出去。 莫思归捏住她的脉搏,探了一会儿便松开,转头向楼明月的房间笑了笑。莫思归的经络属性是极为少见的“风”,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灵活性和敏锐性,在楼明月收敛气息之前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诚如安久所言,他的一生才开个头,然而他天生凉薄又醉心医道,启长老让他莫负情之一字,所以他的心实在担不起太多情。 红尘纷扰,弱水三千,莫思归,一生爱一瓢饮…… 只是这情是唯一,却难辨深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光溜溜 第一百三十六章 莫思归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楼明月就是秋宁玉,只是一种直觉而已,他有时间慢慢证明。 “经络还是没有起色啊。”莫思归摸着下巴,咂嘴道,“你好像天生与我不对付,总在我医道上添堵,不过真刺激。” 安久之前去询问盛掌库,是因为她不信顾惊鸿,现在相较之下,她更信莫思归,“我这个经脉,适合练断经掌吗?” “哎呦喂!断经掌!”莫思归表情怪异。 安久面露疑问。 “哈哈,只听这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正经武功路子。”莫思归的解释中带着赤/裸裸的嘲笑,“你这经络一时半会无法恢复,适当练外家功夫有益无害,断经掌……哈真好笑,这门外家功夫你随便练练就是了,老子必须要把你经脉治好。” “知道了。”既然得到肯定答复,安久决定踏实练功,为了增强实力,她什么苦都能吃。 她回房之前看了楼明月那边紧闭的房门,“你然喜欢她,就应有担当,莫要做畏首畏尾王八蛋。” “喂!你给老子站住,谁是王八蛋!”莫思归跳脚。 可是他仅是嘴上吼吼,没有紧追着不放。其实安久看的很清楚,楼明月怀着滔天的恨意踏上了复仇这条路,喜欢上她就要帮她分担,这对于莫思归来说本就是一个重担。 他心里既希望楼明月是秋宁玉,又不希望她是。 在华府的这段时间,他托华容简帮忙查了关于秋家的消息,皆无所获,但是所有的线索都告诉他,秋宁玉很有可能活着。 “楼二。”莫思归走到她门前,“你是宁玉吧。” 门打开。 楼明月冷漠的看着他,“你也唤我楼二。就莫要问些不必要的问题。莫思归,我早就说过,你的救命之恩,我来世再还。” 莫思归沉默,如果她是秋宁玉,更是不会认他,因为他的宁玉不会拉着他一起走上复仇之路。 “罢了,我就住在十四隔壁,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莫思归笑道,“送佛送到西。我真是有良心。” 这周围都住满了人,每人分到屋子都是一间大房隔成两间,莫思归住的房间其实原本属于安久,被盛掌库暂时分了出来。 “喂!”安久到窗前提醒他一句,“这里时不时会有人偷袭,小心点。” 莫思归点了灯,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哼唧的道,“嗯。你千万别卖力淬炼身体啊,过犹不及,会让经络越来越糟糕。” 安久一拳砸开窗子,看着他道。“你有几成把握能治好,需要多久?” 莫思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怒道,“梅十四。你这是质疑我的医术?” 安久盯着他沉默不语。 “好吧。”莫思归不想浪费时间和她大眼瞪小眼,“五成把握,至于什么时候治好。可能是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安久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梅十四,你什么态度!”莫思归吼道,“就你这伤,普天之下只有老子敢说有五成把握!” 安久相信他的话,但她没有太多时间去等候,也没有那么多筹码去赌,进了控鹤院,她就必须尽快提高自己——为了她最后的救赎。 要外修,首先要先了解什么是外修。 安久重生之初,有夺舍的心思,所以零零碎碎看了一些关于内修和道家的书籍,后来她在梅嫣然对梅久的母爱之中渐渐放弃了夺舍的想法,对此也就不怎么上心了,对于外修,她倒是真的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趁着手上的伤未好,便整日泡在书馆里读外修基础,看了十来本书,也大致了解了情况。 体能训练、格斗术、散打等等其实都应该算作外修,锻炼的是肌肉的力量、肢体的协调能力和速度,练习这些,除了要有不错的先天身体素质,更要有足够的耐力和毅力。而这个世界的外修,比她从前的练习更为残酷。 首先,如果身体先天素质不够完美,必须得用药物重铸,树上有重铸筋骨的药方,但并未解释其中原理,只语焉不详的写了“血肉筋骨焕然若新生”。其次,每练到一层,必须用药物淬炼身体。 安久的先天条件不错,但是由于她经络曾经受重创,莫思归建议重铸。 莫思归在原有的药方基础上重新配了。 在控鹤院中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可用,控鹤院也不会对基础物资管束的太过严格,只要能够提高功力,他们不介意担负这笔钱。莫思归用一瓶可助涨功力的丸药贿赂玄教头,弄到的全部都是上等药材。 重铸筋骨需要在浑身涂抹药膏,安久去寻了几次楼明月,而楼明月这段时间像是刻意躲着莫思归一般,不知去了哪里,一直不曾回来。 安久想到中途好要换药,索性就直接让莫思归帮忙。 那厮羞涩的婉拒了一回,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屋内药香袅袅。 “准备下水。”莫思归指着冒烟的浴桶,一双桃花眼盈盈发亮。 他这是第一次配外修药浴,安久很荣幸的做了小白鼠,他很期待结果。 “有什么副作用?”安久道。 “怎么会!”莫思归否认。 “你现在满脸都写着四个字。” 莫思归挑挑眉,“啥?” 安久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草、菅、人、命。” “不会有害,我用我的名声担保。”莫思归见她迟迟不准备用药,急急的扇着扇子。 “你发誓。”安久沉沉盯着他,“如果骗了我,以后在医道上混不下去。” “忒毒了!”莫思归啪的合上折扇,舔着脸道,“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疼啦,蚂蚁咬蜜蜂蛰似的,但是绝对不会有后遗症,否则我莫思归以后就在医道上混不下去!” 安久点头,开始脱衣服。 莫思归提了一桶糊状的药来,看见安久已经一丝不挂,脸颊一红,别开脸干咳了几声,“那个……你不介意吧。” “看都看了,少卖纯。”安久冷淡道。 莫思归脸皮再厚,到底是第一次看见女人脱成这样,免不了尴尬,他一边闷头往安久身上抹药,一边嘀嘀咕咕,“罪过罪过,真是对不起我家小玉玉。” 安久嗤之以鼻,“得了便宜卖乖这么贱的行为,真教人不耻。” “哪有便宜可得!”莫思归顿时羞意去了大半,用竹篾指着她,“要胸没胸,要腚没腚!” 砰! 安久一拳塞到他脸上,“快点!” 挨了一拳,莫思归总算消停了,手脚飞快的把她全身抹上药膏,再用布条紧紧裹上。 安久坐进浴桶里。 莫思归把桶盖封上。 “莫思归,你看了女人的身体,有负责的想法吗?”安久突然想到楚定江。 莫思归正在用泥巴把桶周围糊上,沾满泥的双手嘭的拍在桶盖上,“老子已经牺牲到这个地步了!我不管,我只对我家小玉玉负责,她五岁就被我看光了。再说,老子身为医者,实在没有实力对每个都负责。” “我又没说让你负责,别摆出一脸被强/奸的表情!”安久若不是被困在桶里,真想站起来胖揍他一顿。 “真是吓死我了。”莫思归想到安久的种种劣行就难以对她产生什么暧昧情思。比如,在洞房花烛时,她可能会拽着他的命根子一脸冷淡的说:真是太小了!再比如现在这样,光着身子站在他面前,非但没有一点羞涩还孔武有力的朝他挥拳头…… 苍天!想想就冒冷汗。 莫思归打了个哆嗦,连忙在筒盖上放了巨大的铁砣。 “这是做什么?”安久皱眉。 莫思归扇着扇子,发丝飞扬,满脸春光灿烂的笑,“一会儿你就知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死之交,此生不负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即便他眼周被安久打的青紫,也掩不住俊逸出尘的颜色。 他这半年来倒是越长越好看了,只是安久瞧着他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没安好心。 “唔。”安久腿内侧细嫩的皮肤刺痛了一下,紧接着,这痛迅速蔓延到了浑身各处。 一开始的确是像蜜蜂蛰一般,然而周身越来越痛,像是千万根针钻入皮肤从里面开始撕裂,她咬牙忍住,额头青筋暴起,只片刻便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莫思归开始幸灾乐祸,只是瞧着她这般隐忍又乐不起来了,遂将扇子塞到颈后,取了镜子来看自己脸上的伤。 他端着镜子涂了一层药膏,而后便点灯寻了医书来看。 这二十几卷医书是启长老的毕生心血,他在进控鹤军之前便抽空返回梅花里偷偷给挖了,随身携带进来。 莫思归看书也是奇,手边摆着铜盆和灯烛,每看一页便撕下来烧一页,待他看完,一本书早已化作一盆灰烬。 他在一旁看的入神,安久却痛不欲生,浑身的皮肉仿佛被药物腐蚀,那痛从表皮直逼骨髓,她没有尝过被泼硫酸是什么滋味,但此时此刻,就觉得用硫酸洗澡也不过如此,浸在药水中血肉仿佛都要化开了! 她牙根咬出血来都不觉得疼,甚至不曾察觉血腥蔓延口腔。 莫思归看完一本书,有些困倦了,起身去浴房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白色宽袍进来。 他执着灯弯下腰去看安久的情况,披散的墨发从肩头散落,脸膛在水汽之中如真似幻。 安久张开眼睛,里面一片赤红,像是随时能溢出血来。她脑中被疼痛刺激有些木木的,但是因精神力太高,怎么都不能失去知觉,反而身体血肉的每一寸疼痛都越发的清晰无比,教她想直接求死。 “十四,你若是撑不住,我便施药将你弄晕。”莫思归用帕子将她眼睫凝聚的水滴擦拭掉,“可你要知道,这种痛也是难得,利于淬炼精神力。” 他平时再怎么胡闹。却不会容许自己在医术上有丝毫怠慢疏忽,因此这会儿面上没什么表情,有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漠和严肃。 “滚。”安久疼的耳边嗡嗡作响,一张口,一道血水顺着唇边滑落,在她惨白的面上显得凄厉狰狞。 莫思归笑了,帮她擦了血,直身端着灯到坐榻上继续翻看医书,看到了不解处。甚至会拿针在自己身上试验。 莫思归是传说中先天任督二脉想通的练武奇才,经络属风,风最易生势,只要丹田中生出一星半点的内力。经络便能推动内力在体内时时刻刻自行运转,哪怕他不怎么用功,功力亦会越来越深厚,寻常人努力百倍亦抵不过他天生的优势。且。风是无形之物,可幻化万千,所以他能轻学会启长老研究几十年的真气分流把脉。 他拥有这样先天优势。却对练武不怎么上心,一心扑在医道上,有时十天半个月也想不起来练一回功,否则,也不可能到现在只涨到七阶的程度。 “莫思归。”安久声音嘶哑。 莫思归旋首,瞧着她,“何事?” “你去别处坐,我看着你这样痴迷医道,更难受。”她现在也全靠着毅力来强撑,看莫思归这样,不由想起了她那个拿妻子试药的父亲,心中就连最基本的平静都做不到。 莫思归放下书,好奇道,“你从前有何不愉快的经历?” 安久垂下眼眸,何止是不愉快,简直是一生的噩梦。她不知道为什么渐渐不那么排斥莫思归了,可是看到他拿自己试针,依旧会烦躁厌恶。 她从骨子里不愿接近对某一件事情太过执着的人,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哪一件事情太执着过,任何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哪怕生死。 莫思归见她不想回答便不再问了,除了在医道方面的事,在别的方面他是不喜欢强求旁人什么的,可他也听不得旁人指责他的追求,说话便冷漠犀利,“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安久,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哪怕我欠了你人情,也不能成为你干涉我的理由。” 安久飞身出去救莫思归的时候,她便明白自己很看重这份友谊,她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若不是看重,就算天底下都是她父亲那样的人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从前莫思归总是厚着脸皮笑嘻嘻缠着她要帮她治病,从未表现出这等冷漠的一面,然他无情起来,原来谁都赶不上。 “也对。”安久闭上眼睛,心头堵得难受,再加上浑身的剧痛,脸色越发难看。 莫思归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忽而生出一些愧疚。他看着灯影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唇微抿。以前安久讨厌他,除了恶意的捉弄之外,根本不想与他接近,是后来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态度。梅氏遭袭,老太君怀疑他是内监,那些表亲兄弟姐妹都生出怀疑时,只有她一个人说信他;在他生死一线的时候,是她奋不顾身的扑过来,那等利索的行动,他知道是安久而不是梅久,虽然后来不知怎的梅久替她死了,却也抹不去她拼死相救的情分。 这女子,看似冷酷,实则对是对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安久脑中嗡嗡,身体的上的疼仿佛钻进了心脏,使得一贯平缓的心跳抽搐起来。 正当她煎熬之时,额头上忽然多了一只微凉的手,一丝柔和若春风般的真气从手掌透入她身体,拂去三分疼痛。 “方才是我不对。”莫思归轻声道,“你我生死之交,莫染此生不负。只是,教我弃了对医道的这份痴迷却是不能,在我心里,医道第一,情第二。” 安久睁眼,只能看见他垂落的白色衣袖,“你的命呢?” 莫思归笑道,“没有命,谈何医道、情分?可若是没有医道,要这性命何用?” 他垂下手,眼中雾气与潋滟之色融成一片,底下酝着一层浅淡却真挚的笑意。 “得莫思归一句‘此生不负’,真是要豁出一切!”安久忍着疼,嘴角微微上扬。 “像你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以后会明白老子这句承诺有多金贵。”莫思归正经了几句又开始没了形,懒散的靠回榻上,一手支着脑袋,“老子真是天生不适合谈情,尴尬又闷得慌。” “喂!”莫思归看她还能清醒的说话,好奇道,“你不疼吗?”(未完待续……) PS:今天有点事情,字数少了点,明天多写。另外,关于莫思归和安久,用“生死之交,此生不负”这八个字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我挺喜欢莫神医,但他不是男主,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而我,亦不觉得这份感情逊于爱情,同样是真情,同样值得好好珍惜。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痒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安久两眼血红的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会知道的。” 莫思归心道不好,连忙严肃道,“这就不必了,你先休息一会,我看书。” 他端着灯坐到放在安久背后的椅子上,继续看医书。 控鹤军觊觎启长老的医术,这些手稿留着早晚会被搜刮去,莫思归看别的书也许一遍记不住,但对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要尽快把它们处理掉。 而且,他看的投入就不会再听见安久因为疼痛而轻轻抽搐的声音。 重铸筋骨是大事,中途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不能离了人,莫思归哪怕一定要出去,也会捡着较为安全的时段速去速回。 沙漏中的细沙窸窸窣窣的流下,两人便这么不吃不喝的闭关。 五个时辰之后,莫思归转身。 安久的头无力的靠在桶沿,脸部肿胀,煞白的脸色中透着青紫,半点看不出原来的容色。 莫思归取下铁砣,用软蛇皮裹了手臂探进水里把她抱出来放在榻上。 莫思归手臂接触的地方,疼的撕心裂肺,安久眼前一黑。 “换药了,这会儿你不能晕过去,一定要醒着,知道吗?”莫思归沉声道。 安久虚弱的哼哼一声。 莫思归给她喂了一点盐水,过了一刻,又渡真气帮她支撑,做完这一切才动手剪开她身上的布。“忍着。” “嘶!”那布被轻轻扯动,安久感觉就像有人把自己的皮肉扯开一样。 莫思归眉心蹙起,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饶是安久这么能吃痛的人,此刻被剧烈的疼痛刺激的浑身发颤,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闸从不断涌出,与大滴大滴的汗水融在一起。 莫思归不看她,只当面前的人是一具尸体,下手毫不犹豫。动作越发迅速。 布带散开,露出浮肿的身体,上面的皮肉青黑,经验告诉莫思归,这些皮肉已经接近“坏死”,皮肉活生生的腐坏成这样,所受的折磨可想而知。 从理论上来讲,这样淬炼身体对经脉的重铸会有一定效果,否则莫思归也不会建议她吃这种苦头,而他也是第一次替外修重铸身体。眼下惨状也出乎他的意料。 瞧着这具身体,他不敢想象有多疼。 莫思归深吸一口气,狠下心开始清她身上的残药,清理到手指的时候,他怔了一下。 安久右手有一根手指断了,怕是被她忍痛时硬生生折断的。 莫思归默默接上,而后在她全身抹上另一种药膏。 一番折腾下来,安久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不剩,任由莫思归把她放到水中。 冰冰的触感安抚了火辣辣的疼。 安久只觉得浑身放松。很快陷入沉睡。 她真想就这么永远睡着,可惜,不知过了多久被身上的奇痒逼醒。 疼痛可以忍,可这痒的人抓心挠肝。恨不能把一身的皮肉挠烂,她欲动时,才发觉浑身软绵绵提不起丝毫力气。 “快速生肌,定会奇痒难忍。为免你损坏身体,所以我在汤药里放了软筋散。”莫思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痒像是从骨髓里透出来,以安久现在极端狂躁的状态。若是有一点力气恐怕定时要先杀了莫思归再自杀。 莫思归绕到她对面,原想着给下点药让她昏睡,可是瞧着她精神暴走的状态忽然改了主意,“你先调息,抚平自己的情绪。你确实有疯病的迹象,若是我没猜错,你很早之前便有此等病状。” 莫思归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能听懂我意思便开始调息!莫要错过这次机会。” 安久被他拍了两巴掌竟觉得身上的痒好受了点,脑海中找回一丝清明,连忙开始调整呼吸和心态。 可是痒的人心浮气躁,怎么都不能沉静,她恼怒之下精神力达到每一个神经末梢、每一个毛孔——既然无法躲避就迎上去! 谁怕谁! 精神力覆盖,身上的感觉敏锐度骤然增加了百倍不止,那种痒,直让她欲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然而痒到了极处,却是从中生出丝丝疼痛的感觉,反而比方才好忍受一点。 莫思归见她表情渐缓,也跟着松了口气。 在与身体折磨斗争之中,安久疲惫不堪的睡着。 而这一觉一睡就是近二十天。 安久睡的舒坦了,却是险些熬坏了莫思归。 “莫思归?”安久醒来便闻见桶里冒出一股酸酸的味道。 莫思归靠在椅子上眯着,猛的听见声音,身子一抖,手中的医卷滑落掉在地上。 “你醒了?”莫思归捡起医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她面前俯身揭开她脖颈上的绷带查看。 他屏着呼吸,直到看见露出的粉嫩皮肤,脸上才浮上激动之色,“不错不错。” 他笑着把桶盖揭开,“能站起来吗?去隔壁浴房冲洗冲洗。” 安久站起来,低头便瞧见桶里飘着一层黑黑的东西,不知道药还是她身上代谢下来的东西。 她就这么浑身绷带、脸色苍白的从桶里爬出去,像极了沼泽里的冤鬼,一步踏出一个黑乎乎的脚印,扶着墙到了浴房,留下一路的泥印子。 洗洗刷刷大半个时辰,身上终于干净了。 安久现在皮肤嫩红嫩红,有些地方不知是被绷带勒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皱巴巴的,好像新生的婴儿,穿上以往的衣服都觉着磨得微疼。 她从浴房中出来,见莫思归拎着灯笼站在廊上。 他瘦了很多,眼底一片青色,然而大袖翩翩,发丝轻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姿态。 “感觉如何?”他问。 安久动了动手腕,“很轻松,好像更灵活了。” “那是因为你在抗衡身体痛苦之时。精神力与身体更契合,你的精神力越高,契合度越高,就越是能控制身体做出常人所不能的速度和力量,更甚至,其他……”莫思归想象了一下,如果真的达到了极度契合,也有可能一跃四五丈,抑或飞檐走壁,应该并不比内力差。 所以其实对于外修来说。精神力更重要吧!一旦精神力上不去,对身体的控制就不够理想,修炼也就停滞了。然而精神力若是那么好修炼,世上早有无数化境高手了。 莫思归捏住安久的脉搏,确定搏动稳定有力才彻底放下心来。 心神一松,他浑身脱力,整个人向后倒去。 安久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莫思归!” “我睡会……”莫思归喃喃道。 安久见他闭上眼。试了试呼吸和颈脉,知他确实是睡着了。 她正打算把人拖回去,突然察觉了一个八阶武师气息,扭头看去。一个窈窕的身影落在那边廊下。 是楼明月。 安久停了一会,见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架着莫思归进屋。 待安久再出来时,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他现在昏着。你想见便去见。”安久道。 许久,楼明月才微动,声音沙哑。“不了。” 见了又能怎样,她满腔都是仇恨,只会把莫思归拉向万丈深渊,到头来粉身碎骨。 “你是秋宁玉。”安久只是揣测,但语气肯定。 而楼明月没有否认,“是,他十有八九也知道,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不愿意承认,因为他不想有束缚。他也不该有束缚,想他那样天生学医的奇才,是上苍给苍生的恩赐,他若死,也应该是为医道而死。而现在只要我不承认,他便还有理由欺瞒自己,希望你也不要戳破。” 关于楼明月的身世,还要从楼庄主说起。 楼庄主不想女儿一生奉献给控鹤军,所以便想办法偷偷把她送出楼庄。那时,秋夫人嫁入秋家好多年好不容易才怀了胎,可惜最后难产,母子只能留一个,秋郎君叹了一声“注定命中无子”便毫不犹豫的决定留了夫人。楼庄主恰逢此事,便偷偷把还在襁褓的楼明月放在秋家门口。 秋氏夫妇捡到婴儿,觉得是天意,便瞒下了秋夫人腹中孩子已死的消息,把秋宁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养。 秋郎君与莫思归的父亲是至交好友,莫等闲死后,秋郎君自然对莫思归就多照顾几分,不知是谁传出秋家存了莫等闲的医案,秋家因此遭灭顶之灾。 楼庄主得知此事,即日赶到,可惜秋家已经家破人亡,她打探到秋家娘子落水生死不明,便沿河下游找了几天几夜,总算救回了奄奄一息的秋宁玉。 秋宁玉小时候便活泼,喜爱练武,虽然练的都是些花架子,但也使得她身体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娇弱,回到楼庄之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可是秋氏夫妇养她那么多年,对她的疼爱犹如亲生骨肉,秋氏夫妇被杀,她怀着仇恨拼命练武,又通过楼氏的消息网查到了杀莫等闲和秋氏夫妇的是同一伙人。 起初楼明月只以为是有人觊觎莫等闲医术,却不想牵扯出一桩宫闱辛秘,如今那些行凶者都被她杀了,幕后主使却还好好的在宫中呆着。 “我好像命中带煞,不然就为了复仇而生。”楼明月年纪轻轻,目光却已苍凉,“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拉上一个人。” 倘若莫思归把她看的比一切都重,就不会问她是不是秋宁玉。他是想证实,应该会有许多办法,可他没有,却又放不下她,怕是心中还在纠结。 若说世上谁了解莫思归,那个人非楼明月莫属,她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安久道,“你为了他担着这些,他却不知道。” 楼明月摇头,淡淡一笑,“不。因为太了解他,知道他心中医道之重远胜于我百倍,所以这样的情分我瞧不上眼。” 楼明月的恨如此刻骨,以至于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她的爱应当也是等同的。 所以她话虽这样说,安久却还是觉得,她对莫思归的感情很深。 “或许也是因为他是我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故了,我不想他出事。”楼明月道。她与楼小舞更多是血缘上的羁绊,楼小舞也是养在庄外的,回庄子之后各住各的院子,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自是比不上穿着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青梅竹马。 然而她不愿这份感情,变成一种羁绊,一种负担。 安久迎上她恳求的眼神,“我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 “多谢。”楼明月微微躬身。 安久颌首,返回屋内。 莫思归累昏过去,安久不能放他一个人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只好在旁守着,点了灯,看那本断经掌。 正看到第三页,感觉到一个九阶高手迅速靠近。 她依旧状似悠闲的看书,装作不知道。 “莫思归不愧是神医之徒。”顾惊鸿落在轻飘飘的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仔细的看了她几眼之后,“重铸的很完美。” 倘若是旁人这么说,安久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此话出自顾惊鸿口中,她觉得他在评价一个玩偶,目光不自觉的便冷厉起来,“你来干什么!” “你不必如此惊讶。”顾惊鸿对她的戒备和厌恶恍若不觉,“梅氏还在一日,我就还有一日管着你们的权利和责任。” 顾惊鸿是控鹤军为梅氏指定的入门师父,倘若不是梅氏遭意外,他现在还在给梅氏子弟授课。 安久冷冷盯着他。若是以往她早就拳头招呼上去,可是现在她知道必须克制,得罪顾惊鸿没有一点好处。 “拿着这个去找盛掌库,他会给你看控鹤院从前那些外修的密档。”顾惊鸿将一块雕刻玄龟的令牌放在桌上,“多了解,对你有好处。” 纯粹的外修比之内修有个好处,便是淬炼的身体比内力稳定的多,轻易不会受到影响,哪怕看再多杂乱的功法也不会有内力混乱的困扰。 顾惊鸿坚安久对他如此反感,估摸是知道了龙武卫的职责,便道,“你且放心,让你进龙武卫,不是要你伺候圣上。” 所以就让我娘代劳!?安久很想这么反问,她紧紧抿唇,忍住了。 随口问出来也不见得能得到真实答案,反而出卖了楚定江,况且他说不会被皇帝睡就真的不会?龙武卫中的女人不都有这个职责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因为高端所以毒舌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顾惊鸿不多解释,他这趟来主要是为了看看安久身体的重铸情况。 莫思归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虽然安久的经络不会再恢复,但若是能在外修这条路上走下去,相信亦会有一番成就。 昏黄的灯光中,安久的表情渐渐平静,目光却如藏刃,机警而又锋利。 就是这样的神情,让顾惊鸿在梅花里便注意到了她。 当时她几乎没有内力竟能够拂掉他的面具,这让他分外欣喜——这个女孩杀气天成,简直是天生的刺客!如若加以培养,不久的将来必是一件杀人利器。 只不过安久现在表现出十分的戒备,让顾惊鸿觉得很棘手。 似乎搞好关系迫在眉睫啊…… 他略想了一下,便找出原因了,“或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不会相信。你的母亲未曾侍寝,以后也不会。” 安久皱眉,目光中有些嘲讽的意味。 顾惊鸿思忖须臾,道出真相,“我提议重建了另外一支龙武卫,这一支只执行任务,并不负责侍寝。此事是圣上首肯,毕竟,他目下还是凡人,需要理俗事。此事除了圣上、控鹤使和我之外,你是第四个知情人,你可以当做没有听过,但若是泄露,后果想必你能猜到。” 皇帝再怎么求仙问道,也不能对国事完全不闻不问,作为身系一国安危的人,的确要有人保护,也要有人替他处理各种事情,包括一些暗杀手段。 他言之凿凿,安久半信半疑,然而就算梅嫣然没有侍寝,她也不会考虑进入龙武卫,因为她对顾惊鸿那种目光太熟悉了。前世组织的指挥官也常常会用这样眼神看着她,赞叹道“感谢上帝!安,你是他赐给我征服世界的完美武器”。 安久从前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只能看见当下和明天,有任务便穿梭于血雨腥风里,没有任务就东躲西藏,她习惯了接受命令,等待命令,失去指挥者就像失去了指引,然而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安久似乎慢慢找回了自我,尽管对于未来依旧很迷茫,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今生今世,就算逃不过再次成为杀人工具的宿命,她也要成为自己的武器! 顾惊鸿本也没指望安久能够相信,所以见她没有反应,淡淡道了一句“后会有期”便自觉离开。 望着外面一片漆黑,安久陷入沉思。 这顾惊鸿到底想做什么?他似乎并不是死忠于皇帝,可是却这样卖力的重建龙武卫。动机实在很可疑。 安久又想到楚定江,他似乎也在不断的拉拢人,难道纯粹是为了巩固在控鹤军中的地位? 她看不明白,也揣测不到他们的目的。然而单从控鹤军中的动荡,她已能察觉大宋平静之下暗藏汹涌,也许一旦动荡起来就是朝代更替的局面。 “呵呵。”安久兀自笑了一下。 死寂的屋里只有她突兀的傻笑声。 安久抱着自己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的心态,想到即将可能到来的战乱。心里万分的期待。 ——这是她入杀手这行以来最高兴的时刻了,没有之一。 之后的几天,安久心情一直不错。习武也尤其带劲。 她身上的皮肤就像新生儿似的,一天一个样,渐渐变得白皙娇嫩,使得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女子还要年幼一些。以至于莫思归醒来看见她的时候唬了一跳,连叹“原来外修重铸身体还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莫思归吃完粥,一边拭着嘴,一边道,“我决定五十岁之后必须也重铸一下身体,从五十变十五。” “我支持你。”安久对他这个想法予以积极肯定。 莫思归听这口气,再想到他当时的惨状,不禁抬手抚了抚衣襟,毫无节操的改变主意,“还是算了吧,像我这种主要靠内涵颠倒众生的男子,其实皮相只是锦上添花,成熟也有成熟的韵味。” 安久嗤笑一声,想挖苦几句,旋即又想到练习断经掌还需要莫思归帮助,便掏出那本残破的小书放到他面前,翻开第三页,指着上面的字干巴巴的道,“说是要了解人体经络,这个是你的专长吧,给我讲讲。” 她难得求人一回,表情尴尬。 “瞧不起人!”莫思归抚着眉,故意为难道,“这不是专长,乃刻在医者骨子里的东西,太简单了,提不起兴致。” 安久皱眉、抿唇、攥拳,忍了再忍。 就在莫思归以为安久要低头求他或者暴怒的时候,却听她平静的问,“你骨子里就这么贱?” “啥?”莫思归吊着眼梢,不悦的敲着桌面。 “你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当是珍贵,你却自己看不起,不是不值钱么?”安久努力的表达清楚意思。 莫思归恍然,“你好生说话不行吗?不值钱就说不值钱,说什么贱!” 安久认真的纠正他,“这是比较高端的用法。” 不值钱等于不贵,不贵就等于贱,三个字可以浓缩成一个!多神奇,多有深度! 以前的安久只会用中文说一些比较简单的话,自从继承了梅久积累的知识,词汇量突然丰富的让她有点不知从何下手。她得到了这些积累,可惜与梅久相处的时间不长,没有全部学会用法,大多时候都是感觉意思差不多就抓来用,并且经常会捡着自以为很有深度的说法。 “没听出来哪里高端!”莫思归不知她的想法,只以为她是故意拐着弯骂人。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莫思归给自己倒了杯茶,打算压一压胸口的闷气。 “没关系,我以后慢慢教你。”在安久深信,梅久特别有文化,惊人的词汇量比她会的几国语言加起来都多,她也深信不疑自己的说法很高端,所以自信的道,“作为你教我人体经络的回报。” 语气真诚的让莫思归不禁抬眼仔细打量她,只见她嫩巴巴的脸儿上写满了“真挚”,心道也不像是调侃人,难道这具躯壳里还住着个傻子? “水漫出来了。”安久没有看,精神力已经感觉到。 莫思归放下茶壶,沉默了片刻道,“我对你的高端用词挺感兴趣。” 实际他是对安久的“病情”更感兴趣。 “成交?”在梅久死之后,安久渐渐发现她也并非一无是处。 “成交。”莫思归道。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敲定了,莫思归开始给安久讲解人体经络。 有一代神医的教导,区区经络不在话下。而莫思归对安久的领悟能力也十分满意,在教学过程中愉快又顺利。 但安久对莫思归就不太满意了,给他讲解一些词语的用法,他总是不能精确理解,听她解说时,要么一副吃惊状,要么满脸迷茫,再不然就开始沉思。还有,就是一天不定时的给她把脉。 “你最近给我把脉的次数有点多。”安久道。 莫思归手指轻压她的手腕,真气化作四股顺着脉搏渗透,探了片刻,神色迷茫。 “我身体有问题?”安久再次问。 莫思归回过神,不想说出自己怀疑她精神方面的问题,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寻思借口,最终缓缓道,“你也十六了,胸部长的还是不太好,我在瞧着是不是脾虚、气血不足……” “我觉得挺好。”安久这具身体两年前就来月事了,虽说不是很准,但估摸问题不大,而胸部于身体比例来说不大不小,只手可握,“太大影响动作。” “你觉得好,我就放心了。”莫思归起身,“我出去散步。” 安久点头,觉得他看起来很忧郁,以为是因为学不好词汇的缘故。她难得与人深交,认为应当珍惜,所以语重心长的安慰道,“东西可以慢慢学,我不会嘲笑你,真的。” 莫思归咧嘴,分明是笑,但是看上去愁云惨淡中透出深深的无奈。他心中默念,“人生,谁不会遇上一两道坎……” 查不出安久的“病因”,又一时想不到办法复原她的经络,当初也没能分离同体的两个灵魂……莫思归觉得自己在医道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出去转了一圈,沐浴在夏季炙热明亮的阳光下,遍想安久此人一贯表现出来的风格,慎重的把人分作四类:男人、女人、太监、安久。 莫思归决定以后行医专攻前三类人,最后一类由于过于稀少,只做顺带研究,不可为了一棵歪脖子树就放弃整片大森林。 想通之后,他心情轻松了点。 而此时此刻,“歪脖子树”正拿着顾惊鸿给的令牌在盛掌库的带领下查阅历代外修高人的资料。 盛掌库看着她越发清明的眼眸,浅笑,“莫神医果然非凡。” 安久看了几位九阶外修的资料,问道,“为何他们有人只执行了一次任务便死亡了?” 九阶的外修高手,竟然都轻易殉职,最高纪录是执行了十二次任务,绝对不是巧合。安久不知道内修九阶在任务中的表现,但顾惊鸿就是九阶内修,可谓所向披靡,其他人未必能比得上他,却也不会太弱。(未完待续……) PS:先来一发,昨日因故未更,今天补上,去趟厕所回来继续。 第一百四十章 伏龙之弓(二更) 第一百四十章 盛掌库道,“大约都是未曾解决外修的局限性吧。九阶外修,常人难以忍重铸筋骨之苦,大多数人尝试过一次之后就不再有勇气尝试第二次,所以二次重铸之时会想一些办法麻痹知觉,以求减少痛苦。如此,过程中虽能一定程度的提高精神力,但远远不足。往往他们都铸造出了强悍的肉身,却没有同样强大的精神力操纵,哪怕发挥极限也难以匹敌内修九阶。作为暗杀者,还有一点最为关键——精神力不足,肉身又太笨重,难以隐藏行踪。” 他叹道,“所以恐怕一旦遇上等阶的内修高手,胜算不大。若遇两个以上等阶高手围攻大约就凶多吉少了。” “若内修也重铸身体,岂不是更厉害?”安久道。 盛掌库习惯性的转着笔,又是甩了一纸墨点,“那是自然,不是没有人试过,然则尝试者大都下场凄惨。因为若无绝对的自控能力,过度的刺激会导致体内真气乱窜,最终爆体而亡。” 安久发现盛掌库修为不高,几乎没有什么真气,便问,“盛掌库为何不重铸身体?” 他果断摇头,理所当然的道,“我怕疼。” 安久见过盛掌库几次,他基本都是很散漫的状态,连说话都喜欢用“大约”、“可能”、“我猜”这些不肯定的词,安久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迅速果断的表达一件事情。她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安久不再问,埋头继续继续看资料。 查看了二十几份之后,她发现这些人的修炼方法都大同小异,无非是重铸、淬炼身体,修习各类武功。 但她还是耐心的一个不落的看完了。 最终她至少总结出一条很有用的信息,除了内功心法、轻功一类之外,外修可以修炼任何武功。 安久告辞的时候,盛掌库正在发呆。她便自行离开了。 原本日子如果能这样过个一年半载也不错,然事与愿违,安久刚回到住所便接到消息:后天会有一场新的试炼,令所有人做好准备。 安久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她参与的控鹤军试炼,貌似就没有完成任务过,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问题导致试炼中断,所以尽量保命就是了。 入夜的时候,几位教头在校场组织了一次任务安排和训话。 月光如银,夏夜凉风习习。 校场上十余个人负手而立。站的笔挺。 天教头略带威压的话语不急不缓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一次的目标是两个,所以你们还是上次的两组分头行动。目标身份疑为辽国密探,对外身份是商贾,地点和路线图在出发之前会交到你们手上,他们是否确实为密探,需要你们自行辨别。另外,每一次试炼的表现会记入评分,不合格者。最终将处以死刑。” 安久无语,敢情不拼还不行。 地教头站在演武台上没有说话,亦未曾露脸,但是谁都看出他浑身散发的怨念。 最近他很郁闷。除了没有机会接近莫思归捞点好处之外,其它方面也是处处不顺心。 地教头看安久不顺眼,一是玄教头因为安久驳他面子;二是安久那张脸长得太好了,他各种看不顺眼;三是因为楼明月不止一次的得罪过他。而安久与她交好。 现在又加了一条,他嫉妒安久与莫思归如此亲近,肯定得了不少好处。 地教头其实有权利在这次试炼分配上做手脚。让安久打头阵,但他还没有蠢到自掘坟墓去与莫思归结仇……现在最主要的是进阶!他在外人面前可以稍作伪装,众人皆以为他有九阶,实则都八阶好多年了,距九阶一线之差,就是跨不过去。 天教头说完,地教头突然想到一件特别开心的事,咯咯笑了两声,成功的引来一片侧目。 他毫无必要的理了理整齐的护手,清了清嗓子,告诉自己不能表现的太开心,不能太开心…… “是这样啊,本教头想到上次试炼,有个可怜的孩子情急之下放了全部颜色的信号,心里既觉得有趣,又十分惋惜。虽然本教头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规矩不能破,所、以、呢……”他加重语气强调,翘起兰花指推了推面具,用温柔慈祥的语气道,“院士们决定对她扣分处罚。可怜这个孩子了,一分没有,还被倒扣了两分,要更努力才行哟!” 他最后看向安久,点名道,“梅十四,倒分也无妨,本教头一直特别看好你的呀。” 试炼总分是二十分,像楼明月他们因为在训练和内部试炼中得胜,现在能够站在这儿的人至少都有两分,只有安久一个人最后进来,所以还是初始的零分。 艹!什么破规矩,安久暗骂,要不是她放了信号,控鹤军救援恐怕不会去的那么迅速吧!又没有人同她讲解过! 死人妖!安久看着地教头目光冷厉,但未曾动用威压。 地教头看见她如此,郁闷一扫而空,弯起眼睛,“真是小可人儿。” 安久,“……” “解散吧。”天教头道。 众人各自散开,有的往兵器库去,有的去书馆。 安久回住所,楼明月举步赶上她,“去兵器库吧,据说这次开放二等兵器,利器在手,多几分机会。” 控鹤院的兵器分为四等,最低是三等,最高等级是零,上次他们用的都是最低等武器。而譬如楼明月这种人,本身就有一把极品武器,去兵器库主要是为了选择一些可用的暗器。 安久点头,随她折道而行。 两人并肩进了兵器库。二等兵器库看起来就好一点,上次的兵器都是胡乱堆放,每一种兵器都有几十件,而这回都是搁置在木架上,兵器的数量也相对要少些。 安久还是直奔着弓驽去,专制的弓架托着几十张造型各异弓,安久随手试了两个,发现力道差异不大,只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她目光一扫,最里面墙角处一张通体乌黑的弓,没有什么复杂的造型,两头微微翘起,紧紧绷着一根青乌的弦。 不知怎的,分明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安久却觉得它与别的弓都不同。 她向前几步,伸手抓住它。 乌黑的弓身上冰凉,从掌心渗入,让她有些不舒服,像是触摸一具尸体,又仿佛,这弓在排斥她。再一瞧,这弓仅有两支箭,亦是通体乌黑。 她拿起弓箭,屈指弹了一下弓弦,嗡嗡之声犹若金石。 倒是挺好听,可是倘若用这张弓去狙击会立刻暴露藏身之处吧…… 她试着张开弓,发现弓很沉,可是张开到六寸就发出了几欲崩断的声音。 这么多缺点。 正准备放弃时,安久垂眸看见托着弓的架子上面写着“伏龍之弓”。 传说皇帝是真龙,而这张弓居然如此嚣张的叫“伏龙弓”!安久觉得它肯定不一般,便忽略种种异样,果断选了它。 安久背起伏龙弓,另外选了几样暗器便准备离开。 楼明月早已选好武器,正在门口等她。 守兵器库的官吏一直抄着袖子蹲在门口,瞧见安久背上的伏龙弓之后,眼神有些异样。 安久察觉他的目光,顿足转头。 那官吏愣了一下,旋即道,“姑娘换一张弓吧。” “为何?”安久知道这弓有种种缺点,却很想知道它的来历,一张没有丝毫优点的弓,凭什么叫如此嚣张的名字。 “此弓经过天火煅烧,已是死弓,几乎发不出箭了。”官吏暗恼自己怎么忘记把这张残弓收起来,它虽然残废,但有这么个名字,若是圣上知道它流出去,会不会降罪…… “因为弓名?”安久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煞羽之箭 官吏点头,“不错,它原是神弓,因名字触犯天颜,被汉代某位皇帝下令引天火煅烧。” 传说的上古神弓,具体有多神,谁也不知道。 官吏想,这弓又不是他放在这里,既然它一直被扔在二等兵器库,没有不让人选的道理。 想罢,却还是再劝了一句,“姑娘擅弓道,若是有机缘可以去试试取月神之弓和烛龙之箭,它们一直被供奉在神庙中,但凡能张开此弓者便可带走。” 月神之弓和烛龙之箭是传说中后羿射日的神弓,世人皆知。 安久默了默,关注点却完全不同,“原来箭矢也有名字,这两支叫做什么?” 官吏目光微转,看着那两支箭,“煞羽之箭。它虽未被毁坏,但伏龙弓已废,再无别的弓能催动它真正的威力,如今也形如废箭。” “我留着作纪念。”安久有些惋惜,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哪天能修好了呢? 难得看上一件东西,哪怕残破,于她来说也与旁的不同。 官吏不再劝阻,只提醒了一句,“姑娘最好改个名字。” 安久点头。 改名也只是为了稍避锋芒,传说中的神弓利器,若能轻易被改了名字,这张“伏龙弓”也不会至今依旧叫伏龙弓。 出了兵器库,安久与楼明月分道而行,去书馆找了盛掌库。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没有休息。 门敞开,安久抬手敲了几下。 盛掌库抬头,顶着一头松散的乱发,勉强抬起耷着的眼皮看了她一眼,“门好像没关……” 安久无语,是确实没关好吗?不瞎都看得见。 安久进门,索性不再问他。解下伏龙弓,径直走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咦?”盛掌库眼睛稍稍睁大一些,“似乎是伏龙弓。” “是,兵器库的大人说它已经死了,但我还是想了解一下。”这东西都归盛掌库管,伏龙弓不是普通兵器,他应该不会不知道。 “啊……”盛掌库支着脸,一双黑眼圈,眼睛狭长且微弯,好像从狐狸变成了狸猫。“大约是我七八年前把它丢进兵器库中,迄今为止你可是第一个愿意拿它出来的人。” 倘若是武林豪杰看见这等传说中的神器,哪怕是件破东西也是会被抢破头的,而控鹤院中培养的人,必须要学会审时度势,这样才能活的更长久。修习弓道之人,在作战时主要靠远距离射杀,选择一件沉重又没有用处的弓,不仅有碍他们发挥长处。还会变成累赘。 “武林中什么降龙掌、缚龙诀多着呢,皇帝之所以忌惮伏龙弓,是因为它乃是上古流传的神器。”盛掌库掩嘴打了呵欠,“天火也就雷火。这弓被雷劈了,传说神器有灵性,不知道有没有被雷劈坏……” 他咧了咧嘴,“这弓原来是黄色。被劈成了黑的。” “没法修了吗?”这才是安久最在意的问题。 “本官乃是控鹤院小小打杂的,如何懂修神器。”盛掌库习惯性的用笔头戳着桌面,一会儿弄出了一团墨迹。 说他是打杂的真是一点不为过。掌库一职官阶不高,管理的事情庞杂,另还兼着五六份繁琐的差事,然而竟只拿一份俸禄,任劳任怨且拒绝升官,干了十来年还是掌库,只有一次推不过,挂了一个院士的虚职。 所以,盛掌库是控鹤院公认的最佳同僚。 安久没说话,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盯着他看。 “好吧,既然神器有灵性,你用内力……没有内力的话,经常带在身边养养灵气试试。”盛掌库懒懒的道,“我琢磨,大约就像盘玉一样,玉在人身上会越养越有灵气,神弓更应如此。” “多谢。”安久得到答案,便施礼告辞。 盛掌库目送安久出门,哈欠连天的想找个地儿趴一会儿,他垂眼看见桌子上的一团墨迹,皱了皱眉,抬起袖子准备擦拭,但瞧见官服的碧色,顿了一下,把外袍的袖子往上一撩,用里面白色中衣袖子抹了抹,而后心满意足的倒在桌子上。 …… 这次试炼,莫思归也听说了,不过像他这样的珍稀品种,控鹤院恨不能拿神龛供奉起来,自然是不能参加这种危险活动。 所有人都在积极准备,他百无聊赖的配了各种毒药、伤药,给安久一份,又拿了一份送给楼明月,可惜给人家扔出来了。 莫思归兜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瞧见安久正在准备装备,一屁股做到凳子上,“阿久,我能求你件事儿吗?” “嗯?”安久一边往兜里揣药瓶,一边斜睨了他一眼。 莫思归道,“保护我家小玉玉。” 安久冷冷道,“我以为你是在讽刺我。” 楼明月是八阶武师,手上一把极品剑,而她半点内力也无,刚刚重铸身体,断经掌第一层还没练成,身上背着一张残弓…… 难道教她像梅久一样,为了爱心豁出性命去保护全世界吗! 安久准备好便头也不回的出门。 身边虽不见人影,但她感觉陆续有人经过,便加快脚步跑到校场。新铸的身体素质比原先高了好几倍,她精神力已过化境,能够绝对的控制身体,相对来说,她最起码还要重铸、淬炼十余次才能使身勉强匹配精神力。 “喂!快点。”隋云珠喊道。 校场上的人已经基本到齐,安久这一组只差她一个了。 安久没有加快速度,稳步跑过去。 “李擎之最先到,我们拿到了一个好的。”隋云珠扬了扬手里一个厚厚的信封。 所有的任务都有等级,越困难、危险的任务,得分就越高,若是提早满二十分,就能够提早离开控鹤院进入控鹤军。 他们这一组的实力都很强,可以说放在控鹤军中都不逊色,自然是捡着难的做。 楼明月看着那几个开始兴奋的家伙,心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隋云珠拆开信封,掏出一沓写满信息的纸,展开看了一遍,“目标就在汴京城中,而且住在城东潘楼街……” 潘楼街横接御街,距离皇宫不远,街上店铺林立,周边贵人宅邸聚集,乃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繁华富贵之地。那里寸土寸金,房舍自然建的很紧凑,想要在那种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一个人从世上消失,的确有些难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樊老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久所在的这组是天组,另一个则是地组。 天组众人推隋云珠为首,因为他聪明,亦愿意为旁人担着点事儿,而楼明月虽然武功最高,但凡事高高挂起,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怎么样。 安久也习惯独善其身,对于这种分配暂时没有意见。 六个人运起轻功,兔起鹘落,悄无声息,而命苦的安久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自己赶过去。 好在任务规定时限是四个月,否则恐怕她又是一个稳稳的负分了。 暮夜沉沉,街巷之间有薄薄的雾,如纱似绡的笼罩着高低错落、飞檐斗角的屋舍。 大宋的繁荣富足实际并不亚于唐时,整个都城建造气势非凡,只是宋人爱偏爱清雅,不推崇富丽堂皇,所以无论是住所还是衣着,大都追求低调雅致,奢华在一砖一瓦、一针一线的之中,不懂韵致的人难以读懂其中品位。 这是安久头一次真正认真的看眼前的古都,宽阔的街道上用平整的石板铺就,路两商铺林立,有些医馆、客栈都还在门外点了灯笼。 唐时坊市分明,而在大宋,人们居住的坊与交易的市已经界限模糊,商铺大都临街而建,居住之地显得更有生活气息。 宁静的夜里,在奔赴杀戮之时,她的心竟然莫名的有了一种归属感。 她,真的有了第二次生命,真正成为了大宋的子民! 想着这些,安久放缓脚步,尽情的欣赏月色下的汴京城。潘楼街距离控鹤院不算远,她便能瞧见一座高楼鹤立于大片屋舍之中。 那便是官办的酒楼——潘楼。 大宋酒楼也分官办和私营,整座汴京城便有七十二处官办酒楼,而潘楼在五代便已经十分著名,如今亦是最负盛名的官办酒楼之一,也因为它,前面这段街道才被称为潘楼街。 尚还离得远,安久已经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仰头看去,能看见灯火通明的楼中绰绰人影往来,多是笑声和小二高声应和。 她绕开正门,动用内力隐藏行迹,在暗巷中飞奔。 重铸身体之后她奔跑的速度快了很多,最令她满意的是,不会很快就出现筋疲力竭的极限感。 抵达樊府附时,她才撤去精神力。 很快隋云珠便出来接应她,“怎么才来。” 安久未做解释,只问,“情形如何?” 隋云珠与她走进阴影中,压低的声音显得格外凝重,“经过楼二初步探查,对方放手严密,内力四阶以上的武师都有四十余,外加目标还有八大贴身高手。” 他们都有代号,却都不愿亦抛却自我,私下里还是唤着原来的名字。 这次抽中的目标名叫樊云超,人称樊老爷,乃是汴京城巨贾之一,主要经营丝绸、皮革和铁矿,另外附带的产业还有三家私营妓馆、两家酒楼、两家赌场。 而樊云超主要赚钱还是靠铁矿。因为绝大部分的铁矿都被朝廷垄断,樊云超在大宋境内的矿只有一座,可他在西夏等国拥有矿产不下十个。 “刚开始我瞧见任务期限时便觉不对,没想到竟是这么难搞。”隋云珠砸了砸嘴,眼睛里却早已燃起斗志,“朝廷是希望我们能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倘若我没猜错,他们已经准备好冒充樊云超的人了!” 毕竟,樊氏的铁矿弃之可惜。 “你打算怎么办?”安久道。 “暂时还未有确切计划。”隋云珠目光落在她背后的伏龙弓上,弓身通体的乌黑泛着一层银白色月光,锃亮不凡,“你可有把握在八百步之外射中目标?” “这弓不能使。”安久道。 隋云珠诧异,心道:你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了,还特地背着一张不能用的弓来,难道是打算观战吗? 然而,他看了看安久一双漂亮的眼眸,不知想到些什么,也不问她原由,温和笑着道,“院中提供的资料太少,待再观察几日再说。” 暗杀,如同狩猎。 想收获,首先必须足够了解猎物常常出没的环境以及习性,不能急躁,要有耐心,当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只需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一箭穿喉。 “我也去看看。”安久转身。 隋云珠忙伸手去拉她,但手刚刚接触便被安久一把反抓,猛的向前一拽,她一个旋身,膝盖快要顶到他腹部的时候戛然停住。 “不要从背后出手。”安久警告道。 隋云珠惊怔,直到安久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方才那一刹迸发的骇人杀气,令人浑身冰冷,仿佛那一刻,自己已经是个死人!这等可怖的杀气,就连号称控鹤军“杀神”的顾惊鸿都没有!(未完待续……) PS:看资料看过火了,等会继续在这张里面修改添上五百字,看过的小伙伴不要忘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巷搏杀(1)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和魏予之,究竟谁的精神力更高?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安久握紧匕首,准备随时做殊死搏斗。 几人走到树下,魏予之忽然停住脚步,“有暗客来访。” 安久心头一跳。 她垂眼透过枝叶看见两个人影,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身长足有八尺,生的膀大腰圆,白皙的面容上络腮胡修理的干净整齐,在颚下编成一条小小的辫子,这样怪异形貌在他身上竟然显得十分和谐,整个人粗莽中透出些许儒雅。另外一个是青袍翩然的魏予之。 他此刻正回头看向远处的假山。 安久蹙眉,他发现的人不是她,那多半就是楼明月了! 数十条人影从四面围拢,有的赶到这边护住魏予之和樊云超,有的去了假山捉人。 安久心中疑惑,这些人也听魏予之的命令吗?难道樊云超并不是辽国密探,而是缥缈山庄的人?还是说,整个缥缈山庄都效命于辽国! 想必之前控鹤军对缥缈山庄动手就是这个原因吧。 假山之中方寸藏身之地,呆在里面就是坐以待毙,楼明月心知以一人之力想从二十几个四阶手中逃脱很难,但必须得一试。 刚才听见魏予之声音时,楼明月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她从假山之中缓步走出,杀气顿出。那属于八阶高手的精神力镇压全场,所有人都做好了进攻的姿势,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他们不急,因为还有援兵,而对于楼明月来说,必须速战速决!八大高手可能转瞬就到。 楼明月腰间软件弹开,剑光恍若在盛夏泼出一片白雪,若疾风。冷芒所过之处血雨飞扬,眨眼间便死伤数人。 “楼明月。”魏予之声音轻轻,带着笑意,“留下她,不论生死。” 樊云超闻言,扬手做了一个格杀的动作,身边有一个人加入战斗并向其他护卫传达命令,“杀无赦!” 安久看了一眼战况,楼明月剑势凶猛,面对二十几个人围攻丝毫部落下风。但是想要立刻脱身也不可能。 对方有八大贴身护卫,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此。就不知楼明月能否在他们赶到之前脱身,到底要不要出手相助呢? 安久有一瞬的犹豫,而后精神力瞬间锁定树下的几个人,于此同时,她跃下树,直奔魏予之去。 这些人被化境精神力震慑,脑海中一片空白。 魏予之恍惚了一瞬,立刻抽剑反抗。可惜,经过身体淬炼的安久,实力比他好太多了。 剑还有一半在鞘中,冰冷的刃已架上他的脖颈。 “让他们住手。”安久森冷的声音从脖子后面传来。 樊云超第一个第一个反应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惊诧,立即扬声道,“全都住手!” “退开五丈!”安久道。 樊云超点头,众人才慢慢退开五丈。 楼明月飞身到安久身边。安久猛的抬手肘把魏予之打晕丢给她,两人迅速从樊府撤了出来。 出门,楼明月立即打了一声哨响。 这是撤退的信号。 不消片刻。潘楼街上奔跑的身影便多了五个。 隋云珠问道,“发生何事?” “被发现了。”楼明月道。 众人心头闷着一口气。到底是对方太强,还是他们太弱?这才刚刚开始在观察阶段竟然就露了馅。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安久进入才导致行踪暴露,毕竟之前楼明月一个人进去查探过一遍,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楼明月回头,见安久没有跟上来,便吧魏予之抛给了隋云珠,“此人是缥缈山庄二庄主,交给你们处置。” “楼二!”隋云珠慢下脚步。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她这是回去找梅十四,李擎之怒道,“都是她惹出的祸事,莫管了!”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隋云珠很清楚魏予之拥有化境的精神力,不是这么容易捉住,最起码楼明月办不到,难道是…… 隋云珠回头看了一眼,街道上空荡荡,早已不见了楼明月的身影。 “咱们先回去,任务虽出了岔子,但是捉到他可是立了大功一件!”隋云珠了解精神力高的人往往比较不容易失去意识,用绳索把魏予之死死捆住才放心。 几个人闻言,不做停留,拼了命的赶回控鹤院。 …… 而那边,有一名九阶高手堵住了安久的去路。 安久脚程不快,她敛去了一身的气息,想抄近路混进潘楼,谁知竟然被人在后巷堵住了! 漆黑的窄巷中,两人相隔不过六七丈,堵在巷头的那名老者身影佝偻,住着一根黑青色的手杖,然而一双眼睛透出精光,仿佛一动之间便可杀死对手于顷刻。 “老朽不喜与小娃娃动手,你乖乖束手就擒,免得两厢为难。”老叟道。 “你是如何寻见我?”安久不信真正的化境高手会为别人卖命。 “你这娃娃倒是有点门道,不过老朽寻人靠的是这个。”他枯枝一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算你从不擦胭脂水粉,老朽一样能辨别。” 怪不得,有八个高手,却只有他一个追过来。 安久缓步走近,双手握住藏在腿两侧的剑,精神力瞬间锁定老叟,她抽出双刃趁机攻上。 她不似有内力之人那么轻盈,每一步的奔跑都蕴含了十足的力量,如飓风裹挟着冷芒,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 老者从她精神力中抽出一丝理智的时候,双刃已经逼到咽喉。他想也不想,本能的以手杖相抗。 兵器相击,巨大的撞击力使之擦出耀眼的火花。 不远处传来潘楼中的喧闹声和丝竹声,楼中灯火明亮祥和,而暗巷中杀气激荡,仿佛连风经过这里都被激荡的狂烈了几分,穿过窄巷发出呜呜声。 安久没有内力,这样的较劲会比较吃亏,她抬腿一踢,老叟微一闪身。 她一踢落空,身子顺势一旋,双刃再攻。 这种攻击夹带着如滔天大浪的杀意,竟是把一个九阶高手逼的喘不过气来! 老叟心下骇然,这个女娃简直和传说中的武痴“疯子”有的一拼,然而不同的是,疯子会想法设法的逼对手使出绝杀招,而眼前的女娃眼里就只有“杀”,不留丝毫余地的。(未完待续……) PS:袖子这两天收拾东西搬家,今天刚刚回到老家,家里真是冷啊啊啊啊啊爪子都冻僵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巷搏杀(2) 老叟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距离化境只有一步之遥,虽然在精神力上受到压制,行动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每一招回击都用了十成内力。 几个照面,两人都挂了彩。 安久伤的是脏腑,没有外伤,那老者浑身被利刃割出道道血痕,衣衫褴褛,狼狈至极。 她精神力覆盖整个暗巷,隐蔽了两人的气息,防止有人寻过来。 略调整一下呼吸,双刃再次攻上。 一般高手过招大都要先找到对方的罩门,不会轻易动手,而安久不会如此,她从来都是在打斗中去寻找机会。 铛! 安久逼近老叟咽喉的一剑被他挡住,另一剑刺向他腹部。 老叟感觉到腹部微冷,眼神一厉,双指猛的夹住剑身。 安久面色不动,她不与老叟较劲,而是手腕一转,剑锋由竖转横,啪的一声,剑身被折断的同时老叟的手指被削的可见白骨。 丢掉断剑,安久反手从背上抽出另外一把,狠狠插进他的肋下。这一连串的动作,连一息都不到。 老叟运气猛的振开她。 安久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但并没有如老者预料中那般被重重摔在墙上。只见丢掉长剑,双手反撑墙壁,双脚一蹬,猛的弹回来。 相距四丈,她双脚一落地便稳住了身子,几乎没有停顿的顺势冲了出去,右手抽出背后长剑,左手弹开腰上软剑,趁着那老叟拔剑捂伤的短短时间,再次发起了凌厉的攻击。 老叟急退两步,扬起手杖挡住剑势,枯枝似的手指上面长长的指甲倏然变成黑紫色,呈爪直抓向她咽喉。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久觉得他的手臂似乎比方才长了很多。 她立即收了剑势,上身向后仰避开,一脚扬起踢他下腹。 老叟闪电般的收了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腕,猛然向后拖。 安久另外一只脚此刻无法吃力,索性用右手长剑支地,扬腿去踢他手臂。 老叟发出桀桀怪笑,扯着她突然急速奔跑起来。 长剑划着石板发出刺耳的锐响,火星四溅。 老叟长长的指甲刺进安久脚腕,她皱了一下眉。紧紧抿唇,心中飞快计算着此刻情况。 那指甲分明有毒,若是不快点摆脱现在的状况,恐怕一会儿毒性发作,就再无回天之力了!然而,机会只在转瞬,安久下定决心,将作为唯一支撑的长剑抛弃,在向下坠落的过程中。抬壁扣动手臂上的袖箭。 如此近的距离,箭矢在眨眼间便没入老叟的小臂,那笑声戛然而止。 同时安久尽量的抬起头,肩部重重着地。发出一声闷闷的巨响。她只觉得浑身脏腑震动,一张嘴就能将心吐出来一般,口中顿时溢满腥甜。 她顾不得其它,伸手摸出放在腿侧兜里的百毒解。立即吞了一颗。 老叟似乎对自己的左手尤为看重,一见手臂被伤,怒吼一声。狂乱的内力震得两侧高墙轰然倒塌。 百毒解化作一股清香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落,安久心中稍安,抬头瞧见那老叟冲过来。 安久的脚一时没有知觉,眼见杀气逼近,扯下伏龙弓,精神力凝聚于指尖。 伏龙弓还能张开几寸,射出的箭矢可能没有什么威力,但是对于这么短距离的精神力惊弦来说足够了。 近了! 安久手指一松,弓弦发出一声低吟。 刹那间,巷子里风骤急,吹得那老者衣发飞扬。安久咬牙拔出匕首,一足蹬起,在惊弦之后,整个人犹如锋利的箭簇飞刺过去。 惊弦先至,老叟脑海中嗡的一声,有一瞬空白。 待回过神来时,垂眼便看见一双素白的手握着匕首结结实实的没入他的心脏处。 “啊——”老叟长啸一声,死死抓住安久肩头,心知自己无望生还,浑身内力爆卸,宁死要拉着安久一起。 安久手中匕首一转,生生挖出一个血窟窿,利刃化作一抹电芒,划过他脖颈。 外泄的内力顿止,安久喷出一口鲜血,把老叟嵌入她肩头的手指拔出,推开他,沉着脸在他气海处补了几刀,才踉跄转身背起伏龙弓离开。 墙倒塌的巨响声惊动了潘楼中的酒客和巡街官兵。 那些人赶到,便瞧见一片狼藉的暗巷,一具尸体还温热的横在地上,胸口一个血窟窿,鲜血如注。 衙役检验了一遍,那尸体枯瘦,瞪着双眼,仿佛受到什么惊吓又像是迷茫,造成胸口的血窟的利器不知是剑还是匕首,手指指甲尖利沾满血肉且呈现黑紫色,不知是中毒还是利爪,众人更偏向后者。 这老者一脸凶相,浑身戾气不散,明显不是良善之辈,因而看热闹的人多,说凶手残暴的却只有寥寥几个。 暗巷中闹哄哄,安久隐藏浑身气息,忍着浑身剧痛快步赶回控鹤院。 至御道时,她忽然察觉一个八阶正在快步靠近背后,当下旋身一支袖箭射了出去。 那人影闪开同时,看清了安久背上的伏龙弓,“是我!” 是楼明月。 待她站稳,安久看清楼明月一身狼狈,也才经历过一场恶战。 “快走!”楼明月道,“方才回去寻你时被一个九阶拦住,我拼尽全力才脱身。” “嗯。”安久颌首,脚腕上的剧痛证明知觉已经完全恢复。经历过重铸身体的痛,这点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用布条裹上,随着楼明月急行。 楼明月也受了很重的内伤,提不起内力,行速并不算快。 从御道到控鹤院,两人花了将近了两盏茶的时间。 莫思归从药房里顺了一篓子上等药材,刚刚出门便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在控鹤院这种地方闻到血腥太寻常了,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但是往住所的路上发现这血腥味道一路都有,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进院子,漆黑中一片浓重的血腥。 莫思归把药篓一丢,循着味道冲进自己屋里。 “你回来了。”安久声音干哑。 莫思归摸到火石点起灯,瞧见两个血人背靠着背坐在地上。 楼明月是被剑气所伤,不仅有皮肉伤,连脏腑也受到波及,而安久大多是内伤,身上的血一半以上都是那老叟的。 “她晕过去了,你先救吧。”安久道。 莫思归抓住两人的手腕,“太小瞧本大爷了!” 试了一会儿脉,他起身在墙角一堆瓶瓶罐罐中扒出一个,倒出两丸药,给两人一人塞了一颗,然后把楼明月抱到床上,“你到榻上躺着。” 安久默默起身躺了上去。 这就是爱不爱的区别,在男人的眼里,自己的情人就算比十个汉子捆起来都强悍,她依旧是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女人,而对朋友,他眼里女汉子与汉子的区别不大。 安久自是悟不透其中“玄机”,好在,她心中并无任何芥蒂,只觉得那两人感情深厚,莫思归照顾楼明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莫思归忙活活的准备好东西。 “我自己来。”安久睁开眼睛。 “好。”莫思归把东西放下,向她解释一句,“你体内的毒暂时被百毒解抑制,我两盏茶之后过来给你放毒,至于脏腑受伤,只需修养几日即可,你是外修,只要是身体上的伤,我必让你恢复的完美无缺,宁玉的伤处理不好可能会跌修为。” 安久解开衣襟,不冷不热的道,“有废话的时间,能办许多事了。” “……” 莫思归回到床边,先用内力助楼明月修复丹田稳定气海之后,才剪开她的衣服,清理干净,几道大的伤口用针线缝合。 做完一切回来给安久放毒。 末了准备了两桶药浴把两个人塞了进去。 “累死老子了!”莫思归靠在桌子上,呼哧呼哧的挥着扇子,“你们俩真是够孬熊,出去还不到一晚就弄成这副德行,做什么杀手,赶紧回家织布做饭带孩子。” 楼明月还昏迷着,这话自然是说给安久听。 安久沉默了一会儿,很深入的想了想他背后的深意,最后诚挚的道,“关于你的意思,等她醒了我会帮你如实转达。” “滚熊!”莫思归折扇啪的一声合上,紧张道,“不许说!” 安久很配合的点了头。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莫思归叹了口气,“小时候我也曾经想过,宁玉调皮捣蛋,我得学好医术,娘的,你说老天爷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老子想的是小打小闹!才不是这样!” 安久觉得他想法很奇葩,“你怎么不想着练好武功保护她,让她不要再受伤?” “就算是借口吧……”莫思归垂着眼,折扇缓缓展开又缓缓合上,反反复复,“那也是了解她,才找的这个借口。她从小打架都要自己上,哪怕受伤。我若插手她就跟我急。” “她从小就是要强的性子。”莫思归看向楼明月,桃花眼里若一汪轻起涟漪的清潭,“要强的人,要担的事儿也重。阿久你若是遇上一个倾心的男子,听我的话,该软弱的时候就软弱吧。” 安久闷声嗯了一声,抿嘴没入水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另一个任务 (捉虫) 一场罕见的高手厮杀,立刻成为汴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场战斗,令武林哗然!被杀的九阶武师在武林中被称之为“鬼爪老祖”,武功路数阴毒,性情残暴。当他还是八阶时,便以一人之力杀了两个同阶武师,因此名震江湖。 如今即将迈入化境的鬼爪老祖竟然被人杀了!而且在现场根本没有发现第二个人内力破坏痕迹,也就是说,杀死鬼爪老祖的人多半是外修。 不过也有人认为,现场弃剑不少,很有可能是有几个人同时围杀。 一时间,僻静的暗巷武林人士络绎不绝,都是前去查看战斗痕迹,用来分辨战况。 其中有个擅长战况复原的人在查看痕迹之后,将当时的情形用图画的方式进行再现,他一口咬定暗杀者只有一人。 此人复原的战况从未有误,这一次也是八九不离十,得到了众多高手的一致认可,这样的战况令人匪夷所思,因为暗杀者对身体的控制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 控鹤院。 所有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事是楼明月所为。 纵然还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可也极少有人会往安久身上去想,毕竟,她连行军都需要别人等! 天还未亮,提刑司的人便悄悄抵达控鹤院。 待他们离开,天组之人被四位教头召集到了演武馆。 天教头语气严厉,“你们出师不利也就罢了,竟然把残剑丢在现场!唯恐天下不知控鹤军要对樊氏下手吗?!本教头不管此事是你们之中何人所为,只传达院士议会之后的结果——天组集体扣两分!任务继续进行!” 仅凭几柄残剑就能辨别是何人所为?安久对控鹤院的这些高层很有意见,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制造出独特的剑?谁急忙之下还有功夫去收拾残刃。没听说过狙击手射中目标之后还要去尸体中回收子弹的。 “教头,这不公平!”李擎之只有两分,虽然被扣了还能再参加别的任务挣回来,但这两分代表了他前些日的浴血奋战,怎么能被这样轻飘飘的就扣了? “你们现在共同执行一个任务,任务发生如此重大变故,每个人都有责任!”天教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向楼明月和安久,“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解散。” 李擎之再不情愿也只能随其他人一起退出去。控鹤院中必须要服从命令。方才他的反驳已经属于犯规,若是一再追问,被倒扣分就不值了。 空旷的演武馆内,一片沉寂。 须臾,天教头才打破沉默,“是谁?” 这事瞒也瞒不住,只要他们查一下兵器库的记录便知道那些剑属于谁。 安久站出来,“是我。” 四位教头有一瞬的惊讶,此事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很难相信安久有这样的实力。 几个人心中想法各异,最终,却不约而同的都将功劳归诸于重铸身体之故。 “你已经暴露。必须退出这次任务。”玄教头有心护着安久,便直接道,“在试炼期结束之前我们不会为难你,你去盛掌库那里选择新的任务吧。” “梅十四抓了魏予之!”楼明月道。“不足以将功抵过?缥缈山庄的二庄主难道抵还不过这桩活儿?” “上面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我等没有权责,你若是不服。自可寻去,就这样,走吧!”玄教头道。 安久果断转身离开,一桩任务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做成了其他再惊天动地的任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混杀手界那么久,很适应这样的规则。 楼明月追上她,“我去找院士。” “慢着。”安久喊住她,“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无需为我负责。” 楼明月回头盯着她,见她面上没有丝毫勉强,心里生出一丝敬佩,“好。” 安久点头,转道去了书房的卷集室。 绿盖成荫,窗前的牡丹花开成一簇,富贵艳丽,在这人情冰冷的地方独成一种温柔。 一袭碧色官服的男子侧对着她,正捧着水壶往花叶上沾水。 很难得看见盛掌库这样悠闲的时刻,他分明生的不算俊俏,可这般姿态,居然令人觉得绝世而独立。 “盛掌库。”安久道。 他转过头,两个深深的黑眼圈顿时破坏了美好画面。他使劲睁了睁眼睛,冲安久疲惫一笑,“玄壬英勇战绩,本官俱悉知,你是来选新任务的吧?” “是。”安久道。 盛掌库从花丛中取出两个手臂粗的竹筒,打开盖子,里面装了十来个尾指粗细的小竹筒,端口用火漆封死,“这是近期比较适合你的任务了,随便抽一根吧。” 安久伸手夹出一根。 盛掌库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丢给她,“自己看吧。” 安久展开字条,看完上面的内容,微诧道,“刺杀官员?这种事情……” 一个官员如果犯了罪,不是应该秉公处理吗?何至于暗中行刺!现在不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吗? “他是靖王的人。”盛掌库洒完水,搁下水壶便回身进屋,“我这里不容退回任务,还是快去快回吧,时限只有五天。” “是。”安久跟进了卷集室,取到关于目标的信息便乔装出了控鹤院。 汴京城还热火朝天的讨论暗巷搏杀,肇事者却事不关的潜伏到了甜水巷。 此次目标是户部侍郎李廷,年龄四十四岁,二十五岁中举,二十八岁中恩科榜眼,从翰林院开始,宦海沉浮十余载,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他的官途算是相当顺利了,这与他投靠靖王有很大关系。 至于私生活上面,李廷有一妻一妾,与发妻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已经成家,此女才十岁,可见夫妻感情不错。至于那个美妾,乃是靖王所赠。 安久潜在李府周围半日,便将府内的一切打探的七七八八。他府里也有十个护卫,大都在四阶以下,只有两个堪堪到四阶。 不是安久轻敌,这种防卫,她十拿九稳的完成任务。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鉴于最近屡屡遭挫,还是老老实实的再仔细查探了一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华 安久靠在房梁上,看着李府一天的开始。 李廷每日寅时末上早朝,他所住的甜水巷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所以他必须天不亮就起床准备,李夫人每日早起伺候他洗漱更衣,亲自送到二门外。 汴京早午有些温差,夏季的早晨微凉。 内室,李廷坐在妆镜前,李夫人为他梳头。 屋内安静,暖融融的灯光中,两人之间祥和温馨的氛围,是安久从不曾见过的。 李廷头发已有些花白,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而目测李夫人只有三十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比实际年龄要小,她五官端正,却算不得美人,只是通身娴雅端庄的气度一瞧便知道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穿戴好之后,几名侍婢挑着灯笼开路,两人一同出门。 李夫人总是落后半步,李廷时不时的转眼看看她。 没有人人说话,但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鹣鲽情深。 安久悄悄跟随潜到二门。 “夫君路上小心。”李夫人接过侍婢手里的披风,亲手为李廷系上。 “嗯。”李廷不苟言笑,口中却分明是关怀,“露重,快回去。” 李夫人笑着道是,然而直到看不见李廷的身影她才返回。 安久翻身出了院子,到大门处等李廷的轿子出来,一路跟着他。 李廷身边带了一个四阶的护卫,这种防御力十分方便下手,但他走的都是大道,汴京城中每隔二百步就有一个防城库﹐贮御城兵器,每个防城库都有驻兵。人数虽然不多,武力值也不高,但若是惊动了他们也很麻烦。 暗杀李廷很容易,只不过五天限期就很有难度了。 安久一直跟着他至御道才离开。而后她便在李廷上朝的路上来回走了几趟。找到了几个适合伏击的地点。 另外,距离李府最近城防库只有五十步,李府面积不大,想要在府内动手而不惊动驻兵的最好的时机是晚上李廷独自在书房时。 选定了地点,安久次日便埋伏在其中一个伏击点,张弓静候猎物。 然而,看着李廷的轿子经过,她却没有放箭,而是赶到第二个伏击地点等候。 同样的,只是瞄准了他。依旧没有动手。下午,她易容去顾了一顶轿子,从甜水巷坐到潘楼街。 轿子上都有帘,安久必须知道李廷那种身量坐在里面的状况,头部在什么位置,胸口在什么位置…… 坐在轿子中近两盏茶,安久神色有些凝重,靠在轿子中的椅背上和直坐胸口相差一尺左右,更别说头部。据她观察。李廷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这种人可能会一直坐的笔挺,可万一不是呢? 想要万无一失,看来在其上朝路上伏击行不通。 “小郎君。到了。”轿夫道。 下了轿子,繁华的街市映入眼帘,安久掏出一粒碎银子丢给他。 “小郎君,找您……”轿夫低头翻找零钱。 另一个轿夫用胳膊肘捅捅他。“走了。” 只不过眨眼间,安久的身影便没入了人群。 轿夫们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派小厮出来办急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喜滋滋的揣了银子。 潘楼街上熙熙攘攘,安久就是一个普通少年模样,一身灰色的衣褂,丝毫不起眼,哪怕她现在四处张望,在外人看来也就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子罢了。 安久寻了一家茶楼,到二楼临街的窗子旁坐下,等候李廷傍晚回府,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刺杀的好机会。 如果他下朝还是同样的路线同样坐轿,那么就只能选择在府内找机会了。回想起李廷夫妇的一举一动,安久下意识的不想在李廷府中下手。 安久端起茶盏,看着窗外,街道上的一切尽在眼中。 作为杀手,安久最擅长的是狙击,而灵魂里的暴力倾向注定她近距离搏杀也不弱。她有着极其出色的视力和观察力,这样噪杂纷乱的环境中,她不会漏掉每一个人、每一种景物,并且能够快速分辨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人和事物。 所以当那个牵着马的汉子走入安久视线范围之内时,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 这个人的身形很熟悉。熟悉到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安久捡了一粒花生米,屈指弹到他的斗笠上。 那人顿下脚步,微扬起头。他的脸有一半都在阴影之下,可是安久还是看见了! 华容简! 竟然,不是楚定江! 安久愣住。 华容简目光飞快的扫了一遍所有临窗而坐的人,最终与安久四目相对。 安久毫不避讳的盯着他。这个人身材魁梧,面部线条刚硬,眼神沉冷,与印象中的华容简差距极大,细细看起来,其实于华容简并不太像。 只见他皱了皱眉,朝茶馆走过来。 与他对视了短短瞬间,安久可以确定,此人长了一张很像华容简的脸,却不是那个风流纨绔之人。 “华容简”走上二楼,直奔安久这边。 他不曾取下斗笠,坐下之后要了一壶铁观音,斗笠下的目光却落在她手上。 “你出来了?”近看,安久觉得他更像楚定江。 小二上了茶,他平静的倒了一杯,一口气饮下,抹了抹嘴,沉沉的嗯了一声。 她的感觉没有错,的确是楚定江。 面对面的坐着,她总算发现了破绽,他下巴处青须隐隐,却没有毛孔,是在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东西。 安久疑惑,楚定江也够奇怪,他这身形就算是戴了人皮面具与华容简的样子也不像,干嘛还要扮成这张引人注目的脸?在汴京城认识华容简的人可不少! “你没事吧?”安久问。 楚定江摇头。 坐了半晌,楚定江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安久也结账随着他出了茶馆。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街上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楚定江才转道进了一条小巷。 待安久跟进去时,却发现竟已不见楚定江身影。她用精神力查探,周围并没有化境高手,只有一个九阶,就在距离她不到十丈之处。 安久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站住,门打开,她看见站在昏暗中的楚定江,他已揭掉人皮面具,换回原来装扮。 “怎么回事?你的修为……”安久进屋,反手带上门。 屋内只有一案,上面放了一卷竹简,雀子青铜油灯,摆设简单粗犷,与大宋那些纤细精致的家具很是不同。安久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太过在意。 楚定江摊手,安久看清他手掌上被定了几根黑色的东西,他笑笑,“我身上也有一些,他们限制了我功力,把我彻底发配到控鹤院来了,不少人想除掉我,我现在需要你。” 原来他出现在她面前并不是偶然。 “需要我做什么?”安久问。楚定江有恩于她,他开口请求,她不会拒绝。 “三年前我还只有六阶,精神力九阶。是因为得到了一位前辈的毕生功力,我才能这么快达到化境,中间虽有些损耗,也足以助我一举突破。”楚定江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说起了过往,“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很不稳定,我花了很大的精力才勉强掌握住这股力量。” “为何?你宁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安久记得在古刹中他曾经说过,得了别人的功力,经络不足以容纳强大内力的话会爆体而亡。他明明是化境,只要他想走没有人能留得住,为什么被这样对待却还还是执意要留在控鹤军? 楚定江黑沉的眼眸让人心悸,说出的话亦让人无法平静,“野心。” 安久皱起眉头,“你接近我就是为了今天?” 楚定江说出“野心”这两个字的时候,安久心口堵闷,这是以往梅久难过时才会有的感觉,所以她知道自己也难过了。 他对她那么好,就是为了利用她吧。 “是,也不是。”楚定江道,“如果真是存了纯粹利用的心思,我不会告诉你这些。我对许多人使过手段,但我如今这般处境的时候,我却不想骗你。若你不答应,我也绝不会为难。” “我答应。”安久撇去心头的一丝不快,“不管你以前存了什么心思,我欠你一条命,这是不争的事实,还债天经地义。” “十四。”楚定江想抓住她的手,却被闪过去。 门扉一开一关,屋内亮了又暗,就如安久此刻的心。 楚定江望着紧闭的门,垂下手。他坐下,从案上摸了棋子,摩挲上面的赵篆,心中酸楚难当。 他早已生不出纯粹的感情,在豁达的表象之下,谎言和骗局信手拈来,他早预料到一场以利用为开头的情分,在遭遇真实时一定会夭折,然而他依旧选择对她说真话。 有生以来,他从没有这么想得到一个人的心。 他用棋子在案上摆出一个赵篆的“华”字,抿嘴苦笑。 如果能有你的陪伴,我在这条道上一定不会这样孤单吧,梅十四,我若对你掏心挖肺,你会不会趁我不备的时候反捅一刀…… 他平生最喜欢兵走险招,路数奇诡,人都道他绝情公子,谁料想会有今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就是华容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安久出了门,寻了个隐蔽之处藏起来。 楚定江为护她而被抓,还像是昨天的事情,怎么再见面会是这样的状况? 是了,从一开始,他就说过出手相救是因为不知道她没了内力,没了利用价值,他还要把她丢池塘里溺死…… 是她自己忘记了这些话。 独自想了许久,她又返回去。 楚定江还在。 他跪坐在案前,闻声抬头,瞧见安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时,便笑了。 “你为何扮成华容简?”她的人皮面具是华容简给的,楚定江在茶馆楼下并未一眼认出,而是看了一圈,凭着感觉辨别出她的身份,所以他不可能是华容简。 “我是华容简。”他定定的望着她,不容置疑的道。 被软禁的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一点事情,既然对一个女子生出了情意,没有理由遮掩如贼。他做不出那种默默中意一个人、隐忍不言的蠢事,他的看上的女人,要与他荣辱与共。 安久盘膝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看了半晌,“我回来,是念在你与我说真话。” 安久想过很多可能,惟独想不通他给的答案。楚定江若是真的华容简,华府那个风流纨绔的人是谁? “句句属实。”楚定江道。 “你比华容简粗一圈。”安久突然想起了以前躲避追杀时曾经钻在电影院的角落里看过一个片段,里面一只体型庞大的猛犸象一直以为自己是只负鼠。楚定江就像那只猛犸象,明明体型这么庞大却催眠自己是华容简。 安久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楚定江想上八辈子也不能明白他比那个华容简粗一圈有什么可笑,只等她笑够了,才无奈道,“为何发笑?” “只是忽然觉得你很有趣。”安久如实道。 她不太会处理与人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怎样去维持一份感情,但她清楚自己对楚定江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她暂时不想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你看这里。”楚定江眼睛里溢出笑意,安久的态度给了他坦白的勇气。 楚定江将那雀子灯拿过来,十分珍爱的摩挲着,“这里是我的家。” 他褪去了豪气爽朗,也褪去了冷酷,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微弱的灯光里,显得格外孤独寂寥,“我生于战国的赵国。犹记那时公子范叛变,我百般劝阻父亲不可追随,说赵主睿智可堪造就。但无人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我只好暗中谋划退路,最后公子范兵败,我踏着盟友武氏全族的尸体一力保下了华氏,从此担上叛国、叛主、叛族的名声。如今杨谷水畔草萋萋,不知哪一捧土曾是我当年……” 他再睁眼时还是华容简,只不过世间已经沧海桑田。 他带着记忆再次降生在华氏,大宋第一世家。 忍耐两年,他终于有机会翻看族谱,在里面找到了曾经那个自己——华季。 华季并不是他的名字。在战国时期,它代表了“华氏幼子”的意思,这样的记载只能让后人清楚华氏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但面目模糊。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叫华容简。没有人知道他为保华氏殚精竭虑、牺牲一切,也没有人会知道战国绝情公子的能力绝对不止堪堪护住一个家族而已。 “我七岁时,发现这一世的父亲偷偷在外养了个女人,生了一个五岁的儿子。与我相貌竟有八九分相似。我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问她想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变成名正言顺的华氏嫡出。那女人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所以我便偷偷杀了她。”楚定江顿了顿。见安久面色无异状,才继续道,“我把那孩子带回府中养着。” 后来此事被华宰辅发现,他不曾遮掩,与华宰辅十分冷静的分析了华氏一族的处境,说要保住华氏,就让这孩子替了华容简这个身份。他还清楚记得,当时华宰辅惊骇的表情。 对政治敏锐的他,早就发现了控鹤军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如果用的好了,可倾覆这个王朝,所以毅然决然的损毁容貌,进入控鹤军。 要那些不甘、隐忍全部宣泄出来,只在族谱上留名怎么够!他要在史书上留下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 小时候他与那个华容简长得有八九分像,越是长大两人越不像了,那个人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华容简,他若是不干点什么证明自己存在,这个世上还是不会有什么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安久沉默。 也就是说,战国的华容简在大宋重生了,并且抛弃了贵公子的身份入控鹤军……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位华容简与兄长华容添的身形不甚相似,反而楚定江和华容添更像,人家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 “你不信?”楚定江道。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连他自己至今都觉得不真切,然而许久之后却听安久十分平静的道,“现在是该叫你楚定江?” 他点头。定江山,若非面对这样一个软弱却又大有可为的国家,他恐怕不会生出这么强烈的欲望。 安久隐隐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了,但她对此兴致阑珊,“我想看看你。” 楚定江抬手轻覆上面具,“日后再看吧。” 他从来觉得皮相没那么重要,所以下手损毁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但这一刻忽然有些在意,“日后再看吧,待我医好它。” 安久没有围观旁人伤疤的癖好,便点头,说起了别的事,“要我如何帮你?” “在我身边,我需要你,也需要你的精神力。” 安久得到答案便起身,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杀个人,什么话以后再说。” “十四。”楚定江见她态度不明朗,有些不安心。 “作为交换秘密。”她开门闪身出去。抛下一句话,“我叫安久。” 楚定江愣了片刻,旋即莞尔。 只一句话,楚定江便明白了她为什么对这样离奇的事情毫不吃惊。 时已过午,但距离李廷回府的时间还早,安久只是要独自理一理思绪。 盛掌库说的对,楚定江不是什么善茬。 回想起来,他仿佛永远都知道她最渴望什么,每每都能抓到她的痒处,若他存心算计。安久可以料想自己将来会是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安久不想被利用,所以还是先观望观望吧。 她在一个路边有说书的茶水摊一直坐到了华灯初上。 夏季炎热散去,街上比下午时更加热闹。 安久在熙攘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李廷。他没有像早晨那样坐轿,而是在人群中行走,身后跟着的四阶武师牵着两匹马。 李廷走到卖糖人的摊子,那摊主很是熟稔的与他打招呼。他掏钱买了两支糖人,等穿过人群,才小心翼翼把糖人包好,而后上马离去。 在城中不可策马疾驰。李廷的速度不快,安久徒步奔跑完全跟的上,但是却要比坐轿省不少时间。他急着赶回府,中途还抄近路走了一条小巷。 安久一路跟踪他到府内。悄悄缩在院中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上。 李夫人早已在二门等候,见李廷进来,便向前迎了几步,两人一同往饭厅走。与早上一样没有多少话。但是显得分外温馨自然。 快到饭厅时,两个小小的人儿如欢快的小鸟一般,扑棱棱的跑出来。前面少大的孩子脆生生的喊这“爹爹”,一把抱住李廷的大腿。另外一个腿脚还不算利索的小孩子,晃晃荡荡的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叫唤“爷爷”。 “你是怎么做姑姑的!不知道照顾侄子,半点没有女儿家的正行都没有!”李廷板着脸训斥,眉梢眼角却已经溢满笑意。 那个小奶娃也晃悠悠的跑过来抱住了他另一条腿。 两个孩子一点也不怕他假意训斥,乌溜溜的大眼扑闪扑闪的望着他,他便从袖子里掏出糖人,给他们一人一个人。 孩子欢呼着接了糖人奔回屋内。 李夫人轻斥,“你又买这些小玩意,晚上总吃这个容易把呀吃坏!” 李廷笑了笑,搪塞道,“下次不买了。” “你回回都这样说。”李夫人恼了,“舒儿还有几年就说亲了,被你惯得性子不贞静就罢了,若是一口烂牙,哪家敢要……” 李廷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打哈哈道,“回头就改,咱们先吃饭吧。” 李夫人脸色一红,抽回手,低声轻啐,“老没羞臊。” 一群丫鬟婆子掩嘴忍笑。 长子与长媳迎了出来,一家人前后进了饭厅。 安久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院中只剩下陆续上菜的丫鬟穿梭在走廊上。 屋内欢声笑语传来。 安久潜入书房,李廷饭后不久果然来到这里看那些从官衙里带回来的公文,快到子时才回房洗漱就寝。 瞧着灯火熄灭,安久察觉到了周围出现熟悉的气息,便悄无声息的出了李府。 翻出院墙,她朝那边阴影里看过去,只见楚定江抱臂倚着墙,正侧头看她。 “看着旁人一家几口吃饭,馋不馋?”楚定江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丢给她。 安久接住,里面是什么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她打开,却瞧见是四个白胖胖的包子。 她走到阴影里在他身边蹲下,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完之后抹抹嘴,站起来神色冷傲的告诉他,“别以为四个包子就能收买我。” “八个够不够?”楚定江调侃道。 “不要拿你自己的价值来衡量我!”安久把油纸揉成一团塞到他怀里。(未完待续……) PS:关于华容简(楚定江),详情请参见《江山美人谋》,其实也只有片段。其实揭谜这件事情,我是很忐忑的,楚大叔其实不是楚大叔,是楚祖宗。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堪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楚定江开怀。 只有与安久在一起时,他才能卸去所有防备与伪装。她不顺气就出手全是杀招,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城府浅的一眼可以望到底,她说话直白毫不掩饰…… 楚定江认为,恋上一个人需要很多理由,想睡一个人只需要冲动。 他对安久,既有理由也有冲动。 楚定江“绝情公子”名声在外的时候不到二十岁,他踏着尸骨累累保护家族的时候是二十六岁,死的时候是三十五岁。他背着恶名,各国不容,他逃亡了九年,以为早晚能够寻到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惜机会还没有到来,他便终于难以忍受仓皇如鼠的日子,最后堂堂正正的在赵国故土走了一遭,之后的一切在预料之中,最先动手刺杀他的,正是他不惜一切保护的族人。 他的死,亦成全了华氏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而那九年,他从一个翩翩佳公子被磨砺成一个糙汉子,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时心里全是谋算,全是大义,从无儿女情长,然而当他为天下所不容,独自流浪山野,连回忆都只有冷酷的刀光剑影时,那种无法排遣的孤独钻心刺骨,永生难忘。 在控鹤军中,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最血气方刚的时刻,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行事不再像从前那样果断,直到安久突然出现。 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像只要她在,就能填补他缺失的勇气,让他无所畏惧。 安久之于楚定江的意义,不仅仅是个女人,而是他的一部分,最坚强也最柔软的一部分。 …… 夜风习习。 俩人在暗巷的墙头上蹲了一夜。 李府有动静的时候,楚定江便回了控鹤院。 安久这一回带了普通弓箭。埋伏在李廷抄近路的小巷中等候。 今日天气阴沉,有点风,湿度偏高。安久垂眸看着墙头荒草被风压弯的程度,判断风的大小。 傍晚的时候,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片薄云淡雾的暮色里透出点点灯笼光线,安久猜测李廷今日大约不会骑马回府了,但她还是呆在原处等了一会儿。 与昨日差不多的时间,安久隐约听见了马蹄踩在石板上的清脆声响。 她张开弓静静等待。 很快,两骑奔驰而来。 李廷穿着蓑衣。速度比昨日也快了很多。 雨水顺着安久的鼻尖缓缓滴落,在她眼中,李廷的一举一动缓慢而清晰,看见他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鱼尾纹,安久忽然想起他眼中含笑训斥女儿的样子…… 有一刹的犹豫,但她还是松开了双指。 嗖! 那一箭紧紧贴着李廷的后颈刺过,鲜血呼啦啦的喷涌出来,瞬间将石板上印出一片片血红。 “大人!”护卫飞身接住从马上坠落的李廷,高声呼救。“救命啊!有人行刺!” 安久拧眉。 她竟然失手了! 虽然射中,但她看的清清楚楚,这一箭不足以致命。 不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来人大都是一二阶甚至没有内力的守备兵。但是人数不少,为了不将此事闹大,不能再上去补刀了。 安久果断转身离开。 一路匆匆返回控鹤院。 她隐蔽气息,躲在自己的住所中。眼前不断重现刺杀李廷的那一瞬。 安久坐在椅子摊开双手,黑暗中,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这次不能找借口了,一切不是梅久的错,而是自己的心遇到了障碍,而这种障碍对于杀手来说是最致命的。 今日只是失手,来日就有可能因此丧命。 “失手了?”楚定江轻轻落在她面前。 安久未说话。 “不忍心?”楚定江握住她摊开在面前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被人这般拥入怀中,安久身子僵了一下,然而温热的感觉仿佛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你知道控鹤院为何要你去刺杀李廷吗?”楚定江轻抚她的背,“李廷是靖王的人。这不是单纯的朝中结党,靖王与辽国有勾结,证据确凿,但他朝中颇有势力,轻易动不得。近些年来辽国安插了不少暗点,包括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缥缈山庄,万一逼得靖王叛乱,与辽国里应外合,恐怕要烽烟四起了,到时候有多少家支离破碎?多少男儿战死沙场?控鹤军同一时间刺杀的官员不止他一个。” 楚定江生在一个人命如草的年代,战乱是家常便饭,那种惨状根本不是在控鹤军中暗杀几个人可比。 “是顾大义还是全小情,你自己掂量着办。”楚定江拍拍她,“但是李廷一定要杀,你若暂时想不通,我替你去。” “你倒是大义凛然。”经他这么一提醒,安久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做非法勾当,控鹤军是保卫大宋的暗影军队。 “非是大义,而是顾私情。”楚定江嘲笑她,“我看你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成为控鹤院中首个被倒扣二十分之人!” 安久推开他,“我自己去。” 已经打草惊蛇,再加上时限只剩下两天,可能第二次暗杀会更加困难,但是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她自己,能怨谁呢! 安久背起伏龙弓,她发现这弓虽然沉重,但是放出去的精神力惊弦比普通弓箭要强悍,紧急关头可以一用。她刚刚刺杀过一次,对方可能想不到当晚会立刻再来一次,说不定反而是个好时机。 楚定江帮她穿上蓑衣。 他没有反对,而是目送她离开。 安久冒雨到了李府,用精神力探查四周,平时李府的护卫会轮值,但是今天全都守在寝房周围。 安久再次反省自己,如果当时在暗巷中就伏击得手的话,就只需要死一个人,而现说不得要多死几个。 撇开念头,安久开始观察护卫的分布状况。 两个时辰之后,屋顶上是快空缺,可是她轻功不好,无法做到悄无声息,精神力可以掩藏她的气息,却不能掩住动静。 她摸了摸口袋,还好,有莫思归给的迷药。 心中默默想好计划,便翻墙入了府内。她藏在暗中,把莫思归给的药粉倒在手中,张开五指扯动弓弦。 迷药在这种空旷的地方难以发挥,她想试着是否能用惊弦带过去。(未完待续……) PS:感谢大家的粉红票,还有打赏,本来今天是打算加更的,但是晚上突然有点事情给耽误了,从明天开始,会针对大家这个月给的粉红票和打赏进行加更,袖纸是乌龟党,实在没有能力日更八千一万的,但为会尽力多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杀(一更)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股惊弦吸上了白色的粉末,竟然变成了半透明的箭矢! 那些粉末仿佛被什么气流推动,在箭中激素流动,仿佛随时可能爆破。 安久指头一松,三支箭矢齐齐飞出,在雨夜里穿梭不受任何阻力。 她紧接着换了位置,又放出几箭。 莫思归配的药,药力十分霸道,沾身两息即晕。 安久眼见那些人摇摇欲坠,身形一闪,从廊上冲过去,有个护卫看见了她,在对方呵斥声音还没有发出时,匕首从他颈部抹过,然后托住那瘫软的身子轻轻放倒在地。 周围护卫陆陆续续倒下。 里面正在侍奉李廷洗漱的李夫人听见声音,扬声问道,“发生何事?” 门窗乍然打开,夜风携雨袭了进来,吹灭烛火。 在火灭的一瞬,安久闪身进来,确认床上昏睡的人确实是李廷。 屋内陷入黑暗,她犹若夜鬼,行动敏捷如风,快且精准的找到了李廷的位置,匕首凌厉划断他的喉管,而后迅速抽身从前窗翻出去。 所有的动作一气合成,就只在转瞬之间,李夫人不会想到,就在灯灭时活生生的夫君已经变成一具死尸。她闻见浓重的血腥味,感觉喷到手上的温热,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扔掉手里的帕子,凄厉的叫喊,“来人哪!来人哪!” “夫君……” 安久正翻墙出去时听见李夫人绝望的哭喊。 她咬牙,大步离开。 李府里面开始乱起来。 一路奔过御道,雨夜凄清。 安久忽而脊背一寒,感觉好像正在被谁窥探,可是以她的精神力竟然感受模糊! “哈哈,梅十四,总算给我逮到你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她前方十丈之外,不由分说的张弓对着她。“来与我比试弓道。” 又是那个疯子。 在生死一线之间,安久坦然的看着他,“恐怕不能,我内力被废,射不出惊弦了。” “你骗人!”疯子放下弓箭,冲到她面前,手指捏住她的脉搏,丝丝冰气游走在破损的经络中,痛得她脑门上倏然冒出一片冷汗。 “哈哈!”疯子松开手,狂笑。“那我岂不是天下第一了!” 安久被他蕴含内力的小声震的头脑发懵,待回过神来,发现身后有一股杀气逼来,她想要躲避,手腕却被疯子死死攥住,那力道几乎要把腕骨捏碎。 “既然此女已无缘惊弦,那就没用了。”崔易尘的声音幽冷,“杀了她吧。” 疯子听话的扬起掌,安久无所畏惧。“你杀了我,永远都是第二。” 即将落到天灵盖的手掌一顿。 崔易尘着急,“人若是死了就归于尘土,你若不杀她。世上曾经比你强的人一直都存在!” 疯子很纠结,到底杀还是不杀呢?他就是为了武道而生,最看重的无非就是这个了。 安久悄悄握住匕首柄,在他兀自思考的时候。一刀划在他手腕上。 疯子有护体罡气,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伤过了,突然吃痛。猛的缩回手。 安久反身冲到崔易尘那边。 她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破釜沉舟,疯子是化境,崔易尘也有七八阶,在这两人的联手下她根本没有逃掉的可能,还不若豁出去捡着一个稍微能控制住的拿捏。 在她强悍的精神力倾轧下,崔易尘果然僵住。 安久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至身前,“不想死的话,叫他立刻离开百丈之外。” 崔易尘眼神闪烁,他不能让疯子离开,这个女人身上杀气凛冽,像缥缈山庄养的死士,一旦她脱离危险,九成不会放过他。 “说!”安久的匕首已经嵌入他皮肉中。 “杀了我,你也逃不掉,就以命换命如何?”紧张到了极处,他反而放松下来。 安久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么!” 说罢,手上骤然发力,鲜血喷溅,安久这一刀的力道恰到好处,够深,他却暂时死不了。 “小尘子。”疯子一见崔易尘流了这么多血,瞬间暴怒,劲力如狂风凝于掌,四周雨水化作冰粒,砸的人脸颊发疼。 “手下留情!”一声大喝自远处而来。 雨中,一人一伞一灯,只是那人一身破烂的衣袍,满面须髯,光着脚丫穿一双屐鞋,踩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一路狂奔过来,“快放开我大侄子!” 安久见过这样个性的人不多,所以很容易便想起了他的身份——华容简的朋友,做人皮面具的家伙。 “咦?”陆丹之看见安久挟持的人,愣了一下,“他是崔易尘?” 陆丹之从华容简那里得知崔护陵之死有些蹊跷,便开始托人查崔家近几年来所有事,前些天收崔易尘出现在汴京的消息,他就每夜在大街小巷转悠。他知道崔易尘在帮什么人行暗杀之事,肯定会夜晚出没,今日果然被他遇上,可是,眼前这小子分明不是大哥的儿子! 陆丹之挑着灯笼照崔易尘的脸,“我大哥年轻时英俊潇洒,乃是江湖第一美男子,大嫂也是响当当的美人,怎会生出这么个玩意?” 安久扯着崔易尘退了几步。 陆丹之心中疑惑,他两三年前还偶然见过崔易尘,就算再如何变也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眼前这个被挟持的年轻人只是有一个同样的名字而已,长相、身量都不像。 “怎么回事……”他觉得这不像巧合。 陆丹之的出现打破了方才紧张的局面,安久吧崔易尘往疯子身上一推,转身便跑。 没跑出几步,就有个黑影从一旁屋舍顶落下。安久认出是楚定江,便任由他携着离开。 安久残损的经络再次被伤,有一种浑身血液往头顶冲,要冲破天灵盖的感觉,但是接触到楚定江的体温,不适感居然缓和下来。 楚定江发现安久的细微变化,回到控鹤院便立即用真气为她疗伤。 暖流顺着经络缓缓流淌,破损枯竭的经络似乎久旱逢甘霖,源源不断的吸收。 两盏茶的时间,楚定江体内的真气几乎被掏空,幸好他身上还定着那些压制修为的钉子,为他留住了一部分真气,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楚定江?我经络也是数火吗?”安久觉得劲力充盈,精神能与身体契合的更紧密,相信现在一跃两三丈都不成问题。 “嗯。”楚定江盘坐调息。 安久不再打扰,兀自在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还有为什么疯子恰好堵住她?(未完待续……) PS: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万事如易,金玉满唐,妇贵荣华,机甲护翼…… 第一百五十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二更) 第一百五十章 安久想,应该是她首次刺杀李廷失手才引来了疯子。既然李廷是靖王的人,而靖王与缥缈山庄一样都与辽国有关系,他们派疯子来保护李廷也不无可能。 事实上,安久这回确实猜对了。 靖王和辽国在汴京安插的重要官员几乎在几天之内陆续遭到暗杀,缥缈山庄便往汴京多驻了人手。安久第一次动手刺杀李廷失手,此事惊动了靖王。 安久在暗箭失手之后没有当即补刀,给了靖王时间连夜向缥缈山庄求援,但等他们到达时,安久第二次暗杀已经得手,崔易尘便哄骗疯子去追凶。只是他没料到,行凶之人当真是安久!并且他还被安久第二次挟持。 “如此大规模的除掉官员,控鹤院怕是又要有人牺牲了。”楚定江睁眼。 “怎么说?”安久道。 楚定江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感觉真气又回来一半才放下心,“朝廷命官被无故暗杀,并且不止一个,皇帝势必要做个样子给天下看,这桩案件不仅要查,还要认真查。当然他不会把控鹤军扯出去,此事也不会与控鹤院有任何关系,他就必须要要找几个替死鬼。” 楚定江笑了几声,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见安久冷眼瞧他,便清了清嗓子,认真解释道,“替死鬼就是控鹤院试炼不合格的人,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哈,你若一直这么背运,说不定最后真的要偿命。” 现在这批试炼者里面分数最低的就是安久了,她已被倒扣四分。 “完成这桩任务,我不是能加两分么。”安久道。 “你真是知足。”楚定江瞧着她一脸不思进取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楼明月都已经六分了,这次再完成任务是八分。能在试炼期结束之前超过二十分。才是真正安全。若是试炼期结束,所有人都过关,而又必须挑出几个替死鬼,那么就会看平时表现……” 他们从中筛选出失误比例最高的人作为替死鬼,安久现在严格算来已经失误三次,第一次是胡乱放了所有的信号,第二次是刺杀樊先生失手,第三次是刺杀李廷失手……虽然最后她完成了任务,但未能一击必中,也算是半次失误。 这次任务费了这么大周折。怕是也加不了两分,如果情况乐观,院士们高抬贵手,说不定还能混到一分。 安久现在失误次数最多,她若想降低失误比例,就必须要做更多任务,而且每一次都要出色完成,才能拉近和其他人的距离。 楚定江解释了一通,才让安久略有一点危机感。 “玄壬!玄教头有请。”外面有人喊。 安久出去。随着那人离开。 引路人领着她去了玄教头的练功房。 四位教头的练功房相隔不远,安久刚刚走近,就看见了倚在廊柱上的地教头,“这不是小玄壬嘛。听说又失手了唷,真是好可惜。” 地教头最近发现,以安久的作死程度,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就这个看着她一步一步挣扎着往死亡的深渊里面沉,比自己动手还要精彩好看。一想到安久这么顺着他的心,顿时看她有几分顺眼了。 安久站在房门前。等着引路过去通报,懒得看地教头一眼。 “请进吧。”引路回来道。 安久径直推门进去。每位教头的练功房有演武厅一半那么大,里面除了练功的地方,墙边还堆放了各种兵器和书籍。 “过来吧。”玄教头从一个书架后面走出来,伸手示意安久坐下。 各自坐定,玄教头道,“缥缈山庄的二庄主确实是被你抓回来?” 安久沉默了一下,道,“是。” “凭什么?”玄教头说话同时,迅捷的向她脸上挥了一拳。 安久没有挡,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因为她精神力比玄教头强好几阶,所以能够感觉到这一拳的劲力一直处于收的状态,而非真的要打她。 “魏予之此人狡猾至极。”玄教头收回手,解释道,“我们怀疑他是故意进入控鹤院,想要探查地形,所以必须要了解你是否真有足够能力抓住他。” “就算我有能力,也有可能是他预谋好了的。”安久道。 玄教头颌首,并未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告诉她一个极其坏的消息,“魏予之跑了。” 没有等安久接受,紧接着他又说了一个更坏的消息,“院士们决定给你的下一个目标是魏予之,期限是八个月。” 安久压下暴躁,问道,“为何会跑?控鹤院不是重重守卫吗?” 就算魏予之精神力再高,容易避开森严守卫,但从一开始就把他关押在铜墙铁壁中,他总不能撇弃肉体,灵魂逃走吧! “咳,这个说来话长。”玄教头将控鹤院的过失轻轻带过,着重说了点好处,“不过只要你能完成这次任务,就可以顺利进入控鹤军,且一进去就是六品官员。规矩是,带回目标,不计死活。” “他万一在缥缈山庄躲八个月,你让我进去杀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缥缈山庄那是什么地方,杀手窝子,里面有经验的杀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别说六品官了,就是一品那也不能这么干吧! 若是在以往的组织,安久绝对二话不说的接了,但现在不能!因为她开始觉得活着有点意思了。 这是玩命的任务,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不仅开始眷恋生命,还生出了不忍之心,虽然找个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让逼着自己去杀了李廷,但这并不能否认她的变化。 “本是决定六个月,本教头据理力争才争取到八个月。”玄教头态度严肃起来,明摆着是告诉她,这是命令不可拒绝,“当然,这么危险的任务不会安排你一个人去,楚总教头与你一同行事。” 楚定江被发配到控鹤院是一个挂职的总教头,与控鹤军神武都虞候同等级,但只是名声好听一点,实际上什么事情也管不着。 安久道,“他有什么好处?” “若成功便官复原职。”玄教头劝她,“一名化境高手覆手可屠一城。就算楚总教头孤身出入缥缈山庄都使得,你这回是赚的。” 赚个屁! 应该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楚定江被限制功力的事情,这是分明有人非要弄死他,捎带着一个她呀! 不过安久想到楚定江看起来老谋深算的,应该也不是能被人算计到这一步的人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代沟(一更) 楚定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就罢了,就算他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进入控鹤军,可也没有混的风生水起啊。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称“崔易尘”侄子的陆丹之,见到崔易尘之后竟然不认识他……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云山雾罩,安久十分迷茫。 她边想事情边出了门。 地教头听到里面的对话,更加欢乐了,说话尾音都往上飘,“哎呦,这个任务惊险刺激呀,又白赚官职呀,恭喜你啦小玄壬。” 自从地教头下定决心要巴结莫思归之后,就不再叫安久“小矮子”,而是亲切的称呼为“小玄壬”,但可惜,在安久听来同样想塞他几拳头。 鉴于殴打上级有可能会被扣分,安久只好打消这个想法。 回到住所,楚定江正靠在榻上打盹。 “楚定江。”安久知道他没睡着,“你都知道了吧?” “抓魏予之这件事?”楚定江低哑的声音中掺杂一点鼻音,他坐起身子,屈指轻轻压了压鼻翼。 “嗯。” “去抓呀,你打算抗命不成?”楚定江却是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是玩命,你到底图什么?”安久其实是有点能理解他,只是想不通,即使打算与华氏撇清关系,也没有必要这样自虐吧。 安久见他不说话,便道,“周围只有莫思归在,你可以当他不存在。” “‘为心中之道,虽死无憾’,这便是我家乡有志之士。”楚定江说起这个,便觉得自己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大宋勋贵。何曾有不惜命者?他们追权逐利,是为了满足私欲,所以万般珍重自己的性命。 然而战国烽火连天,积尸如山,血流成河,遍地都是一统天下的野心,名垂青史的野心,造就一世太平的野心……同样是私欲,不同的是,他们是为了造就。为了成全自己,而不是为了享受奢靡生活。 楚定江年少轻狂时,曾经追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种畅快,然而看到这太平盛世,堂堂八尺男儿禁不住潸然泪下。 如今,他的野心不是为了使出浑身解数再弄出一个乱世,而是尽可能的延长这段没有战争的岁月,为此,他亦做好了殉心中之道的准备。 他从未执着过表象。华季、华容简、楚定江,无论哪个名字,他都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自己。 至于华氏,楚定江不愿再未它倾尽毕生心力。但毕竟无论灵魂还是血脉都有着深深的羁绊,他觉得自己再次降生于华氏,定上苍的刻意安排,华氏以后无论是被削权利或是驱逐。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却惟独见不得它覆灭。 所以他要拥有实力,一份与华氏无关的实力…… “道?是什么东西?”安久问。 楚定江回过神。“心中的真理和方向,换种说法,大致是……志向、抱负吧。” 安久问,“每个人都有?” 楚定江点头,“是,但每个人的道都不同。” 安久,“我就没有。” 楚定江笑道,“你若不知该干什么,不如用自己的才能守世间太平。” 安久,“为啥要守太平?” “做人当有胸襟抱负。” “我为何要有这种胸襟抱负?” “保得四海升平,不好吗?” 安久思索了片刻,“好,可是四海升平不升平同我有什么必然关系?” “……” 代沟,深深的代沟。 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积极上进,可以为了梦想而死;一个没目标没想法茫然消极,没有活的目的,也没有死的目的。 “去挑兵器吧。”楚定江决定中止谈话,再聊下去,他都快要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有胸襟抱负了。 安久的消极情绪就像冰,把旁人的热血降温。 楚定江决定要慢慢捂化她,不能心急,否则说自己会被冻伤。 …… 此次为他们敞开的是最高等级的兵器库,这里的兵器质量几乎可以作为终身武器使用,但限制最多只可挑三件。 楚定江原本的武器是一口春秋时期的重剑,叫冥雎,瞧上去朴实无华,唯一值得人注意的是,传承了这么多年,它的剑身还像是新铸。他每次执行任务都只用这把剑,所以便把挑选兵器的机会让给安久。 安久选了两对双剑,一把软剑,还有其他几件便携暗器。可惜的是,兵器库中仅有的几把弓都是长弓,不适合携带和伏击,只能放弃。 出了兵器库,两人便一同前往卷集室寻盛掌库取缥缈山庄的资料。 路上,楚定江决定耐心与她沟通一番,“你可有想做的事情?” 在他看来,没有志向的人极其可悲,虽说女人也不必要有什么远大抱负,但哪怕最寻常的女人也应该有个“觅得有情郎”的想法吧!有方向有期盼的日子才有意思。 安久道,“有。” “嗯?”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楚定江的意料。 “成功完成任务。” “远点呢?” “救我娘。”这是安久一定要进控鹤军的理由。 如果她还扛着自己的枪,绝对不会走这么迂回曲折的道路,可惜以她现在的处境连这般混着都不轻松。 楚定江道,“再长远呢?” “这还不够长远?我还不知几年才能接触到她!”安久从来不往十几年后想,每天朝不保夕,能不能活那么久都是个问题,没事浪费时间胡乱想什么? 现在她只希望,梅嫣然不要在这之前就死了。 楚定江擅识人,像安久这样杀气凛冽纯粹的人,她的回忆里一定有九成都是有关杀戮。人在某一方面太过精通、纯粹,势必在其他方面有很大缺失。 安久看起来仿佛经历过许多事情,但其实除了杀戮之外,她就是一张白纸。 楚定江很乐于在这张白纸上画上自己的标记,“此事我或可助你,我想知道你救了她之后有何打算。” 安久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于是认真的回答问题,“放羊,种葡萄。” 楚定江有点不满意,“还有吗?” 安久眉头皱成一团,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楚定江也不打扰,任由她自己去想。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进住所区的黑暗里,她才道,“养几匹马,再养条狗。” 楚定江心里顿时一片阴云,她连养狗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想上了,怎么就没想着找个男人。 “咳。”他清了清喉咙,语重心长的引导,“为何没想过找人相伴一生?” “有想。”安久道。 楚定江刚有点高兴,却听她道,“我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真正的楚定江(二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久一直都记得母亲无助的样子,她死时面上那种恐惧、孤独的神情。是自己的懦弱逃避,才让母亲无依无靠。 这是安久心里唯一的遗憾,她觉得若能把这个遗憾弥补上,此生就圆满了。所以她把梅嫣然当做自己的母亲,心里脑子里惦记的都是这个。 “孝悌乃是人伦大事,极好。”楚定江对她的想法予以表扬,他有耐心慢慢在这张白纸上留下痕迹,所以没有开口再提他们之间的事情。 安久竟然挺吃这套,得到认同明显有些愉悦。 卷集室。 盛掌库人不在,但是早已准备好资料,令下属交给他们。 两人拿着东西寻了个僻静处观阅。 控鹤院中心有片园林,面积不大,是院士们平时休息的地方,也是整个控鹤院环境最佳、最为安全之处。 水流淙淙,杨柳依依。舫形水榭从岸边延伸至湖中,湖中碧盖连天,粉白的荷花点缀其间。 若平时,像安久这种试炼者没有资格进入这种地方,全是沾了楚定江的光。 “楚定江。”安久摊开文卷看了几页,忽然问道,“为何这次任务会选中我?” 楚定江一点也不怕打击她,“因为你够差。既然有人想整死我,会找个实力强的帮助我吗?” “就这样?”安久是没有什么长远目光,但也不傻,楚定江这个解释似乎说的通,其实疑点颇多。 楚定江沉吟片刻,道,“是我的要求。既然是我带你入险境,自会护你周全。” 他所有的隐忍和示弱,都是为了等今天。 神武军中的绝大多数高级将领都拥护两个人。一个叫严峯,一个叫赵介。 有此二人在,楚定江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神武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不久,所以在职期间早早就暗中把神武军低级将领调的一团糟,他隔三差五的就给人调职,有的升有的贬,好像是在蓄意拉拢人。的确,楚定江也因此拉拢到不少低级将领的支持,然而他的根本目的是让绝大多数人都在做自己不太擅长的事情。 在平时,以这些人的处事能力能够应付一般问题。不过一旦遭遇到更棘手的紧急任务,他们的不足便会体现出来。 当时机到来,严峯要扳倒他时,他便顺势惹出了更多无法收拾的烂摊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他之所以会轻易被挤掉,是因为他愿意在这个契机被挤掉。 如此一来,楚定江没有了职位束缚,在外头有意不断的揭露敌人势力庞大,给控鹤军施加压力。内忧外患,神武军里的乱象会持续更长时间。一旦如此,好不容易上位的严峯更怕圣上觉得他不顶用,会让楚定江回来。他就会更迫切的要除去楚定江这个威胁。 楚定江在被扳倒之前故意把自己调查成果藏在官署里,他专门在“不经意间”让严峯的眼线发现暗格。 严峯新官上任,身边又有一个赵介觊觎,他急于坐稳位置。这么大好的立功机会摆在面前,他私下确认名单的真实性之后,定会拿到上面去邀功。并且一定会说这是他自己辛苦查探来的消息。 这些名单千真万确,可不是得来手段却不正当,其中更有一些是拿控鹤军某些机密与江湖人做交易,他们并不知道楚定江的身份,只知道是神武军中之人。一旦事情败露,严峯将是万劫不复。 而拆穿此事的最佳人选,就是赵介,他早晚会“查”到一些楚定江故意留下的“证据”。 楚定江坐收渔利,但他也没有闲着,趁着赵介没有找到这些真相之前,不断挑衅严峯,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严峯在把他往死里整。到时候就算他说那卷东西是他楚定江的,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楚定江在控鹤军中的基础没有严峯坚实,赵介的第一敌人是他而不是楚定江,面临二选一,赵介就算怀疑那份名单不是严峯的东西,也会抓准时机除掉劲敌。 狗咬狗,严峯上任期间,难免会大批剪除赵介的党羽,等楚定江回归,对付起来就更轻松一些。 另外一方面,以圣上和暗都指挥使这些年的处事风格,乍一看见这么多暗桩,势必会进行大规模暗杀。 事情的发展果然在预料之中,控鹤军开始暗杀名单上的人,缥缈山庄的杀手被大批吸引过来,再加上他们每年需要接许多生意,山庄内已经半空。 楚定江与安久这时杀进去,横扫一番,就算最终捉不到魏予之又如何? 毕竟这是严峯为了排除异己才设下的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楚定江非但没有死,还令缥缈山庄元气大伤,绝对的有功无过,上面不会怪罪。 俩人横扫缥缈山庄,虽然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但听上去就是惊天动地的勾当! 皇帝想不注意都难。 楚定江考虑武功太高可能会引起皇帝的戒备,便中途找了个借口主动向顾惊鸿表明愿意献身做炉鼎。 虽然顾惊鸿的为人与预料中的有些偏差,但并不影响,最多也就是他瞒下了此事,楚定江做了无用功。就算是真去做了炉鼎,他也不怕,因为他孤身在控鹤军中混到今天,绝大部分靠的是手段而非武功。况且做炉鼎,又不是一两天就武功全废了,在他成为废人之前,焉知没有机会解决? 一卷来路不正的名单,转了一圈,费了些周折,除掉两大劲敌,依照原计划除掉辽国暗桩,这一路,顺道收买了不少人心。而他,是被陷害的忠良,是在绝境之中还立了大功的能臣,旁人眼里血性豪爽的汉子。 这,就是他,从前的绝情公子华容简,现在的楚定江。 荷香阵阵。 楚定江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这两日就上路吧,边走边说与你听。” 他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不可无遮无拦的说出来,弄不好算计别人不成,反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好。”安久决定豁出去一次,实际上她从内心对楚定江就有所保留,并不是完完全全信任,然而在控鹤军中混了这么些时日,她意识到独自闯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梅嫣然,更别提救人出去了,她需要与人结盟,楚定江现在看起来虽然很落魄,但她凭着直觉,半推半就的抱上了大腿。 至于楚定江为什么会拉拢她,安久想不明白,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除了这条命别的什么也没有,还有什么好担心? 尽管开始有点恋生,她也还没有变成梅久那样的小白兔。 “不说这个,那就先说说崔易尘的事情吧,我有点糊涂。”安久道。(未完待续……) PS:有点晚了,抱歉,这张修改了几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行 “那天的事情你大致也看见了吧?” 陆丹之叫崔易尘侄子,却在看见他脸的时候很吃惊,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嗯。”楚定江道,“此事我或可一猜。” 安久点头。 楚定江想了一下,“几十年前崔氏在控鹤军中只是一个普通小族,后来出了个武学奇才崔护陵,崔氏的实力才开始壮大,曾经一度取代了四大家族中的李氏。崔护陵的儿子辈没出什么人才,孙子辈倒是出了一个崔易尘,也算是后继有人。只可惜,崔易尘一心痴迷武学,不理俗事,崔氏越来越没落了。” “痴迷武学?”安久完全看不出那个满脸小人相的崔易尘有半点“痴”状,反倒是那个疯子…… 楚定江眼中浮上笑意,“我与你所想一样,猜测崔易尘疯了。” “这么说,崔氏不是叛国?”安久隐隐明白,这又是一个阴谋,就像针对楼氏、梅氏一样。 “嗯。不管灭梅氏、楼氏,还是把崔氏变成通敌叛国,对方的目标都是这几个家族在控鹤军中的那些人。”楚定江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下手之狠,比他当年更甚几倍。 如果真是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幕后黑手是辽国耶律凰吾,那这个姑娘真是不得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竟然就有这份手段和狠心。 控鹤家族的暗影没有被灭掉,最终圣上和他们都明白这是陷害和误会,但是圣上刚刚开始处理这些事情的态度,就已经赤裸裸的体现出了对这些家族的不信任和不重视。 圣上和控鹤家族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君心生疑,臣心动摇,这把利刃已经变钝了。 出现这些局面的根本原因,是当圣上太不称职。他出生就是太子。这不是他的错,可既然坐上那个位置,哪怕没有足够掌控大权的才能,最起码也不能胡闹吧!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一天到晚的怀疑别人惦记自己的茅坑。这等君主,楚定江若是个急脾气,早就学荆轲刺秦了。 “崔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辽国渗透了,如今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崔氏,皇帝下令把崔氏所出的暗影都关进了牢中,有几个死在刑讯之下。”楚定江嗤笑道。“他既然这么做了,就应该将错就错,杀了崔氏所有人,让其他家族以为崔氏确实是反了,但他竟然又将人放了出来。” 无辜之人受刑而死,崔氏的人心里能平?其他家族的人一看圣上不分青红皂白,对他们这般搓扁揉圆、任意践踏,只能越发离心。 楚定江敢肯定,辽国下一个目标就是控鹤院。 魏予之被抓进控鹤院就真是巧合? 反正楚定江是不信的。他不能确定。便打算抓住主动权,将事情推向自己预期的发展方向——把魏予之带出控鹤院杀掉。 可惜,他还没动手,魏予之竟然就自己溜了。 楚定江原计划中。只是打算做一件能够直达君主视听的大事,而这件大事不一定是攻打缥缈山庄,但是机会出现了,他便顺势抓住。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安久。 魏予之精神力强大,他只消往控鹤院中一站就能探知里面有多少人,以及分布状况。万一缥缈山庄下一个目标真就是控鹤院。那么动手把他抓进来的安久很有可能就被当做奸细处理掉。 这一点,安久也想到了,所以她在听见魏予之跑了之后,情绪有些暴躁。眼下仔细一想,果然很有必要亲自去打缥缈山庄。 两个人看完资料,便返回住所收拾准备出发。 临走之前,安久到隔壁串门。 楚定江在外面等候,只见她刚进去不久,便听莫思归一声吼,“你要那么多当饭吃啊!” “……” 莫思归倒腾瓶瓶罐罐,从中挑拣出十来瓶放在桌子上,“喏,就这么多,老子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不是毒王。” “玉沾衣就一瓶?”安久捏起一只小小的玉葫芦。 莫思归摇着扇子,发丝翻飞,“玉沾衣很贵,其中几味药材难寻,连容器都这么贵,老子视钱财为粪土,所以钱财也视老子为粪土,哪有钱去买这些东西。” 安久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问清所有毒药的毒性和使用方法,全收了起来,“再见。” “喂,你有没有什么遗言?”莫思归挤兑她。 安久倒是认真想了想,“痴迷医道莫忘人性。” 莫思归张了张嘴,憋了半晌,回了她两个字,“快滚!” 他就闹不明白,为什么但凡在他心里有点位置的人都要如此劝他,启长老好歹还只说了“莫负情之一字”,好家伙,到了安久这儿就变成了“莫忘人性”,难道他莫思归看起来就这么不是东西?! 安久转身到门前,看见门后放着一个小筐子,两只小虎崽子正瑟瑟挤在窝里,湿漉漉的眼睛不安的盯着她。 “你掏了老虎窝?”安久扭头看向莫思归,“做什么?” 莫思归当初因为追踪蝶死了,在寻安久的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他一直惦记要以虎狼为追踪香的药引,不过这事儿并不想同她说的那么清楚。 他砸了砸嘴,惆怅又无奈的叹了一句,“老子寂寞!” 安久伸手抓了抓两只小老虎的脑袋,开门出去。 莫思归噌噌跑过去,把抓乱的毛给抚平,嫌弃道,“刚拿过毒药的手。” 这两只老虎要以他专门调配的毒物饲养一载,在这期间,不能接触其他任何有药性的东西。 黎明。 城门刚刚打开,楚定江与安久排队慢慢出城。 安久贴了人皮面具,还是那个长相普通的少年,衣着体面干净。楚定江亦贴了面具,满脸的络腮胡子,基本看不清长相,一身粗布劲装,勾勒出壮硕的身形,一口长剑用厚厚的鹿皮裹起来背在身后,打眼看上去就是一个绿林豪杰。 朝廷对于随身携带刀剑有一定的管制,官府对楚定江这样的人都会多看两眼,只要见不是什么通缉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女人 两人出了城,快马往码头去。 这一次目标的资料不是很多,所以必须早些赶到地方,亲自去查。 缥缈山庄赚的都是买命财,他们杀的许多人本就不该死,这些年多少凶案都变成了悬案,所以撇去它与辽国的关系,朝廷做梦也都想端了这个杀手窝。 曾有官员奏请发兵围剿缥缈山庄,兵是发了,到了之后却发现只是人家的一个暗点,并且里面的人早已得到消息撤离,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围剿成了一个笑话。 缥缈山庄本庄藏的很深。在江湖上,若想与缥缈山庄做买卖,就会去河北西路的真定府附近的庄子。朝廷暗中派人抓捕过几次,但是缥缈山庄的交接人竟然全都是死士,一旦被围捕便想尽办法自杀,不留任何余地。 控鹤军是保卫大宋的最后屏障,若不到逼不得已,不可大批出动离京。他们以前很少接到关于缥缈山庄的任务,所以尽管控鹤军这两年也零零碎碎的收集了一些消息,却始终没能了解其全貌。 最近几个月,因有种种证据表明缥缈山庄是辽国探子,圣上觉得这块毒瘤非去不可,这才把任务派到控鹤军头上。给的时间很短,暗指挥使没有办法,便令人同一时间突袭缥缈山庄暗点,找寻它们联系本庄的方式,想顺藤摸瓜。 这种办法确实奏效,半个月便知道了缥缈山庄在淮南东路的扬州城附近,但是缥缈山庄反应相当快,控鹤军始终不能查到其具体位置。 从汴京到扬州,走水路最快。 汴京处于京杭运河的中段,从汴京到江南的这段称之为汴河。 楚定江与安久到了官办码头寻船走水路南下。 河面上船桅林立,船只往来,码头边停靠十余艘大船,还有许多小型船只。不少雇工从其中两艘大船上往下卸货。 南方富庶,粮食产量大,在战时,这段运河可从南方运输大量的物资供应,因此大宋从开国便十分重视河道秩序,建私人码头需要得到朝廷批准。 在汴京附近有三个私人码头,但规模都不大,平时都只做货物运输,很少载客,楚定江便与安久一通到了这个官办码头。 楚定江寻了一个船家之后。便带着安久去附近的集市上买东西。 “一个时辰后开船,船家说不供吃食。”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两只大布袋,到了集市上,看见什么可吃的便买了塞进去。 安久默默跟在后面拖着袋子。 转了一圈,楚定江背着两个巨大的布袋往回走,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安久一路没出声,直到上了船才忍不住问他,“你确定自己以前是贵公子?” 楚定江默了默,“你的意思是。刚才应该让你背着行李,像我这样的贵公子不必亲自动手?” “不,我只是觉得刚才那样非常适合你的气质。”安久说罢兀自觉得表达还不够清楚,接着补了一刀。“关于贵公子之事,你不是做了白日梦吧。” 楚定江哈哈一笑,“矜在心,贵在骨。别人学不来。” 就算抛去两千年两百年的时间,安久与他的思想鸿沟依旧比银河还宽,所以此刻听见他这么内涵的话。安久觉得楚定江真的很有幽默感。 楚定江不知道她的笑点如此别树一帜,见她咧着嘴,仿佛很高兴的样子,心道自己果然风姿不减当年。 他心里美滋滋的清点出一部分需要烹煮的食材,然后扛起布袋道,“我把这些拿给船娘,你先休息一会。” “好。” 安久把剩下的东西装好,堆到墙角,出去看了一圈船上的环境。 这艘船很大,以载客为主,舱底放了一些零散货物,还有一些大通铺,供给那些旅资有限的客人,中部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客房。 安久和楚定江就住在中部最角落的一间小客房里。原本楚定江找船的时候,这艘船已经满了,他花了大价钱才让船家腾出一间来,如此一来,两人只能暂挤一间。 安久对此并不在意,在外执行任务本就辛苦,又不是第一次住同一间房了,没什么可矫情的。 粗略看了一圈,安久返回房间的途中正与一群人迎面。前后两个壮汉,中间一名着深紫色裙装,带着帷帽,垂纱半遮半掩容颜,行走见轻纱飘动,偶尔露出精致的下巴和红艳的嘴唇。四名壮汉身量高大,几乎与楚定江相差无几,而那女子站在中央竟没有矮多少。 过道很狭窄,迎面的时候只能互相错身。安久侧身与那女子擦肩,闻见淡淡的药香。 女子通身不凡的气度,让安久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略一垂眸,目光透过薄薄的轻纱在安久身上一扫而过。 安久比那女子矮半头,没有什么气势,但那波澜不惊眼眸,让人有一种泰山压不倒的错觉。 短短目光交汇,却因彼此的不同都在各自脑海里留下了点印象。 安久刚回到房中不久,楚定江便返回了。 “穿上住了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安久道。 楚定江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倒水,闻言抬眼看她,“怎么,还有比你更特别的?” 安久嗯了一声。 楚定江端起茶抿了一口,“说说看。” 安久的精神力很高,她觉得不寻常的人或事,一定不寻常,楚定江从不怀疑这一点。 谁料,她回忆良久,很认真的告诉他,“真的很不普通。” “……” 瞧见楚定江无奈的眼神,安久亦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含糊,遂又道,“我能感觉到她精神力大约有八九阶,但是不经意间透出的威压完全不止这个程度。” “路上留心一下吧。”楚定江道。 他坐到榻上,盘膝闭眼准备练功,“你若是觉得闷,便四处看看,晚饭之前回来。” 安久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毕竟要在船上待好几天,她需要仔细了解一下环境。 船舱低层很简单,只用木板隔出一个大的空间,里面是六七十人的通铺,若是没有钱,不管男女老少都只能睡在一起。不过普通的女人很少出远门,就算有,也必定是随着家里男人一起。 因为行李都在,所以即便下面很闷,这些人也都守在里面。 安久看了几眼,他们衣着大都算体面,多半是跑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道长 杨帆起航。 船上轻微摇晃。一间普通厢房内,十余名黑衣人垂首肃立,紫衣女子坐在三围子榻上,榻中央搁着一个雕花矮几,上面一盏羊脂似的瓷盏中盛着琥珀色的药汁,热气袅袅。 她涂着丹寇的纤纤玉指轻敲几面,许久才扬起红唇,端起药盏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逸开,苦到了极处,舌根生出甜味来,这种美妙的滋味,吃多少糖都抵不上,而那些被苦夺去全部注意力的人,永远没有机会品尝这种美好。 女子慢慢喝完一盏药,旁边的侍从才敢出声禀报,“主子,顶替崔易尘之名的鬼影死了,被控鹤军所杀。” “那个废物竟然现在才死?”女子用帕子拭了拭嘴,黛眉轻挑,“控鹤军果然已经名存实亡了么。” 她把帕子收进袖中,“疯子呢?” “在底舱,与他同行的是陆丹之。”说到这里,侍从立即解释了一下,“陆丹之也就是崔护崖,乃是崔护陵的胞弟,早些年不知因何故与崔氏断绝关系。崔护崖资质与其兄天壤之别,但是精通奇技。” 女子轻轻抚着红色指甲,喃喃道,“竟然有条漏网之鱼。” “主子,另外还有关于楼氏、梅氏的消息。”侍从垂着头,顿了一下,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便继续道,“楼氏原定未来家主楼明月进了控鹤军,家主之位落到了楼小舞身上。梅氏新任家主是梅政景,梅氏在汴京城中重建了。鬼影请示主子,是否要斩草除根。” “不必了。”女子淡淡道。 侍从心中惊诧,这太不符合主子的行事风格了,她做事一向都那般狠绝,不可能大发善心为几个控鹤家族留下一脉香火。 “没有关于梅氏智长老的消息?”她问。 “智长老尚未被放出来。”侍从答道。 “哼,老狐狸,看你能躲多久。”女子手指轻轻抚着瓷盏,指尖越来越用力,直到瓷盏发出咔咔的声音才松手。 她唇角微微上翘,“让魏予之想办法大宋皇帝做笔生意,拿出云道长的行踪换智长老。” 传说出云道长已是仙体,四海云游,常在高山之巅、云海之上清修悟道,圣上曾经几次派人找寻仙迹,但均无功而返。出云道长从前只是一家小道观的观主,名声并不显,但是他在五年前利州路一次大饥荒中大显神通,先是凭空变出一座谷山,接着又布施云雨,缓解了利州路的干旱。 又有一次,他路过江宁府,掐算出临河的一个村镇将有灭顶之灾,于是将此事告知了江宁知府。 彼时,江宁正值梅雨季,而那个村庄正临堤口,知府一下子就想到了“决堤”,吓得他一身冷汗。江宁年底刚刚整修过一次堤坝,就算雨量再大也不太可能出事,可是倘若真的决堤,整个江宁府都会受到冲击,于是知府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亲自带人急匆匆的赶去查看。一看之下,堤坝竟然真的几欲垮塌。河水已经漫出来,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河口要决堤。知府连疏散附近的村民。最后虽然还是决堤了,但是由于早作准备,伤亡较少。 事了之后,沿河岸的村民都要为出云道长建生祠,却被他劝阻。出云道长言自己泄露天机,当领天罚,不敢领功。 从那以后,出云道长就再也不见踪影,他的事情众口相传,越传越神乎。 紫衣女子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乍然一笑,艳若春花,“我出去走走,不许跟着我。” “是。” 绝对的服从命令,无人敢劝阻,也不需要劝阻。 这位,年岁不大,但是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这一次出行大宋,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针对大宋的谋,已经安排到了十几年后,只要她没有下令停止,鬼影就会一直执行下去,哪怕她死了。 船行了三个时辰,暮色已深。 安久感觉到这船上有许多武功高强者,便与楚定江没安静的呆在屋内,静观其变。 因为朝廷对武器有一定的管制,尤其是汴京城内,所以对于武器不离身的江湖人士来说,绝对不会扎堆的往京城来。城中达官贵人的护院侍卫,普遍都在四阶以下,而武功高强的人大都在控鹤军。在这船上突然出现众多七八阶高手,绝对不同寻常。 晚膳时,两人一同出门。 在船上生火不便,能供应的不多,所以船家不会给底舱客人提供热食,而能住得起客房的人都会带有侍婢、小厮,船家会把各个房间的饭菜做好,等着这些人来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互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安久与楚定江用食盒拎了饭菜。 回屋路上,瞧见船头站了一名紫衣女子,衣袂翻飞,她戴着黑纱帷帽,虽然看不见脸庞,但是她身材高挑匀称,衣裙包裹着前凸后翘的娇躯,曲线分明,性感火辣,这让看惯了清风朗月的大宋男人眼热的很。 这样的女子,在汴京城也十分少见,更莫说船上。许多在甲板上透气的人都想过去搭话,但见她又并不像什么风尘女子,所以不敢贸然上前。 安久与楚定江对视一眼,看向紫衣女子。 楚定江目光淡淡扫过,与安久一同转身进了船舱。 进屋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用完饭后,安久道,“看出什么了吗?” “辽人。”不同地域生长的人有着不同的气质,楚定江这些年与辽人交手不知多少回,他们就算是浑身捂着严严实实,他也能分辨出来,更何况是这种伪装。 他收拾着碗筷,轻声道,“这船上真热闹。” 他们上船的时候,船上情况还没有这么复杂,只有几个六七阶武师是船家请来的护航,这个女人应当是事先定好客房,临开船才上来。 安久在屋内遛食,楚定江去还回碗筷。 返回的时候,他看见紫衣女子还站在船头,谁知她冷不防的回身,与他对个正着。 轻纱微扬,楚定江看见红唇微扬,竟是在笑。 楚定江知道她是在看自己,但还是转眼朝周围看了一圈,仿佛确认了一下,才拱手道,“姑娘莫非是故人?” 紫衣女子还是笑着轻轻摇头。 楚定江心中一转,便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这甲板上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想接近她,只不过她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这回她主动示好,是个男人不得顺着杆子往上爬? 向前还是后退,这是个问题。 一念从心头闪过,楚定江笑着大步走到她跟前,“不知姑娘为何看某?” “我瞧你像是江湖中人,不知何门何派?”紫衣女子问道。 “某是威武镖局镖头林虎,姑娘是……”楚定江探问。 “昆仑派白冷秋。”紫衣女子拱手,“我第一次入关。人生地不熟,好汉不知是去哪里,若是同路,能否领我去见识见识这江南美景?” 昆仑派在关外,她并不否认自己是外邦人。 江湖儿女大都是直爽性子,白秋冷的要求虽然很唐突,但也不算太奇怪。 “原来是白姑娘,失敬失敬!”楚定江倒是真的听说过昆仑派掌门座下关门弟子就叫白冷秋,他存下疑惑。热心道,“不知白姑娘要去哪里?” “听说苏杭美景只应天上有,而昆仑素来是最接近神灵的地方,我想看看到底是我们昆仑美还是苏杭更美。”白冷秋的音色中略带一丝沙哑。不那么清亮,十分能勾动人心,然而她说话却全是少女天真的样子,这种性感中带着青涩的感觉。越发教人心痒痒。 “既是同道中人,自应相帮,只是某实在有要事赶去杭州。”楚定江微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某在有朋友在江宁,某写了帖子给姑娘,只要姑娘去,某的朋友定然会好生照顾。某会在杭州待三个月,待姑娘在江宁玩够了再来杭州不迟。” “那有劳了。”白冷秋撩起黑纱,露出容貌。 周围有不少男人登时失了魂。那女子的容貌美的奇特,一双媚眼狭长,深深的双眼皮,眼窝很深,鼻梁高,双眉好像距离眼睛很近,微扬入鬓,皮肤莹白如雪,那双眼眸乍一看上去是如点漆,可是迎着灯火,眸光流动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墨蓝,混合橘黄的火光,盈盈一汪似能掬出水来。 这副容貌秾丽中带着冰雪的清净,妩媚中略透威严,是一种很罕见的美。 长相的确不像是辽人。 楚定江被惊艳一般,愣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局促,“不知姑娘住在哪间房,在下写好帖子给你送过去。” “天字四号房。”白冷秋道。 “那某一会儿给姑娘送过去。”楚定江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离开又舍不得,最后咬咬牙拱手施了一礼,扭头大步走开。 白冷秋抬手落下黑山,墨蓝的眸中露出疑惑,难道不是控鹤军众人…… 楚定江走进船舱,在狭窄的走道里快步如飞,脑海中一边思索。 安久刚刚练完一遍断经掌,见他眼色不太对,便问,“发生何事?” “刚刚那个紫衣姑娘主动找我搭话,自称昆仑派白冷秋。”楚定江沉吟道,“她的长相不像辽人,也并未戴人皮面具……” 一切都不像与辽国有什么关系,但是楚定江更相信自己直觉,他寻出纸笔,写信托江宁的朋友带那白冷秋玩几天。 安久在他对面坐下,“我也发现了一件事。” 楚定江顿笔,等她继续说。 “这船上有一个我不能探清的实力,这样的人,我迄今为止只碰上一个。”安久道,“是疯子。” “刚刚开船的时候,他还不在,就在刚刚突然出现了,很奇怪。”安久觉得此事有些诡异,问他,“怎么办?” “是有些办法可以隐藏气息,陆丹之精通奇计,会隐藏实力也不奇怪。”楚定江想了一下道,“不要主动挑事,如果真的在船上对峙,我们很吃亏。” 楚定江老奸巨猾,安久不怀疑他的决定。 楚定江不知自己的形象从积极向上的“知心大叔”已经骤降成了“老奸巨猾”,心里对安久的信任很满意。 “这个女子是为寻疯子而来?还是疯子为寻这个女子来?”安久笃定的道,“我认为他们出现在同一艘船上不是巧合。” 楚定江也十分怀疑这个白冷秋就是耶律凰吾,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幕后黑手敢大摇大摆的跑到大宋境内,还是在汴京城!可是那个耶律凰吾既然能想出那么狠辣奇谋,说不定还真有这个胆子。 如果真是如此,他真要仰天大笑了,辽国人能够在都城出入。可见大宋的防卫已经松散到了什么地步。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安久看了楚定江一眼,紧接着房门被人叩响。 楚定江去开门。 安久按住袖中匕首柄。 “林大哥,能饮否?”白冷秋拎着两坛酒站在门前,身上已经换下了紫衣,着了一件月白色广袖,墨发披散,美的惊心动魄。 “抱歉。”楚定江微微侧身,让她看见安久,“某这趟的镖有些特殊。实在走不开。” 言下之意,他这趟押镖是护送一个人。 “小兄弟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来喝两杯?月光大好呢。”白冷秋的为人一点都不像她的名字这般清冷。 安久不像楚定江会做戏,若是对方有心试探,说不定很快就会露出破绽,于是她往阴影里缩了缩,表示拒绝,然后都交给楚定江去编瞎话。 “他有些孤僻,不愿接近生人。”楚定江解释道。 白冷秋笑笑。不以为意的道,“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待到了杭州再寻林大哥吃酒。” “多谢姑娘体谅。”楚定江拱手。 “是我该谢你才是。”白冷秋道了一声“告辞”,拎着酒坛一个人往甲板上走去。 楚定江目送她离开才关上门。 倘若这女子是耶律凰吾。真是太嚣张了,在大宋境内非但不躲藏,反而这样直接大胆的试探他!本来他很坚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反而在与她三次接触之下有些动摇了。 楚定江眼色微黯。他决定最后如果还是没有确定这个女子的身份,就杀了她以绝后患。 他对耶律凰吾,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有些谋士喜欢与人交锋时的快/感,但他只在意目的,不计过程。 “疯子去船头了。”安久蹙眉。 她十分忌惮疯子,所以一直在注意他,奇怪的是,疯子居然没有发现她。 楚定江道,“一起去看看。” 安久也很好奇,反正如果疯子与她精神力不相上下,要发现她早就发现了,她去不去都一样,还不如过去看看。 两人出了房门,楚定江携着她悄无声息的落到船桅处。 船上还有人往来。 白冷秋在船头席地而坐,酒坛已经打开,疯子抱着酒坛蹲在她对面呜呜哭的可怜,“小尘子死了。” 安久记得自己第一次挟持那个假冒的崔易尘时,疯子甚至要对他痛下杀手,这会儿鬼哭狼嚎的却也不像作假,楚定江说的对,这疯子不仅仅是武痴,怕是真的疯了。 楚定江看见这一幕,心头微跳,环住安久的腰便悄悄离开。他几乎确定了这个女人就是耶律凰吾。 楚定江压低声音道,“此女千方百计的试探,如今更是不避讳的与疯子相认,丝毫不惧被拆穿,不是低估了我们实力就是起了杀心。” 耶律凰吾能把控鹤军搅得一团乱,绝不是泛泛之辈,在发现他和安久时,必是产生了怀疑,但是也和他一样无法确定,而她应该也会选择宁杀错不放过。 楚定江虚以委蛇,是因为对方人手太多,船上又有这么多无辜之人,最好不在船上动手,但若是逼不得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恐怕免不了要一战。”楚定江看着安久,“现在逃也来得及。” 他话虽这么说,安久却从他眼眸中看见了战意,她略一思忖,道,“战。”(未完待续……) 假条 今天带家里老人去医院看病,要坐三个小时的车,早上五点就起了,现在才刚刚回来,困得撑不住。另外今天下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严重腹泻,在车上忍了一路,回来泡在厕所直到虚脱。实在更不了了,明天补更,在此向诸位致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人悄悄退回了房内,准备好应战。 船才刚刚驶出汴京,对方若是真的耶律凰吾,不会在汴京附近惹事,最起码要到无人之处。 而楚定江也需要仔细掂量。 因为想除掉他的人不止一个,会不会有人在这里设了一局,就等他往里面跳? 控鹤军所执行的任务都是机密,若是成为被官府追杀的通缉犯,控鹤军非但不会帮忙澄清还会质疑暗影的办事能力,而暴露身份和任务更是死罪。若这个女子是假的耶律凰吾,楚定江主动刺杀,因此成为官府的通缉犯,结果可想而知。 安久收拾完东西,问,“你打算怎么办?” 安久说“战”纯粹是相信楚定江的能力,心里并没有什么完美的作战计划,她很有兴趣知道,他的内力被限制,哪里来的自信对阵那么多高手。 “上次给你疗伤时发现,你能够吸收我的内力和真气。”楚定江看了一眼伏龙弓,“我们的目的是耶律凰吾,没有必要与之硬战,用惊弦试试。” “我还能用惊弦?”安久诧异,旋即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楚定江的精神力也很高,却还说需要她的精神力,“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有这个用处吧。” 既然被拆穿,楚定江也没有辩解,“是,我曾经借着与你接触时悄悄用真气试探过,不过怕被你发觉便没有做的太仔细,直到上次为你疗伤时才确定。” “我可以试试。”安久道。 楚定江见她没有预料中的反应,不禁问,“不觉得我骗了你?” “这是事实,需要我感觉吗?”安久是有一点不好受,但这点感觉很快就被她抹平了,“至少我知道你看重我的原因。” 楚定江的心一沉,“我不是为了利用才留你在身边。” “那不重要。”安久淡淡道。“专门利用或顺便利用,不都是利用吗?” 这份感情本来就不纯粹,用嘴去解释,只会让人觉得是掩饰,楚定江索性不再说这个问题,“我特地去了解了一下惊弦。它练到巅峰,可以不用看见目标。” 楚定江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继续道,“精神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分辨出每个人之间细微的差别。惊弦可以穿透层层障碍直达目标。你除了能分辨出疯子的精神力,还能辨认其他人吗?” 安久想了想,道,“你。” 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化境。 “你先查看这船上有多少人。”每个人的精神力都不同,楚定江只能试着引导,无法教给她确切的方法。 安久闭眼探查了片刻,得到的答案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六十一个。其中有五十五个会武功。” 这船上光是底舱就住了六七十人,这是她亲眼所见,再加上客房和有船上原有的人,不止一百。 “我好像只能辨别精神力或内力有等级的人。”安久道。 不会武功的人中。也有精神力较高的人,她也能辨别出他们。 “我和你恰好相反。”楚定江道,“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做些什么。通过心跳、呼吸也能大致判断出对方会不会武功,却不能凭着精神力直接找出这些人。” 楚定江习惯纵观全局,不会放过每个边边角角。很详细却也比较费神,而安久虽然不能感觉所有人,但她可轻松筛选出具有危险性的人,这与安久擅长狙击有很大关系,目标在她眼里永远是最清晰的。 两种精神力都是化境,但楚定江的集中攻击力远远不如安久。这也是为什么安久可以轻松射出惊弦和精神力惊弦,而别人不能的主要原因。 既然如此不同,楚定江只好改变方式,“你说紫衣女与旁人不同,你能否在这六十一个人里辨别出她?” 安久试了一下,“可以。” 楚定江一喜,“甚好!” “我很奇怪,疯子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我?”这一点很奇怪,安久不知道原因,始终不能放心,“我刺杀李廷之后逃走,疯子能堵住我,说明他也是能辨出我的。” 疯子一直都放不下与安久比弓道的事儿,若是发现她,肯定会冲过来。 楚定江道,“你若确定那个就是疯子,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对疯子下了命令,让他不许轻举妄动;二是,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安久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疯子平时到处寻衅高手,且都选择内力高强者,只有安久是个例外。他对古刹输给安久这件事耿耿于怀,如果狭路相逢,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最好的解释就是他忘记了这件事情。但刚才看疯子那般“乖巧”,也不能排除他听命于耶律凰吾的可能。 楚定江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倘若不成功,必须立即离开。” 安久同意。 自从上次安久用伏龙弓射出精神力惊弦,她发现哪怕伏龙弓之能拉开几寸,也比普通的弓箭威力强几倍,所以这一次还是打算用这个。 “静待佳机。”楚定江轻声道。 疯子不管是失忆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功力还在,只要他在耶律凰吾跟前,偷袭得手的可能性就会降低,万一失手,也不利于撤退。 两人商议好作战计划,便在屋内等候。 月夜明。 江风夹着淡淡的水草腥味。 船头上,耶律凰吾席地而坐,长长的象牙白裙铺散在甲板上,长发如瀑,肌肤赛雪,丹寇红唇,干净而妖娆。她身边放了一盆清水,木盆边搭着干净的巾布。 疯子抱着酒坛坐在她对面,一身破烂的衣袍,灰白的发髻凌乱,用一根黑布条胡乱绑着。他此刻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耶律凰吾用锋利的匕首刮下他满面杂草般的须髯。 随着她每一下动作,胡须随风飘落,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 耶律凰吾放下匕首,湿了帕子,给疯子擦拭。他眯起眼睛,很一只接受爱抚的猫,很享受的模样。 “为何听陆丹之的话?”耶律凰吾问。 疯子笑眯眯的道,“他是我叔叔。” “他是骗你。”耶律凰吾语气冷了下来。 疯子有些无措,委屈的扁了扁嘴,“可是他知道我腚上有胎记。” “你姓崔,他姓陆,怎么会是你叔叔?是他先骗了我说出这个秘密,然后又去骗你。”耶律凰吾把巾布丢进盆里,水花四溅,“你不相信我了?”(未完待续……) PS:擦,不小心在小黑屋里呆过火了。补更在后半夜。大家伙早点睡,明儿再看,晚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尘烟(补更) “信!信!我最信你了。”疯子忙不迭的道。 眼见耶律凰吾不曾说话,疯子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她的袖子,“我听话,你别生气。” “他骗了我。”耶律凰吾道。 疯子忙道,“我去杀了他!” “好。”耶律凰吾乍然一笑,若云开月明,“你杀了他,我便不生气。” “嗯!”疯子重重点头,爬起来就往船舱跑。 船舱客房里一片漆黑,安久倏然睁开眼睛,压低声音道,“疯子往底舱去了,目标还在甲板上。” 楚定江没有说话,揽起安久飞身向甲板上去。 两人悄无声息的落在桅杆上,身形与黑棕色的桅杆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并不会发现那里有人。 耶律凰吾令人把水倒了,站起来似乎准备回房。 楚定江与安久对视,见她点头,便将手按在她的背上,灌输真气。 上次疯子的真气注入时,安久感觉身体就像被千万把利刃凌迟一般,那种撕裂般的痛苦,比重铸身体不逞多让,然而接受楚定江的真气是一种享受,火热的气流充盈,经络犹若枯木逢春。 安久盯着耶律凰吾,心里飞快计算周遭影响射击的环境因素,待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周后,她抬手张开伏龙弓,凝气于指端。 箭身上仿佛烈火熊熊,安久忽而感觉到伏龙弓愉悦的低吟,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伏龙弓晦暗的身体变亮了几分。 而最痛苦的莫过于楚定江了,他体内的真气迅速被抽走,气海一时无法及时供应,肢体瞬间变得冰凉。 船上不止一处光源,惊弦散发的亮度并不算太扎眼。但倘若有人此刻抬头,一定能够看见。 船舵手每隔两刻就要检查一次船帆,楚定江心里算着,时间大约就是现在,但是他没有催促。 要做到一击必中,不是随便放一箭那么简单。 耶律凰吾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细微的内力波动,转身向四周查看。 这时,一个人影踉跄窜到甲板上,冲到护栏边准备跳船,然而就在他爬到一半之时。身后一个影子闪过,一把将他拖了回来,扬手一掌就往他天灵盖要拍下。 “小尘子!”那人于绝望之际,大喊一声。 手掌倏然停住,疯子看着他,眼中迷茫。 “小尘,是那个女人害了你,害了崔家!”陆丹之爬起来情绪激动的抓住他,“你怎能为敌人卖命!” “不是的……”疯子眼里映着陆丹之痛苦的神色。脑中嗡嗡。 耶律凰吾看着这一切,向前走了几步,缓缓道,“疯子。杀了他,他是个骗子。” 船上的人被陆丹之的嘶吼声惊动,纷纷探头探脑的观看,但是这种局面。谁也不敢太过靠近。 就在疯子不知该做什么时,耶律凰吾的声音入耳,仿佛魔音一般影响着他。 崔易尘年纪轻轻。可是不知什么原故,他鬓发染霜,眼角也有了皱纹,看上去竟如中年人一般,面上神情迷茫痴傻又仿如孩童。陆丹之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百般滋味揉碎在心头。 船桅上,安久射击的方向跟随着耶律凰吾移动,看见她停下来,弓弦又向后拉了几分。 她察觉有高手赶来。 抓住援兵未至、场面静止的一瞬间,她双指一松。 久违的鹤唳声响彻江面。 疯子眼睛忽然清明,他看见惊弦直逼耶律凰吾的胸口,登时目眦欲裂,周身真气迸裂,电光石火之间闪身过去一手拂开她。 那箭,悄无声息的没入疯子肩头,他的真气刚刚为了影响惊弦的速度而卸去,无以抵抗惊弦。真气在他肉躯内炸开,鲜血从七窍汩汩流出。 耶律凰吾的护卫赶至。 安久愣了一下,腰上一紧,被楚定江揽住,凌空跃下江中。 场面有那么一瞬的寂静,随着一声尖叫,甲板上突然混乱起来。 安久从半空飞落的瞬间,看见疯子的鲜血喷洒如雨中,耶律凰吾静静站在那里,牙白色的衣物上犹若红梅瞬间绽开,那冷厉的目光犹如实质,透过血雨腥风冷冷盯着她。 哪怕刚才逼近生死,她也没有花容失色,这般的从容,这般的淡然。 陆丹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泪夺眶而出,一咬牙翻身跳下船。 耶律凰吾蹲下身,扶起疯子,白皙的手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杀光,一个不留。” “是!”一众黑衣人应声,若鬼影一般散开。 一夜杀戮。 晨光熹微中,黑衣人到船头禀报,“主,除了咱们之外,全船一共一百零九人,逃了两个凶手和陆丹之,其余尸体全在。” 耶律凰吾低眉凝视疯子俊逸惨白的面庞,红唇紧抿。 她在入宋的时候,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他死的太突然了,她曾以为,像他这样的高手,生命不会这么脆弱…… 停了少顷,黑衣人轻声提醒道,“主子,此处距离汴京太近,不宜久留。” 耶律凰吾起身,“带走他,船烧了。” “是!”一名大汉上前抗了疯子的尸体,纷纷飞身上岸。 不消片刻,船上燃起熊熊大火,它一路行驶的江水中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血腥冲天。 宽阔的江面上没有小船,其他距离不远的船只发现这一幕,也不敢靠近,连忙靠岸去报官。 …… 安久与楚定江上岸之后,轻功徒步赶出去十几里,买了两匹壮马赶往应天府。 这次偷袭失败了,但杀死了一个化境高手相当于砍了耶律凰吾一只手臂,普天之下,她再难找出同样的一只手。 “楚定江,以耶律凰吾的办事风格,她会杀了整船的人吧?”安久道。 楚定江沉默许久,才道,“你心软了。” 安久原本坚如磐石的心早已有了豁口,对于一个冷血杀手来说,一旦出现这等情形就离死不远了。你犹豫的一刀,就会让对方有机会反扑,生死也不过是瞬间之事。 “有掠夺就有反抗,倘若你选择反抗就莫要犹豫,否则到头来,牺牲良多依旧是失败的结局。”楚定江道。(未完待续……) PS:上章捉了个冲,陆丹之(崔护崖)其实是崔易尘的爷爷辈,应该叫叔公,之前写错了,进行修改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码头 安久并无视天下为己任的想法,所以她未必能理解天下安定什么的,楚定江不再说那些,但是倘若找不到一个方向,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也还会有这种情况,“在我家乡,列国伐交频频,朝友暮敌是常有的事,普通兵卒也像你一般,不明白为什么打仗,但是刀光剑影里,迟疑一瞬、退缩一步都会死。你既然走到这条道上,若不能无心,就让自己狠心吧。” “知晓了。”安久道。 狠心,她是有的,否则面对李廷的时候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做出决定。 策马疾驰。 两日后的傍晚,两人顺利到达应天府。 楚定江寻了一个私营的客栈落脚。两人洗去一身风尘,换了干净的衣袍,在客栈的堂中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吃饭,顺道听听消息。 江上一夜之间百余人被杀的消息迅速传遍沿河,整个京东西路沸沸扬扬,八百里加急连夜急奏汴京。 大宋重文轻武,受儒家影响很深,宋人性情大都十分温和,一般死一两个人都是大案重案,而百人悄无声息的死亡,这在大宋是十几年没有过的大案了! 大堂里酒菜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到处嘈杂熙攘,十之八九都是在谈论这桩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欸?官服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邻桌的谈话声,吸引了楚定江和安久的注意力。 只听另一人紧接着道,“才一天,哪有什么线索可言?那一段江面颇宽,四周皆是田野,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一艘船只都在二里之外。说是半夜时隐约听见船上有嘈杂声,他们以为不过是直到天亮发现船只着火才知道出事了。” 相距二里,若是有很大声音或者异常。应该是能够发现的,但这本是一个小规模的暗袭,弄出的动静不大,刚开始甲板上还有很多围观者以为是疯子和陆丹之两人起了冲突,也没有高声向其他船只呼救,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发展直转急下,他们的生死就只在耶律凰吾的一念之间,而那些底舱的人更加无辜,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官府的人赶到时,火势太大了。扑灭之后船板散开,很多尸体都被江水冲走,听说现在清理出来八九十具。” 船出发时,上面所载的货物和人数都会在码头有记录,当初这艘船上是一百四十四个人,如今船散了,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还有幸存者,究竟是船上人所为,或是有人劫船。 官府现在正在全力搜查沿江的码头。若是有人劫船,一定会有痕迹可循。 那人咂了一口酒,叹道,“唉!这样大手笔。背后定是很有势力,这年头不都是如此,上位者相拼,死的都是无辜之人。” 另一人附和道。“正是如此!这歹徒真是可恨,有如此本事不去抗击辽狗,竟然做这等凶残之事!” 这些书生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辽人不仅能大摇大摆的出入汴京,还敢在大宋的地盘上撒野吧! 安久微微侧脸,看见邻桌上坐着的两个面白青年,风度翩翩不假,但估计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她环视一周,屋内坐着的人多半都是如此,不管样貌如何,都摆出一副儒雅斯文做派。 楚定江知道她在看些什么,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就这样的,我一巴掌能拍死一片。” 安久表情平淡的道,“这位公子你注意言谈举止。” 楚定江说过自己是华氏贵公子的事,常常遭到安久无情的挖苦讽刺。 “当年儒家弟子一巴掌也能拍死一片。”楚定江不满,这在战国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儒家人也有血性、野蛮的时候。 安久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怎么听怎么像嘲讽。 楚定江无奈的嘬酒。 两人在大堂中听了一会儿消息,便返回客房。 休息了一晚,二人直接弃了水路,骑马走官道,大大方方的落脚官办驿站,不惧盘查。 一路顺利的到了江宁府。 楚定江找一艘私人的小船,与安久一起乘船去往扬州。 因江上百人被杀的大案,路上各个关卡盘查的十分严格,两人花了一个多月才到了扬州一个私人渡口。 这是扬州城除了官办码头之外最大的码头,是扬州一个船商的产业。 刚入夜,码头上点了灯笼,一排排犹如长龙盘踞,许多货船停靠在岸边等待卸货,工头拿着鞭子负手站在船板上监督劳工搬货,时不时的挥鞭呵斥。 楚定江和安久从旁边路过,便见他一抬脚将一个瘦弱的老叟踢趴在地,比老叟人还打的大包重重压下。 工头见他半晌没爬起来,不禁又抬腿踹了一脚,唾骂道,“要死给老子爬出码头再死!晦气!” 那老叟灰发散乱,挣扎了半晌,手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可惜怎么都推不开重物。 楚定江走过的时候,顺手将重物掀开。 老叟感激涕零的朝他磕了个头,连忙背着货物颤巍巍的走下去。 两人背着包袱,穿过码头。 沿途的人有意无意的都会看上他们一眼。 安久眉头轻蹙,紧跟着楚定江身后出去。 在这附近有个小镇,因靠近码头之故,这里是不夜之地,酒家、客栈都是子夜打烊,但是在子夜之后,客栈还会接受往来投宿之人。 两人在镇上先转了一圈,江南小桥流水,黛瓦白墙,就连酒馆客栈的名字都是别具风韵。最后他们入住了一家叫“翠玲珑”的私人客栈。这家店在镇上中等大小,有十余间客房,回字形的建筑,中间有个小小的院子,其中花草扶疏,角落里还有个小池塘,里面养了十几肥硕的尾锦鲤。 小二打着灯笼在前引路,领着二人穿过抄手游廊,走一个陡而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位客官,就剩下这两间了。” 两间房在对面,中间隔着院子,小二先将面前的门房门打开,“这间屋临江,大是大了点,就是靠近码头,有点吵。另外一间清静,但是没有浴桶,若要沐浴得去一楼的浴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武痴还是情痴 第一百六十章 “就要这间吧。”楚定江道。 小二进屋把灯点着,还想着把对面那间屋租出去,“屋里只有一张床铺,您这么高大,俩人睡着有点挤。” “先挤挤,明日再作打算。”楚定江道。 小二迎来送往的多了,见两人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便不再劝说。 楚定江抛给他一袋钱币,“送两桶热水来。” 小二掂掂重量,顿时眉开眼笑,殷勤道,“好嘞,客官稍候。” 安久解下弓箭,靠墙坐着。 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睡床的习惯,甚至能站着就绝不坐着,因为一旦坐下或躺下,反应就会变迟钝。 楚定江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抱臂倚着墙向外看,从这里能够清楚的看见码头,他在进来之前就用精神力探查过,知道这间房没有住人。 “你也觉得这码头不对劲?”安久问。 楚定江伸手关上窗,返回在她面前坐下,“不是,码头是消息的集散地,在这里能打听到许多事情。”他顿了一下,“你说不对劲,哪里不对?” 安久摇头,“不知道,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楚定江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除了路上有不少人关注他们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和安久背上的武器都用革包裹,但依旧很显眼,别人多看几眼也无可厚非。 安久合上眼,集中精神去探查码头上的情况。 小二带人拎了两桶热水进来,楚定江顺嘴问了一句,“这码头几时休息?” 小二方才收了好处,这会儿回答问题特别耐心仔细,“这可不一定的,有时候一两天不干活,有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小的昨个下午瞧见有几艘大货船刚刚靠岸,恐怕今夜都不能停歇了。明个定有人退房,客官若是还住,小的为二位留间上好的。” “嗯。”楚定江不说住还是不住,只道,“出去吧。” 小二微微躬身,“是,客官有事拉动床头的红绳即可。” 安久此刻已经将整个码头探了个遍,依旧是方才那种感觉,她分明能够探知码头上一切正常,心里却隐隐觉得有哪里有点怪异。 …… 夜深。 江宁郊外一处庄子里,山脚下多了一个新土堆就的坟丘。素衣乌发的女子抄手立于坟前,周围数十个黑衣劲装的大汉如墓碑一般矗立。 微风拂过,青草窸窸窣窣。 一个身着青布裙的女子靠近,却没有人阻拦。 “主子。”那女子走到十步之外停住。 耶律凰吾低低旋首,嗓音微哑,“宁子。” 她抬手,令周围的人都退下。 宁雁离看着新坟,待其他人都走远,举步走近耶律凰吾,站了须臾才道,“节哀。” “哈。”耶律凰吾轻笑一声,“你未免将我看的太高尚了。何况‘喜怒哀乐’这种奢侈的东西,我享受不起。” 宁雁离微微抬头,那美艳的侧脸落入眼帘,“当初你叫我对他用药,现在可曾后悔?凰吾,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爱你,就算不抹去他记忆、神智,他也一样会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耶律凰吾藏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攥起,绯色指甲嵌入掌心,有血渗出。她面上却毫无异状,甚至挑眉微笑,“那么你呢?” 宁雁离隔着衣袍握住她的手腕,表情平淡,“你认输一回又能如何,我不会嘲笑你,你知道再微弱的血味我都能闻到。” 她抽出耶律凰吾的手,用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不是你出手相救,这世上不会有宁雁离,我的命是你的。崔易尘不一样,他不欠你什么。” 耶律凰吾盯着她包扎动作,面上的伪装一点点碎裂,眼眸中泛起的雾气在睫上凝成泪珠。 “你知道吗?”耶律凰吾哑声道,“我对他用了摄心术,他却违背命令转身为我挡箭。” 原来崔易尘从来不曾被她的摄心术蛊惑,他听从她的命令,是因为他愿意听从。 一个疯子还能做到这种程度,耶律凰吾便是有再重的疑心也相信了这份真心。 “我还是没变呵!”耶律凰吾捂起脸,眼泪瞬间浸湿手上的布条,“永远只信死人。” 那年,崔易尘一袭月白衣袍,俊容朗朗,远远走来就像谪仙临凡,他将白马系在酒肆前的红柳树上,风吹过时,斑驳的光线在面上浮动,那双眼看着她笑的时候清澈见底。 辽国从来没有这样的人。 本是个很美很纯真的开始,他们认识的时候并没有互相表明身份,抛却一切凡俗之事,天南海北的聊,她也曾动心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冯家船行 后来,耶律凰吾回归朝堂,崔易尘抛弃家、国,只身追随。 是她不信任宋人,也是她明知道崔易尘不可能同意还执意利用崔氏。 今时今日耶律凰吾悔恨、悲痛欲绝,然而宁雁离知道,如果一切重新再来过,这个女人依旧会走同样的路。她要把崔氏纳入囊中,就不可能避开崔易尘,作为崔氏百年来天资最佳的武学奇才,就算再怎样一心向武,有人想动崔氏,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耶律凰吾能预见到将来会与崔易尘反目成仇,所以早早令他忘却前尘,变成一个武痴。 从始至终,只有崔易尘天真的以为他们的身份不是障碍。 宁雁离看着坟丘,心中难免有点兔死狐悲之感。她从小与耶律凰吾一起长大,论情分,多少会与旁人有点不同,可尽管如此,她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痴迷医道,不全是因为喜欢,而是知道只有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才能活的更长久。 “找到莫思归了吗?” 宁雁离回过神的时候,耶律凰吾已经拭干泪水,恢复常态,只有眼底的微红还证明她方才伤心过。 “听说他进了控鹤院。”宁雁离找了莫思归好长时间,前一回打听到他借住在华氏,尚未找到机会接近,他竟又入了控鹤院。 “他还活蹦乱跳,证明早已经解了你施的毒。”耶律凰吾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上裹的布,低眉轻语,“宋国倒真是个出人才的地方。” “这么多人才,还不是被咱们压的动弹不得。”宁雁离话虽这样说,语气中却并无丝毫轻视之意。 耶律凰吾问,“他是为了躲你?” “不,他应当不会在医道上避开挑战。”宁雁离虽然只见过莫思归一回,但关注他已久。因而对其秉性了解两三分,“那边鬼影传来消息,说他是为了两个女人。” “两个?” “是,楼家的楼明月和梅家的梅如雪。” 耶律凰吾比较了解楼明月,毕竟是楼家年轻一代中最有潜力的一个,“梅如雪是……” “就是疯子口中的梅十四,也叫梅久。”宁雁离分明知道只要说“梅十四”,耶律凰吾就会懂,但她刻意又提起疯子,并且飞快的看了耶律凰吾一眼。 不是为了伤害。只是想证明耶律凰吾还是个有感情的人,她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却忍不住做了。 耶律凰吾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将她看透。 宁雁离心头一紧,低头不再有任何动作。 “给你半年时间,如果不能拉拢莫思归,亦不能毒杀他,我会派鬼影出手。”耶律凰吾伸出手,停在空白的墓碑上。“像他那种人,若不肯归顺,绝不能留。” 莫思归若是归隐山林做个闲散医生,耶律凰吾也不是非让他死不可。但控鹤军中不可有这等人。 她眯起眼睛,想到在船上见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能射出惊弦,必是梅十四。另外一个大个子…… 如若不是他们掐准时机抢险动手,事情不至于脱出她的掌控,看似只是一个随意的决定。但是在汴京附近暗袭要顾虑的事情颇多,耶律凰吾隐隐感觉遇到对手了…… 月西沉,扬州翠玲珑。 安久靠墙坐着,楚定江抱剑靠在窗前,透过一条缝隙观察码头。 屋内的时间好像静止一般。 直到东方浮白,楚定江才变换了一个姿势,转头道,“去床上睡会儿吧。” 安久摇头。 “还有七个月,你不会打算一直这样睡吧。”楚定江道。 “有什么问题?”从前侦查技术发达,就算隐藏的再深,也很有可能随时暴露位置,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警惕,别说七个月,她长年睡觉都是坐在椅子上或地上,若非因为梅久,现在都已经忘记睡床铺是什么滋味了。 楚定江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上前携着她走到床前。 安久知他并无恶意,因此未曾抵抗。 “有我在,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楚定江把她放在床上,“安心睡吧。” 躺下之后,浑身的肌肉自动放松下来,这种感觉让安久既舒爽又担忧,若是习惯这样松弛的状态,以后可就麻烦了…… 楚定江还想再说两句,可是一转眼,看见那个刚才还一脸严肃说要一直坐着睡觉的人已经躺着睡着了! 他失笑,弯腰帮她脱了鞋子。 安久睡的很浅,能感觉到楚定江的动作,但是没有睁开眼。 一觉酣畅。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时末。 屋内饭香四溢,安久爬起来穿上鞋,晃到桌边坐下。 楚定江默默递过去一盏茶。 安久漱了口,嗅了嗅面前的粥碗,埋头吃了几口。 楚定江夹了一个包子送到安久嘴边,她一口叼住,判断并无异样才慢慢吃了起来。 静静吃完一顿饭,安久问,“码头休工了?” “嗯。”楚定江抱臂坐的挺直,“观察了一晚,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他不怀疑安久的感觉,但怎么看着都是一个极其寻常的码头。 嘭嘭! 楚定江咳了一声,算作应答。 外面,小二声音里带着讨好的笑意,“二位客官,前头有位客人退了房,二位可要腾个地儿?” “进来。”楚定江道。 小二推门进屋,站在门内微微躬身道,“客官有何吩咐?” “码头可是歇了?”楚定江明知故问。 “是,两船的货连夜卸光了。”小二连忙殷勤建议道,“小的看那边没有新的货船停靠,想来今晚能安静些,若是这样,这间屋子倒是极好,能看江景,晚上风可大了,凉快。” “那就再住一晚。”楚定江丢给他一定银子,紧接着问,“这码头是谁家的?” 小二握着好大一块银子,连忙塞进了袖中,“是冯家。这冯家乃是扬州巨富,做跑船起家,迄今已经三代,满大宋的水路都有他家码头。除了这个,还有航海船,专是收集那些稀奇的玩意散到各地去卖,听说拿一尺劣等丝绸换来的小玩意,拿到汴京就能卖十几两上百两,这能不富嘛!” 钱拿的足了,小二也特别敬业,说的唾沫横飞,“冯家船行的大当家叫冯舫,是个极有手段的,不过冲着他乐善好施,扬州城的百姓都喊他一声‘冯大善人’;二当家是冯大善人的胞弟冯航,冯二当家也能耐,就是平时爱风流;三当家叫秦铮……” “三当家是个外人?”楚定江打断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朱骗钱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啊,不过三当家都忙着海外跑船,极少在扬州城露面,小的也不了解。”小二知道的都是最寻常的消息,到扬州城随便拉个人怕也都能说道一二,不过他倒是给指了条明路,“二位客官若是想知道,可去问咱家掌柜,这扬州城里的事她都知道,不过向咱家掌柜锱铢必较,问消息要收钱。” 既是收钱的消息,想必不是大路上随便能打听到的。 在码头边上买卖消息十分常见,这里的客栈、酒楼十有八九都在做。 楚定江又丢给小二一定银子,“劳烦引见。” 小二在这翠玲珑中见过走南闯北的人多了,还是头回遇见打赏这么阔绰的人,刚开始他收银子收的不亦乐乎,但是王公贵族也没有出手如此豪爽的吧……如此一想,他拿着银子就觉得有点烫手,可旋即又寻思,这马上就要把这块山芋丢给自家掌柜,出了事情上边有人担着,管他一个小小的跑腿什么事儿啊! “二位客官随小的来。”小二又活泛起来,往好的里想,这不多会收到的银子都够娶媳妇用了。 两人带上东西,随着小二到了一楼。 穿过一道长廊,进入内院。 整个内院是建在一个小湖中央,荷花掩映青柳垂垂之中,青瓦白墙,雕檐斗拱,于江南婉约中透出一股难言的气势。 小二让楚定江和安久在门口的小亭中等等,自己一溜跑进了楼中,“掌柜的,有生意了。” 话音方落,房门便打开来,一个着青烟罗裙的女子聘聘婷婷的立在那里,女子朝这边看了一眼,与那小二说了一句话。又返回屋内。 不一会,女子扶着一个身素裙、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出来。 这女子身材微胖,肉肉的双下巴,柳眉细眼,淡看每个五官都还算是清秀,偏生在那张脸上都显得小了两号,组合在一起就很不好看,幸好面皮白生生细嫩嫩,不至于丑陋。 安久倒觉得她长得很有古韵,像唐朝美人。 女子走到亭中双手交叠在腰间微微欠身施礼。 楚定江和安久站起来拱手回礼。 这女子不显山不露水。安久没想到她的功力竟有八阶。 “奴家朱翩跹,不知二位想要打听何事?”朱蹁跹一边伸手请两人坐下,一边道,“这里的生意没有定价,却是奴家一言堂,不二价。” 意思就是要多少就得给多少,这不跟抢劫一样吗?朱蹁跹看起来一副温温婉婉的模样,做事竟然很霸道,就像……此地建筑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朱骗钱?一直表情的严肃的安久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只要掌柜回答让我们满意。尽管说价。”楚定江满兜的钱正愁没地方花。 安久也从来不会理财,在这方面她能和楚定江喝一壶,俩人都是半斤八两的败家子,她一点也不觉得楚定江这么花钱有啥问题。 朱蹁跹轻抚掌。忽然笑了,嘴边带着深深的梨涡,一下子为她增色不少,“既然二位如此爽快。蹁跹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微微侧头,吩咐道,“上茶。” 那名美婢退下。不多时带了几个小丫头奉上茶点,便又都远远退开。 “我们想知道扬州做船行生意的冯家。”楚定江道。 “这个简单,三百两。”朱蹁跹先报了个价格,感觉对方没有被吓到,便倒了茶亲自送到二人面前,娓娓说起了消息,“冯氏……二位算是问对人了,旁人不知,我却知晓,现在冯氏就差更姓了。” “秦?”楚定江道。 朱蹁跹笑着点点头,“是,这几年官办码头吃货量大,又有不少新起的跑船商,冯氏已经不像当年那般能够垄断江河水路,如今主要靠着原有的码头收旁的商家停船卸货之资,那点钱撑不起冯氏这么大的门面。” “所以冯氏现在靠着秦铮海航赚钱填补?”楚定江问。 “是啊。”朱蹁跹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她笑的样子很甜美亲切,虽然大家素未谋面,但一点都不会令人觉得陌生拘束,闲话家常一般,“秦铮今年四十四岁,原是个读书人。据奴家所知,他考过童子试,成年之后又参见过一次乡试,听说因为言辞锐利不得主考官喜欢,没能及第。落榜后跟着家道中落,他的发妻卧病在床,家里供不起读书,他便索性弃文从商。此人颇有些性子,起初处处碰壁,但他眼光毒辣,极有远见,做丝绸生意的时候也发达了一阵子,但他这人性子太直,行事又毫无顾忌,得罪不少人,最后被人里应外合的整垮。”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秦铮生意经营失败时,他的发妻病死,他独自带着八岁的儿子讨生活,那时候他几乎身无分文,寄身庙中,有一回遇见个仇家,被人当街暴打一顿,五岁的儿子遭到牵连,伤口恶化,淋淋雨下他在一家医馆前跪着,说没钱给药费,他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当时冯家老太爷恰好路过,老太爷也略知秦铮名头,便替他出了诊资。可惜他那个儿子太小,天生身体又不太好,扛不住重伤高烧,灌了一剂药,还没等发挥药效便硬是给烧死了。” 安久嘴抿成一道线,心想秦铮绝望之时,肯定悔恨当初做事那么绝吧。 “不到三个月,他从一个颇有家资的商户,家破人亡,成了孤家寡人。”朱蹁跹叹息,“不过他儿子死了,他还是履行承诺,成了朱家的奴仆。冯老太爷倒是没折辱他,见他有经商天赋,便带在身边调教,秦铮在秦家已然十七年,当真是做牛做马,再不曾成家。倘若秦铮是个白眼狼,冯氏现在可就是秦氏了。” 这与小二说的有些出入,楚定江便问道,“不是说冯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很有能耐吗?” “能耐是有,却比秦铮差的远了。秦铮年纪轻轻、无人教导就极会做生意,若不是他不会为人也不至于摔得那样惨。后来经历了丧妻失子之痛,那些锋芒棱角多少都要磨平了些,再加上冯氏老太爷的教导,若论经商头脑,可说扬州城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朱蹁跹对秦铮满是赞赏,对冯氏两个正主反而评价平平,“当然,冯家能撑到今日,冯大当家和二当家功不可没,但大当家一味的爱做表面功夫,今儿施粥、明儿捐路、后儿给菩萨铸金身,二当家在销金窟里挥霍无度,谁拿话抬一抬、激一激,几千几万两的往外送。” 两人可真不愧是兄弟俩,都极好面子,只不过方式不一样而已。 “基本情况就是如此了,稍后我令人把冯氏全部消息都拿给二位。”朱蹁跹道。 楚定江掏出一张三百两官交子放在桌上,接着问,“朱掌柜知扬州以外的消息?” 朱蹁跹没有急着收钱,“知尽扬州事,便知天下三分,二位想打听何事?奴家若是知晓,断没有不做买卖的道理。” 扬州水陆交通便捷,消息集散灵通更胜汴京,朱蹁跹这般说算是谦虚了。 “倘若我想在扬州雇杀手,不知要去哪里?”楚定江道。 “杀手?”朱翩跹抬眼,“大宋最好的杀手都在缥缈山庄。” “如何联络?”楚定江问。 朱翩跹道,“两千两。” “为何这么贵。”楚定江没有不满,只是很奇怪这么一条消息竟然比打听整个冯氏还贵。要知道,一个宰辅一年的俸禄还不到一万两。 朱翩跹道,“缥缈山庄同时也是最大的消息卖主,我放出联络他们的方法,万一出了事情,他们查到我,我也要担些风险的,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买凶杀人(补更) 楚定江点头表示认同,“你说。” 朱翩跹大喜,心道可算是逮到一只肥羊,“您先写好欲杀之人的身份,去扬州城中刘氏茶楼的瑶华阁,若是有人问‘可要啖肉’,您便取二两银子给他,并答‘我喜食素,请你吃’。对方收了钱,道‘海上有仙山’,您则答‘虚无缥缈间’,这就算是成了。您将事先写好的东西交给那人,对方看过之后会说价格,若是您同意,便先付十两定金,事成之后付齐全款。” 只需要十两定金,并不意味着杀一个很便宜,而是迄今为止还没有谁敢赖缥缈山庄的帐,这点定金也不过是“达成交易”的意思。 “奴家稍后令人把去刘氏茶楼的地图一并给您。”朱翩跹笑的越发温婉,“客官还有何事需要问?” 能打听到这个地步,楚定江已经很满意,其他的事情可以自己慢慢查,若是问的多了,反而容易把自己的目的暴露,谁知道这朱翩跹与缥缈山庄有无关系。 “无。”楚定江爽快的掏出两千面值的官交子。 朱翩跹目光从桌上那两张官交子上淡淡掠过,“既然如此,恕翩跹一个孀居妇人不便远送。” “告辞。”楚定江道。 安久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到台阶处,倏然回首,正撞见朱翩跹正一脸财迷抓着两张官交子细看。 安久略带威压的目光,旁人想忽视也难。朱翩跹只觉得浑身发寒,一抬头便撞见安久冷冷的目光,她打了个哆嗦,第一反应竟然是飞快的将官交子揣进怀里。 然而安久什么都没有做,便离开了。 朱翩跹松了一口,虽然依然心有余悸,但想到那两千多两银子。顿时将一切抛诸脑后。 她沉浸在宰到肥羊的喜悦中,却未想到“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她朱翩跹很有可能因为这两千三百两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 楚定江与安久回到房中不久,小二便将东西送来了。 两人仔细翻看了一遍,资料中关于冯氏的消息,说是“冯氏志”也不为过,其中连他家有几房小妾,每个小妾的身份背景、生没生孩子都极为详尽,更夸张的是。上面还写着冯大当家的二姨娘养了一条狗,冯二当家在与女人交欢之前习惯服用金丹…… “也不知真假。”一些看似琐碎的事情,有事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安久总觉得那个朱翩跹满脸都写着“骗钱”二字。 楚定江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掏出来,“以往觉得怎么花都花不完,若是常与朱翩跹做买卖,估计咱们很快就得身无分文。” 控鹤军是暗影,不像寻常的朝廷官员除了俸禄之外还会得到朝廷分配的田产、粮食、衣料等等,所以这些东西都折成钱分发给每个人。再加上每执行一样任务都会给一笔巨额养伤费,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有七千两。楚定江在控鹤军中十余年,早年俸禄低一点,却也有三四千两。控鹤军中谁都一样。钱放着没处用,也没时间用,人际交往也不需花钱,纵使他使劲挥霍。迄今为止尚还余了七万九千两。 安久不知物价,只觉得这么算来,这近八万两银子果然不算多。“你混的忒惨了。” 想当年,她的账户里有……有多少来着?安久想了半晌,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但还隐约记得自己最后一项任务的成交价是两千万美金,她拿四成。 光从数字上来对比,楚定江的确够寒碜。 楚定江平时也不太注意这方面,但毕竟不是一无所知,他慎重的回忆了一下,“吃个肉包子只要两文钱,这些钱一辈子都吃不完。” “那就是朱翩跹太贵。”安久并非在意钱多钱少,而是觉得被人坑了,竟然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这桩事儿必须得记下一笔。 “还要再留一晚吗?”楚定江抬了抬下巴,指向窗外。 他是在询问还要不要观察那个码头。 安久道,“走吧。” 毕竟只是一时感觉,而且这世上有问题的事情多了,就算码头真有什么不妥,也不关他们的事。 两人说走便走,当即入城,依着朱翩跹提供的地图,很顺利的找到刘氏茶馆。 刘氏茶馆地处一个狭窄的巷子,生意不多,也不算清冷。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之处远远观察。他们在找有利地势时才发觉,尽管家刘氏茶馆建筑很普通,与周边的破旧房舍无异,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内部情形。 观察了几日,他们摸清了这家店与外界某些人有着固定的联系,譬如每日清晨店内有人会去集市采买,傍晚会有人过来收泔水,还有两个茶客天天都要来吃茶,这些人不会固定某个时间点来,但是每次差距最多不会到一个时辰。 楚定江分别跟踪过这四个人,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这段时间里一切都很寻常。 不过他们并未着急,毕竟买凶杀人这种事又非家常便饭,不会三天两头的有。两人沉住气监视了一个多月,其间楚定江曾经进去喝过两次茶,然而,并无所获。 楚定江揣测要么是朱翩跹卖假消息,要么就是最近没有生意,再不要然就是他们监视的时候忽略了什么…… 这次任务期限是八个月,路上耽搁了一个月,为了找缥缈山庄的老巢又花了一个多月监视这家茶馆,缥缈山庄肯定更是防守严密,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实在不能再搁了,楚定江决定试探一下。 楚定江的轻功好,便于跟踪,于是花钱买凶的任务自然落到安久身上。 两人约定好五日之后在庆丰酒楼会和,便各自行动。 时已过午,天色阴沉。 刘氏茶馆里的生意不太好,只有几个常客,安久进去之后没有看见小二,只瞧见一个古稀老翁坐在柜台前打盹。 安久身后在台面上敲了敲,老翁慢慢睁开眼,“客官喝什么茶?” “有没有雅间?”安久问。 老者仿佛清醒了几分,掏出一打竹牌在柜台上摊开,上面写了雅间的名字,安久看了一圈,选了“瑶华”。 “上楼左拐最后一间。”老者道。 安久自行上楼,进了雅间。 等了一会儿,便有个伙计进来,问道,“客官惯喝哪种茶?” 安久最能喝惯白水,但既然来茶馆就不能光点这个,她道,“铁观音。” “小店还有旁的吃食,可要来点?”他笑着道,“客官啖肉否?” 安久闻言,不由仔细打量此人,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精瘦的身材,脸上笑起来一堆褶子,眉发稀疏,嘴唇厚实,咧嘴的时候险些能看见后槽牙。 她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我喜食素,请你吃。” 伙计嘴咧的更大,收起银子,说了一句,“海上有仙山。” 安久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缥缈云海间。” 伙计接了纸条展开看了一眼,点头道,“总共六千两,定金十两。” 楚定江写那张字条的时候,安久就在旁边,上面写得是“扬州翠玲珑、朱翩跹”。朱翩跹不是说收两千两是因为需要担责任吗?那就必须得担着点,楚定江和安久觉得理所应当,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安久依言付了银子,心道,看不出来朱翩跹的命还挺贵。 那伙计又道,“一个月后咱们会把人头挂在城外十里坡,客官验货时带好余款,您若是不方便,咱们也可上门去取,不知客官仙居何处?” “杭州青竹巷子,敝姓吕,字双愚。”安久把楚定江交代好的身份说出来。(未完待续……) 道歉 袖子最近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灰心丧气,2012到2013,是身体病痛,步入2014开始精神折磨了。这么长时间来,袖子在更新上怠慢了,很多人离去,很多人还坚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朋友,对于大家来说也许只是看书的人,可是对我来说,你们是一种陪伴,让我在难过的时候让我坚持不放弃。 不方便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只想给大家交代一声。 实在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我需要冷静一两天,调整心情。这两天状态若好,一定会更新。最迟17号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跟踪 “一个月后,若是咱们不能完成任务,便会将一万两千两送到贵府。”伙计把十两银子揣起来,拱手告辞。 安久目送他出去,陷入沉思。她和楚定江监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出入,他是怎么冒出来的呢?也不知道楚定江能否盯的住。 坐了一会儿,安久出了茶馆。外面下起来蒙蒙细雨,天色暗了下来。 她径直离开,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等候消息。 楚定江埋伏在暗处,看见安久离开便知道事成了。他打起十分精神监视茶馆,半个时辰后,两个茶客一起走了出来。 他曾经跟踪过这两个人,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们不是缥缈山庄的人,但是凭着多次执行任务的经验,他选择信任自己的直觉,继续等待。 倘若这次没有跟上,他便再去翠玲珑等着,缥缈山庄的杀手接了活儿早晚会去那里。 关于买凶杀谁这个问题,楚定江综合了各个方面因素,最终才选择朱翩跹。至于朱翩跹能不能保住性命,这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楚定江从不在乎被利用者的意愿,更何况朱翩跹收了两千两银子,并且口口声声说要担责任……这样的名正言顺,楚定江不把她利用的渣都不剩才怪。 细雨如烟似雾,晕染着暮色中的扬州城。 刘氏茶馆门口挂起了两盏灯笼。 楚定江眼睛一亮。他与安久观察的这段时间里,这家茶馆从没有一次挂灯,这必就是信号了。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只有附近的屋舍能看见灯笼,但是这几户人家都是门窗紧闭。 约莫有一刻左右,石板道上想起车轱辘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刘氏茶馆附近。 那人是个驼背。拱着身子缓缓进门,不多时,提着一只大木桶蹒跚出来。从始至终他不曾在意过门上的灯笼。 从始至终,此人没有表现出丝毫异状,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有些奇怪。楚定江观察这段时间,其他人都很寻常,只有这个驼背古井无波,显得特别孤僻,而这种孤僻与寻常人又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 当他赶车离开时。楚定江身形也动了。 …… 扬州城的形状渐渐隐于黑暗,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在黑绒一般的夜幕之中。 一间名为云来客栈的四层建筑灯火通明,大堂中有舞乐表演,绝大多数的客人都还在这里玩乐。 三楼拐角处的一间客房中漆黑一片,临街的后窗微微开了一个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靠窗而立,顺着缝隙向街道上看去。 安久习惯这样窥探外界。 若是白日,从这里恰好能看见庆丰酒楼,而此刻眼前白雾茫茫。点点橘黄微光从中透出,窗下的石板路上偶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外面热闹喧嚣,而一切到了这里如同静止了一般,形成鲜明对比。 门外有脚步声经过。其中有六个高手引起了她的注意。 待脚步顿下,有一个男子疲惫道,“送两桶热水来。” 安久微微一愣,华容简? 她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精致的侧颜。略一沉吟,她从窗户中跃了出去,循着华容简的气息。攀到了那个房间的窗下。 听见开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陆丹之一声沉沉的叹息。 “丹之,发生何事?”华容简焦急道。 安久心中有些诧异,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竟又碰上了!不过细想来,说是巧合也实属必然,云来客栈是扬州城最负盛名的官办客栈,以华容简的性子,若是出门定是要住最好的地方。 屋内陷入漫长的沉默,但是安久左右闲着,她有足够的耐心。 小二进来送了一次水,屋内响起哗哗水声。 安久想到屋内是陆丹之和华容简两个男人,面色顿时有些异样。 “丹之,崔易尘出事了?”华容简早听说一艘船上百余人被屠的大案,他为免惹祸上身,不曾去查过,但早已感觉到此事与“疯子”崔易尘有关。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华容简猛的踢了一下浴桶,低骂道,“你他娘的千里迢迢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洗澡?!” “他死了。”陆丹之声音枯哑,像是垂垂老者。 这次换华容简沉默。 半晌,他才轻声道,“发生何事?” “我动用了所有关系,好不容易在汴京找到了他,可是……”陆丹之喉头哽住,忽然呜咽起来。 他忘不了,那个曾经被崔氏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像孩童似的拽着他的衣襟讨糖吃,早慧的孩子往往早熟,记忆中的崔易尘哪怕三四岁的时候亦不曾做过这种事情。 他也忘不了,崔易尘明明只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却已经早衰如同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大哥,这次……我本以为能够救出小尘……”陆丹之深吸了一口气,从无尽的痛苦中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向华容简讲起了一路上的遭遇。 陆丹之在汴京找到崔易尘,发现他身中奇毒,便想到在认识一位神通广大的巫医,便哄骗崔易尘随他南下就医。陆丹之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辽国女人竟敢到大宋,不仅如此,还大摇大摆的在汴京的码头上了客船。 后来的一切都脱出了陆丹之的掌控,他亲眼看着崔易尘替那女人当下一箭时,震惊又悲痛。 这么说来,那女子无疑是耶律凰吾……华容简心中也万分惊讶,但看着陆丹之这等状况,他也不好过多盘问,只道,“丹之,一切都是命数。” 躲在窗下的安久默默想,若是华容简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被人杀害,但那凶手又给了他现在的富贵荣华,他还能否说出这一句“一切都是命数”来宽慰自己? “也许。”陆丹之面色灰白,颓然的模样比从前更甚。 华容简看着他这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急急请你来,是想告诉你几件事情,也请你帮我办一件事。”陆丹之道。(未完待续……) PS:今天下午不小心把电脑摔下来,脚砸肿了,万幸电脑没摔坏……晚上急等着更文,死活上不来,一过了十二点居然很顺利的上来了,我这是什么人品……真心,人要是不好的时候,天都不让你好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替你报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但凡我能做到。”华容简道。 这些年与他打交道的人很多,但能算得上朋友的人也就寥寥几个,陆丹之便是其中之一,他平素虽然胡混了些,但对朋友所托从不怠慢。 “其一,那女子是耶律凰吾,想必这一点你也能猜到。”陆丹之已然从伤痛中平复,“第二件事是与你有关。” 华容简目露疑问。 “我虽然医术不精,但擅制人皮面具。能制作出天衣无缝的面具,是因为我更了解人的骨骼、皮肉。”陆丹之顿了顿,道,“容简,你其实才二十出头。你知道此事吗?” 华容简愣了片刻,喃喃道,“不可能……” 他说的否定,其实已经有所迟疑。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个头长得比同龄人要小,父亲解释说他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身体也不太好,他也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有段时间的确是非常虚弱,后来才渐渐有所好转。 然而,自己身体上的成长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华容简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他在家中有母亲宠溺,兄长严厉之中不乏关爱,父亲面对他的顽劣很是头疼,故而常常责备,一切都很寻常,有何理由故意隐瞒他的年龄? 华容简从没怀疑过自己不是华氏血脉,因为他和父亲长得很像,更和弟弟华容均有八九分相似,若是穿着一样站在一起,完全可以冒充双胞胎。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被极力隐瞒的事情,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陆丹之若不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华容简,绝不会轻易说出此事,“第三件事……我在后山老地方埋了一个匣子,里面有我毕生所学。都托付给你了,或许对你会有些帮助。” 华容简还未从上一件事情的震惊中走出来,又听见他遗言似的话语,脑中更加混乱。 “容简,我时日无多了。”陆丹之道。 “怎么会?崔易尘之死与你无关,你想开点。”华容简以为他因此事自责,了却生念。 陆丹之摇头,“我被小尘化境功力和那惊弦余威所伤,又连续奔逃月余,已然油尽灯枯。还好,你终于赶到了。” 当时崔易尘奉命去船舱中杀陆丹之,陆丹之连哄带骗也只是让他稍有迟疑而已。 他虽然趁机逃到甲板上,但已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否则惊弦余威不会轻易伤到他。 “我死后,请你把我焚化吧,骨灰寻个僻静的地方撒了。”陆丹之笑道,“我喜欢自由自在。” “好,我答应你。”华容简有些发懵。他从小大没有经历过亲朋好友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尽管陆丹之说着遗言,他亦没有什么切实感触。只是一时听到的事情太多,难以反应过来。 安久悄悄离开,潜回自己房中。 次日。 天微微亮时,客栈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敲门声。 安久的门也被敲响。 “何事?”安久应声。 那小二小心翼翼的道。“昨晚有位客官仙逝,其亲属要从客栈发丧,客官若是介意。还请在天明离去,小店分文不取。客官若是想继续住店,丧者家属说住资都包在他身上。” 仗势欺人什么的,倒是华容简的一贯作风。 安久此番暗行,不愿被华容简认出,“我稍后便离开。” “是,多谢客官谅解。”小二明显松了口气。 安久走的利索,但住在云来客栈的人不乏有权有势者,哪里容人这样欺负,不多时便听见外面骚动起来。 …… 反抗归反抗,但是表面上也没有闹的太凶,客栈掌柜能同意此事,要么死者是殉职的官身,要么就是背景深厚,诸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暗中交涉。 云来客栈的人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开始挂素练,安久走出房门时看见华容简一脸恍惚的站在扶栏边,便压低斗笠,收敛气息,不急不缓的穿过大堂。 出了门,她在周围转悠了一圈,选了一间不起眼的私营客栈住下等候。 直到第五日。 安久隐在庆丰酒楼的房梁上,从日出等到日落,竟不见楚定江依约前来。 楚定江失约了……安久分析,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缥缈山庄的消息传递故意绕路,就是楚定江遇到困境了。他不知在何处遇困,但安久只能想到一个——翠玲珑。 入夜之后,安久在房梁上刻下“玲珑”二字之后闪身出去,飞快赶往码头附近的小镇。 夜色霭霭。 远远看去,整个小镇一片漆黑,尚未靠近便已能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只有远处的码头上还亮着几盏灯笼。 安久在距离小镇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里止步。 这里看不见翠玲珑,但是安久不敢贸然靠近。楚定江就算内力被封,尚有九阶实力,何况他还有化境的精神力,倘若连他都被困的地方,她拿什么本事去闯? 安久静静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没有丝毫动静。 随着天边露出一缕阳光,小镇恢复了生机,到了午时,一派熙攘景象,全然不见昨夜死寂。 太古怪了! 安久想起经过码头时的感受,心里隐隐觉得这里与缥缈山庄有什么关系。 出于谨慎,安久没有进入镇中去查看,她决定再观察一两日。 白天往来小镇的车马络绎不绝。 她靠近那条路,用精神力探查过路的行人。这一查之下,倒是真发现不少身怀武功的强者,更有几个高手身上难掩煞气。 这种煞气,安久再熟悉不过了,只有手上沾了人命才会如此。 随着路上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安久心中疑云越深。 次日傍晚。 一缕熟悉的感觉被安久的精神力捕捉到,她目光锁定路上一辆灰棚顶的马车,冷静的情绪中终于有了一点波动,喜悦漫上眉间。 她锁定那辆马车,在林中与它并行,直到交叉路口,她吹了一声口哨。 马车停顿了一下,安久快步走近,轻身翻了上去。 车厢里面坐了两个人,楚定江和朱翩跹。 朱翩跹看见安久上来,哆嗦了一下,往角落里靠了靠,给她让个位置,神情委屈的看着二人。 安久向楚定江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进城再说。”楚定江道。 马车再次行驶,等安全进了城,朱翩跹才松了口气。 “你在外面守了两日?”楚定江开口。 安久点头。 她做的没有错,但是楚定江欣赏的同时,又对她如此淡定有些不太愉快,“你迟迟不来救援,我若是死了怎么办?” 安久慎重的想了一下,“我必定替你报仇。” “……” 气氛有些沉闷,朱翩跹瞧着这两个奇怪的人,干咳了一声,“两位壮士,已经进城了,奴家可否离开?” 楚定江神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 朱翩跹遍体生寒,连忙一脸悲壮的表示,“奴家与两位壮士同生共死同仇敌忾!” “缥缈山庄的追杀一旦开始,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楚定江翘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朱翩跹,“朱娘子是与我们合作,还是独善其身?” 朱翩跹心头暴怒,她是何等精明,怎会猜不到此事因眼前二人所起,但她面上绽起灿烂的微笑,“奴家一个人哪里能对抗缥缈山庄,二位壮士不嫌奴家累赘,奴家感激涕零。” “在下久闻朱娘子大名。普天之下,几乎缥缈山庄完不成的任务,朱娘子有何本事大可不必藏掖。”楚定江直截了当的道。 朱翩跹的确有点名声,但是关于她的消息大都是如何如何贪财,却显有人知道她有何本事,楚定江自然也不知道,但是既然缥缈山庄开价六千两,说明杀她有些难度。(未完待续……) PS:袖子又生病了,更完这章吊瓶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玉 “奴家是有些法子,不过两位壮士未必能信我吧?”朱翩跹垂下眼帘,掩饰住算计的目光。 楚定江将她的神态看在眼里,“且说来,信还是不信,我自有决断。” “奴家还有个隐秘住宅,或可落脚。”朱翩跹飞快的看了楚定江一眼。 那地方不仅是住宅,而她最后的保命符。抓住这个保命符,说不定能引这二人入瓮,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带路。”楚定江道。 朱翩跹先是一喜,吩咐车夫朝一个地点去,随着马车的行驶,又渐渐平静下来,仔细想想,缥缈山庄不会什么买卖都做,一旦达成交易就必须要取到目标的人头才罢休,她凭着自己的本事不可能逃过追杀。 然而,朱翩跹也很了解缥缈山庄的规矩,一般买主若无特殊要求,他们则会自行根据买卖的难易程度给出一个结账的限期,限期内不能完成任务,他们会十倍赔给买主。这些年缥缈山庄也不是没有失手过,他们一向重信誉,只要没能杀死目标就会十倍赔偿。 若能逃过这个限期…… 朱翩跹心中盘算起一笔生意起来,要做这笔生意,首先她得了解缥缈山庄追杀她的期限是多久。 马车在扬州城转了几圈,缓缓进入一处大宅。 安久从窗缝中看出去,那宅子黑木大门,高大的院墙向东西延伸,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宅邸门有匾,上书:玉府。 “原来这是你的府邸。”楚定江也看见了这一切。 玉府也是经商人家,在扬州城有百年了,颇有些根基。 “你不知道?”朱翩跹微微诧异,她以为楚定江这么干脆的跟着过来,是早已经把她的老底都刨清楚了。 朱翩跹近距离看着二人。心头微跳。一样漆黑的眼眸,然而那个男子的黑眸若黑渊若夜空,神秘而幽深,看不清深浅,看不见边际;而那女子的目光有如刀锋,除了冰冷便只能令人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同时她也忽然明白,对方只需要知道她与缥缈山庄没有关系,并不在乎其他。 马车停住。 “主子。”外面有人道。 安久先下了车,看清前来迎接之人是个穿着劲装的男子,三十岁上下。个头比她只高两寸,但是身材很壮实,肩膀宽,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将衣袖撑得几欲崩裂,一张脸生的很平凡,可双眼开合间凛然若有光。安久能感觉到他有很强的精神力,却未曾察觉到他的内力,心道此人多半与自己一样是外修。 男子目光在安久身上稍作停留,见朱翩跹出来。立即垂下眼帘,神态很恭敬。 “曹锐,这两位暂在府里做客,你安排一下。”朱翩跹道。 “是!”那曹锐转身前。忍不住多看了安久两眼。 朱翩跹引领两人到了堂间,各自坐下之后,上了茶点。 朱翩跹端着茶盏,垂眸用盏盖轻轻撇开漂浮的茶叶。如此反复几次,突地盖上,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看向楚定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二位壮士若能说出目的,奴家或许能与二位合作,条件是缥缈山庄的赔偿二八开,奴家要拿大头。” 她现在小命被人拿捏着不假,但倘若执意要拼个鱼死网破,谁也不能在她这里占到半点便宜。 “四六。”楚定江不紧不慢的道,“我六你四。” 朱翩跹皱眉,把茶盏轻轻搁在桌上,懒懒的道,“壮士这样说好没意思,奴家可是赌了命的。” 楚定江不淡淡一笑,“那你好好想想,我们明日再谈。” 朱翩跹咬牙,脸色不太好看。 安久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子根本舍不下自己的命,她主动合作一半是谋求钱财,一半是想寻找生路,就因为这“生念”,她就会一直处于被动。朱翩跹与楚定江比道行到底是嫩了点,他早就看准了这一点。 曹锐在门口等候已久,将里面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眼见朱翩跹脸色不愉,便上前一步挡住楚定江和安久的去路。 安久一下子精神起来,她在见到此人时便想打一架,正苦于没有机会。 杀意陡然爆发,犹若离弦之箭,眨眼便已经逼在眼前。 曹锐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懵了一下,但是在安久的掌风逼近时,身子蓦然一动,急急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劲力骤发,猛然反扑。 “住手!”朱翩跹喝道。 曹锐动作戛然而止,生生挨了安久急袭至左肋的一掌。 他面不改色的退到一旁,心中却大骇——断经掌! 幸亏对方火候不够,否则他这一身武功可就要废了!曹锐想到这里,瞪着安久的目光越发阴冷。 安久毫不回避的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错身而过。 朱翩跹见二人远去,招曹锐进屋,低声问道,“可有大碍?” “无碍,属下调理两日便可。”曹锐沉声道,“主子,发生何事?” 朱翩跹略略把经过解释了一遍,咬牙切齿道,“哼,我朱翩跹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若让我逮到机会,定从那二人身上千百倍的讨回来!” 曹锐面色复杂,当初老主子就说她有经商天赋也有冲劲,独缺狠劲。他叹了口气,劝道,“主子要是能把生意宰人的狠劲分一丝到杀人上,必能保得玉氏长久。” 有钱又无自保之力,就等同于一头待宰的猪,早晚是砧板上的肉。 朱翩跹闻言顿时瞪眼,“不是有玉翩飞?说好了我只赚钱,出了事情不是该玉氏罩着吗!” “主子也是玉氏的娘子。”曹锐无奈,另外一位主子的确能狠得下心去,可惜缺乏经商天赋,玉氏上上下下无不想把朱翩跹弄回来辅佐玉翩飞共同经营玉氏。 “我嫁了朱家,生是朱家人,死是朱家鬼!”朱翩跹拂袖出门,愤愤道,“我倒要看看玉翩飞管不管我!” 曹锐正要追去,一名侍婢匆匆跑来,“管事,婢子领着两位客人去客房,走到花园处,一转眼才发现那二人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起扬州城(1) “你退下吧,此事莫要说出去。”曹锐道。 “是。”侍婢欠身。 曹锐望着草木郁郁的庭院静静出神,这几年主子在外面也惹了不少祸事,都是玉府主动兜着,她却从未要求玉府出手,这一次,看来事情已经到了她无法承担的地步。 朱翩跹对于玉府来说太重要了,有她在就有源源不断的财。 这一次一定要趁机留下她才行…… …… 楚定江和安久离开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潜伏。 安久从掏出一个纸包丢给楚定江。 他接过,“何物?” 安久注意力全都放在玉府,仿佛对他的话充耳未闻。 楚定江打开纸包,看见里面剥好的五香松子,眼里笑意渐浓。剥坚果是楚定江众多爱好之一,并非是特别爱吃,只是闲暇时纯粹消遣,在控鹤军中的日子分外枯燥,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点特别的小癖好。 吃了几粒松子,特有的香气充满口腔,楚定江眯起眼睛,“缥缈山庄的信使就是那个收泔水的驼背,我一路跟着他,到镇上之后竟然跟丢了。” 以楚定江的实力来说,哪怕被封了一部分内力,也不大可能跟丢一个人。 “那个镇子和码头都有点古怪。”安久立即道,“我仔细想了几日,觉得那个码头可能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让我们无法辨别出每个人的精神力和功力。” 楚定江和安久的精神力不一样,他本来就不能区别这些,所以码头有什么猫腻对他影响也不大,但是安久说过之后,他再次进入的时候曾经特别观察过,“阵法似乎能够达到这种效果,我们都忘记了,魏予之是个中行家,码头上很有可能被布了阵法,也许……” 也许缥缈山庄的老巢就是那个码头! 任何人听见“缥缈山庄”这个名字的时候,首先便会想到这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庄子,但谁又规定必须得这样取名? 现在只是怀疑,并没有把握那个码头一定与缥缈山庄有关系,只有守住来杀朱翩跹的杀手才能确认…… 安久忽然想到,“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回去复命吧?” “嗯。”楚定江道。 “你说与朱翩跹做交易,都是哄骗她?”安久道。 楚定江回过头,“一个月期限一到,不管任务完成不完成,对方都有回去复命。” “你不会等一个月。”安久肯定的道。 楚定江愣了一下,往口中抛了几粒松子,面上露出一点笑意,“你猜对了。” 安久皱眉。她从前为了完成任务也不会考虑周遭人的安危,可是不知怎的,听到楚定江要牺牲朱翩跹,心头竟然有点不舒服,她分明并不待见那个朱骗钱。 不过这一点点的感觉瞬息之间便消失的无影踪。 两人交替监视。 玉府面积太大,不比翠玲珑那么便于伏击,即便缥缈山庄的杀手跟了过来也需要观察些时日再下手。 为了防止缥缈山庄的人认出安久易容后的样子,次日只有楚定江一人进玉府与朱翩跹谈事,顺势就住在了府内,准备与安久里应外合。 楚定江和安久都是化境精神力,想隐匿自己的气息很容易,楚定江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安久千万不要动手,只需跟踪。 楚定江不知道,安久的长处就是“服从命令”,让她一枪击毙目标,她就绝对不会分两枪。 而楚定江住在玉府看似舒适轻松,但毕竟是在明处,反而不如隐藏。 一晃眼便是十来天。 扬州秋风初起,满城桂花香,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苍穹,月光如霜,屋舍上仿佛蒙了一层白纱。 隐在阴影里的安久一直关注着附近一个九阶高手。 此人突然出现在七天前,只在玉府外围转悠,必是缥缈山庄杀手无疑。过去几日这个人都是在子时左右才悄悄潜入府内,今晚,他突然在接近天明的时候动了! 安久心知那人可能打算今日动手,便待他入府之后,悄悄靠近院墙。 玉府内一直安安静静。 化境之下便是九阶,此人应该是缥缈山庄的顶级杀手,他多次潜入玉府有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的摸清了玉府内的环境。九阶大圆满,又有丰富的经验,在江湖中可以横着走了,因为化境寥寥可数,化境的精神力更是罕见,莫说区区一个玉府,就是整个天下与他实力相当的人也不多。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今日有两个化境精神力潜伏在暗中,遂还像往常那样随意的发起了袭击。 玉府内没有出任何动静。 不多时,那人便飞快出来。 月光下,安久清楚的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包袱,浓重的血腥气散开。 安久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风起扬州城(2) 那杀手带着人头轻松出城,竟是吹起了口哨。 他寻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从树缝里掏出一只匣子,打开之后冒出丝丝凉气。他把人头放进匣子中,拎着离开。 安久锁定他的精神力,远远跟在五十丈之外。 他在城外转了几圈,快到天亮时,在城东门的树林里牵出一匹马,上马之后一路疾驰向北。 安久不会轻功,跟着十分吃力,好在她的精神力强悍,五里之内不会跟丢,但跟着跟着还是突然失去了那人的气息。 安久直行向前,瞧见远处笼罩在一片暮色茫茫之中的建筑,正是那个小镇和码头。 看来那码头果然有问题!安久再次试着用精神力去探寻,依旧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但是除了精神力之外,对血腥气也非常敏感,她循着气味快走到码头的时候,立即返回。 如果楚定江的猜测属实,那么这个码头就是杀手巢穴,就算是有前世的战斗力,安久也不会贸然行动,更何况她现在的水平对付一个九阶都要赌运气。 城门开时,安久回到玉府附近。 她感觉到楚定江的气息迅速靠近,一转身,正遇上他从屋顶落下。 “跟我来。”楚定江道。 安久跟在他身后进了玉府,穿过花园小径,到一座两层小楼。 门大开,安久瞧见朱翩跹和一个华服青年迎到门口。 朱翩跹活着并没有出乎安久的意料。 “楚兄。”那华服青年拱手,转而问道,“这位是……” “她叫阿九。”楚定江道。 “阿九姑娘,幸会。”他微微笑道,“在下玉翩飞。” 玉翩飞人如其名,如温玉般的翩翩公子,身子瘦削,面庞白净。五官算不得怎样出众,但是组合在一起恰好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感觉。 “这是家姐。”玉翩飞道。 安久出于礼貌,回了一句,“两位很特别。” 楚定江默默道:千万不要问为什么。 “此话怎讲?”玉翩飞显然不会想到安久有多实诚,于是客气的问了一句。 安久道,“她五官明明长得还可以,凑在一起竟然就那样,你明明五官长得不怎样,合在一起竟然能凑合着看。” 楚定江抿了抿嘴,心里暗爽了一下。咳嗽两声,打圆场道,“阿九不太会说话,玉兄莫怪。” “在下平素最喜心直口快之人,怎会介意。”玉翩飞面色不变,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绪波动,“二位快请进。” 朱翩跹狠狠瞪向安久,恰迎上她看过来的冷漠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往玉翩飞身后躲了躲。 四人各自落座之后,楚定江道,“阿九,我与玉兄合作。你跟踪那缥缈山庄的杀手,结果如何?” 安久很意外,这个玉翩飞不是疯了吧,别人出卖自家姐姐。还能扭头和始作俑者合作? 看这玉翩飞也不是个傻的,这种情况,不是楚定江太能忽悠。就是此人不安好心,或者二人互相算计,就看谁道行深了。别的不敢说,就算计这一点来说,安久对楚某人很有信心。 转念间,安久答道,“我跟到城北,那个杀手的气息中断,我循着血腥气找到码头,没有再深入便返回来了。” “那看来,此人隐藏在码头之中。”楚定江没有说出缥缈山庄的事情。 “哼!”朱翩跹冷哼了一声,对楚定江一脸的不待见。 玉翩飞好像没看见,“楚兄有何良策?那码头是冯氏的,我们玉家不便插手。” “这倒不必劳烦贵府。”楚定江一张脸皮千锤百炼,尽管是他卖朱翩跹的事情已经被当事人知晓,但他依旧能够很自然的把自己当成他们朋友,“贵府最近是否需要出货?何不走冯氏码头,这样我和阿九就能混在里面,届时寻到那个杀手。” “此事不难。”玉翩飞看向朱翩跹,“姐,你最近调一批货走冯氏码头吧?” “关我何事!”朱翩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告诉你玉翩飞,你那点小九九我是打娘胎里看到现在,心知肚明,你甭想借这次机会把我骗回玉氏!玉氏的生意,我一概不插手。” 从表面上来看,朱翩跹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而玉翩飞是个青年,然而实则这姐弟俩是一对双胞胎。 当着外人的面被驳面子,玉翩飞没有恼怒,只是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好歹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 “那你就更应该兜着了,我一介女流,夫君又是个短命鬼……”朱翩跹望着玉翩飞,双目含悲,很快便凝聚了点点泪花,“我现在能靠谁,还不得靠娘家?姐姐都这样惨了,还被亲弟弟还想方设法的算计,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一片飘萍还有何留恋,想当年……” “好了好了,此事我来办。”玉翩飞忙打断她,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生怕她把什么玉家私密全部都掏出来说一遍。 朱翩跹掏出帕子淡定的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喝了口茶,“就这么定。” 楚定江对此视而不见,与玉翩飞仔细商定好具体对策。 安久盯着朱翩跹,很好奇她的眼泪怎么能够说来就来,说收就收。 见安久身上没了煞气,朱翩跹胆子肥了起来,低低斥道,“看什么看!” 安久皱起眉,目光微冷。 朱翩跹连忙别过脸去,身子朝玉翩飞身边凑了凑,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庇护一般。 待楚定江与玉翩飞商议完毕,安久忽然道,“叫朱姑娘跟我们一起去,能引杀手出来,我负责保护她。” 玉翩飞沉默,似乎真的是在考虑安久的建议。 朱翩跹想到自家弟弟的性子,又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时眼里又有了泪花,凄凄切切的道,“弟弟,你不会真至姐姐于险境吧。” 没等玉翩飞表态,安久又道,“算了,我还有别的办法找人。” 朱翩跹含泪扭头,看见安久嘴唇微弯,眼睛发亮,满脸都写着“恶作剧得逞”,她的目光顿时化作悲愤! 玉翩飞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胡闹。”楚定江不知在想什么,收回神思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抱拳说了声“告辞”便与安久一并离开。 两人出了玉府,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吃饭。 杨柳依依,一个老妪在河畔一隅摆了个馄饨摊,两人在垂柳、河风中看着往来的画舫吃了一碗又一碗。 楚定江连汤吃了八碗才作罢,“你故意说让那朱翩跹一同前去做什么?” 作为一代阴谋大家,楚定江脑海中已经想了数十种阴暗的可能。 安久吞下最后一颗馄饨,“我想看看她的眼泪是不是真的收放自如。” 楚定江顿了一下,“然后呢?” 安久道,“然后果然如此!” 楚定江扶额,“我的意思是,你确认她眼泪能否收放自如的原因是什么?” 安久难得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慎重的问道,“因为有趣,我这样做影响你的阴谋吗?” “……”楚定江纠正道,“是谋划!” 安久神色凝重,因为还没有得到答复。 楚定江叹道,“没有影响。” 安久眉头略松,“你怎样说服玉翩飞与你同流合污?” “不是同流合污……” 安久思量了一下,“狼狈为奸?” “还是同流合污吧。”楚定江岔开这个话题,道,“他有野心,有图谋,我便可以诱之以利。” 安久不笨,楚定江一点拨,她便想到玉翩飞所图与缥缈山庄有关,“他心挺大。” 玉氏在扬州城虽也算实力雄厚,但比之缥缈山庄就差的远了,玉翩飞所图,未免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楚定江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他有胆识有魄力,他这样的人,要么一飞冲天,要么粉身碎骨。他并非纯粹的赌徒,既然敢打主意,心中必是有些计较。” “你不怕他报复你?”安久问道。 “他若想,尽管来。”楚定江扬声,“那位饮甜水的兄弟,你说可是?” 楚定江一语点破玉氏暗卫的隐藏,这些话他也敢在玉翩飞面前说,但威慑效果大不相同。 那人被拆穿之后没有慌乱,而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匆匆离去。 楚定江没有去管他,微笑看着面前这个掩藏在平凡面具下的独特女子,她有时候想法特别简单,但在判断行事上面又显得特别聪慧,他不得不叹造化之奇。简单的人往往想的少,聪慧的人又难免许多心思,安久就是很合他胃口的一朵奇葩。 “走吧,我还有一些安排。”楚定江道。 两人结账离开。 走路上的时候,楚定江顺手又买了许多松子,之后便找到控鹤军一处暗点,从那里取了一封信。 “你何时对外联系过?”安久不信楚定江在自己眼皮底下做过这种事。 “从汴京出来之前便已经联系好了。”楚定江看完信便递给安久。 安久接过,看见上面的内容,目光诧异。 楚定江一面剥松子,一面道,“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无法向你一一说明,未曾刻意瞒着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气扬州城(3) 密信是出自顾惊鸿之手,从上面的内容看来,应是楚定江与之商定了一同攻打缥缈山庄之事。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俩。”安久放下信,心中也踏实了点。她不怕死,但是这会子连梅嫣然的面都还没见着,她不能死,毕竟是因为梅久才得到这条命。 那缥缈山庄就算大部分的实力都被吸引到汴京,也不是以一两人之力可闯的地方。 “顾惊鸿手下有百人,但控鹤军中势力繁杂,恐怕不易调动,状况依旧不乐观。”楚定江话语一顿,转而道,“不过有三分胜算,便可一拼。” 安久心中不喜顾惊鸿。她没有多少与人交际的经验,判断一个人全凭直觉。 “他为何要冒这个险?”安久道。 “他想拥立二皇子,要为他培养势力,更需要在圣上面前立功。”楚定江缓缓道,“这个理由真假难说。他没有功利心,做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厌世吧。” “厌世?”安久不解。 “他厌倦自己的处境,不满意这世道,所以要将之毁灭抑或改变。”楚定江阅人无数,自是能够大致看出顾惊鸿的心态。 他开玩笑道,“我与他泛泛之交,所见不过表象,或许他是辽国奸细?” 安久不再问,顾惊鸿在密信上说圣上已经同意他的请命,这是几天前的信,再加上送信的时间,说不定顾惊鸿此刻已然快到扬州城了。 “走吧。”楚定江起身,拂掉身上沾的松子壳。 在援兵到来之前,他们要把地形和对方兵力摸清楚。 码头附近没有高点,无法从上空俯视,只能进入其中查探。 楚定江让安久换了妇人装,面上稍做掩饰,自己则换了一副人皮面具。商量好对策之后,便进了码头。 码头上依旧忙碌。 楚定江与安久走在其间,刚开始他们往一艘客船走的时候,并无异样,后来安久开始沿着河岸向北走时,总有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的感觉。 安久佯装观景向周围看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就一般情况来说,低等的精神力不能发现高等精神力,但也不是绝对如此,安久不敢在这里随意展开精神。 “敢问小哥儿。不知何处有茅房?”楚定江拉住一个类似工头的瘦子,说话间悄悄给他塞了一粒银子。 瘦子把银子塞进兜里,“我带你们去吧。” “如此多谢!”楚定江忙拉上安久,“媳妇儿,走吧。” 安久表情僵了一下:刚开始分明没有商量这个吧! 楚定江很自在的牵着她跟在那瘦子身后。 一路上,堆积的货物如山一般,渐渐挡住了左右的视线,只有一道狭窄的道路。这些货物看似随意堆放,但仔细看来。似乎又暗藏某种规律。 “到了。”瘦子顿住脚步,指着前面用木板搭建的小棚,“快去快去,这里到处都是货物。本是不许外人乱跑,若是给上头发现了,我得挨罚!” 楚定江又塞了一粒银子,“多谢小哥儿。” 楚定江把安久推进茅房。“媳妇儿,我在外头,你快点呀。莫耽误事!” 这茅房很简陋,没有恭桶,只在地上挖了坑,两边各垫上石块,里面臭气冲天,绿头苍蝇成群成片,安久不禁皱起眉。 安久知道楚定江需要时间,便在里面多呆了一会。 “到底好了没有!”瘦子不耐烦道。 “媳妇你好了没有?”楚定江催促了一声。 “快了!”安久没好气的道。 楚定江赔笑走到那瘦子面前,往他手里又塞了一粒银子,顺着动作,手指微弹。 瘦子没有注意这个微小动作,接了银子,嘴里依旧不满的嘀咕道,“这么长时间孩子都能生出来了!” 他话音方落,眼前倏然一黑,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晕了过去。 “好了。”楚定江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头上的药粉。 安久黑着脸出来。 楚定江笑道,“你在此等着,我去去就回。” 楚定江身影一晃,无声无息的离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楚定江把整个码头转了一遍,回来之后有些沉重。 那瘦子昏昏沉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推他。 他猛的睁开眼睛,看见楚定江一脸焦急,“小哥儿你没事吧?” 瘦子脸色阴沉,一双眯缝眼冷冷打量楚定江,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戾气。 “欸,小哥儿,你这脸色不太对呀!别是鬼上身了吧!”楚定江一惊,连忙把安久拽到身后,借着这个保护的动作,掩饰她那一脸怪异的表情。 楚定江知道她尽力配合了,但无奈演技太差。 瘦子精神力没有探出可疑之处,心头虽还在狐疑,但面色稍缓了点,“我如何晕了过去?” “咱也不知道啊,你再不醒,咱们的船都要走了!”楚定江道。 “走吧。”瘦子揉了揉太阳穴,带两人返回了码头。 楚定江与安久立即上了一艘客船。 船很快驶出码头。 楚定江刻意挑了一艘小船,因为船只本身容纳的不多,除了客人之外,食物和水最多只够维持一两天,所以驶出不远之后必定要停泊。 船一路北上。果然不出楚定江所料,快到楚州的时候在一个沿岸的私营码头停泊一会。 直到下了船,安久才问探查情况。 楚定江沉声道,“码头上的确有阵法,但仅仅是阵法而已,并无窝藏众多杀手的地方,缥缈山庄真正的巢穴是在镇子上。” 安久点头,“应该是整个镇子都有那种隐藏功力的阵法,我那日在外等候你的时候,明明发现有几个会武功的人进入镇子,之后我便探不到他们的气息。” “既然确定就好办了。”楚定江微微一笑。他的精神力与安久不同,安久发现不了普通人,但他能,那个镇子不大,他只要辨别出人群密集之处,然后再逐一排除,不怕找不到地方。” 码头上的那个瘦子明显身怀武功,可能也是众多杀手之一,有丰富的经验,尽管莫思归配的迷.药无色无味,但无缘无故晕倒,也难免会引起对方怀疑,最近是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 “先到楚州,与顾惊鸿会和。”楚定江道。 安久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既然决定先行查探,还要玉氏货物走冯家码头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会和 第一百七十章 “有玉氏介入,正好可以探查缥缈山庄有多少人留守。”楚定江微微倾身,笑着凑近她道,“我们刚刚查过码头,势必会让对方有所察觉,缥缈山庄又在追杀朱翩跹,你觉得,一直走官办码头的玉氏突然调了一批货过去,码头的人如何想?” 楚定江带了人皮面具,淳朴憨厚的面容配上铁塔似的身材,看上去就是老实巴交的汉子,与他此刻的神情格外违和。 安久对他的老谋深算已经见怪不怪,“你这番算计,玉翩飞知道吗?他不傻吧。” “他不傻,即便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应当明白,想得到便要付出代价。”楚定江似有所思,叹了口气道,“这小子让我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如果他识相,我不会为难他。” 楚定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无奈一笑。 入夜,楚州。 一艘船泊岸,其中的人陆陆续续上岸。 一行人有老有少,仆从成群,还有一名戴了面纱的女眷,看上去是某个家族的船只。 这些人出了码头,到附近的客栈歇脚。 正在瞌睡的小二瞧见这么一大批人进门,顿时来了精神,堆起笑容迎了上去。 “还有上房吗?”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问道。 “有有有!”小二忙道,“客官要几间?上方只剩下两间了,其他还空得很。” “两间上房,另外五间客房。”安久道。 “好嘞!客官这边请。”小二挑了灯笼,路过楼梯时踢了踢墙板,“快起来招呼贵客!” 说罢,引领一众人上了楼。 小二先领着蒙面姑娘进屋。方才外面光线微弱,他不曾注意,此时近看这姑娘。不禁被惊艳了一下。虽然只能看见眉眼,但仅凭那双美眸便知这必然是一位容貌美丽的女子。 女子发现小二的目光之后,垂了眼帘,旁边的侍婢怒瞪他,“看什么?” 小二躬身赔礼,“小的鲁莽,还望姑娘恕罪。” “出去吧。”蒙面姑娘道。 冒犯深闺女眷,若是追究起来可不是小事,小二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立刻退了出去。 那侍婢关上门。叹了口气,随意的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发现是空壶,不满的搁在桌上,“累死了,连口水都喝不上!” 她瞥见蒙面女子还站着,凉凉道,“楼二。你还想让我过去扶你坐下?” 这女子是孙娣娴,原是跟着楚定江一队,楚定江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之后,那一队的几个人由顾惊鸿全数接管了。孙娣娴在楚定江手下的时候。那一队只有她一个女子,她又擅于交际,因此其他人对她颇为照顾。这回顾惊鸿竟让她扮楼明月的侍婢,一路上在外人面前端茶倒水的伺候着。更可气的是,这楼明月竟然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楼明月懒得搭理她,走到后窗。打开窗子,夹着水草腥气的凉风吹来,让她晕船的症状稍好了一点。 孙娣娴不轻易得罪人,可是看着楼明月那副清傲的模样,心头总是堵着一口气。孙娣娴知道楼氏基本算是灭族了,楼明月浑身煞气,满心都是仇恨,对旁的一概不问,她心知与其结交不易,就算再怎么奉承楼明月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于是私下里从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不过,孙娣娴也只敢这般随口说上一两句刻薄话发泄怒气,却不敢真去找楼明月的茬。 外面脚步声往来,一刻之后便都静下了。 小二抄手望着楼上,嘀咕道,“真是大户人家,连仆从都住客房。” 嘭嘭! 有人敲了两下桌面。 小二吓的一哆嗦,转头看见一男子站在堂中,男的身材高大,昏暗的光线中像一座小山杵在那里,他正要说话,定睛一瞧,竟然还有个女子站在男子右后方,那女子梳着妇人髻,身形被男子身后的阴影全部罩住,无端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来人正是赶来与顾惊鸿等人会和的楚定江和安久。 “可有客房?”楚定江问。 小二一个激灵,“有!” “一间。”楚定江到。 尽管两人衣着朴素,但小二瞧着不像一般人,便恭恭敬敬的道,“客官请。” 进了屋,楚定江吩咐小二去弄些饭菜。 待小二离开,他关上门,转身问道,“来了?” 安久精神力散开,“发现二十多个高手,应当就是他们。” “先休息。”楚定江道,“明日一早再与他们碰面。” 不多时,有小二送了饭菜过来。 两人用过饭后各自休息。 晨光熹微。 安久察觉那二十几个武师聚集到大堂,睁眼翻身起来。 睡在凳子上的楚定江随之起身。 两人略洗漱一番,一并下楼。 堂中正在吃早膳的人听见脚步声,有几个抬头看了一眼。 楚定江与那个目光清亮的华服中年人对视一瞬,便寻了个桌子坐下。 那一行人吃晚饭便离开客栈,隔了一会儿,楚定江和安久吃晚饭亦离开。 官道上,两人确定周围除了这群人没有其他武师,靠近前头那辆马车。 就在到跟前时,马车停下。 “二位请进。”车中人道。 车中坐着两个人,纵然容貌改变,但顾惊鸿那双让人记忆深刻的眼睛不曾变,安久一眼便认出了他,在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狐狸眼老叟却让安久辨了几息。 “盛掌库。”安久盯着她道。 盛掌库懒懒的抬眼,永远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倒真的很像个垂垂老者,“二位安好。” “楚兄。”顾惊鸿抱拳。 楚定江抱拳,没有过多客套,“走陆路直奔扬州吧。” 安久皱眉盯着盛掌库,除了本就认识的人,她在控鹤院唯与盛掌库有过几次交流,此人……不会是效命顾惊鸿吧! 盛掌库打了呵欠,“莫这般瞧着我,我也不想来,是顾大人求了圣上口谕,不来不行。” 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不满。 “盛大人一路辛苦。”楚定江笑道,“不知盛大人可了解扬州冯氏船行?” 是楚定江向顾惊鸿极力推荐这位“不思进取”的盛掌库,此人记忆力惊人,心中存了天下无数事。 鲜少有人知道盛掌库与楚定江颇有些交情,此刻自是猜到是谁造成自己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他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楚定江,“冯氏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盛长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别看盛掌库在控鹤院中办事包揽的全乎,其实生活上是一个很懒的人,懒到同别人置气都觉得累,楚定江就是吃准了这点才不顾他意愿让顾惊鸿硬是把他弄来。 果然,他叹了口气,道,“冯氏是三代以前才开始在扬州做跑船生意,刚刚开始只是几艘货船帮人押运货物,那时大宋还不兴时官办码头,冯家为了方便行船便买了很多地方兴建码头,有了今日家业。许多人了解的冯氏仅仅如此。” “但其实冯氏的家族史,具体我也不知要追溯到哪朝哪代,据说祖上在汉时跟着走过西域,家族中的男儿大都天南地北的跑商,敢闯敢拼,五代时举族迁居扬州。唐时万邦来朝,靠跑商发达的商家很多,冯氏也是其中之一。因着历经乱世,跑商容易出事,冯氏香火凋零,到了本朝之后便不再跑商,纵使冯氏也渐渐不如从前。” “冯氏如今码头遍布大江南北,怪不得还有人说他们家没落了。”楚定江没想到冯氏居然兴盛了这么久,这样的家族若是真与缥缈山庄有什么关系,可就令人头疼了。 楚定江想着,又问道,“你可了解冯氏三位当家?” 盛掌库幽怨的看着他,“冯舫是冯氏长孙,却没有继承冯氏男子敢闯敢拼的品质,自小性子便弱,其父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早年时他一切有魄力的决断都是有其父亲在背后指点,冯航出自继室,倒是有些头脑,但是冯氏已故的老太爷更重视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冯航自幼在宠溺中长大,为人任性,不够冷静,常常冲动之下做出错误决断。其人风流好色,有六房妾室。冯氏的三当家是个外人,名唤秦铮,此人颇有才干……” 盛掌库把秦铮的经历着重讲了一遍,与朱翩跹说的相差无几。 他知道的如此详细,仿佛冯氏一直住在他隔壁似的,让安久打心底佩服。 一行人直接转道向南,走陆路前往扬州。 路上楚定江不断的询问盛掌库关于缥缈山庄的消息,两个时辰之后,累的他倒在车厢里一睡不起。 他睡前最后一句话是:楚定江。你好没人性。 车厢里剩下顾惊鸿、楚定江和安久三人。顾惊鸿道,“楚兄与盛掌库相熟?” “认识有些年了。”楚定江不欲多说。 顾惊鸿道,“据闻这位盛掌库平素便不喜与人亲近,楚兄能与他相熟,着实令人吃惊。” 盛掌库名叫盛长缨,乳名撸子。盛家也是控鹤家族中的一个,到盛长缨这一代已然只余下他一根独苗。 年幼的盛长缨衣食不济,只好拿了家族信物投身控鹤院,可惜他天生废脉。再是如何努力也不会成为高手,他起初只能在控鹤院做些洒扫之类的活。他每日至少要做七个时辰的活,而他又不甘一辈子成为这样的人,还要抽空花上一两个时辰看书。长期睡眠不足使得他身体很差。控鹤院虽然在用度方面很大方,但仅仅是对那些出生入死的人,像他这般既没有练武希望、地位又低下的人来说,除了伙食、衣服和月俸之外。很难得到其他物资。 控鹤院中培养的是冷血杀手,几乎没有什么人情味,盛长缨从洒扫的仆役一路走到今天。全是靠着自身努力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他看起来很和善,对于旁人的请求几乎都不会拒绝,这是由于自小做低下活计的缘故,然而实则,他为人十分孤僻冷漠。迄今为止,盛长缨只有一个从老家一起进入控鹤院的朋友徐质,另外便只与楚定江相熟了。 他和徐质搭伴到的控鹤院,之后徐质因有修习读心术的潜质,便被送到其他地方拜师学艺,二人一别十年。而楚定江是听闻盛长缨大名,有目的的接近,他从不虚伪的示好,而是大方表现出自己想利用的心思,因他为人坦诚豪爽,加上厚着脸皮七年如一日的不放弃,盛长缨慢慢对他少了几分防备,如今也算称得上是朋友。 楚定江没有接顾惊鸿的话,车厢里便安静下来。 安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楚定江看见她忽然坐直身子,便问,“何事?” “莫思归。” 安久打开窗户,探出头向后看,只见有个人牵着只小老虎呼哧呼哧的跑过来。那两只小老虎一直被养在控鹤院里,乍出来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闻闻花嗅嗅草,急的那人团团转。 “停车。”顾惊鸿道。 莫思归气喘吁吁,道儿上这么多人,他牵着小老虎本就惹人注目,不能大声吼叫,本以为追不上车队了,谁知竟然停了下来,他忙着抓起两只小老虎携在腋下,使了吃奶的劲儿冲过来。 跑近时,莫思归一眼便瞧见了安久,便直奔马车,很顺溜的钻了进去。 车厢本就大,容纳四个人已经很挤,在突然多出一人和两个小老虎,空间就十分紧张了。莫思归找不到地方,便一屁.股坐在了盛长缨身上,又轻轻把两只小老虎搁在他胸口上,“咦?这人身子如此弱,不会被坐死吧。” 他话虽这么说,却还是结结实实的坐了上去,掏出扇子呼呼扇了一阵子。 乌黑的冰龙脑扇骨中渗出丝丝凉意,令人头脑清明,整个车厢都清爽了几分。 “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行踪?”安久问着话,目光却被那两只小虎吸引。 两只小老虎很胖,没有一般老虎的凶猛模样,反而呆呼呼的,除此之外,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也区别其他老虎,其中一只晃悠悠的从盛长缨身上走下来,凑近安久,蹭着她的腿,很是亲昵。另外一只仿佛很烦躁,坚持不懈的刨着盛长缨的衣襟。 安久的疑问正是顾惊鸿和楚定江想问的,他们一路隐藏行踪,如何会暴露? 莫思归唰的一声合上扇子。将那埋头抛盛长缨衣襟的小老虎一把拎了过来,“跟着它们来的,本神医新做了追踪香,这两只老虎就是追踪虎,唔,不过不小心喂胖了点,跑的慢吞吞,害的老子不能骑马,差点累死在半路上!老子决定罚这两只小东西两天不许吃肉!” 楚定江见其中一只小老虎对安久如此亲昵,微微蹙眉。“你在她身上施了追踪香?” 安久不了解这种药,听他这么一说,也抬起头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与她过命的交情,施追踪香很正常。”这对于莫思归来说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哪怕安久如此敏锐的人也难察觉,他笑着又答安久的话,“就是在你离开之前与我道别时。” 楚定江看了安久一眼,心中略有不爽:还过命的交情……好像谁与他不是过命交情似的。 这么想完。楚定江愣了一下,他向来心宽的很,怎的这回这般计较? 安久便不再说什么,专心揉捏那只小老虎。 “莫神医。”顾惊鸿拱手打招呼。 莫思归这才想起与这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客套。“殊在下眼拙,两位是……” “在下控鹤军神策副使顾惊鸿。”顾惊鸿道。 楚定江道,“在下控鹤院总教头楚定江。” “哎呦,在下果然眼拙。”莫思归将折扇往后领一插。拱手正正经经的施礼。 莫思归是个散漫之人,心中的等级观念也很差,哪怕是面对皇帝。他怕也不会奉承巴结。 另一辆马车中的楼明月自是看见了莫思归,她心头纷乱,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第五日深夜,一行人抵达扬州城。 缥缈山庄既然建在扬州城,那他们对扬州城的消息可谓了如指掌,乔装进城不可取,于是众人卸去伪装,翻城墙潜入城中,在控鹤军一处暗点聚集。 这两天,玉氏已经与冯氏码头谈好出货价格,就等楚定江回来,再把货物运到码头。 城中一隅的院子里,一个狐狸眼的男人无所事事的转悠,一会儿叹一口气。 盛长缨一连睡了好几日,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反而更加不舒服,好像这一觉被重物压着,睡的特别累。还有,他平时每天都要花八个时辰去处理事务,这突然没有事情做,他闲得发慌。 莫思归给两只小老虎喂食之后,带着它们出来遛食,瞧见负手仰天长叹的盛长缨,便主动上前大招呼,“诶?这位兄台醒了?” 盛长缨收回目光,转身拱手道,“原来是莫神医,在下盛长缨。” “啊,我知道,盛兄小名叫撸子。”莫思归笑呵呵的上前,“我瞧着撸子兄身体不太好,若是不嫌弃在下医术低微,在下帮撸子兄瞧瞧。” 盛长缨抿了抿嘴,最终干咳一声,“莫神医太自谦了,承蒙神医看得起,在下荣幸之至。”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神医若是不嫌弃,还是唤在下长缨吧……” 莫思归严肃的点头,“好,撸子,咱们到凉亭里坐坐,我为你把脉。” “……” 盛长缨的脾气注定他不会拂袖而去,两人最终还是坐到了凉亭里。 两只小老虎各自玩耍,它们要追踪之人都在这院中,不受控制的便朝着各自的追踪目标跑。 楼明月在屋内抱剑靠墙而坐,精神力察觉到有东西窜了过来,倏然睁开眼睛,盯着那玩意。 小老虎本是欢蹦乱跳,凑近时被楼明月的煞气所骇,抖了一下,四脚一软,竟是摔到地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安的望着她。 楼明月愣了愣,犹豫了一下,向它伸出手。 小老虎立即精神抖擞的跑过来,讨好的蹭着她的手,它第一次寻到追踪目标,那股只有它能闻到的追踪香气,令它激动的浑身乱颤。 楼明月抱起这只小老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院中,莫思归替盛长缨把脉,转眼看见两只老虎都不见了,唇角微微翘起。 须臾。 莫思归让盛长缨换了另外一只手。 把完脉,莫思归道,“撸子你身子上不少沉疴旧疾,须得认真调养才行,你现在还只是觉得疲乏、力不从心,若是长此以往,命不久矣。我为你调制几种丸药,方便你服用。” 盛长缨对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情况,知晓莫思归并非危言耸听,听闻他要专门配丸药,感激道,“多谢神医,不知诊金和药资……” “不必见外。”莫思归轻摇折扇,笑道,“我莫思归识人只凭感觉,行医凭心情,我瞧着撸子很顺眼,何必谈钱?况且我其实也是听楚定江说撸子知晓天下事,也有些事情要请你帮忙。” 盛长缨也瞧着莫思归挺顺眼,便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神医但凡能用得上,长缨必尽心相助。” 屋里的楚定江耳力惊人,听见这番话,便是再宽的心胸也难免生出点不忿了!想他花费了七年的时间,这个莫思归竟然两盏茶就摆平了!这是对他个人魅力和交际手段的沉重打击啊! 楚定江很久没有觉得有人如此碍他的眼了。 “莫思归。”楼明月抱着小老虎,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中。 莫思归身子僵了一瞬,回过头,桃花眼中含笑望着她。 “你何时在我身上施了追踪香?”楼明月冷冷质问。 “你与梅十四真是一个德行,问的话都一样。”莫思归为了给楼明月下药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他知道楼明月每次取饭都是第一个到,于是让厨房做了一道鳝鱼羹,把药放在这道羹中。 这是秋宁玉喜爱吃的菜,楼明月毫不犹豫的取了。 莫思归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试探,一旦知道她是秋宁玉,他便要用一生保护她,这是他曾经的誓言,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负担,所以他心中一直犹豫不决。可是身在居中,蒙然不自知其实自己的行动早已做出了抉择。 他这般害怕束缚,却果断的进入控鹤院,其实安久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莫思归抛给她一个小瓶,“你自己不仔细,没有发现何时被下药,我为何要告诉你?这里是解药,信不信由你。” 楼明月把小老虎放在地上,那老虎依偎着她不肯离去。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倒出里面药丸吞入口中。她知道莫思归不会害她,却不低估了莫思归在医道上的造诣。 那药丸其实是另一种追踪香,服下之后会很快覆盖住原来的药,小老虎不能发现这种香,不会再依恋楼明月,然而只要莫思归给小老虎换一段时间药食,它便会依恋楼明月身上新的追踪香。(未完待续……) PS:昨夜半夜胃又疼,折腾了好一会,今天起的晚,又陪我家弟弟去相亲,耽误了一会儿,所以把补更加在这二合一里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誓言不改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服下药,楼明月用内力催动药力在血脉中迅速游。 小老虎渐渐嗅不到追踪香,向失去方向似的在楼明月脚边乱抛。 莫思归蹲下身,在地上拍了三下。 小老虎扭跑过来,莫思归掏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只类似蚕蛹的东西喂给它。小老虎一口叼住,狼吞虎咽的嚼起来,转眼间又仰头望着他。 莫思归收起小瓶,拎起它,埋头使劲蹂躏,嫌弃道,“胖子!” 楼明月见药果然有效,便转身离去。 “神医,人已经走了。”盛长缨提醒了一句。 莫思归这才抬起头来,吁了一口气,把满身乱毛的小老虎放在地上,推了推它,“小玉,找大九玩去。” “那是我家里给我定的媳妇。”莫思归这么介绍楼明月,“但是她现在不乐意搭理我。” 刚刚进屋的楼明月心头一震,这是重逢之后,莫思归第一次如此肯定她的身份。 眼眸中倏然盈满雾气,她低喃道,“莫思归,忘了这件事吧,秋宁玉已经死了。” 现在只有楼明月,只有身负血海深仇的楼明月,我绝不允许,你陪我共赴这万丈深渊! 外头凉亭里,莫思归摇着扇子,笑问道,“撸子兄可曾成家?” “长缨不曾成家。”盛长缨特地强调了“长缨”二字。整个控鹤院知道他这乳名的只有徐质一人,是谁透露出去,想都不用想!这笔账回去定要与他仔细算算。 不过,徐质并非胡乱说话之人,他懂读心术,比常人更容易分辨一个人的本质,既然他连这等事情都告诉了莫思归,一方面也证明莫思归是个可交之人。 盛长缨一般不与人长谈,但莫思归乃是一代神医亲传弟子,如今俨然也成为了一名神医,他的资料很重要,正巧自己眼下闲的发慌,便敬业的与他聊了起来,“楼姑娘为何不理会神医?” 莫思归摇扇子的动作缓慢下来,“她如今背着满身仇恨,是不想连累我罢!但……” 他望着楼明月的那间屋子,不知是说给盛长缨听还是说给楼明月听,“我莫染今生不改誓言。” “神医真是重情重义。”盛长缨唏嘘。 重情重义吗?莫思归不知道自己对楼明月还有多少喜爱,他只是还记得自己曾经承诺一生一世罩着她,只是还记得答应过启长老不负情之一字。 盛长缨想再问,但看见莫思归眉眼间有悲伤便沉默了。 秋风乍起,卷起枯叶,空气中全是独属于这个季节的苍凉。 楚定江亲自去玉氏走了一趟,让玉翩飞把货送入码头。 其他人都在加紧准备,毕竟只有二十几个人去闯缥缈山庄,他们才刚刚出控鹤院,比起那些经验丰富的杀手,实在很难有自信。然而哪怕明知是死路一条,也必须得冲上去,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所以这时候准备的越充足,活下去的机会便越大。 相对于隋云珠他们的紧张,安久淡定多了,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功和压迫莫思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梅拳 莫思归的毒药之烈,安久深有体会,弄上几瓶,比带许多暗器管用,疗伤药更是神奇。 “莫神医。”孙娣娴敲门。 莫思归正在忙着捡药,头也不抬的道,“何事?” 孙娣娴笑着,正要走进去,便听他道,“站住,有什么话站在门口说。” 孙娣娴尴尬的笑了两声,道,“神医,我想求一瓶护身之药。” “没有。”莫思归淡淡道。 “这次任务危险九死一生,不比寻常,求您赐我一瓶药吧!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必当做牛做马报答您。”孙娣娴不甘心,为了多一点活命的保障,她不能轻易放弃。 莫思归停下动作,“我若是愿意给早就给了,不需你废话。同样,既然我说了不给,你就痛痛快快的走,莫碍眼。” 若是平时,莫思归多半会调戏孙娣娴几句,拿了药给她,可现在不行。这里能提供的药不多,又不方便出去采买,他利用起来总共也没有多少,除了给安久一份,还有一份要留给楼明月,就算有点剩余也不能给孙娣娴,那么多人在盯着他这里,万一都眼巴巴来求药,他再拒绝岂不是要得罪更多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现在心情不好,不乐意搭理人。 孙娣娴咬了咬了唇,在门口站了须臾终于离去。 其他人见她被拒绝,便都死了心,与其去求旁人,还不如趁着大战还未开始加紧练功,于是纷纷闭门修炼。 安久虽得到很多药,但在修炼上亦不曾有丝毫懈怠。 断经掌八十一式,一共九层,安久已经练到第三层。前三层属于打基础,她练到第三层也没有感觉到自己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与人交手时好像也不太能用得上。她能熟练做完前三层时,便开始尝试第四层。 经络是运行气血、联系脏腑和体表及全身各部的通道,调控人体功能。医道中便有用利用针灸疏通经络来治病,同样,通过外力也可以对经络进行伤害,从而达到阻止敌人血气运转的目的,断经掌便是这其中最霸烈的一种。 安久照着秘籍上比划了几式,熟练之后便用上了劲力,一掌打出去,手臂竟然有一点点针刺一样的疼痛。这点痛对安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担心自己走入歧途,便没有继续。 她开门,恰看见莫思归拎着包袱往这边来。 安久抱臂倚在门框上,等着他过来。 莫思归闷头走进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帮我把这些拿给她。” 安久自是知道“她”是谁,“我答应过楼明月,不会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自己拿去。” 莫思归怒道。“白眼狼!你压迫老子三天,老子就求你这点事都不肯帮?混球!” 安久盯着他不说话,显然未有一丝松动。 “唉!”莫思归叹了口气,“我了解她。她性子烈,且是个说一不二人,我亲自送过去多少次都会被她扔出来,倘若宛转迂回一些。给她一点借口,她为了活命不会拒绝的。” “我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安久严肃强调。 “那你就改改嘛。”莫思归把包袱往前面推了推,哀求道。“再说,这不算是掺和,只是我托你办点事情,朋友之托,你不会这么狠心残忍无情的拒绝吧?” 安久沉吟片刻,点头,“也有道理。” 莫思归一喜,不忘问一句,“你知道怎样宛转吗?” “不知。”安久道。 “你怎么不把平时拐着弯骂人的功夫用到别处。”莫思归嘀咕的一句,叮嘱道,“你就说这些东西是我给你的,你为了感谢她平时对你的照顾,主动拿出一半分给她。如果她拒绝,你就说,这次任务九死一生,楼氏大仇未报,能多一些保命的手段有利无弊。若她依旧不要,你就拿出自己身世感动她,说你们同病相怜,能理解她心里的苦,希望能和她一起活下去,一起报得大仇。” “你可是真是处心积虑。”安久感叹完,补充道,“另外,我不想报仇。” “是煞费苦心!”莫思归对她的遣词用句已经绝望了,只好无力的拍拍她肩膀,“你行的,我相信你。” 安久摇头,坚持道,“这种话怎可胡乱说。” “好吧,你只说前面两句可好?若她不要,你把东西放下就回来。”莫思归把包袱塞进她怀里,将她推出门,“快去快去。” 安久拎着东西,扭头道,“你在这儿等着,回头我有事问你。” “没问题。”莫思归展开折扇缓缓摇着。 安久快步到楼明月房门前,敲了几下。 莫思归立刻闪身回屋。 “进来吧,门没栓。”楼明月道。 安久推门进屋。 楼明月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安久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能感觉到她的悲伤,那身影茕茕孑立,恍如这世上独剩一人。 楼明月此刻与她从前是多么相似! 安久心头微颤,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改变。 “他让你送来?”楼明月声音有些嘶哑。 “我向他要了不少东西。”安久把包袱放在桌子上,“你在控鹤院对我颇为照顾,分一半给你,算是答谢。” “嗯。”楼明月始终未曾从黑暗中走出来,“谢谢。” 目的达到,安久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待安久离开,楼明月才走近桌边。 苍白的手指解开包袱,她看着一堆的瓶瓶罐罐无声哭泣。她如今已经迈进九阶,听力更胜从前几倍,这么近的距离,能把莫思归和安久的对话听的一丝不落。 莫思归的出现剥开了楼明月坚硬的外壳,令她时不时的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她很想依靠他,却又怕会害了他。 怀着如此心情,想靠近却不能靠近。楼明月面色苍白,漆黑的眼眸中尽是刻骨恨意——一切都因那耶律凰吾! 楼明月发誓,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杀了此人! 安久回到屋里,莫思归立即冲上来,见她手里没有了包袱,“收了?” “嗯。”安久闷闷的应了一声。 莫思归咧嘴,合上折扇,轻轻拍着手心,愉悦的道,“小九子。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他一撩袍子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道,“你想问我何事?” 安久收回神思,掏出秘籍放在他面前,“我练到第四层时,发现手臂有点刺痛,这种现象正常吗?” “特别正常。”莫思归把茶杯推给她,“你这样坚持不懈的练下去,总有一天会全身瘫痪。” 安久皱眉。“什么意思?” “断经掌之暴烈,本就是一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武功绝学。”莫思归翻到扉页处,敲了敲桌子,示意安久看。“不过前人早已找到了解决大部分问题的办法,就是淬炼自己的身体,故而每一层都要浸泡强健身体的药浴,每三层便要再次重铸身体。我原以为你一年半载也不可能练到第二层。谁想你竟然进步如此飞速。” 安久也看了扉页上的那段话,“我不曾泡强身药浴,练习二三层时为何没有出现刺痛?” 莫思归翘起二郎腿。骄傲道,“你当本神医是吃闲饭的吗?我给你重铸的身体,比旁人好上千万倍,若非你底子差,现在哪怕练第四层也不会有问题。” “明白了。”安久道。 以莫思归在医道上的自信,能在掌控之中的事情,不会喋喋不休的去叮嘱,但这一次安久进度出乎他的意料,为免以后出现类似的危险状况,他便道,“其实断经掌的弊端没有完全被摒除。借自身劲力去损坏对方经络,损害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会遭到反震,淬炼身体固然能减少这种伤害,但这世上没有真正金刚不坏的身躯,就算你练到顶峰,在每次使用此掌时亦会自伤。我之所以没有提醒你,是因为这种损伤在我手里不算什么,你能让你受伤之后很快恢复原样。” 莫思归欠下安久一条命,既然要还,他就不会不管,把此事说出来只会让安久心里有所顾忌,还不如不说。 “对了!”莫思归想到一件事情,眼睛一亮,“你可以想办法修炼梅拳,梅拳能够帮你解决断经掌上的反震问题。” “梅拳?”安久知道这是梅氏祖传拳法,听说能“隔山打牛”,除此以外,她了解不多,“梅氏后代好像都不用拳。” “因为梅拳本身是一种外修拳法,在内功盛行的年头,外修就艰难的多,所以梅氏渐渐也开始转修内功,可祖传之法也不曾丢。所有梅氏子弟都是内外兼修,就算内力被废,还是有一战之力,这才是梅氏强大的真正原因。”莫思归越想越觉得可行,语气愈发兴奋起来,“修习梅拳,你便会知道怎么巧运劲力,伤敌而不伤己。” “你会梅拳吗?”安久问。 “梅拳不传外姓,我母亲曾经偷偷交我一些,可她本就是因为武功差、脑子又不好使才被放出来嫁人。”莫思归一脸无奈,“她所学也只是皮毛而已,到了我这儿更是只剩零星一点。” 莫思归从来都没有把心思放在练武上,更何况自家娘亲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也瞧不上眼,糊弄的学两下子不过是给老娘面子,“这次回汴京,你就去找梅政景吧。” 安久道,“好。” “还有!”莫思归用折扇点了点桌上那本残破的书,“这可是武功秘籍,有你这么说掏出来就掏出来的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安久揣起秘籍,“这本断经掌没几个人练,就算扔在大街上估计也没几个人捡。” 莫思归鄙视的看着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听我的话,待回去之后我为你二次重铸之后再继续。” “好。”安久道。 “断经掌基础三层对身体损伤不大,当然对六阶以上高手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莫思归提醒道,“你这次闯缥缈山庄,莫太倚重它。” “知道了。”自从重铸身体之后,安久的身体素质快要能与前世持平,敏捷度甚至更胜从前,在厮杀中自保的信心她还是有的。 既然指望不上断经掌,安久只好另想他法。 她的伏龙弓只有两支煞羽之箭,迄今为止她还不知威力如何,而真正的惊弦只能靠楚定江灌输内力…… 一番盘算下来,安久发现自己能用的只有精神力惊弦和从前学过的那些杀人技能。 接下来的时间里,安久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如厕,其余时间都在练功,身上衣物被汗水浸湿了又干、晾干了又湿,没有一刻闲着。 码头小镇。 楚定江乔装在镇子上转悠,用精神力去筛选可能是缥缈山庄的地方。 一个月来,他在这里兜兜转转好多次,人多聚集之处不是客栈就是酒楼,再不然便是妓馆,暗中探查了很久,短时间内没有发现异状。 缥缈山庄隐藏之深,若非安久偶然发觉这个码头有问题,楚定江想到一计试探,至今还未必能找到一丝头绪。 楚定江很有耐心,这两天他排除了两个酒楼。那两个酒楼白日里人很多,但一到晚上人便会大量减少,到后半夜打烊之后更是只有十来个人。大约是掌柜、跑堂之类,不像是窝藏杀手的地方。紧接着,他有排除了所有客栈。这些客栈人群往来的特别快,固有的人数也不多。 反倒是这个私营妓馆,不管白日还是晚上人都不少。 妓馆建在一片民居小巷中,周围都是住所。 傍晚,楚定江坐在酒楼二楼眺望,忽而听见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后生,能赏老儿一晚甜水吗?” 这老者是何时靠近。他竟然不曾发觉! 楚定江握着水杯的手一紧又缓缓放松,杯子身上瞬间出现了裂纹。 他抚平情绪,转头打量老者。一看之下却是愣了一瞬,这老者干瘦,褴褛的衣着挂在身上,模样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丈请坐。”楚定江笑着道。 身后要过来赶人的小二见状,正犹豫间,听见楚定江道。“小二,来碗甜水,再上两碗饭,炒上几个热菜。” 老者没有说话。垂着眼睛,面色疲惫。 楚定江看见他脖颈没有被衣着遮掩的地方露出一道道鞭痕,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码头上扶过这个老人! 码头属于缥缈山庄。这个老者应当也不是寻常人,那么他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 不消片刻,饭菜和甜水端上来。 老者端起甜水猛喝了几口。 楚定江把饭推到到他面前。“老丈,解了渴用点饭吧。” 老者感激的道了声谢,也不客气,端过碗便吃了起来。 饭罢,他颤巍巍的起身,屈身给楚定江跪下,“一饭之恩,小老儿来生结草衔环相报。” 楚定江伸手扶起他,“前辈快请起。” 隔着衣物,楚定江触到老者身上烫的惊人,再仔细一瞧,他一顿饭的功夫,额头上竟然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老者下楼。 楚定江便听见小二低低呵斥,“你这老东西,一个不留神你就溜进来!还好今日客人心善不曾怪罪,不然有你这老东西好瞧!还不快滚!啐!” 楚定江跟着下楼,丢给小二一定银子,匆匆出门。 一路上,路人对老者不是嫌弃便是挖苦几句找乐子,他却充耳未闻,独自蹒跚向郊外去。 “前辈。”到了无人之处,楚定江扬声唤道。 老者走的不快,脚步却不停顿,一直在林子转来转去。 楚定江心中犹疑,待确定周围再无旁人,便继续跟随。 那老者走到一个快要坍塌的土庙旁盘膝坐下,“既是跟了来,便现身吧。” 影子一闪,楚定江已然站在距离老者两丈之处。 “这是你所求之物。”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面前的地上,“小老儿桑奴,自二十岁追随先主,先主去后,小老儿便做了缥缈山庄地字号的掌事,小老儿生性愚钝,直到今日才想清楚魏储之和魏予之那两个畜生!咳咳!” 他口中的先主,应是魏云山。 桑奴脸色涨红,浑身发颤,他粗重的喘息几口气,“那妓馆就是山庄,但是杀手并不在其中,你看看这图便知!你杀了那两个畜生,老儿我愿发誓生生世世为你奴仆!” 桑奴武功高强,但是脑子不好使,如他这种人最易死忠。魏云山死后,他便寄身在缥缈山庄,他被编入地字号,却不愿随意杀人,执行几次任务失败之后,魏储之便将他供了起来,名分还挂着,实际并不管事。自三年前,桑奴发现自己修炼出了问题,每每坐关之后内力修为就会莫名跌落,直至今日,是剩下迈入化境的精神力,身子已经全部废了。 自那以后,魏予之便不管他了,甚至连月俸都不发,任由码头上的人欺凌他。 这时候他才回忆起种种怪异。 是魏予之吸干了他的内力! 桑奴很笨,否则也不会用三年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楚定江隔着距离抬手一抓,那信封飘入手中。以他阅人的经验,自是能看出桑奴此刻的情绪是真,而且桑奴此刻大限将至,人之将亡,其言也善。 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纸,楚定江两指夹住抖开。 图上的布局状如八卦,以那妓馆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每个方块中都有朱砂标记的红点,一打眼看上去竟有数百之多! 原来,那周围根本不是民居,全是缥缈山庄杀手的住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疾风(1) 图中不仅标注杀手位置,还清晰标准了每个杀手的等级。 楚定江收起信,再抬眼时却见桑奴靠在土庙上,发髻凌乱,皮包骨头的面上双眼大睁,干裂的嘴唇张开,似有无数的话还未说出口。 “安心走吧。”楚定江近前,抬手轻轻拂过他的眼睛。 在土庙附近埋葬了老者,楚定江拿着偶然得到的图迅速返回,与顾惊鸿商议进一步探查。 楚定江原就已经锁定了妓馆,只是暂时没有发觉那家妓馆其实只是个台风眼,周遭才是疾风。倘若不曾遇见桑奴,最终看不破缥缈山庄的布局,最后很可能会被人瓮中捉鳖。 由此可见,缥缈山庄的二当家魏予之果然是个深谋远虑之辈。 顾惊鸿看了许久,道,“此物多半是真,如此精妙的布阵,不是三两日之功。魏云山身边确实有个叫桑奴的仆人吗?” 盛长缨睁开眼,道“的确有和忠仆叫桑奴,此人武道造诣很高,一生经受无数磨难,精神力高于内力,可说是武林中最有希望步入化境的九阶。江湖传闻,后来魏云山隐居,此人亦跟随。” “若依桑奴所言,看来魏云山隐退有隐情。”楚定江道。 既然确有此人,那么可信度又增大了一些。 桑奴曾对楚定江说“这是你所求之物”,显然早就发现他在暗中调查缥缈山庄,此话听起来很可信,然而即使如此也必须得亲自去确认。 楚定江有胆量,但也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我会亲自去确认这张图的真假,顾大人先行布置。” “好,不过时间不能太长,玉氏的货物已经进船。码头的注意力大都被吸引。玉翩飞顺手摆了咱们一道,让缥缈山庄注意到除了玉氏还有其他人也在探查码头。”顾惊鸿修眉微蹙,“此人留不得。” “你想暗杀他?”楚定江摇摇头,“不必介意,他这么做只是想说明一件事情,他即便没有能力对付我们,也能拼个鱼死网破,这是防着咱们在攻打缥缈山庄之前过河拆桥。” 他摸摸下巴,眼里有点笑意:这玉翩飞果然有魄力有手段。 人过到楚定江这份上,已经没了年少热血。但他热衷于拉拢栽培后起之秀。 顾惊鸿没有异议,但若是有机会他还是会杀了玉翩飞以绝后患。 楚定江这次与顾惊鸿合作,对其处事方式有了更深层的了解,他能猜到顾惊鸿现在的想法,却不语垂头喝茶。 顾惊鸿一旦出手那失误的可能很低,那时候他就可以出手救下玉翩飞。 “缥缈山庄实力分布很有意思。”顾惊鸿全心放在图上,不知楚定江心中算计,他手指按照标记轻划了一圈,看似杂乱的布局中所有九阶高手的住所连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在图上花了一个圈,所有八阶高手的住所又被连接起来。 布局很有规律,像个固若金汤的筒,中心包围的是一个空空的妓馆。“两位认为魏储之和魏予之会藏身在妓馆中吗?” 楚定江道,“盛兄怎么看?” 盛长缨眯着眼睛沉思了许久,当别人都以为他睡着时,却听他开口道。“不会。” “为何?”顾惊鸿奇道。 “魏予之习惯云游四海,一年不在本庄几天,此事许多人都清楚。而魏储之……”盛长缨语气平淡的抛出一个重大内幕。“三年前,我曾听过一个小小的传闻,听说魏储之失踪了,根本不在庄内。” 此事在当年刚刚泛起了一点涟漪,便因为缥缈山庄的几次大动作,很快便打消了众人的疑心,时过境迁,能记得这桩小事的人没有几个。 楚定江陷入沉思。 “庄子是由谁打理?”顾惊鸿道。 “不知道,大约是二庄主魏予之?”盛长缨道。 魏予之精神力很高,但是几乎不会什么武功,这是连外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能镇得住手底下那么多冷血杀手吗? 三人放过了这个话题,分配了一下任务,顾惊鸿和楚定江便各自忙去,独留盛长缨一个闲人。 盛长缨忙惯了,现在他哪怕是睡着也会突然惊醒,觉得有许多事情不曾处理。闲着不但没有让他身体变好,反而越来越瘦了。 十一日之后,攻打缥缈山庄的日子定下了。 顾惊鸿把地图画成了大幅,召集所有人过来讲战略。 “据楚大人十日的查探,缥缈山庄留守人数共不到二百。”顾惊鸿在空屋舍上都画了圈,“这些地方都是无人之处,我们有捷径进入中央,但周遭杀手很快便会将我们围拢在里面,且这次任务的目标不在某一人身上,所以我们不能避开其余人。” 莫思归倚在墙边,闻言问道,“为何?” “因为这次任务是……”顾惊鸿缓缓道,“暗杀缥缈山庄的杀手。” 让他们这些新手去暗杀经验丰富的杀手?! 众人瞳孔微放,气氛顿时绷紧。 “缥缈山庄留守的杀手大都也是新人。”顾惊鸿指着图,试图缓解众人心里的紧张,“留守的人中,六阶以上高手只有三十人左右,其他人不仅功力参差不齐,亦是没有太多经验的杀手,所以诸位完全不必有所顾虑。” 这些都是顾惊鸿根据图上功力标记揣测,不一定六阶以下杀人的经验就少。 “缥缈山庄是辽国走狗,它与冯氏船行有斩不清的关系,消息网遍布整个大宋,他们灭了两大控鹤家族,他们的主子肆无忌惮的行走在大宋的土地上,如此毒瘤若不除去,我大宋便如鲠在喉!”楚定江沉厚的声音响起,先是缓慢而沉稳,渐渐铿锵有力起来,“我们岂能容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反抗?!” 楼明月双目通红,冷冷道,“誓杀尽辽狗!” 莫思归立刻附和,“杀尽辽狗!” 他们或许没有什么护国之心,但习武之人多少都有些血性,几乎没有人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许多人都被激起了愤怒,纷纷道,“誓杀辽狗!” 楚定江看着他们情绪上来了,于是微微抬手示意噤声。 这些人训练有素,屋内立即安静下来,但是气氛与刚才明显不同。 顾惊鸿接着道,“我们这次得到缥缈山庄内部消息,敌在明我在暗,亦有完整的攻袭计划,目的就是屠戮缥缈山庄的杀手,越多越好!但我不会让诸位去送命,一旦不能再继续便会下令撤退,诸位若有本事,自可活命。这是最后一次试炼,畏缩者,杀无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疾风(2)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是!”众人齐声道。 顾惊鸿紧接着布置了暗袭计划。 楚定江激起了众人的血性,可也只是一时,毕竟这个任务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去送死,静下来想想,心底还是会打怵,好在顾惊鸿的计划让他们又多了一点信心。 另外,这次是由楚定江领队。他就像是一座大山,那几个曾经与他有所接触的人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虽则一样是要拼命,但竟然莫名安下心来。 莫思归听明白整件事情,默默回去收拾好东西,主动要求参与。 他是整个控鹤院的重点保护对象,顾惊鸿和楚定江自然一口否决。 莫思归便要求出去采买药物,准备多配一些药物支持这次任务。 顾惊鸿没有反对,派了驻守暗点的两个高手跟随保护。 屋内灯火如豆。 安久把身上的暗器一个个全部摆出来,擦上毒药。 “阿久。”楚定江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落了下来,稳稳坐在她旁边。 安久感觉他的气息比前几日有些变化,手中的长剑顺势斩了过去。 剑刃距离他黑色的斗篷还有三寸便被一股劲道阻挡,剑身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她移开的时候,两块碎片掉落在桌子上。 “你的功力恢复了。”安久道。楚定江护体罡气甚至比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霸烈,显见不仅仅是恢复原状而已。 楚定江道,“咦,我不曾说过功力被封是自己故意而为吗?” “没有。”安久道。 楚定江声音有笑意,“是我的不是,我忘记了。” 这哪里是忘记,分明是故意!安久丢了剑,摸起匕首用抹布擦拭过后往上擦毒药。淡然道,“你没有必要自责,你年纪大了,健忘也是常有的事,可以理解。不过鉴于你救过我的命,我必须负责任的提醒你,像你这种症状,要提防老年痴呆。” 楚定江不知什么是“老年痴呆”,但是明白了大致的意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很赞同的点点头,“你言之有理,所以我要趁着现在还好,娶个女人生个娃,将我这聪明才智传给儿孙。” 安久擦完匕首又换了袖箭,不曾搭理他。 楚定江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道,“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议个时间吧?” 安久正聚精会神的擦着袖箭,半晌才反应过来。停了动作,放下东西扭脸看他,“我很忙,没空。” “那等你有空再议。”楚定江明知道她的意思。却故意曲解。 安久只看见他起身的动作,视线里便只剩下残影。 安久愣了愣,默默继续手上的事,擦了半晌。忽然停住动作,修眉慢慢蹙了起来,心头嘀咕:莫非我被调戏了…… 琢磨半晌。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这事……”安久盯着手里的抹布喃喃道,“有点遗憾。” 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她刚才在想些什么,居然错过了? “对了。”楚定江又出现在她面前,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放了一把羽箭在她面前,“这些箭的箭簇经过特殊煅烧,与你那把匕首一样能够破开护体罡气,留着对付八九阶甚至化境的高手。缥缈山庄的杀手有药物提高功力,上次药物有缺陷,这次就不一定了。” 安久没有管这些东西,转而问他,“你觉得,能活着回来几个人?” 楚定江沉默一息,缓缓道,“如果只能活两个,一定是我和你,我在你在。” 没等安久接话,他便离开。 安久望着他站立的地方发怔。 楚定江其实是逃离。 他说那些的话的时候表现的很淡定,但其实心中已经翻江倒海,并不是羞涩,毕竟也活了这么多年,在男女之事上并不是一个毛头小子了,只是心情很复杂。以前在他眼里女人只不过是传宗接代、满足肉/欲的物件,无足轻重,现在他连传宗接代这件事情都看的很淡了,对安久是出于怎样的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楚定江还是华氏子孙时,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风冷月明,白霜如银。 楚定江呼出一口气,隐入黑暗中。 九日后,玉氏与缥缈山庄发生了冲突。 起因是缥缈山庄追杀朱翩跹失败,依照约定赔付出去一大笔钱,楚定江竟令人把这笔钱分批偷偷存入玉氏钱庄。 缥缈山庄负责此任务的掌事考虑到朱翩跹与玉氏的关系,还有玉氏最近种种怪异行为,便揣测是玉翩飞是想逼朱翩跹回玉氏,所以才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既赚了翻倍的赔款,又让朱翩跹乖乖回去。 缥缈山庄守信赔钱是一回事,也不是承受不了任务失败,但无缘无故被人耍了一回,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掌事不敢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向上报,决心解决之后再请罪,于是下令追杀玉翩飞和朱翩跹,为此出动了十几个杀手。 玉氏盘踞扬州多年,也不是简单角色,这十几个人一时不能将其奈何,可是缥缈山庄的拼命追杀让玉翩飞苦不堪言。他知道,自己前段时间摆了楚定江一道,这是楚定江的警告,也是逼玉氏不能隔岸观火,不得不与他们联手对付缥缈山庄。 后路被断,玉翩飞不是那种一味缩头挨打的人,索性豁出去,主动反追杀缥缈山庄的杀手。 这件事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立刻在武林中造成了巨大轰动! 缥缈山庄的注意力刚刚被吸引,汴京那边的又出事了,控鹤军连着端了他们四个暗点。 山庄主事怀疑玉氏也是控鹤家族,这控鹤军究竟是打算牺牲玉氏把他们汴京势力一网打尽,还是想拿声东击西分散他们的实力对本庄下手?山庄主事拿不定主意,立刻放出大批飞鸽,找行踪不明的魏予之拿主意。 于此同时,楚定江带着二十六个人悄悄潜入了缥缈山庄正北方,这里距离码头最远,可以防止轻易落入被两面夹击的境地。 然而,即使如此,这也一场也是实力最为悬殊的战斗。 这场战斗,人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这场战斗,目标是杀戮。 这场战斗,最大的胜利是全身而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疾风(3)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黑无月,码头小镇上疾风烈烈,呼啸穿过窄巷的尖啸掩埋了其他一切声音。 楚定江精神力覆盖整片地方,确认哪间屋子里有人,再根据桑奴提供那张图上的标注判断对方的武功等级。 靠近最外延的一所住宅里,住着一个七阶高手。 楚定江挥手,令楼明月和邱云燑一起上,以求悄无声息的解决。其余人侯在原处等候随时应变。 这头一战是否成功,直接影响之后的信心,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 孙娣娴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安久侧耳聆听,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而后恢复平静。 两条人影从院中出来,直奔这里。 邱云燑对众人点了点头。 气氛顿时一松。一个经验丰富的七阶杀手,在短短的两刻之间就被解决,这对众人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楚定江带众人避开了旁边的院子,朝远处的小楼去。 安久心中疑惑,仔细一想,住在那里的家伙武功虽然不高,但擅用毒,这里边除了邱云燑能够应对之外,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这一次,楚定江点了安久和隋云珠。 隋云珠实力不高,也没有什么太出奇的地方,但他的精神力和楚定江很像,能够发现所有活人。 安久想起来,这里居住的人只有五阶。 隋云珠见识过安久的弓箭,所以尽管知道她没有内力,心里对这样的分配也很满意。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靠近,翻墙入院。 这是一个天井,院内铺了石板。上面长满青苔,脚步踩上去打滑。 安久指了指楼上:人是否在上面? 隋云珠摇头,指了楼下。 安久瞧这小楼不大,便取了迷烟,从门缝里送了进去,待半盏茶后才用匕首撬开门闪身进去。 隋云珠能分辨目标的方位,安久便跟在他身后,手握伏龙弓,随时准备射杀。 隋云珠正要撬门,里屋一个受惊的女声轻轻道。“谁?” 一瞬间,两人都有种错觉,里面的不是杀手,而是一个深闺女子。 安久蹙眉,她用莫思归的药,还是第一次出现失误。 突发状况,让隋云珠一时愣住。 安久轻轻碰了他一下,向他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人? 隋云珠点头,指着东南角:在那边。 正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股浓浓的脂粉味扑了出来,屋里面薄纱轻荡,隐隐约约能看见床铺的地方点起了蜡烛,女子慵懒娇嗔。“奴家不是说了嘛,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晚上……” 这女杀手竟是个私妓!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安久的伏龙弓已然张开。 隋云珠看着那个说话的身影。脸色倏然一变,低低道,“在上面。” 随着他的话音。一股香风从前上方袭来,安久抬头,两人距离只有三尺远!她没有闪躲,抬手便是一箭精神力惊弦。 嗡的一声,纯正的化境精神力在那女子脑海中炸开。 她脑中一片空白,身子直直坠落,安久抬腿一挡,双剑出鞘,狠狠从她胸膛穿过。 那娇软的身躯从安久腿上滑下来,女子终于回过神,忍着胸口的剧痛,挣扎着扣动地面。安久一脚踩住她的手指,顺势在那白皙的脖子上补了一刀。 那床边的女子侧影亦随之倒下。 隋云珠双脚发软,急急退了几步,推开窗子,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缓和身体里的躁动。 这女子房里的香气不是脂粉,而是媚香,这种香气针对男子,对女子只有很小的催/情作用。 风吹动纱帐,安久看见床上倒着一个黑漆漆的傀儡,傀儡嘴巴微张,有丝丝缕缕的白烟冒出来。 隋云珠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窈窕的人影向自己走过来,身体里刚刚压下的躁动又瞬间爆发,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奔腾,急速的汇聚的在胯.下,一种不发泄马上就要爆裂的感觉袭上心头,令他痛苦不堪的伸手抓向那个人影。 安久用伏龙弓一挡,把双目赤红的隋云珠隔开。 她没想到任务进行的挺顺利,结果却要跟自己人对上。她猛的抬腿,一脚踹到他的小腹上,隋云珠爆发了比自身实力更强大的实力,不仅没有被伤到,反而一把抓住安久的脚腕,想要将她硬生生的扯过来。 安久咬牙,眼里有了杀机, 袖箭正要发出,她忽然顿住,手指拉开弓弦,精神力全部都集中在指端。 两人相距不过两尺,她双指一松,弓弦低吟,隋云珠身子倏然僵住。 安久抬手冲他后颈狠狠一砍,接住他瘫软的身子,匆匆出去。 到了会和点,安久将人往地上一扔,低低道,“春/药。” 邱云燑立刻蹲身给他把脉,须臾之后,掏出一粒药丸给隋云珠喂下,随后又递给安久一粒。 安久接过来掀开面罩,做了一个吞药姿势,那小药丸却还在她指缝里,光线很暗,没有看见她这个小动作。不是安久不识好歹,她不习惯乱吃别人递来的东西,更何况是药。 隋云珠需要片刻才会醒,楚定江令人背着他,继续前行。 安久走在最后,觉得身体隐隐有些燥热,想了一下,便掏出莫思归给的百毒解服下。 须臾,安久感觉症状稍缓。 下一组是孙娣娴和李擎,他们对付的是一个四阶武师。 这是顾惊鸿定的作战计划,这样轮番上阵,能杀几个是几个。至于现场安排,是楚定江一手掌控,以他的安排,只要不出意外,能灭掉缥缈山庄一半人。 距离码头北上十余里的土山上,密林丛丛。 二十来个大汉守在林子外,为首的青衣女子身边上百只蝴蝶围绕,被烈烈寒风吹如枯叶飘零,待风暂停,那些完好的蝴蝶缓缓飞入林中。 “莫思归,被你躲过初一,不会再让你躲了十五。”青衣女子轻哼一声,闪身入林,身后的壮汉纷纷跟随。 密林里风较小,蝴蝶飞行的速度比寻常的蝴蝶要快几十倍,越过土山,进入一个小山谷。 一进这里,众人明显感觉到风停了,温度也高了许多,时已经冬季,周围的草木还是郁郁葱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疾风(4)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群人跟着追踪蝶搜遍整个山谷,却未曾发现莫思归。 他们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道,“宁医,莫非是追踪蝶出现问题?” “不可能!” 宁雁离话音未落,身边的大汉痛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宁雁离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瓶,那瓶中放着一块夜光石,瞬间将周围照亮。这时其他都看见那大汉全身有血水渗出来,其状可怖,像是被人活生生剥了皮! “啊!”站在宁雁离身边的人惨叫一声,倒下之前一把抓住宁雁离的衣角,“宁医救命!” 接着其他人陆陆续续出现这等情形,宁雁离也感觉脚底板又痛又痒,似有万蚁啃噬,她低头,瞧见自己脚下有血渗出鞋子,在地上殷出一圈,痛蔓延到腿上,像有利刃划过,首先只能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慢慢的那伤口越来越痛,连站着双腿都开始颤抖。 周围的追踪蝶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瞬间化作灰烬,在空中飘飘扬扬撒落。 “好久不见。”莫思归带着笑意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身后。 宁雁离猛的回头。 夜光石的微微亮光里,莫思归一袭玉色袍服,黑发半束半散,一双桃花眼里噙着笑意,一把暗紫色的折扇半开半合,轻轻拍打着手心,“在下为宁医精心准备了这味‘离人夜不眠’,简称化肌散,请多指教。” 宁雁离面色苍白,掏出一粒药正要服下,却听莫思归笑道,“宁医切莫乱服药,因为……有很多药物可增强其药性哦!” 莫思归没有趁机杀人灭口,他也想看看宁雁离医术到底是何境界。 原本他是准备了另外一种药。后来为安久重铸身体时突发灵感,配制了这种能令活人肌肉化作一滩烂泥的毒药。然而,化肌散只具备了“化”的效果,却不像重铸药汤兼有生肌之能,被此药沾染上,皮肉会不断腐烂,倘若三个月内不能解毒,整个人之剩下骨架,在这个过程中,痛苦会一直持续到死亡。 “大宋人人敬仰的神医竟然如此狠辣。好!”宁雁离咬牙道。 “承蒙过奖。”莫思归淡淡一笑,冲她拱手道,“有缘再见。” 宁雁离紧紧抓着手里的玉瓶,玉瓶终于承受不住劲力,轰然崩碎,里面的夜光石被震碎成一粒粒,星星点点从指尖掉落,犹如流星落入草丛。 周围光线倏然黯淡。 林子里有两个背着药篓的控鹤军杀手亲眼目睹这一切,不由心惊胆战。他们看着莫思归过来,立刻恭敬的低下头,与刚刚开始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回去吧。”莫思归道。 一人小心翼翼的道,“神医。为何不……” 莫思归打断他的话,“那些大汉功力极高,化肌散对付这些人用不着三个月,除非宁雁离能在半个月之内配出解药。如果她能做到,我莫字倒过来写。” 越是用内力抵抗,化肌散的效用便越是加倍。可就算宁雁离发现这一点也没有用,人遭受痛苦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去反抗,他们无法控制,除非是像……安久那种精神力强悍的变态。 月中天。 码头小镇上,已经悄无声息的飘起一片血雨腥风。 在楚定江的带领下,他们已经顺利暗杀十三人,虽然这其中有几个只是四阶左右的武师,但能够在缥缈山庄之内成功暗杀哪怕一个人都意义非凡。 经过这十三次的战斗,众人渐渐有了信心和战意,每一次执行任务劲头十足。 缥缈山庄的人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世上还有区区二十几人就胆敢跑到这里杀人,他们这些天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盘查那些百人以上的大型商队,另外还有对付玉氏的挑衅。这还是在扬州,玉氏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给点教训,怕是将来江湖上都以为缥缈山庄好欺负。 这边,楚定江每暗杀一人,都将门窗关紧,以防血腥扩散。 然而北风烈烈,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气味渐渐关不住,被风卷携着带到码头,有几条人影在暗夜中飞快赶来。 此时正有一艘客船靠岸。 船上只坐了两个人,一个面白无须的文弱书生和一个美艳的红衣姑娘。 执鞭的工头正在吆喝,转眼那书生,面色忽然一变,连忙躬身迎了上去,“二庄主、如焰姑娘。” 梅如焰没有理会他,垂目展开大氅给魏予之披上。 黑色的狐狸毛将魏予之的脸膛映衬得更加干净,文气中隐隐透出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就是你派了大批杀手去追杀玉翩飞?” “是。”寒冬中,那人鬓边一滴汗水缓缓滑落。 “杀死了么?”魏予之语气很是温和,丝毫未有怒气。 但那人手指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因为害怕,舌头亦有些僵硬。 他手里的鞭子无人甩动,突然自己甩了起来,紧紧卷住他的脖子,上面的勾刺刺穿皮肤,殷红的血喷出血来,落在脚下木板上。 魏予之拢了拢衣襟,淡淡道,“答话。” “是……属下错了!”那人脸色煞白,嗓子嘶哑,断断续续道,“求……二庄主……饶命……” 那鞭子一松,魏予之闻见风里那股不属于此地的血腥,目光一厉,心中把这几日收到消息汇集起来,一条脉络瞬间清晰起来:有人探查码头、玉氏突然调货过来、桑奴失踪、玉氏无故挑衅、汴京控鹤军突然发难…… 玉氏存在扬州这么多年,与缥缈山庄一直都相安无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些动作,定是控鹤军发现缥缈山庄本庄,想要一网打尽,但碍于缥缈山庄盘踞扬州多年,不能草率动手,于是选择了一个地头蛇联手! 至于桑奴…… 魏予之暂时猜不到他去了哪里,但是控鹤军敢动手,除了玉氏之外,必然还有所依仗,这依仗……多半是桑奴发现真相之后,一怒之下出卖山庄! “此地暂停,全数返回本庄!”魏予之俊脸微沉,冷冷看着那捂着脖子的工头,“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立即召回追杀玉翩飞的杀手!” “是!”那人领命,捂着脖子,匆匆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千钧一发(1)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镇暗巷中,控鹤军正在暗杀第十五人。 楚定江选择的是距离兵器库最近的一条路线,为免在兵器库被包抄,只能一路暗杀,能除掉几个是几个。但现在兵器库就在眼前,时间已经过太久了,不能再分批行动。 远处琴声忽起,在疾风里忽强忽弱,缥缈山庄的杀手从睡梦中惊醒。 楚定江察觉到南边有几十个人在迅速靠近,不多久,隋云珠也感觉到了,但他没有楚定江那么能沉住气,压低声音提醒一句,“大人,有人靠近。” “从此巷子直行就会到达缥缈山庄的兵器库,那里有威力极强的弓弩,这是你们几个的目标。”楚定江语速极快,“兵器库周围是九个八阶高手,我和楼二负责解决他们,其余人想办法尽快潜入取走兵器!那种兵器,梅十四认得,这是顾大人画的内部图,不一定对,仅作参照。” 这副图,大家都曾看过,大概知道里面的内容。楚定江便想也不想的把图丢给了安久。 楚定江曾经偷偷潜到此处,把外部出来之后,顾惊鸿便根据这栋楼的结构,绘出了内部图,并且,在能设暗器的地方都做下了标记。 这纯粹是顾惊鸿和魏予之智慧的较量,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众人接了命令,闪身进入小巷,只余楼明月和楚定江。 两人迅速潜入附近一个宅邸。 “让老夫瞧瞧,何人如此大胆!”屋檐下,一个老者冷声道。 楚定江没有任何废话,若鬼魅一般朝着相反的方向袭去,身至屋檐下,手中寒光一闪,长剑不知何时出鞘,整个人如一把巨大的剑。一剑轰出,屋瓦都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咔咔”声。 一个身影从梁上掉下来。 楚定江一掌毫不停滞的拍上他的天灵盖。 那老者瞪大眼睛,瞳孔里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彻底咽了气。 楼明月呼吸急促,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楚定江动手,却给了她深深的震撼!没有多么惊天动地,亦没有那些花哨的招式,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瞬杀了一个高手! 那老者是已经接近九阶,楼明月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实力,在化境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在这一刻之前。楼明月作为同辈中的佼佼者,多少有些傲气,心觉得以自己的实力,杀耶律凰吾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坐井观天。 化境…… “走!”楚定江道,“去战,在战中领悟。” “是!”楼明月努力抚平心中的起伏,与楚定江分头去阻杀其他守护兵器库的高手。 楚定江让楼明月阻挡的是一个八阶中期武师。比楼明月功力还要低一些,但对方是经验丰富的杀手,这一点远胜楼明月。 而直奔兵器库的安久等人,在进入院子的遭遇了阻力。 那是两个九阶高手。一个身着粗布群的微胖中年妇人,另一个是驼背老人。 而他们这边功力的最高的只有两个八阶。 安久一眼认出,那个驼背是去刘家茶馆取信的暗线。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驼背老人抬手抓向距离他最近的隋云珠。 隋云珠武功堪堪才到六阶,之前挨了安久精神力一击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在老者的威压之下,竟然一动不能动。 站在他身边的李擎之挥刀挡在前面,那驼背老人的手与厚重的刀身相撞。竟发出金石撞击的蜂鸣声。 驼背老人枯瘦的手指一动,稳稳抓住到脊,两人僵持,李擎之身上青筋暴起,手臂散发的劲力将的衣袖崩碎。与此同时,那中年妇人亦逼了上来。 安久张开空弓,瞄准那个驼背老人的咽喉。 在驼背老人和李擎之的僵持中,是那老者占主动,他若是想退随时都能退,否则安久就直接用实箭了。 那驼背老人余光看见了安久的动作,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他是经验丰富的杀手,一有不妙的感觉,当即便松手。 安久瞄准的方向微移,双指一松。 她低估了这老者的速度,那一箭擦边过去。 即使如此,驼背老者也受遭到了威压,他双目微缩,再看向安久的眼神满是骇然。缥缈山庄曾有个疯子武痴,能够空弓用内力凝实成箭伤人,威力之强,就连二庄主亲自做的爆弩亦难匹敌,而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箭竟有异曲同工之意!那看不见的箭上,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安久趁着他一愣神的功夫,张开弓连发两箭,这次有一箭命中,驼背老者的身子一僵,其他人立刻蜂拥而上。 安久箭矢已经上弦,却难以瞄准目标了。 在以前,安久的近身战也不算弱,但在这个到处充满武功内力的地方,她那点功夫实在不占优势,所以非到不得已,她不会选择自己冲上去。 这种混乱的战况,安久避开众人,独自到了兵器库门口。 她站在门侧,伸腿踢开门。 里面毫无动静。 安久对那种蓝光弩印象深刻,其威力之大,让她很是垂涎,她认为这个机要的地方不可能只有这点防备。 她抽出一支普通的箭,张弓朝门内放出一箭。 屋内立即传出木头摩擦的咔咔声,紧接着有无数箭矢射出的嗖嗖声。 嘭嘭嘭嘭嘭…… 那些箭矢不知射中何处。 安久心中一沉,魏予之如此擅长布阵造械,若是这么贸然闯进去,恐怕生死难料啊。 想着,她扬手又放出两只箭。这一次安久仔细辨听,首先是嘭嘭两声,是她的两只支箭射中了某处,随后才是那些箭雨,也就是说,以这机关拦不住箭矢这么快的速度。 桑奴给的图上,对于兵器库着重标注,可他既然不得魏储之和魏予之的重用信任,亦是难了解内部结构,他能够大致的标注那种弓弩放在东南角已经花了一番大工夫。 东南角…… 安久见院中战至正酣,便悄身绕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千钧一发(2) 第一百八十章 这放置兵器的的屋子共有三层,从地面上看只有两层,底下还有个地窖,而安久他们要拿的蓝光弩就在那地窖的东南角。 地窖的入口在第一层的最中央,若想从进入地窖必须得闯了第一层的机关。 安久绕到东南角,用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在墙上生生切出一个小窗,然后拿出小袋将这些散落的石块都收集起来。这栋楼的墙壁并不如想象中的厚实,安久心道,看来只有那地窖才是机要处。 她收起匕首,捡了一把石子从小窗中丢了进去,里面箭雨划出的撕裂声。 待声音渐落时,她又丢了一把。 这兵器库的范围不大,有上万支箭也有用尽的时候,何况以这种发射速度。 安久不断的往里面丢石子,直到再也没有声音。 她扬臂放出索弩,顺绳攀上走廊的梁上,轻轻撬开上面通风窗,闪开身,用不同的力道往里面丢了几颗石子。 没有箭矢,但是安久没有急于行动,不多时,那通风窗里冒出股股浓烟。 安久立刻跃下,服了一粒百毒解,静等那烟气慢慢散去。她并不敢依仗此药迎着那些成分不明的浓烟冲进去,这“百毒解”,也只是解百毒而已,往多了里说也就九百九十九种,可天下之毒何止这些。 待一丝烟气也无,安久才返回,再次往里面丢了石头。 静待了一会儿,见毫无动静才慢慢探身进去,眼前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好在里面没有再出什么暗器,安久想,古人说投石问路,果然是大智慧。 安久探身进窗。越往前越发现有些不对,四周狭窄且足足有一丈长,仅仅能容一人,不像是一个窗子,待她大半个身子进入之后,身后突然咔咔声!退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紧急之下,她精神力陡然暴增,没有回头竟然清晰的“看”见入口正在迅速关闭,那落下之物俨然是一个铡刀! 安久咬牙。立即把脚缩进来。 谁想,此处是个漏斗形,越往前口越窄,窄到最后连头都容不下!安久趴着不动,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接受自己彻底被关在这个“笼子”里的事实,“不能怪古人,吃一堑长一智,下回要投大石头……” 她退回去几寸。上身稍微能展开点动作的时候,才抽出匕首,打算把前面挖开。 匕首切割墙壁,划出一串火星。安久用匕首柄敲了敲,四壁竟然都是铜墙铁壁! 糟!这不是要压肉酱吧! 安久刚刚想完,四周响起了轻微的咔擦声,墙壁竟然缓慢的移动起来。 她双手撑墙。身子猛地向后缩了一段,待身体能够完全移动,立刻取下伏龙弓一横。硬是将两面的墙壁抵住。 见伏龙弓能撑住,安久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是左右两片移动,若是上下两片间距较窄墙夹着,伏龙弓这个长度根本竖不起来。 她这厢才一念闪过,耳畔又想起咔擦声,上面的墙开始颤动。 她狠狠拽着伏龙弓,硬是把它转动,让它斜着支撑在洞口中。 这次四面墙都暂停一下,可是只有一瞬,上面那堵墙隐隐又要有压下来的迹象,好似那面墙的重力极强,紧接着更让她瞪眼的事情发生了! ——左右两面墙竟然自动后退,伏龙弓要滑落在地上,失去了对四面墙的支撑作用! 如此上面那堵墙便能毫无阻力压下来。 原来这机关一旦开启,四面都到阻力时就会上下、左右反复进退挤压,直到小出口那一端有两面顺利贴合。 安久飞快的想了一下,左右挤压时那上面的墙就无法落下,若是想上下挤压,左右两面墙就必须退开,退出足够的宽度,够上面的墙下来。 可是伏龙弓太长,无法竖起! “操!”安久粗暴的一面顿时被完全激起,古人智慧真是不容小觑! 她额上渗出汗水,正在束手无策时,脑海中灵光一闪,既然伏龙弓有用,那煞羽箭呢? 安久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两支细细的箭上,但此刻就算不疯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她索性便抽出煞羽箭撑在两墙之间。 那墙面触及煞羽箭,竟然真的被抵住,可是那两支真不愧是上古神箭,箭簇竟然正在慢慢穿透铁壁! 穿透的速度不快,或许是因为上下两面墙还在继续移动,左右两面墙的移动不曾停止,左右两面墙一直不曾动。 安久看见前方闪开了一条空隙,当下抓起伏龙弓滑到前面,用匕首疯狂在左右两面墙上切割,火花四溅,崩在皮肤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魏予之!魏予之!魏予之!魏予之! 安久权当那两面墙是魏予之,手上越发狠戾起来。 不多时,洞口被切开。 安久抓起伏龙弓先丢出,随后翻身出去。 屋内一片平静。 安久努力平复心情,小心翼翼的防备周围,待她看清屋内时,微微一怔——这屋里竟然十分空旷,没有一弓一剑,根本不像是什么兵器库! 难道是被那桑奴耍了?安久心中疑惑,目光在屋内游移。 不对!一丈、两丈、三丈、四丈、五丈…… 怎么只有五丈!安久看过这建筑的外围,目测这座建筑的内部空间绝对不止这么多。再一想到刚才那个洞,她顿时恍然大悟,既能做出一丈深窗户,墙壁至少也得有一丈,真正的储物空间是在墙壁内部。 这么说来,她第一次切开的墙壁是直通一层兵器库? 想到这里,安久心头觉得落入此处,有些不妙,这里一目了然,不像是有地窖入口。 她慢慢蹲身捡起伏龙弓放入背袋,正准备用匕首切开背后墙壁,头顶倏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很久没有人进这里来了。” 不知怎的,听见这里人,而非那些诡若有智的机关,安久反倒松了口气。 相比之下,安久宁愿与人打一场,哪怕对方是化境。 “孩子,你过来。”那声音颤抖,似激动,又似悲哀,“莫怕,孩子,你近前来……” 安久没有动,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不禁双目微睁。(未完待续……) PS:最近多事情,身体也欠佳,好久没有仔细的看看页面了,没想到今天上来一看,上个月我的粉红竟然是第十名!还有好多朋友给了打赏。这一刻的心情很复杂,有感激,有激动,有歉疚,有羞愧……这么渣的更新,这么多啰啰嗦嗦的琐事,诸位竟然如此给面子!看见过很多作者断更都会被骂的,但是诸位不但没有骂,居然还如此给力,这让我这个渣渣情何以堪……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佛光普照,忘却烦恼,忘却病痛,神思清明……充满了热血。拜谢诸位不离不弃,袖子不能辜负。一时有感而发,经过上几次食言,决定不再承诺更新多少了,只说尽心尽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银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光线极暗,只能隐约看见二楼中央被挖开一块,其间吊着一只笼子,四条手臂粗的铁链从四面墙壁穿过铁笼,将其中的人影缠绕。 “孩子,你过来。”那人再次道。 “何人?”安久握紧匕首。 “老朽魏云山。”那人动了一下,四周铁链哗哗作响,他紧接着发出一声闷哼。 魏云山?!是缥缈山庄的老庄主,如何会被关在笼子里! “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周围的墙壁中全是机关,一旦你触动,定会被埋葬在此。”魏云山经过方才的急切激动,现在仿佛平静了许多,“老朽被关在这里数年,不见天日,功力亦被那个畜生吸取,无力害你,你上来,老朽教你怎样出去。” 安久顿了一下,问,“如何进入地窖?地窖中可有机关?” “你是要取那暴弩吧。”魏云山想了须臾,“那爆弩大约只有四五把了,并不在地窖,就在这四周的柱子里,你点亮油灯,自可看见。” 安久半信半疑,她看向那些盆口粗的柱子,这么大的空间的确够容纳弩,而且这个建筑根本不需要这样粗的承重柱子,安久眯着眼睛仔细找了个遍,能瞧见模糊的灯影,她从兜里掏出火折子,割破衣角用油脂浸湿裹在普通箭矢上点着,冲着那灯放出一箭。 唰的一声,油灯被点燃。 安久再次抬头,依稀能看清笼中形容狼狈的老者。 魏云山眼中闪过惊讶,旋即又释然,能进入这个地方的人,多少是有些本事的,“你稍候片刻。” 安久移了几步,全神戒备。 约莫等了两刻。那柱子咔嚓一声,底部裂开一条缝隙,好像是一扇门,安久放出一支索弩定住那门,用力一拉,里面赫然是两把爆弩。 居然没有什么暗器。 魏云山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这四周墙壁只要你随便碰触,随时都能将你置于死地,你拿着它也出不去。” “为何不用这爆弩打穿墙壁?”安久疑道,她见过这种弩的厉害。浮屠塔中十几层墙壁都能轰穿,何况区区两层?可是魏予之既然如此精于算计,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 “如果你想同归于尽,可以试试。”魏云山叹了口气,“死也好,老朽只想求个解脱。” 安久拿了一把弩,借索弩之力房梁,终于近距离看清了这个传说中的化境高手。 魏云山枯瘦的身子被两条铁链紧紧裹住,面部被雪白的须发覆盖。看不清容貌,最让安久奇怪的是他满头都被扎入医者针灸用的银针。 “若不能带老朽出去,便求你一剑杀了老朽。”魏云山缓缓道,“举手之劳。还请成全,老朽告诉你出去之路。” 安久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 魏云山道。“老朽时常见到有人进出,自是知道。” “好!”安久看着他,淡淡道。“你告诉我出口,待我验证之后,自会成全你。” 魏云山微微蹙眉,“你这孩子,竟如此多疑!也罢,出口就是那柱子,正门从来不开,老朽亦不知是否有机关。你快去快回,老朽醒着的时间不多。” 安久看出魏云山的确是急于解脱,心知在他解脱之前,不会害自己,便不再迟疑,进入放置爆弩的门中。 进入柱子之后,便是一个通向上面楼梯。 安久顺着狭窄陡峭的梯子爬上去,这柱子看着粗,进来之后一举一动都十分艰难,恐怕就算有轻功也无法施展。 楼梯一直通向屋顶,安久伸手轻轻一推,发现屋瓦松动,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如在耳畔。她揭开一两瓦,忽而琴声骤起,好像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琴声…… 梅如焰! 安久也就听过她一个人抚琴,那如泣如诉如咽的声音仿佛拨在人的心尖上,迥异于寻常琴声,听过便不会忘记。 她悄悄退退回来,再看这铁壁铜墙环绕的建筑,忽然觉得好笑,费了这么大劲,九死一生的闯进来,这弩竟然就放在最不危险的地方! 可是就算没有桑奴给的消息,她选择从屋顶揭瓦下来,也不会那么恰恰好就碰到这两根柱子,依旧得从二楼的重重机关闯入,未必会比现在轻松。 “确定了?”魏云山道,“老朽可曾骗你?” “说出你真正的目的。”安久道,“我不想与你耗时间,你为我指出明路,你的要求我若能做到,自会帮你。” 这魏云山一直在示好,说是只求解脱,哪怕死也成,但实际并非如此。安久曾是个精神病患者,久病成医,她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更了解人,一个如此渴望解脱的人,遇见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时不应该这般平静,至少在她顾左右而言它的时候,不应该表现的太平静。而这只是让安久生疑的其中一点。另外,魏云山身为一个化境高手,无异于一座武学金矿,纵然内力没有了,但还有各种绝学、心法、经验,任何习武之人在面对这些,都不会不为所动,可他如此冷静,竟然不利用这一点? 魏云山沉默几息,问道,“你是如何看穿?” “我猜的。”安久纵有种种猜疑,但也仅仅是猜疑罢了,没有明确证据。 “看来我果真老了,竟被你一个小丫头诓骗。”魏云山声音越来越疲惫,话语也开始急切起来,“我还有事不曾做完,我头上扎的这些银针让我每天最多只能醒着一个时辰,我有话说!我眼看就要撑不住,你上来帮我拔掉一根,我与你再说几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教你毕生绝学。” 安久没有理会,转而把所有的灯都点亮,取出里面仅余的四张爆弩放在出口,然后攀上笼子,“要拔掉哪根?” “头顶那根。”魏云山忙道。 安久扯了扯嘴角,把手伸进笼子里,就近拔掉了扎在他太阳穴上的银针。 那银针刺入皮肤太久,几乎要长入皮肤,被安久猛的一拔,一道血线喷了出来。 外面还有同伴在生死搏命,安久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没时间贪什么绝学,但这魏云山算是救了她一命,帮他拔掉一根银针就算作报答了。 安久欲离开,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她心头骇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一更) 第一百八十二章 那一道血线散出体外,并未落下,而是漂浮在原处,仿佛失去了引力。 难道此处没有地心引力?安久想起兜里还有碎石块,便取出一粒抛进去。 吧嗒!碎石块落在笼子底,没有飞起来。 魏云山紧紧皱眉,最后吐出一口气,那血散落在他肩头,“帮我把其他银针拔掉,我教你用精神力控制外物。” 安久心头一跳,脑海中忽然涌起许多画面,全是关于魏予之! 想到方才的那一幕,安久明白了,这些银针分明是在抑制他的精神力,而不单单是为了使他沉睡。 “魏予之也会用精神力控制外物吧?”安久道。 魏云山艰难的转头,看向她,“他生来聪慧,在这方面的领悟超群,可惜先天体弱,气力不济,每使用一次都会连累身体,若非他从小一直练此功,那先天体弱的毛病早就调养好了,而不会每况愈下。” 魏云山说起魏予之竟是没有多少恨意,反而很是骄傲一般。 安久仔细想来,魏予之本就没有内力,应该不会参与吸取魏云山的内力,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最让她心生忌惮的是,几次照面,魏予之分明有能力逃脱,却任由她摆布,实际自己一直被他握于股掌之中。 安久一直对此人没有什么太深印象,这一刻,魏予之这三个字却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他日若是再相遇,她定要尽全力杀了此人! 想罢,安久伸手飞快的拔掉魏云山头上六根银针,抽出一支箭折断,放在他脚下,“这箭簇锋利无比,可穿透铁甲利器。你既然可以操控外物,切断铁链也不难吧?” 安久顺着柱子跃下,将四把爆弩捆在身上,钻进狭窄的柱子中。 空间本就小,再加上安久身上携带的东西,根本上不去。 魏云山见她又返回,发出枯哑的笑声,“出不去吧?小娃,我们谈谈条件如何?” 安久懒得理会他,蹲在地上飞快拆散两支爆弩。取出其中箭矢,塞进身后的箭筒之中。之前安久曾经得到过一把同样的弩,她私下里研究过,这些弩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弩中之箭,安久拆散复杂枪械也仅仅是几息之间,更何况区区劲弩。 做完这一切,安久看了魏云山一眼。屋内所有的灯都被她点亮,足以让她看清魏云山的状况。他的半边脸都染上点点暗红的血,但是眸子隐有精光,丝毫不似之前那般行将就木。 “祝你一切顺利。”安久说罢,钻进柱子中。这一次勉强能够爬上去。 安久对魏云山所说的功法不是不感兴趣,但那个老叟看上去并不好相与,和魏予之一样,都是狐狸。对于她来说,知道精神力还能这么用就已经是个很大的收获,这紧急时刻。她不愿浪费时间去与虎谋皮。她记忆中最惨烈的一次任务,是第一次做佣兵时的团队作战,那一战,她浸在血海里,队友的断肢残体成了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一次,安久不再想看见同样的一幕。 接近出口,琴声已经停住。 安久听见梅如焰道,“那个黑袍人是化境高手,有他相护,我的琴声起不了作用。” 一个男人咳了几声,缓缓道,“令所有暗弓对准他,破开其护身罡气。” 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幽幽道,“又下雪了啊……” 魏予之! 安久掩住气息,悄悄移开一块瓦。 屋顶上风大,吹的衣袍烈烈作响。 安久看见屋檐趴一个伏弓箭手,没有魏予之和梅如焰的身影,凸出的屋脊遮住了视线,这两人应当是在对面。 安久掏出一只小瓶,拔了塞子,屈指弹到一个弓箭手的身上。瓶子一落,里面的虫子闻到血肉的香气,疯了一般的冲出来。 那人感觉身上有东西,伸手摸了一把,正握住那只小瓶。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瓶子,好像是空的。这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脊背一痛,顿时失去了意识。 安久从柱子里钻出来,从屋檐翻下去。 下面已经控鹤军只剩下十余个,全部被分别围拢起来,都是以一敌十,除了楚定江之外,其他人都挂了彩,出现颓势,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又要倒下七八个。 安久倒挂在兵器库的二层屋檐上,取出伏龙弓,用精神力惊弦相助,她见有一人已经被逼到死角,便猛地四指拉开弓弦,三支看不见的惊弦划开风雪,直奔三个缥缈山庄杀手,伏龙弓随之发出一声轻吟。那声音宛若历经万古沉寂,发出的一声悠长叹息。 那三支看不见的精神力惊弦,在飞至一般的时候突然化作一股黑气,刹那间,它们经过之处,密密的雪倏然融化了一大片,仿佛整个雪幕被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这一切好似很久,实则不过是眨眼之间!三名缥缈山庄杀手被射中,身子僵了一瞬,再能动时,只觉得脏腑要碎裂一般,喷出一口鲜血。 隋云珠正命悬一线,满心绝望,这三箭无异于希望的曙光,一瞬的喘息之机,让他倏然爆发了惊人的求生欲,长剑搅动雪幕泼出一片耀白冷冽的雪光,大杀四方! 安久的箭矢在厮杀连天之中并没有受到太多注意,周遭人之看见隋云珠如有神助的突然强大起来,但是伏龙弓那声轻吟以及安久充满杀机的精神力,让不远处的魏予之心头一颤。 他沉默的望着安久所在处,白净俊秀的面上一片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道,“带我下去。” 梅如焰收起琴,伸手环住他的腰,足尖一点,从屋顶上跃下,衣袂翩飞如一片红梅在雪中飘落。 安久不断的发出惊弦,为楼明月他们争取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十四个人迅速向楚定江靠拢。 场面一时僵持住,缥缈山庄的杀手这时也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放冷箭,他们没有注意到惊弦,但能清楚感受道那越来越的清晰的威压。 百人左右的战场恍若静止,安静的落针可闻。 忽然,呜呜咽咽的埙曲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响彻雪夜。 缥缈山庄的杀手听见声音立即撤退。 楚定江心知这时他们的撤退信号,便道,“杀出去!” “是!” 众人跟着他追出去。 从安久的方向看去,画面奇特,好像是十几个人追杀大批缥缈山庄杀手。 安久进过兵器库,更深一步的了解了魏予之如何擅制械布阵,她猜,不管是退出去还是留下来,都没有什么活路,楚定江想必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们这一次的任务是尽最大努力杀缥缈山庄的杀手,至于他们自己的活路……只能靠自己杀出来! 也许是楚定江表现的太仗义了,安久一直不曾去想一件事情,这时她才清楚意识到,楚定江和顾惊鸿都不曾将这二十几条人命放在心上,他们所谋之事,必要有人牺牲,这二十几人仅仅是开始。 那日,楚定江承诺要保护她,她不怀疑,但她不会靠着旁人的承诺走下去,这一点,她必须时时刻刻告诫自己。 安久握紧伏龙弓,正思索下一步行事,那埙曲倏然一停,四周院门轰然关闭。 魏予之从廊下缓缓走出,孤身一人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安久所在,“好久不见。” 遍地尸体之中,他身披墨色大氅静静站立,眉目平和,白净面容因缺气血而显得更为干净,仿佛是地狱里的神佛。 安久总觉得自己与此人绝对八字犯冲。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如说说别来之事?”魏予之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被困(二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安久抬起弓,空弦张开。 弓弦嗡的一声,透明的箭矢从雪空划过,在逼近魏予之面前时渐渐凝成一股黑色气体。 然而,那箭在魏予之面前一丈处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阻力,速度骤然缓慢下来,然后在推进的过程中消失不见。 魏予之向后退了半步,脸色愈发苍白。 这就是可以控制外物的精神力!竟然可以达到这个地步! 安久再次张开弓,用普通箭矢发了四支连珠箭。 唰唰唰唰!一根接着一根逼近。 那第一支箭在魏予之面前停住,后面一支从中间把第一支劈开两半,直到第四支箭停在魏予之眼前。 江湖传闻,缥缈山庄二当家不会武功,却经常一个人独自在外行走,他至今不曾出事是因为无人敢动缥缈山庄之人……这个传闻听起来似乎很可信,可是仔细想想又有一点解释不通,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不怕死不要命的,魏予之能安安稳稳的活到今日,更大的原因恐怕是——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的精神力应该不仅可以防御,还可以杀人! 第四支箭轰然崩碎,魏予之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鲜血。 “先生!”梅如焰疾步上前扶住他。 魏予之站直身,“梅十四,如此见面礼,令在下印象深刻。” 梅如焰愣了一下,猛然转身,正瞧见一个黑色身影从梁上跃下,一身冷杀气息,整个人像利剑出鞘,又如一匹随时可以撕碎猎物的狼,分明感受不到一丝梅久的气息。 “阿久?”她不可置信回头问魏予之,“这是我姐姐?” 梅如焰的面容长开了。鹅蛋脸,凤眼细眉,眉宇间带着在淡淡的哀伤和煞气,不算秾丽,却有一种别样的风韵。 “姐妹见面已不相识了呢。”魏予之掏出帕子轻拭嘴角,“你放心,这未必是绝路,只要她答应嫁我为妻,自可安全。” 安久觉得奇怪,此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说婚事。“为什么是我?” “我懂易理,因而会布阵,同时亦会推演,俗称算卦。”魏予之淡淡道,“你我有缘。” 扯淡!安久嗤之以鼻。 “有缘也是孽缘。”她冷冷举起伏龙弓,“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是不是绝路你说了不算!” 她话音未落,三支并发的连珠箭已经撕裂雪幕。 一个人竟也能射出一片箭雨!那股疯狂,仿佛回到了刚才被困在兵器库时。不撕碎魏予之不罢休! 千钧一发。 那些箭在半丈之外停顿一瞬,梅如焰趁机带魏予之闪开。 箭矢失去对抗,定在远处的木门上。 安久皱眉,“梅如焰。你与灭门凶手为伍?” 安久还记得,梅如焰对陌先生用情至深,倘若她是假意接近魏予之,那么此时此刻不应该是这种表现!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梅如焰不知缥缈山庄是灭梅氏凶手,二是她知道却依旧选择与狼为伍。 梅如焰身子一颤。这才信了眼前这人果然是梅久,她喃喃道,“不会的。” 她带着魏予之飞身而起,落到门廊上,神色间已然平静,无奈道,“先生聪明绝世,却如此不懂女人,您便是与姐姐有缘,这番逼迫之下她心中必然已经恼了,更谈何姻缘?” 魏予之沉默望着院中杀气腾腾的安久,觉得梅如焰所说有几分道理,“那怎么办?” 以魏予之的智慧,就算天塌了他说能想办法顶住,这世上亦会有人信。 他平生,还是头一次说出“怎么办”这三个字。 梅如焰眼看安久又张开弓,带着魏予之连连退了好几丈,落在远处的深巷中,“先生放姐姐与那些人会和吧,这么做虽不能使她消去怨愤,但至少不会结仇。” 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是早就结下了的。 “在汴京时,我曾故意被她抓住,纵然有几分深入控鹤院的意思,但本心上是想与她亲近.亲近……”魏予之干咳了两声,虚弱的问,“她今日知我本事,会否以为我故意利用她?” 这……本来就是利用吧,梅如焰不语望着他。 魏予之闭上眼,“我累了。” 讨个媳妇真是太费劲!从前他委婉的时候错过了,如今他努力接近难道又错过了? “我带先生回去休息。”梅如焰隐约知道,这里只是缥缈山庄接任务的总庄,还不是缥缈山庄的根本所在,就算被摧毁,也不能毁了缥缈山庄的根本。 梅如焰带他坐上马车,驶出小镇。 刚刚走出不远,一骑急急追来,“二庄主!” 马车停下,梅如焰探出头来,“何事?” “如焰姑娘!”那人抱拳施礼,接着道,“二庄主不是与姑娘在一起吗?” “先生劳累,需要略作休憩,你有何事可与我说,待先生醒了,我会转告他。”梅如焰道。 那人迟疑一下,依旧坚持道,“劳烦姑娘叫醒先生,此事重大,非先生不能决断。” 平素这些下属很惧怕魏予之,绝不敢如此打扰,梅如焰心知的确是她不能知道的机要之事,便轻轻推了推魏予之,“先生,先生。” 魏予之缓缓张开眼睛,轻轻抬手,车内一股异香飘散,梅如焰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说。”魏予之靠在车壁上,眉间疲惫。 “二庄主!老庄主不见了!”那人急道。 魏予之没有丝毫吃惊,只淡淡道,“不用管此事,下令立即动用大阵,对阵化境高手,肉搏厮杀乃是下下之策。” “是!”那人领命离开。 魏予之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花了多少精力才制住魏云山。魏予之的确没有吸取分毫的内力,但是魏云山之所以落到今日的境地,全靠他一手算计,然而,魏云山却不知情。 这世上最完美的局,不是置人于死地,而是你把别人算计的死去活来,那个人怀疑全天下的人,却还唯独只信你一个。 魏予之垂眼,广袖在梅如焰面上拂过。 梅如焰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慢慢清醒过来。 小镇里,厮杀还在继续。 整个上空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缥缈山庄的杀手已经死亡四十余人,这些人大都折在楚定江手里,说是组队行动,还不若说是楚定江一个人在屠戮。 安久寻到他们的时候,连同楚定江在内,只剩下九个了。 她一眼看出,这是楚定江出手相护的缘故。 因为这些人里,一大半都是楚定江带过的那一队人,就连而曾经在顾惊鸿这一组的两名即将迈进九阶的高手都折损了,只剩下楼明月、隋云珠、李擎之还有安久,而反观那边,像孙娣娴这种低阶武师却活下来。在这用实力说话的战场上,没有外力作用,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状况。 “楼二!”安久解下爆弩递给楼明月和隋云珠,“只有两张弩了。” 在楚定江的偏向保护下,随着曾经同队的高手一个个死去,楼明月、隋云珠和李擎之渐渐觉得被排挤了,这回安久把爆弩交给他们,这让三人又找到了组队的归属感。李擎之没有得到爆弩,本有点不高兴,但见安久自己也没有便不再多想,大吼一声,一把刀抡的虎虎生风。 孙娣娴心生不满,隋云珠拿着那爆弩倒罢了,楼明月一个即将迈进九阶的高手,也真好意思抓着爆弩不放! 埙曲声声又起。 众人只觉得脚下微颤,仿佛整个地面都要炸开一般。 雾气不知从何而起,转眼间便一丈之外看不见人,缥缈山庄的杀手四下散开,不多时,巷中除了尸体外,只剩下他们十个人。 而雾气越来越浓厚,暗夜之中,险些面对面都看不见对方。 “这些雾有些怪。”隋云珠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周围的人了。 楚定江的精神力也有一定程度的受限。 “往哪儿走?”李擎之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音杀!(一更) “非是雾怪,是周围的阵法变化了。”楚定江平静道。 他转身向右手边走,众人分明知道方才那边是一堵墙,还是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过去。 出乎意料,他们并未碰到刚才看见的墙壁。 四周全是浓重的雾气,看不见周围,楚定江没有走的太远。 孙娣娴轻声道,“雾气到天亮就会散去吧?” “不会。”隋云珠肯定的道,“这不是普通的阵法,此处感觉好像很空旷,但应该是在一个空间里,我们只是在迷雾中不断转圈。” “你懂阵法?”楚定江问。 隋云珠摇头,“只知皮毛,这等阵法我破解不开,不过,既然是阵就一定会有阵眼,破了阵眼,阵便可破。” “等着吧。”楚定江盘膝坐下,“此阵中有活物,不会一直按兵不动。” 所有人都学他盘膝而坐,十个人背靠背围城一个圈运功调息,准备迎战。 只有安久没有内力,她将伏龙弓横放在膝,闭眸小憩。 微凉的雾气缭绕在周身,宛若冰绡,安久将所有的触感都集中在感受这些雾气上,一瞬间,她仿佛抓到了某个重点,还未等她想清楚,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破空之声。 “有箭!”安久话音出口的同时,手中的箭已经上弦! 唰的一声,箭矢离弦,在空气中骤然绽开耀眼的蓝光,那箭簇好似爆出一团光球直直劈开迎面而来的箭矢,而后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冲向雾气深处。 周围箭雨铺天盖地而来,众人拔剑拨开箭矢。 楚定江的护身罡气骤发,震碎逼近眼前的箭雨。 轰! 安久那支蓝光箭不知射中何处,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周围的雾气像是被一张大口吸走,众人看不清楚。但是能够感受到周围呼呼的风声。 “走!”楚定江带头顺着那风前行。 众人一面防着箭矢,一面紧紧跟随。 楚定江有强悍的护身罡气,那些箭矢射杀不成反被震碎,完全可以无事这些箭雨,以他的速度只需一瞬便能到达出口,但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实力,他也不能丢下安久先行离开。 安久没有内力,近身战不占优势,在外面的时候她独自行动反而比和他们在一起要安全,所以楚定江不曾忧心。但阵法之诡,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毫发不伤的全身而退,更何况旁人? 机会往往只在一瞬之间,那个被箭轰开的豁口很快就被填补,阵中又恢复平静。 三尺之外便看不见东西的迷雾里,二十个黑袍人不知何时出现,围拢成一个大圈,将楚定江等人包围其中。 “我总觉得周围有人……”尽管隋云珠的精神力在此处被禁制,却还是有残存的直觉。 “二十个。”楚定江一语道破对方人数。“别装神弄鬼,滚出来!” 黑袍人先是一慌,但旋即想到在这重重迷雾里,他们能看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他们,敌在明我在暗,心里又很快镇定下来,默默观察这群人的破绽。 邱云燑袋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两条小蛇好像从沉睡中苏醒,探出头来,红幽幽的眼贪婪的盯着雾气。仿佛这里面有它们极渴望的宝物。 邱云燑眼睛一亮,索性把袋子扯开,让两条蛇暴露在雾气中,可是它们闪电般的缩了回去,隔了片刻才又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似乎又很忌惮这样“宝物”。 他注意力转移到蛇上,一时疏于防范,被围在周围黑袍人看的一清二楚,立即有两人携手对他发起攻击。 黑影一闪而至,邱云燑折扇一挥,顿时化作一缕青烟,眼前的黑色尚未消失,然而下一息黑影已分作两条从左右袭来,一股腐臭气息扑鼻而来。 左右两侧的人正要施援,却听他冷声道,“谁都别过来!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说话的同时,一把血红的大伞展开一扫。 两个黑影的手枯瘦如柴,三寸长的指甲漆黑如铁,划在伞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啦声。那指甲划过,没有撕碎红伞,震出一股红色烟雾。 黑影沾到烟雾刺啦啦的燃烧起来,隐入雾中不久,传来凄厉的尖叫。 这短短的交手令人匪夷所思。 李擎之有一瞬走神,忽觉前面雾气涌动。 “小心!”安久扬起伏龙弓,两支精神力惊弦送了出去。 攻击戛然而止。 紧接着,有两个黑影直奔安久面门而来,她顺势射出两个精神力惊弦,然而,两个黑影攻击势头不减,反而更加急速猛烈! 安久一只手抓着伏龙弓一只手抽出藏于腿上的剑,向那两条黑影猛然劈过去。 黑影一顿,突然撤了回去,速度丝毫不受阻碍。 这不太像是人能完成的动作!而且若是人,安久的精神力不可能没有用。 停了几息,四周浓雾翻涌,那些黑袍人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独独不去对付楚定江。 安久收起伏龙弓,用双剑迎敌。 那黑袍犹若一片云,无视安久手中利刃直接把她卷起来,形成一个黑色蚕茧。 安久在其内,正面对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女人,那女人没有头发,咧着大嘴,双眼的位置空洞诡异。 安久一剑从它头颅顶部劈下,木偶裂开两半,中间有白气涌出来,瞬间充斥整个蚕茧。 雾气中隐有嗡嗡声。 外面,邱云燑口袋里的小蛇眼中红光一闪,突然窜了出来,急急绕着黑色蚕茧游走,想找到入口。 邱云燑用剑划了几下,那黑布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不惧刀剑。 安久只觉手背一痛,有什么东西在往皮肉里钻!她正欲查看,头顶发出咔咔几声。 脸颊能感到有风,安久挥剑迎上头顶的袭击,另外一个木偶碎裂,里面同样涌出了大量的雾气。 安久眼睛酸痛难当,几乎不能睁眼。 外面的小蛇爬上黑色蚕茧,显得更加急切。 周围一团乱,雾气比开始时更加浓,几乎伸手不能看见五指。 “不要走远!”楚定江边提醒众人边运气于掌,那黑色的布碰到楚定江的手,仿佛化开一般。 邱云燑的两条蛇趁机跟着钻了进去。 这短短几个眨眼之间,众人已经分散,有几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老友,又见面了。” 声音嘶哑。 黑色蚕茧化开,在安久前面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红衣男子,身形颀长,手中握着一支长箫。 楚定江冷冷道,“音杀!”(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寻找失落的爱情新书《美人多骄》,幽默欢乐,人品坑品一流,更新稳定,正在新书榜和Pk榜中,大家可以搜索看一看~这里是简介:美人如此多娇,曾引无数俊彦竞折腰!穿越成了绝色美人,面对心怀各异心思深沉的俊彦们,夏云锦压力很大。 第一百八十五章 粉碎(二更) 安久站在两人之间,用剑支撑住身体,却听楚定江说“音杀”! 她转眼看过去,两丈之内,云雾不知何时退散,那一袭红衣背后是深深浅浅的雾,彷如墨色晕染出的画中之人。 一样的冷,一样的孤傲,可那清淡精致的眉眼全然不同于陌先生。 不知怎的,安久忽然松了口气。潜意识里,她不希望梅如焰一番深情落空,也许对于梅如焰来说,陌先生活着是好事,可于安久这个外人来说,那份情,比陌先生本身的性命有意义。 “拿她赌一把如何?”被称作音杀的男子看向安久,话语里带着笑意。 楚定江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安久身旁,“比之上一代,你真是辱没了‘音杀’二字。” 音杀是一个名号,出现的时间不长,一共只有两代。第一代音杀是陌先生,此人则是第二代。 楚定江不不认识陌先生,但是音杀那睥睨天下的傲气,无人不知。那个人仿佛站在云端,喜欢用压倒性的气势击杀目标,哪怕对方功力高于自己。 “老友,你我相识不是一两日,如今你说出这般不了解我的话,真教我心寒呐!”那人轻笑,对楚定江的言辞不以为,“卸去你的护身罡气,承受我箫音一炷香时间,否则她身体里种下的蛊会食尽血肉。” 他笑起来,眼里能掬出一汪水来,眼角泛起淡淡的绯色,一股妖异之感蓦然而生,“呐,你瞧,我就很了解你,我知晓你很重视此女。” 安久手臂上传来撕裂的疼痛,那两条小蛇吐着芯子缠绕上她的手臂。跟着她的疼痛游移。 邱云燑此时不在此,安久不识得这两条蛇,但她隐隐能猜到这两条蛇是对她身体里的蛊很感兴趣。 楚定江没有说话,然而原本那些不能接近他的雾气,从背后缓缓贴近,让他看起来也如那音杀一样,背倚着茫茫雾气。 “小心。”音杀将箫放在唇边。 呜咽之声想起,听起来分明优美的曲子,可是在曲子之中又掺杂了一个尖锐的声音,这声音保持同一个高亢的音调。令安久头疼欲裂,耳中刺痛,盘在她身上的两条小蛇紧紧盘在一起,亦很是痛苦的样子。 楚定江忽然将她拉入怀里,温热的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一股柔和如阳光的气流迅速笼罩她全身。 那尖锐高亢的声音消失,只余下箫曲。 小蛇失去箫声干扰,慢慢放松下来,注意力很快又被安久体内的蛊吸引。 疼痛蔓延到脖颈时。两条小蛇眼中红光一闪,狠狠咬住安久脖子上两侧的凸起。片刻,它们猛的扯动起来。 蛇一般都是整吞猎物,不会一口一口的咬肉。它未必能将里面那东西撕扯出来,安久心想这蛊从手臂一直向上游移,不是要到脑中便是到心脏之类的地方,到时候更麻烦。刚才小蛇没有咬,她不知道这蛊究竟在何处,现在正是时机!她想着。抽出匕首利落的将那两块肉削掉。 鲜血如雨喷洒出来,染了楚定江满脸都是。 颈部血脉繁杂,乃是身体脆弱之处,安久这两刀简直是在搏命。 “你做什么?!”楚定江一惊,立即点了几个穴道帮她暂时止住血,一时分神,箫声骤然尖锐,似利刃钻入耳中,一缕鲜血顺着耳中缓缓流下。 安久见状,急道,“蛊除了!” 楚定江现在只能听见那高亢刺耳的声音,但能猜到安久的意思,身上真气暴起,他松开安久,长剑不知何时出鞘,身影犹若离弦之箭,眨眼间已经逼到音杀面前。 罡风强劲,将音杀黑发红衣吹的烈烈翩飞,那剑尖距离他额头还有一寸,随着一点点逼近,他眉心被罡气割裂,一滴血顺着鼻梁滑落。 音杀眼尾的红晕越来越越大片,最后艳艳若桃花。 他脚下急退,身后的浓雾涌上来,他整个人就如融在了雾里。 楚定江眼前目标突然一空,立即收了剑,再转眼时,竟已不见了安久的身影。 这音杀虽然武功不怎样,也没有上一代音杀那强大的杀气,但既然能从楚定江手里一次次逃脱,还是颇有些本事的,至少他的逃遁之术可谓武林翘楚,无人能出其右。 “阿久?”楚定江唤道。 “我在这。” 楚定江耳朵嗡嗡,但还是听见了。两人本来相距就不到一丈,他循着声音找到她。 “我们快走吧。”安久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去握他的手。 寒光一闪,楚定江的剑已经没入“安久”胸口! 那“安久”惨笑一声,“好狠的男人!” 面对自己心爱女人的面孔,这一剑竟然还能如此果断狠绝! 随着尸体倒下,另一个声音喊他,“楚定江。” 这声音从脚下传来,显得有些虚弱,但是那口气分明是安久无疑。 楚定江蹲下,摸到安久手里握着的伏龙弓。 安久倒在地上,听见有人冒充自己,便勉力张开弓,准备循声射杀那人,不想楚定江竟然自己识破了。 楚定江取了金疮药帮她包扎好脖子,把她背起来。 安久没有拒绝,下颚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闭眼略作调整。熟悉的温暖透过衣物传递,她喃喃道,“你怎知真假?” 对方既然敢冒充,想必很擅长易容模仿。 “半点都不像。”楚定江一条一条的数出来,“首先她一举一动隐隐透出柔美之感,你没有;其次她的胸前鼓鼓,显然比你大;再有,你流了这么多血,我扶着你的时候便已经察觉你的虚弱了,不太可能有那样的状态。” 安久一旦失血过多,会比有内力的人更虚弱,那些人不知道安久是纯外修,模仿自然就有了这么大一个破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楚定江道,“她主动过来握我的手,你不会。” 周围雾气慢慢消散。 安久感觉到微风,睁开眼睛,“阵破了?” “看见音杀出现雾气退散,我便猜到他就是此阵阵眼。”楚定江环顾四周,其他人的状况都很狼狈,十个人只剩下七个了。 有楚定江和暴弩,这个阵困不住他们,音杀出现只不过是为了拖住楚定江,让庄中重要的人或物撤出。 “原地稍作休息,随我杀出去。”楚定江道。 “是!”众人齐声道。 这是要撤退的意思,但没有人兴奋,因为他们知道,外面肯定还有更大的阵仗等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一更)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阵法散去,众人才看清自己处于一个狭窄的死巷里,周围只有一具尸体,雪从墙缝之间蔓延过来。 楚定江的精神力不再受束缚。 已经连续作战三个时辰,仅剩的人个个形容狼狈,七个人中,只有楚定江稍好一些,而受创伤最重的是安久和孙娣娴。 安久失血过多,孙娣娴则是内力有了枯竭的迹象。 “大人。”孙娣娴泪眼朦胧的看向楚定江,“我撑不下去了,各位不要管我了。” 她在赌,赌楚定江不会不管她!因为安久看起来也快要不行了,而楚定江明显不会弃之不顾,如果独独丢下她,其余人对他亦会失去信任。 楚定江尚未说话,安久睁开眼睛看向楚定江,“我也觉得她快要不行了,失去意志的人只会拖后腿,扔了吧!” 那口气,好像扔垃圾一样。 孙娣娴暗暗咬牙,语气却依旧那般柔弱,她看着安久楚楚道,“我看姐姐也是强弩之末,我们一起作伴吧。” “你算哪根葱?”安久看也不看她,冷冷道,“我四肢健全,去留轮不到一个废物来做决定。” 听着这般犀利的言辞,楚定江心里突然特别高兴,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后脑勺,“怎么说话的,大家并肩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到了这个地步更应该同进同退!” 话中是斥责的意思,但是谁都能听出那语气中的温柔。 安久斜了他一眼,别开脸去。 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楚定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不早了,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此地,行动吧。” 这里是民居,旁边是私营码头。在外人看来都是正经的营生,一旦天亮让人发现这里血流成河,他们几个马上就会变成通缉犯。 执行任务中却被当地官府扣下,这是能力不足的表现,控鹤军也不会管。 几人起身,各自检查完身上的装备,跟随楚定江走出。 楼明月将爆弩递给安久,“此物留给你用吧。” 安久的手臂被蛊破坏,虽然那点痛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总不如好生生的手臂好使。拿着这爆弩,行动起来要轻松许多。 孙娣娴默然不语,行动的时候悄悄靠近了邱云燑。邱云燑武功不高,但是浑身的毒物,哪怕是遇到八九阶高手也不落下风,之前在迷雾阵中时,孙娣娴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才侥幸得生。 黎明的前夕,天地一片黑暗,天地间大雪飘飘洒洒。密密如帘。 一行人跟着楚定江走出窄巷。 几人迈出巷口,箭雨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密密压压的箭簇在冷夜里闪着寒光,众人瞳孔微放,眼睁睁的看着那片如雪幕的箭簇逼到眼前! 楚定江罡气骤然爆发。箭雨被气流轰然震碎,残箭从空中哗哗落下。 众人跟在楚定江身后,这等阵势的箭雨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 那边的人约莫也意识到这一点,便不再放箭。 一丈宽的街道上几十名黑衣人堵住路。 大约是因为这里的阵法有改变或破损。安久走到这里时精神力已经能探知周围六七丈,令她心惊的是,眼前这几十人最低的竟然都有七阶!恐怕与当初灭梅氏那些杀手一样。都是用药催涨内力,但此时看起来,眼前的这些人眼中有精光,内力竟然显得相当稳固,可见比那些“半成品”要难缠的多! 双方有两息对峙,随着楚定江的一声令下,隋云珠和安久手中爆弩瞬间爆发出耀眼的蓝光。 缥缈山庄那边有三个身影一晃,避开弩箭,眨眼之间便逼近了安久和隋云珠,欲图夺取弩箭。 楚定江一掌将两人逼退几步。 那些杀手趁机一拥而上,有五六个人围住楚定江,将他与其余六个人分散。 李擎之双目充血,浑身肌肉几乎要崩裂一般,他大吼一声,“他娘的啥时候冒出来这么多八九阶!” 楼明月紧紧抿着嘴,浑身充满戾气,一剑更比一剑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孙娣娴才与一人交手两招便已经力有不逮,节节后退,好在与邱云燑背贴着背,多少能够受到照顾,一时也不曾倒下。 其间最艰难的莫过于安久和隋云珠了,他们拿着爆弩,成为这批杀手重点围攻对象,但是隋云珠本身实力不高,安久之前又受到过重创,几乎在瞬间被逼进死角。 安久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每一张爆弩中只有十支箭矢,之前楼明月用掉了一支,还有九支,如今深陷绝境,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思绪一闪,安久索性抄起爆弩,见人就射,刹那间,刺目的光芒冲天而起,似乎连天都被映照的发白。 血污炸开,被劲力冲飞到半空,鲜血如雾气,将半空上飘散的雪花浸染成红色,一时天地间纷扬起了红色的雪幕。 弓弩劲道之强,连身在周围邱云燑等人都被震至十几丈外,吐了口血。 血,染红双目,令安久情绪突然间失控。 弩箭已经用完,面对不断涌上来的人,安久弃弩,从背后抽出双剑近身对抗! 杀气有如实质,威压令周遭的人寒毛直竖。 这一批缥缈山庄的杀手催涨的实力比之前要稳固数倍,但代价是,他们失去了自主意识,唯一的目标就是击杀侵入者!尽管如此,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像从血海里爬出来女子,喉头也不禁发紧。 精神失常,使得安久身体的潜质发挥到了极致,精神力空前强大。 她现在眼里、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字——杀! 只有杀才能解脱,只有杀才痛快! 缥缈山庄的杀手发现这边爆弩用尽,有六七人又围杀过来。 十余人同时挥剑攻上。 安久微蹲,脚下一蹬,整个人犹如欲冲云霄的鹰隼,双剑带着凛冽的杀气横扫四周。 一人长剑逼近她胸口,安久身子一晃避开剑锋,直直冲到她面前,嘴角一扬,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那人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剑还依照原来的指令刺过来。 安久一个旋身,双剑生生将其斩断。 她望着对面黑衣人,一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瞬间被洒落的血雾浸红。 “啊——”隋云珠目睹了安久作战,眼见四周有人逼近,抱着爆弩发狂一样的射了起来。(未完待续……) PS:二更可能要晚了,家里来了客人,得等客人走了才能继续打字,大家不要等候,明早再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曙光(二更) 第一百八十七章 蓝光再次照亮黎明前的黑暗,血腥气息笼罩这座小镇。 巷子里缥缈山庄的杀手被爆弩两次清扫掉一大半的人数,只余下十个九阶高手。这十个人中,有两个已经隐隐要突破,其实力堪比化境初期。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 红色的雪,旋转坠落,很快在地上堆积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冷冽中裹挟着血腥,让人牙齿打颤。 孙娣娴看了安久一眼,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个人刚刚还半死不活的样子,此时竟然如此凶狠,杀八九阶的高手毫不落下风!怪不得……怪不得方才这个女人说她是废物,相比之下,她可不就是废物吗! 安久手中一柄剑已断,她随手丢弃,从腿侧抽出一把新剑,不等楚定江下令便冲了出去。 凛冽的杀气仿佛凝聚成疾风,所过之处激起厚厚积雪,大雪飞扬,密密压压落下,几乎看不见人影,那十个人被这股强大的杀气震慑,待反应过来时,双剑已经逼到眼前! 站在最前面的那名杀手被安久的精神力牢牢锁定,眼睁睁看着双剑带着戾气闪到眼皮底下,脚下居然半点不能挪动。 安久身上还有爆弩之箭,以方才那种对峙,她在远处用弓箭才是上策,可是她已被鲜血刺激的失去了理智,那种远距离的战斗再不能满足她心中渴望的杀戮。 然而,她这么虽然极不理智,却激发了其他人的战意。 楚定江心中担忧,紧随其后。 李擎之看着一幕,啐了一口血沫,暴吼一句,“老子跟你们拼了!”犹如旋风般挥刀冲上来,暴起的肌肉坚如石铁。整个人比平时更高更壮,铁塔似的隆隆而至,于缥缈山庄的杀手厮杀的难解难分。 楼明月本已经疲惫不堪,但此时也激发出潜力,加之她对这些人恨之入骨,此刻毫不犹豫的跟随。 “能出去,一定能出去!”隋云珠眼里溢出泪水,驱走心中的惧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咬牙杀过去! 七个人!分明实力不高。却如矛如戈,锐不可当! “杀!老子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李擎之身上伤口崩裂,咆哮之声却响彻云霄,似一头被惹怒的猛虎脱笼。 楚定江亦无丝毫掩藏,功力全数显露,化境三品末期的实力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东方微白。 楚定江看了一眼天色,手下更是毫不留情。 琴声忽起,由远而近,缥缈山庄的杀手行动迟缓起来。 有这么一个空隙。楚定江一剑便除掉了四人。 直到最后一人倒下,一袭红衣从屋顶落下来,伸手去拉安久,“姐姐!” 安久此时杀红眼。双剑猛的砍了过去。 梅如焰本可以用手中琴去挡,但她却将琴紧紧护在怀里,急急向后退。 楚定江闪身上前,趁势一手将她圈入怀里。用内力为她疗伤,“阿久!醒醒!” 温热的感觉遍布全身,安久脑海里渐渐有了一点清明。 楚定江舒了口气。 “姐姐!”梅如焰俏脸微白。尚未从方才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心中亦十分惊骇,眼前这个当真她记忆中那个柔柔弱弱梅久吗?想当初,梅久可是在逃跑中都能两眼一翻晕过去的娇娇女啊! 安久半脸覆着面巾,梅如焰确定她就是梅十四,因为那样美丽的眉眼很少见。 “梅如焰。”安久声音嘶哑。 “跟我走,此处是一座迷阵,倘若没有人带路,十天半个月也出不去。”梅如焰急急道,“先生……魏予之已经暗中派人去告官,官府的人恐怕此时已经在路上。” 梅如焰没有人动,“我是梅十五!” 楚定江打量她几眼,做了主,“请姑娘带路。” 梅氏被灭时他救过安久,那时曾经见过梅如焰,所以认得。 梅如焰点头。 众人跟着她一路穿巷,很快便到了码头上,她边走边解释道,“码头上有个马厩,马不多,足够咱们离开。” 楚定江没有吱声,直到牵马出来,在小道上急行一段路后才道,“姑娘肝胆侠义,救我等于危难,楚某感激不尽。不过姑娘与此事无关,楚某不想连累姑娘,咱们就此别过,来日楚某定与令姐一同去寻姑娘,已报此恩。” 听见楚定江是要撇下自己的意思,梅如焰脸色发白,“我背着魏予之偷偷跑出来通风报信,被他抓到定然没有好下场……” 楚定江掏出一块令牌丢给她,“你持此令去扬州府,知府定会好生保护你,目下扬州出此大案,缥缈山庄的人不会顶风犯案,放心吧。” 梅如焰咬咬唇,看向半昏迷的安久,“姐姐昨日说缥缈山庄是灭梅氏凶手,此话当真?” “此事我可以告诉你。”楚定江代安久道,“缥缈山庄是灭梅氏罪魁祸首,此事由控鹤军调查,不会有假。” “我知晓了。”梅如焰紧紧抓着马缰,“我在官府等姐姐。” 说罢,果决的扬鞭离开。 楚定江看着她远去,令众人策马行至官道驿站。 大雪落落,很快掩藏马蹄行迹。 驿站早已有人接应,几人草草套上干净衣物,坐上马车,亦官令在城门刚开时入城。 小镇码头,鲜血尸身被大雪悄悄掩埋。 镇中一片死寂,那些与缥缈山庄无关的人一概睡的死沉,天色大亮亦未曾醒来。 小镇在银装素裹中,宛若一切如旧。 一个人影在街巷间闪过,足尖点雪,不留丝毫痕迹。那人身裹着厚厚的棉袍,肩上落着一只鹰,那鹰眼睛幽绿,机警的看着四周,不似寻常鸟类。 他查看一圈,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在一具尸体旁,然后在鹰腿上系了红色绸带后放飞。 鹰冲上云霄雪幕,盘旋一圈之后飞离。 风雪甚急,鹰的速度却丝毫未受到影响,白雪茫茫的大地急速向后退。 那鹰沿着江河,直到一处屋舍大片密集之处才在上空盘旋,好似找到记忆中的地方,缓缓朝一处屋舍飞去。 院中的廊上搭着一竿,鹰轻车熟路的落了上去。 屋内的人听见动静推开窗子,看见鹰后,冲它伸手,“疾风。” 那鹰扑棱两下翅膀,好似听懂一般,真是飞过去,轻轻落在他手臂上。(未完待续……) PS:五分钟~~呜呜呜,迟到了五分钟。 第一百八十八章 烤红薯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男子从鹰脚上解下红布条看了一眼,随手扔到炭炉中。 屋内三围榻上一个素衣女子端着茶盏敛眉而坐。 屋内茶香袅袅,许久,那女子未饮便放下茶盏,“回去吧?” 男子咳嗽几声,看着被风吹得忽明忽灭的炭火,“回。” …… 这几日雪势越来越大,河畔那场惨烈的厮杀因为有了白雪遮掩,显得并不那么触目惊心。 官府从中搜到九十一具尸体,靠河那片屋舍已经十室九空。 又是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消息一传出,不久前江面上那起大案又重新被人们提起,许多人猜测这是同一伙人所为。 而官府在现场搜寻到了一个令牌——属于控鹤院的通行令。 官府立即封锁了消息,但是纸藏不住火,当时人多口杂,此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江南一代的文士寻官府确认之后,便联名奏请圣上彻查控鹤院。 控鹤院明面上是为培养殿前司和侍卫司的人才而设立,当初兴建时,就遭到许多官员的反对,此时被卷入这等事情,自然有人要抓住把柄闹上一番。 扬州城中一处院落里,一群负伤者坐在廊上晒太阳。 莫思归和盛长缨拢着袖子坐在火盆旁边聊这几日城中最热门的话题。 “那帮人闹的风风火火,也不知道图什么,控鹤院又不是新近建成。”莫思归懒洋洋的烤着火。 盛长缨在莫思归的调养下,精神好了不少,身体好了之后反而觉得自己更闲,“以前侍卫司和殿前司的人都是从军队中选拔,许多世家可以趁机往里面安排人,世家子弟轻轻松松就能在两司混个官职,但现在两司由控鹤院一手把控。那些令人垂涎的职位他们一个也捞不着,这回好不容易拿到把柄,岂能不卖力?” 侍卫司和殿前司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但是他们负责守卫京畿要地,两司高官更是天子近臣,更有,太祖皇帝在黄袍加身之前便是在殿前司任职,所以自本朝以来对这两司分外重视,这等官职,自然有人抢破头要去争。 “吃饱了撑得。”莫思归淡淡评价一句。垂头用铁叉拨了拨炭盆边的红薯,发现其中一个熟了,便捡起来送到楼明月面前,“烤红薯。” 楼明月正在闭目养神,冷漠道,“不吃。” “我吃。”安久脖子上包着厚厚的布,连扭头都有些困难,只好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这是楼明月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以前他们到附近的地里去偷偷刨出来寻个犄角旮旯里烤来吃。被她父母发现后,两个人被狠狠修理一顿,提着礼去农户家赔罪。 莫思归道,“你省省。等会那壶药都够你喝个水饱。” 安久顿了一下,“我是见你没面子才给个台阶下,你既然不要脸,算我瞎操心。” “嗤。不要脸不是一天两天了!”莫思归说着,把热乎乎的烤红薯塞进楼明月手里。 楼明月握着红薯,手心烫的有点痛。她没有吃。却也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扔掉。 日影西移,冬日里过了正午那一会儿便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众人从莫思归那里领了药,各自返回屋内。 安久进屋,在墙边坐了下来。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从房梁上落下来,顺手丢来一物。 安久抬手接住,闻到一股香味。 “我没有想吃。”安久皱眉,不悦的盯着他。 烤红薯的香气飘在鼻端,安久鼻子微微动了动,解开布包,摸了一个咬一口,眉头立刻皱的更深,“不好吃。” 楚定江从她手里接过红薯,剥皮之后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口试试。” 安久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眼睛微亮。 砰砰砰! “梅十四!” 砰砰砰! “梅十四!” 莫思归在外面鬼哭狼嚎,“楚定江,你有本事别躲呀!” 安久开门便瞧见鼻青眼肿的莫思归。 他见楚定江果然在安久屋里,怒气冲冲的道,“梅十四!你栓好楚定江!别随便放出来咬人!” 说罢扭头冲回去,对面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你打他了?”安久问。 楚定江倚着柱子,“很显然。” 安久没有问为什么,关上门默默坐回位置上啃红薯,啃着啃着,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楚定江很少看见她开心的样子,但曾经暗暗想象过无数次,她那张脸生的很美,笑起来应该带着媚,会很惊艳,然而事实往往出乎意料,她笑的傻气,但是从眼睛里透出的单纯宛若孩童一般纯真干净,他望着这样笑颜,心湖中仿佛被人丢进一个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安久从来没有柔弱的一面,除了冷漠便是凶狠,任何人见过她那股子煞气和狠劲都会心生忌惮,可是这一刻楚定江觉得她很可怜,心中竟然生出了保护的欲望。 安久不知他的变化,埋头卖力啃红薯,不一会便将兜里四个红薯都处理完,她抹抹嘴,总结评价道,“这东西闻着很香,吃着很一般。” 楚定江哈哈一笑,“真的很一般?” “比干粮好吃。”安久从前的食物很简单,只固定吃那几样,但是到了梅氏之后每日珍馐美味,吃的不亦乐乎。她如今依旧能靠着干粮度日,但是吃过了好东西,才知道这世上食物味道的千差地别。 “控鹤军中的伙食还不错,日后不必每天吃干粮。”楚定江道。 这对安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吃喝问题有了着落,她想起外面盛传的事情,问道,“那里发现控鹤院令牌,没事吧?” 他们行动之前身上不会带有任何标记性的东西,更何况是一块令牌,明摆着是有人陷害。楚定江明白,安久是问他会不会受到牵连。 “一块令牌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楚定江顿了顿,道,“对方的目标不在我,而是控鹤院。他们一定会把最近两件事都扣到控鹤院头上,目的是要削弱控鹤院职权。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又是辽国人的诡计。” 安久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她不明白,“如此明显的栽赃,为什么还有人会信?” 楚定江无奈一笑,“总有些唯利是图、鼠目寸光的白痴,他们也不想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嘭嘭! “楚大人可在?”外面有人问。 “说。”楚定江道。 “有您的信。”那人道。(未完待续……) PS:今天弄弄大纲,暂一更。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要她(一更) 第一百八十九章 楚定江出门接信之后匆匆出门。 那边盛长缨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整天都泡在莫思归屋里,这里所有人的药都是他一个人熬,俨然已经成为一名效率一流的“药童”。 他记忆力超群,上百个没有标注名字的药箱,只要莫思归说过一遍,他下次便能准确找到。 屋里药香浓郁,莫思归斜倚在榻上,脸上敷着草药,盛长缨一人看着十多个药炉。他拿着扇子忙来忙去,额上有汗水涔涔,心却总算安定下来。 莫思归看他不亦乐乎,不禁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多半是被累死。” 盛长缨一边给炉子送风一边道,“累死比闲死舒心。起初我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我总想,盛某来世上一遭,长则百年,短则数十年,做了旁人两辈子才能做完的事,我觉得特别赚。” 莫思归按着脸上的草药,从榻上爬起来,凑到最右边的炉子跟前,抓了一小把黄莲正要放进去,便听盛长缨长长一叹。 “何事喟叹?”莫思归停住动作。 盛长缨道,“我想到,玄壬真是个好姑娘。” 莫思归脸色一黑,撇撇嘴道,“此话怎讲?” “家破人亡怪可怜的,又是一身废脉,在控鹤院这种地方更是艰难!我见她如此艰辛生存,感同身受。”盛长缨沉浸在往事之中,“当初我也是家破人亡,与阿质结伴进了控鹤院,没过多久他就被挑走了,只余我一个人,我在柴房睡了三四年,汴京冬季比这里冷几倍,只有一床棉被。还是阿质走的时候赠与我,有一回我拿出去晒,晚上回来便没了,也不知是谁所为。后来我只能缩在柴火堆里,我这样的废脉,没有内力,半点寒冷也受不得,这一身的毛病便是那时落下。” 盛长缨眯着细长的眼睛,把一个炉子的炭火稍稍熄了一点,“我在控鹤院是个无用之人。当年扫地的阿三烧红薯分给别人,我年纪小,经不住馋,便开口问他要了,结果被一伙人奚落了一顿。我做上掌库之前没少受人捉弄,旁人给我半片馒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份恩情。神医啊,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于你来说只是一念。于我们这等人来说却是永生之恩。”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莫思归抓着黄莲的手上。 莫思归沉思须臾,认真的问道,“长缨,你报过仇吗?” 盛长缨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莫思归掀开药罐。一把黄莲撒了进去,毫无心理负担。 “神医。”盛长缨抬头道,“虽然玄壬与我遭遇很像,但我认为。她与我的为人一点都不像。” 莫思归顿了一下,笑笑道,“我了解她的为人。一般小事她懒得计较。” 盛长缨平静的看着他,“我没有神医了解玄壬,但是我比较了解楚大人……” “……” 安久跟朋友不会斤斤计较,若是真惹急了她,索性杀人灭口。然而楚定江恰恰相反,谁惹了他,不让对方尝遍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他绝对不会让那人解脱。 莫思归扭开脸,“哼!有种来呀,谁怕谁!” 盛长缨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把煎好的药分别倒进碗里,叫几个仆役进来分别送到各个屋里。 “慢着慢着!”莫思归把安久那碗药留下,“反正惹我人也不是她,重新熬一碗吧。” 盛长缨扬起嘴角,把药倒进木盆里,重新捡药。 玉府。 楚定江坐在暖阁中的上座,玉翩飞亲手为他煮了一壶茶,“以茶代酒,敬楚兄一杯。” “干。”楚定江道。 一杯饮尽,玉翩飞道,“多谢楚兄相助,让家姐脱险,使玉氏并了冯氏部分产业。” “悬崖上的花,不是谁都敢伸手。”楚定江淡淡笑道,“玉当家亦没有令楚某失望。” 这一战,冯氏是受害者,但是三当家秦铮远航未归,冯氏两位当家心虚,很快抛售了沿河的几个码头。这几个码头不大,于冯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加上玉氏原本有的两个码头,就能够掐住淮南东路水路的咽喉,有玉翩飞在,不久以后,整条水路定然都会归入玉氏囊中。 玉翩飞的确很有胆量,火中取栗,拿着整个玉氏来赌。 赌成功了,但是同时玉氏也得罪了缥缈山庄,玉翩飞这次约楚定江来亦是为了此事,“以后还要仰仗楚兄了,楚兄若有什么要求,只要玉氏能够做到,无不从之。” 楚定江能够对缥缈山庄下如此重手,不管他背后有没有靠山,都说明其本身实力强悍,很值得联手。楚定江既然来,便说明是有意向与他合作,不过人家既然对玉氏伸出手,必是有所求。 “如此,那我便爽快说了。”楚定江把玩着玉盏,“我要朱翩跹。” 咕咚一声!门外在偷听的朱翩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心知这动静绝对是暴露了,干脆推门进去,挺直腰杆道,“姑奶奶是朱家媳妇,早已不是玉氏的闺女,凭什么要由玉氏做主!” 玉翩飞不动声色,沉默了片刻,“楚兄,家姐已是残花之身……” 朱翩跹风一般的冲到他身边,伸手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混账小子,有这么说自家姐姐吗!你才残花之身!” 玉翩飞波澜不惊的抬手揉后脑勺,“楚兄喜好真是很奇特。” “不是我的喜好。”楚定江搁下茶盏,看向朱翩跹道,“我同伴很欣赏朱娘子,她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希望朱娘子随我们回到汴京,平素常与她说话解闷,至于朱娘子其他事情,我们不会干涉。” 楚定江第一次见到安久捉弄一个人,她定然是觉得很有趣才会那么做,那时候楚定江便决定回汴京时把朱翩跹给带上。 “这样啊……”朱翩跹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一派温婉的模样,犹如初次相见时那般,“毕竟要走那么远的地方,奴家要好生想想。” 玉翩飞扶额,这个姐姐简直让他操碎了心!她难道忘记是这两个人跟缥缈山庄买了她的命吗!这样把别人性命当儿戏的人,是那么好相与吗! “我们七日之后出发,朱娘子可以慢慢想。”楚定江起身,微微垂首看向玉翩飞,“若是有了消息,还是把信放在福来酒楼。” 玉翩飞起身正要相送,楚定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屋内。 他转眼看见朱翩跹蹑手蹑脚的要溜,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姐弟(二更) 朱翩跹僵了一下,回过身来,吃惊的道,“哎呀!是谁惹我家弟弟这么大的火气呀!快跟姐说说。” “坐下!”玉翩飞怒道。 朱翩跹小心翼翼的在椅子沿坐下,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相。 “玉翩跹!”玉翩飞看着就来气。 “朱。”朱翩跹小声提醒。 玉翩飞不语,只冷冷盯着她。 朱翩跹识相的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玉翩飞压下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道,“玉翩跹,你知道那姓楚的是什么人吗?” “不是控鹤院的人嘛?外边的人都说了,还说发现遗留令牌,小镇上的人被屠杀都是控鹤院所为。”朱翩跹笑眯眯的道。 “你给我严肃点!别嬉皮笑脸!”玉翩飞瞪眼。 见她敛了笑,玉翩飞才继续问,“你还记得是谁向缥缈山庄买你命吗?” “那个姓楚的。”朱翩跹老实答道。 “你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为了谋算都能把你给卖了,你若与这种人走的更近一点,怕是连骨头都不剩!”玉翩飞平息了怒火,狠狠叹了口气,“姐,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我与他合作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我玉翩飞向来剑走偏锋,满扬州都叫我玉大胆,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他若不愿与我合作就算了,你不许跟去汴京!” 朱翩跹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没有说要跟他去呀!” “玉翩跹!你那点小九九,我打娘胎里看到现在!你心里怎么想,我难道看不出来?!”玉翩飞把她之前的话原本奉还。 “我说没有就没有!”朱翩跹嘴硬。 玉翩飞叹气,“父亲当年答应过让你自己选夫婿,最后却食言用你联姻。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是无论怎样,你都是我亲姐姐。我俩从娘胎里就在一块,比寻常的姐弟更多几分血脉相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朱翩跹眼中渐渐有了雾气,“你别说我!你个混账,做事不留从来不留余地,冯氏三当家的过往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你非要落到那个地步才肯学的圆滑点吗?” 明着里,朱翩跹经常惹事要玉翩飞兜着。可是她暗地里也没少为玉翩飞交游,把他那些做绝了的事情争出一线余地。 这些玉翩飞也都知道,因为知道姐姐会帮他,所以才敢放开手脚去搏。 “像你这样折腾,还不赶快去娶个媳妇为玉氏传宗接代!不然哪天死了玉氏可就断香火了。”朱翩跹丢下一句话,起身匆匆离开。 看着她冲出去,玉翩飞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他往后倚了倚,端起茶盏,脸上一派惬意。心道,这回不会跑了吧…… 朱翩跹跑到拱桥上,摸了一把脸,得意的想:我真是大有进步。尤其泪水在眼眶中欲落不落,即将落下的一刹掩面奔走……啧啧,这下骗住那小子了吧? 两人虽都这么想着,彼此的话多少都入耳入心了。 朱翩跹欢快的脚步缓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暖阁,喃喃道,“傻弟弟。你这次赌的太大了,姐不知能不能兜住,恐怕只能帮你这最后一次。” 屋里的玉翩飞眼里再次有了湿润,他搁下茶盏,推开暖阁的窗子,恰瞧见朱翩跹望过来。 朱翩跹愣了一下,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玉翩飞眼里的泪突然落下来。 大厦将倾的玉氏交到他手里了,背着全族的希望,想起父亲临死前那充满殷切希望的目光,他不能害怕,不能退缩! 可是,“姐,其实我胆子一点都不大,你不知道,我做梦都在害怕……” 所以他不敢娶妻,他怕被人看见自己的怯懦,怕秘密被一个从前素不相识的人知道。 阳光刺眼。 雪在融化,这几日尤为寒冷。 扬州这场雪来势汹汹,融化的也很快,只四五日的功夫便只余残雪。 那座发生过厮杀的小镇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但那被血浸红的土地依旧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墙上地面上还有大量残存的碎肉,引来许多秃鹫。 附近路过的人指指点点,“从没见过这么多秃鹫。” “是呀,不详啊……” 官道上一架华丽的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两匹白色骏马,头上缀着白缨,黄花梨木雕花车盖,车窗把手上嵌着碧绿油亮的玉,车壁上梅鹤相映,每一朵梅花蕊都以鹅黄宝石点缀,马车四角翘起吊着白色灯笼,灯下垂着缃色璎珞,随着马车的行走灯笼和璎珞前后轻轻晃荡。 如此气派,引得行人侧目。 马车顺着官道一直入城,在一处大宅前停下,一名青衣男子下了车,仰头看着匾上“玉府”二字, 一名仆从上前敲门递了名帖。 不多时,玉翩飞匆匆迎来,见到青年的样子,不由怔了一下,“容简,你一袭青衣,眉目间似有哀色,发生何事了?” 来人正是华容简。 二人多年前在汴京偶然认识,相谈甚欢,彼此引为知己,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但是每年也不过见面一两回。 “友人不久前故去,所以做此打扮。”华容简道。 华容简与陆丹之虽是至交,但也不能给他披麻戴孝,否则旁人还以为华宰辅没了呢!华容简只能一切从简,衣着用物都只用素色,以表哀思。 玉翩飞迎他进门。 二人在堂中落座,玉翩飞给他倒了杯茶,“容简,你所思只有此时吗?” 华容简摇头,“我心里很乱,所以不曾回京,到处转转,待我想通了再与你说吧。” 陆丹之临死之前那晚对他说的话始终回荡在脑海。 他知道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被放在道观养了很久,父亲说是三年,可他对这段时间没有一点记忆!还记得父亲接他回府的时候,母亲一把抱住他,哭的快要昏过去,一直念叨说,“我的儿真是受苦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这样瘦小!” 当时他觉得自己病的连记忆都没有了,身体瘦弱一点也很正常,并没有往心里去。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一点熟悉感都没有,好像对他来说,那就是个陌生的女人,是后来母亲对他百般疼爱呵护,两人之间才渐渐熟悉起来。 可是现在仔细想想,为什么记忆不再了,为什么要在道观三年?是不是隐瞒他的年龄有关? 倘若他年龄被隐瞒,那么他还是不是华容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美色 玉翩飞不再追问,吩咐管家给华容简安排一个精致又清静的院子。 七天一晃而过。 楚定江接到了玉氏送道福来酒楼的信,出发当日便安排车队先行,快到傍晚之时,他去了信中约定的巷口等候。 等了一会儿,朱翩跹还未出现,楚定江便顺手把玉府西门的守卫给撂倒,捆成一团丢在了假山洞里,为朱翩跹清路。 转身时远远看见在暖阁门口喝酒的青年。 楚定江正要离开,却听他大喊道,“喂,你过来!” 楚定江身形微顿,精神力查探周围没有旁人,便转道去了他那边。 “你是何人?”华容简醉眼朦胧的审视楚定江,见他身材魁梧,面容几乎被髭须全部遮掩,虽然身着布衣,但看上去气度并不像是仆役。 楚定江有些恍惚,眼前这张脸生的与战国时候的他一模一样,如今正是他一生中最春风得意的年纪。楚定江常常会有一种感觉,他暗中杀了这个私生子的母亲,将其变成华容简,好像亲手把偏离轨道的宿命拨正,好像……把这个世界多余的自己给抹杀了。 冥冥中,似乎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不过是自作聪明,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种感觉令人很恼火。 楚定江凝望华容简许久,抬手轻触那熟悉的面容,惊得他蹬蹬后退了几步,哐当一声撞在廊柱上,“我告诉你,本公子可杀不可辱。” “你问我是谁。”楚定江收回手,缓缓道,“我是你。” “哈。”华容简摸着自己的脸,“浑说,本公子一表人才,你少做白日梦了。哈哈哈。” 楚定江弹出一粒松子,点在他昏睡穴上。 华容简笑声戛然而止。 楚定江身形一动,伸手托住要坠落的酒壶,眼睁睁的看着他扑倒在地上,然后将酒壶轻轻放在扶栏上,转身离开。 到了巷口,看见一个荆钗布裙的村妇用蓝花布包着脑袋缩头缩脑的四处观望。 楚定江轻轻跃起,落在巷子深处,咳嗽了一声。 那村妇扭头瞧见楚定江,一溜小跑进来。“楚大侠,咱们走吧。” “朱娘子这番打扮不觉得有欠妥当?”楚定江面无表情的问。 只有那些大家闺秀才会遮面,村妇在大街上行走多是不遮面的,更何况,朱翩跹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包头的蓝花布却崭新鲜亮,这身打扮走在街上,谁不会多看两眼! “这个啊!”朱翩跹扯下头巾抖了抖,“奴家是琢磨。奴家这个姿色难免容易招惹地痞流氓,到时候耽误行程就不好了。” 朱翩跹长得不能说多好看,但是光是细皮嫩肉就足以让那些地痞垂涎了,这个解释也能说得通。但楚定江岂是能够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她不过是想耽误耽误行程! 楚定江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楚某在这里是因为料定你会来。楚某料定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所以朱娘子一路上还是老实点好。免得让楚某费事,你说呢?” 朱翩跹哆嗦了一下,垂头揪着衣角。嘀咕道,“奴家说的也没错,楚大侠虽然看不上奴家,却总有被绝色所误的时候吧?在那些地痞眼里,奴家这样的就算绝色。” “再美的颜色也误不了楚某。”楚定江漠然道,“走吧!” 朱翩跹撇撇嘴,腹诽:如此寡欲,定然那方面不行! 朱翩跹功力不俗,全力施展轻功竟也不落在楚定江之后,只是耐久力不足。 两个时辰之后追上车队,朱翩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楚定江指了指其中一辆马车。 朱翩跹欣喜的爬了上去。 车厢内,正在小憩的楼明月和安久睁开眼睛,齐齐看向她。 楼明月着一身素衣,压压乌发间别着两朵简单的白色绢花,修眉入鬓,绝美的容颜中透出一股英气。安久则着一袭暗紫缎面袄裙,云髻峨峨,眸若点漆,宛若画中仙。 然而前一刻春花烂漫,下一刻便是地狱火海! 两人身上掩不住的煞气令朱翩跹眼皮一跳,僵了几息,她硬着头皮咧嘴笑笑,缩到车厢一角。 那日安久戴了人皮面具,朱翩跹此刻没有认出来,安久见到她时却是眼睛一亮 ——这个说哭就能哭的有趣女子。 马车再次行了起来,车厢里安静的冷风飕飕。 一个时辰过去,朱翩跹耐不住,干咳一声道,“两位娘子是……” “……”楼明月闭眼养神,眼皮没有抬一下。 “……”安久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接话。 不过安久的回应给了朱翩跹鼓励,她没有气馁,“两位娘子是楚大侠的妹子吧?一看就是兄妹,长得……” 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都是如此气度非凡。”朱翩跹朝安久微微垂首施礼,“奴家夫家姓朱,闺名翩跹,应楚大侠所邀一同去汴京。” “他邀你?”安久道。 安久脖子重伤未痊愈,不能用力说话,只好轻声轻气,倒也十分符合她此刻的模样。 朱翩跹得到回应,心中一喜,连忙道,“是呀,说是为他朋友找个伴儿,他朋友是个小少年,娘子应当认识他吧?” 安久表情微妙。 “哎呦,呵呵呵。”朱翩跹连忙掩嘴笑道,“不是那种伴儿,只是说说话。” 安久从后面拖出一个包袱,胡乱翻了一会儿,从里面扯出一张人皮面具,在朱翩跹面前展开。 “你、你……”朱翩跹声音颤抖,连唇色都白了,“你杀了他?” 朱翩跹做消息买卖,她知道江湖中有人专门杀人剥取人面,如此做成的人皮面具十分逼真,不是假造能比。安久手里的面具是陆丹之得意之作,精细程度可媲美真人。 安久瞧着她惊骇的表情,突然又起了捉弄的心思,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庞,“你的脸,很好。” “呵呵呵,娘子真是很风趣。”朱翩跹眼里泪花花的挣扎开车门。 正在行驶中,突然噗通一声,整个车队都停了一下。 楚定江驱马靠近,看了灰头土脸的朱翩跹一眼,抬手敲敲车壁,“莫要顽皮。” 安久推开车窗,探头出来,冲他咧嘴。 那漆黑幽深的眸子宛如落入了星子,一下子明亮起来,本就极美的容颜被渲染出明丽的色彩,周遭一切刹那失色。 活色生香,不外如是。 楚定江怔住。 朱翩跹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爬起来揉着腰,哼哼唧唧的道,“也不知是谁义正言辞的说:再美的颜色也误不了楚某。” 楚定江回过神来,沉声道,“上车。” “我能坐后面那架车么?”朱翩跹问。 楚定江看了那马车一眼,扯起嘴角,“你确定?” 朱翩跹连忙点头,她和那两个女的坐在一起,首先身为女子的自信心被打击了,其次那个“画中仙”看起来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去吧。”楚定江松口。 那辆马车中只有莫思归一人,他最近心情很糟糕,除了车夫之外,有人靠近方圆一丈之内便不管不顾的用毒招呼。 至于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楚定江揍人的手法太可怕了,那一脸的青青紫紫居然在敷了药膏之后没有好! 没!有!好! 这是对他莫思归医术赤裸裸的藐视和侮辱! 朱翩跹走了几步,想到楚定江的表情,又想到方才安久吓唬的她的事情,这幼稚,怎么有点熟悉感? 对了!就是那个少年,当时他们要攻打缥缈山庄,那个少年故意提议带上她,把她吓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反应过来之后,朱翩跹转身蹿回了安久的车内,皱眉盯着她。 “朱骗钱。”安久心情明朗。 “你是……”朱翩跹凑近,伸手去拽她的脸。(未完待续……) PS:祝大家双节快乐!!!!!!!!!各种快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兔子和老鼠(一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安久目光一厉,反握住她的手腕。 朱翩跹本身算是高手,但她的精神力遭到强势威压,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却是让安久反制。 楚定江从窗缝里看见这一幕,眼里浮上笑意,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安久随即松手了,反伸手去捏朱翩跹的脸颊,好似很有趣一般,捏捏揉揉了半晌才意犹未尽的撒手。 精神力威压一撤,朱翩跹嗷的一声捂住脸。 她刚才看见安久笑起来傻里傻气,眼里亮晶晶的好似很单纯一般,于是才敢上手去捏捏她的脸,看看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谁知这姑娘一转眼又变脸了! “我是阿久。”安久望着她道。 楚定江险些从马上摔下来,这厮什么时候会跟别人主动自我介绍了! 楼明月也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与安久气息相似,连遭遇也很像,所以心中有结交之意,对安久总与旁人有几分不同,可是从始至终,安久都不曾对她释放善意。 楼明月看向朱翩跹,想仔细看看,这个女子身上有什么值得安久如此! 安久倾身扯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楚定江皱眉,沉吟了许久,翻身下马,上了莫思归的马车。 他刚刚上车,嗖嗖几声,各色烟气弥漫,却在楚定江身周五寸静止,不能近身。 两只小老虎扑上来,用小奶牙撕扯他的衣角,圆滚滚的身子在车板上滚来滚去,发出表示凶狠的呜呜声。 莫思归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他,“你来做什么!” “你不觉得阿久最近有些不正常吗?”楚定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莫思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她正常过吗?” 楚定江脸色沉了下来。 “行行,她正常。全天下没有比她再正常的了!”莫思归有点怵他,这厮下手歹毒,打人的伤痕不容易消退不说,还专门挑脸打。 “我虽然并不认可你的人品,但是并不否认你医术的确很强。”楚定江道。 你一个为了红薯就大打出手的地痞无赖有什么资格认可老子的人品!莫思归大怒。 但是楚定江后半句又实在骚到了他的痒处,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听起来比那些纯粹的恭维拍马屁要更让人舒坦。 “咳。”莫思归清了清嗓子,道,“她怎么了?” “她在这次任务中有一次失控,我当时以为她是被逼到绝境之后爆发潜能。因此并未太过在意,可是以我这几日的观察,总觉得她……”楚定江仔细想了一下措辞,“有些精神失常,我想确认一下。” 这几日,安久突然爱笑了,偶然显露的纯真都让楚定江觉得有些陌生。 “如何失常?”莫思归问道。 “她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性格似乎温顺许多,还常常会笑。” “我去瞧瞧。”听了楚定江的描述。莫思归蹭的蹿了起来。 自从梅久消失之后,他虽打算用一生弥补,但心里总是压着一块重石。他的感情很少也很淡,对梅久谈不上什么亲情。只是不能接受自己欠了别人的命。 如果,如果是梅久复活了,他心里能好受很多。 莫思归跳下车,唰的展开折扇遮住还有点青紫痕迹的脸。飞身上了安久的马车。 “咦?”莫思归瞧见一个陌生女子。 朱翩跹看清他的面容,和他手里的折扇,惊喜道。“莫神医!” 莫思归不记得自己认识此女。 朱翩跹敛衽施礼,“神医不认识奴家,但是奴家可是久闻大名,今日能得见神医风采,真是奴家三生有幸!” 她是做消息买卖,自是对莫思归的容貌、装束都很清楚,生着一双风流桃花眼并手中执冰龙脑扇的人可不多。 “有幸。”莫思归笑了笑,盘膝坐下,转向安久道,“阿久,我来给你复诊。” 安久伸出手。 莫思归捏住她脉搏,垂眼凝神把脉。 丝丝缕缕的真气透过血脉渗入安久体内。莫思归经络属风,不在五行之内,少量真气不会引起任何属性经络的排斥,比起启长老,他更适合施展此术。 莫思归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番仔细探查,并未发现两个精神力,只是安久的身体的确有些不正常。 莫思归松开手,“等中途停靠的时候我为你施一次针。” “为何施针?”安久问。 安久身体许多地方都有要崩坏的迹象,之前把脉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状况,莫思归却不曾多说,只道,“你的两条手臂受创,需要好好调养。” 安久点头。 朱翩跹见缝插针的问,“神医,外面传闻你为了秋家娘子发誓终身不娶,可有此事?” 楼明月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 “嗯。”莫思归实际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但是当着本人的面,他自然要顺势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深意重,“在下此生只有一妻,便是宁玉。” “果然情深似海,唉!”朱翩跹有些惆怅。为什么别的男人看着都好,偏她的死鬼夫君那么次呢?当年还在新婚,夫君就猝死在了妓馆里,还是光着腚正在跟一个风尘女子颠鸾倒凤,出事时那场面,简直轰动了整个扬州城。 朱翩跹穿上那身素缟,心里一下子解脱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穿着素衣,旁人以为她是个节妇,一直记挂夫君,天晓得她有开心。 傍晚,车队到了驿站。 莫思归立刻去准备给安久的汤药。 安久和楚定江坐在驿站后的枯树上,冬季苍白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 “阿久。”楚定江问道,“为何喜欢朱翩跹?楼明月不也挺好吗?” 安久眯着眼睛眺望天边,想了一会道,“朱翩跹像太阳还像兔子,楼明月像月亮像蝙蝠也像老鼠。” “嗯?”楚定江第一次这样形容别人,而且明明看起来各个方面都强过朱翩跹的楼明月竟被她说像老鼠? 安久扣着枯树皮,喃喃道,“我也是老鼠。” 楚定江想来想去,说朱翩跹像太阳,可以解释为光明温暖,说楼明月像月亮,可是解释为冰冷苍凉,但是这兔子、老鼠怎么解释? “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活在阴暗里。我和楼明月是一样的,可我不喜欢。”安久偏头看他,“朱翩跹不一样,她像狡兔,很狡猾,但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危险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像什么(二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安久不知道朱翩跹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但是见她和娘家的关系,还有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便能猜到她的生活中有不幸,可她依旧活的很开心。 安久也想变成这样的人,不管经历什么,都不会对生活绝望。 梅久,也是这样,纵然她很不识时务,在梅氏那种环境中显得很无能,可是从始至终,她没有想过轻生,没有想过杀人,甚至还偷偷在心里勾勒美好的未来。 又想起她了,安久叹了口气,轻声道,“有个女孩,我一直想杀了她,这她都知道。可她死的时候却让我找个地方种几亩葡萄,养一群羊,嫁个好人家。” 楚定江没有接话。 隔了片刻,他忽然问,“你觉得,我像什么?” “你……”安久陷入沉思。 楚定江素知安久言辞犀利,所以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无论她把自己比喻成什么,他都能欣然接受,于是满怀期待的笑着等候答案。 安久道,“像母亲。” 母亲!? 楚定江的笑容僵在脸上。 哪怕说像父亲也好接受一点啊!怎么会是母亲!他堂堂八尺大汉,怎么能像母亲! 他不知道,这个形容在安久心里是最高的评价了,楚定江给她的感觉就像母亲一样能够依靠,像母亲一样值得珍惜。 楚定江想到自己表明身份的那日,她也说她叫“安久”。 “你以前读过书吗?”楚定江想了解她的过去,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常常用错词,还有那些比喻……真是没有水平的让人不忍听。 “当然读过!”安久对这方面很自信,“我以前在组织里各科都是第一名,枪械、军事、通信这类的数看了无数。” 严格算来,安久只在八岁以前接受过正常的教育。后来被检查出有暴力倾向和狂躁症,并且因为法庭判定她杀了自己父亲,后来所接触的东西都很有针对性,大都是一些积极向上、美好、单纯的内容,不以教授知识为目的,而是为了净化心灵,为了缓解病症。再后来她所学一切都是为了杀人。 仔细计较起来,在文学方面,尤其是中国文学,有三个字能够很完美的概括她——没文化! 然而。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不是没有文化,而是没文化却不自知,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不是没文化却不自知,而是没有文化还自以为很有文化! 楚定江瞧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笑着道,“除了这些,没读过别的?譬如四书五经,再不然《女戒》之类。” 这些书,安久听都没听说过。但是梅久读过,可惜她只得到了残缺不全的记忆。 于是她诚实的摇摇头。 “阿九,我为何不像父亲,却像母亲?”楚定江道。 “父亲?”安久声线突然上扬。 耀白的阳光的照在她脸上。显得脸色很苍白,楚定江从中看见了掩藏不住的惊恐。 他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黑色的披风将安久包裹。楚定江身上特有的温热缓缓平复她的情绪。 此刻,楚定江已经确定安久最近精神有异样,若是在寻常。她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她总是很冷漠,好好的话也能说的满是刺,哪怕是笑都让人觉得是讥讽。 “阿久。”楚定江觉得自己越来越蠢了,总是做一些自找麻烦的事情,然而他还是说出了口,“你可以放心依靠我,我对上苍发誓,永生不会害你。” 这对于楚定江来说,是很重的誓言。 他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记得,刚开始他只是觉得很孤独,觉得安久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是他能控制在手里随时可以毁灭的弱者。 可是惊疑迷茫的同时,他又觉得这样很好。 能痛快的爱恨,一生也不失畅快。 楚定江察觉怀里之人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眼里有了笑意。 “喂!”莫思归站在墙头上对那两人吼道,“老子来了有一刻了,想冻死人啊!” 楚定江和安久都是化境精神力,有人靠近立刻就能感应到,不可能不知道他来了。 “抱完没有?抱完就快点下来针灸!老子还要烤红薯!”莫思归催促道。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墙轰然坍塌。 楚定江的手拢入斗篷,携安久一并落入院中。 “怎么回事?有敌袭吗?”盛长缨从灶房探出头。 朱翩跹正在附近偷窥,眼见楚定江神态不善,急急按着盛长缨的脑袋一把将他塞进去,紧接着也钻进了灶房。 “这位娘子……”盛长缨没见过她。 朱翩跹正从门后偷窥,闻声连忙伸手把他的头夹在臂弯,紧紧捂住他的嘴,“莫吵,不然宰了你。” 盛长缨当真不再出声,跟着她一并偷窥。 外面,三人的身影浸在暮色里。 “走吧。”莫思归没有发飙。 三个人一同进了屋,紧接着传来楚定江拔高的声音,“要脱衣!” 朱翩跹拽着盛长缨悄悄凑过去。 “不脱怎么针?”莫思归淡淡道。 朱翩跹激动的握拳头,忘记右手捂在别人脸上,指甲深深刺到盛长缨肉里,疼的他直打颤。 朱翩跹恍然不觉,还以为盛长缨和她一样激动。 “嗯。”屋里传出楚定江醇厚的声音,“你尽管施针,我不是小气之人。” “请楚大人出去,你在这里妨碍我施针。”莫思归语气清淡,但让人觉得很冷漠。 “好。”楚定江干脆的开门出来。 朱翩跹没来得及逃,被撞个正着。她讪讪笑道,“我……我……” 盛长缨趁机拉开她的手,喘了口气道,“我们来看看有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无事,你们回去休息吧。”楚定江道,姿态沉稳淡定,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盛长缨转身,朱翩跹连忙跟着他身后,但是心里有点不妙之感,因为前面那个人一袭宽袍,行动间颇有气度,并不是什么灶房仆役! 转了个弯,盛长缨径直奔着灶房去。他此时一心点击那锅半熟的粥,做人要有始有终啊! “这位郎君。”朱翩跹喊了一声,见他充耳未闻,还道他生气了,连忙跑到他前面拦住路。 这下才看清他的相貌,一双细长的狐狸眼,脸上带着倦意,一边脸颊上四个深深的指甲印,狸猫一般。 那边,楚定江飞身悄无声息的上了房顶,找准位置蹲坐下来,手里抓住一块瓦掀开一半之后顿住,到底是看还是不看?若看过之后万一发现真的脱了很多,岂不是更加不痛快?还是不看吧! 他轻轻放下瓦片,正要下屋顶,顿时又犹豫了,不看的话有点不放心啊!莫思归那个人品……(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打不打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远处,朱翩跹把盛长缨堵在路上。 “那个……奴家方才……方才……”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知自己想了什么,最后一句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疼不疼?” 盛长缨微微退了半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靠近过一个女人。 “还好。”他说完捂着脸侧身避开她,匆匆逃离。 朱翩跹跟着车队一日,都呆在马车里,没见过几个人,可她知道这些人恐怕真是出自控鹤院,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人物,因此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她在道上混,自有不少阅历,也有些识人经验,方才与那个狐狸眼一个照面,便觉得他与这里其他人不同,他身上没有煞气。 朱翩跹正想着,便看见不远处盛长缨遇见一个戴着鬼面的黑袍男子,两人略略打了声招呼,便各自走开。 紧接着那黑袍男子迎面而来,朱翩跹退到一旁,在他经过的时候偷偷抬眼。 只一眼,便教她愣了一下。那鬼面遮的严实,看不见面容,但是那双眼睛宛若一潭秋泓,睫毛黑长浓密,在秋泓之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仿佛天高远,水清冷。 直到男子消失在视线里,朱翩跹才回过神来。她首先想的是,控鹤院的男人质量都不错,其次是,楚定江在这里好像身份不低,而那个黑袍男子装束与楚定江现在差不多,显然也很有身份,而他刚才客客气气的同那个狐狸眼打招呼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 朱翩跹嗷的一声,拔腿去追盛长缨,“大人,您听奴家说!” 这厢,楚定江还在屋顶纠结要不要看的问题,便察觉顾惊鸿的气息出现在附近。因着驿站不是很大。楚定江一开始不曾在意,直到他也出现在屋顶。 楚定江轻轻按住瓦片,站起身来,“何事?” “换一处谈谈。”顾惊鸿道。 楚定江点头,跟着他身后飞身到了院外那棵枯树旁。 “楚大人,顾某有一事相求。”顾惊鸿开门见山。 “请讲。”楚定江道。 “我在控鹤军中重建了龙武卫。”顾惊鸿看着楚定江,不能分辨的他的情绪,便自顾说了下去,“并非是供当今炼丹的龙武卫,也不是圣上允许重建的那个。这支暗卫是我秘密建立。如今只有二十人,但个个都能以一敌百,我想把它托付给楚大人。” 楚定江抱臂,淡然的看着他,“为何?” “我观察楚大人已经有段时日了,我相信你定然能带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龙武卫。” 风起,卷起尘烟漫漫,将他的话音吹散。 楚定江此时此刻想的却是,他终于知道安久为何不喜欢顾惊鸿了!顾惊鸿年纪不大。但从里到外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苍凉,楚定江就想,自己一定要在她面前展现出积极的一面才行!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楚定江被吓了一跳。 他干咳一声。回到正题上,“让我带领这支暗卫帮助皇子造反?” “不。”顾惊鸿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看到了楚定江方才走神时在想些什么,但是没有拆穿。只是平淡的道,“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我所剩时日不多。不想让自己的一番心血白费而已。” 顾惊鸿从袖中掏出一册小札递给楚定江,“这是名册。” 他见楚定江不接,维持着动作,继续道,“这一战楚大人大获全胜,就连圣上亦受震动,回去必是高官厚禄,这龙武卫交给大人,助你实现心中抱负。” “你要去何处?”楚定江接过小札,展开看了一遍,再抬头时,顾惊鸿已经不在。 楚定江手掌劲力骤发,将小札震成粉尘,落入尘土。 他不是一个疑心重的人,但是顾惊鸿突然来了这一出,他多少会有些戒备。顾惊鸿说“时日不多”,难不成是中了什么毒,抑或有什么病? 楚定江感觉不太可能,眼前有个现成的神医,也从未见他过去问诊。 楚定江不是十分了解顾惊鸿,所以这样毫无根据的乱想也想不出什么来,他便索性暂时放在一旁,毕竟眼下还有比这更火烧眉毛的事! 身影一闪,高大身影又出现在莫思归的房门前。 站在夜色茫茫里踟蹰了须臾,楚定江在窗纸上戳上一个洞,一束微黄的光线投出。 他不是第一回潜伏观察目标,但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次自己这么干显得很猥琐。 透过小洞,楚定江看见安久从榻上起来,衣襟散乱,露出胸口白花花的一片,隐约还能看见胸前隆起,头上发髻微松,几缕青丝散落,衬得她那张脸儿越发如巴掌大小,颇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态。 看的楚定江心头火苗蹭蹭蹿。 莫思归在盆里边净手边道,“回去之后要尽快重铸,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变故?身体会被冲坏?” 楚定江从外面只能看见安久的侧脸,但是直觉她已经恢复如常。 果然,里面传来安久冰冷的声音,“是不是被精神力冲坏?” “这……”莫思归擦拭手的动作顿住,“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但……” “没有什么不可能。”安久打断他的话,道,“魏予之的精神力可以杀人,他可以用精神力操控外物。” “什么?!”莫思归惊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平静,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还是病情,“你的伤不是被外力所伤。倘若如你所说,我猜测你的伤势是被自己的精神力所冲。” 初时身体只出现极小的震裂,但是随着她不断动用精神力,体内的伤口会越来越大。 顿了一下,莫思归一拍桌子没好气的道,“你已经一身破经络,莫再作死了!日后没有经过老子允许不能用精神力惊弦!不能动用精神力!” 楚定江顿时就怒了,这是什么态度!欠揍的混小子! “知道了。”安久拢了拢衣襟,瞟了一眼他架在火炉上的红薯,起身出门。 楚定江立即跃到院中,负手望天。 门扉吱呀一声,他缓缓回身,深沉道,“好了?” “嗯。”安久淡淡应声。她还记得自己前几天的傻样,此刻面对楚定江有点窘迫,只好用冷漠掩饰。 楚定江颌首,“没有什么事的话回去休息吧,我有些事情要同神医聊。” 莫思归闻言,一挥袖用内力将门关闭,在屋内吼道,“老子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安久走出几步,回头道,“你别打他了。” “放心吧,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楚定江举步朝莫思归那屋去,终究也没说打还是不打。 安久思索了一下,大步返回屋内,坐在黑暗里,眼睛亮晶晶盯着门口。 隔了一会,楚定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房里。 安久左右看了看,鼻子嗅了嗅,“你没拿红薯?” “失望了?”楚定江笑笑,上前握了她的手。 安久要挣脱,却听他道,“我在白日在途中的村子里买了一只鲜羊腿还有一些地瓜,喜欢吃羊吗?” 楚定江发现她顿时不动了,面上笑容更深,“走吧。” 两人潜出驿站,附近的溪边停下,那里四下无人,已经架好了火堆,一个大竹篓就放在旁边。 安久探着脑袋过去瞅了瞅,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栗子。”楚定江脱下斗篷丢在火堆旁,升起火,蹲下料理那跟羊腿。 安久见过栗子,但这长得像刺猬一样的东西,怎么跟印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她拈出一个好奇的拨弄。 楚定江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她在那边玩的怎么样,眼中带着笑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安久要用手剥,楚定江提醒道,“小心点,都是刺。” “刺猬我都剥过。”安久觉得被小瞧了,满脸不悦去掰一个裂口的栗果。 栗果散开时一根斜刺划到她的食指,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安久偷偷看了楚定江一眼,见他没有注意,便挪了挪身子,用屁.股对着他,把手上的血才中衣上擦拭干净。 “擦好了?”楚定江慢悠悠的问。 安久扭头,见他已经把羊腿架上火,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意外。”安久淡淡道。 “过来!”楚定江招手。 安久拈着散碎的栗果到他身边蹲坐下来。 楚定江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着都忘不了吃,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安久把手往衣服里缩了缩,“就破了点皮,一下就好了。” 楚定江去拽她的手腕,安久不乐意,抬脚去踹。楚定江一把抓住她的脚腕,安久更是急了,另外一只脚踢了上来。 两人一来二去扭打在一起。 楚定江只是闹着玩,本没有用内力,当他感觉安久用精神力攻击,心中一急,立刻放出内力,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安小久!不准用精神力!” 安久这才想起来莫思归的嘱咐,立刻撤掉精神力。 “不遵医嘱,你嫌命长?”楚定江觉得必须要治治她这种一动武就精神力并发的习惯。不过,安久没有内力,若不是有这种霸道的精神力,怕是对付四五阶的内修都很吃力。 安久不做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脸。 四周安静,楚定江不想其他的时候,感知一下子敏锐了几倍,紧贴着软软的身子。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轰然烧了起来,体内的真气流转快了几倍。 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楚定江怕吓着他,于是压着性子慢慢靠近。 安久不知想什么,突然抬头亲上他的唇。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楚定江愣住。 安久瞪着眼睛,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只有楚定江的气息清晰无比,温暖中带着一丝甜,宛若阳光照耀在身上,浑身软软酥酥,她很喜欢。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 楚定江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耳边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他托住她的后脑,瞬间掌握主动权。 亲吻犹如狂风暴雨而来,凶猛非常,让她心跳突然加快,安久猛的挣脱,不悦的瞪着他。 “阿久……”楚定江声音沙哑,心中有些诧异方才的失控。 安久看着他嘴唇。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楚定江虽然戴着人皮面具,但唇形没有改变,唇瓣不会太薄也不丰厚,唇峰处棱角分明。颜色淡淡,却并不似女子那般粉嫩,很好看。 “咳。”楚定江心跳渐渐平复,又见她神色缓和才放下心。“羊腿要烤糊了。” 他过去把羊腿翻转。 香气暂时转移安久的注意力,安久凑近看,另外一面已经烤成令人垂涎的金黄色。那仅剩的一点点不悦瞬间被她抛诸脑后。 “阿久,这段时间不可动武,若有事,我会保护你。”楚定江道。 冷风吹散暧昧,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把方才的事情搁置。 安久聚精会神的盯着羊腿,绷着脸努力平复自己乱跳的心脏,脑海不经意间便冒出来方才亲吻的感觉,心跳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快了!她抿起了嘴,面颊却泛起了红晕。 跳跃的橘黄火光映照中,楚定江看不清她上的颜色,只瞧见那紧绷的容颜和快要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也许都还没有心里准备,楚定江这样安慰自己,心中却暗暗想,难道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不仅仅是对男人自信心的打击,还让他有点忐忑,她是不是对他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火堆里传出啪啪声。 隔了一会儿,楚定江打破静默,“手伸出来。” 安久专注的盯着羊腿,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有好吃的。”楚定江诱惑。 安久果然回过头,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楚定江道。 安久想了想,乖乖伸出两只手。 楚定江满意的点点头,掏出一只小瓶往她右手食指的伤口上撒了点,扯一片布包上。 “骗子!”安久恶狠狠的抽回手。 “莫动!”楚定江拽住她,把指头包扎好才松开,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体内有伤,吃这东西不知有没有关碍,小心一点为好。” 说着,要把羊腿拿下来。 这下安久不干了,死死抓住他的手,怒目相视,“楚定江,烤!” “还有栗子和地瓜。”楚定江放下羊腿,把栗果剥开,弄出一捧棕色的栗子埋进火堆里。 “烤!”安久一副不烤就要拼命的架势。 “你坐着,我去去就回。”楚定江把羊腿架上,飞快返回驿站。 须臾又返回。 “说是可以少吃点。”楚定江语气轻松了不少。 安久闻言,心情大好,才想起来关心一下莫思归,“你刚才没拿红薯,也没打他吧?” “……” “又打了?”安久有些不悦,“你不能动不动就打他。” “我本来想拿了红薯便作罢。”楚定江解释道,“谁知他在红薯上施毒想捉弄你,此风不可长,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行!” “他以前不这样。”安久道。 楚定江奇怪道,“莫思归是你表哥吧,你回梅氏时间不长,为何独独与他亲近?” “不知道。”安久仔细想了想,“起初我看他长得人模狗样,有点感兴趣,后来知道知道他是医者,我就讨厌他了。再后来。我发现他性格和长相完全不匹配,像一只苍蝇驱赶不去,慢慢了解之后,觉得他为人还可以。” “你喜欢俊美的男子?”楚定江一下子觉得脸上那道疤发烫,有点疼。 “告诉你一个秘密。”安久凑近他,小声道,“我以前喜欢毁灭美好的东西。我觉得小花很漂亮,心里很喜欢,可是有时不由自主的想把它们粉碎。医生说这是病。” 安久有精神问题,她平静的时候很明白。 楚定江很早以前就猜到安久有疯病。没有见过她单纯一面的时候,他心中感触不太深,只觉得她是个杀气十足很强悍的女子,然而相处越久,他就越觉得其实掩藏在凶狠之下的单纯才是真的她。 “我现在出现这种冲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是不是就快好了?”安久期待的看着他。 在战国生长的楚定江看多了尸骨如山、人命如草,手中也谋过不计其数的人命,并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见的可怜之人多了。就算有人病死饿死在他面前,他也很难生出太多的恻隐之心,可是眼下看着安久期待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竟然隐隐作痛。 也许是在她身上看见生命的顽强不屈吧。 “嗯!”楚定江笃定的告诉她,“很快就会好了!再说不是有莫思归?他若是治不好我就揍死他。” 安久高兴起来。尽管她现在还是做了杀手,但是她觉得自己轻松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就算是在厮杀中也不会一见到血就发狂失控。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楚定江,因为莫思归,因为身边所有人。更因为……梅久。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来生?或者重生的机会?”安久问。 楚定江不用深思便知道安久又想到那个让她放羊的女孩了,于是道,“是,善良之人来生会投胎到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 “梅久那种傻子应该会更好。”安久唇角微微扬起。 这笑不是那种病态的傻笑,也不是残忍嗜血之笑,只是这样安静的绽放在冬夜之中,宛如洁白幽香的昙花盛开,映在了楚定江深邃的眼眸,也映入他心底。 他真心替她高兴。 闻见羊腿散发的焦香,楚定江忙去翻弄,他动作倏然一顿,“梅久?” “是啊!”安久也不瞒他,“就是梅十四。” 楚定江心里已经有了揣测,便不再探问下去了,他只知道,面前的女子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与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可以吃了!”楚定江用匕首削下一块肥嫩的肉递给安久。 安久忙不迭的送进嘴里,烫的她长着嘴呼出一团团热气。 “哈哈!”楚定江大笑,用匕首在羊腿上划出一圈痕迹,“急也没用,你今天只能吃这么多!” 安久咬着羊肉,没功夫搭理他,吃完一块再来一块。 楚定江慢慢切肉,一边递一些栗子、地瓜、花生之类的东西,没多久就将她喂饱了。 安久遗憾的看着那剩下的一大块羊腿,告诉他,“包起来明天再吃。” “我忙了一晚上,可还没吃饱呢。”楚定江大口吃肉,“若是有点酒就更好了。” 两人吃饱之后,凑在火堆前烤火,暖暖的火光跳跃,竟是同时想起了那个吻。 安久紧张之下又绷紧脸。 楚定江心里想着再试探一下,可是转脸看见安久的表情,又有一点犹豫,这明显是排斥的吧…… ………………………………………………………………………………(未完待续……) PS:我擦我擦!!!!后台一直登不上,又迟到了!!!嗷嗷嗷,摔!尾毛我每次赶着传文的时候都掉链子。 另外最近小伙伴们粉红很给力啊!袖子这两天有事情忙,明天继续二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九十六章 梦中情人(一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跳的感觉,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搏动。 安久与梅久共存的时候时常能感觉到,梅久恐惧紧张的时候那心仿佛要送嗓子里跳出来。 她也有过惶恐的时候,就在亲眼看着母亲的死状时,在失手杀了父亲时,在组织里受训一次次用别人的鲜血换回自己的命时…… 这种紧张感逼迫她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她抗拒。 而刚刚和楚定江亲吻时心中的慌乱,像是紧张害怕,却似乎又有些不同…… “阿久。”楚定江轻唤。 安久察觉楚定江的靠近,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回去吧。” 纵使楚定江再睿智,亦不能猜到安久此刻退缩的原因,心中便以为她是拒绝了。 “走吧。”楚定江没有用轻功,跟着安久身后慢慢走。 他以为自己会有些情绪,毕竟他没有遭到过这样的拒绝,然而,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楚定江从来没有把心思用在男女之事上过,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过女人,而且不止一个,如过眼云烟一般,时过境迁早已连模样都忘记了。让他记忆深刻的唯有两个——赵章姬和宋怀瑾。 这两个女人截然不同,赵章姬是赵国国君的女人,仅凭美貌便能令全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他小时候曾见过赵章姬,她坐在华贵的车里,四周垂纱,风起的时候,他那张倾世容颜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没过几年赵公病故,赵章姬自杀殉情了。后来他渐渐懂谋,明白赵章姬自杀并非殉情,而是有所图谋。心中更是欣赏,一个女人除了容貌之外还有点脑子,是多么难得的事!如果说他曾经爱慕过哪个女子,唯赵章姬而已。至于宋怀瑾,谈不上爱慕,甚至谈不上好感,记得她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子凭着实力一度成为秦国权倾朝野的人物,其经天纬地之才胜过世间无数男儿,实乃世所罕见。 而对安久。不同于对赵章姬的恋慕。 赵章姬是一个梦,纵然一直很清楚她是国君的女人,楚定江心里亦从未生出过妒忌之心,而眼前的安久实实在在,她的凶狠的样子、她的笑的样子、她手中的温暖,倘若哪一日…… 楚定江忽而想起不久以前顾惊鸿曾经说过,要把安久送给皇帝当炉鼎,心头一跳,难道他的命中注定只能遥望国君的女人? “阿久。”楚定江上前一步。欲握她的手。 安久正胡思乱想,听见他的声音立即回身抓住他的手,触到熟悉的温暖,心中稍安。 她顿住脚步。对他道,“冷。” 楚定江笑着用斗篷围住她,无奈道,“你还真是把我当娘使。” 安久不做声。 两人慢慢走着。就当饭后遛食。 “阿久,你恋慕过哪个男子吗?”楚定江不太想知道,但是他得确定这孩子在这方面和正常人是不是一样。 “恋慕?”安久想了很久。快到驿站的时候才道,“我不知道,也许有。” 楚定江呼吸一滞,想告诉她不必再说下去了,可是不知怎的,迟迟没有开口。 “组织里的指挥官。”安久道,“他给我任务,每次我完成任务时,他会来接我。他每次会把车窗摇下来一半,望着窗外抽烟,看见我出现时,会把烟弹开,笑着冲我竖起大拇指。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其中有些词很陌生,但楚定江大致听了明白了,“此人分明是利用你。” “我知道,但仅有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有家,总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我。”安久道。 楚定江将她搂的更紧。 回到驿站。 楚定江独自去寻莫思归。 不出意外又受到他的“热情”接待,袭来毒物比上回更多,两只小老虎也更卖力的扑腾。 莫思归蹲在墙角,抱着药罐用竹棍搅拌,冷幽幽的道,“你又来做甚?” “安久神智完全恢复了吗?”楚定江道。 “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莫思归从阴影里走出来,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看着他。 “会。”楚定江淡淡道,“你在医道上才刚刚迈出几步,若是英年早逝就太令人惋惜了,你说是吧?” “楚定江!”莫思归把药罐往桌上重重一摔,“别以为老子怕你,老子还就不吃这套!有种你杀了我!” “莫神医的骨气某已经领教过。”楚定江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这一类的东西,我收集了不少,我想你会感兴趣。” “别做梦了,老子……” 莫思归狠话放到一半,鼻子轻轻嗅了两下,默默凑过去打开那纸包,“七叶草!” 这种草生长在海边的悬崖峭壁之上,传说是靠龙涎滋养,吸收日月之精华,有益寿延年之效,若是入了好的药方,甚至能够起死回生! 莫思归立刻包好塞进自己怀里,“你还有别的草药?” “嗯,我突破化境的时候用了不少,如今手上剩余也不多,也就几十种吧!”楚定江道。 莫思归立刻收起那一脸的怨念,严肃的谈论起安久的病情,“我施过一次针之后,阿久现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要想完全恢复,还得针几次,不过据她所述,我判断她的疯病有好转迹象。” 安久这几日也没有疯癫之状,楚定江之所以怀疑她有点不太正常,是因为他所了解的安久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轻易不会允许人近身,这样一个人没道理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朱翩跹就突然变成一个天真的小女孩。 “你说她身体被自己的精神力冲坏是怎么回事?”楚定江问。 莫思归向前探了探身子,嗅了一下,“这个问题就拿血灵芝换,如何?” 楚定江掏出一个小布袋丢给他。 “啧啧,这样好的东西放在你手里真是浪费,竟然随随便便用这种破布装它。”莫思归从药箱里掏出一只黑乎乎的罐子,把通体暗红的血灵芝放进去,“可惜只剩下这么点了。” 楚定江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他。 “阿久体内各处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崩坏,我没有找出原因,她说魏予之的精神力可以控制外物杀人,所以我才猜测冲坏她身体是精神力,不过我还需要确定一下。”莫思归眼睛在他身上瞄了瞄,“还有什么需要问吗?”(未完待续……) PS:二更可能要晚些,大家不必等,明天早上再看。 第一百九十七 弟妹(二更) 第一百九十七章 楚定江又掏出一物搁在桌上。 莫思归飞快的收起来,他以为楚定江会问他能不能治好之类的问题,若这样,他就可以顺着这个问题不断的搜刮那些药草。 “疼吗?”楚定江低低问道。 莫思归捂着脸向后跳一步,惊诧莫名的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问自己被打的疼不疼,而是在问安久,不由吁了口气,“脏腑血肉被撕裂,你猜痛不痛?不过也不用担心啦,她很能忍,就是堪比凌迟的外修重铸都能熬过,这点疼不算什么。” “神医站着说话不腰疼,楚某好心提醒一句,最好注意点,不然总有一天不仅会腰疼,可能还会断了。”楚定江淡淡抛下一句话,消失在屋里。 莫思归撇嘴,扯动面上的伤,嘶了一声。 …… 车队在驿站停留三个时辰,天亮之前便启程离开。 刚开始由于几个人重伤未愈,所以行速很慢,后来待他们伤好的差不多,便加快赶路。 远离扬州,众人才慢慢从九死一生中回过味来,他们活下来了!并且是二十几个人端了缥缈山庄的老巢!他们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再可能有这般战绩。 活下来的这些人,在看向楚定江的眼神都变成了敬畏、崇拜,就连一向我行我素的楼明月也不例外。这一战,让她切切实实的体会了自己的不足,若非有楚定江在,他们这些人早就阵亡了。 而因上一次在伏牛山盲射引起关注的安久,这一次的表现更是让所有人永生难忘。 尚未进入汴京,顾惊鸿和楚定江便得到了圣上秘密召见,在入城之后便与众人分道而行,由盛长缨带剩下的人回到控鹤院。 盛长缨办事稳妥,这点事情不会出什么岔子。但是他本人最有点不太好。 莫思归的药很管用,盛长缨脸上被某人掐出的血痕早就看不见痕迹,可是他一见到朱翩跹在眼前晃悠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点疼。 “盛大人。”经过几日观察,朱翩跹决定抱上这条大腿了,她端着一碗燕窝,脸上笑容甜的发腻,“奴家刚刚熬的,您尝尝?” 说着,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过来喂他。 盛长缨一张白净的脸膛通红,满脸的汗像是刚刚洗过,“朱娘子……” 朱翩跹趁机把勺子塞进他嘴里。 盛长缨急急吞咽,甜味呛得他不断咳嗽。 朱翩跹连忙放下碗勺,过去给他捶背。 这下盛长缨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狭长的眼里含着雾气,像一只刚刚被开水汆过的虾子。 “撸子!”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跑进来,看见这场面。不禁愣住。 来人是徐质,盛长缨是这么些年头回出远门,听说他回来,徐质便急忙赶过来看看。谁料在屋里看到一个陌生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梳着妇人髻…… 徐质呆呆站了一会儿,等盛长缨差不多缓过气的时候,他才一脸喜色的上前。“哎呀,这是弟妹吧,撸子。不是,长缨你真行!十来年不出远门,出一趟远门就娶了个媳妇回来。” “不是……” “弟妹,我和长缨一起长大,姓徐,虚长他几岁,平日长缨喊我一声兄长。”徐质从身上摸了一个荷包,“来的匆忙,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但是初次见面,可不能短了见面礼,这是我从西边弄来小玩意,弟妹拿着玩。” 朱翩跹本想着解释一下,但见那沉甸甸的荷包,又财迷心窍,心里十分纠结要不要接过来。 徐质以为她不好意思,便将荷包往她手里一塞,“弟妹莫嫌弃。” “她……” “撸子,你可真不仗义!怎么带了弟妹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徐质不悦的打断他。 “我……” “我什么呀!还不快点给为兄引见引见,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徐质搓搓手,比自己娶媳妇还激动。 朱翩跹看见荷包里面的东西,倒吸了一口气,“这么一大包极品玉籽!” 这年头玉籽不算难得,一般品质的并不值钱,但是这一包可价值不菲! 朱翩跹纵然财迷转向,可还记得自己可不是盛长缨的什么人,只好忍着剜心挖肉之痛,依依不舍的把东西还给他,“这……这怎好收……” “弟妹喜欢就好。”徐质道,“我和撸子的交情,这些算什么。” 盛长缨这会儿总算平静了一些,眼见两人一来二去聊的很欢快,完全把他忽略,他也没有插话的意思,叹了一声开始伏案处理公务。他走的这段时间事务已经堆积如山,那些代职之人恐怕连一桩都没有帮他处理。 徐质一边说话,一边用脚踢他的椅子腿,半晌没见有反应,一扭头却看见他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屋里热闹,外面压城的黑云中终于酝酿了一场大雪。 安久在黑暗里挨着火盆坐了一会儿,想了许多事情。 其实找梅嫣然的路就那么近,她装作没看见而已。 这次袭击缥缈山庄立下大功,他们定然都能轻松进入控鹤军。 马上就要迈出这一步了,可惜还不知梅嫣然的消息。 控鹤军并不大,但是所有人的行踪都很隐秘,若不是控鹤军统领,很难有机会知道每个人消息,就连曾经做过控鹤军高官的楚定江知道的消息也很少。安久在那种杀手组织里呆过,知道进里面去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久病情有所好转,又重新对生活燃起希望,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赶快接梅嫣然出去…… 去问问顾惊鸿吧!值得赌一赌。 安久决定之后,起身出门。 顾惊鸿的屋子与那些院士休憩的园林相邻,并不是沉在黑暗中。 风雪甚急,安久远远便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靠在屋檐上,墨发在风雪中翻飞,面上罩着半截鬼面,手中抓着坛子仰头灌酒,哪怕这般豪放的姿态由他做来也优雅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鹤。 屋角垂挂的灯笼晃动,坠在下面铃铛急急响动。 在安久的印象里,顾惊鸿一直平静而温润,而在这种表象下仿佛压抑着一股滔天的凶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陪我喝酒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就如当年,她目睹父亲强迫母亲注射药物,却只能装不知道,后来母亲死去,她日日面对罪魁祸首,还要喊他父亲,强颜欢笑,只能暗地里想想让他为母亲的死付出惨痛代价,每天战战兢兢的担忧自己也会成为他下一个试验品,而那股恨意酝酿久了,就变成了凶煞,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耐不住…… 而顾惊鸿身上压抑的凶煞,比她当年更加可怕。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如此的极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这是她一直不愿意接近他的原因之一。 顾惊鸿发现她,停下动作,垂眸看着她,忽然对她笑了一下,“我预料你早晚会来。” 他的清润的声音不算大,却穿透狂风清清淡淡的传来过来。 顾惊鸿抬起手,一根长长的绳索甩过来,将安久卷上屋顶。 站在高处,风更加凛冽,安久覆着面巾都能感受到如刀子般的风割在脸上。 “喝酒吗?”顾惊鸿把坛子递到她面前。 安久接过来,没有喝,“我来找,是想问我娘的消息,你怎样才肯告诉我?” 顾惊鸿拿回酒坛,仰头喝了一口,“她所在的龙武卫,是圣上允许暗中重建的那一支,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她由我负责招揽,通过了秘密试炼,现在名义上是在神策军中。” 他抬手揭开鬼面,眼带笑意,“若是有空,不如陪我喝酒吧?” 风吹的他头发凌乱贴在面上,安久看见他鬼面之下竟然没有再覆面!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犹如夜昙洁白,面部线条柔和,修眉凤目,柔和之中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这张脸。不似想象中那么俊美绝伦,但是无比吸引人,仿佛与那双似清澈又似深邃的眸子对视一息便会沉沦。 顾惊鸿道,“尝尝?” “不喝。”安久定定瞧着他,“你是不是……要杀一个重要的人?” 顾惊鸿微怔,挑眉问她,“何出此言?” “感觉。”安久道。 像顾惊鸿这样杀人如麻,应该不会因此出现情绪波动,唯有这次目标是他很看重的人。 “是,杀一个重要的人。”顾惊鸿颓然坐下。 就这么一坐一站。直到夜幕降临,顾惊鸿闷声道,“你已经得到了答案,为何不走。” “你拿开面具,是不是要色诱我陪你喝酒,我若是走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受打击?”安久认真的问。 顾惊鸿抬头看向她,墨发缕缕顺着脸颊垂落,狭长的眼眸半隐半露。唇畔渐渐露出笑意,“你挺有趣。不过,你一直防备我,怎么会突然在乎我的感受了?莫非我色诱成功了?” 顾惊鸿会读心术。但对安久,不用读心术他也能看出她话中真假。 安久默了默,道,“你还没告诉我怎样能找到我娘。” “我为何要告诉你?”顾惊鸿淡淡道。 “不告诉我就算了。”安久转身跳下屋檐。 身子落到一般。腰上突然一紧,安久垂眸一看,顾惊鸿的绳索又缠了上来。她抽出匕首。狠狠一划。 这看似普通的绳索竟然没有被划断,安久用力磨了几次,总算看见绳索被磨开一半。 顾惊鸿走近边缘,提着酒坛垂眸看着她,“你最好回头看看下面。” 安久动作顿住,余光向下瞥了一眼,脊背顿时冒出冷汗,下面不知何时变成了万丈深渊!但是一晃眼,安久就看出了破绽,那虚幻渐渐消散,露出下面厚厚的积雪。 安久猛的把绳索全部斩断,稳稳落到雪地上,抬头看他。 急风暴雪里,顾惊鸿笑的更畅快,颀长的身姿如劲松立于狂风之中,俊美的面容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凄然,若谪仙若魔魇。 安久想离开,可是脚下生了根一般停驻。如果当初她几欲崩溃的时候,有一个人听她倾诉心里的秘密,有一个人能给她指出方向,是不是她便不必走上那条不归路? “你遇上什么事?”她问。 “不要问为什么,陪我痛饮一杯,就算是……”就算是来世,我顾惊鸿也记得你这番恩德。 “好。”安久冲他伸出手。 顾惊鸿将绳索垂下。 安久抓住,借力跃上屋檐。 两人坐下,顾惊鸿捡起放在屋脊上的大氅遮在安久头上。 视线被盖住,她往下扯了扯,露出脸,抱着酒坛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抿了一小口。 顾惊鸿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默默无语的喝着,一会儿工夫坛中便见了底。 顾惊鸿白皙的面颊上浮起红晕,双眸视线迷离,安久只觉得他含笑看过来的时候,寂夜都是一片亮堂。 “顾惊鸿,你要活着回来。”安久笨拙的安慰他,“即便现在心中都是绝望,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能体会到生活很有意思。” “活不了。”顾惊鸿苦笑。 他唇上沾着酒,润泽盈亮,眼眸半垂,神色间尽是迷茫和压抑,“是因为有人需要我,所以我才会出生,我出生,就是为了某人的需要。我从生下来就是一个炉鼎。” 安久瞪大眼睛,“皇帝连男人都……” “哈!”顾惊鸿笑,“若是如此,你以为当今圣上还能活到今日?我这双手,取命从未有失。” 他若说,她便听,但她不会刨根问底。安久对此有着自己的原则,别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 “不是所有炉鼎都要用那种方式献身。”顾惊鸿饮尽最后一滴酒,“他们要的是我的命……” 安久皱眉,“为什么不反抗?” “当然要反抗。”顾惊鸿扬起自己的手,在空中抓握的瞬间,周遭的风雪有一瞬的静止,“想拿走我的东西,要付出代价才行!他们可以取走我的命,但是……” 顾惊鸿冷笑,“我必要毁灭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吗?”安久问。 顾惊鸿未做声,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别的方法,可是终究都是死路,“我一直以为,自己成为一个有用之人,便能活下去,这些年我为他们办过无数任务,可终究还是这个结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道别(一更) 安久不知道接下去该说点什么,她自己也是在迷茫中摸爬前行,就在不久以前还觉得生无可恋,最近才觉得能活下去其实是一种幸运。 而顾惊鸿并不想死,是被逼到了绝路。 安久心中疑惑,既然他不是皇帝的炉鼎,那又是谁的炉鼎?还有他口中的“他们”又是谁? “是我生父的家族。”顾惊鸿读懂她心中的疑问,便道,“我随母姓。可我从未见过母亲,后来据我所查,在我出生时她便被杀了。可怜又愚蠢的女人,被人骗了感情,替人生了孩子,最终莫说名分,连命都没了!” 安久抿了抿嘴,这女人怎么听起来与她的母亲有些像呢?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悦,“不管怎么说,她给了你生命,让你来到人世看了一遭,你不应该这般指责她。你活到今日的这个地步没有必然性,是自找的!” “自找?”顾惊鸿平静的问。 安久道,“你不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既然你明白,却选择寻找生路而不是寻死,你选择杀戮别人来换取自己的生路,都是你懦弱又自私的选择,为何要指责十月怀胎生了你的娘?” 顾惊鸿愣片刻,旋即莞尔,“你说的对,我会读心术,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我以为七窍通灵就能看破一切,却寻不出自己的路。” 同顾惊鸿说话一点都不费劲,只需字眼片语的点出来,他便能领悟,以至于安久这个本身就不擅长聊天的人更是找不出什么话题。 并肩在屋顶坐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风雪才渐渐缓下来。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两人也变成了雪人。 “多想就这样看四季变换。”顾惊鸿一动,雪簌簌滑落,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雪堆。吐出雾花,“谢谢你陪我坐了一夜,回吧。” 安久起身,堆积的雪裂开,从屋檐上掉下去,把平整洁白的雪地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她看了顾惊鸿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放下酒坛从屋檐上跳了下去,整个人埋在深深的积雪中。 她爬出来,回首看见顾惊鸿看着她笑。没有昨夜的压抑,清浅纯澈的笑容如若一名涉世未深的青年,很难想象,他是控鹤军中数一数二的杀手。 “祝你一切顺利。”安久喃喃道。 顾惊鸿没有听见声音,但看见她说话的口型,在心底说了一声“谢谢”。 安久不会轻功,费力的踏着没到大腿的雪前行。 站在屋顶的顾惊鸿目送她身影远去,面上的柔和敛去,目光中透出至死方休的决绝。扯出黑巾罩面,又戴上鬼面,跃下屋檐,踏雪无痕。飘然远去。 安久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回到永远黑暗的住所。 然而这次,屋内竟有灯火如豆。 廊前被黑色斗篷裹住全身的人影如丰碑伫立。微黄的光将在他寂冷的身周镀上一圈温暖的光。 他未曾出声,大手从斗篷底探出来,丢给她一物。 安久伸手接住。暖呼呼的温度从手心传来。 “有热水,回去泡一下,这几日莫思归要给你重铸身体。”或许是有几个时辰未曾开口说话,楚定江声音犹若沉钟。 安久抓着暖手石没有动,她感觉楚定江生气了,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以她思考问题的方式,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楚定江不悦的真正原因。 楚定江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根本就跟正常人不一样,自己同她较什么真啊! “你这么一叹吧,特别沧桑。”安久往前凑了凑,“就把真正的年纪暴露了。” 楚定江笑道,“安小久,信不信我把你和莫思归拎到一块揍?” 安久心道:我是认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安久真觉得罩在斗篷下的是一个迟暮之人,但见他一扫阴郁,便没有说出口。 “阿久,我要离开一段时日。”楚定江道。 安久走到廊下拍掉身上雪,“几天?” “快则三五个月年,长则一两年。”楚定江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突然的温暖环绕周身,安久微微打了个哆嗦,她原以为楚定江出去办事最多不过就是十天半个月,没想到竟然这么久。 一两年啊…… “去办何事?”安久破天荒的打听起别人的事情。 “我要去辽国一趟。”楚定江说的很轻松,而后转移话题,“还有一件好消息,我官复原职了。” 控鹤军将领比普通的朝廷官员就这一点好处,普通官员可能花上十年二十年好不容易爬到一个高位,一朝犯错被踢了下来,墙倒众人推,再想上去更加困难,然而在控鹤军里,只要你不玩命的去完成任务,很快就能再回去。这是一个用战斗力和忠诚说话的地方。 “你们几个再过三天便会进控鹤军,我已经知会过了,你就到神武军。”楚定江道。 安久静静听他说完,继续上一个话题,“去办何事?” 楚定江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垂首在她耳畔轻声道,“有人密告华宰辅通敌卖国,圣上派我带人前去查证。” 并非是指明派遣,而是楚定江主动请缨。 通敌卖国,是灭九族的大罪!楚定江虽然抛弃华氏的身份,决心同华氏划清关系,可他根深蒂固的氏族观念未曾改变,事到临头,他一边叹着“报应”一边却又无法看着这个与自己有两世羁绊的氏族灭于旦夕,所以这件事情得由他来处理。 安久不理解楚定江的想法,但是既然他做出决定,就是有必须去的理由。 “什么时候走?”安久道。 楚定江道,“现在。” 他来就是与她道别。 安久突然伸手抱住他腰,垫起脚,亲了他的左右脸颊,“平安归来。” 这在安久的印象里是很寻常的道别,却是她第一次做,但这样的亲昵在楚定江眼里,就像妻子送夫君出征一般,让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好。” 二人在廊下相拥。 莫思归抄着手倚在门框上,“啧啧啧。” 啧了几声,心里就有点羡慕,也不怕打扰他们,扬声道,“明月,你明天就要进控鹤军,我们来抱一个吧!” 说的好像他不去一样。(未完待续……) PS:二更或许会略晚,大家可以明儿看。 第二百章 药人(二更) 第二百章 楚定江当做莫思归不存在,松开安久,“我走了。” 安久点头。 “离顾惊鸿远些,你没他心眼多。”楚定江走到阶下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安久本就没有再接近顾惊鸿的意思,但是他这样刻意提醒,她就忍不住顶嘴,“我觉得你心眼比他更多!” 宽大的帽兜之下,楚定江只露出鼻唇。安久瞧见他嘴唇弯起,人便消失在黑暗中,望着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忽觉得心中空落落。 她握紧了手里的暖石,转身进屋。 屋里灯火昏黄,四角烧了火盆,浴桶中热气腾腾,看样子刚刚准备不久。 安久栓门,解下衣物进入浴盆。 冰冷的身体碰到热水有点刺痛,一会儿之后浑身麻麻的感觉,安久舒服叹了口气,靠着浴桶闭眼小憩,或许酒意未解,竟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外面,莫思归正准备扒着楼明月的窗子喊,忽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他转身,瞧见一个鬼面男子立于院中。 “莫神医。”鬼面男子声音清朗。 莫思归心中戒备。 “在下欠玄壬一个人情,想请神医帮忙还给她。”鬼面男子说着,扔了一个令牌过去。 莫思归没有接,那令牌咣啷一声掉在廊下的石砖地面上。 看清不是暗器,莫思归弯腰捡起来,随后才发现令牌尾端系着一条细不可见丝线。 鬼面男子伸出手。 莫思归知道这是告诉自己,丝线另外一端系在他手腕上。 这是要他悬丝诊脉的意思。 “神医一定会感兴趣。”鬼面男子道。 此处无风,倒也适合悬丝诊脉,莫思归想着四指按住丝线,垂眸仔细感受丝线那头传来细微搏动。 须臾,他讶异的抬头,“你要我做什么?” 那人走到他面前。过分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张纸递到他跟前。 莫思归接来展开看了一眼,面上的惊讶又深了几分,沉默片刻之后道,“跟我来。” 鬼面男子跟着他进了屋内。 莫思归在地上捣鼓摆了许多纸符,“在这阵中没有人能听见我们的谈话。” “没想到神医还通晓阵法。”鬼面男子道。 “拿药与别人换来的雕虫小技而已。”莫思归伸手,“请坐。” “在下神策副使顾惊鸿。”他施了一礼。 “你就是顾惊鸿!”莫思归仔细打量他,从扬州回来的路上,他知道此行是顾惊鸿带领,但大多数人都来寻他求医问药,只有顾惊鸿不曾。甚至与他谋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莫思归又不喜主动攀关系,所以两人并不相熟。 “在下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药人。”莫思归感叹。 所谓药人,和莫思归养的小老虎是差不多意思,就是某些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用药从小喂养所需的活物。 莫思归养虎是为了寻踪引路,但药人是一个治病药方中的一种药,传说药人的心头血可以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 “可否让在下近观?”若是寻常人得知这种消息,多半会心生同情。而莫思归除了好奇和对药物的狂热,再无其他情绪。 顾惊鸿点头,解下面具和面巾,任由他打量。 莫思归双指放在他脖颈。丝丝缕缕的真气探入,将他身体五脏血脉仔仔细细查探一遍。 “啧啧。”莫思归依依不舍的收回手,两眼放光的看着顾惊鸿,“真是绝品。” 顾惊鸿对这样的评价早已麻木。不悲不喜的道,“我所求之事,只有神医办得到。” 只有他办得到。就只有那件事…… 莫思归神色凝重起来,在顾惊鸿对面坐下,“你天生血脉异于常人,传说中的七窍可通灵,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再过十、二十年,或许这天下再无敌手,你……当真要……” “是,把它送给玄壬,算她昨晚与我送别的谢礼。”顾惊鸿顿了顿,“无人知道我来此处,神医切要保密,否则送礼不成反成祸患。” 能养成药人,必是背景雄厚,而此人失去费尽心血养成的至宝,必然不肯轻易罢休。 而莫思归此时想的却并非此事,他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道,“你要走何不告诉我,我若是知道,放下手头一切事情也要去为你送别的啊!真是太把我当外人了!” “神医这是答应了?”顾惊鸿微微笑道。 莫思归当然会答应,养成一个普通的药人至少都需要十余年的时间,每天都要消耗巨财难买的天下奇药,本就已经罕见了,更何况是顾惊鸿这种资质的药人,莫思归觉得自己定是前辈子拯救了苍生才得这个机会。 “你真的确定?不后悔?”莫思归再次问道。 他检查过顾惊鸿的身体才觉得有些惋惜,明明是一个根骨绝佳、七窍清灵的人,这种人是修炼读心术、惑心术、幻心术这一类的奇术最容易达到巅峰,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都再难得一个,如此折损,实在可惜了!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手笔,寻得这般奇才养药人。 顾惊鸿闭上眼,以防心绪被人看见,“十年太长,我等不到了。” “你所求之事,我可以办到。”莫思归摩挲冰龙脑折扇,感受其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平复自己激动中略掺复杂的心情,“不过你需知,药人和普通人不同,第一次心头血取出,你只有一个月可活,且取出之后的血,哪怕可以令世上任何人起死回生,惟独对你自己无用。” “我已知。”顾惊鸿淡淡道。 莫思归沉吟少顷,道,“我可以取下你一半心头血,再配之以药物,或许可以留得你一命,毕竟不过是送别之礼,何须付命呢?” 这是他能想到最两全的办法了,而且,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留下顾惊鸿的命。 “神医有几成把握?”顾惊鸿现在这样做,只不过是以决绝的方式报复罢了。若生路摆在眼前,他又何须求死? 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冷酷残忍,但昨天与安久一席话,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懦弱。 “三成。”莫思归仔细考虑之后给出答案。(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就这儿好玩! 顾惊鸿道,“剩下那一半还可以入药?” 听他这般问,莫思归便明白了,“你是想拉着那个人和你一起死。” 倒不是他欠了安久多大的恩情,反正那些极其珍贵的血扔了也白费,不如随便找个人送出去。 药人的心头血,是一副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而整副药的作用多半是用来续命。 莫思归猜测,是有一个人命不长,所以需要借汤药保命。 没有得到回答,莫思归继续道,“剩下的一半血,依旧有药效,但是其作用要淡了许多,再加上我对你施用了其他药物,就算到时候被人引出心头血入药,也会影响整副药的功效。” “这种影响,对那服药之人来说是好是坏?”顾惊鸿问。 莫思归摇头,“我未曾见过病人,不会妄自揣测,对你有好处的药,有可能对那病人来说有奇效,也有可能是剧毒。” 顾惊鸿不会给那个人留下一线生机,哪怕牺牲自己,“那请神医将血都取走吧。” “好。”莫思归收起折扇,起身道,“我需要准备准备,日落之后再来我这里吧。” “神医。”顾惊鸿道,“若我能描述病人的症状,你是否可以在我血液里下毒?” “你说的事情很诱人,但……”莫思归沉默很久,才道,“若我这么做,定会引了无穷祸患,取心头血已是一桩仇,若是直接杀了那人,恐怕就是拉下血海深仇了。倘若如今我孤身一人,尚可一试,不过我还有事情未做完。” 顾惊鸿是何等通透之人,“神医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寻来,你便会交出心头血?” “哈。这么没出息可不是莫某人的行事风格!”莫思归理所当然的道,“心头血当然不会交出去,但我对那病人倒是很感兴趣。” 需要饲养药人取心头之血来入药的人,必然是得了世所罕见的绝症,莫思归对这样的病症一直很有兴趣。 顾惊鸿扬起嘴角,淡淡一笑,“莫神医若是一个无国无家之人,尽管去救,以后的事,顾某管不着。” 莫思归神色微敛。目光也冷了下来,“你是辽国人。” “辽国的敌人。”顾惊鸿纠正道。 “那就好。”莫思归再次握住冰龙脑扇柄,指节泛白,“老头子死在辽国人手上,我不会主动去寻仇,但是对辽人,遇一个杀一个!” 顾惊鸿笑起来,“好!你我同道中人。” 隔壁。 安久突然惊醒,心头突突直跳。 太可怕了!她刚刚居然陷入沉睡!除了重伤昏迷意外。这种事情在她身上几乎不曾发生过! 她紧张的咽了咽,抬手按住心口,试图抚平过快的心跳。 沉睡放在寻常人身上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对于杀手来说。却极有可能致命,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仇家就会寻来。安久现在身在控鹤院,一般也不会有仇家寻至,可是此事有一就有二。万一养成习惯就坏了! 待恢复如常之后,她才从微凉的水中爬出来,从屏风上扯下厚实的棉布宽袍包裹身子。正在擦拭头发时,感觉到莫思归的房间有些奇怪,她用精神力探查时就好像碰到了云雾一般,无法清除的分辨出那边的情况。 不会出事了吧? 安久迅速的套上外袍,在身上藏了几件暗器,抓起匕首,用布垫着门轴打开房门,轻盈跃上屋梁,如法炮制的打开莫思归房间上面的窗户。 烛影摇曳,安久只看见莫思归一人在屋里忙来忙去,满地放着奇奇怪怪的锦囊。 她趁莫思归转身去拿东西,从房梁上落下来,弯腰捡起一个,顺手拆开。 “哎呦!”莫思归一回身,被杵在那里的安久吓了一条,“神出鬼没的!” 他刚说完便瞧见安久手里的锦囊,连忙抢了过来,“手欠!我屋里的东西还敢随便摸,不怕药死你!” “你不是在这儿么,又药不死。”安久把匕首别到腰上,在桌旁坐下来看他倒腾瓶瓶罐罐,“你神神秘秘干什么?” 安久的目光有如实质,莫思归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索性抄手看着她,“我说你以前不这样啊!” “哪样?”安久问。 莫思归睨着她道,“以前同你多说两句话你就一脚把我踹湖里去,冲你抬个手你就能把我胳膊掰折了,现在竟然毫无防备的在我屋里随便乱摸?” 安久面无表情的回视,“首先,在我被药死之前,我肯定先把你杀了,其次……我信你。” 莫思归不语,半晌才烦躁的甩了甩手,“少跟我这表白,我告诉你,我可不像楚定江那个愣大个儿那么好骗!” “愣大个儿?你发自肺腑?”安久神情古怪,楚定江到底是在他面前怎么伪装自己的啊! “哼!”莫思归不再管她,继续埋头挑拣取血需要的东西。 “那些是符咒?”安久指着地上的锦囊问。刚才她打开锦囊,看见了里面的黄纸和朱砂字迹。 莫思归头也不抬,“是啊,足足花了三天才弄出来!真是耽误老子比真金还贵的时间!所以你的爪子老实点,别给我弄坏了。” 安久道,“我是想问,你弄这些符咒做什么?” “这叫隔音咒,当然,全凭这个鬼画符没多大作用,要配合屋内的摆设,这样外面的人就不能听见屋内谈话。” “你如此慎重,最近有什么勾当?”安久关心道。 莫思归嘶了一声,叉腰看着她,“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勾当?” 安久想了想,“阴谋?” “无可救药!”莫思归狠狠叹了口气,边把东西整理在药箱里,边道,“你内心光明磊落一点不好吗?张嘴就是乱七八糟,你不是不知道好词,你就是嘴欠!” “心胸狭窄。”安久拧起眉头,“就问你一句,不乐意说就不说,废话连篇做什么,你才欠抽。” “谁心胸狭窄?”莫思归怒道。 安久眉头拧的更深,“难道是小肚鸡肠?” 莫思归泄气,一甩手,“老子不跟你玩了,哪儿好玩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净给老子添堵。” 安久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你怎么还在这儿?”莫思归收拾好东西,见她居然还未走。 “你没事儿吧?”安久表示很担忧,“你刚才说叫我哪儿好玩去哪儿,难道扭头就忘了?” “……” 安久很认真的补充一句,“就这儿好玩。”(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取血(一更) 第二百零二章 莫思归无语的望着她。 刚刚认识安久的时候,莫思归觉得她像一只豹子抑或一头狼,满脸写着生人勿近,或高贵冷艳或凶狠异常,然而越是相熟,越觉得她内里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还是个浑身长满刺的叛逆孩子。 记得有一回,他问她有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她所言全是小时候的事情。 莫思归这样想着,心中一动,开始用哄孩子的方式对待她,“今天去别处玩,我有点事,明天烤红薯给你吃如何?” “何事?”安久坐的比直,宽大的袍子垂落,及腰长的乌发垂在背后,头顶略有些凌乱,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直直望着人的时候既冷漠又天真,令人觉得十分怪异。 “我们做医者,要有操守,不能随便宣扬病患私事,今晚有人前来问诊。”莫思归直接动手去拽她 安久深以为然的点头,“你竟然有操守,很令人意外。” 莫思归懒得再辩驳,直接把她推出门,顺手将趴在门口的两只小老虎拎起来塞进她怀里,“去去去,玩儿去啊,带着小月和大久。” “哪只是大久?”安久问。 莫思归已经把门关上,在屋里扬声道,“当然是比较傻的那只。” 安久抓着两只老虎的后颈皮毛拎起来仔细比对了一下,很是怀疑的嘀咕道,“那种智商的人,能养出聪明的宠物?” 看了几眼,她自语道,“果然一样傻。” 两只老虎像是听懂了一般,不悦的挣扎。 屋内,莫思归闻言气的恨不能打开门找她理论,但是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便只好咬牙忍住。 安久一边携着一只。若有所思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慢悠悠的回到自己屋里去。 她把两只老虎放在榻上,翻过来挠肚皮,原本挣扎的小家伙顿时不动,四爪朝天享受的眯起眼睛。 莫思归在屋里乒乒乓乓的倒腾。 最后需要准备的就是为顾惊鸿保命之药。从心头取下大量的血后,因为打破了人体正常的循环,心脏会出现一段时间停滞,等着各处的血液再次汇聚至心,顾惊鸿会进入一种假死状态,这时候则需要外力帮助。免得真的就此死亡。此时不能服用汤药,莫思归便用金针度穴加上他自创的一种烟雾状药物。 暮夜。 顾惊鸿如约而至。 就在他到来的一瞬,安久便察觉了。 待顾惊鸿进入房间一会儿,安久便披上大氅,开门出来悄无声息的到了莫思归窗下。 两只小老虎哒哒哒的跟在她身后,声音很明显,以至于她刚刚趴到窗户前,莫思归便开门出来了。 什么叫阴沟里翻船?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安久看了莫思归一眼,弯腰去抓小老虎。装作是来追逃跑的宠物…… 莫思归道,“正好你来了,进来帮我个忙吧。” “咳。”安久清了清嗓子,很勉强的道。“好吧。” 跟着他进屋,安久便看见了坐在榻沿的顾惊鸿,“你病了?” 她腋下一边夹着一只呆傻的老虎,以至于一脸认真的样子也被衬托的有点呆。顾惊鸿瞧着,难得有瞬息的愉悦,冲她笑了笑。“是啊,找人拼命之前,得保持最佳状况。” 安久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两虎一人,一动不动,表情都很严肃。 “喂!不是叫你来看热闹!”莫思归已经穿上罩褂,面上覆了巾布,指了指炉子上的药罐语气很不满的道,“看着它,别让溢出来。” “哦。”安久点头,坐到药罐前。 里面咕嘟咕嘟响,向外面冒着白白的烟气。 闻着浓郁的药香,安久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当她觉得有点不对劲时,已经咕咚一声栽到地上,两只小老虎早就呼呼大睡,连摔到地上都只是条件反射的伸了伸爪子,丝毫未有苏醒迹象。 从安久坐下到晕倒,也不过就是短短几息。 这是莫思归为她特别配置的加强迷.药,若是在密闭的环境下,弄晕一个村都不是问题。 顾惊鸿也晕倒榻上。 只有莫思归的面罩上浸了解药,此刻还神清气爽的站在屋里。 他把顾惊鸿摆正在榻上,解开其上衣,瞧着眼前结实的胸膛以及块块分明的腹肌,扭了扭脖子,活动四肢之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药汁淋到顾惊鸿身上,用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取一把半寸宽的细长短匕在顾惊鸿白皙的心口比划,寒光映在面部,桃花眼里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兴奋。 “怎么办,真是太激动了。”莫思归自言自语,深呼吸了几次,稳住手,左手在他身上量着,找好位置之后,不带丝毫迟疑缓缓将尖锐的匕刃刺入。 鲜红的血珠瞬间从伤口周边溢出,绯色璎珞一般在白皙的皮肤上绽放出一种妖异的美丽。因常年服用各类奇药之故,那血中带着浓郁纯正的药香,莫思归嗅到这股药味,眸中更亮。 他松开匕首,用一只小瓶将这些血全部收集起来。 这些掺杂了表皮的血液,还不是纯净的心头血,但是亦具药效。 他一边收集血液,一边观察血的变化,待到发现血液变得更加艳红,在光线下的血愈发剔透时,立刻换了一只用黑石挖成的瓶子。 开始血涌的越来越急,莫思归估计差不多的时候,飞快的用塞子塞中瓶口放进装满冰的坛子里,而后把匕首向上提了一点,用真气把脉的方法辨别那个致命的伤口所在,紧接着探进去几支发丝细的带勾银针,勾住血脉上的裂口,而后拔出匕首,用一块浸了药汁的天蚕丝塞住伤处。 短短一瞬,莫思归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起身,点燃一炷香。 随着药汁的渗透,伤口流出的血在慢慢减少。 直至一炷香烧完,莫思归小心翼翼的取出天蚕丝,又重新换了一块塞入。 安久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等到有意识的时候,耳畔只听见水声。 她轻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莫思归已经换了一身月白宽袍,老神在在的靠在三围座上喝茶,而顾惊鸿是躺在旁边的榻上,身上盖了被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入控鹤军(二更) 屋里浓重的药味掩不住血腥。 安久看见顾惊鸿苍白如纸的脸,以及毫无呼吸起伏的胸膛,回头看向莫思归,“他……怎么了?” “有老子在,死不了。”莫思归自信的有些狂妄,但他的狂妄,并非因为天生是医道奇才,也非因为得到神医真传,而是无数个苦心钻研废寝忘食的日日夜夜。 付出心血和汗水的骄傲令人钦佩,不劳而获的炫耀令人厌恶。 安久完全忽略其一身神医气概,耐心同他说明,“我问的是他怎么了,没问你能不能治好。” “佛曰。”莫思归放下茶盏,轻轻道,“不可说。” “呵。”安久面无表情的发出一声轻笑,其间全是赤/裸裸的蔑视。 “你这是什么态度!”莫思归抄手瞪着她,“梅十四,安大久,我敢肯定我这辈子最烦同你说话,以后没事咱们少聊天!” 安久道,“为何要加个‘大’。” 莫思归往后倚了倚,“俩字的名字喊着不顺口,叫安小久太恶心,你又不值得让老子费心取一个如诗如画的名字。” 如诗如画……安久不禁想到莫思归给他的药取名都叫什么“春风不解语”之类,实在对他取名不报什么期待。 “安小久,安小久。”安久反复的念叨了几遍,脑海里浮现楚定江唤这个名字时的情形,心底不知什么原因有点发颤,她思索了一会,难得赞同一回莫思归的说法,“的确。” 莫思归顿时很有成就感,桃花眼含笑难掩风/流色,掏出扇子,风度翩翩的甩开。 却听安久煞有介事的道,“以后我得让楚定江不要这么叫。” “咳咳!”莫思归摇扇的动作一顿。半掩住僵硬的表情,“其实吧,我多念几遍发现安小久很有诗意,越听越顺耳,属于比较有内涵的一种,反而安大久比较俗。” 安久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是怕他揍你吧!” “胡扯!”莫思归恨恨合起折扇,“老子平生与阎王为敌,能怕谁!” 安久不理会他,走到榻边伸手探了探顾惊鸿的鼻息。“他没有呼吸了?” “很快就有了!”莫思归屈指敲了敲桌面,“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一个黄花闺女大半夜呆在男人屋里像话吗?” “我本想过来看看就走,但你把我迷晕,留在这里一夜。”安久扭头看他,“你是这种人,楼明月知道吗?” “喂!”莫思归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快快走吧。姑奶奶!” “他怎么了?”安久又绕回之前的话题,但这一次明显是威胁。 莫思归一直觉得安久只会像狼一样凶猛追击猎物,但忘记了狼也是有智慧的,他这下总算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有人在他体内埋了极为重要的东西,他要远行之前找我取出来。” 他这么一说,安久大致就能猜到了,只是她并不知道是取心头血。 她回头垂眼看了看顾惊鸿雪一样的俊美容颜。沉默的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莫思归松了口气。 安久打开门,忽然又顿住。旋首看着他,“我没有看走眼,你的操守,果然可以忽略不计。” 莫思归愣一息,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跳脚,斗鸡一样的盯着空荡荡敞开的房门,气的直喘粗气。他决定,等过两天给她重铸身体的时候定然要用更加猛烈的药! 之后,安久再未去打扰他。 三天后的傍晚,控鹤军有人前来接引新人,安久收拾了随身的东西到演武场上去集合。 去控鹤军一共只有十个人,分别是安久、楼明月、莫思归、盛长缨、朱翩跹、隋云珠、李擎之、邱云燑、孙娣娴,另外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那个娘娘腔地教头! 最近控鹤军不断折损,很需要年轻的高手,四位教头里面就数地教头最年轻,自然逃不掉,不过他与盛长缨一样,属于调职。地教头对此显然很有意见,方圆十丈都能感觉到他浑身弥漫的怨愤气息。 盛长缨是文官,进入控鹤军之后还是掌库,官升一级,但地教头就悲剧了。 他怨愤实在情有可原,因为,呆在控鹤院中虽然上边还有很多院士,但是他们几乎不会插手具体事务,作为教头俸禄高平时又不用出生如死,去了控鹤军之后那可是没日没夜、血雨腥风;更悲剧的是,控鹤军中向来靠执行任务获取升职机会,地教头刚刚调任过去显然不可能坐上比较高的职位,这给谁能高兴的起来? “高什长!”前来接引的控鹤使者不悦的看向地教头,“为何这般作态,难道不愿为圣上效命?” 五人为伍,领头者谓之伍长,十日为什,领头者谓之什长。 众人暗想,怪不得怨气十足,这跟控鹤院教头实在没法比,这不是官降几级的问题了,简直是从山上跌倒尘埃里。 “回使者的话。”地教头看着这个原本比自己官职还低的接引使,尖细的嗓音阴测测的道,“为圣上效命是下官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下官打娘胎里就这副作态,倒教使者误会了。” 控鹤使者被噎住,转而道,“此次入控鹤军共十人,莫神医有事暂缓几日。其余九位此次入控鹤军,除了盛掌库和莫神医之外,其余人全部归神武军,依旧属楚大人麾下,为一队,由高什长带领执行任务。诸位若无异议,便随本官走吧。” 已经上层决定好的事情,谁敢有什么异议? 众人只能带着吃饭家伙在暮夜中踏雪离开控鹤院。 他们一起作战过,彼此之前算是有了同生共死的经历,一同进入控鹤军,心中并无不安,左右也不过就是生死,好在还有人并肩。 今年的冬季显得格外漫长,天空中有稀落落的雪在飘,不知是又下了雪,还是被风吹起的积雪。 隋云珠呼出一口气,心道,这样漫长的冬季,辽国怕是又要进犯了,控鹤军中此时怕是特别繁忙。 这个时期温度普遍偏低,辽国在大宋以北,每到冬季便极为酷寒,属于吃储粮的时段,非但无法生产,还总有牛羊马匹被冻死,若是冬季格外漫长,等一开春那是举国山穷水尽,每每这时,大宋这片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温度,特别让辽国百姓眼红。(未完待续……) PS:抱歉,颈椎带的左手发麻,休息了一会,更的晚了。 第二百零四章 高大壮 第二百零四章 控鹤监在皇城之内,距离枢密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细窄的胡同,仅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行。 从此处而入,约莫走上十来丈,路便分成了三道,接引使道,“这三条路都是通往控鹤监,只不过有时候能走有时候不能走。” 说着,他择了右边的路,却并未向众人解释原因。 道路四周都是屋舍,一路上压抑逼仄,然而到了一处拱形廊桥上,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这里的地形很奇特,没有高山低谷,却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坡,坡度很缓,若不是站在高处眺望很难发现。 隆起的这块,在风水上称为鱼脊骨,又称小龙脉。 廊桥似乎就在鱼脊骨的最高处,放眼望过去,夜色茫茫之中白雪覆盖之下屋角飞扬,雕檐斗拱,建筑高低错落,十分密集。而那些飞扬的屋角上有的挂了白灯笼,有的挂了红灯笼,还有一些是铃铛,风吹过时叮叮作响,许多铃铛汇聚成一曲独特的旋律。 “诸位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接引使掏出接引信函,从桥上飞身而下。 气氛顿时轻松许多,隋云珠疑惑道,“为何屋角上挂的东西不同?” 这并不是机密,盛长缨平素略有耳闻,于是道,“暗影拿到任务之后就会点上红色灯笼挂在屋角,若事成归来,便换上白色灯笼,若是暗影殉职,人死灯灭,则会取下灯笼挂上铃铛。” “听这声音,铃铛成百上千呐!”李擎之叹道。 正说着,接引使返回,将手中的令牌一一分发给众人,“有了这些令牌。诸位便可以点灯。” 盛长缨和朱翩跹却没有。 接引使道,“稍后会有人来接盛大人前去换官印,大人不需点灯。” 也就是说,盛长缨不需要领任务。 “至于你。”接引使看向朱翩跹,“楚大人放你进来,只要能在八角楼里呆上一天,便可留在此地等候楚大人回来。” “若不能呢?”朱翩跹可没打算呆在这种地方,她拼死拼活能赚几个钱啊! “不能?”接引使淡淡道,“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通过。要么死。” 朱翩跹咬牙暗骂楚定江祖宗十八代,不过他本姓华,可怜楚姓不知哪家祖宗遭池鱼之殃。 走入那片建筑之中,众人愕然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小镇,酒馆、茶馆、饭馆一应俱全,甚至路边的茶摊还有说书人! “这里比控鹤院惬意多了嘛!”孙娣娴嘀咕道。 一直处于沉默中的地教头阴阳怪气的冷哼了一声。 众人心中暗乐,若不是这次调动,都还不知道地教头有这么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高大壮! 虽然他进入控鹤院之后宣布改名叫高远心。但后来所有人都叫他地教头,高远心这个名字早已不知道被丢到那个边边角角,调职移交官文的时候,那上面赫然是“高大壮”三个大字。 命运。果然会落井下石,处境越是不堪,越容易被翻出更不堪的过去…… 眼见气氛微妙,高远心便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什么!顿时更加郁结。 “此处是控鹤榜。”接引使在一面巨大的石壁前停住脚步。“若能榜上有名,在控鹤军中最低也是六品官职。” 安久看过去,墙壁是由雪白的石头砌成。光可鉴人,四周雕刻祥云仙鹤,最顶上有一面目模糊的长须老者伸出一掌,掌心刻着八卦,中央空白的部分有一排排凸起,上面勾着写有姓名的玉牌。而排在首位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第二位亦不认识,顾惊鸿排在第三。 这时接引使道,“榜上前两位已经是控鹤院二品官员,无需再点灯,第三位的顾大人实际是控鹤榜现任榜首,顾大人冲上榜首也就是近几年的事,若是假以时日,……” 安久没有听他接下来说了什么,目光在榜中不断搜寻,好不容易才在二十九的位置找到楚定江的名字。 “楚大人不是神武指挥使吗?为何排在三十九位职位却比顾大人高?”孙娣娴问道。 接引使道,“楚大人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化境高手之一,他若执行任务,何愁不成?就如同这一回,若不是有楚大人在,就凭你们几个?怕是会被缥缈山庄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吧!此等高手,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事实就如同指挥使所说,然而控鹤军规矩便是以任务多少分高下,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楚定江毕竟没有做足,难免会让人觉得他空有武力而资历不足。 控鹤榜上只有前三十九位。 这里将“物竞天择”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有实力便荣登此榜,位居高官,没有实力便人死灯灭,只余下屋角一串铃铛,甚至不会有谁记得这世上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 走过控鹤榜,接引使带一行人到了一片宅子,屋檐上挂满了铃铛,没有光线,但是风一过,清脆悦耳的铃声此起彼伏。 “这边有一座三进出的大院子,旁边还有许多小户独院。”接引使负手站在众人对面,开始说起此地的规矩,“在控鹤榜旁边的那栋楼便是点灯楼,诸位持令牌过去领一个任务,取了灯笼便可以随意选择空余的住宅。提示一句,诸位是一队,最好挨近在一起。”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为控鹤军中不禁止内斗,但是不得生死搏斗!诸位在一起多少可以互相照应一下。另外,除了上面派到头上的任务之外,诸位可以单独去点灯楼领任务,若十二个时辰没有落定,会有人带诸位去闯生死关。” “可以随意挑选任务?”邱云燑问。 “当然可以。”接引使道,“不过是抓阄。” 他扬声道,“话已经交代给各位了,告辞。” 看着接引使的身影兔起鹘落消失在夜幕里,孙娣娴忍不住抱怨,“什么嘛,刚来就要做活!” “走吧,不然都没地方落脚。”李擎之道。 “哪个是朱翩跹?”一袭黑袍飘然落在不远处。 朱翩跹不情不愿的站出去,盛长缨内心几番犹豫几番挣扎,终于开口安慰了一句,“朱娘子功力深厚,楚大人是预料到你能通过,才会带你进来,无需多虑。”(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五章 点灯 朱翩跹仔细一想,觉得盛长缨的话极有道理,楚定江费了周折将她弄来,不会仅仅是为了杀她吧! 她微一抿嘴,冲盛长缨笑了笑。 盛长缨耳朵发烫,连忙低下头。 朱翩跹走后,不多时便有人过来接盛长缨去移交官文,其余人则结伴前去点灯楼。 点灯楼就在控鹤榜旁边,是一栋很不起眼的两层小楼,与别处唯一的区别就是门前挂的灯笼比旁处多。 众人进入楼内,立刻便有人上前来查看令牌。 堂中一排排的红色灯笼,将屋里映照成一片血红。 安久看见每个灯笼上面用蝇头大的字迹书写了每个任务的概况。 “各位是新人,上边暂时没有任务派给你们,所以可以随意选择。”那名着绿色官服的中年人指着那些灯笼,依次介绍,“这一片任务期限是七日以内,那边一片是半月以内,对面是一月以内,二楼摆放的则是三个月到半年,若要领半年以上的任务,可去后院。” 给的时间越长,就说明任务越是难办。控鹤军实行分数积累制,越困难的任务分数越高,当然这种任务做的越多,升职便越顺当。 “各位可以先大致看一下灯笼上的字,自己掂量一下,决定好难易程度之后,便过来抓阄。”官员指着放在屋中央的几个瓷坛道。 高大壮毫不犹豫的上了二楼。 其余人散开,在屋里看了起来。 安久了解了规矩,便直奔那排七日以内的任务,她不想升官,接任务也不过是为了点灯择一个落脚之地,以便寻找梅嫣然。 看上一圈,大家便都了解了任务的难易程度。 大多数人都保守选择,除了楼明月和邱云燑选择了半个月以内的任务。其他人都与安久一样,选择七日以内的任务。 安久看了一圈,这些任务也不全是杀人,也有其他事情,比如保护官员出行、寻人、寻药等等,只是不危险而已,却不见得简单,有时候杀一个特定的目标,比寻一种不知在何方的东西来的容易。 “敢问大人,如果任务失败怎么算?”隋云珠问那官员。 “继续执行任务。直到完成为止。按照你领的任务扣分。”那人看他站在最简单的阄坛前,便道,“每隔七日便扣一次,直到任务终结。” 李擎之插话,“扣分有什么后果?” 官员答道,“不会因此问罪,但这种人就会变成控鹤军可以随时处理的废物,至于怎样处理,诸位在这里待的久了自然会了解。” 隋云珠已从坛子里抓出一粒蜡丸。捏碎之后里面露出一张小纸条。 官员道,“去取了相应的灯笼到我这边来记录,留下你的令牌就可以走了。” 隋云珠看完字条上面的内容,眼中有喜色。这是他想要拿到的任务之一,是在汴京城中寻一个人。 其他人陆续跟着抓阄,任务一一揭晓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安久最后一个抓阄。捏碎之后,隋云珠便凑过来看。 上次在缥缈山庄,安久救过隋云珠。自那以后隋云珠便对她亲近了几分。 安久抓到护送的活儿,但奇怪的是,上面只是说在三日之后城中会有一支庞大的出嫁队伍经过御街,抽到任务的人负责保护新娘。 安久未言语,转身去取了灯笼。 任务领到之后,众人回到那片空宅处。 “选那三进出的院子吧。”孙娣娴道,“咱们初来乍到,又被分作一队,在一起好互相照应。” 除了安久这个纯外修,孙娣娴在几个人里内力最弱,群居于她来说好处最大,但撇去这一点不说,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更何况,刚开始那名接引使也是如此建议。 楼明月首先将灯笼挂到大门一侧,紧接着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挂上。 安久略微犹豫一下。 隋云珠挂上灯笼,转身看向她道,“梅十四,一起吧,若遇到麻烦,人多势重总比一个人好。” 安久此行来到控鹤军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找梅嫣然,她不愿节外生枝,想了想,便也跟着把灯笼挂在门边。 从外观看,这三进出的院子很气派,里面有许多房间,但是里面大都摆设简陋,大多数的房间都没有床。 众人各自寻了一间。 安久和隋云珠最后进院子,便只能在剩下的房间里挑选。 房间都差不多,安久却看中了一间门前有修竹的屋子。屋内只有一桌一床一凳,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床前的帷幔残破,到处都是蜘蛛网。 “梅十四。”隋云珠敲了敲门,把扫帚靠在门口,“用这个打扫一下吧。” “多谢。”安久过去拿了扫帚,一扫眼,看见门口地上掉落一个铃铛。 隋云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铃铛因是在屋外,上面没有太多灰尘,借着月光隐隐能看见上面的花纹,和斑驳陈旧的血迹,“这个房间不吉利,不如你搬到我那间去吧?” 那铃铛,正是控鹤军中人死后挂在屋角上的东西。 安久放下扫帚,出屋捡起铃铛,将上面的灰尘拂掉。铃铛约莫有鸡蛋大小,圆形,里面吊着一条两指粗细长形铜牌,令它看起来与一般的铃铛不同。 “这是令牌!”隋云珠诧异道。 铃铛里面坠着的东西,正是接引使给他们分发的点灯令牌。 以安久的目力,在拱桥上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倒是没有吃惊,只是看着铃铛上面血迹道,“此人应是回来才死的。” 她说着,从兜里取出一条裹伤口用的棉布条,把铃铛挂在窗沿上。 隋云珠道,“我方才私下里同盛大人打听了,这叫做魂铃,照你所说,此人是负伤回来,最终不治而死?” “他撑着回来为自己挂上铃铛。”安久听着那被风晃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成全他也无妨。” 隋云珠默然,这是作为控鹤军暗影在这个世上存在的唯一证据。 …… 各自回去收拾完毕,休息了两个时辰, 天还未露亮光,众人便从宅邸出发,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四周黑衣若鬼魅飞速闪过,只有安久缓步走在街上。 她揉碎那张字条,忽然加快脚步,飞奔起来的速度竟也不必轻功慢多少。(未完待续……) PS:真是抱歉,昨晚遇到突发状况,慌忙发了一张请假条,竟然放在草稿箱里没有点发布……怪不得今天还有读者朋友打电话问我怎么也没发请假条……崩溃。 另外安久这趟出去会出点意外,大家以为会是什么的呢?A.你猜;b.你猜猜;C.你再猜 第两百零六章 谁的婚事 第两百零六章 出了窄巷,安久直奔御道。 刚刚在控鹤军中周遭有许多武功高手,安久便隐隐觉得有些异样,等到出了控鹤军范围,她才确定,有四个人的确是一路跟踪她。 那四个人都是七阶,安久思来想去,自己刚刚进控鹤军,并未得罪任何人,不可能一上来就有人想对自己下杀手吧! “梅姑娘。”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暗巷里传来。 安久顿步。 那女子道,“楚大人派我们四人替您执行任务,楚大人还有话带给您。” 安久确定周围无其他人,便问,“什么?” “楚大人说你伤势未愈,在他返回之前,您只需接七日以内的任务,所有任务都由我们几个替你完成。”那女子说罢,又补充一句,“属下神武军玄字队什长何采。” 控鹤军中的队伍也有排名先后,用《千字文》来排序,“天地玄黄”,何采也就是神武军中排名第三的人物,其余几位也都是各队的领头,几个人加起来,除非是楚定江这样的化境,否则没有人能奈何他们。 安久却不知这些,只想着既然这这何采知道她的情况,应该的确是受了楚定江的派遣。 “多谢。”安久道。 她现在丝毫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但既然莫思归如此在意,想来不是小事,还是不要逞能为好。 何采见她答应,便继续道,“您可在御道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几天,待任务结束后再返回控鹤军即可。” “好。”安久答应。 暗巷中的何采目送她离去,身后又有三人走出,其中一人道,“感觉不到此女有一丝内力。楚大人怎会挑选她做伴侣?” 何采道,“这世上能发现我们跟踪的人能有几个?” “她发觉了?”那人微惊。 “我估计她一开始就有察觉。”何采看了一眼微亮的天边,“快些准备吧。” …… 东方微亮,微弱的亮光照在雪上,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灰白。 道旁的树上挂满冰晶,随着光线越亮,越发璀璨。 安久寻了一家私营客栈住下,易容之后,便出门转悠,去茶馆坐坐。看看是否能听到最近哪家婚嫁。虽说这个任务已经交给了别人,但她多少也要知道一点情况。 茶馆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堂中熙熙攘攘全是过来喝早茶的人。由于人多坐少,安久只能同旁人拼座。 安久看了一圈,走到一桌前,问那两名生员,“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其中一人抬头看了安久一眼,微笑道,“请便。” 安久坐下。要了一壶茶,几份小点。 待茶水食物上桌,安久同那两人道,“一起吃吧。” 她少与陌生人交流。但也很清楚,想要从别人口中问出话来,必须要对人释放出善意。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还是方才那生员道,“小兄弟也随意。” 他把自己的茶点往中央推了推。 坐了一会儿。安久觉得选择有点失策,这两个人的话的确不少,但讨论的全部都是辽国犯境。倒是旁边一桌提到了一桩事——华府娶新妇。 可惜只说了几句便转了话题。 安久等同桌的两人暂歇,便道,“敢问二位,听说华府娶新妇,不知真假?” 那名和善的生员开口道,“小兄弟是刚到京城吧?圣上早在两个月前便给华府长子赐婚了,是梅氏十娘。” 梅氏十娘? 安久问道,“哪个梅氏?” “汴京附近,还能有哪个梅氏能令圣上开金口?”另外一个一直不曾同安久搭话的人道,“不久之前,梅氏被人灭庄,险些连根都被拔了!听说梅氏现任的家主,把一笔巨款献给朝廷,换来和华氏联姻的机会。” 梅十娘……梅如晗,安久隐约有印象,她与梅如焰交好,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安久清楚记得楚定江说的生还者中没有她。 “说到梅氏惨案,我又想起楼氏了。”那名和善的生员叹息道,“楼氏一群女子撑起门庭,怪不容易,谁知竟然因瘟病灭族,老天无眼啊!” 旁边那桌一人插嘴道,“后生有所不知,那楼氏还剩下两个人,只是不知去向而已。” “这都多亏了莫神医吧!”有人道。 此人声音不小,提起莫思归,整个茶馆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纷纷说起关于他的传言。 其中有个人声音特别大,所说内容别人又未曾听过,很快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闭嘴静静听着他说,“听说莫神医只身犯险是因为爱慕楼氏女子,不才亲眼看见神医在大街上与楼氏一名女子在一起,那名女子身姿窈窕,隔着面纱也能隐约看出其样貌绝美,那一双杏眼,若含秋水,一颦一笑皆令人迷醉。” 安久想,楼明月不是杏眼吧……难道是楼小舞?那姑娘距离绝美的境界……以百里的时速,要跑上好几年。 “当时楼氏已经染了瘟疫,那女子满面愁人,莫神医侠义心肠,义无反顾的只身随其前往……” 那人的故事大体是这样的:莫思归原已经声明在外,楼氏女走投无路求他救命。莫思归妙手仁义,冒死只身前去楼氏救人。后来无意间看见楼氏女的容貌,认出此女竟然是幼时青梅竹马,于是对楼氏女重燃爱火,然而楼氏几乎全族灭亡,楼氏女不恋红尘,执意去做女冠…… 好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好一个痴情莫神医! 安久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付了茶资起身离开。 不过她心里还有点诧异,那人胡编乱造的能力竟然还有那么点与事实吻合,若不是把人对错号了,连她都要相信这些都是亲眼所见。 而眼下最让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华氏长子取梅十娘之事。 安久曾见过华容添一面,那个男子的感觉与楚定江很像,身量很高,一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的确是个很稳重的男人。 “梅如晗……”安久喃喃。 听见梅氏的消息,安久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伸手探进怀里,摸出梅氏家主临死之前给的玉佩。 关于梅氏,似乎还有很多谜团。(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七章 故地重游 第二百零七章 三日…… 安久把玉佩塞回去,打听到马市所在,买了匹马直奔梅花里。 身后有两个人一直跟在身后,安久辨出是方才其中两个,应该是跟随保护,便没有刻意避开。 梅氏家主死时给了这块玉佩,还说“忠正守义楼”,似乎是楼中藏着什么秘密与这玉佩有关,然而安久根本不知道梅氏的忠正守义楼在何处,这一次前往也并未抱着解开秘密的信心,只是想去看看。 梅花里就在京郊不远,此时红梅烈烈如焰,似乎有了鲜血的灌溉,开在皑皑白雪中红艳刺目。 往常这个时节,总有许多来自京城的人过来赏梅,自从梅氏遭屠杀之后,已不复当年热闹,不过世上哪里都有几个不怕事儿的人。 安久远远便看见林子里有几个人影,都是文人装束。 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几人发现了安久,好奇的从梅林里走出来,仿佛想看看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谁如此大胆敢来此地。 不知怎地,安久突然就想起梅氏中许许多多人,那个放羊的清明先生,永远看不清东西的狐狸眼赵山长,还有躺在血泊里的梅氏家主…… “小兄弟也来赏梅?”其中一名文士远远的扬声问道。 安久恍若未闻,驱马如一阵风般带起积雪,从那几人眼前奔驰而过。 梅花里被皑皑白雪覆盖,然而房屋破败倾塌,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但是原来布局尚未被破坏。 安久下马,在废墟里转悠了一圈,除了被毁的屋舍,其余皆有牌匾,并无忠正守义的字样。 难道是在两位老夫人居住的岛上? 安久牵马站在湖边。望着烟波渺渺的水面,忆起当初拜见两位老夫人的情景,彼时觉得无聊又啰嗦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是有滋有味。 那时候她与梅久共存一体,一山难容二虎,心中存了抹杀梅久的念头,可是她终究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和动力吧……否则也不会轻易毁掉了这一身经脉,如果经脉未毁,也许在面对疯子的时候就能多几分生机…… 那个女孩也许很蠢,很不识时务。却一直坚强的求生,像生在悬崖边的一株弱草。 回首过去,安久觉得亏欠梅久很多。 “梅久。”她喃喃回过神来,发现脸上竟然沾满水珠,她抬手使劲抹了抹,不可置信的看着指头上沾染的水迹。 愣了片刻,她小心翼翼的把指头凑到嘴边,伸舌头舔了舔。 咸咸的,居然真的是眼泪! 安久现在不用精神力。又沉浸在惊奇中,待发现后面有人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走近二十丈以内。 几人走到距离安久七八丈的时候,一人道。“小兄弟真是胆大!我等听说梅庄建筑精妙,梅氏又十分神秘,早就想进来看看了,一直徘徊在外。不想……” 他的话噎住,因为他看见安久回头,氤氲中那张脸上双目微红。满面泪水。 几人心中登时猜出了她是梅氏幸存者,连忙施礼致歉,“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顿了一下,其中一人道,“逝者已矣,小兄弟节哀。”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安久冷冷道。 她尚未动用精神力,光是长久杀戮的那股煞气都令几人心头发颤,连忙道歉离去。 奉命前来保护安久的两个人隐藏在暗中亦感受到了这股煞气,顿时一凛,心中对她的印象改变不少。 没有费多大力气便驱逐了不速之客,安久把马拴在河畔的柳树上,沿湖前行。 忠正守义楼……到底在哪儿呢? 安久想到楼氏的“忠正守义楼”,是建在全庄最显眼的地方,居高临下的俯瞰,除此之外别无特色。那么,梅氏的忠正守义楼是否也是如此? 她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那处断崖上。 那里是族学的食堂,也是全庄最早迎接朝阳之处。 安久不赶时间,便缓步爬上山,在族学里寻了火把点燃,走进通往食堂的岩洞。 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岩洞中,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数倍,凛冽的风穿过,偶尔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火光被吹的忽明忽灭,显得极其阴森可怖。 安久仔细观察周遭,发现虽然道路复杂,但大多数都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直走到空旷的食堂,眼前一片亮堂,快正午的阳光耀白刺眼。 安久在临崖的窗边坐下,从上到下俯视。 这么一看,倒是真让她瞧出一点不同来,这崖壁并不平整,许多凸起的巨石上面都有石碑,站在下面并不容易看见,安久仔细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碑铭,很难分辨是什么字,可开头那一个“忠”字十分清晰。其余几块石碑的开头分别是“正”“守”“义”。 安久沉吟,难道这里就是忠正守义楼? 看了一会儿,安久堂内四处转悠,此处构造简单,一会便转完,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安久揣测,应该是有路能够通往那些石碑处,而路途很可能就是岩洞中的许多岔路。 当时梅氏之中正怀疑有内鬼,如果忠正守义楼中真的存有梅氏命脉,梅氏家主怎么会轻易把玉佩交给她一个新入庄不久的人?除非他有把握,她就算拿了玉佩,发现忠正守义楼的所在,也无法到达。 于是安久也就暂时歇了心思,静静坐在食堂里看着日出日落,饿了便啃几口随身携带干粮。 她为了狙杀目标能够这样呆在生存一两个月,区区一两天不在话下,就这样也让暗中跟随的人大开眼界,他们也是经验丰富的杀手,可也没有见过这样坐在一个地方两天也没有去茅房的人! 回到城中,正是第三天的早上。 城中已经热闹起来,御道两旁的树上挂着红色绸带,整条街被装点的喜气洋洋。 安久寻了一个视角好的地方等着华氏的接亲队伍。 日影轻移,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安久隐隐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周围的人纷纷伸头去张望。(未完待续……) PS:这章没有什么,但是又必须写。明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准备使劲写字,把前天断更的补上……虽然职业操守这两个字理我越来越远了,但能追赶还是想追赶一下。 第两百零八章 新娘(一更) 第两百零八章 长长的迎亲队伍,一眼望不到尾。 安久远远便瞧见白马之上的华容添,器宇轩昂,那等气度让人想忽视也难。 喜乐声音越来越近,安久也踮起脚尖去看。 周遭人议论纷纷,大都是说梅氏女不知是哪辈子的造化,能摊上华容添这样的郎君,虽说是填房,死后中间还隔着个人,但若不是极高的门庭,但求今生今世也好…… 花轿已接近十丈之内,可惜捂的严严实实,连新娘一片衣角都瞧不见。 安久没有用精神力,但她本身对危险就极度敏感,在拥挤的人群中,分明涌现起杀气。她目光掠过人群,周遭的一切嘈杂仿佛安静变缓,只有那涌动的杀气翻腾,好像那些嘈杂的人反而变成十分安静,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浑身充斥杀气的人反而在她眼中存在感最强。 就在她发觉的同时那股杀气猛然迸发,人群中那些原本安静旁观的人突然跃起,抽出身上藏的兵刃冲向花轿! 袭击太过突然。 正兴奋的人群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依旧在热烈的议论,等到那群人冲到御道上,杀气惊了马匹,众人才发现不对。 “啊——” 鲜血泼天,有人发出尖叫。 场面骤然失控,刀光剑影里马匹嘶鸣、尖叫声、哭喊声、惨叫声混作一团,人群慌乱向四周的巷子里逃窜。 安久在拥挤中随着人流进了一家茶馆。 店家见屋内人满,连忙令人关上门。 屋里声音吵嚷,也有许多胆大的男人趴在窗户边偷看外面的情形。店家看见被戳成蜂窝的窗纸欲哭无泪,直嚷嚷不准破坏门窗,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孩童和妇人的哭声中,根本无人在意。 安久也凑在窗户边上向外看,有人看她小胳膊小腿便想将其挤走,谁知她竟像是定在那里一般。任凭旁边的人使了吃奶的劲也不能撼动半分。 外面的迎亲队伍被冲击的零零落落,媒婆已经血溅当场,花轿上染满了鲜血。 华容添执剑护在花轿前,俊朗的面上神情一片冷冽,可目中有恨意,有决绝,一切负面情绪化发泄出来,使得他手中剑锋凌厉,杀人毫不手软。 这是安久所看到的场面,然而在旁人看来。华容添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中节节败退。他毕竟是文官,大部分精力不会放在练武上,功力只有四五阶,能撑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 周围涌出大批蒙面人,与那些人战在一起。 安久直觉那些人是来自控鹤军,看这人数,想来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抽到了这个任务。如此一来,的确很好浑水摸鱼。 轰! 一声巨响,纵然距离的还远。余威根本不能波及茶馆,可在内在观看的人还是不自觉的退了半步。 只有安久一动不动,她清清楚楚的看见是有人用刀劈开了花轿。 华容添身上狼狈,已经负了伤。几个华氏的武师在他身边一边迎敌。一边道,“郎君,快走!” 现场混乱,战况难料。华容添边战边退,刚刚退出两步时,突然看新娘身着凤冠霞帔。跌在花轿的残骸上,手掌被木刺划破,身边兵刃寒光,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性命的样子,他一咬牙,拼力厮杀过去。 护卫也看见这一情况,心知无法再劝,一个男人若是在这等情况下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能有什么大作为!便跟着他冲过去。 华容添一把捞起地上的新娘,怒道,“你不是暗卫吗!为何不自救!” 盖头滑落,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容颜,面上傅粉被眼泪冲刷,有些狼狈,看起来分外可怜。 华容添心头疑惑。 安久瞧见那新娘陌生脸,不知怎的竟觉分外熟悉,那张面上被厚厚的粉覆盖,不太能分辨出年纪,但是神色之中的惶惶凄楚让她发怔。 袭击者开始放暗箭,华容添携着新娘在其间更是岌岌可危。 安久一拳击碎窗纸,用臂弩解决那些弓箭手。 屋内所有人惊诧的看向她。 安久管不了这么多,在众人惊惶的目光里一箭射穿一支正逼近新娘的箭矢。 那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仿佛察觉到这一箭,猛的回头,仿佛在四处寻找射箭之人,然而场面太乱,她只能大致分辨箭矢是来自哪个方向。 正在此时,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猛然逼近华容添。 那女子眼睛微睁,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安久紧紧抿唇,目光紧紧盯着那飞旋的箭簇。 女子看着那飞速逼近的箭簇,神情竟然有一瞬的恍惚,就在距离她还有一丈之处,另外一支箭带着破风之声掠过。 叮!火花四溅,那快要射中新娘的箭竟然被突然出现的箭矢击中箭簇,偏离方向! 新娘干涸的眼泪猛然又涌了出来。 混乱没有持续太久,大批守城士兵赶到,袭击者闻风急退。 而控鹤军亦随之撤退。 只有两盏茶的时间,已经横尸满街,血流成河。 送嫁的退伍逃的逃死的死,已经七零八落,十里红妆被鲜血浸染。 华容添惊魂未定,神色复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她明明那么害怕恐惧,竟然敢为他挡箭!还有,不是说是一名暗影替已死的梅十娘嫁给他?为何这个女子好像一点武功都不会? 茶馆内的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安久身上,致使她无法再待下去。 她推门出去。 街道两侧房门紧闭,突然从门内走出一个人出来十分显眼,那些兵卒先是戒备,但见只是一个瘦弱少年便放松了一点。 安久沿着街边快步行走,余光瞥见新娘时,见她正看过来,嘴中呢喃两个字。 安久看清她的说话的口型,如遭雷击,猛的顿住脚步。 周围的护卫突地又戒备起来。 华容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认识那少年?” 新娘恍若未闻。 “郎君,尽快回府吧!”浑身是血的护卫提醒道。 华容添点头,将身边发怔的新娘抱上马,驱马离开。 安久目送他们远去,心中又喜又疑,刚才,她看的分明,那女子呢喃的两个字是——安久。(未完待续……) PS:推荐小伙伴一本书《御宅》,作者是清枫聆心,木错,就是《掌事》滴作者大大出品,品质保障,人品坑品刚刚的,不容错过滴好书哟。 第两百零九章 归来(二更) 周围的护卫浑身紧绷,看那股蓄势待发的气势,安久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所异动立即便会死于非命。 马背上女子忍不住一再回头。 华容添垂眸,看着这个泪水涟涟的女子,心中疑窦更深,但毕竟是圣上指婚之人,华容添只能将所有猜疑藏于心中。他脱出险境之后,更觉得自己刚才说出她身份的冲动之言很欠妥当,如果这女子一心效命于圣上,那么很快圣上就会知道华氏暗中已经把手伸到控鹤军了。 他,华容添,长这么大没有犯过如此愚蠢的错误。 这一次,难道要由他亲手杀妻灭口不成…… 安久望着一行人远去,喃喃道,“哪怕脱胎换骨,还是蠢的让人颤抖啊……” 那个只因为“夫君”两字就能冲出去替人挡箭的,除了梅久不会有别人。 知道她名字的人只有三个,莫思归、楚定江和梅久,安久这个名字还是梅久音译。更何况这世上会有哪个一个陌生的女子对着她哭成那样,更不可能喊出她的名字! 安久有过重生的经历,所以并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当初华容添还曾到梅氏议亲,后来不了了之,如今看着梅久嫁给华容添,安久真的有点相信冥冥之中有“缘分”这回事。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是华氏主动与梅氏联姻,而是被迫,这缘分是好是坏还难说。 冲着梅久这蠢善蠢善的人品,安久相信一定是佳缘。 满街的血腥里,她笑着转身离去。 回到控鹤军中,莫思归已经到了。 神医的待遇就是区别于普通人,莫思归一来就有专门的接引使等候,并且无需点灯便分到一处独门独户的宅子,那宅子干净清幽,屋内全是上等家具。不论做工还是料子都十分讲究,寝房、书房、药房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给他配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 莫思归有诸多怪癖,他最烦自己看不上眼的那些人总在身边转悠,于是辞了两个婢女。 朱翩跹在八角楼里厮杀了两天两夜,最后浑身是血的被抬到了莫思归的住处。 “莫神医。”朱翩跹虚弱的扯着莫思归的衣袖抽噎,“奴家……还能活吗?” 莫思归嘬了口茶,一派悠闲的看着启长老留下的最后一卷医书,看也不看她,“你歇够了就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莫把我这里弄脏了。” 朱翩跹扁了扁嘴,从榻上爬起来,揉了揉青紫的脸,愤恨道,“奴家一定要找楚定江报仇!” 莫思归终于抬头,顿时看着朱翩跹特别顺眼,“架子上有一瓶玉容膏,用后三日面上便可恢复光洁。还有,你若是不嫌弃。留下来给我帮忙。” “莫神医,你真是好人!”朱翩跹心知莫思归和楚定江有过节,便又愤愤不平的道,“不像楚定江那厮。没人性!” “呿。”莫思归不悦,“不要把我同那个人渣相提并论。” “是奴家失言。”朱翩跹道。 “哪个人渣?”房梁上有人幽幽问道。 莫思归和朱翩跹抬头,看见安久正蹲在房梁上。 朱翩跹心道不好,这是楚定江的相好啊!她起身拿了玉容膏。“神医这里既然来了客人,奴家先告退了。” “除了我的寝房,你想住在哪里自己看着办。”莫思归道。 “多谢神医。”朱翩跹揣起药瓶。脚下生风的离开,丝毫看不出生命垂危之状。 莫思归道,“来的正好,重铸身体的药物早已经准备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话题岔开,安久也没有继续追问谁是人渣的问题,“随时可以。” “那好,晚饭过后吧。”莫思归道,“咱们一会儿到街上吃去吧?听说那些酒楼味道都不错。” “好。”只要有好吃的,安久没有意见。 莫思归扬了扬手,“待我看完这卷。” 安久点头,轻盈的从房梁上跃下,自顾找那两只小老虎玩。 她暂时不能继续练《断经掌》,也不能动用精神力,所以去点灯楼交差之后便很无聊。 傍晚时,莫思归终于把医书看完。 实际上看完并记下整卷内容不需要这么久,可是启长老亲笔医书被他烧的只剩下这一卷,之前烧的时候很是干脆,末了竟是生出一些不舍。 坐在火盆前犹豫了一瞬,他决定将这一卷留下来。 启长老的手卷在世人眼中是奇书,但在莫思归眼里,只是一种念想。 启长老留下的心血固然是一生的心血,达到了当世医道巅峰,对于现在的莫思归来说同样也是宝,然而莫思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医道仅仅是启长老的传承而已,他要站在启长老原有的基础上,走的更高更远。 莫思归收起医书,与安久一同到街上去吃饭。 控鹤军中茶馆酒楼一应俱全,不需要到外面去。 华灯初上,街上许多人往来,与外界不同的是,人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一点喧嚣,甚至安久这样没有内力之人的脚步声在街上都格外引人注目。这等诡异的场景,让人不由有点恍惚,究竟是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吃饭的时候,莫思归道,“控鹤军中有藏书阁,凭着令牌便可进去借阅,你该好生学习呼吸吐纳,虽说不能像内修那样可以呼吸全敛,但至少不用这样万众瞩目!” “你怎么知道这些?”安久奇怪,她对这里一无所知,莫思归也才来,怎么好像十分了解一样? 莫思归掏出一个小札,“这是接引使给我的,里面讲的很清楚,难道你们没有?” 安久摇头。 “咦?”莫思归意识到那接引使是特别照顾自己,不禁皱眉,“老子最烦不知不觉欠人情!” “莫思归。”安久取过那小札翻看,“你知不知道,得了便宜卖乖是一种极度可耻的行为?” “嘁。” “你知不知道,在没有得到便宜的人面前卖乖,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嘁嘁。” …… 饭罢,两人回到住所。 安久在屋里一边遛食,一边看莫思归调配草药,嗅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可知其药性猛烈。 “莫思归。”安久站在他对面,轻声道,“我看见梅久了。” 莫思归手一抖,震惊的抬起头,“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PS:再来荐书一本《大香师》,作者:沐水游。她只是个身份卑下的香奴,却有人慧眼识珠,要送她上青云。不同的两个人,相同的一张脸,谁才是真心的那一个? 代袖子请假!!!! 【事情是这样的:1,我小黑屋崩溃,写的文不见了,我在找老板看看能不能帮我恢复。2,妈蛋我登不上起点】 以上是袖子的原话! 各位亲请耐心等待,袖子大人就尽快来更新~~~有等不及的就先去睡个美容觉~~~~~么么么么么么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鬼影 PS:让大家久等很抱歉~~~~ 抹泪感谢反求诸已半夜给我发文,另外感谢我家副版主see为我这么操心,感谢沐水游给咱发请假条~~~~ “我看见梅久了。”安久重复一遍。 莫思归愣了片刻,才缓缓道,“你知道我刚才想的是什么吗?” 安久摇头。 “我在想,我起初走医道这条路就是错的。”莫思归叹了口气道,“我应该去修道。生死玄妙,医者难参透,不是吗?” 莫思归打算穷尽一生去研究怎样挽留生命,他知道这有多难,可是有人就是违背了生死的规律,死了的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又活了,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就像闹着玩似的。 “你要参透生死做什么。”安久他手边坐下,“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追求掌控生死。” 莫思归想了想,舒了口气,用帕子拭了拭手,给自己倒水,“你这样说我就舒服多了。她现在怎么样?” “她嫁给华容添了。”安久道。 “咳!”莫思归被咽下去的水呛了一下,“嫁……嫁给谁?” 安久疑惑道,“华容添,很奇怪吗?” “这么说,她在圣上的女人身上复活了?”莫思归心道安久不知此事,便从头说起,“圣上赐婚的梅十娘已经死了,华容简说,好像是用一个伺候过圣上的女人顶替,那女子也是梅氏女。” “嗯。”安久的确不认识那张面孔。 莫思归瞧着她一脸平静,不禁道,“我说,你能吃惊一点吗?瞧你那一脸淡定的劲儿!” “哪里值得吃惊。”安久道。 莫思归瞪着她道,“梅久突然活了过来,奇不奇?圣上赐一个睡过的女人给华氏为长媳,是不是欺人太甚?圣上和华氏之间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是不是很可怕?” “皇帝和华氏之间的关系,我倒是有些在意。”安久琢磨,以皇帝和华氏之间这种紧张的关系,恐怕梅久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看来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骗人的。” 安久起初以为梅久复活是得了好报,看来日子也不怎么样吗! “照圣上这个折腾法,华氏不反也反了。”莫思归自顾自的嘀咕道。 安久知道,在这里女子的贞操很重要,但她很不理解,“你们这里很怪。” “哪里怪?”莫思归一脸的莫名其妙。 安久托腮。“为什么男人一生可以被那么多人嫖,女人一生却只能嫖一个?” “那不叫嫖!”从她嘴里说出什么话,莫思归都不会奇怪,但是不管多少次,他都不能理解她的歪理。 咦?除了用词不当,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 “那是交配?”安久道。 “……” 安久瞧着他脸色不太好看,便解释道,“我听说只有到精神层面上,男女之间才能升华成爱。据我所知,那些人结婚之前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诶。你说的对,原来用交配这个词果然更合适……” “我从来没说过。”莫思归懒得同她争辩,于是道,“别胡扯。来说说正经事,你打算去找梅久吗?” “找她做什么?”安久疑惑。 “……” 莫思归喝了一大口茶,继续配药。“我跟你没有什么话聊,你去不去找她跟我没关系,总之,梅久活了是好事,我就不用一辈子膈应。” “她活了是上天安排,不是因为你,但她却是为你而死。”安久认真的告诫她,“该膈应还是要膈应。” “安大久,你以后别和老子说话。”莫思归无力道。 安久沉默的看着他许久,最后蹦出来一句,“你脾气真怪。” 莫思归深深呼吸,然后埋头继续折腾药。 半晌。 “开始吧。”莫思归指了指榻。 安久一言不发的剥掉衣服躺了上去。 之前莫思归一直惦记着给安久下猛药,然而临到头却做不出这种事,这次的药调整了许多,或许会更痛苦,但对安久来说是有好处的。 安久躺在榻上,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问道,“你这里也有铃铛?” 莫思归动作微顿,“嗯,有不少,他们要取掉,我没让。” “为什么?”安久看着他没在阴影里的侧脸。 “不知道,我一直对亡者更有悲悯心。”莫思归指了指她胸口,“长大了,可喜可贺。” 安久轻哼,“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代出去,长个胸有什么可喜。” “刚与你能聊上两句,你又开始煞风景。”莫思归用竹篾恨恨往她身上抹药。 不多时安久便被裹成一个粽子,丢到热滚滚的汤药中。 痛,渐渐包围全身。 外面夜色寂寥,或清脆或沉钝的铃铛声音随风一阵一阵。 一片广阔无垠的雪原的上,一队人马冒雪前行,那深厚的雪已经没到大腿以上。队伍中四名壮汉高高扛着一顶轿子,里面不时传出的咳嗽声被风雪掩埋。 为首的一人被狐裘包裹,只露出两只冷邃的眼睛。 “主,鬼影快要到了。”一名大汉道。 “嗯。”裹着狐裘的领头却是个女人,她道,“暂停等候。” 大汉得了命令,转头扬声吼道,“休息片刻!” 全队人都停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些人几乎变成雪人,终于看见一个人影急奔而来。 那人着一袭白衣,身上披着雪狐裘,面罩白色面具,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站在女领头身旁的女子脸上有深深的青紫色,仿佛被冻伤一般,她眯着眼睛盯着那“鬼影”看了半晌,待到鬼影接近五丈以内,她突然惊叫一声,“杀了他!”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那鬼影的剑刃已经逼近女头领。 女头领美眸中一片冰冷,映着那冷彻骨的剑光。 剑尖距离她的额头已经只剩下三寸,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轿子里突地甩出一支暗器,带着雷霆之势炸开雪幕,打在了剑尖上! 鬼影被这股力道反震,向后飘落,他在雪上急急后退,头上的狐裘帽被劲风拂掉,露出一头花白的发。 女领头眼睛微睁,终于有了惊骇之色,“你竟敢!竟然私自取掉心头血!” 轿子里的人不知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因为方才用了内力之故,连着咳嗽了几声。 “不许杀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女领头冷冷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绝杀 第二百一十一章 站在女领头身边那个丑陋女子直接将头上裹着皮裘扯掉,死死瞪着鬼影满头花白的头发,浑身颤抖。 “莫思归……”她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他……一定是他!” 当今世上,能取鬼影心头血的人或许很多,但是能取出心头血还保他性命的,她只能想到一个——莫思归! “宁子,以你看,鬼影心头血被取净了吗?”女领头显然也觉得鬼影此刻的生命力有些奇怪。 这名面目丑陋的女子正是宁雁离,而女头领便是耶律凰吾。 宁雁离道,“击碎他的面具。心头血若是流尽,药人会迅速衰老。” 耶律凰吾传达命令。 数十名大汉如鬼魅一般包抄上去,将鬼影围在中央,纯正的罡气齐齐迸发,周遭风雪静止,瞬间融化消失,顾惊鸿的面具和身上皮裘悄然碎裂。 疾风激荡,白色狐狸毛如雪漫天飞舞。片片白玉掉落,露出一张如玉脸庞,那双本就清澈的凤眼映着白雪,愈发清透。 “他……”宁雁离惊诧的盯着他的脸,并非因为那张没有一丝衰老的容颜,而是那面容与某人太相似了! 耶律凰吾目光掠过轿子。 “还有心头血。”宁雁离回过神来。 耶律凰吾点头,紧接着周遭的大汉便猛的冲上去。 顾惊鸿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断裂的剑丢弃,顺手抽出藏于腰上的软剑迎了上去。 罡气激起地上的积雪,方圆十丈大雪密密压压几乎看不见人影,只能看见在雪中泼出的鲜红,也不知是谁的血。 耶律凰吾越看越是骇然,如果她没有记错,鬼影今年才二十岁左右。竟然就有这样的武功造诣!尽管那些大汉的武功等阶与他差不多,但他的实力分明力压所有人。 然而即使如此,以寡敌众,顾惊鸿战的也相当艰难,不多时,身上便多了一道道血痕,鲜红在白衣上殷开,触目惊心。 耶律凰吾秀眉微蹙,喃喃道,“那个……是耶律皇族的弃子吗?那个连名字都没有人?” 宁雁离情绪波动。导致脸上的青紫痕迹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一片漆黑,仿佛被大火烧焦一般,狰狞可怖,本就不算美丽的容貌因多了这么块东西更加难看。 莫思归施的毒没能取得她性命,但是在她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她恨,同时更加兴奋,在登峰造极的路上碰到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才不枉此生! 雪地里战况越来越激烈。 顾惊鸿似一把出鞘利剑,以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浴血奋战,他在一步步靠近,他要杀了耶律凰吾。要杀了那轿中之人! “耶律皇族竟然还有这样的奇才!哈哈哈!”耶律凰吾笑声爽朗,仿佛这是一件极好笑的事情,“来自上苍的愚弄!” 耶律皇族百年来有一种遗传病,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痴傻就是特别聪慧。除此之外,全部恶疾缠身,即使再如何调养都活不过壮年。可是瞧着眼前鬼影被放了心头血还有这股精神劲。显然不是短命的样子! 可他居然是耶律皇族的弃子。 笑到眼泪都快要出来,耶律凰吾才缓缓敛住神情。 那边,顾惊鸿动若闪电,十来名大汉逼近,他不避不闪的扬剑迎上,发花白,目赤红,带着疯狂的杀戮,一剑挥出时凝聚着精纯的真气,若是平时,没有人能用肉眼看见真气的形状,但此刻空中密密的雪花被真气激荡开,有真气的位置没有一片雪,众人清楚的看见头顶出现一把巨大的剑刃! 随着顾惊鸿手中的剑落下,那虚幻的巨剑骤然爆发出杀气,仿若飓风轰然袭来,地上四五尺厚的积雪被生生切开,形成白色雪幕向两侧冲击而去。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十余名大汉均觉得血气翻涌,与剑刃正下方的两人已经七窍流血。 留守这边的护卫看见这一幕纷纷骇然。 顾惊鸿的身影消失。 耶律凰吾看着那些雪扑面而来的同时,一道带着血的白影再次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雪幕,一剑刺在耶律凰吾的胸口。 然而剑尖才没入一寸便被一股劲力阻止。 宁雁离手中射出十几支银针,却被真气扫开。 耶律凰吾扬手指缝间夹着银针,一掌拍向他胸口。 顾惊鸿双手握剑,咬牙将全身真气施加于剑上,剑刃再次推进,可是耶律凰吾手中的银针已然没入他胸口。 宁雁离掏出一个玉瓶甩出一条半透明的东西,宛若一条绳索缠上顾惊鸿持剑的双手。 “绳索”沾到他的衣物顿时腐蚀开一片,紧接着腐蚀皮肉,滴滴血液混合着黑色的东西滴落在雪里,瞬间凝结成一个个黑红的血粒。 顾惊鸿的手腕已经可见森然白骨,可是他凭着那股誓死不屈的意志,死死握住长剑,血脉经络已断,真气无法流转,他便凭着蛮力把剑一点点推进耶律凰吾的身体。 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杀不死轿中之人,不如就杀了耶律凰吾,能拉一个垫背的算一个! “你何必白费这力气。”耶律凰吾笑的云淡风轻,恍如那剑是插在别人身上,“即使你不杀我,我也活不过三十岁。” 周围的护卫冲上来,顾惊鸿仅剩的真气自杀式的爆开,死死盯着耶律凰吾。 那一瞬,耶律凰吾分明看见他目光中有了犹豫。 然而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知道,耳畔响起一个女声轻轻哼唱辽国童谣,那声音似在大殿中回荡。 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躺在乳母怀中,睁着眼睛不肯睡觉,“父皇回来了吗?” “皇上累了,要早些休息,公主明日再去见皇上可好?”乳娘耐心的哄着,“公主睡觉了。”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乳娘,我父皇永远不会回来了……” 乳娘轻拍的动作停住,紧紧搂住她,声音哽咽,“公主还有皇后疼,奴婢也会一辈子侍奉公主。” 耶律凰吾心知这是假象,遂垂眼,想从这虚幻中走出时,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一幕幕,有她手握重权的风光时刻,有她枯守皇陵的寂寥时光…… 她年纪不大,人生也算是大起大落,然而在她心里,一切的不同,都起于辽国举国缟素的那天,她在乳娘怀里说:父皇不会回来了。(未完待续……) PS:擦,折腾了一天,把两台原本有部分问题的电脑都弄瘫痪了,果然最后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我早去哪儿了!!!!我就说,最近的智商很让人捉急。 更新推迟 抱歉。各种事情折腾了一天,今天更新推迟一会儿,大家不要等,明早再看吧。再次抱歉~~~(未完待续……) 请求睡会 实在撑不住鸟,我先睡会……头疼眼睛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在耶律凰吾的记忆中,有那一丁点的亲情温暖,全部来自父亲,母亲是个权势欲望极重的女子,她一生都在为掌权而奋斗。 有人说,萧太后原本有青梅竹马,因被嫁与皇族才断了联系,后来为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才要站在权利的巅峰。耶律凰吾不知道真假,只晓得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 惑心术! 耶律凰吾猛的抬眼,从顾惊鸿施加的幻术中挣脱出来。 顾惊鸿喷出一口鲜血,挣扎急急后退。他扑倒在雪地里,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全白,迅速衰老,一贯清澈的眼眸亦蒙上一层血色。 他呼出一口雾气,眼里流出血泪。到底是,功亏一篑!他连耶律凰吾都杀不死,更逞论那轿中之人! 灰蒙蒙的天空,大雪急急坠落,只片刻便将他衰老的面容掩埋。 耶律凰吾捂着心口伤处,大口大口喘息,方才从幻境里挣扎出来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美眸盯着顾惊鸿躺的那处,“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冷漠的声音穿透雪幕,其余人这才从残余的幻境里醒过来。 五名大汉心有余悸的持刃靠近,真气震开顾惊鸿身上浅浅的积雪,露出枯朽的脸。 一名大汉用剑鞘推了推他,见没有动静,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颈脉,“没有心跳了。” 宁雁离正在给耶律凰吾包扎,耶律凰吾推开她道,“别管我,先把心头血取了。” 宁雁离犹豫了一下,放下金疮药,“好。” 到了顾惊鸿那边,宁雁离蹲身探了探顾惊鸿的脉搏,小心翼翼的取掉刺在他心口的银针。仔细观察银针上面的颜色。药人被莫思归取过心头血,他很有可能在药人身上留下什么陷阱。 观察无异样,她撕开顾惊鸿的衣物,露出他的上半身。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具身体上全部都是疤痕,新伤累着旧伤,已经几乎看不见皮肤,一看就知道是多次死里逃生。 宁雁离想起方才那张俊俏的脸,在看这具身体,不禁叹息了一声。取出短匕,在他心口的伤痕上落下。 一下刺入皮肉,竟然没有流出血,再刺进几分,才有不多的血珠蹦出来。 就在宁雁离正要深入几分的时候,突觉得手腕一麻,雪地里倏然卷起一阵暴雪,待雪渐渐落下的时候,发觉近在眼前的顾惊鸿竟不见了! 耶律凰吾闭上眼睛。 那轿子微动。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子,一个裹着黑色狐裘的高大男人走出来,棱角分明的脸半掩在皮毛里,苍白的脸上。目光深邃,修眉入鬓,十分冷峻的模样,就连风雪落在他肩上都显得小心翼翼。而在那威严眉目上竟是与顾惊鸿有六七分的相似,只不过更为深沉成熟。 狂风忽起,男子微微眯起眼睛。裹挟的雪花在他身前竟是缓了几分。 “哥。”耶律凰吾喊了一声,道,“不追吗?” 男子朝着顾惊鸿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轿中,淡淡道,“走吧。” 耶律凰吾微微抿嘴,宁雁离过来给她包扎的时候,她一动不动。 “主,上马吧?”宁雁离轻声道。 耶律凰吾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在众人的开道中缓慢前行。 这就是耶律皇族的亲情,耶律凰吾面上浮起一抹惨笑,闭上眼睛,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无心,无心,就不会奢求什么,就不会因为失落而心痛。她生来不痴傻,所以短暂的一生注定谋算。曾经她也是有机会摆脱这宿命的,可是她没有相信那个人。 一边渴望,一边不能信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结果。在疯子死的时候,宁雁离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你这般好了”,后悔吗?是悔的啊!可是若非他用生命来证明那份感情的忠诚,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至少,她现在安心了,有一个人这么爱过自己,心里存放着这个人,就不会孤独…… “其实,疯子不是真的疯子。”耶律凰吾喃喃道,“我才是。” 声音被呼啸的大风吞噬,只有距离她最近的宁雁离听见了。 轿中坐的是辽国下一任皇帝,那个药人便是为他培养。耶律凰吾接手的时候,那药人已经被喂食许多年了,那时候她就知道药人是自己的族弟,可若是论起来,比轿中的哥哥还是远了一些,如果只有这样能让唯一的哥哥活下去,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族弟。 可是……血缘……耶律凰吾笑。 风雪更急。 十里外的一个雪窟里,黑袍人静坐,那躺在地上的枯朽之人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静了一会儿,顾惊鸿才有力气说话,“楚定江?” “嗯。”楚定江皱眉看着他,“发生何事?” “他们没有追来?”顾惊鸿问。 “放心,找不到我们。”楚定江以为顾惊鸿是接了什么任务,道,“不能力敌便智取,年纪轻轻,何故这般拼命?” 顾惊鸿叹息,“便是有天大的智慧又怎样?我自幼被喂食各种珍奇药物,时间一久,便离不了,我每年天南海北的搜寻,拼命执行任务赚取钱财和进入极品药库的机会,想尽办法自己搜集那些药,可惜……” 楚定江听闻此言,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药人?谁的药人?” “我不知道,我从一出生就被养在地窖里,七八岁的时候便跟随师父。”顾惊鸿满目凄凉,“曾经我以为他是真心照顾我,谁想只不过是喂养我的药师。” 想到自己对他孺慕多年,心中便愈加悲伤,他宁愿不知道真相,宁愿从生到死都蒙在鼓里,至少活着的时候会快乐许多。 “我不能活了吧?”顾惊鸿问。 楚定江摇头,“你脉象很弱,却凝聚不散,或者还有活的机会,但我并非医者。” 顾惊鸿清澈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下去,“那个女暗影说的说,我是个自私懦弱的人,为了自己活命杀了那么多人。” “我们不都一样吗?”楚定江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安久说出来的话,“她心里阴暗,说出来的话,你当胡扯便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成烟 第二百一十三章 顾惊鸿淡淡一笑,然那笑容在他苍老的面上几乎看不见,“莫神医说过能保我一命。” 楚定江沉吟须臾,“我想办法送你回去。” “不了。”顾惊鸿翻手不知从何处拔出一只匕首,“你现在在化境二品中徘徊,得了我的血,可以助你很快突破,这是他们很想得到的东西,我把它给你。” “你送龙武卫和心头血给我,是有所求?”楚定江道。 顾惊鸿道,“若有机会,替我灭了耶律皇族。” 楚定江默然。顾惊鸿本不是个多话之人,此刻说的如此清楚,想来心里已经有死志。 “我初见你,便知你心怀大志。”顾惊鸿见他犹豫,他用读心术读出了楚定江此刻细微的心里变化,话语一顿,干裂的唇微微张开,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之色,“你……” “你看出来了。”楚定江缓缓道,“我心里已经萌生退意,只是还在思虑中。” “为何?”顾惊鸿喃喃道,“为何?” “为了那个心里阴暗的女暗影。”楚定江笑笑,“人生苦短,我在想,究竟是施展心中抱负,还是早早解甲归田。” 他知道安久进入控鹤军是为了梅嫣然,一旦找到梅嫣然,很快就会想办法脱离控鹤军,很可能寻个地方放羊嫁人去了。楚定江用计无数,却不想用计谋把一个女人捆绑在身边。 他想,安久找到梅嫣然之后,要么潇洒放她离去,要么与她同行。 “你有仇恨,就努力活着,自己去完成吧。”楚定江取下他手里的匕首,“我很喜欢不劳而获,却也不至于占一个将死之人的便宜。” 顾惊鸿垂眸。“血,取走吧。” 楚定江怔了一下。 顾惊鸿已心灰意冷,“我一具残躯,活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耶律皇族高高在上,对我心来说,更是折磨。至少我如今努力过……你是这辈子头一个伸手救我的人,大恩大德,来生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为了成就别人而出生,为了活命而苦苦挣扎。为了解脱而选择死亡。这,就是顾惊鸿的一生。 楚定江看见他唇畔一缕鲜血溢出,顺着脸颊流向耳朵,凤眸中的光彩凝聚一瞬,而后迅速涣散。一个杀手,有太多办法杀人,同样有许多办法自杀。 心头血必须活取,若是错过他死亡这一瞬间,再取出便没用了。 楚定江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最后还是松开了。 他的功力是得到一位前辈的传度,所以才飞快突破化境,本就没有扎实的基础,若是再贪图便宜使功力过快催增。很可能走火入魔。 楚定江不是没有做过卑鄙阴狠之事,但总算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去达到目的,他觉得现在取顾惊鸿的心头血,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伸手轻拂过顾惊鸿睁着的眼睛。“一路走好。” 楚定江见过太多惨烈的生死,可是顾惊鸿最后一句话,终究还是触动了他。 其实。以顾惊鸿的能力完全可以活着时不时的给耶律皇族添堵,只是他厌倦了这样活着,厌倦这枯燥的一生。 楚定江脱下外袍为他敛尸体,寻了幽静的地方掩埋。 站在光秃秃的坟头前,看着大雪将它一点一点掩埋,“但愿你来生得人间一丝暖。” 一顾惊鸿,再顾斯人已成烟。 楚定江身形一闪,漫漫雪原中便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四面是连天的雪,渺渺无人迹,恍若不在人间。 彼时,顾惊鸿的生命里也曾有一点别样的色彩,那个躺在树上放羊看书的女子,那个出手凶狠拂掉他面具的女子,那个时而柔弱时而刚强的女子,那个骂他却陪他饮酒到天明的女子…… 汴京月夜。 屋内灯火如豆,安久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桶中,眉头紧锁。 疼痛似海浪一波一波袭来,浑身已经麻木,令她的意识有一瞬恍惚,仿佛看见日影疏落,她躺在一棵树上看书,下面草地里白羊成群。 忽然有一个人影倒挂在横枝上,墨发垂下,柔泽若黑缎,安久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脑门和如画的眉眼,而下半边罩着黑色面巾。那狭长的凤眸中漾着笑意,里面清晰的映着她的样子。 她拂掉男子的面具,跃下树,他跟着跃下,弯身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面具,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 “我们还会再见。”他说着,那玉树般的身影,随着一阵风化成尘烟。 安久心头一跳,倏然睁开眼睛。 莫思归正准备弯身观察她,被这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干啥!” “我做梦了。”安久声音嘶哑,“梦见一个男人。” 莫思归摸着下巴,桃花眼似笑非笑,“春天到了……很正常。不过你能在这剥皮扒骨的疼痛里梦男人,真不是一般境界,在下望尘莫及。” “我梦到那个人消失了,大约是……”安久垂眸,沉声道,“死了吧。” 莫思归大喜,“是楚定江?” “不是。”安久道。 莫思归失望之余,同时颇感兴趣,“除了他你竟然还有别的男人?嗯,这也算是一桩好消息。” 安久瞪着他,“几面之缘,你或许也认识,是神策副使顾惊鸿。” “啥?”莫思归面上一下子严肃不少,怒道,“老子费尽力气保住他,他敢给老子随便死?!” “我只是预感,又没说一定!”安久冷冷道。 莫思归还是气呼呼的道,“要是不经过老子同意就死,真是太不知道好歹了!” “你省省吧。”安久有气无力的道,她心里有很清楚的感觉,顾惊鸿不在了,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亦不曾得知。 莫思归抱臂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老子特地坐到你面前,好教你一睁眼便能瞧见老子的花容月貌,赏心悦目之余多少能减轻些许痛苦。如此用心良苦,不必感激。” 安久浑身僵硬,艰难的别开脸,“你一边去,我处境已经够难了,别给我雪上加霜!” “嘁!”莫思归站起来,没好气的道,“和那个顾惊鸿一个路数,不知好歹!” 莫思归走到窗前,外面有清脆的铃铛声音传来,他推开窗子望着外面随风摇动的魂铃,惆怅叹息,“怎么就死了呢?”(未完待续……) PS:66柳暗花明又出新书了,名字叫《祸水》特此广告一下:世人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君子也。 凭什么我要做碎掉的玉,凌落成尘,被人踩在脚下? 我就是要做一片丑陋的瓦,稳稳的站在最高处,无畏风吹雨打,酷暑寒冬,俯视着你们,成为地上的泥。 总之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柳暗花溟作品,书号3103042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看笑话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他越想越觉得不舒服,“药人啊!” 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遇上一个! 安久冷笑一声。 “你不许吱声!”莫思归扭头道。 安久懒得理会他,听着外面叮叮铃铃的清脆声响,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那个身影随风化作尘烟的一幕。她逼退幻觉,仔细思量了莫思归之前的话,等到身体重铸之后是否要去寻找梅久,毕竟梅嫣然是她的娘。 春日暖阳中,积雪融化,天气愈暖。 半个月之后,安久终于完成了第二次重铸。 这一次,她的身体与精神力契合又高了几分,奔跑起来的速度不弱于轻功,行动之间亦是悄无声息。体内被精神力冲坏的身体被莫思归用药调养,已经好了七八成,再次动用精神力的时候还是会遭到冲击,只不过比之前要减少了一点。 莫思归终于确认,是安久的精神力过于强大,这具身体承载太过吃力。安久一旦动武,断经掌霸道的劲力运行很可能会令她爆体而亡,如此一来,学习梅拳就迫在眉睫了。 安久没有急于出去,而是呆在控鹤军里想尽办法查梅嫣然的消息,可惜均是无果。 七八日过去,安久依旧不打算罢休。 “您应该领任务了。”何采突兀冒出来提醒一句。控鹤军中有规定,空闲期不得超过一个月。 安久放下手里一卷《神武军纪要》,问道,“你在这里呆的久,可了解神策军?” “知道一些。”何采轻盈落在安久十步远处。 “我想找一个人。”安久想了想,透露出要找自己的母亲不算奇怪,便道,“我娘,听说她在神策军。” 何采道。“楚大人把此事交给天字组了,他们与神策军合作次数最多,应当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既然自己没有头绪,又有楚定江帮了忙,她便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 安久再次去点灯楼领任务,路过控鹤榜时,下意识的仰头看了一眼。 顾惊鸿的名字还在上面,只是用朱砂划了一道横杠,与其他活着的暗影区别开来。 她忽然明白当初为何她经脉尽毁时,顾惊鸿依旧没有放弃招揽她。因为她是梅氏人,又适合外修,是修习《断经掌》的最佳人选。 原来,顾惊鸿早就知道练习梅拳能够解决断经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劣势。 从点灯楼出来,安久打听到顾惊鸿的住处,飞奔过去。 门前一片漆黑,早已没有灯笼,只有一直孤零零的魂铃。 魂灵挂在这里便不会有人维护,不知哪一日。它可能就会同她院子里的那只铃铛一样落入尘泥。 安久攀上门廊,接下顾惊鸿的魂铃,揣进兜里,飞快的离开控鹤军。 她把任务交给何采。没有易容,戴了面纱便先去华府寻梅久。 华氏长子大婚,门前还挂着红绸,平添几分喜气。 安久敲门。 侧门打开之后。门房走出来,向外看了看,发现只有一个女子。 门房心里有些奇怪。这女子不是妇人髻,看起来也不像是穷人家,非但没有马车、仆役,身边竟然连一个贴身婢女都没有!不可能有哪家闺阁女子这般放肆,难不成是二郎又惹了哪家楼里的小姐?二郎前日刚刚回来,今日这小姐就循着来了,想来是二郎极为宠爱的人…… 一念闪过,门房往院内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回头悄声对安久道,“请随我来。” 安久纳罕,她还没有说找谁,这人就有先见之明了? “我找……” “嘘!”门房打断她的话,压低声音道,“您千万莫出声,万一被大郎知道我少不了又是一顿板子。” 安久心想,难道梅久知道自己会来找她,所以特地安排门房等候?这不太可能吧!且不说梅久是华氏最忌惮的人赐婚,她一个新嫁进门的媳妇的话有这种话语权吗? 安久跟着门房后边走。 转过几道廊,到了一个小门前,门房开门让她过去,“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前边没有人看着不行。”他顿了一下,笑道,“小的叫刘三,若是方便的话,劳您美言几句。” 安久百思不得其解,“我是来拜访……” 正在这时门内响起脚步声,那刘三闻声,连忙疾步奔走。 “您是?”一个清脆的声音问。 安久回头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婷婷立在门畔,面露疑惑,迟疑一瞬正要行礼,看见她梳的不是妇人发髻,不禁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新夫人,姑娘随奴婢来吧。” 那神态,好像经常接待陌生姑娘一般。 “姑娘,我是来拜访新夫人。”安久终于得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婢女顿住脚步,“不是来找二郎?” 安久正欲答话,转眼看见院子里一个蓝袍青年懒散的靠在扶栏上,用一根细长的草逗着笼子里的鸟儿。 仿佛发现了安久的目光,他停住动作回望过来。 华容简还是那张古月生辉的面庞,只是瘦了,也更加成熟了,比之从前多了几分忧郁,眼中带着习惯性的浅笑,显得更加不羁,“来拜访大嫂?难道是梅氏妹子,来让我瞧瞧,你若嫁给本郎君和你家姐姐成了妯娌,以后天天都能见。” 还是这么不要脸! 安久虽是这样腹诽,但也能感觉到他不像从前那样兴致盎然,仿佛这调笑中带着一点心灰意懒。 华容简吊儿郎当的盯着那个戴面纱的姑娘,以为她会被这话气的羞愤而走,谁知人家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施施然的朝他走过来。 “咦?”待走的近了,华容简看清安久的眉目,顿时笑道,“我说别人没有这个气魄,原来是梅十四呀!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和自家姐姐做妯娌?” 安久坐到石凳上,看着他,“一别不久,华容简这一坨烂泥终于还是没糊上墙。” 华容简支着下颚,静静凝视她很久,忽然道,“梅十四,我们来打架吧。” “不打。”安久道。 华容简笑,“那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想通了要嫁给我?” “从未想过,何来想通?”安久眼睛无波的道,“我是来看笑话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白莲花逆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现在才发觉你说话忒实在。”华容简向后靠了靠,自语道,“可不是么,我就是个笑话。” 安久蹙了蹙眉,“这不像你。” “不像?什么样的才是我?”华容简歪头问。 “没心没肺只知道寻乐子的二百五。”安久如实回答。 华容简哑然失笑,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二百五,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决计不会是什么褒奖。 安久接着道,“以前那样,挺好。”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无忧无虑,从前安久不喜欢他的为人,但是很喜欢他常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 华容简神色复杂,他这些年过的很好,幼时因病离家几年,回来以后母亲对总觉得疼爱不够,对他十分溺爱,父亲和大哥尽管严厉,对他的关爱也不是作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华宰辅能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手段自然非比寻常,关于当年的事处理的很干净,任凭华容简怎样去查都找不到蛛丝马迹,只是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罢了,并无实质证据。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华容简也不是不学无术,只要他下定决心去找也未必不能探出究竟,可关于身世的秘密,他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真的知道。 “你应该不认识我那位新嫂子吧?”华容简转了话题。 “所以我来认识认识。”安久道。 华容简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听说你进了控鹤军,不会是与我新嫂子内部联系吧?” “不是。”安久起身道,“为免惊动你家护卫,找个人带我过去吧。” 华容简懒散的躺靠,“春萌,带她过去见嫂子。” 站在不远处的少女欠身应声。“是。” 安久走到阶下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道,“有些事情不要去想,就会自在很多。” “吔?士别三日,真应刮目相看啊!竟然会安慰人了。”华容简与她相识不深,但是对其性子还算了解,他感兴趣道,“你知道我在想何事?” “大概明白。”安久道,“当草包终于发现自己是草包,痛苦在所难免。” 华容简看着她。阳光罩在她光洁白皙的脑门上,秾丽的眉眼之间全是认真严肃,找不到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顿时很后悔最后问她那句话,无奈的挥挥手道,“好走不送。” 安久停顿一下,临走时补充一句,“纵然有自知之明很好,但作为一个草包,你知道的太多。就不快乐了。” “梅十四。”华容简狠狠叹了一口气,“你没答应嫁给我,真是上苍垂怜我。” 安久点头,“难得你能想通。很好。” 说罢,扭头随着春萌离开。 春萌是个很机灵的姑娘,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带笑的,亲和力很好。安久很喜欢她这种人。 所以待到了华容添的住处,站在门口等着婢女去通报的时候,安久主动与她说话。“你们郎君很爱胡闹吧?” 春萌掩嘴笑道,“却是有一些,不过郎君人很好,平时待奴婢们也特别和善。” “是吗?”安久好心的告诉她,“你不觉得你的名字听起来像春梦吗?” 春萌愣了愣,笑容渐消。 安久道,“就算不像春梦,春天的萌动,也不是什么寻常的萌动……” 春萌眼睛里有了点雾气,使劲抿了抿嘴,忍住眼泪,哽咽道,“说到底,奴婢也就是个玩意,郎君喜欢就好。” 对于良家女子来说,这是羞辱,春萌是宰辅家的奴婢,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娘子还要娇养,心气难免要高点,突然看清自己只不过是主人眼里无足轻重的物品,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安久难以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悲伤,还是安慰她道,“其实……是很自然健康的事情……” “不是的。”春萌喃喃道,“分明是‘春泉滴空崖,萌草拆阴地’,取自王昌龄的一首诗。” 此句出自《缑氏尉沈兴宗置酒南溪留赠》,全诗很有意境。 “夫人请娘子进去。”通报的婢女出来。 春萌掩面欠身,转脸匆匆跑开。 那婢女好奇的看了春萌的背影一眼,没有多问,“娘子请进。” 安久顺着花砖铺就路前行。 过了一幽竹篁,便瞧见廊下一名娇俏的妇人引颈张望,她看见安久,面上泫然欲泣,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 “进屋吧。”安久内心也有起伏,不过相比之下,她简直太淡定了。 “瞧我,只顾着哭了。”梅久紧紧抓握她的手。 进了屋内,各自落座,梅久仍然不愿意松开,生怕安久离去一般。 “真怕你不来找我。”梅久知晓她不爱与人接触,才依依不舍的松手,掏出帕子去擦拭眼泪,然后把所有的侍婢都指使出去。 安久看着她差遣别人时的那种气度,心觉得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周围没有人吧?”梅久小声问。 安久点头。 她这才叹了口气,娓娓说出许多事情,其实她已经活过来有三个月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围全是会武功的人,她也是继承了原主一部分残留的记忆,大约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至于细节,无处去打听,只能每天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丝毫端倪,生怕被人看出什么不对。 直到半个月前,忽然就有几个妇人把她带到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里,开始折腾新娘装扮,然后就糊里糊涂的嫁了过来。 “这些天我很害怕,却也想了很多,看见华……大郎时,我觉得是宿命。”梅久的目光中少了几分畏缩,所了一些坚定,“刚开始,我很怨愤,上天既然给了我一次重活的机会,为什么还要让我陷落在这等境地!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可这分明是折磨我。后来想想,是我太过贪心了,能重新来过便是上天给的最大眷顾,至于其他,须得靠自己才行。有多少人能一生全都遂愿顺心?” 她笑道,“想明白,我就心宽了,不害怕了。你把着我的手杀过人,我自己走了一趟奈何桥,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未完待续……) PS:貌似发了两天烧,我竟然不知道,就感觉这两天好冷,尼玛今晚量了一下才发现是发烧了……我说怎么会这么累。 第二百一十六章 翻墙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久嘴角微微扬起,却因罩在面纱下面,梅久并未看见。 “只顾着说我了,你现在过得如何?”梅久问道。 “很好。”安久停了一下,道,“我已经进入控鹤军了,早晚会打听到你娘的下落,你……”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问下去,这件事情应该让梅嫣然知道吗? 梅久眼泪有泪光,“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她吧?倘若你有机会离开,就带她远离是非之地,帮我供养她终老,就算……你投生到我这里是上天安排,并不欠我什么,但这具身子好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倘若不知道,梅久一定会想着一辈子孝敬梅嫣然,应该不会想也不想的就做出这种决定吧。 “我投生的是一个暗影,若不是圣上对华氏生疑,不会把我指派过来,而华氏也未必不知道此事。”梅久越说脸色越是苍白,她勉强笑笑,“都是我猜的。” 安久看了她片刻,有些感慨的道,“原来有些蠢货之所以蠢,是因为没有被放在对的时间对的位置。” 梅久无奈叹气,对她说话的方式见怪不怪。 “你打算怎么办?”安久突然很想知道梅久会选择怎样的路。 梅久到,“我不想沾染什么控鹤军,既是嫁给了他,他一辈子都是我的夫君,生死自当相从。” 安久察觉有个八阶武师在悄悄靠近,心中一顿,道,“他不会信你。” “我知道。”梅久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这是她悲伤时常有的动作,“我真心真意对他,早晚有一日。他会信我。莫说我不会用什么计谋,就算会,我也不会用。” “为何?” “若论心眼子,就算一百个梅久捆在一起都抵不过华大郎。更何况,你是知道我的,感情里的算计,于我来说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还未伤人,便已伤己。”梅久望着她,轻声道。“我很蠢吧?” 安久摇头,“不,我有预感这是你两辈子加起来最聪明的一刻了。” 这话乍一听是夸奖人,可是怎么越听越不对味…… 梅久知晓安久素来出口伤人,能说出这种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也不敢奢求。 “既然你心里都明白,我要说的事情也已经说了,你就自己掂量办吧。”安久起身,“我走了。” 梅久一把拽住她的手。“别走。安久,陪我说会话吧,我虽然都能想明白,但心里还是很惶恐。” 梅久自小养成的懦弱性子。是深刻在骨子里的,并不会因为一时想通而全部消失不见,她需要鼓起勇气走下去,可是抓住浮木的时候就不愿意放开。 “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安久垂眸看她。“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梅久喃喃道,“我只想你偶尔陪我说几句话。” “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吗?”安久问。 她现在是控鹤军暗影,如果让华容添知道自己的妻子常常与暗影见面。他会如何想?两人的婚姻有一个很糟的开始,若是这么折腾,关系只会越来越差。 “事实上,我不看好这段婚姻。”安久将内心的想法如实告诉梅久,“可你现在没有更好的路走,所以我才勉强赞同你赌一把。时间到我找到你娘为止,如果你到时决定随我走,我会带你离开。” 梅久松开她的手,含泪点头。 安久走到门口,顿足旋首道,“其实我不看好所有婚姻。” 安久补充最后一句主要是怕打击梅久的信心,告诉她,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个人看法,希望她不会受到影响。 梅久看着她走进耀眼的日光里,背景被映的泛白,很快便隐没在树丛中。仔细回味安久的那句话,梅久面上绽开浅浅的笑,轻喃道,“你也变了呢。” 春风拂面。 安久出了华府,回眸看了一眼,在她和梅久谈话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有一个八阶高手悄悄潜伏到了附近,当时梅久正在说着打算一生跟随华容添的话,所以她便不曾出声,任由梅久说下去。 青天白日,华府守卫森严,一个八阶武师不可能在华府来去自如,除非他本身就是华府的人。让他偷听到梅久那些话,希望能让华容添放宽点心吧! “唷!”华容简的声音从对面的墙头上传过来。 安久抬头,迎上他灿然的笑,“这般一步一回头,是舍不得本郎君吗?” 街道上有行人往来,一看是华容简调戏小娘子便都见怪不怪。 安久不理会他,徒步向南行。 华容简从墙头跃下,拍了拍身后的灰尘,跟在她身后,“梅十四,你到底和我的丫头说什么了?” “说事实。”安久道。 “那个丫头平时最活泼开朗,今日一回来就跑回屋里使劲哭。”华容简倒是不担忧春萌,只是心里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你怎么能把她弄哭?” “怎么是我把她弄哭?”安久看也不看他,“我就说她的名字听起来像春梦,不然就是春天萌动的意思,难道那名字不是你取的?” 安久略略知道这里的规矩,很多婢女的名字都是随着主人的喜好,这个名字毫无疑问是华二的手笔。 “哈?就这?那个丫头好歹也念过几天书,怎会不知此名的本意和出处!你肯定还说旁的了!”华容简笃定道。 “没有。”安久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连丫头都不信你,足见你人品很有问题。” “我人品有问题?你不去打听打听!”华容简愤愤道,“本郎君平时虽说放浪形骸一点,但从未干过偷鸡摸狗拔蒜苗的事儿!” “不用打听。”安久走进暗巷时便加快了脚步,把他甩在身后,“你降低整个汴京风化的事情有目共睹。” 华二气喘吁吁,听见这话想冲上去跟她掐一架,都追不上人家,暗恨自己最近过的太颓废,“梅十四,你给我站住!” 安久散开精神力,确定周遭没有人,伸手扯下身上的外裙子丢向华容简,一身劲装利索的翻过一堵高墙。 裙子恰覆到华容简面上,他气急败坏的一把扯下来,跟着追了上去。 翻过墙,却发现那边竟然是官府! “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官府!”在不远处的官兵大吼一声,持剑冲上来,几息就到了眼前。 华容简脚下一滑,从墙上掉下去,连忙转身奔走,“他娘的!我说墙头怎么比别处高!”(未完待续……) PS:看见有人投催更,有人打赏,还有粉红,多谢诸位的厚爱,我且歇歇一两天,再开始双更。 第二百一十七章 改变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安久藏身在官府内,待所有护卫的注意力都被华容简吸引时,悄悄从另外一边翻出去。 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把梅氏家主的玉佩交出去,所以暂时没有去找梅政景,而是易了容,在城里转悠。 汴京城的河边种有许多柳树,春日河间画舫穿梭,丝竹声声,很是热闹,安久转悠了好一会儿,在主河道的下游贫民区发现有一些人家在河岸边摆摊,招揽画舫上的生意。那些人大多卖的是新鲜的花儿。开春不久,花开的不算多,这些提前绽放的鲜花便成了稀罕物,是那些郎君讨楼里小姐欢心的常用之物。 安久看了一会儿热闹,便折道顺着一条支流走。 这边大只的画舫开不进来,两岸房屋破败,没有有什么好风景可观,因此僻静许多。 走了一小段,安久看见前面有人摆摊,卖的是云吞。摆摊之人一袭衣袍洗得发白,正坐在垂柳下钓鱼。阳光透过树荫,刺眼的光斑落在他脸上,让人乍看之下分辨不出容貌。处于这等艰苦环境里的那份悠然自得,让安久停住脚步。 她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才靠近,捡了一条低矮的小板凳坐下。 那人听见动静,侧了侧耳朵,似乎试探的问,“客人吃饭?” 安久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书,“一碗云吞。” 那人笑的很开心,“客人稍候。” 他放下简易的鱼竿,用石头压住,转身慢慢走到炉火旁。 安久翻了几页,发现看不懂书中内容,便搁到一旁,去观察那青年,对上他目光没有焦距的眼眸。发觉竟然是瞎子。安久仔细打量他,此人不过二十岁出头,样貌并不算太好看,但是白皙干净,通身的书卷气,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盲眼青年洗了手,掀开干净的布,下面露出二十来个包好的云吞。光线照在他面容上,神情显得分外平和。 云吞下锅,香气很快便飘了起来。 不一会。青年端着碗放在安久面前的桌子上,“客人请用。” 安久舀起一个咬了一口,野菜混着猪肉的香气顿时溢满口中。这东西虽说滋味不够浓郁,但是清清淡淡也很爽口。 她吃着吃着,便听见对面青年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青年笑的羞涩又尴尬。 安久动作停顿了一下,旋即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整碗,问,“多少钱?” “七文钱。”青年报完价钱,怕安久觉得贵。又煞有介事的解释道,“里面放了不少猪肉。” 安久摸了摸,掏出一角银子塞进他手里,起身离开。 她到了时常上。买了一袋面粉,割了一块猪肉,返回河边的混沌摊,把东西放在桌上。“这些东西给你,过些天,我还来吃。” 盲眼青年还沉浸在一晚云吞卖了一角银子的震惊中。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静了一会儿,青年急急问道,“怎样称呼恩公?” 回答他的只有河风拂过柳叶的簌簌声。 他到桌边,摸索上面的面和肉,喃喃道,“其实云吞里只放了猪油……” 云吞最多只值两三文,若不是实在困难,他也不会黑心要七文,第一次做亏心事,竟反而得了好心人的打赏,他很内疚。 “我知道。” 安久突然出声,吓了那青年一跳,“恩公没走?” “嗯。”安久屏息之后,就连八九阶的武师都难察觉,更何况一个不会武功的盲人。 “在下欺诈恩公,实在当不得这些恩赐。”青年掏出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 “收着吧。”安久道,“自己傻就算了,不要把别人当成和你一样傻。你是以为别人都没有吃过猪肉?还是以为自己撒谎撒的很完美?” 青年面露羞惭,空洞的目光仿佛透过安久在看向远方,“那恩公为何还……” “我乐意。”安久其实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仔细的想一些事情,而非乐善好施,“你叫什么名字?” “敝姓武,字令元。”盲眼青年道。 “你读过书?”安久想让自己变的正常起来,于是试着同他聊天。 以前的心理医生说,她需要与人交流,需要接触更多正面的、阳光的人事物,她觉着华容简很阳光,但是那厮说一百句有九十九句都胡扯,反倒不如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瞎子。 安久现在渐渐能理解楚定江常常找她说心事的原因了,一个人内心负面的东西积压久了,就需要释放,像他们这一类人,定然是选择一些很好拿捏的人或事去倾诉、发泄。 “从小读书,还参加过一回科举,不过落第了。”武令元摸到桌上的经书,翻开放在膝上,“落第之后家中连遭不幸,我的眼睛也得了病,如今也不能读书了。我曾一度想不开,要去寺中出家,大师说我尘缘未了,给了这一本经书,让我无事想想佛偈,说眼虽盲,可明心。” “你明明饿着肚子。”安久目光落在他翻开的经书上,“为什么看上去很悠闲自在?因为这本书?” 武令元平淡道,“我曾出去谋事,可惜一无功名,二无强健体魄,无处用我,如今我拥有最多的、可以肆意挥霍的,除了时光已经别无他物,何不从容一些?” “你这样从容,每天心里高兴吗?”安久问。 武令元摇头,“恩公说笑了,我年纪轻轻,本可以有机会施展心中抱负,可惜一生还没有开始便已结束,从容,也不过是无奈的选择罢了!” 听着他这些话,安久陷入沉思,她想的第一件事情是——这些面和肉没有买错。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主动与人交流,十分成功。 寻常姑娘,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僻静的地方,又是送钱,又是送食物,武令元对此缄口不问,只道,“恩公遇上烦心事了?” 安久觉得武令元挺擅长感悟人生,便道,“不知是何原因,我很少遇见开心事。” “是心境之故吧。”武令元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下落第之后眼盲,可谓一生因此改变,若是记挂此事变成一个心结,从此以后便无幸事。” 安久想到自己一生的轨迹亦是因一个人、一件事而改变,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结,却不知如何解开,“你能忘记吗?”(未完待续……) PS:最近有个神马投票,就是小说中人物评选的,就在书页那边的“作品角色”中,萌老虎在此,打劫爱抚,各位踊跃伸出小爪爪,点一点“喜欢”呀!!!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交易 第二百一十八章 武令元摇头。如果能忘记这个遭遇,寺里也不会拒绝为他剃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坐到日落,安久才起身告辞。 她寻了个地方窝了一夜,次日一早又回到云吞摊子。 清晨河畔水汽缭绕,武令元已经升起炉子,煮了一锅热水。 安久没有收敛气息,他侧耳听了听,“是恩公来了。” “叫我阿九吧。”安久坐下。 武令元从善如流,“阿九。” 与昨日一样,他煮了一碗云吞端到安久面前。今日的馄饨放了足量的肉,香气四溢,有些途径此处的人纷纷凑过来,生意比昨日好了很多。 而武令元还是一副恬淡的模样,仿佛不因客少而忧愁,亦不因客多而欣喜。客人多的时候,武令元找安久说过几次话,没有得到回应,心知她不愿在人多处说话,便再不曾搭话。 一个早上,武令元卖出去十几碗云吞,除了安久以外,其他皆是过往行商。 时近中午,周遭的摊贩越来越多,武令元藏在角落里的小摊子便鲜有人光顾了。他熄了炉火,陪她静静坐了一天。 “我听说读书人死心眼,愚守仁义礼德。”安久看向武令元,“我给你财物,你拿来做营生,却不见你说报答我。” 武令元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阿九若有差遣,我自会去办。” 安久不语。 武令元见她不满意这个回答,便知道她不是真的要他去报答,而是着重问前一句话,“迂腐之气固然存在,可是私底下耍的心眼子也不少。远的不说,就是我从前就读的书院里,生员之间表面上谦恭有礼。暗中却多有不睦。读了书,知了礼,便把心埋的更深了。不轻易付真心,亦不轻易泄露坏心。” 安久仔细回味这几句话,深以为然,“你懂的真多。” 武令元笑笑,“我成天能琢磨的也就这点无足轻重的事了,难得阿九愿意听。” 静了一会,没有听见安久说话,武令元继续到。“这里很穷,可我很喜欢。有次我快要饿死了,邻家全家上下只有一碗剩饭,却全都进了我的肚子。那些衣冠楚楚之人,有几个能倾尽家财去救个无关紧要的人?” 安久突然道,“我有些事情要办,改日再见。” 武令元不曾多问,只道,“后会有期。” 梅氏乃是巨富。家主交给安久的玉佩很有可能是一笔巨额财富,谁面对这样巨额财富能够不为所动?安久独身在大宋,若有这些钱财傍身,能多几分保障。她心里自然不想将玉佩交还给梅氏,亦不想同梅氏再扯上什么关系,然而她此刻又很需要修习梅拳。 琢磨了两日,安久终于有了决定。当夜直奔梅氏在汴京的临时居所。 这个地方安久从前也来过,她来到大宋第一回走出梅花里,就是与莫思归一并到了这个宅子。 安久翻身进了院子。直奔堂屋而去。 堂屋大门敞开,里面暖黄的光线投映在平整的石板上,廊上灯笼随着微风轻晃,两处光线重合交错,如梦幻浮动。 就在安久出现在门口的一刻,屋里的三个人同时发现了她。 男人一派淡然,女子稍稍戒备了一下,又很快松懈。 “十四。”梅政景还是一袭白衣,只不过如今是缟素。 他的眼睛和莫思归长得有些像,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莫思归不论嬉笑怒骂都带着一股风/流/色,而梅政景从前像是对一切无所谓的模样,如今却沉寂下来,多了几分沉稳厚重。 站在他旁边的,是同样一身缟素的梅亭竹和梅亭瑗。 梅政景和梅亭竹都不弱,可是安久居然走到跟前都没有发觉,心中不免惊奇。 “你已精进至此了。”梅政景道。 他没有欣喜,也不曾欣慰,因为他很清楚,梅十四对梅氏没有任何感情,若非说有,恐怕只有恨罢了。 “我来是与你做个交易。”安久道。 梅亭瑗先前见到安久还有些高兴,一听到她如此说话,脸色阴沉下来,“梅十四,你不出现便罢了,一出现就说这样冷漠的话,好歹梅氏也养了你一阵子,竟然如此无情!” 梅政景反应平淡,伸手道,“请坐。” 这副做派,是彻底的把安久当做外人来对待了。 安久不曾拒绝,几个人各自落座之后,梅政景等着她说明来意。 “在谈交易之前,我想了解一下,还有人会梅拳吗?”安久问。 自从梅氏重视内修之后,梅拳便成了一门很鸡肋的武功绝学,习惯了内修的路数之后,它在战斗中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少,若是直接丢弃吧,又觉得太过可惜。 “当然。”梅政景道,“虽然前任家主过世之后,便再无人学会整套梅拳,但拳谱还在。” “梅氏家主临终之前曾告诉我忠正守义楼是梅氏命脉所在。”安久见梅政景神色严肃起来,继续道,“他交给我一块玉佩,或许与所谓的命脉有关系。我替梅氏保管如此重要的东西,索要一点报酬在情理之中,你说呢?” “你本是梅氏嫡出,即便没有这件事情,亦可修习梅拳。”梅亭竹插了一句话,“为何要说交易?”(未完待续……) PS:其实只差两百字就到两千了,但是时间来不及,就先这样。另外昨日说作品角色的事情是我搞错了,原来不是点“喜欢”,是投票,每个VIP都有免费三票,袖纸在此求票,拿来砸两只小老虎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姐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因为我乐意。”安久言简意赅的道。 梅政景道,“靠着大树好乘凉,梅氏还没有倒,你确定急着离开不会后悔?” 安久毫不犹豫的道,“不会。” 这世上就没有白吃的午餐,依靠家族就得遵从家族的规则,就要为家族做出贡献,安久一个人可以生存下去,何必背上家族责任?她不愿与梅氏有丝毫瓜葛。 “好。”梅政景能判断她话中真假。 他一直被当做梅氏下一任家主来培养,自是知道忠正守义楼里的秘密,这件事情就连梅亭竹他们都不知情,梅十四刚刚回到梅花里不久,若非家主临终所托,更不可能得知。 “去把拳谱拿来。”他对梅亭竹道。 梅亭竹看了安久一眼,起身出去。她自然明白安久是不想背负家族责任,只是她想不明白,当初那个柔弱的女子,在控鹤军里凭什么有自信可以独自一人活下去?短短时间,柔弱女子变成盖世高手?抑或,寻到了更好的去处…… 梅拳一直摆放在书房里,没有刻意隐藏,一是因为当今外修很罕见,能闯进梅氏的外修更是没有;二是,最危险也最安全。 堂内鸦雀无声,梅亭瑗红了眼眶。 她与安久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见不得梅氏七零八落。梅氏虽然是暗影家族,常要生活在危险之中,但是有族长、族老,有从小到大熟悉的亲人在,自然有一种归属感。 “智长老算是你的师父,你身在控鹤军中,不打算去拜见?”梅政景打破沉默的场面。 安久神色没有丝毫波动,若是不提起,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当初她经脉尽毁。有自己一部分原因,但更有一大部分部分都是因为智长老一意孤行,不难想象,以智长老对弓道的痴迷,根本不会顾及她的意愿。结果都一样,只是她配合或不配合的区别。 简而言之就是敌强我弱,安久败的无怨尤,而她对那个老叟,就像对这件事情一样,在她心里。都是过去的人和事。 安久道,“他毁了我经络,教了我一点东西就算是报酬。从此之后与我再无关系。” 梅政景表情微变,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色,“那你刚才……” 一个经络尽毁的人如何能够做到悄无声息? 安久打断他的话,“忠正守义楼中的秘密,换梅拳,也换我和我娘与梅氏一刀两断,这笔买卖。你们不亏。” “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反悔。”梅政景不再追问,“若是何时想通了,梅氏还欢迎你回来。” 凡是留一线余地。这是梅氏上一代家主的处事之道,梅政景以前觉得优柔寡断,可如今梅氏遭遇重创之后没有树倒猢狲散,也没有被人落井下石。竟全是上一代家主的功劳。 安久有几分动容,好像孤身在外漂泊的孤船有了停泊的港湾,让她险些没忍住答应。然而。她微一抿嘴,没有回答,心里却告诉自己不再回头。 梅亭竹捧着一个匣子进来,放到安久旁边的桌上。 “看看吧。”梅政景道。 安久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放了几卷破旧的书。 梅政景解释道,“为了不破坏原卷,族中誊抄了三份,这是其中一份,你可以带走。” 安久翻看了一下,问道,“这是全册?” “或许是,或许不是。”梅政景倒是没有隐瞒,“我可以承诺,倘若它不是全卷,我发现其他内容亦会派人一并交给你。” 安久观阅过不少外修武功秘籍,对这方面有一定的辨识能力。她收起书卷,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放在桌上。 屋内三人看见,表情刹那都有些暗淡,他们都认得,那是上一任家主挂在腰间之物。尤其是梅亭竹和梅亭瑗,她们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可说见玉如见父。 “告辞。”安久起身出门。 她脊背绷紧,一直提防着他们得到玉佩会想着夺回梅拳秘籍,不过,一直到大门外也没有人跟上来。 堂内,梅亭瑗冲过去抓住那块玉,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阿瑗。”梅亭竹抱住她,闭上眼睛轻轻抚着她背。 梅亭瑗忽然嚎啕大哭。 梅政景别开脸,紧紧握着椅子扶手。 待梅亭瑗哭罢一场,才想起问,“六叔,梅十四都巴不得和咱们撇清关系,你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 “她不简单。”梅政景望着门外皎白月光,“她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这里,我们没有一个能发现,不会是寻常之辈,那拳谱……” 他看向梅亭竹,这个侄女一直很聪明,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一一交代。 “我留了最后一册。”梅亭竹道。 梅政景颌首,以后再把这一卷给安久的时候就是施恩,就算她不感动,至少能换她为梅氏做一件事情。 “叔,楼里有何物?可能助我们重建梅氏?”梅亭竹问。 梅政景叹息一声,“能。那里不禁有梅氏百年来积聚的巨财,还有一个密卷,其中记录了梅氏秘密培养的势力。” 梅亭瑗听他这样说,不禁道,“好在梅十四没有起私心!” “即便她起了私心也进不去,我从小在那密道里来来回回,现在走一趟也要摸索好几日。”梅政景想起往事,眼睛里浮上一点笑意,“我曾经有几年不在家,你们都以为我又到外面游历去了,其实是被困在里面几年没有出来。那里面有密林,有果子也有野畜野禽,吃食不成问题,不过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被困一辈子。” “大哥也曾出去游历过,莫非也去那里……”梅亭瑗想起梅亭君,整张脸都苍白起来,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在寺庙里,梅亭君为了推开她而被蓝光弩射中,化作了一滩残肉血水。这一幕,梅亭瑗今生今世不会忘记,午夜梦回时,一切历历在目,甚至很多当时忘记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 时间模糊了很多东西,也令一些东西越来越深刻。 月影西坠。 安久在城中晃荡,快天亮的时候,何采来告诉她任务已经完成了。 又可以休息几日了,可以练习梅拳,安久心叹。 “姐姐?” 安久正要加快脚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不在乎 第二百二十章 安久转身,看见一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她穿着灰黑色的劲装,却是一个清秀男子的容貌。 “果然姐姐!”她激动道。 “梅如焰。”安久道出她的名字。 梅如焰脚步一顿,梅久不是唤她“妹妹”就是“阿顺”,几乎不会喊这个名字。 “姐姐怎么这样生分。”梅如焰走过来,神色很是受伤,戚然道,“我在扬州没有等到楚大人的回信,便冒险跟到汴京来了,猜想姐姐可能会回梅氏,已经在这附近守了一个多月。” 她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明艳的面容。 在安久眼中,梅如焰的美极具东方特色,细长的眼睛,可以很凌厉也可以很妩媚,但同样的,在她眼里,这张面孔很会欺骗人,“如果你想利用一个蠢货,很抱歉,那个蠢货已经不在了。” 梅如焰表情一僵,旋即道,“姐姐说什么?” “不要装了。”安久淡淡道,“魏予之精的像鬼一样,精神力又能操纵外物,你凭什么从他手里逃走?” “他身体底子原本就弱,施展过一次操纵外物需要休养很长时间,我才能趁机逃走。”梅如焰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姐姐,你要相信我,我跑出来救你们,也是想着以后能投奔你,你若是不管我,待魏予之缓过来,我早晚是个死!” 她急切之下,拔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既然早晚都会死,不如现在就了断!免得惶惶不可终日。” 笑容缓缓爬上安久的面庞,美是极美,只是在月光下冷如霜,“从今天开始,我对你改变看法了。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安久是有些失望的,她从前觉得梅如焰从艰苦的环境中成长,如悬崖之花一般,固然太过世故狡诈,却有种坚韧的美,比梅久那朵被养在羽翼之下的柔弱小花朵强多了,可是她现在觉得,梅久其实也不赖,最起码,比眼前这个横剑以死相胁的女人强的多了。 梅嫣然垂下剑。看着安久疾步离开的背影,扬声道,“你为何这么认定我不安好心?” “因为,我根本不在意你。”安久头也不回,答非所问的抛下这句话。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视她的生死。 梅如焰僵立。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梅久!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改变也不会如此天翻地覆吧? 安久在城中穿梭,身形恍若箭矢。 不多时便回到控鹤军中。 她首先去了莫思归的院子,将梅拳秘籍丢在他面前。“看看少了没有?” 莫思归正在专心致志的修指甲,没工夫抬头,“我又不姓梅,怎么知道拳谱长什么样?” “别的武功秘籍你都能看出来。怎么唯独这个看不出?”安久坐在他对面,直直盯着他,“你最近眼瞎了吗?” “嘶!”莫思归锉的手指发疼,恶狠狠的瞪过去。“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安久才撇了撇嘴。正准备说几句好话哄哄他,谁知被他一抬手制止了,“你的心意我全明白,但是话就不必说了,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狗嘴里永远都吐不出象牙。” “能吐出来。”安久道。 莫思归大奇,拿过桌上的两卷书,心情很明媚,“你竟然还会自嘲,我还以为你只会说难听话刺挠别人。” 安久伸头凑过去跟他一起看,嘴里答道,“我就觉得你常常说话挺有道理。” 啪!莫思归把书卷往桌子上一摔,“老子不看了!” 安久忙去检查那书卷,见并无散碎,才道,“心理医生说,经常不能自控情绪的人很容易患上心理疾病,你经常无故发怒,还是小心点为好。” “无故?”莫思归拔高声音,旋即又泄气,重新拿起秘籍,“老子都快被你气的没脾气了,我想语重心长的告诉你——大久娘子,小心哪天老子投毒喂死你!” “你不会的。”安久笃定道,“因为你对我身上的伤感兴趣。” “……”莫思归有一种被人逮在手里搓扁揉圆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太强烈,太突然,以至于都“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安久见他不动,催促道,“快看啊。” 莫思归默默翻看,速度很块,直翻到第二册最后一页的时候突然咧嘴笑起来,一撸起袖子,“来来,让老子猜猜,你为了得到这个肯定花了不少力气吧?结果还是被人家摆了一道,这书根本就是缺了,后面最起码还有两式拳法,诶呦喂,真是风水轮流转,总算让老子等到今天了!” “果然。”安久对莫思归的话很有共鸣,摸了摸书卷,道,“是花了不少力气,前任家主临死前交给我的玉佩,辛辛苦苦保存了这么长时间,说给他们就给他们了,我也犹豫了一整天。” 莫思归的笑被噎住。 “他们这么轻易就给了我秘籍,又没有抢回去,我就料想是被扣下了一些内容。”安久继续说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屈起,轻轻敲着桌子,“我练习到后面还需要几年吧?我琢磨,到时候梅氏不给我余下的拳谱,或者要求太过分,我应该有实力去抢,最不济,偷总行吧?” 莫思归一脸嘲笑的道,“没看出你这么有本事,失敬失敬。” 他的嘲笑太夸张,安久想不注意到都困难,“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莫思归抓过指甲矬,“带大久和小月一边玩儿去,莫打扰我做正事。” 安久心想挫指甲算什么正事啊!但是转眼就发现他用毛笔把挫下的指甲粉末轻轻扫进了一个纸包里,“你收集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配药。”莫思归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这是给你配药的啊!慎得慌?” “你剁了手指头我也照吃不误。”安久目光在他手指上停了停。 这回反倒让莫思归慎得慌,他揣起纸包,“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安久回到自己房间去仔细研究梅拳。 梅拳发力的方法与断经掌有很大不同,断经掌的劲力刚猛,在断人经脉的同时也会损伤皮肉,几乎就等于把对手打残废了,而梅拳则是“隔山打牛”,蕴含的力道柔中带刚,照秘籍上面的说法,若将梅拳练至炉火纯青,可伤人脏腑而皮肉不留丝毫痕迹。(未完待续……) PS:抱歉,更的晚了,今天有些事情耽误了,将近一点才有空摸电脑,很抱歉让大家久等。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战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安久埋头研究了几日拳谱,刚刚琢磨出一点门道来,便突然接到了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赴战场协助宋军作战! 这一次是在高大壮的带领下,整队人马一起出动,而这么远距离的任务,来回少说也要三五个月,何采他们无法跟随。 一得到消息,何采立即把消息传给了楚定江。 安久这边,除了楼明月接的任务尚未完成之外,其他人已经连夜上路。 星夜快马疾驰。 待日出之时,已距离汴京几十里之外。 越往北地,越是能感受春寒料峭,汴京如今早已卸下厚厚的冬装,而此地清晨枯叶上还结着厚厚的霜。 高大壮栓好马,哼哼道,“定是被人算计了,才接到这份任务!” 李擎之是个血性男儿,当即道,“不错了,去战场助一臂之力,比成天杀些身份不明的人好的多!” “你知道什么?”高大壮拈着兰花指狠狠点了点他宽厚的胸膛,“咱们大宋的军队,有多提不上把,你没见识过,根本不能感同身受!” 听他这么说,隋云珠道,“高大人莫非是……” 高大壮的声音听起来很娘气,难免让人想到太监,只不过没有人敢张口去问。 出乎安久意料,高大壮竟然没有生气,反倒是幽幽叹了口气,“当时我是亲眼看着那些草包临阵逃窜,真是不堪。” 安久冷不丁的插了一句,“我还以为太监做监军才是毁了宋军的关键。” “……” 春风轻轻拂过,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高大壮突然爆发,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她,“你懂什么?!太监少的是一条腿又不是少脑子!别以为有楚大人护着你,你就可以胡乱给人扣帽子!” 安久一脸淡然的看着他。“我不会同你这个残障人士计较。” 高大壮别的没在意,但是“残障”二字听的明明白白,顿时掳起袖子就要掐架,“你个小矬子,小地墩!你给我说清楚,谁残障!” “大人息怒。”隋云珠伸手挡住他抓过来的一爪,“梅娘子心直口快,并无心诋毁侮辱,大人有容人雅量,还请饶过梅娘子这一回。一切以任务为重啊!” 还未到达目的地,就出现内讧,这在控鹤军中是受到处罚。 高大壮一经提醒,想到方方面面的顾忌,又有了个台阶下,便甩手道,“罢了!反正我也不是太监!” 众人听罢,心说没看出您哪儿不像太监,再者便是无奈。您不是太监跟人急什么啊! “大人能否详细说说战场之事?”李擎之在没有进入控鹤军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从军,满心热血的希望能够率军击退辽国,因此他对这次的任务尤为上心。 高大壮见众人都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八年前,我身在控鹤军中,那回也是被派到战场协助宋军作战。那会儿我才十六七岁,跟你这傻大个一样满腔热血,办事不计生死。比领其他任务时要卖命的多!记得当时我们豁出命潜入敌军阵营,搜集到许多至关重要的消息,当时宋军将领也是信心满满,可是待首战之时,辽军铁骑气势磅礴的逼近,呵呵,咱们军队的士兵吓的蛋都软了,有一个逃兵起了头,便一窝蜂的逃窜,诶哟,当时我站在半坡上,那个场面叫一个壮观!铁骑还没有到跟前,宋军已经被自己人踩踏死伤。” “待到宋军撤离,偌大的战场上只有辽军和一个太监。”回忆起那一幕,高大壮至今感慨,“我听见那监军高呼吾皇万岁,便抓着剑孤身冲向辽军!震惊至极。” 后来那太监被乱箭射杀,但是辽军给予的足够的尊重,并未损毁其尸首。 高大壮亲自裹了尸首为其下葬。 “那太监六七岁便被断了子孙根养在深宫里,没有什么见识,也就是识得几个字,知道怎么看人脸色罢了,哪会做什么监军!”高大壮叹息,“只不过他算是好的,不懂也不会乱指挥,咱们都只当这个人不存在,心里没有人瞧得起,不想,临了就属他最忠心,最硬气。” 众人听罢,纷纷默然。 这十余年来,大宋军队对阵辽军,极少有捷报传回,能够勉强守住边关,没有让辽军长驱直入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这情况,对于他们这些奔赴战场的人来说,十分不乐观。 沉默了许久,李擎之忍不住问道,“最近战场那边是什么情况?” “辽军烧杀抢掠呗,过了一个长冬,辽国那边物资匮乏,只能朝大宋伸手。”隋云珠答道。 孙娣娴道,“我听说辽国皇帝要不行了,真的吗?” “大概是吧。辽国皇帝一向短寿。”隋云珠道。 “嗤!烧杀抢掠的事情做多了,能不短寿吗!”高大壮尖着声音道。 众人沉默以对。 天色大亮,众人走小路前行,心里已经没有来时热血或轻松。 安久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规模的作战,对此,她多少是有点心里阴影。此时此刻,她告诉自己要向前走,哪怕是类似的事情,也不重复过去的路。 很多时候,人的心态决定一件事情的成败。 一行人急急行军,第二天的时候,楼明月完成任务追了上来。 半月之后,终于到达了大宋北端最大的一个城——河间府。 控鹤军派遣来的暗影归大将军指挥,但同时也接受监军的命令,如果监军对大将军的命令有质疑,他们则不必执行大将军的命令。 这一个让人很无语的规定,而他们不得不执行。 到了河间府,高大壮便带领众人先去拜见了传说中的监军。 这一次,监军并不是太监,而是一个文官。 月色如银,照入堂内。 灯火被风吹的忽明忽灭,主座上那个面白美须的中年男人轻轻搁下茶盏,“你们既然是朝廷派来,这段时间暂且居住在此,以便随时听候调遣。” “不必了。”高大壮毫不客气的拒绝,“我们是奉圣上命令前来领差事,不是来享福,大人若是有什么差遣,只需在院中轻咳三声,我等随时待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将军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监军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本来他在京城混的不错,突然被派来做这什么劳子监军就已经够憋屈的了,眼下连一个小小暗影都敢给他颜色瞧,那哪儿成! “气性倒是不小!”监军重重一拍桌子,茶盏震的乱晃,茶水撒在桌面上,“你给我计较清楚,究竟是谁听谁的命令!” 高大壮身形一晃,一爪抓住他的衣领,将其提起来,阴测测的道,“咱们都是刀口上舔血之人,头挂在裤腰带上,今次是听圣上命令来助此战微末之力,不是他娘的看你耍威风!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不然没杀辽军先活剐了你!” 众人不动如碑,好像没听见也没看见。 监军气的脸色发青,然而高大壮身上的嗜血之气让他一个字的反驳也不敢出口。 高大壮见状更是鄙夷,一脸嫌弃的把他丢在椅上,“告辞。” 其余人听见他的话,纷纷闪身出门,转眼间便消失在月色里。 监军死死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牙齿咯咯做响,神色阴郁,不知是恐惧还是怒气。 一队人停在距离监军住所百丈之外的暗处,各自寻了个地方落脚,或隐在树上,或在屋顶,或是暗巷…… 一切归于平静,只听暗巷里传来高大壮自言自语,“啧,何必跟那监军一般见识,早知道睡在那府里多好。” 他也想呆在环境好的地方,可是一见到监军那副官架子实在控制不住火气,那些个文士懂打仗吗?大宋早晚要亡在这些懦弱又自视甚高的玩意手里!一见到屁都不懂的家伙在那边摆谱,高大壮就脑仁疼。不过监军毕竟对他有直接的指挥权,若是存心报复,给他下绊子,他也无可奈何。 现在回过味来,才想到木已成舟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高大壮觉得自己现在如此沉不住气。就是在作死啊!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英姿”成功的挽回了“死太监”的形象,安久等人原本对他作为头领还有些不情愿,现在却默认了他的身份。 纵然,高大壮的做法是很不理智的,可是他说的也对,他们是把头颅挂在裤腰带上的人,能活的肆意一些,对自己也算是一种慰藉。 “不去见大将军吗?”李擎之问道。 暗巷里的高大壮沉默片刻,答道。“没有接到命令。” 控鹤暗影要严格执行上面的命令,像这些事情,没有指示的事情,不能擅自做主。 安久顿了一下,问,“这监军是什么人?” 高大壮还记仇,本不打算理会她,但是对此实在又不吐不快,“那人叫赵岭。七八年前科举及第,排名也不靠前,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名气,不过跟皇室沾亲带故的。为人擅长钻营,所以官途一直很顺当,此次不知什么原因被举荐做监军,就凭这种人能懂什么打仗!” 他说着说着又被勾起了怒气。 不能去见大军统领。又听了高大壮这番话,所有人心里都深深感到了一种无力。 一个从未经历过战争,只会在朝堂上钻营的文士。真的懂作战吗?身为控鹤暗影,所有人都没有太把性命当回事,可是想到自己可能会死于毫无意义的命令之下,就觉得可悲又可笑。 沉默。 静待命令的第二天刚刚入夜,从监军赵岭的院子里传来三声轻咳。 “全部过去,我与隋云珠一起现身,其他人在院子四周待命。”高大壮道。 一条条黑影穿梭,眨眼功夫便已至监军住所。 高大壮和隋云珠如鬼影悄无声息的落在赵岭面前两丈远。 赵岭前两日刚刚被高大壮威胁过,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等了一会儿,不见高大壮说话,便干咳了几声,沉声道,“这两日辽军游骑在边境村落里肆意烧杀抢掠,我想知道辽军兵力分布,三天为限,你们给我回话。” “是。”高大壮领命,原地静待。 赵岭道,“没别的事了。” 高大壮和隋云珠闪身出来。 其余人聚集过去。 “你们也听见了,此次任务就楼明月、李擎之、邱云燑三人去做。”高大壮道。 “是!”三人齐声答道。 待他们离开,高大壮转眼恰好看见安久,没好气的道,“要不是你轻功差到姥姥家,我真是半点都不想留你在我眼跟前晃悠!” 安久淡淡道,“你要是真讨厌一个人,大可不必说废话。” 高大壮愣了愣,仔细想起来,他讨厌安久原因只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并未到深恶痛绝的地步,因此才会拿她发泄情绪。 一般人在面对羞辱的话语时,很难保持平常心,然而他自己有没有看清楚的事情,她却一语道破,真是不是太冷静就是洞察力超强。 北地的风还有些尖利,夜晚比汴京要冷的多。 他们就守在院子周围啃干粮,监军赵岭却让人准备了夜宵,六菜一汤,还有点小酒。 这种差别,让众人心里越发不平衡。 只有安久恍如不见,大口大口的吃干粮。 高大壮狠狠要了一口干馍,瞪了安久一眼,“没出息!” 安久吃完一块干馍,抹了抹嘴,冷冷道,“看着别人的饭咽口水更有出息?” 高大壮恨的牙痒痒,“能力差,长的妖艳就算了,说话还不招人喜欢,能活到今天全指着上辈子造化,你不省着点用,仔细老天转眼收了你!” “多谢关心。”安久系上面巾,不冷不热的道,“出于回报,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老天说不定对异变更感兴趣。” 这话很好理解,无非是说他不男不女,高大壮瞬间脸色铁青,手里的干馍一瞬间化作粉末。 “大人息怒。”隋云珠连忙道。 高大壮哼了一声,“像她这种天理难容的家伙,用不着我动手!你要是想求情还是赶快烧香敬老天!” 隋云珠把手里的干馍递给他,“大人请用。” 高大壮刚想伸手去接,却听安久凉凉的道,“这么有出息的人还吃干镆?” “不吃!在这盯着,有命令就去接,等我回来安排!”高大壮咬牙切齿的说完,扭头闪身没入一片屋舍之中。 隋云珠叹了口气,“梅娘子,你这样的罪他不好。” “他不会怎么样。”安久有敏锐的直觉,这高大壮虽然扭捏作态,但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这一点从他叙说辽宋之战中便能看出来。 安久见隋云珠还是忧心忡忡,便道,“我感觉他性子与李擎之有些像。” “像?”隋云珠微诧,一个五大三粗的豪迈汉子和一个扭扭捏捏特别爱说酸话的人,能找出什么共同之处? 这会儿经安久提起来,隋云珠忽然记起高大壮讲起经历时的那些话,那种心性,的确不像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想到这里,隋云珠不禁多看了安久一眼,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仿佛说话永远不过心的女子。 监军夜宵吃到一半,有个身着盔甲的武将带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约莫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汉子,身形高大,若刀刻的面容被须髯掩埋一半,脸颊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头发胡乱在头顶窝了个髻,穿着盔甲虽然还算干净,但怎么看都有点脏乱之感。 让安久几个人注意的是,这个武将身上带着只有尸骨如山才能堆积出来的煞气,他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即便不用做什么亦能震慑普通人。 有人进去通报,赵岭快步迎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气。(未完待续……) PS:还有一更还有一更还有一更,尽量在12点之前。 第二百二十三章 美人计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武将拢起眉头,想说什么,却按捺住了,朝他略一抱拳,“赵监军。” 监军这个官职在军队里的地位很微妙,若是等级,自然是越不过大将军,但是“监”有督查之意,他替皇帝监察整个军事行动,等于是皇上的耳目,权威极重,自是无人敢怠慢。 赵岭拱手还礼,“大将军入夜前来,有何要事?” 说着话,竟也没有请人进去落座的意思。 赵岭作为监军,本应该和大将军一起呆在中军大营,但是他执意要留在河间府,大将军也怕一个不懂战事的人在旁边碍手碍脚,便同意了,今番亲自前来见他,遭到这份冷遇,大将军身后的几个随从都隐有怒气。 “是这样,半个月前我便上奏说粮草不足,不知为何至今未有回应?”大将军压着气,平静问道,“赵监军能否问问此事?” “粮草不是还够吃上两个月吗?急什么?将军是怕圣上不知轻重吗?”赵监军被高大壮话语刺激,心中至今还存着气,说出口的话分外犀利。 主要管理这件事情的是枢密院,而不是圣上一个人做决定,赵岭这么说完全是没事找事。 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实在忍不下去,冷冷道,“粮草运至河间府少说得需要半个月,而且辽军游骑神出鬼没,说不得就会打粮草的主意,到现在咱们都没有听到音讯,到时候万一断了粮,赵监军要一个人酒足饭饱守边关吗!” “你!”赵监军怒道,“大将军,你该好生管管你的下属了!” 大将军扭头道,“滚回去自己领军棍!” “是!”那副将干脆利落转身便走。 接着,大将军便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派平静的道,“圣上和枢密院日理万机,怕是有所遗漏,监军还是提一提吧,毕竟若是真的因此守不住边关,监军的前途也毁了。” “好。”赵岭分明看出大将军是在和副将做戏,却也将这话听进去了,他不想断了大好的前程,“我会连夜上书。” “有劳!”大将军拱手,转身要走。 赵岭这才道。“瞧我这记性,大将军来去匆匆,可曾用饭?我忙到现在才吃,大将军可要一并用一点?” “不必,赵监军不要忘了上书就好。”大将军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听说圣上派了暗影前来助战,不知到了没有?” 赵监军惊奇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暗影负责保卫圣上。保卫皇城,怎会到边关助战?” 暗中几人听见这话,都忍不住跳出去揍赵岭一顿。 大将军没有再说什,大步离开。 安久散开精神力。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大将军的声音,“他娘的老子在这里出生入死,要口吃的都要低三下四,成天受这个鸟气。没死在战场上也活不长久!” 轰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倒塌。 原来这将军非但不是个好脾气,火气还不小。 “为什么瞒着大将军?”孙娣娴悄声道。 隋云珠叹息。“刚才那位就是凌将军,这些年来所有人武将里面就属凌将军战绩最佳,亏得有他才能防住辽军,整个大宋百万兵力,他手握三十多万大军,你说圣上要不要防着他?” 凌将军名叫凌子岳,读过书,十几岁就出来从军,亦颇有头脑,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为人豪迈,在军中二十几年,从兵卒到副将,多半都死忠于他。 这样一个人,若想造反实在轻而易举。更何况,自古以来孤身坐在那权利顶端的人,多有疑心,鲜有人能豁开心胸,做到真正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咳咳咳!” 赵岭站在院中掩嘴咳了几声。 几人都不愿意出去,但也不能不去领命,最后安久和隋云珠翻身过墙,出现在赵岭面前。 “刚才大将军出去之后可有说什么?”赵岭问。 竟然是这点小事! 安久没做声,隋云珠道,“大将军说,辽军随时可能来袭,要尽快赶回军营。” 赵岭点头,“没事了,退下吧。” 两人道了声是,一并离开。 赵岭问了这一件事情之后,便没有再召唤他们,几个人角落里看着地上月影换日影,东升西落了两回。 楼明月三个人返回,带回了关于辽军的许多消息,可是赵岭却并没有立刻告诉大将军,而是心中起了一计,想夺头功。 于是他再次召唤了暗影。 这一次是高大壮一个人进去。 “我观你们之中似乎有几个女人。”赵岭道。 高大壮应是。 “把她们都叫出来。”赵岭道。 高大壮犹豫了一下,道,“你们三个出来。” 楼明月、孙娣娴、安久三人先后出现在屋内。 赵岭仔细打量她们三人的身形,“把你们面罩摘下来。” “呵。”高大壮嗤笑一声,“这世间能对她们说此话的人只有圣上,赵监军是想造反?” 赵岭脸色数变,最终没有发火,好声好气的解释,“这位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她们的容貌。因为我对辽国萧成颇有耳闻,他好美色,我想请一位过去接近他,看看从他那里能否得到有用消息。” 辽朝以前奉行“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所以,中枢官制分为北面官与南面官两大系统。北面官管理契丹政事,南面官管理汉人事务,后来南北两院合并,由一人担任“知枢密使”之职。 萧成便是辽国知枢密使,乃是辽国权倾朝野的重臣。 “此事可曾经过大将军同意?”高大壮问道。 “本官不信你不知圣上意思,就不要再提大将军了,你们只需听本官一人之令。”赵岭摆出官威,不等高大壮再接话,抬手指了指安久,“就她吧。” “她不行。”高大壮反对。 既然必须领命,高大壮也认了,他指了楼明月和孙娣娴,“从她们中间挑一个吧。” 楼明月武功最高,能够自保,而孙娣娴八面玲珑,很擅长逢迎笼络人心这一套,且都长得不差,就算孙娣娴稍微差一点,不是还有易容术吗?(未完待续……) PS:推荐花无双的《田园花嫁》,嗜钱如命的小财迷花朵朵穿越了,穿成个没钱没物食不果腹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在这乡间田园高调种田低调经商,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 第二百二十四章 高大壮的过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高大壮深深觉得,由梅十四这样除了长相之外各方面都很差的暗影去执行任务,完全是羊入虎口。 赵岭道,“萧成对江南女子情有独钟,这位身量娇小,瞧着眉眼也最为俊俏,最合适不过。” 高大壮道,“恕我直言……” “哼。”赵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心道你直言的还少吗! “上面派我们来助战,往萧成府上安插细作,一时半会对战事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我拒绝接受你的命令。”高大壮这话果然很直。 一时间安久等三人都不禁侧目,高大壮似乎到了河间府之后就变硬气了,连那点娘娘腔都可以忽略不计。 “你敢拒接命令!”赵岭一而再的吃瘪,脸色铁青,怒视他,“我要上奏圣上!” “嗤,你去试试。”高大壮咂咂嘴,周身杀气隐露,双目中透着一股嗜血的兴奋,“我也可以奏禀圣上,你有叛心,要不要赌一把,圣上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赵岭寒毛根根竖起。 当今圣上疑心病颇重,就连凌子岳这种一点反叛迹象都没有的忠臣都要忌惮,倘若有暗影在圣上面前告一状,他会是怎样的下场?赵岭想到这里,微微打了个冷颤。 如果赵岭是凌子岳这种耿直坦荡的人,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大可理直气壮,可是赵岭为了往上爬做了不少小动作,纵然这些与叛国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人一旦有了亏心,与人对峙时从内心上就弱了几分。 其实高大壮是唬了赵岭一把。赵岭不知道其实圣上早就开始出手整治控鹤军了,他更不知道控鹤军内部情况,像高大壮现在这样的级别,别说面见圣上。就连上奏的资格都没有。 “大人若是还有什么正经吩咐再传唤咱们。”高大壮丢下一句话,扭着腰出门。 安久跟在他后面,瞧着那比她们三个女人还摇曳的身姿,微微扬了扬眉。 楼明月向来喜欢直爽之人,对高大壮的做法没有任何异议。 好歹这几个人中,还有孙娣娴算是比较理智的,出了院子,她轻轻道,“大人这样是在玩火。” 暗影的职责就是无条件服从命令,而高大壮不仅拒绝执行任务。还对上级不敬,这是赵岭没有弄清楚状况,若是他弄明白自己是站在压倒性的高度上,高大壮就危险了。 “我从前在控鹤榜占着前十位。”高大壮翘着手指轻轻捋了捋自己的秀眉,斜眼睨着她们,“知道我为什么被踢出控鹤军吗?” 众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纷纷吃惊的看着他。 “因为我打残了暗都虞候。”高大壮哼哼道,“知道我犯了死罪,为什么没有被整死吗?” 暗都虞候!那是控鹤军的三把手啊…… 安久冷不丁的道。“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很有道理,越是令人生厌的物种,生命力越是顽强。” 比如蟑螂、苍蝇之类。 高大壮瞪她。 其他人忍着笑,待看见安久严肃认真的目光。越发的忍不住。 孙娣娴调整了一下心态,拍了一个马屁,“大人好生厉害,还请教教咱们吧?” 高大壮投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揉着自己的腰,慢悠悠的道,“因为我死忠圣上。圣上说天是红的,我绝不说是蓝的,圣上处我宫刑,我挥刀自断子孙根,不需任何人动手。” 从前高大壮也是能够直接面圣顶级杀手之一,因为犯了错才被踢出控鹤军。然而,没有把他安排到别的地方,却调到了为圣上培养亲信暗卫的控鹤院,由此可见,圣上对他还是很信任。 “不想我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还被人整到了这步田地。”高大壮说罢,竖着手指点着几个人道,“控鹤军中的生存之道就是死忠,除此之外就是看自己本事了。” 安久一次次刷新对高大壮的印象,迄今为止,她对这个死太监竟是生出些许好感来了。 “大人刚开始是同意监军的计谋,为何后来又改主意?”孙娣娴目光从安久身上飞快掠过。 分明是最后赵岭指了安久,他才一口回绝。孙娣娴没有见到安久做过什么讨人欢心的事情,却很奇怪,怎么人人都护着她? 高大壮娇笑两声,甩了甩手,“我刚开始只想到梅十四是个草包,往大江里一丢,拦不住水更成不了坝,后来仔细一想,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还满脑子都是仇,去了辽国保不齐比你们两个草包还不济!这么死了真是可惜,还不如丢到战场上去杀几个辽军。” 三个人心中的那一点被人保护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再说美人计这种活,实在不必用你们这些练了十几年武功的人去做。危月里一抓一大把心机深沉的蛇蝎美人,往哪儿一扔都能搅浑一池水。”高大壮点着安久和楼明月,“就你们这样一脸别人欠你二两银子的臭脸,不是那块料。孙娣娴吧性格倒是挺合适。” 孙娣娴被这么评价还有点小得意,谁知,高大壮紧接着就说道,“不过长得丑是硬伤。” 孙娣娴脸一僵,心道刚才的马匹白白拍了,轻哼了一声,“大人说话与梅十四一般。” 虽然她距离施展美人计的水平还有一段距离,虽然站在楼明月和安久面前的确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模样至少也算清秀吧。 安久被数落竟是一句也没有反击,高大壮有些疑惑,看了沉默的安久一眼。 安久察觉他的目光,淡淡道,“我向来只说事实,从不以挖苦人为乐。” 明明说起话来能毒死一个村,这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高大壮黑了脸,心道谁愿意和你一个小矮子一道! 隋云珠、李擎之、邱云燑在附近也听到他们的话,偷偷咧嘴笑。而笑过之后,心里对高大壮更加尊重起来。在控鹤院的时候,没有人看见几个教头出手过,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不咋地的娘娘腔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未完待续……) PS:还有一更还有一更。另外推荐一本好书。沐水游的《大香师》,虽然还有点瘦,但真是不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女人味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在附近蹲守两天,高大壮令楼明月留守待命,其他人分批去查探消息。 他们没有接到命令,但不能不知道战况。 辽国大多是马背上的部族,这回还是向往年一样,小支游骑兵袭击,每队不超过五百人,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这几年来附近村落已经有数十个遭殃。 大宋军队至今还没有对付这种游骑兵的有效办法,常常赶到之时,只能处理善后。 而且那些游骑兵个个能以一当十,彪悍异常,大宋五千人马都不见得能挡住对方五百。是以每次应对辽军这种战术,大宋军队都被拖的疲惫不堪,那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亦令将士们士气低迷。 隋云珠认为,今年冬季比往年要长很多,辽国不会满足于小批的抢掠,至少会谋取几座大城,才能稍微填补辽国的物资匮乏。 大将军凌子岳也有这种猜测,所以才会上奏请圣上派遣控鹤暗影前来助战,他一心为了大宋着想,却也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会让圣上更加疑心。可是若非逼不得已,他又何至于这么做!这些年他培养了许多路探,只是这些人原本到底只是些庄稼汉,没有武功底子,起到的作用有限,而辽国那边是不计血本的往军队中投入高手,所以游骑兵如此锐不可当。 “唉!能守得大宋几年便守几年吧。”凌子岳站在风口,望着远处开始泛青的草地,叹了口气。 跟在后面的副将道,“可是将军,咱们催粮草的奏折都上了五六个,至今也没听说要给,要控鹤暗影的折子也早早就上去了,也是没个影子!” “控鹤军已经来了。”凌子岳道。 那副将诧异。连忙看了看四周,“在哪里?” “在赵岭那里。”凌子岳握住垂在腰间的剑柄,皱起了眉头,声音里满是疲惫,“看来是听命于赵岭,只要拿捏好赵岭,也能让那些人为我们所用。”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武将,在边关守了十几年统共就回过两次家,被君主如此对待,说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也早已看透了,只把自己当做辽宋之间一座山,辽军想要过去,除非从他尸体上踏过。 副将听出话外意思,眼眶发红,“当年娘让我好好读书,我不听,这会才知道考不上科举一辈子都是废人,再是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也一样被人看不起。” “哈哈哈!”凌子岳笑声狂放。抬手重重拍了拍副将的肩膀,让他踉跄了两步,“都快三十而立的人了,说起话来还像个毛头小子。能有个鸟出息!” 他转身回去大营,副将揉着肩膀随行。 “都他娘的文绉绉,谁抗辽军铁骑!”凌子岳开玩笑道,“大宋应派万把个先生去辽国教书才是正经。等我死了,他们的娃都变成酸溜溜、满嘴仁义的孔孟门生,连马背都爬不上去。那时我大宋才是高枕无忧!” “将军这个主意好!”奚落读书人是他们平时最大的爱好之一,副将乐颠颠的道,“这么说起来,读书还真是很有用!” “那当然!”凌子岳大笑。 安久从一株后探出半个身子,目送那两个身影进入大营。 她的目力,能够看见还在壮年的凌子岳头上已有丝丝白发。 原来大宋也有这样的人!然而,在他前面是彪悍的辽国大军,背后是大宋君臣的提防。 安久没有见过文臣武将相处时的样子,但平时从一些书生的嘴里常能听到“武夫”、“粗鄙”,言辞之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可想而知,武将在大宋的地位并不高。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很想走近这个身在绝境却能笑得如此豪爽的硬汉,但是最后还是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趁夜潜入大营,在凌子岳的大帐附近观察了一整天。 凌子岳不愧是久战沙场的将领,虽然他精神力不如安久,但凭着直觉隐隐能感觉周围有人在窥探。 他不动声色,令人加紧了大营防守,并仔细检查了机密要函,发现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才稍稍松了口气。 入夜,他遣退身边的人,在站在帐中问道,“可是控鹤军的暗影?” 安久远远听见这句话,微抿了一下嘴,没有应声。 “若是自己人不妨现身说话,若不是,莫怪本将军不客气!”凌子岳的精神力不弱,骤然爆发的时候,连安久都是心头一颤。 欣赏归欣赏,安久是从来不吃威胁这一套的。 凌子岳仿佛有一瞬感受到了那个暗中窥视的人,可是只一刹便消失了,连同那种窥视的感觉都一起消散。 凌子岳越发确信对方是控鹤军暗影,只是摸不清对方来意,究竟是受命来助战,还是过来监视他? 之后的两天,大营里再没有异样。 第四天的时候,有人往营帐里面扔了一个纸团。 凌子岳正在看地图,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又消失了,他迟疑了一下,捡起纸团打开,上面扭扭曲曲的写这几行字:析津府,辽军十五万。 在纸条最后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鹤印。 凌子岳很久以前曾经见过,这是控鹤军暗影令牌上的一部分!收到这个消息,令他精神一震,但是出于谨慎,他一边派人去核实消息,一边紧急部署迎战。 析津府距离河间府并不远,辽国偷偷摸摸的在那里聚集十五万大军,意味着马上要有大动作。 安久离开大营,回到河间府赵岭的居处与其他人会和。 “送到了?”高大壮问。 “嗯。”安久微顿,“他派人去核实,并着手部署。” “那就好。”高大壮打了个呵欠,“我还以为过来要出生入死,谁知道无所事事。” “不是无所事事,是你拒绝了命令。”安久提醒道。 高大壮斜了她一眼,“你看上去挺想去当细作?” “我这种一副别人欠了我二两银子的臭脸,没有这方面天赋。”安久靠在墙边,声音幽幽从阴影里传出来,“我甚至还没有你有女人味。”(未完待续……) PS:再来一本书,《重生名门毒女》,作者:无风自飞。 简介:前夫无情,后夫无义。 重生一世,烦恼更多。 宅斗无能?宫斗无力? 一招鲜,走遍天! 姐……只会…… 毒! 第二百二十六 游骑兵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擎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音。 “笑什么笑!”高大壮气的声音都尖利起来。 没有人再出声。 安久翻身上了屋顶,躺在屋脊上看星垂平野阔。 北地的夜风凛冽。 月中天之时,地面传来一种不寻常的震动,各自隐藏的暗影俱是一惊!纷纷落在地上,贴耳倾听。 高大壮拧眉,立即道,“梅十四,速去通知凌将军!” “是!”安久闪身朝军队大营而去。 他们这些天收集了很多消息,知道凌子岳并没有在附近安排骑兵,近两日也没有调动骑兵的计划。除此之外,如此整齐有力的声音,不太像是大宋骑兵。 安久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军营。 瞭望台上的守军只看见黑夜中一道残影闪过,再定睛看去时,却没有人影。 安久直奔凌子岳大帐。 他还没有睡,正召集众将布置防守辽军突袭。 安久突然出现在大帐内,众多武将齐齐戒备,杀气骤然爆发,却被安久如巨浪的精神力扑灭。 “河间府有骑兵,数量过万。”安久沉声道,“不是大宋骑兵吧?”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女子,玄色衣角处用银线绣着一只白鹤。她一袭劲装勾勒出姣好玲珑的身形,与他们这些糙爷们比起来,显得又瘦又小,身后背着一个比她人小不了多少的长形黑布包袱,看形状并不是刀剑,而是弓弩之类的东西。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那具瘦小的身躯中竟然能够散发出如此骇人的威压。 凌子岳首先回过神来,看了安久身上的装束,没有问她的身份,立即扬声道。“迎战!” 一声吼,令众人瞬间清醒,心有余悸的看了安久一眼,纷纷携起桌上的盔甲,大步跟了出去。 凌子岳一边走一边快速布置。 随着他一声声令下,整个大营仿佛突然苏醒。 安久迟疑了一下,举步跟在凌子岳身后。 待各方出发之后,凌子岳才发觉身旁这个影子一般的存在,“多谢。” 安久沉默片刻才道,“我们应该早给你递消息。” 凌子岳无言而笑。能给点帮助已经不错了,他从来没有对旁人有过奢求。 “实际上,我们已经违背了命令。”安久特别说明这件事,也是想告诉他,不要把暗影相助的事情透露出去。 凌子岳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看着军队急匆匆离营,他问道,“据说控鹤军唯命是从,你们为何要违背命令?” “同病相怜。”安久道。 凌子岳没有听懂。心中猜测,控鹤军其实跟他一样,混的很不如意。 他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保家卫国。” “我没有家。”安久从来没有过这样高尚的情操。她做事只凭感觉,之所以愿意帮助凌子岳,完全是因为钦佩他这个人。至于高大壮怎样想,她就不得而知了。 以凌子岳的分析。河间府有大量守军,城墙坚固高大,短时间内难以攻克。而且距离凌子岳大营很近,支援方便,所以辽军的目标九成不是河间府。如果辽国有大部队行动,他不可能得不到丝毫消息,最大的可能是,辽国把所有的游骑兵都聚集在一起。 而且攻城不可能只出动骑兵,他们定然是有别的谋划。 凌子岳下令大营加强戒备,重点看管好所余不多的粮草。 “我该回去复命了。”安久知会了一声,不等凌子岳回答,便迅速离开。 她的速度比擅长轻功的人慢点,但胜在精神力高,能够敛住所有气息。 半途中,安久正撞见被凌子岳派出的副将与一队辽国游骑兵遭遇。她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并不是偶然遭遇,而是辽国有预谋的劫道。 那些盔甲遮住整张脸的辽国游骑兵单从身形上就比宋人魁梧高大,挥刀的气势凛冽,战斗力极其彪悍,两厢对比之下,好像与宋人是不同物种,以一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气势在屠杀! 看着宋人慌乱中鲜血四溅,安久皱眉。 她沉吟一下,抽出伏龙弓,一根白羽箭上弦,瞄准一个正用长矛挑起宋兵的游骑兵。 周身的气息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嗖! 弓弦嗡嗡,那支羽箭若流星划破夜空,直逼那人脖颈。 安久观察过,游骑兵浑身盔甲严密,只有头盔和身上连接的地方有一线漏洞。 那游骑兵杀的正起劲,待到发现箭矢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箭矢刺穿大动脉,鲜血如骤雨。 游骑兵中有人用契丹语吼了一句,紧接着有十余个骑兵策马朝安久这边猛然冲来。 安久夹着四根羽箭同时上弦,狠狠发力,第一次将伏龙弓拉开四分之三,成为一个半满月形。 伏龙弓似乎不堪重负,发出要崩断的吱呀声。 安久手指一松,四支羽箭瞬间没入游骑兵坐骑的体内。那四匹马痛苦的嘶鸣,跟着惯性往前冲了几十丈之后扑倒在地,在地上轰隆隆的又滑出六七丈,撞到了几颗碗盏口粗的树。旁边的马匹受惊,突然减缓速度,扭头要别的方向跑。 安久趁机迅速发出数箭,箭箭不落空。 那边混战的游骑兵头领发现这一状况,不知用什么东西打了一个尖利的响哨。 游骑兵中有一个人突然跃下马,飞身脱出战局,眨眼间便距离安久不到十丈。 安久心中一惊,放起伏龙弓,握住匕首,将自己的气息全部敛住,闪身向左移动数丈。 战场嘈杂,那人没有发现安久已经移动了位置,待到达她方才所在之处才发觉人已经消失了。 安久紧紧盯着那个人。 他与其他辽国游骑兵是同样的打扮,却并不魁梧,身材高而瘦,面部被金属头盔全部遮住,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 这就是辽国放在游骑兵中的高手,安久判断他大概有八九阶,以一敌数千普通士兵不成问题!辽国把这等高手都放在了军队里,而大宋的高手不是变成皇城护卫就是皇帝的私人物品,拿什么去跟人家拼? 那人一边戒备,一边仔细探寻安久的所在。 然而毕竟精神力上的差距太大,他无法找到安久,同时他猜到对手武功高于自己,于是更加谨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宋高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树林里月光疏漏,一束束冷白的光线落在游骑兵的盔甲上,显得幽冷阴森。 安久隐于暗中,看着他身上光斑随着前行不断变化,待双方相距不到五丈的时候,安久抬起手臂,扣动弩上悬刀。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就在听见声音的同时向右闪身,那一支弩箭堪堪擦着他的右臂飞过,箭簇与盔甲擦出一串火花。 安久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四箭连珠,每一箭都错开半尺距离,并且高低各不相同,将对方路封死。 那游骑兵见状,足尖一点,想要飞身跃上身旁的树,然而身子才起一半,那四支箭矢就已然逼到,其中一支箭簇正中大腿! 他闷哼一声,心知对方擅长弓弩,若是保持这样远距离对峙,自己会一直处于下风,必须要近身才行! 想到这里,他咬牙挥刀斩断碍事的羽箭,如闪电般蹿了出去,由于用力过猛,腿上伤处喷出的鲜血落了一路。 安久还是低估这个游骑兵的速度,她一面向后急退,一面抽出藏在背后的双剑。 游骑兵眼中浮现一丝阴鸷的笑,厚重的刀在疏漏的光斑中闪现出血色,刀锋未至,安久便感觉到一股强劲风铺面而来。 刀雄浑豪迈、挥之若如猛虎,掺杂了罡气的刀风亦可伤人,安久躲闪稍慢,左颊上面就已经冒出豆粒大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彷如流下的一滴血泪。 刀剑重重相击,迸出火星,安久的双剑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裂纹,似乎随时都可能碎裂。 光线很暗,但借着那一点点光亮,安久瞥见剑身上裂纹。而对方的刀丝毫未变。 安久猛的顿足,全身的劲力陡然爆发,以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反攻回去。 那游骑兵此刻心中又喜又疑,喜的是,外修者的武功路数大多以刚烈霸道为主,在外修这条路上,女人在先天上就弱于男人,疑的是,对方不知是用什么方法隐藏气息,当若是精神力极高。也会变得非常棘手。 就在他走神的这一瞬间,安久手中的双剑断裂,她向后一仰,刀锋贴着鼻尖划了过去。 安久顺势抽出别在腿边的匕首,翻身跃开三丈。 双方持刃对峙。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小了,安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宋军落败撤离了! 她得想办法迅速脱身才行! 安久一念闪过,抬手向游骑兵连放了七八支箭,在他躲闪的一瞬间,安久旋身没入黑暗。敛息急速撤离。 身后响起尖锐的口哨声。 紧接着,安久感觉到身后多了六个高手不断追击。 这六人的武功等级虽不如之前那个游骑兵,但是速度快的出奇。 安久的速度本就不如内修者,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拉近。 对方暂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但是以这种包抄的姿态追击,很快就能发现她。 如果没有机会逃跑,不如绝地反击! 安久猛然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跟随精神力的感觉,张开伏龙弓,朝着感应的方向嗖嗖放出几箭。 林子里响起箭簇与兵刃相击的声音。还有惨呼声。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正在拼命逃跑的人会忽然停下来反击,更没有想到,有人能够在看不见对方身影的情形下还能射中目标! 有个人用契丹语吼了一声,剩下的五个人速度突然快了两倍。 几乎是在两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安久藏身的树前,呈半扇形将她围拢起来。 安久从另一边跃下树,缓缓从树后走出来。 双方在对峙两息之后,五个人手握大刀齐齐冲了上来。 安久纹丝不动的迎着劲风罡气,待到那几人距离她只有几步远的时候,精神力陡然迸发,那中冲击和压力不亚于一座巨山从天而降,那些人毫无预兆的遭受如此强悍的精神力攻击,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只有耳中想着尖锐的声音! 这是安久观察了很久之后得来的一招精神力攻击,虽是第一次付诸使用,但效果显然和想象中差不多。 安久抽出腿侧双剑,随即迎了上去,那剑上抹着从莫思归那里得来的毒药,一触及皮肤,立刻冒起一股皮肉被腐蚀烧焦的味道。 安久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游骑兵的盔甲在她面前变成空壳,落在地上成为一摊死物。 短短一刹,她剑下已经放到三个。 其余两个人才从那处解脱出来,看见眼前的情况,不禁胆怯的向后退了几步。 安久有点后悔,怎么没有把这些有限的毒都用在箭矢上。 “宋军已经撤退,四周都是我们的人,你还是乖乖投降吧。”其中一人用别扭的汉话道。 四阶以上武师并非到处都是,辽国就算把所有的武师都投入到了军队,也不可能有太多人。 安久丝毫没有因这些话而胆怯,反被激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冷冷道,“跑到别人地盘撒野,竟敢大言不惭!”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箭簇冲了出去。 精神力将她和手中的双剑融合为一体,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把巨大的剑当空斩落。 剑锋尚未落下,精神力却已经将地面泥土劈出一道沟壑,那两个人僵直身子,感觉到从天灵盖有血涌出,洗刷脸颊。 一里意外的辽国游骑兵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远远的看见林中鸟雀突然大批扑棱棱飞起,冲上夜空,树叶不知被怎样的力道激起,密密压压的扬起,随着鸟雀一起几欲覆盖明月。 没有人下令,然而所有的游骑兵都停在原地,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异象。 游骑兵的头领皱眉,喃喃道,“这就是大宋的高手吗……” 林中,树叶纷纷落下。 安久喷出一口血,用残剑支撑身体站住,转眼看了看一片狼藉中的几具尸体,确认这些人全部死亡之后,才从怀里掏出药瓶,服了一粒药后抹掉嘴边的血,重新覆上面巾,匆匆离去。 她经过一次重铸之后,精神力对身体冲击伤害已经好了七八成,再加上莫思归给配的药,现在几乎痊愈,连安久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悍的精神力!就连重铸之后的身体都无法承受…… 是因为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药 安久不再理会大宋军队是进是退,一路疾奔回河间府,与高大壮等人会和。 此时,河间府的城墙上灯火通明,显然正在准备迎战。 安久潜入城内,尚未看见监军住所,便察觉到了高大壮等人的气息!安久心中惊疑,以前她只能远距离辨别个别人的气息,比如楚定江,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像自己现在的精神力特别敏锐,虽是受伤严重,但灵窍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眼下来不及多想,安久直奔其他人所在之处。 高大壮察觉到安久的到来,同时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未散的杀气,“你与谁动手了?” “辽军。”安久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血。 未经命令便私自动手,这是犯了控鹤军的禁忌。 隋云珠正要求情,却听高大壮问,“赢了还是输了?” “杀了几个辽国武师,从我个人来说是赢了。”安久道。 高大壮咯咯笑了两声,满意道,“干的好。” 安久接着道,“可是,我和一个辽国武师交手不到五招时,宋军就落败撤退了。” 高大壮冷哼一声,道,“果然个把热血汉子拯救不了这么一大堆怂货!” “咳!咳!咳!” 监军府里传来三声咳嗽。 高大壮翻了个白眼,足尖一点,飞身跃入院中。 赵岭沉着脸问,“辽军要攻城了?” 高大壮懒得同他多说,简单明了的回了两个字,“没有!” 赵岭神态明显轻松了几分,“那守城将领刚刚来回禀说是有辽军入境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高大壮道。 赵岭脸色更沉,冷声道,“去查!你不会连这个命令都要拒绝吧!” “是!”高大壮答毕,未曾动身。 赵岭不耐烦的挥挥手。“没别的事了,走吧。” 本来他以为朝廷能给派几个控鹤军暗卫是天大的好事,不管于战事有没有益处,至少自己的性命多了七分保障,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些暗影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他还拿他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圣上没有给他直接调令暗影的权利,明面上是说给他打下手,实际上是合作…… 高大壮返回。“找个地方睡觉。” “不告诉他?”隋云珠问。 他们这几天查到了很多消息,据此猜也能猜到辽军此次突袭的意图,而高大壮似乎并不打算把这些告之赵岭。 “他知道这些做什么?”高大壮不咸不淡的道,“他要是住在大营,现在保准能知道情况,何须我们来告诉他?” “大人,您行事是否太极端了些?”孙娣娴担忧道。 毕竟监军的职权不小,真的把赵岭逼到极点,恐怕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孙娣娴一般不太轻易得罪人。尤其是上级。 “一点屁用都没有的废物,我没有心情伺候。”高大壮想奉承谁全凭心情,起初他就知道赵岭的身份背景,但是心里并不算太抵触。毕竟这是大宋的一贯规矩,可是这赵岭竟然大耍官威,这还了得! 高大壮以前也接触过不少文官,对他们的秉性摸的很透。如果从一开就唯命是从,他们就会把这样当做理所当然,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叫暗影办。所以必须要提前警告,控鹤军暗影不是谁都能随意指使的! 没有人再说话,众人各怀心事的寻了合适的地方休息。 安久缩在走廊的梁上闭眼调息。 服了莫思归特别准备的药丸之后,她体内被精神力冲坏的地方很快修复,约莫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不再像方才那样痛,而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七窍变得更加清明。 安久掏出放着药丸的小瓶,打开嗅了嗅,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重药味,当她正要塞上封口时,突然察觉一缕似有若无的血腥。 那味道极淡,但是安久向来对血腥味很敏感。 安久仔细闻了闻,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清晰。 回想起来,她重铸身体之后,莫思归便给她服用过类似的药丸,比瓶子里的这种要大很多。当时她刚刚从药浴中出来,身体各方面的知觉还没有恢复,所以并未察觉到有这股血腥气。 现在……她可以肯定,自己伤口迅速愈合和精神力的变化与这药丸有莫大关系。 联想到自己七窍的变化,安久心头突突跳了几下,仿佛抓到点什么,但是那感觉稍纵即逝,终究没有更清晰。 安久揣起药瓶,暗自琢磨梅拳。 东方浮白。 远处隐约响起隆隆战鼓声。 躲在角落里的众人被惊醒。 赵岭也从睡梦中醒来,屋内灯火点亮,他急急穿了衣服跑到正堂中,“来人!” 守卫领命进屋,“大人!” “发生何事?”赵岭问道。 那人道,“属下不知,但从方向判断,估计是辽军偷袭大营。” “什么?”赵岭心中惊骇,不过混迹官场多年,虽不还达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但至少不会轻易失态,“辽军竟然敢偷袭大营?” 那人微微抬眼,没敢答话,心想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辽国狼子野心,在边境游袭多年,大军压境是早晚的事。 而赵岭想的却是,凌子岳不是号称大宋神将吗?他多年镇守边境使得辽军不敢轻举妄动,不是很厉害吗? “你下去吧。”赵岭慢慢平复心情。 “是!”守卫垂首退了出来。 安久在廊上将对话都听的清清楚楚。 赵岭咳嗽三声。 一粒碎石击在安久附近的柱子上,啪的一声。 安久知道高大壮是让她进去,便轻轻跃下,闪身进屋。 安久一身杀气未曾尽敛,身上有多处破损,因着黑衣,看不清上面的血迹,但是能闻见淡淡血腥味。 赵岭多看了她几眼,“发生何事?” “与辽军武师遭遇。”安久如实答道。 赵岭愣了一下,“在何处遇上辽军?” 咦?说漏嘴了? 安久皱起眉头,想着怎么圆谎,总不能实话告诉赵岭,他们暗中在帮凌子岳办事吧…… 赵岭见她不语,追问道,“不会是派来刺杀本官吧?” 太棒了!竟然给她找好了理由,安久眉头舒展开,慎重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久的照顾 赵岭心说这些暗影果然顶用,还是应该好好处理关系,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了点套近乎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瞬,目光最终落在安久如玉的额头和眉眼上,见她眼下有伤痕,颇为怜悯的道,“卿本佳人,为何会走上这条路?” 安久一向同陌生人没太多话,但是对他的问题,颇想发表一点自己的意见,于是停了几息之后,把想说的话总结了一下,“面对强敌,你们硬不起来,我们不上谁上?” 这话若是稍微想歪一点,真是粗的令人发指! 但是赵岭忍住了,他必须要趁机拉拢一下控鹤军,不能让关系继续恶化。他扯出淡淡的笑容,“姑娘言辞爽利,应是性情中人,只不过姑娘可能有所误会,我们对待辽国入侵,从不软弱。” “呵。”安久没有半点笑意,经过对大宋处境的深入了解,她觉得这是个极其严峻的事情,所以为了让赵岭充分理解她的意思,便用了一个比喻,“看来我们对软弱的理解有差异。面对还有反抗余地的强暴,有人一边喊着不要一边享受,用实际行动表明所接受的教育都难以抗衡本性中的兽欲,我们不喊,省着力气搏斗。” 赵岭紧紧咬着后槽牙,胡须微微发颤。 安久见他表情不太好,心说自己是不是把话说的重了点?于是用一种自以为很委婉的方式道,“随便乖乖就范这种事情,我不太能做的出来,所以至今还干这一行。” 嗯,真是很棒的解释,很照顾对方情绪。安久觉得自己越来越趋于正常,没有多久就可以脱离精神病患者的行列了,心中略激动。黑亮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赵岭。 “你……”赵岭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你……你出去。” 安久目光平静下来,这个反应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是。”安久跃上房梁,垂眸看见看见赵岭喘着粗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安久不懂如何与人交流,但是对方是喜是怒还能清楚的分辨,于是反思了一下,好心的补充一句,“大人要是不想反抗,我们可以保护你,不需要太感激。只要末了别反过来恨我们妨碍你享受就好。” 噗! 赵岭一口水喷的满桌都是,更甚至有些从鼻孔喷出来,呛得他眼泪横流。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擦拭。 安久停了停,听见远处隐隐传来高大壮要笑抽过去的声音,蹙了蹙眉,没等赵岭收拾好便抬脚赶了过去。 “你笑什么?”安久落在附近的树上。 高大壮笑的眼泪奔涌,软趴趴的伏在一棵横枝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梅……梅十四……你说的太好了。大宋以你为荣。” “直觉告诉我,你在嘲笑我。”安久才不上当。 “真的。”高大壮抹了抹眼泪,认真的告诉她,“我终于觉得你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小矮子。” “我还会长。”安久淡定的告诉他这件事实。 安久前世有一半欧美血统。十六七岁时就有一米七几了,现在身高大约一米六左右,尽管比前世要矮,但作为一个还在发育的女孩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那等你长了以后再说。”高大壮心里已经暗暗决定。以后对付赵岭这种人,就应该派梅十四出马! 两人正说着话,楼明月赶了回来。 “是辽军袭击大营。冲着粮草和装备去的。”她说出刚才探到的消息,“这次辽军出动了很多高手,连我都差点被尾追,尽管凌将军已经做了部署,但是依我看,辽军还是能够全身而退。” 隋云珠分析道,“他们铤而走险,应该是在为辽国即将开到的大军铺路,前两天我去查过了,河间府粮仓里也没有多少余粮。” 大宋有百万兵力,这么大一批人,即便是不开战消耗也十分巨大,更何况现在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 边境的农耕业本来就没有南方发达,粮食产量供给本地都很勉强,再加上辽国不断犯境,到处烧杀抢掠,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荒芜,这几年来,就连各府的粮仓都空了大半。凌子岳借了几回,从当地官府借粮,比向朝廷要粮草轻松不到哪里去,只是图个近。 很多人身在富贵乡,对这种事情没有切身体会,只觉得凌子岳不断的要物资这件事情很有问题。文官不愿武官拥有过大的权利地位,因此常常拿此事做文章。 “两军还在混战,粮草物资暂时无损失,但再这样下去就说不定了。”楼明月道。 凌子岳手里有三十几万大军,但是这些人马不可能驻扎在一个地方,大营里最多不超过十万人,辽国游骑兵不仅善战,而且机动性很强,再加上众多武师,很有可能会得手。 高大壮的面色凝重起来。 沉默了许久,李擎之道,“大人,我们去助战吧,至少给戍边将士留口吃的。” “梅十四留下,其余人跟我一起走!”高大壮道。 孙娣娴看了邱云燑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哀怨。 邱云燑与孙娣娴并肩作战过几回,私下里关系也有些暧昧,邱云燑擅毒,也算是医道上的人,可是控鹤军对待莫思归和他的态度是千差地别。再加之他看中的梅十四和楼明月都与莫思归有扯不清的关系,他打心底的不平衡!而恰好孙娣娴很会安慰人,亦很会恭维别人,这种处境之下,她给他那一点点虚假的满足,就显得很难得。 因此,邱云燑待孙娣娴与旁人有些不同。 接收到孙娣娴的眼神,邱云燑略顿了一下,道,“大人,梅十四擅弓弩,能派上大用处,孙娣娴远战近博都平平,不如换一下吧。” 对于安久的弓术高大壮也略有耳闻,但他没有亲眼看过,于是向楼明月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楼明月颌首。 他玩味的看了邱云燑和孙娣娴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那就换换吧。” 说罢扭头又对安久道,“楚大人不在,可怜没人疼哟!” 安久感觉自己的身上的伤修复的差不多了,对此安排没有异议,便将残破的兵刃换下,与众人一道奔赴战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戍边之战! 第二百三十章 河北大营,不知道何处被烧,火光大起,半边天被映得泛红,到处都是厮杀厉吼声,火星随风乱舞,其中人影混乱,乍一看去难辨敌我。 从高处俯视,辽国骑兵犹如一把利刃正在深入大营心脏。 大营被袭击,军心不稳,凌子岳不能躲在帐中,他必须要与所有人并肩作战,鼓舞士气! “不管粮草,保将军!”高大壮一边疾奔一边下令,“梅十四潜伏以弓弩相助,其余人都跟我走!” “是!”众人齐声答道。 粮草没有了还可以想办法,但是凌子岳若是没了,大宋短时间很难再找出可媲美他的武将,所有人从心底赞同高大壮这个决定。 安久转道向北边的树林,攀上最高的一株大树。 她目光从附近的草地中扫过,察觉了有不少人埋伏,心中了然。她站在高处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最终找到凌子岳所在。 此地是个扎营的好地方,方圆五里没有高点,安久所在的大树不过三丈余,到处都是营帐,视线有很多死角,并不合适狙击,但是眼下也没更合适的地点了,只能将就一下,再说她已经能够依靠精神力盲射,弥补了视线死角的缺憾。 针对辽军突袭,凌子岳已经做了合理的应对,按照常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毕竟是十万对一万,从阵势上便胜了几筹。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凌子岳看着辽军游骑兵若一把利刃不断深入,而面前的宋军不断被割宰,心头既惊且怒! 这不可能!虽说宋军的战斗力弱,但是在大营的这些人全部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许多年的老人,在战斗力上绝对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几名副将向凌子岳靠过来,其中一人道。“属下掩护将军撤退,辽军出动了高手,游骑兵前锋数百人全部都是武师!” 这些是凌子岳的亲信下属,关键时刻俱都以保他为主。 “不走!”凌子岳一口钢牙都要咬碎,他是一个冷静的人,然而自己苦苦训练的军队在对手的铁骑下如此不堪一击,这简直是致命的打击,而且,在这紧要关头他不能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 “兄弟们,跟我杀!”凌子岳暴吼一声!手中长剑虎虎生风。将近身的辽国步兵一一斩杀。 周围处在惊骇中的士兵闻声,又见得将军如此威猛,顿时被这股血气感染,不就是一死吗!横竖都死,不如战死! “杀!杀辽狗,保我大宋!”副将跟着大吼。 周遭陆续有开始应声,“杀!” 杀!杀!杀! 一声声的怒吼仿佛由小小的波澜突然变成惊涛骇浪,怒吼声犹如平地炸破的惊雷,天地为之震动。 这些普通人拼起命来。竟然真的能将对方锐不可当的气势阻住! 凌子岳要稳住大局,不能轻率的领头冲上前,待清除完身边的辽军便只能拄剑观战。 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熟悉的士兵如飞蛾扑火一般,在辽国武师刀刃下纷纷倒地。他眼睛刺痛难忍,可是不能退,决不能退半步! 这里是河北大营,凌子岳是边境百姓心中的战神。如果十万人马连辽军一万骑都挡不住,如果连凌子岳都退败了,整个大宋还有什么指望! 前头领兵的将领倒下。眼看刚刚被激起的势头就要弱下,凌子岳身边的副道,“将军,我去吧!” 凌子岳紧紧握着剑柄,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对于他来说却有千斤重,凌子岳知道,他这一去便回不来了。那副将只有七阶的实力,而对方那是有数百了四阶以上的武师,更有许多九阶高手…… “兄弟们,杀啊!”副将飞身跃入战局,接替了那个前锋将领的位置。 高大壮等人潜伏在凌子岳身旁,看见这一幕,李擎之第一个挥刀跟着冲了上去。 辽军那边受到一点阻力,本没有将这点垂死挣扎放在眼里,正当他们要以削菜的气势镇压住这股气势时,不知从哪里冲上来两个人,一个长剑如电,一个宽刀如虎雷,两人从两个方向奔来,猝不及防间,辽军游骑兵瞬间倒下了几人。 一击得手,李擎之那股劲道更胜,手上刀势越发重若雷霆泰山。 周围的宋军见状,那股要退却的热血忽得又涌上心头,整体实力仿佛一瞬提升。 人当如此方无愧今生托生为丈夫! 高大壮心中蠢蠢欲动,但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他们是暗影,职责不在此,是否应该拼死一战,这是个问题,他要好生想想。 楼明月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拔剑跟着冲上去,她现在杀不了耶律凰吾,但是一腔的恨意压抑的久了让她喘不过气,只有用辽人的血才能暂时抚平这股煞气。 安久在暗中观战,她身上箭矢不多,身体又刚刚伤愈,不能随便动用精神力,若要用只能用在刀刃上,所以暂时没有出手。 那边,李擎之和那副将的加入,让辽军的进攻有片刻停滞,可毕竟是几百武师,怎么会被区区两个人堵住去路! 很快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李擎之,他擅长暗杀,并不代表在混乱的战场上也能如鱼得水,尽管他与副将的武功等级不相上下,此刻却全凭着一股狠劲在强撑。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战场上不要命的人,有没有经验已经不太重要了。 高大壮蹙眉,轻声道,“真是丢人。” 其他人没有说话,任谁在那等情形下都不可能突然所向披靡。 “大人,下令吧。”隋云珠道。 “那两个都冲上去了,我下令了吗?”高大壮嫌弃的睨了他一眼。 隋云珠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邱云燑,拔剑冲了上去。 邱云燑顿了顿,亦跟随而去。 他们这些人被压抑的久了,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这场战斗是个不错的宣泄。 高大壮发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眸微转,对上凌子岳的鹰眸。(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决战到底 第二百三十一章 凌子岳猜到他的身份,微微点头致谢。 高大壮抬了抬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 安久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凌子岳身上,自是看见两人之间微小的交流,心道那高大壮难得做点像样的事,居然还是这么讨人嫌。 正想着,余光突然看见辽骑兵中间有两个人抬起了弓! 安久心头一跳,立即张开伏龙弓。 目测左边那名辽国弓箭手距离高大壮比较近,应该会有机会救援,就算来不及,凌子岳也有能力对抗,于是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右边的弓箭手上。 风力、湿度、距离、中点、目标等等一切能够影响箭速的外界因素早就在她脑海中过了好几遍。 飞快心算的同时,她看见对方做了要松弦的细微准备动作。 嗖! 安久黑沉的眼眸里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只映着那从远及近的一点冷芒,在她眼里,周遭一切都在放慢,那箭簇的无限清晰无限放大。 指头一松。 伏龙弓颤动的弦低吟,箭簇若带疾风迎着那一点冷芒而去。 双方惊险的对峙在混乱的战局中并不显眼,但也有人瞧见了辽军那边朝凌子岳射来的箭。 高大壮挥手甩出长鞭,凌空卷住那支距离他比较近的箭矢。 而另外一支无人能挡。 “将军小心!”那人来不及赶到。 可是,预料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凌子岳躲避不及,手中的剑已经扬起,却突地从背后黑暗处乍然飞出一支箭矢,撕裂空气,所过之处带起劲风,竟是毫无误差的对上了辽军偷袭之箭。 叮啷一声响,两箭相击。从黑暗中射出的箭矢并没有因此停住,它劈开辽军羽箭,似乎丝毫未受阻力,带着那股强悍的杀气瞬间逼近,直直穿透辽军队伍中的弓箭手! 这惊人的一幕发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辽军那边,有了轻微的骚动。 凌子岳也看见这神乎其技的一箭,他直觉,是出自那个冷漠的女暗影之手。 然则,不管怎样惊人,也不过只是一箭而已。改变不了整个战局。 凌子岳很快收回了神思,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战况上。 李擎之那边有了楼明月、隋云珠和邱云燑的加入,实力一下子暴涨。他们常常会并肩作战,彼此之间自有一种默契,四人相加是翻倍的力量。可副将那边的战况就不这么乐观了,被十余辽国武师围攻之下,已经显露出了颓败之势,身上受了几处重伤,鲜血直流。将铠甲浸染成暗红色。 这种大规模的混乱战局,谁都不能分心,他们能做的就是杀敌,谁也救不了谁。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方能有机会帮忙挡上一挡。 “顶住!我们十万兵马,怕了他区区一万不成!”那副将用尽力气咆哮。 十倍的人数,由战神凌子岳坐镇,这是很多人坚持下去的原因。因为有希望。有胜利的希望,值得豁出性命去拼上一拼。 凌子岳双眼充血,目光跟随那副将几息。看见他惨白的脸上染满鲜血,忽然就移开。 前天那个孩子还同他抱怨没有听娘的话好好念书,拼死拼活还是被人瞧不起,还跟在他身后乐颠颠的听他挖苦读书人……今天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不能拼死冲上去救援! 无论什么时候,凌子岳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一军支柱。 待他目光再转回来,已经瞧不见副将的身影。 凌子岳心头像是被利剑穿透,痛到麻木。 “放他们进来。”凌子岳声音轻不可闻。 身边的将领听见,高呼一声,“暂退!” 鸣金声响起,宋军快速撤退。 辽国铁骑遭遇了入境以来最顽强的抵抗,见那冲在最前头的将领死后宋军就要收兵撤退,这时候肯本不疑有它,随后紧追不舍,而所有的武师都齐齐直奔凌子岳! 这些武师之中有很多不受辽国朝廷管制,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卖力参战,完全是奔着凌子岳人头而来。 辽国朝廷开出一个价码,但凡能取凌子岳人头者,赏金二十万两,封戍边大王,并划出三府作为封地,世袭罔替! 辽国地域面积广,可是能被称之为“府”的大城并不多,三府意味着可以拥有面积很客观的一片地了。 凌子岳率兵急退,很快便到了安久所在林子边缘。 辽国武师紧追不舍,眼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他们怎肯轻易撒手! 就在凌子岳驻足的同时,周围的草地里突然冒出许多宋军弓弩手,箭雨瞬间铺天盖地的向辽国武师席卷而去。 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么密集箭矢,即使有些内修高手能够镇住一时半会,胯.下的战马却不能。 一时间马匹嘶鸣,求生的本能驱使它们四处乱窜,但是很快倒下。 在最前头的武师在短短半盏茶的时间里已经死伤半数以上。 其中十余个九阶武师冲过箭雨,逼近了凌子岳。 安久飞快掏出一瓶毒药淋在一把羽箭上,张弓对着冲在最前面武师放出一箭。 对于她来说,如此近的距离,绝对不可能射偏,所以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对方看见箭矢,冷笑一声,扬刀欲拂开,盈满罡气的刀碰到箭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然而他低估了这一箭的力道,用了七成的力气竟然只将它拨开不到一尺,这时箭尖已经近身,再想逼退已经来不及了! 他罡气猛的爆发周身,形成了类似楚定江那种护身罩,箭矢被罡气震偏,险险贴着他颈边擦过,甚至没有碰到盔甲,但他没有察觉到一滴水落在肩头,混合着铠甲上血液顺着缝隙渗透下去。 那是安久情急之下大量浇灌在箭簇上的毒药残夜。 这并不在安久计划之中,更出乎了凌子岳的意料!他眼睁睁看见那个满身凶煞的人跃起在半空的时候,突然狰狞的呼号一声,从铠甲中冒出股股黑烟,那件铠甲空空的掉落在草地上。 其他武师动作有一瞬停滞,但是四周箭雨不断,容不得迟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个人恐怖死法虽让众人心中惊骇,但谁能保证其他地方不会有同样的危险?这些人多半都是亡命之徒,当即心一横,以越发凶狠的攻势逼向凌子岳,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斩下其项上人头。 对手近在眼前,凌子岳挥剑迎上。 精神力骤然迸发,那股常年在沙场浸染出来的煞气颇具攻击力。 一时之间,三四个九阶武师也不能奈何他。 有这几人开道,冲过箭雨的武师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二十多个。 高大壮令人赶到,再加上几个副将勉强能够抗衡。 安久的精神力有很强的攻击力,可是在不直面敌人的时候,作用则会大打折扣。 她垂眸望着下面的战况,时不时的放个冷箭,可是下面敌我缠斗不清,位置变化极快,实在不适合狙击。 考虑须臾,安久决定保持现在的位置,不下去加入战局。因为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化,她隐藏暗中可以伺机而动。 不多久,远处耀眼的蓝光乍起,亮如白昼。 安久看见苍白而阴冷的战场,心头咯噔一下,一团耀眼的蓝光似一道闪电劈了过来,目标是凌子岳。 她一向冷静清楚的脑子一瞬间乱作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凌子岳不能死! 至于凌子岳为什么不能死,安久也答不出来,或许是产生了某种操蛋的归属心,或许是欣赏凌子岳为人…… 一息之间,由不得她去想清楚。 就在短短的停滞之后,安久人已经跃下,精神力锁住两名辽国武师,双剑已经疾风骤雨般的袭了去。那种暴弩的箭矢,并不是她的箭能够抗衡。唯一的办法就是替凌子岳分担周身的对手,让他有机会躲开。 “梅十四!”楼明月惊骇的看着她,一瞬走神,肩膀上便中了一刀。 疼痛激起她更强烈的杀心,她抛开一切胡思乱想,剑式更加凛冽凌厉。 “快走!”安久疾呼一声。 有了她的加入,凌子岳的压力顿时减缓,心中也知道远处那散发蓝光的箭矢威力非凡,于是立即跃出十丈开外。他预料自己一走便会有大批的武师跟过来,那边的女暗影应该还有机会闪躲蓝光箭。 果然。凌子岳一走,与安久交手的武师也无心恋战,而且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那爆弩,但出于对危险的知觉,也分外忌惮,于是急急撤退。 爆弩是从几百丈外射出,不短的距离,可也就是那么几眨眼的功夫,安久能拖住两名武师已经勉强。待凌子岳走开之后,刺眼的光线已经映蓝周围一切。 安久翻身闪躲,眼中除了刺眼的蓝,看不见其他。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某一瞬间。 那时候子弹从头颅穿过,她倒下的时候,看见了透气窗外湛蓝的天空……有点恍惚,好像在大宋的一切都是她临死前做的一个梦。梦醒了,眼前还是那方蓝天,还是不断流逝、无法挽回的生命…… 就在安久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隐约从蓝光里看见一个黑点,那黑点以惊人的速度迫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掩盖住了光芒。 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然而周身竟有温暖透衣传来,耳畔是尖利的风声。 身后轰然炸响,犹若九天之雷,身后一片耀白之中飞沙走石、血肉残躯如雨点似的朝四周飞溅。 头顶一个沉厚的声音沉沉响起,“你只身赴死,有趣吗?” 楚定江?! 安久回过神来,仰头,看见他罩在面巾中隐隐露出轮廓的下巴。心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把她从死神手里拽了出来。 轻轻落脚,四周声音和气息都减弱了许多,显见已经距离战场有段距离。 安久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望着他的下巴缓缓道,“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有一天会有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从天而降,他会让我心住进温暖的房子,我们彼此相爱,结婚生子,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老的时候互相搀扶去散步。当我死的时候,他会握着我的手,陪我在另外一个世界走下去……” 他在这时出现,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尘封的温暖。 楚定江听着这些略带稚气的言语,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埋入他怀中。 隔了须臾,他低声斥道,“才多久不见,你竟然会为了别人牺牲了!” 楚定江原是很生气,但是不知怎的那股怒气转瞬就烟消云散了,想起她刚刚的话,不禁道,“神神叨叨。” 哪有人刚刚死里逃生就说那么一堆话?哪有人久别重逢张嘴便说起小时候? 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安久才挣扎了一下,推开他,“你既然来了就去助战吧。” “凌将军能处理。”楚定江不急不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次凌将军能无恙多亏了你,不过不要小瞧他,今次说不定能让辽国一万游骑兵就要折在这里。” 凌子岳紧急之中能够做到这点,可见不是只会打仗的粗人,楚定江言辞之间对他似乎亦颇为欣赏。 安久觉得,整个大宋恐怕也只有他能在这股无力之中摆出如此自信的姿态了,她瞬间觉得楚定江的形象比凌子岳还要高大。 所以出于尊敬和关心,有一件事情她就不得不提醒一下了,“才多久不见,你脑子大不如从前了。如果我小瞧他,犯得着救他?” 楚定江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计较。” 安久拨开他的手,谆谆告诫,“据我一些了解,认为像你这种前世机关算尽的人,按照正常轮回规律,这辈子很可能是个傻子,即使你超脱了轮回带着记忆重生,我依旧怀疑你这把年纪会老年痴呆,我建议你任何症状都不要掉以轻心。” 如楚定江这种泰山崩于前心神未动的人,一旦习惯了她的言辞便会挑着自己在意的听,“你会为我着想,这很好。” 安久默了默。 楚定江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眼下已经结了疤的小伤口,没有再说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女神经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接到何采的急信,便想尽办法提早把事情办完了,返途偶遇辽国游骑兵神神秘秘的藏着什么东西,便一路上悄悄尾随至此,还好,还好他做了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还好,他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楚定江一直以为自己对安久的情分是一种同病相怜的依赖,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理所应当的占有欲,然而就在刚刚看见她渐渐被淹没在蓝光之中,他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他疾奔过去的时候,根本不确信自己的能力能够在那等危急情况中从容救下她,那一刻,他酝酿过无数阴谋诡计的脑海中却什么都没有想。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楚定江顺着着安久的肩侧垂手,伸出尾指勾住她的尾指,然后顺势握住她沾满血的手。 安久别扭的甩了甩。 楚定江笑笑,握着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提前办完事,可以在这里陪你两个月,那时候你们差不多也应该被召回了。” 安久静了静,旋即不满的道,“撒手。” 楚定江无视这点小小的别扭,在他眼里,安久不刀剑相向就算是同意了,“阿久,分别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我?” 安久感受着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舒适的叹了口气,没心没肺的道,“想你做什么?” “一瞬间那种也没有?”楚定江有点不能接受,他从来也没在女人身上放过一星半点的心思,头一回投入感情,竟然遭到如此彻底的冷遇?不至于吧…… “有过。”安久道,“莫思归养了两只小老虎,我有次剥松子给它们吃,它们竟然很嫌弃,然后我就想。如果楚定江在,这些充满我劳动力的松子就不会浪费了。” 老虎嫌弃的食物,才轮的上他? 楚定江扛着打击,不死心的问,“除了这次呢?” “还有一次。”安久想也不想的道,“两只小老虎只吃肉,可是我不会烤,当时我想,如果楚定江在的话,可以烤给它们。我顺便也可以吃一点。” “……” 楚定江思索了一会,勉强的夸赞了一句,“你很实诚,这很好。” 安久眼睛里浮上一点笑意,很是高兴的道,“我也觉得,我精神方面越来越趋于正常了。” “嗯。” 瞧着是活泼了点,可是楚定江总觉得哪里不对?正常人有她这么说话处事的吗? “我还和那个监军聊了很多。”安久省略去赵岭的反应,举例跟楚定江道。“我以前不会与人交流,对陌生人也排斥,现在觉得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久病成医,我跟自己诊断了一下。我要痊愈了。” 楚定江笑道,“久病成医这几个字,用在你这种病人身上真的合适吗?” “哦,肉体上的病。和精神上的病是不太一样。”安久难得有一次能听进去别人对她用词的纠正。 楚定江无奈的再纠正一次,“是身体。” 安久自诩已经是正常人了,正常人应该勇于怀疑自己。于是虚心求教,“肉体和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楚定江想了想,“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个说法不太好听。” “肉体、肉体、肉体。”安久反复品味了好几遍,抬眼望着他,“哪里不好听?” 楚定江凝着她熠熠的眼眸,心中一顿,她的确是与之前不太一样了,然而这种变化又不是病发时那种不正常的状态,她能够对他敞开心扉,是件好事。也许真像她自己所说,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你觉得好听就好听。”楚定江懒得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同她较真,想他一个心思深沉的“老年人”同一个心智不全的丫头片子计较些什么! 楚定江突然的出现,安久除了一开始心中触动之外,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愉悦。 作为一个资深精神病患者,安久情绪反应很合格,低沉或爆发的时候具有可怕的毁灭力,难得高兴一下就像打了鸡血,虽然没有表现的疯疯癫癫,但是看着那发亮的眼睛,激动到有点涨红的脸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莫思归给她胡乱吃了什么药。 如果要安久形容一下自己现在的感受,她会说:就好像有一万辽军铁骑在心里奔来奔去。 “阿久,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憋着不利于病情。”楚定江忍俊不禁的道。 安久一听这话,矜持了一会儿,便慢慢放开控制。 之后的几天里,楚定江很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 第一天,河间府一到半夜就有个女鬼狂笑不止,声音之大,城中居民都能听见女鬼笑的要抽抽了;第二天,河间府郊外有一大片小树林,有人听见女鬼半夜吆喝吆喝的在伐树,早上那片小树林已经一片狼藉;第三天,倒是没有声音,但是有人说,城里有一道黑影在城中蹿来蹿去,整整蹿了一整夜,月才中天就开始学鸡叫;第四天,河间府最大的酒庄遭到女鬼光顾,听闻女鬼坐在地窖里一边喝酒一边唱歌一边哭…… 第五天,城中人开始成群结队的捉鬼,楚定江满城找,在溪边找到人的时候,她正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拿着一根树杈,唱,“Bangbang,heshotmedownBangbang,IhitthegroundBangbang……” 楚定江听不懂,就见她拿着树杈比着他,“梆梆、梆梆”的吆喝。 有楚定江保驾,河间府的捉鬼行动毫无疑问以失败告终。 次日他们便寻思找佛道两家高人前来驱鬼。 整个河间府人心惶惶,而那“女鬼”此刻正一脸冷漠严肃的蹲在监军府外的树上,仿佛一切外物都不能撼动她丝毫情绪。 除了正在养重伤的李擎之,其他同队的暗影时不时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大人,梅十四……”高大壮怀疑是前几天辽军突袭的时候,她被打坏了脑子。 “无事。”楚定江道。 安久正在思考,她发泄完毕之后便第一时间打听了战况。 果如楚定江所说,六天前凌子岳大败辽军一万骑,此消息振奋人心,捷报早已快马加鞭送往汴京。这是近年来最漂亮的一仗,虽然宋军也死伤近一万人,但是把辽国引以为豪的游骑兵灭掉如此之大的数目,其意义非凡。(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回营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河北大营没有缟素,但是几万人的军营里一片静默,静静的收尸、包扎…… 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和沉怒之中,而当下最欢喜的非赵岭莫属了,这么大的功劳,一定会摊到他头上,这河北大营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胜仗,但他一来就突然传回捷报,意味着什么?只要他返回汴京,至少能够官升几级! 为免被别人捉到把柄,是不能再呆在河间府了! 赵岭决定之后,当即令人收拾包袱,乘马车前往河北大营。 安久这些人自是跟随。 “啐。”高大壮看赵岭这等表现,不禁骂道,“贱人!” 到了河北大营,赵岭立刻敛去面上的笑容,理了理衣襟,下车之后肃容进去。 待通报后,赵岭便直奔将军营帐。 大帐中,凌子岳卸去一身铠甲,身着中衣,一袭暗蓝色长袍披在肩头,刚毅的面容如染风霜,肩膀和整条左臂都受了重伤,用厚厚的布包裹起来。 “凌将军。”赵岭拱手,瞧见凌子岳的模样,微微吃惊,“将军受伤了?” “打仗受伤如家常便饭,赵监军未免大惊小怪。”凌子岳淡淡看了一眼,此刻沉重的心情让他懒得去伪装,“监军前来有何贵干?” 赵岭见他面色沉冷,原想恭喜他大捷的话到了嘴边又连忙咽下去,转而道,“将军节哀。我这段时日身子骨不大爽利,所以暂居河间府,前些日没事倒也罢了,如今正遇辽军大举来犯,我岂能袖手旁观?今日特地搬回大营。” “来人。”凌子岳朗声道。 有士兵进来,凌子岳道,“给赵监军安排营帐。” “是!”那人领命出去。 赵岭有些意外,心道凌子岳虽然对他一向客客气气,实际心里火气大着呢,常给他软钉子吃,不应该这么好说话啊! 正在他心中犹疑时,便听凌子岳道,“据探,辽国十五万大军正在集结,六天前的偷袭不过是个小场面,赵监军好好养精蓄锐,准备与本将一并迎战吧。” “这是当然。”赵岭笑的有点勉强,既然来了,凌子岳也已经同意他住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至少现在不能回去。 只能先住在这里,然后在开战之前找个借口离开!赵岭打定主意,表情便自然了几分,起身道,“我先去拜祭亡者。” “自便。”凌子岳道。 赵岭不在意他的怠慢冷淡,兀自起身出去。 凌子岳朝四周看了看,“姑娘可是在这里?” 躲在暗处的几个人都没有想到凌子岳竟有这样强悍的精神力,都有些惊讶,而他口中的“姑娘”应该指的是前几日来传信的安久,但是该不该答话?纷纷看向高大壮。 高大壮翻了个白眼,一副“我又不是姑娘”的神态。 “姑娘若是无事,就吱一声吧。”凌子岳道。 那日,他亲眼看见安久消失在耀眼的白光里,毕竟在战场上被一个姑娘拼死相救还是头一遭,这份恩情他领了,另外就是想问问安久是否知道关于蓝光箭之事。(未完待续……) PS:刚从三亚赶回来,这几天病着,加上旅途疲惫,以及各种不好,今晚先休息一下,字比较少,明天再继续。多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容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安久不语,楚定江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可以出声。 “咳咳。”安久清了清嗓子。 凌子岳站起来,对安久道,“姑娘可还安好?” “挺好。”安久道。 高大壮轻轻哼哼两声,腹诽道,你是挺好,整个河间府不都好了。 “那凌某就放心了。”凌子岳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姑娘是控鹤军中人,可知道那威力巨大的弩箭是何物?辽军有多少?” 此事让他这几日食不能下咽夜不能安寝,倘若辽军手中持有大量那种弩箭,莫说有三十万人马,就是一百万人马亦会如这次一样。 安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好像冷兵器时代突然出现了威力巨大的枪炮,于是说的很详细,“这种东西叫暴弩,我们不久以前也曾遇见过,威力十分巨大,但是在清扫辽国奸细的战争中,发现他们拥有的数量也不多,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个,辽国会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但估计制作这种暴弩的材料很稀少难得,所以并不会有太多。” “就算有几十把也很惊人了!”凌子岳叹道。 大宋也有兵器监,主要的责任就是研发和制作兵器,他们送来的兵器质量无可挑剔,可是已经很久不曾做成新的兵器了。 “将军让赵监军下令吧。”高大壮突然插了话,“我们可以前去辽国查探。” 楚定江拢起眉头,这么一来,安久也要随之犯险。 辽国不乏高手,他们几个深入,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必通过赵监军,我亲自去一趟。”楚定江低沉的声音响在帐中。 高大壮弯起眼睛,往楚定江身边凑了凑,“大人为国为民。真是好官。” 凌子岳听见他们的对话,沉重的表情不禁松了几分,“今日才知我道不孤,凌某甚喜。” 楚定江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安久,他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某个懵懂无知的混账。 他如夜魅闪身离开,安久顿了一下,默默跟他奔出好远。 到了空旷的河岸,楚定江忽然停住,回头看向她。“你跟来做什么?回去。” 河风吹得玄色斗篷烈烈作响,他的连被帽兜投下的阴影全然遮住,看不清表情,但是听语气有些不悦。安久站在距离他十丈之外,没有上前,也没有回去。 楚定江见她没有过来,便抬脚上了桥。 待过桥之后,察觉身后尾巴还在,扭头瞧见她纤细的身影站在桥上。发现他回头,便停了脚步瞅着他,那双眸中映着月光,盈盈发亮。 “回去。”楚定江道。 安久没有说话。 而他前行一里路之后。那尾巴居然还在。 “不用千里相送,听话,快回去。”楚定江挥挥手。 可是看见那个身影依旧不动,楚定江便知道她是决定要跟着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楚定江无奈道,“过来吧。” 安久眉梢扬起,飞速的奔了过去。 楚定江看见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心中亦莫名的愉悦起来,“你要跟着我去辽国,可曾同高什长说过?” 安久摇头,“他就像放了别人家的羊,领回来再领回去,平时不管咱们。” 楚定江大笑,“阿久,你真的有大姑娘吗?” 不仅是个大姑娘,还是个老姑娘了! 安久疑惑的看着他,“有什么问题?” “像个孩子。”楚定江道。 “你最近分辨力确实有点问题。”安久认真的道,“以我在杀人方面的成就,完全可以证明我的头脑和行动力不仅远远高于孩子,还远远高于一般人。” 楚定江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头,“不许骄傲。” 安久拂开他的手,道,“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各方面都有下降的趋势才跟着你,万一你突然痴呆,好歹有人把你领回来。” “知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楚定江伸手揽过她的腰,足下发力,在月夜里疾驰。 耳畔风声呼呼,安久脸颊贴在他的左胸膛,感受隔衣传来的温度,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感受到了只有在放羊时才有宁静,甚至多了一种沐浴阳光的温暖。 安久抬头,看见他没有覆面,下颚上长着短短的胡须,于是抬手摸了摸,“我想看看你。” 楚定江脚步微缓,然后慢慢停下来。 “我脸上有伤,待会来回来之后,我让莫思归医治好它,你再……” 楚定江话没有说完,安久已经抬手去拉他的帽兜。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阿久。” “莫思归那么讨厌你,会给你治?”安久问。 “我自有办法。”楚定江道。 “我先看一眼。”安久坚持。 以楚定江对她的了解,今日不让她看见,绝对不会罢休,于是松开手。 安久顺手扯下他的帽兜。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露了出来,不出意料,与华容添有六七分相似,剑眉入鬓,鼻梁挺直,目光深邃,本是极好的五官,只是从左眼角到脸颊两道狰狞的伤疤破坏了面貌,再加上胡须杂乱,使得他威严只中多了几分粗犷,不同与华容添在富贵里养出来的精致。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看过他的容貌了,前段时间,他自己看了一眼,虽然破了相不太好看,但不算恶心。不过,总归不是一张完好的脸,楚定江心里稍微有点忐忑。 安久仔细端详一会儿,“你真的是二十多岁?” “嗯。”楚定江道。 安久道,“以前只看身材、听声音,感觉你像是三十左右。” “……”楚定江预感她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但也没有阻止。 安久继续道,“华容添快三十了吧,但你看起来像他叔。” 其实楚定江面上连一根皱纹也没有,只不过懒得打理自己,还有那份来自灵魂的深沉令他看起更加成熟。 “不觉得丑吗?”楚定江问。 安久摇头,“一般丑。” 楚定江叹了口气,“那就好。” ……………………………………………………………………………………………………………(未完待续……) 假条 今天头疼,眼睛疼,写不下去了,明早继续,抱歉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白衣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月下,他的发髻微微凌乱,安久盯着几缕随风飘动的发丝,陷入沉思。 她时常有这样莫名的时候,楚定江早已习惯,于是戴上帽兜,揽住她的腰,在夜色下飞奔。 析津府距离河间府骑马不过三四个时辰,可以说辽宋这场战争一触即发,这段路程之间有不少辽军探子,所以不便骑马,楚定江只能用轻功。连续赶路很耗内力,为免消耗过甚,楚定江每隔半个时辰便休息一会儿,次日晌午才到达析津府。 两人在郊外易容,从正门进入。 这些年来,辽国一直处于攻方,而大宋多数只能被动防守,所以相较于河间府守城的小心翼翼,析津府就显得宽松许多。 楚定江和安久轻轻松松的混了进去。 然而析津府作为辽国边境最大的一个城府,不可能像表面上这样马虎大意,城中的守卫外松内紧,入城容易,可是普通人想要接近府衙却很困难。 两人在府衙外围转悠了一圈,大致了解一下守备情况,到了傍晚时分便找了酒楼吃饭。 饭罢,楚定江道,“你在此处等着我,我半个时辰就回来。” 辽国府衙高手众多,但是还没有能够拦住楚定江的人,全天下的化境高手也就那么几个,他在辽国府衙里可谓来去自如。 安久心知自己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道了一声,“好。” 楚定江拍拍她的头,闪身出去。 安久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会,抬手揉了揉被楚定江拍过地方,若有所思。 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约莫两刻,安久听见大堂里有些吵闹,便凑过去看了两眼。 回字形的酒楼。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能看见楼下大唐里设起了一个高台,安久瞧见台上有四个衣着清凉的舞姬像蛇一样扭动,她们面上戴着长长的面纱,几乎将整个身子罩进去,将那曼妙的身姿遮的若隐若现。 丝竹声声,大堂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或对着台上的舞姬起哄,或含笑观看,或开怀畅饮…… 析津府介于辽宋,既有大宋的风雅。亦有辽国的奔放,也只有在此处尚能窥见一丝丝盛唐遗风。 安久正看的津津有味,忽而有个大汉过去,与酒楼的掌柜耳语了几句,很快便将其中一个身材最美的舞姬领走。 众人追随她的身影上了二楼,知道是有贵人看中,便不再多瞧。 那大汉领着舞姬从安久身后路过,安久分明察觉这两个人都身怀武功,甚至舞姬的等阶更高。竟有八阶。 她目光淡淡从舞姬身上掠过,错身进了屋内,将房门关起。 还有两刻,楚定江就会回来。 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紧接着安久发现一个八阶武师朝她这个方向奔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着水蓝色的纱衣女子悄悄落在安久面前,血淋淋的匕首指着她。“不许出声!” 匕首距离安久还有三寸距离,安久目光无波的望着她。 蓝衣女子心头一跳,不禁仔细看了装扮成少年的安久几眼。面对威胁能够如此冷静,定非常人!可是眼下已经到了绝路,顾不得那么多了! 安久将她神情看的一清二楚,眼见她要破釜沉舟,缓缓开口道,“你最好站在那里别动。” 蓝衣女子正要近身挟持,听见这句话,一时进退不得。 安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 外面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蓝衣女子鬓发间渗出大滴的汗水,她看着面不改色的安久,咬咬牙翻身上了房梁。 砰! 房门被人撞开。 几个大汉冲进来,随后一个年轻的白衣公子举步而入。 他一身契丹窄袍,两侧头发剃掉,中间留了一片扎起,额前留了一缕从脸侧垂下,脑后的头发编成数个发辫。 安久心想,要不是脸长得好,真是压不住这个发型…… 他出现的一刹,她仿佛瞧见一个熟悉的人,那么俊美的容颜,哪怕仅仅见过一次,也不会轻易忘记。 此人,居然有几分像顾惊鸿。 然而不同的是,顾惊鸿那双眼睛清湛如水,仿佛能够看透过去未来,亦能看透世间一切,而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眸若点漆,一张俊脸阴沉,目光很是阴鸷。 他看了安久一眼,而后目光在屋内慢慢移动。 安久放下茶盏,起身面不改色的踩住地板上的一滴血。 白衣公子没有说话,在他面前的一个大汉用契丹语问道,“你可曾看见有个舞姬闯进来?” 安久当然听不懂,于是她也没有做声,只是看着那白衣男子。 那男子的容貌的确能够教人一见忘俗,因此并不觉得安久的反应有什么奇怪。他在屋内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便转身出去。 安久盯着他的背影瞧。 男子转身的时候发现她的目光,眼睛微转,忽然停住脚步,用生疏的汉话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久不语,只当听不懂。 男子心里早就觉得有些怪,刚刚一时没有想到原因,现在却突然发现了,眼前这个少年虽然也像寻常人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但是眼里没有那种仰慕、痴迷、惊艳之类的目光,并且,这析津府不知道他的人就十分刻意了。 “你是何人!”男子声音一沉,身边的护卫便立刻冲进来呈半扇状围住安久。 安久伸手比划了几下。 不会契丹话,她却会哑语。这时候没有哑语一说,但是她的手势比划出来,其他人便知道她是个哑巴。 男子大致看懂了安久的意思,知道她是在这里等人。 见她答非所问,男子心想,难得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静了一会,男子低声跟身边的一个大汉交代了一句之后抬脚下楼。 人呼啦啦的撤退,但是安久发现外面还有一个人在。 房梁上的女子轻轻跃下,在她落地的一瞬间,安久拉动凳子,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声音。 那蓝衣女子极为聪慧,立刻便猜到外面还有人,于是感激的看了安久一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北院大王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安久将茶盏里的水泼了,重新倒了一杯,坐下来旁若无人的继续喝茶。 蓝衣女子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不多时楚定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内,他看见一个陌生女子坐在安久对面,微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走?”安久道。 楚定江颌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蓝衣女子咬着唇,没有喊住他们。 楚定江领着安久出析津府,才问道,“你与那女子相识?”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是刺杀辽人,所以助一臂之力。”安久想起那个白衣男子,“我刚刚遇见一个人与顾惊鸿长得很像。” 早在那些人闯进安久所在的雅间时,楚定江就已经到了,“你说的是那个白衣契丹人?” “你也看见了?”安久偏头看向他,“真的很像吧?” 楚定江没有见过顾惊鸿完好的面容,唯一一次,他已经形若骷髅,自是不知道顾惊鸿长得什么样,因此也没有发表意见,只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安久目露疑问。 “他就是耶律竞烈。”楚定江道。 “耶律竞烈怎么了?”安久很奇怪,这个人很出名? “辽国北院大王。”楚定江见她不知道,便解释道,“辽国枢密院和大王院都分南北,枢密院南北合并,但是大王院却依旧分南北……南北院同样的官职,职责却有很大差异,南枢密使院相当于大宋的吏部,而北枢密院却主管整个辽国的军事,北院枢密使更是契丹的最高官职,一般不是皇族耶律氏就是后族萧氏。” “现在辽国枢密院的职责与大宋差不多,但辽国有许多部族,大王院主要管理这些部族。” 枢密使和大王是相对独立的官职,可说互不相干,他们一个是枢密院的首脑,一个是大王院的首脑。 安久隐约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南院大王不同于她印象中的皇亲国戚,而是一个官职。作为北院首领,出身固然重要,但是能够年纪轻轻坐上这个官职,可谓天纵奇才了! 安久就有些嘀咕,莫非长成那样都是天才? “耶律竞烈也是二十多岁吧?”刚才匆匆一瞥,安久感觉他年岁不大。 楚定江沉默了几息,告诉她,“他今年三十有四。” “……”安久没有说什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人三十四像二十出头,楚定江二十五却像人家的叔,平时过得多么糙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楚定江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猜顾惊鸿和耶律竞烈是什么关系?” 安久果然很感兴趣,“叔侄?要是真有关系,顾惊鸿还是好人吗?” “阿久。”楚定江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再说,杀人如麻的顾惊鸿与“好人”这两个字早就八竿子打不着了,在控鹤军中,哪还有什么好可言?楚定江怕打击她的积极性,便没有说出口。 “这世上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有用之人与无用之人。”楚定江打算引导她走向正常的道路。 安久停住脚步,定定看着他。 楚定江是怎么样一个人,安久大致了解,像他这种满心谋算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来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她有点想知道,“那我对你来说有什么用?” “很多用处。”楚定江瞧着她肃然的表情,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多到已经必不可少。” 夕阳金红,楚定江的面容掩埋在一堆杂草般胡须中,不好看,但是安久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乱跳,然而奇怪的是,这样紊乱的心跳,她却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分外安心。 “阿久。”楚定江何等的会察言观色,自是没有漏过安久细微的表情变化,于是趁热打铁,“待回到汴京,寻了你娘亲,我与你一同隐退吧。” “像你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会甘心平庸?”安久满脸不信。 楚定江淡淡的纠正她,“是心有抱负。”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抱负,我的不甘心,似乎全都留在了很久很久以前。就算在大宋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难以填补我那份不甘……” 没有氏族便是飘零的孤叶,迄今为止楚定江心中最怨的是被族人抛弃,他有很强的氏族观念,渴望叶落归根的这种心情,安久哪怕退回去一千年也不能理解。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再次投身在华氏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抗拒。 他,不需要一个抛弃自己的氏族! “你不是不甘心。”安久道,“是老了。” 没有等楚定江答话,她又道,“我们一起走吧,等到你想施展抱负的时候,再回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相视一笑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 楚定江挑挑眉,“此话何意?” 安久道,“我觉着你是个不安分的,你现在想归隐,是因为想找着落脚,一旦安定下来的时候,你就会不甘寂寞。” 楚定江稍怔,“阿久,你……” “没什么好吃惊。”安久面容在黑暗里模糊,声音反倒显得更清晰,“我渴望平静的生活,但是在平静中我也会暴躁,无聊,更想杀人。” 安久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三个月的假期,然而过上渴望的生活时,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有趣。也许是从一开始组织培养她的时候,就刻意灌输了一些错误处事方法,这让她血液里的躁动越发不可控制。 归隐的首要问题,是她必须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所以此事并不着急一时。而楚定江心中那股指点江山的豪气,并不比精神病好治。 星垂平野,两个身影在夜色中飞快前行,身后不远处一队骑兵举着火把疾驰。 “站住!”骑兵中有人用汉话厉喝。 安久回头看了一眼,以她的目力,能够清楚看见那些骑兵正在追两个骑马的女子,不是再呵斥他们。 “是你今天救的那个女人?”楚定江头不用回头看,也能猜到情况。 “嗯。”安久道。 楚定江减缓了速度,“耶律竞烈是头狼,行刺他若是得手倒罢了,若没有得手绝不会有好下场,这两人能跑出城实属不易,搭把手吧。” 安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这两人是危月。”楚定江解释道,“在酒楼我便认出其身份。” “何时动手?”安久看了看辽骑兵的数量,皱起眉头,“对方有两百骑,另外有四个九阶高手。” 这个耶律竞烈为追杀两个女人就出动如此多人马。明摆着不杀刺客绝不罢休。 “稍等等,我去后面偷袭,取两匹马,你从前面用弓弩袭击,等我一得手你便停。别的不能做,我们只能引开一些追兵。”楚定江说着话,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若是用轻功奔逃,刚开始肯定比马匹要快点,但若是不间断的疾奔一个时辰,很容易会出现真气衰竭。到时候对上四个内力充沛的高手,楚定江作为化境的优势不大,即便得胜也要付出一定代价,所以先夺两匹马才是上策。 眼见队伍末尾有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栽下马,安久趁着辽国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用劲弩射击。 最前面的辽国骑兵栽落,发出声音巨响,紧接着马队开始乱起来。 “有埋伏!”有人吼了一声。 辽国骑兵立即停住。 那两名危月眼前突然出现一丝曙光,越发急促用力的挥马鞭。 马匹吃痛。速度比方才快了一些。 楚定江吊在马侧,避开辽军的视线,从那面看过来,就好像两匹无人的马在旷野里乱窜。 辽军一时慌乱。无暇去想为什么会有两匹马蹿出来。 两匹马就要接近安久埋伏的地方,她跃上树,看着由远而近的马匹内心飞快的算着速度,带它从树下经过的时候便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楚定江见她顺利上马。亦翻身坐上马背。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只在几息之间,那边辽军反应过来。立即打马追上来。 两人与那两名危月方向不同,辽骑兵只好兵分两路。 引开一半的追兵,是楚定江和安久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剩下的,就看那两名危月自己的造化。 马速飞快,那些辽兵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甩开了大部队,但还是有两个人追了上了。 其中一人已经与安久齐平,两人之间相距十来丈,这个距离还在慢慢靠近。 安久前倾,尽量稳住身子,抬手用臂弩瞄准追兵。 契丹人善骑射,但是在这种疯狂的速度中也没有人能够命中目标,是以那辽国骑兵心中根本不以为然。 在这种情况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安久必须将风速、对方的前进速度、箭速都计算在内,把箭射在对方在那一刻恰好会到达的前方,对方不躲避,就为她省去了不少事。 距离越来越拉近,摇晃的视线中,安久扬起嘴角。 三箭齐发,方向位置略有不同。 “哼。”辽骑兵冷笑一声,更快速的靠近过来,然而转眼间,他就惊骇的看见三支泛着冷光的箭矢在左前方不远处,看样子能够定是能够命中。 可惜这时候再去勒马已经来不及。 马匹驮着他狂奔,就在他仰身想要躲避箭矢的那一刻,其中一支贴着他的喉结划过,而另外一只射中马匹的眼睛! 鲜血喷溅,马匹痛苦嘶鸣,失去方向似的开始乱跑,辽兵被重重甩下马。 “驾!”安久挥动马鞭,吆喝一声,与刚刚处理完另外一个追兵的楚定江会和。 狂风中,两人相视一眼,打马向南。 约莫三个时辰便进入了大宋地界。 东方鱼肚白,唯有启明星在昏暗中璀璨。 两人这才放缓了速度,早晨的风有些凉,楚定江解了外衣丢给安久。 安久接住还带着楚定江体温的衣物,迟疑了一下,还是穿上了身。对于安久来说,莫说这一点凉风,就是冰天雪地里穿单衣的时候都有过,可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好。 没有人说话,想起被追杀时略显狼狈,楚定江无声笑了起来。 安久也笑。 “哈,偶尔这样玩一下,感觉还不错。”楚定江笑道。 安久穿着他的衣服就像裹了毯子一般,松松垮垮,甚至看不出来是件衣服,“不要装潇洒,我看见你脸都白了。” “死丫头,我是替你急。”楚定江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旋即又自我挖苦道,“不过,难为你还能看出我脸白了一白。” 楚定江戴了人皮面具,麦色的皮肤在黑夜里很不显眼,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胡须,的确难以辨别脸色,只是当时某个瞬间,安久看见他心有余悸的一叹,所以才取笑他。 回到河北大营,两人先去见了凌子岳。 他在知道辽国聚兵析津府之后,也收到了军中斥候传来的详细消息,便立即开始布置迎战,此刻已经基本妥当。本应好生休息,可是心中压着事,辗转反侧,今夜只睡了不到两刻。 倘若辽军拥有大量暴弩,那宋军拿血肉之躯去挡,能不能守住边关且不说,白骨成山是肯定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气爆棚 第二百三十九章 楚定江与安久同时出现在凌子岳面前时,他一扫满面疲惫,急切问道,“不知查探结果如何?” “析津府地窖中藏着二十把爆弩。”楚定江沉声道,“我不了解爆弩结构,虽能在析津府来去自如,但无法动手毁去,将军还是向朝廷请命,请一个能够拆爆弩的人过来。” 安久心中有数,爆弩有点类似于炸弹,需要专家拆解,胡乱捣鼓可能导致提前爆炸,楚定江心中有天下,却还没有到了为天下牺牲自我的伟大境界。 “兵器监……唉!”凌子岳重重叹了口气,“有劳二位了!” 兵器监还真是找不出这样的人才来! 大宋很重视“工”,但毕竟是旁门左道,不比正统儒学,入仕还是要走科举这条道,于是很多即便有这方面的天赋的人也会弃之不学。 楚定江把事情说完就要走,余光看见安久想有点往上凑的意思,便驻足等等她。 “我认识一个人对此很有研究。”安久想起楼小舞,“楼……” “即便将军知道此人,怕也不好张口。”楚定江打断安久的话,对凌子岳道,“将军只管把此事严重性.交代清楚,上边自会寻到人。” 凌子岳点头,但目光还是在安久身上停留一瞬。 楚定江见状,提醒了一句,“为将者,应不仁,不义,不趋利,不求名,望将军能明白。” 不趋利、不求名很好理解,凌子岳不懂的是,“何谓不仁不义?” “为将者更要狠心,将军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底下的人更应如此,仁爱之心是皇帝该做的事情!所谓不义,不是让将军不讲义气,而是大战当头,凡事不能被义气驱使。”楚定江盯着他道,“狠心,冷静,不在乎个人名利,不被义气冲昏头脑,凌将军可以做到。” 楚定江的话如当头棒喝。凌子岳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起来。皇帝之所以忌惮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手里握了多少兵马,而是忌惮他守得边关无虞获得了天下万民拥戴敬仰,忌惮他在军中的名声,太祖皇帝就是一介武将覆灭了前朝,圣上又怎能不担心有人效仿从他手里夺了赵氏江山? 凌子岳一身冷汗,这些年他觉得自己做的不错,内心深处对圣上的猜忌难免有怨愤,原来……坏就坏在他做的太好了! 圣上要的是一把利刃。而不是一个得名声赫赫战神! 仔细回想起来,他心中多多少少是在意史册上如何记载他的功勋,圣上猜忌,他也以获得百姓的心作为坚持下去的动力。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错的很彻底。 凌子岳仿佛听长着训诫一般,恭敬的拱手施礼,“多谢前辈指点。” 楚定江点头,拉着安久离开。 “照你这么说。凌将军人气爆棚,皇帝还挺委屈?”安久道。 “爆棚?” “就是他一出现,人们的欢呼声把屋顶都掀掉了。” “挺有意思的说法。”楚定江道。“不过这跟他人气爆棚没关系,一个废物坐在权利巅峰,能不委屈?” 楚定江认为当今圣上的作为实在难以入眼,“好好的江山,不想着如何灭辽、西夏,竟然琢磨起修仙问道!好好的道家也给毁成这副鬼样子!好好将领无法掌控,还要反过来猜忌防备!” 安久深以为然,但她疑惑,“为何要灭西夏?” 印象中,这个国家算强敌吧? “有国就有纷争,凡是能看得见的国家,都应吞并,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干的事情。”楚定江说的理所当然。 安久心道,战国来的果然不一样,侵略意识如此之强! “刚才为何不让我说?”安久把侵略的事情暂放到一边,“楼小舞若是能帮上忙,能救不少人命。” 楚定江道,“皇帝和凌将军之间的关系微妙,可以说那根弦一处即崩,若凌将军能打听到控鹤家族,还能准确的点出那个擅造兵械之人,你觉得皇帝会如何想?” “他愿意说是他的事。”安久对凌子岳了解不深,但是一个可以忍受猜忌把所有热血都葬在边关的铁血将军,不管是出于仁心还是求名之心,恐怕为了成千上万的将士性命,不会介意背上更深的猜忌。 楚定江笑了,“你才是不仁、不义、不求名、不趋利的人啊!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做的如此理直气壮。” 安久撇嘴。 “你还别不服,这次凌子岳点名要楼小舞来了,救了万千将士的性命,但凌子岳早晚得被皇帝整死。”楚定江含笑看着她,“你猜凌子岳死了,辽军铁骑万一踏碎大宋河山时,会死多少人?” 安久神色慢慢变严肃,认真想了想,心里赞同了楚定江的话,可是嘴上依旧不服软,“那也是整个大宋太娘炮,没了一个汉子就都不活了?关我什么事!” “哈哈哈!”楚定江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使劲揉了揉她的头,“阿久,你真是有趣。” 大宋血性儿郎也不少,未必不能培养出第二凌子岳来,但是短短时间定是不够的。 两人正说着话,楚定江察觉有几个人靠近,便松开了安久。 安久来不及理,顶着一头乱毛,扭头看高大壮一行人过来。 高大壮瞧着她,掐着嗓子阴阳怪气的道,“哟,这不是彻底疯了吧?” 安久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与他们同行的两个女子身上。 是在析津府偶然救下的“危月”。 两名危月也看见了安久,其中一个覆面纱的蓝衣姑娘拱手道,“原来恩公竟是同僚,多谢搭救!” 楚定江多数情况下在陌生面前都表现的沉稳寡言,但是安久只要和他在一起多半就像个哑巴似的,什么都指望他张口,不说不行啊!楚定江无奈,淡淡代她回了一句,“举手之劳。” “大人,这两位要参战。”高大壮道。 楚定江道,“这里是你主事,不必问我。” 高大壮也没有再奉承他,叹了口气,对两个姑娘道,“我把你们引荐给将军,其余的事,二位自行决定吧。” 两名女子抱拳道,“多谢大人。” 危宿值日不多吉,一切修营尽不利,灾多吉少事成灾。危月是执行的任务大多是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任务成功多半要死,任务不成功也要死。这两名危月刺杀耶律竞烈失败,结果自是不必说,她们拼命奔逃,不是为了生,而是留着命再杀几个辽人。(未完待续……) PS:在三月的末尾,我这个更新渣渣不要脸的问大伙求个粉红票 第二百四十章 生死一线 第二百四十章 凌子岳将军情快马送至汴京,而后便进入了紧张的备战期。 马上就到夏季,辽国不大可能会为了战争而放弃畜牧,若不顾一切的拼一回,战争一旦失利,就是鸡飞蛋打的结局,辽国还赌不起。 河北大营枕戈待旦,可是让凌子岳着急的是,汴京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过来。 苦熬到第二十三天的时候,终于接到消息,人已经在路上,很快便会抵达河北大营。 而正在这时,辽军发动了攻击。 宋军的斥候竟然一个都没有返回,尽数折在辽军手里,好在水草尚未丰茂,马匹疾驰的时候扬起滚滚尘烟。 还未进二十里内,瞭望台上的宋军便瞧见天边烟云,立即发出警报。 安久站在中军帐前,看着军队紧张集合。 那两名危月换上普通士兵的铠甲,与普通士兵站在一起。她们没有易容,也没有遮面,是两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一个美艳,一个清丽。安久忽然就想到了赵岭问了一句话“卿本佳人,为何走上这条道”。 刚刚想到此人,安久便瞧见他一脸苍白的站监军帐门口,望着列队整齐的军队。 赵岭看了一会儿,返回帐中。 不多时,帐里传来咳嗽声。 安久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高大壮一眼,见他好似没听见,便也不再理会。 这次突袭,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给宋军任何喘息时间,从整队到交战,紧紧只有两刻的时间。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天而起。 安久几人都绷直了身子。 楚定江抱臂靠在门边,看见她的反应,便道,“走吧,去看看。” 他一发话,连高大壮都跟着出了大营。 几条人影兔起鹘落,向着战场奔去。 赵岭在帐中快咳出血了,也没有一个暗卫搭理,这让他心中更加惶惶不安,想到还有凌子岳在,心中才稍安。 两个月没有降水,那边战场尘烟几乎将人影淹没。 白日不是偷袭的好时机,宋军这么想,才会被辽军杀的措手不及,此刻一交锋便处于下风。 这些年来,大宋边境的村落几乎都被辽军“关照”过,导致边关人口数量锐减,如今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多人畜物资可供掠夺,辽军开始把手伸向大城。 凌子岳没有通天本事,许多零散的村落护不住,可是几座大城被他守的固若金汤,辽国铁骑不能越雷池一步,多次无功而返之后,他们改变策略,开始直接对河北大营下手。 辽军的目标是,铲平凌子岳这座碍事的山。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硬仗。 高大壮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都到凌将军身边,护将军周全。” 众人领命,奔到凌子岳身旁。 楚定江一把拉住安久,“不缺你一个。” 就算没有控鹤军,凌子岳难道就不能自保?他们过去只是多添一道保障,多一个少一个的确不碍什么事。 “凌子岳!缩头乌龟!出来与本将一战!”混乱中,一名辽将用汉话咆哮。 凌子岳作为河北大营的主将,不能有失,所以大多时候都只在背后指挥,轻易不会亲自领兵,更不会做前锋。 那人拿话激将,显然是小瞧了凌子岳,以他的心性,如何会被几句言辞动摇。 安久眯起眼睛,隔着烟雾,隐约能看见辽军那边领兵的是个粗壮的汉子。楚定江的高大还算正常,而那人就似一座小山,体格健硕抵得上楚定江一个半,而喊话的辽将就在他身侧。 安久面无表情的啧了一声,“难为那匹马了。” 楚定江一笑,“他是萧镇宁,萧太后母族所出的一名悍将。” 安久看见那个铁塔一样的萧镇宁开口说了什么,旁边的辽将便不再出声了。 死磕了许多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凌子岳。 “爆弩!”安久低呼一声。 楚定江神色也是一凛,看向萧镇宁那边,果然有十名着黑衣的弓弩手架着爆弩,而他们的目标都是凌子岳! 萧镇宁的神色也不太好,比起现在,他更愿意凭借自己的实力打败凌子岳,可是上面给了绝密武器,下了必杀凌子岳的命令,他就必须从命。 死亡近在眼前。 凌子岳也看见了,但此刻若是他转身逃走,主将落跑,宋军也就败了。 短短时间的僵持,凌子岳感觉仿佛过了数十年。 面对这种状况,楚定江的表情也是不多见的沉重。他盯着那些爆弩,黑眸沉沉,仿佛在等待什么。 而凌子岳亦是同样的表情,鬓发边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未完待续……) PS:我果然是渣渣,大家都在为我努力上月票第五的时候,我居然卡文了,从六点多到现在就这点字。弄了弄大纲,争取下个月不要这么渣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力挽狂澜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安久取下伏龙弓,没有取箭,而是看了楚定江一眼。 楚定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将手掌搭到她的后背上。 弓弦张开,当安久指端出现红光之时,伏龙弓仿佛发出一声畅快的低吟。于此同时,楚定江感觉身体里的真气像是开闸一般涌泄出去。 一支泛着红光的真气箭矢成型,安久瞄准百丈之外其中一支爆弩的弩孔。 尘沙漫漫,可视程度很差。 在瞄准的过程中,伏龙弓好似不满足,不断的扯出楚定江体内真气。这些真气在安久体内游走,最后在她指端不断汇聚,原本虚影状的箭矢颜色越来越深,由浅红变成深红,再变成暗红,最后形成一支形状清晰的黑色羽箭,好似凝实一般! 高大壮惊诧的看着这一幕。 如果安久此刻注意到这箭矢的样子,定会比高大壮更加吃惊,因为被凝实的箭矢形状正是煞羽之箭! 煞羽之箭出现之后,伏龙弓还是不断的吸取内力,很快在这黑色箭矢之上又萦绕气屡屡红光,如同燃烧的火焰。 真气在体内游走两圈,安久觉得自己视力更加清晰了,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伏龙弓的低嗡,天地之所有一切都化作虚物,只有远处其中一支爆弩的孔清晰无比,好似被无限放大在眼前。 这边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引起辽军后方的注意。 萧镇宁眼神一沉,忽然御马回转。 就在这时,一声鹤唳清啸直入九天,一抹红光如飓风,地面上飞沙走石,尘土被真气激荡,如被一剑劈开的海浪向两边扑去。中间的一片天清朗无比。 战场上正在厮杀的两军忽然感受到一股炙热,有那么一刹,他们直以为是金乌坠落,那团光所过之处,有无数仙鹤嘶鸣,那种一贯优雅的仙物突然间充满惊天的杀气。 箭矢眨眼之间逼近那爆弩跟前,持弩的士兵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瞧见手中的弩触及红光之时便开始悄无声息的碎裂。 好似万年,实则只有一瞬。 轰! 一声混沌中劈天巨响,百丈之外光团骤然爆开。有那么半息的停顿,这股混着化境功力以及十几把爆弩的力量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猛然向四周冲击。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被光线波及之处血肉纷飞,但是一眨眼间连一滴血都不剩,直接化作股股黑烟蒸腾,散发出难闻的焦臭味。 凌子岳凝着内力的声音咆哮,“撤退!”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巨响之中,一时间,不管是辽军还是宋军,只能靠着本能没有方向的逃命。 安久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景象。眼睛映着光团,亮的惊人,浑身的血液几乎燃烧起来! 这种杀伤力丝毫不逊于高等热兵器! 楚定江喷出一口血,从树上跌落。 安久愣了一下。脑子里浑浑一片,那股被激发的毁灭心随着楚定江的跌落渐渐被冲散,她脑海里有一瞬的清明,便想也不想扑下去拽他。“楚定江!” 声音里竟有一丝惊惧。 楚定江苍白的面容浮上一抹浅笑。 安久眼睁睁的看着他高大的身躯重重跌落在尘土里,扬起漫天尘埃,仿佛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一刹间,浑身像是坠入冰窖,那股被杀戮激起的躁动瞬间被逼退,脑海里清明无比,心中亦是很久不曾出现的慌乱之感。 “楚定江!”安久在落下,急忙过来扶起他,伸手搭在他的颈脉上,探到还有搏动才稍稍松了口气。 楚定江看着她一脸受惊的样子,偏头吐出一口血,声音嘶哑道,“死不了。” “嗯。”安久蹲下,拽着他手臂,“我驮你离开。” 楚定江默默伏上她小小的背部,眼中有些发烫。 曾几何时,他在被所有人质疑的时候就幻想过有一个人于危难之中携手并肩,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会感觉到孤独,而现在他总算梦想成真了。眼前的人娇小的身躯能扛起东西不比他少。 安久个头不算大,身体看起来也不壮硕,但是爆发力和耐久力都很惊人,背着楚定江这样一个大个子,直奔进大营中也不见丝毫气喘。 “楚定江,你怎么样?”安久把楚定江放在凌子岳的榻上,见他就要睡过去,着急的用手使劲拍打他的脸,“要不要找医者?” “安小九,你数清楚今天掴了我几巴掌。”楚定江咬牙切齿的道。 安久心道,还能记恨人,说明情况还不算糟糕。 楚定江欣赏完她难得露出的惊慌,才安慰道,“我没事,只是真气被抽的太猛太急,眼下有些虚,需要静静调整,莫扰我。” “好,那我给你守着。”安久拿起伏龙弓站到门口去。 楚定江瞧着她浑身沾满尘土却抱着伏龙弓一脸慎重的模样,目光越发柔和。 楚定江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很会伪装自己,可以时而豪爽磊落,时而体贴入微,时而冷漠寡言……他是个谋士,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嘴脸,实际一颗心既冷又狠。他一直闹不清楚安久在他心里算什么,刚开始,她只是他打算圈养解闷、排遣孤独的宠物,而感情似乎渐渐有些失控。就在刚才,他仰面清楚看见安久义无反顾的扑下来,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触动。 于他来说,无所谓是从树上坠落还是从悬崖坠落,重要的是,有人义无反顾的陪伴。 楚定江闭上眼睛调息。 约莫半个时辰,大军回营。 爆弩炸裂,导致辽宋两军死伤几千人。 距离那处最近的几乎全是辽军,因为连尸体都找不到,只能粗略估计,大约死亡五六百人,还有数千辽、宋兵卒遭到波及,有不同程度的伤。萧镇宁以为大宋所用之物是类似爆弩的武器,因不知数量,便不敢再强攻,率兵急急撤退了。 凌子岳回来,看见安久雕像似的站在门口,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抱拳郑重的行了个大礼。 安久没有寒暄,直接道,“借用你的地方疗伤。” 凌子岳哪有不愿意的,“不知伤势如何,可要军医过来瞧瞧?” 安久摇头。 “将军,兵器监派来的人到了!”一人过来禀报道。(未完待续……) 假条 下午陪妈妈吊瓶去了,明天一早打字,跟大家伙请个假。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兵器大师(补更) “让他们过来吧。”凌子岳以为朝廷至少也会派十来个人。 谁知,不多时士卒只引来三个人,左边那个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作少年装扮,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水灵灵的杏眼仓惶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东瞅瞅西瞧瞧,让人觉得,若是大点声音就很有可能惊得她拔腿逃跑。 凌子岳一眼便瞧出那是个女子!而她身旁的人,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生着一双桃花眼,顾盼皆是风流,在他身后一个豆芽菜似的垂髻孩子正吃力的提着个大木箱,身后还背着一只竹筐,看起来极重,一走一打晃,与前面那个两手空空风度翩翩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凌子岳看见那个桃花眼男人盯着自己身后笑,便知是与身后的女暗影相识。他见识过安久神乎其神的弓技,认为控鹤军的确不容小觑,心中不会因这两人的外表而轻视,何况他们都有易容术,现在的模样也未必是真实的样子。 不过,这倒是凌子岳多想了,莫思归这种自负美貌的男子,不到万不得已怎肯用那些东西糊在自己脸上! 凌子岳一身染血的铠甲尚未来得及清理,浑身杀气未敛,莫思归便心叹了一声,好个虎将,拱手客客气气的施礼,“在下莫思归,见过将军。” “莫先生一路辛苦。”凌子岳拱手,“事不宜迟,我们入帐细谈。” 他以为其余两个孩子都是随从。 莫思归知他误会,错身把楼小舞让到前面,“这位是朝廷派来的兵器大家,在下只是医者。” 此话一出,连引路的士卒都忍不住惊讶的瞪大眼睛。 楼小舞往莫思归身后凑了凑,小心的瞅了凌子岳一眼,嘀咕道,“你们别这样。咱也不想来的。” 莫思归见气氛有些诡异,开口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叫将军见笑了。” 楼小舞寄养在外时也只是小家碧玉一枚,虽然所接受的教育与普通闺阁女子有所不同,但活动范围都只是在一方小院中,后来回了楼氏,家中都是女子,若有外出大都在深夜活动,还都是蒙着面。这么光天化日跑到全是糙老爷们的军营还是头一回。 凌子岳回过神来,收起震惊之色,认真的朝楼小舞抱拳施了一礼,想到自己的大帐被占用,便伸手将两人往监军的帐子里请,“两位请随我来。” 莫思归忙着同安久抛媚眼,楼小舞拽了拽他,“莫大哥,走吧!” 几人前后进了监军大帐。 赵岭正恹恹的喝茶。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抬头便见凌子岳与几个布衣进来,也顾不得询问,起身道。“恭喜将军凯旋!” 在外人面前,凌子岳还是会给赵岭几分脸面,“监军也在后方也辛苦了。” 顿了一下,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朝廷派来的兵器大家,这位是莫神医。” 凌子岳常年在边关,没有听过莫思归的名声。但是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医者,想必医术不差,当的起“神医”两个字。 赵岭看着楼小舞的反应比凌子岳的要夸张的多,“这……这……” 楼小舞满脸写着“不开心”,她当她的楼氏家主,成天逍遥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十天半个月都宅在屋子里研究兵器也不会有人管束,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发配到这里来了,所有人见她都像看耍猴似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都请坐吧。”凌子岳道。 赵岭愣了愣神,总算还知道给凌子岳让位,“将军请坐。” 众人各自就坐。 “不知大家如何称呼?”凌子岳看着楼小舞问。 “我叫……” 啪! 楼小舞才开口便吃了莫思归一个爆栗子,扁着嘴,眼泪汪汪的瞅着莫思归。 这个丫头天天闷在屋里都傻了,肯定会老老实实的交代出自己的姓名出身!莫思归代她回答道,“将军叫她小五就好。” “那凌某就冒犯了。”凌子岳不拘小节,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子,他还是客气了一句,接着道,“小五想必已经知道辽国爆弩之事。” 楼小舞杏眼里包了两包泪,点点头,将怀里的巨大包袱搁在案上,解开之后,众人看见里面是一大堆零零碎碎的部件,还有工具,全都掺和在一起,杂乱不堪,分不清哪是哪儿。 凌子岳看着她委委屈屈的小脸,再瞧着这一包东西,心中略有点担忧。 他正想着,只见楼小舞飞快的从中拣出一些散碎部件,毫无停顿的组装在一起。 众人只看见一双白生生的手如蝶翻飞,只几息的功夫,一把完整的弩就出现在眼前。她小心的将一支特制的箭矢放进去,搁在案上,“我之前得到过一把,回去拆开琢磨了几个月,做出了一把新的,只是其中用来制作箭矢的东西,是些药石,其中有几味很是罕见,所以我只造成了一把……” 凌子岳鹰眸发亮,起身过去端起那把爆弩,“此物有辽军手中的爆弩那般威力?” 楼小舞点头,不容置疑的道,“当然,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态语气与方才怯怯的模样判若两人,这是对擅长领域的绝对自信。 凌子岳自是感受到她的变化,刚刚提起的心又瞧瞧放了下来,垂眸仔细观察手里的弩。 这把弩并不是用木头所造,而是一种似铁非铁、似铜非铜的东西,摸上去冰凉,而箭矢也是同样的东西,箭杆比普通的弩箭要粗,箭簇亦不锋利,而是做成了非常尖锐的针状。 “为何做成这样?”凌子岳道。 “这样方便弩机推出,射出之后在空中受到的摩擦要小。”楼小舞看他要去摸箭头,立即阻止,“此箭不是靠射杀,急速推进的过程中触到目标,就会炸裂。” “原来如此。”凌子岳看了又看,才把弩机放回案上,“这次辽国已经用了十几把爆弩,被一位暗影一箭全部击爆,但是据查,辽国光是析津府内就藏着二十几把,也不知别处还有没有,我向朝廷要兵械大家前来,主要是想拆解毁坏这种兵器。” 凌子岳听楼小舞的意思,也知道一时之间肯定不可能造出大量爆弩,而且,对于一直使用冷兵器的人来说,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横空出世,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如果双方都用这等兵器,死伤定然会激增百倍甚至千倍。(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祸害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凌子岳还是力求毁灭对方持有的爆弩,力求摆脱这种不公平的对战。 辽军实力本来就强于大宋,如果爆弩不能毁,凌子岳真得叹一声“天要亡大宋”了! “拆兵器没有问题,但问题是……”楼小舞不好意思挪了挪屁.股,“我武功不太好,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 凌子岳肃然聆听。 “我吃不饱饭。”楼小舞声若蚊蚋,脸红到耳朵根。 莫思归瞪眼,这话听起来好像是他施虐一样! 凌子岳莞尔,只要楼小舞是有真本事,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事儿,“我马上让庖厨准备烤全羊,上个月我也截了两支辽国游牧,得了不少小羊仔,嫩的很。” 楼小舞吸了吸口水,矜持的姿态中,一脸馋相的点头。 凌子岳给两人安排了住处,便前往自己的大帐。他得好生关心一下那名神秘高手,除了此人,没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辽军,拆爆弩之事,还得依靠他的力量。 楚定江给凌子岳的感觉,就两个字——神秘。他身裹黑袍,听声音好像年岁不大,最多不过是壮年,可是与他谈话却觉得像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回到帐中,凌子岳看见安久依旧抱弓站在门内侧,低声问道,“那位暗影伤势如何?” 楚定江说没事,可是现在还没有出来,以安久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会考虑到楚定江是说假话安慰她,只会想,“他需要时间恢复。” “那就好。”凌子岳暂时没有说出求助之事,转身吩咐下属去准备大餐。 这次辽国紧急撤退,全是依仗楚定江和安久那一箭震慑。凌子岳虽然松了口气,但是全无打胜仗的欢喜。 他暂时另挪了个帐子,仔细想着那个神秘暗影说的那些话。 也许,是他所在意的太多了,才造成今日圣上对他的防备,可是就算时光再重来一次,他也不能够保证做到让圣上不起戒备之心。有一点那暗影说的对,既然他是抱着为国为民的心,就不应该太顾忌个人名声,有时候无需太在意朝廷的想法、圣上的想法。他在朝廷的压迫之下,这般委曲求全,受着窝囊气,也没见朝廷对他多重视、多信任几分!只要能够守住边关,改跋扈的时候就要跋扈,该施诡计的时候就不能愚忠。他凌子岳还能守着大宋几年? 罢了,身后自有人评功过!但求自心无愧于天地吧! 凌子岳辗转到半夜,爬起来披着衣服写了一封奏折,大致意思是:边关粮草不足。每顿饭都要数着米粒吃,将士们饿着肚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倘若再不给粮草,干脆大家一块解甲归田!谁爱来戍边谁来。老子不干了! 写罢,长久憋着一口闷气突然散去,他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之后,一咬牙。招来信使,令其八百里加急送往汴京。 实际上凌子岳也不夸张,现在顿顿都要计较着吃。生怕不够撑到朝廷粮草送达。朝廷那边慢,可他总不能等到真的每顿数着米粒吃再想着去催促吧! 奏折送走之后,凌子岳想到惨死的亲信将领,想到戍边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便再也睡不着了,披着衣服出去透透气。 他在帐外站了一会,要回去的时候,看见那边大帐门口有个身影像雕像一般抱弓而立,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姑娘休息一下吧,我令人来替你。”凌子岳心想,难道暗卫就没有旁人了吗,怎么只她一人守着? 安久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她打算再守一个时辰,若是楚定江还没有动静,她便去叫莫思归过来看看。 “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凌子岳身边的将领战死者不知有多少,就算在硬心肠的汉子,也难免触动。能为同袍弟兄尽一份力,于他来说也是奢望。 “姑娘惊天一箭,力挽乾坤,凌某钦佩之至。”凌子岳现在想起那一箭,依旧记得当时被震的气血翻腾,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裂一般,“凌某再次谢过姑娘和各位暗影。” 不管是爆弩还是安久射出的箭矢,都远远超乎了凌子岳的想象,他自问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两国的武者却一再刷新他的看法。好似天降神兵,凌子岳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微弱。 这,也是他有勇气与胁迫朝廷的原因之一。本就不是很强了,若是再畏首畏尾,微薄之力,如何抗衡强敌,保卫大宋? 安久猜不到凌子岳心里的想法,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凌子岳叹息一声,准备折返时,安久道,“我平生很少看得上眼什么人,但将军让我钦佩。” 凌子岳驻足,回身,“凌某当不起姑娘钦佩二字。” 安久与他对视,察觉到这个将军在气势上比初见时弱了几分,心中不喜,冷漠道,“论武功,将军只有八九阶,控鹤军中一抓一大把,但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鬼,将军是烈日,如果你不能照耀大宋,还是早早消失,不要给人虚假的希望。”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凌子岳能够领悟背后的意思,却不赞同她的看法,“有希望有盼头,才有未来。凌某定会全力以赴为大宋百姓争得一线曙光,哪怕是虚假。” 总有人会被这一线曙光吸引,而不懈奋进,这样的人越聚越多,也未必不能把希望变成现实。 “就像在荒漠之中,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有人告诉你前方十里处便有食物,你就会拼尽最后力去争取。”与安久说着话,凌子岳抛去那一瞬间的自卑,心觉得自己方才忽然生出的想法很无聊,他笑道,“也许十里之后还有十里,只要还心里惦记着前方有食物,我们就能走的更远,也许在这段路途上,真能找到生机。” 安久陷入沉思。凌子岳的说法很浅显易懂,她认同,她只是在想,为什么自己想不到。 “今年辽军连破大宋边关二城,掳走七万多宋人,其中一大半都是妇孺。还有粮食、金银……”凌子岳叹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出口。 辽国分南北院,其中南院主要管的就是汉人。辽国气候不好,本国出产的食物养不起太多人,每年都会有人很多人死在漫长的冬季,这边关的一两个城池根本不值当他们分散人力与宋军纠缠,辽国一直都是盯着黄河以南那些富庶之地。 凌子岳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一袭长袍的莫思归,酒足饭饱的施施然而来,左右跟着两只肥肥的半大老虎,其中一只激动的甩着浑身的肥膘扑向安久。 老虎咬着她的裤脚翻滚,她弯身,一手将它抄起来。 老虎躺在她臂弯里,立即停止闹腾,舒适的眯起眼睛,甚至张开大嘴打了个呵欠。 “凌将军。”莫思归施礼。 凌子岳回礼之后,道,“我还有事,两位若是有需要,可差人告诉我。” “一定一定。”莫思归半点没客气。 凌子岳走后,莫思归一脸兴奋的冲到安久身边,伸头往帐子里面望了望,“我听说楚定江受伤了?怎样?什么时候死?” 安久慢慢转头,黑眸无波的看着他,“死在你前头一刻。” “忒毒了!”不过莫思归很满意,“老子能多活一刻,也是老子的人品好。” 安久冷冷嗤笑道,“祸害遗千年,好人不长命。拼人品,还是要找更长命的去拼,你这样甩自己大耳刮子还当贴金,我不会欣赏你,只会觉得你脑残。” 说完,安久想到说不定等会还要莫思归出手救楚定江,于是顿了顿,很诚恳的给他出了个主意,“你要想改变现状,还是得让楚定江比你活长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暗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哈!”莫思归似笑非笑,“阿久,你这是把心眼掏出来玩啊,你敢把自己城府再挖深点吗?” 安久不语的瞪着他,心中暗自嘀咕,真的有这么明显? “得,反正我也认命了。”莫思归突然凑近她,小声道,“我们家小玉玉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安久沉吟。 莫思归巴巴的等着,结果她不知道想些什么,竟然没有下文了,“你再多说点啊!比如平时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 “吃的都是干粮,穿的都是这身黑衣。”安久鄙视他,“你不都知道吗?非要废口舌!” “唉!”莫思归仰天叹了几叹,直接撂开这个话题,伸手抓起她的手腕开始把脉。 静了片刻,他又神色凝重的抓起安久另外一个手腕。 半晌,他道,“你最近是不是又受重创了?” 安久点头,心说莫思归果然有两把刷子,“有一次我孤身遭遇辽军,猛然动用精神力,后来吐了口血。” “怪不得!不然你服用这次配的药丸,再加上慢慢练习梅拳,应该早就痊愈了。”莫思归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瓶,“想来你药丸也不多了,继续吃,一次服用两丸,有助于你恢复伤势。” 安久拔掉塞子,轻轻嗅了嗅,果然又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是什么药,为何会有血的味道?” “我剪指甲的时候把手指头剪破了。”莫思归面不改色的胡扯。 安久知道莫思归的药丸都是浓缩之物,起初那么一大锅的东西制成这点小东西,一点点血不可能形成这样浓郁的气味,而且,这血定然是生血,绝对没有经过熬煮。 “你不是把指头剪破了,是把指头剁掉了吧!”安久蹙起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莫思归干脆利索的摇头,“你想多了。” 旋即又转移话题,“我发现你的精神方面好很多了,疯病有要痊愈的趋势。” 安久若是决心追究一件事情,哪里是能这般轻易就被糊弄过去的。 莫思归见她沉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甩甩手,“服了你了!跟你说了吧,这是顾惊鸿的血。” “为什么?”安久想不明白,顾惊鸿什么时候给她献血了?又是为什么给她献血? “因为……因为……你长得美……”莫思归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他不耐烦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提起顾惊鸿老子就是满肚子的气,总之,你药不要停,不能因为任何原因放弃治疗!老子已经承受不起打击了!” 莫思归费劲心思为了给顾惊鸿留下一线生机,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他还是死了,莫思归实在不甘心。 “他给了血。就没有说什么?”安久不死心的问。 莫思归刚想回答没有,突然又想起来,“还真是说了,你是不是陪他饮酒聊天了?他说这算是给你的答谢。” “唉!”莫思归惋惜道。“老子其实最喜欢陪人聊心事。” 听闻此言,安久再拿着药瓶就觉得有些烫手,“顾惊鸿……怎么死的?” “总之不是放血放死,是他自己想不开。”莫思归刚刚说完自己喜欢陪人聊心事。当真说起来,又立刻又不耐烦了,“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傻不啦叽的一根筋就挺好!学什么多愁善感。” “你今天心很燥。”安久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又被楼明月拒绝了吧,还是她压根没理你?” “好吧。”被人戳穿,莫思归靠着帐子蹲下来,一脸泄气,“我心里装满医道,极少去想娶妻生子,自从听说宁玉没了之后就更断了这个念头,这回让我再见着她,我便想着与今生与她做个伴也挺好,可惜她没有这个心思,我……累了。” 他为了跟着楼明月的身后,牺牲了很多时间和心思?他一面追逐,一面又因为浪费时间而焦急。三五个月还行,若是长久下去,他的心定然会疲惫不堪。 “拿不起,也放不下。”莫思归长长一叹。 “你们各自有事情要做,走了不同的路,为何还要强行绑在一起?”安久很不理解。 若是别人也许会回答,因为感情,而莫思归对楼明月除了感情之外,还有责任感,青梅竹马,他早把她当做家人,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走上一条不归路,拉不回了就算了,甚至连陪伴都做不到,心中实在万分煎熬。 “阿久,你说我怎么选?”莫思归拽过地上小老虎,抱在怀里顺毛。 “我一直是一个人,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安久说完,又想到梅嫣然和梅久,“也许现在有了记挂,反正我都是随直觉行事,觉得那样做对,就去做。” 莫思归忽然觉得,一根筋也挺好,至少不会心乱,一直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 两人都不再说话,四周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啪啪声。 莫思归正享受着夜静谧,安久身上杀气却陡然迸发,两只正在享受爱抚的小老虎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似的,顿时呲牙咧嘴的戒备。 他顺着冷冽的目光看过去,那边一切如常,还有一队值夜的士卒举着火把经过。 但是安久没有丝毫放松,她方才看见一个人影在火光绰绰里一闪而过,有一瞬间,她捕捉到了对方的气息。眼下,很少有人能在安久四周隐藏,就连当初是化境的疯子都不例外,而这一次,她不但没有辨别出对方的武功等阶,甚至都不能准确的分辨他的气息! 莫思归没有问,只是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老虎的背。 安久想到还在疗伤的楚定江,立即转身回帐内。 莫思归也起身跟了进去,他没有发现可疑人影,可是总莫名觉得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 安久看见楚定江好生生的盘膝坐在榻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丝毫不敢松懈,精神力慢慢向四周延伸。这样做即使不能找到暗敌,也至少能起到一定的威吓作用,使得对方不敢轻易动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被劫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整整一夜,安久都在戒备中度过,其间曾让莫思归看了楚定江的伤势,知道无性命之忧,才又安心守着。 莫思归也在大帐中歪了一夜,天一亮便带着两只老虎去吃饭,安久只在帐中随便吃了点干粮。 日影西坠。 午后的阳光从敞开的帐门映照在地上,楚定江长长吐息,睁开眼,便看见了抱弓坐在榻旁的安久,眼里不禁有了笑意,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累不累?” 楚定江想,安久毕竟是个女人,需要宠爱。 可惜她很煞风景的摇头,说道,“昨晚有人潜入大营。” 本还想着继续温存的楚定江一听此言,不得不暂时收起儿女情长,“怎么回事?” 安久道,“不知对方来意,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无法探知他的实力,甚至不能准确捕捉他的行踪。” 楚定江思索片刻,“也许那人与你一样,只有精神力没有武功。” 安久眼皮一跳,想到从前与魏予之面对面的那种感觉,“的确。” “不过据线报说,魏予之失踪了,上次他动用精神力遭受反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能恢复。”楚定江嘴巴干干的说了半晌,也不见那个小女子给倒杯水,无奈只好起身走到案前给自己倒了杯,一气灌下去之后才又道,“像你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可是精神力能与你不分伯仲的,我却从未听闻。” “难道是辽国探子?”安久问。 楚定江道,“辽国狼子野心,恨不能动用一切力量来攻打大宋,如果有这等人才,早就迫不及待的用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是……”安久心里也这样想过,可是除了这种解释,她想不到别的。 “如这次的辽国游骑兵,多数都不是真正的辽国游骑兵,而是冲着赏金来取凌子岳项上人头的武师。”楚定江很快便理出个头绪,“或许人才一直都在,却不听辽国使唤,此刻这里有了什么吸引那人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接受辽国差遣。” “还是凌子岳?”虽然昨晚那个人在将军帐附近晃悠,但是安久隐约感觉他不是冲着凌子岳而来。 楚定江笑道,“你还真当我能掐会算?对方只是一现身,我还没有瞧见,说什么都是瞎猜。” 听他这么说,安久便不再纠结此事,转而问道,“你伤势恢复如何?” 楚定江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伏龙弓上面,“有一次我给你疗伤之时便察觉你经络之中有一股吸力,没想到此物更助长了这股力道,好在我在体内留了点禁制,否则,此番才真是凶险。” 安久把包裹着伏龙弓的黑布扯下来,露出漆黑的弓体,“此弓的确有异,它好像越来越轻了,不知是不是与你的内力有关。” 以往黑沉沉的弓,在烈日当空之时竟还泛出冷光,而迎着光看,弓体里面又隐隐泛红,好像有烈火煅烧一般。 楚定江伸手欲拿起伏龙弓,却听见匆匆脚步声。 “阿久!”莫思归冲进来,两只老虎如影随形。 他气喘吁吁的道,“我知道昨晚那人的来意了!午膳过后我便带大久和小月在营中散步,回来却发现药童和药箱不翼而飞。” 顾惊鸿的血!安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人定还在营中,快去告之凌将军。”安久立即道。 就算精神力到了她这种地步,比之内修,沉重的身体便是一种缺憾,军营里虽说武师少,但是人人都很警觉,青天白日,这个人孤身出入可能还行,但是不可能带着一个人来去自如。 莫思归道,“我已经让小舞告诉他了,只说有人潜入大营盗走我的药箱、劫持我药童。至于其他,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为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药人的心头血极为珍贵,外界早就将之传的神乎其神,说是不但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大量服食甚至能够白日飞仙!莫思归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别人不知。 此事若是被皇帝得知,恐怕也要伸手过来抢了。 莫思归当初之所以接下顾惊鸿送上门的血,并不是被贪欲蒙蔽了眼睛,养药人乃是伤天害理之事,越是权贵越要瞒着养,况且这等好东西被一旦别人知道,定会引来哄抢,多年的精力和财力投入岂不是白费?所以那人就算没了这心头血也只能吃个闷亏,暗地里派人来抢。 莫思归没有明说,不过楚定江还是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到了,“你以后日子估计不太好过。” “这回你得保护我。”莫思归抬着下巴道,“要不是为了医治你们家大久,我也不会落到被人惦记的地步。” 楚定江明知道莫思归肯冒险,并不全因为情分,大多还是因为对药性的好奇,但是他没有拆穿,“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有情无情 第二百四十六章 “药呢?”安久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莫思归一甩额前的碎发,骄傲的扬起下巴,“我莫思归手里的东西岂能任人抢走!” “既然如此,你最近都与我们呆在一起吧,那人定会再来。”安久道。 莫思归却没有任何紧张感,“无妨,药箱里有些用顾惊鸿散血制成的药丸,就算是我师傅活过来也分辨不出与心头血的差别,只有服用一段时间之后看疗效才能确定。” “你那药童……”楚定江想说,那药童是凶多吉少了,但并未说透。他本意也只是试探莫思归,并不确定此事。 “控鹤军里分下来的药童,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本事了。”话语间的意思竟是全不把那孩子的性命放在心上。 楚定江确认道,“真的不用救?” 莫思归迟疑了一下,随即道,“你若是得空就伸个手搭救一下,没空就算了。” 他是不肯为区区一个药童去求楚定江,欠下他一个人情。 “我有没有空,你说了算。”楚定江丢下这句话,也不再问了。 安久看莫思归面上云淡风轻的近乎绝情,便认定他真的如此绝情。 实际上,连莫思归自己也这样以为,甚至入夜之后很快便睡着了,睡的很沉,一夜都陷在梦中。 他回到了梅花里的地窖中,满身是血的启长老躺在他面前,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一字字,一句句,都清晰无比。 思归,莫负情之一字。 莫负情之一字…… 情…… 莫思归反复念叨这个字,眼前一晃。又瞧见与启长老学医的许多琐碎小事。莫思归一向对他教授的医道之事记得最清楚,而这些事情仿佛从未刻进他的记忆中,然而,在梦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梦长漫漫,总有尽头。 曙光之中,启长老拄拐杖,笑望着他,目光中有慈爱、有期盼也有深深的担忧。 “既然死了就安心去,别瞎操心……” 莫思归嘀咕一句,在刺眼的光线中醒来。朦胧中居然真瞧见一个人站在面前,强烈的光从背后照进帐子里,看不清其面容。 待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楚面前之人是安久。 她一脸好奇的道,“你哭了。” 莫思归抬手摸了摸脸,竟然真的满脸都是泪水,他呆了几息,给自己找个不太完美的借口,“一定是阳光太烈。” “楚定江说。辽国急着要顾惊鸿的心头血,不管药箱里的药是不是真的,都会拿那药童来威胁你,他叫你不必担心。”安久更加好奇了。“你真的在乎那个药童?都偷偷哭了,你都没有为楼明月哭过。” “收起你那一脸夸张的表情!”莫思归哼道。 “我接触过不少心理医生,对此也略有了解。”安久认真的给他分析,“你这样压抑自己。很快就会抑郁。” 莫思归瞪眼,“难道像你一样胡乱发泄,最后变成神经病?!” 唰! 一只羽箭破风而来。啪的一声定在莫思归面前的床板上。 楚定江握着伏龙弓走进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目光里尽是威胁之意。 “你看,你承认自己压抑感情了。”安久无视剑拔弩张,淡定的下了一个结论。 莫思归脸色铁青,蹭的从踏上站了起来,恨恨盯着面前两人,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样的讨人嫌! 莫思归披上衣服,穿上鞋履便冲了出去。 安久很没有眼色的道,“你和我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老子到哪儿都比搁这儿舒坦!”莫思归一边奔走一边系上衣带。 一路到了楼小舞的帐中。 她正在把硫磺、硝等物放进一个密封管子里,隔着老远,用弩箭射击。 嘭! 一声巨响之后,满帐都是硝烟。 莫思归连忙逃窜出来,隔了一会儿,楼小舞从滚滚浓烟里走出来,一脸乌黑,显得眼白特别突兀,她眨巴几下杏眼,抬袖子拭了拭要流出来的泪,“莫大哥,你今日起的好晚。” 说话的时候,还喷出一口烟。 唉!这要是搁以前,莫思归真的不想搭理楼小舞,但是对比那边两个讨嫌的家伙,她就显然可爱多了。 人的底线果然都是在逆境中一点点被向下刷新…… 莫思归心情很不美丽。 “我受到爆弩启发,看看能不能做出点别的武器。”楼小舞深知暴弩的威力,对此更是狂热,看过那种杀伤力,再研究什么刀剑弓弩,真是一点都提不起劲来。 她抬手使劲搓了搓肉呼呼的小脸,忧愁的长叹,“要是能有个熔铁器的炉子多好!” 楚定江走过来,“要熔炉做什么?” “我想试试能否把暴弩做小一点,手掌可握的那种。”楼小舞长着一张无辜的娃娃脸,即便是想如此有深度的问题,依旧是一脸天真状。 安久从楚定江身后探出头,“我认为,你这个想法很好。” 楚定江的身形高大,把安久的身形完全遮住,之前莫思归和楼小舞都未曾发现她,突然出声却是把两人吓了一跳。 楼小舞很快回过神,“十四也来啦!” 得到鼓励,她瞬间觉得安久的形象又美好了十分。 莫思归扭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安久走过来,“我或许可以帮你。” 楼小舞刚才想的东西不就是枪械吗?别的安久不敢说,但是各类枪械的构造和性能全部烂熟于心,如有精通造械的人帮忙,或许真有机会造出来! “你们忙吧。”楚定江转头道,“莫神医,我们聊聊。” “我跟你没话说。”莫思归哼哼。 “若是没必要,我也不想多说。”楚定江道。 莫思归瞥了他一眼,却见楚定江转身往大营后面走,他顿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上去,边走边道,“你要是再敢揍老子,老子跟你玩命!” 楚定江头也不回,“放心吧,我也不想总是降低自己身份。” “呿!” 到了空旷之处,楚定江精神力向四周扩散,确定没有人才又开口道,“我在这附近,那觊觎心头血之人处事会更加小心慎重,想捉他不容易,这几日我会假装离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赴约 “但问题是,你的引诱之策会不会让我陷入险境。”莫思归抄手道。 楚定江扬眉,“难道不用此计,那人就不会来杀你?你捅下多大的篓子,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眼看莫思归就要反驳,楚定江打断他道,“不要拿我们小久做借口,以你莫思归对六亲不认只认医道的性子,只有你感不感兴趣,可不会在乎病者是谁!今次我也没有必要非得帮你兜着。” 话说到这份上,莫思归如何会不明白,他最讨厌欠人情,于是皱起眉头,“你想要什么?最好先说清楚,我欠钱欠命,就是不欠人情!要欠也只能是别人欠我。” “帮我医治脸上的伤痕。”楚定江道。 “就这么简单?”莫思归不信。 “人都自私,别人的命或许抵不上自己的一根头发丝,莫说是脸了。”楚定江早把他的性子摸清个六七分,此刻若是好言哄骗,他定会生疑,反而说些真实又不中听的话能够取得他信任。 莫思归不可置否,“行,既然你这般想,我欣然受之。” “阿久病情如何?”楚定江问。 “你问哪种病?”莫思归桃花眼微扬,笑道,“她的毛病可不是一两件。” 楚定江道,“所有。” “我为何要告诉你?”莫思归好不容易掐住楚定江的弱点,哪肯轻易松口。 楚定江笑笑,很是洒脱的道,“我也不是非得此时此刻知道。” 可莫思归听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此时因为合作关系不便动粗,待过了这茬就难说了。 他脸色微沉,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之际,恰看见楼小舞和安久匆匆赶过来。 楼小舞手里抓着一张纸。“莫大哥,有人用箭矢传信。” 莫思归迎上前接过来,看了一遍,便转身递给楚定江。 信中是要莫思归独自一人前去赴约,否则便杀了那药童。 “嗤!老子看起来就是这么好威胁的吗!”莫思归指桑骂槐,怒气冲冲道,“老子偏要带一群人去,看他杀了人,老子会不会眨一眨眼!” 楚定江用内力将信震碎,纸屑如雪随风翻飞。 “你怎么不说话?”莫思归问他。 “我和你的交易中。可不包括其他人性命。”楚定江道。 莫思归不语。 几人各自回到营帐。安久对造枪械的热情很高,便跟着楼小舞去了。 楚定江本打算跟着过去,但转念想到凌子岳可能会有事找他,这才又回了大帐。 不多会儿,凌子岳果然寻了过来。 “壮士伤势如何?”他问。 楚定江道,“无大碍。” 两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凌子岳便说起来意,“近日有人偷偷潜入大营,劫走神医的药童和药箱。这是否意味着此人能够自由出入大营?” “差不多。”楚定江心知那人未必真的能来去自如,但对于宋军来说已然是个极大的威胁,不怪凌子岳紧张。 “对于他来说,这里已经没有秘密。”凌子岳面色沉重。“辽军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宋军没有暴弩。” 一旦辽军确定,很快便会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击。 这是楚定江预料之中的事情,“将军早做准备吧。” “我担忧的是,辽军还有十几把暴弩。”凌子岳抱拳施了大礼。“能否恳请阁下为了大宋百姓,助我一臂之力。” 楚定江静静受了他这一礼,却并未将话说死。“我尽力。” “如此,多谢!”凌子岳拱手,停了片刻,尴尬的咳了几声,“不知……阁下何时能动身?” 他指的是,带楼小舞进入敌营拆暴弩。 “若无变数,明日傍晚可以带人前去拆弩。”楚定江道。 劫持者信上约定的时间是今晚子时,楚定江习惯给自己预留一些应对变数的时间,况且,他的行踪没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肯对凌子岳说,乃是敬他英雄好汉。 “阁下大义。”凌子岳起身,“那就不打扰了。” 楚定江道,“将军今晚回大帐吧,此处是军营,楚某鸠占鹊巢已是不该。” 不等凌子岳回答,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帐中。 凌子岳负手,锁眉沉思。 半晌,他大步走到案边提笔写下一份奏折,建议升上把部分控鹤军编入军营。 凌子岳很清楚,这份奏折一旦呈上御案,圣上和他之间那点薄弱的信任便会顷刻粉碎,然而,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经历大小战争无数,多少次在站在死亡边缘,能够活到今天都已经是赚着了,既然早已将生死看淡,何苦再藏藏掖掖,圣上不会领这份情,还不如豁出去实打实的为家国、为百姓做点实事。 整篇奏折一气呵成,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封好之后喊人进来呈递汴京。 做完这一切,凌子岳又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吾妻…… 写下这两个字之后,笔便停在半空,墨汁滴落,在纸上殷开一团。 凌家三代名将,凌子岳的祖父曾是太祖麾下悍将,年近古稀还曾带兵抗击辽国,父亲是在与辽国一场大战中受了箭伤,回来之后伤口化脓,不治而死。 凌子岳少年时便入了行伍,二十岁那年才娶了妻,妻子是边关一个游商的女儿,没有显赫家世,婚后也曾有过几年朝夕相处的恩爱日子。 后来,凌母病危,凌子岳带妻儿赶回汴京奔丧。当时朝廷正缺戍边武将,因此在凌母过世之后,圣上便追封凌子岳的死去的祖父为开国大将军、追封其亡父为镇国大将军,并任命凌子岳为大将军,带兵戍边,却将他妻儿扣在汴京,为开国大将军何镇国大将军以及两位将军夫人守孝。 一守就是这么些年。 凌子岳深觉得对不起妻儿,亏欠的太多,想说的也太多,区区一张纸如何能够装下? 吾妻,吾今一切安好…… 他还是照旧写了一封家书,只是内容更长了一些。他想,就算自己如今朝不保夕,也得尽力保住得妻儿平安,若是不能,亏欠的一切只能来生再还了,现在也不必危言耸听,令他们惶惶不安。 月中天。 营地中燃起火把。 莫思归等人一起出了大营,朝着信中那人约定的地点赶去。 一路疾驰中,安久心里疑惑,抽空与楚定江对视一眼,却见他眼带笑意。 “莫思归不是说不在乎药童生死吗?”安久压低声音问。 “口是心非吧。”楚定江也不刻意避讳,“从他对娄明月的情意便可窥一二,无情更是情深,到头来苦的只是自己而已,楼明月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反而不似他这般为难。” 这些话落在莫思归耳中,当真如雷入耳,振聋发聩。 人生最闹心的事,莫过于站在分岔路口时抉择的时的纠结。选了这条,总怀疑那一条会更好。 能够一条道走到黑,除了勇气,也需要天赋。 莫思归在这方面远远不如楼明月。 “阿久,我与莫思归一同过去,你躲在暗处听我暗号袭击。”楚定江交代道,“我若出剑,你便可伺机放箭。” 安久觉得他心眼多,对他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 待快要到地方,安久便于他们分道而行,在附近寻了一个高点隐蔽。 此处有个缓坡,能够遮住一部分的视线,退路亦很多。 风过半人高的草丛发出沙沙声,越发显得旷野里安静。 等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似有某物草地里穿梭而来,楚定江和莫思归两人只能看见草丛剧烈晃动,好像有猛兽在其间。 埋伏在高处的安久却清楚瞧见,那是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换 (二更) 第二百四十八章 距离莫思归还有十丈之处,那边没了动作。 一人在草丛里直起腰。 安久瞧见其面目时,眼睛微睁,那是——魏云山! 其实她心里早就想过这个可能,但当这想法变成现实,她还是忍不住有点惊讶。 魏云山盯着莫思归,“把鬼影心头血交出来。” “不是被你抢去?”莫思归绷着脸道,“我将血都炼制在药丸中,你既已经得到,为何还掳走我药童不放!” “哈哈哈!稚童小计,竟想瞒过老夫?”魏云山一副江湖前辈的派头,丝毫不觉得自己抢人东西有什么不妥,“你既然肯为区区药童只身犯险,老夫便看重你两分,乖乖把药交出来,老夫绝不为难你。” 他一拍掌,远处有二十条黑影迅疾奔来,其中有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少年,正是莫思归那药童。 “魏云山。”一直沉默的楚定江,一开口便道出了他的身份。 魏云山神色微敛,“这年头,能识得老夫的人不多。你是何人?” 天下化境高手一共就那么几个,在控鹤军中存均有画像,楚定江看过无数次。魏云山比画像上枯瘦,但是大体的模子还在,他开口也不过是试探一下。 “传闻魏云山清心寡欲,是隐士高人,原来竟然是卖国贼!”莫思归顿生鄙视。 “老夫无国无家,只知那血能去一身病痛折磨。”魏云山已经失去耐心,“两刻之后,若没有我的命令,你那药童便身首异处了!” “老匹夫。”莫思归冷哼道,“你以为一个药童就能左右谁?老子今日来,就是瞧瞧谁这么不长眼,敢在老子手里抢东西!” 魏云山是见楼小舞与莫思归甚是亲昵。本打算捉她,但无奈凌子岳守的太紧,他带着一个人离开军营已经十分困难,若是再打草惊蛇,就更加不可能了,所以他便抓了药童。 原也不是想用药童威胁莫思归,只是觉得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没想到,还真是有所收获。 “药童自是不值什么。”魏云山从袖中取出一卷书,“那么令师的手稿呢?” 从药童口中。魏云山得知莫思归很是珍爱这份手稿。 莫思归面色更是不善,当初他留下手稿也只是一念而已,就算今日被毁也不过就是少了一点念想,但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拿这东西来威胁自己。 魏云山见他神色变化,更确定自己拿到了他软肋。 “魏老前辈想必已经把药箱里那些当成真药送给你的主子了吧?”楚定江忽然插话,“你心里确定那是假药却欺上瞒下,是存了私吞真药之心吧!” 他看向魏云山身后那些黑衣大汉,“他得到药后,会留着你们回去报信吗?” 那些如雕像一般的黑衣人有了细微的动作。 楚定江见状。才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从中倒出一粒夹在指间,“此物才药人心头血凝炼,可有人要验一验?” 一个人的心头血总共就那么点。一颗的药力已经很足,只要练武之人,没有不想据为己有。 安静了几息,二十名大汉中有一人走了出来。“将此物交予我察验。” 楚定江目光微转,此人做头,并没有人反对。但是楚定江清楚的看见,在他站出来的一刹,有几个人有很小的反应。面巾后的唇角微扬,在药丸上灌输内力,双指一弹,直接丢向他。 那人抬手接下,药丸完好无损。尚未凑近鼻端,便嗅到浓郁的药香混合着血腥味,让他七窍清明。 “魏老,你怎么解释?”那人托着药质问魏云山。 莫思归听这话的意思,竟是魏云山真的欺上瞒下!于是不禁转头看了楚定江一眼,心里猜测他怎么会知道。 “莫听他诡言挑拨!”魏云山心道不妙,心里一边紧急想应对之策,一边绷紧全身,准备随时做殊死搏斗,“临阵出此言,无外乎是想让我们自乱,诸位可不要上当才好!” 话虽这么说,可是疑心算是种下了。 “把神医手稿和药童还来,此药便全都给你们。”楚定江道。 安久看清他手里的药瓶,有些诧异,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拿过去的? “你肯做亏本的买卖?”魏云山不信。 楚定江道,“我若是没有猜错,药人是辽国皇帝所养,若我等昧下,扛不住辽国举国之力,就算今日打发了诸位,没过几日又会有别的高手前来。此物虽好,搁在手里却是嫌烫,不如换些实在的。反正我们也占了些便宜,不如急流勇退,前辈说呢?” 这个解释很说的通,可就因为太说的通了,魏云山总觉得有异样,可一时又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他顿了少顷,抬手道,“放人。” 身后抓着人的大汉将人抛过去。 楚定江和莫思归都没有去接,那药童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莫思归垂眸仔细观他气色,见无异样,便暂时不再管他,只抬头冲楚定江颌首。 楚定江便扬手,“你们人数众多,我们也抵赖不得,先把手稿扔过来,我立即把药奉上。” 魏云山知道楚定江是化境,但他自信能够应付,便直接扬手把手稿扔过去。 这东西,莫思归闭上眼他都能摸出来真假,只粗略的看了一眼,便抓起药童,将手稿揣进药童怀里。 楚定江扬手一挥。 那边的人浑身一紧,却见他并没有丢过来,顿时心生恼怒。 伏在暗处的安久看见他这个动作,知道是叫她撤退,于是悄悄退了下来,绕过缓坡,准备于楚定江会和。 魏云山正要发怒,楚定江突然把药瓶出手。 他心中一喜,谁知,药瓶不是丢给他,而是丢向了最边上的一个黑衣大汉。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追击 那黑衣大汉接到药瓶愣了一瞬,魏云山过来时,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 “把药拿来。”魏云山对楚定江恨的牙痒痒。 “魏老,药在我们这里一样是要交给主上,就不必劳烦您了。”黑衣人中的领头发了话。 魏云山心中转了几圈,怀疑那药瓶里可能有诈,可万一是真的呢?药无论是被几个鼠辈私吞,还是被送到辽国那人手中,他想再找回来就难了! 所以哪怕有只有一成可能是真,魏云山都不愿意放过。以一敌二十,虽然困难,但比起从那人手中抢夺要轻松的多。 “那小子狡诈的很,老夫要确认药物真假。”魏云山不死心的道。 黑衣头领伸手,拿着药的黑衣大汉微不可查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药瓶交出去。 黑衣头领拔开瓶塞,还没有看,便闻见浓郁的药香,比方才那单独一粒要浓郁许多倍,他看了一眼,从细细的瓶口能看见那种药丸。混了心头血的丸药,有奇特的香味和颜色,闻之可以清灵窍,应是不容易仿制。 有人觊觎神药,黑衣头领确认之后便立即将药瓶揣进怀里。 魏云山眼神一厉,精神力瞬间爆发,如无形的千手一瞬间操纵起二十几人腰间的兵器。 …… 另外一边,楚定江等人从容回到营中。 莫思归还没喘匀气,便急忙追问楚定江和安久,“你们真把东西交出去了?!” 安久看向楚定江,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疏忽,却还是道,“我连他什么时候拿走药瓶都不知道。” 说着,她摸了摸口袋,掏出莫思归第一次给她的那只小瓶。不禁愣了一下,药瓶入手沉甸甸,不像是空的,她明明记得这里面只有几粒了。 安久立即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满的! “我把药丸都倒进这只瓶子里了,那只瓶子里的药味浓郁,比较好糊弄人。”楚定江道。 “魏云山与二十武师对峙,无论谁输谁赢,赢的那一方还是会过来抢药吧?”莫思归不满道,“你既然玩心眼。为何还要留个尾巴!” “尾巴是有一节。”楚定江心里算了算时间,“我会回去收拾。” “我与你一并去。”安久抓住他的手臂,“魏云山能用精神力操纵外物,比魏予之强千倍。” 上次在缥缈山庄,安久随手丢了一支羽箭给魏云山,未尝不是认为精神力在于爆发而不能持久,就算得到利刃也无法把牢笼锯开,可是这老叟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的精神力还不能操纵外物,就可以让她对阵八九阶武师不落下风。那魏云山可用恐怖来形容了吧。 楚定江拍拍她的手,本想拒绝,但见她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好。” 安久把药瓶丢给莫思归,“给你保管。” 莫思归看着两人离去,沉吟片刻,把药瓶塞进怀里。 楚定江携着安久返回。 那边。对战刚至尾声,魏云山以一己之力杀了二十个五阶到九阶不等的武师,身上也负了重伤。 他白须染血。颤巍巍的抓着药瓶瘫坐在草丛里,像是老了十几岁。 喘息片刻,他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褐色的药,仔细嗅了嗅,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张嘴含了一颗。 药入口即化,顺着食道流入体内。 魏云山盘膝运功,真气只走了一周,他便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了七八成,心下大喜。 “此地不宜久留。”魏云山爬起来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他行了一阵子,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回头看去,却只见薄雾笼着月色,四野皆是一片茫茫。 停了须臾,魏云山再次赶路。 楚定江和安久跟在后面,发觉渐渐不能锁定魏云山的气息时,猛的加快速度。 过量动用精神力会令人十分疲惫,就如同花了几个通宵去想事情。魏云山目前就是这种状态,他超负荷作战,又时时提防有人跟踪,早已经疲惫不堪,直到楚定江和安久逼近三十丈以内,他才发现。 他笑傲武林这么多年,就算被养子算计,也不如今日这般狼狈。 魏云山知晓楚定江乃是化境高手,虽然根基不甚扎实,但也不是他眼下能够轻松的对付的人,必须得想办法避开才行。 可惜,事与愿违。 楚定江的轻功远远超过他的预料。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十丈以内,这样的短的距离,若是再以背相对,恐怕很快就会死于非命。 魏云山被迫停了下来。 楚定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将安久放下,便飞身一剑攻上。 安久站定之后,立即张开伏龙弓,空弦放出一箭精神力惊弦。 无形的箭矢比楚定江的速度更快。 魏云山是以精神力见长,当安久惊弦逼近三尺之事,他便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双重的威胁,居然激发起他更强的潜质,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十丈外的地方,速度之快就连安久这样的目力都只能看见残影。 楚定江并未再次逼杀。 “是你这个丫头片子!”魏云山认出安久的弓,想到自己用精神力操控箭簇磨了一个多月的牢笼,险些精疲力竭而亡。 “我没有看走眼。”安久道。 魏云山以为她是在夸赞自己凭着小小箭矢就能脱困,不禁冷傲的哼了一声。 然而,她却接着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凭你们两个,想要杀了并不轻松。”魏云山道,“药可以分你们一半。” 楚定江道,“既然能得到全部,我为何只要一半?” “这么说,你是存心要与老夫过不去?”魏云山语气平缓,心中却是惊怒不已,如果楚定江真的拼死夺药,他几乎没有胜算。 怎么办?弃药,还不如让他死了。 魏云山长叹,“想不到老夫一生胜过无数高手,居然两次阴沟里翻船。” 第一次是栽在魏予之手里,第二次是栽在今日。 楚定江的高明就在于,那些计摆在明面上却由不得你不跳。 “死也让老夫死个明白吧。”魏云山不甘心道,“老夫不曾分辨整瓶药的真假,你如何知道老夫一定会中计?” “你肯为辽人卖命,大约是对此药势在必得。”楚定江也不急,精神力的消耗并不像内力,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歇过来,“我从你眼中看见了不应属于化境者的渴望。” 一般精神力达到化境的人,不容易动情绪。 精神力和内力不同,练出来的武功可能会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紊乱,导致走火入魔,却不会因此变弱,可是精神力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起伏。 习武者,要先修心,便是这个缘故。 “为何要得到此物?恢复内力?”楚定江道。 魏云山道,“我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晕厥,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被药物强化。”魏云山扬起手,袖子滑落,月光下露出粗壮有力的胳膊,那上面勃勃的生机,绝对不输于他这个年纪,“我懂医,知晓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我就会爆体而亡。” 楚定江眉心微拢。 他对魏云山的了解,皆来自于控鹤军的记录和江湖传说,这两处的说法很一致,都言魏云山是个淡泊之人,然而眼前这个老者极为恋生,是个欲念极重的人。 楚定江想了许多,心念一定,周身杀气顿生,人已经化作黑影,卷着点点寒芒向魏云山袭去。 魏云山看似一直在放松的说话,实则时时刻刻都在戒备,攻击一至,他非但没有逃走,反而举剑迎上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陷落 第二百五十章 两人兵刃相迎,发出一声巨响,似乎连风都变向了,草地上以两人为中心似泛起圈圈涟漪。 魏云山咬紧牙关,将涌上喉头的血又生生咽了回去。 若是在刚刚杀了那二十高手的时候,魏云山身上杀气未敛,斗志未散,说不定还能有点胜算,但是那根紧绷的弦松开了,就只剩下疲惫。 他精神力消耗过甚,再加上奔逃之时心中惴惴,此时早已无法操纵外物。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云山总算是明白了,最让他无奈的是,明明早就知道身后有一只黄雀,却没有别的路可以选。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楚定江不仅要夺回药物,还要杀人灭口。 而他魏云山,已然沦为了被猛兽追逐的猎物。 两人手上已经过了四招。 魏云山嘴角缓缓流下一缕血,他一松口,将满嘴的血吐出,声音沙哑,“老夫有一册武功秘笈,对那姑娘会有大用,你若放了老夫,老夫便把秘笈给你。至于药,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安久没有内力,若能更好的利用精神力,也是个不错的路子,比纯粹的外修要好。楚定江有些动心。 魏云山见他迟疑,立即掏出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倒进嘴里,使劲咽下去。 “哈哈哈!”他大笑癫狂,“就算杀了老夫也没有用了!” 楚定江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 魏云山笑着笑着,便觉得整条食道火辣辣的疼,疼痛很快蔓延到了腹部,渐渐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绞碎一般,令他额头冒出大滴的冷汗,一张脸青白。 这药。只有上面几粒是真! 魏云山惨笑,若不是刚才吃了一颗,若不是他真是被逼到极处……怎么会做出这等愚蠢的举动! 然而现在明白已经为时已晚。 “老夫一生小心翼翼,自负聪明,谁知却最是愚笨!”魏云山面目狰狞,身体化作一缕灰尘,散在雾中。 魏云山总是后知后觉,被关在牢笼这么多年都没有让他想清楚,被魏予之算计到那个地步,脱困之后竟然第一时间去找魏予之。然后再一次深陷罗网,他才看清楚那个病歪歪的青年不是兔子而是凶残的狼。 安久冷眼瞧着,总算明白魏云山为何会被算计的连渣都不剩。魏云山蠢到这个地步,真的让她很吃惊,明明看着是个很精明的人,在缥缈山庄时还用各种方法哄骗她,还差点得逞。 这让安久立刻有了危机意识,难道她智商更低? 楚定江见她一脸凝重,“怎么了?” “楚定江。你料到他一定会服下那药吗?”安久很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构造有什么不同。 “有备无患总没错。”楚定江捏捏她的脸,“在想何事?” “魏云山竟然差点骗到我。”安久一直觉得自己不算聪明绝顶,但是也还不赖,所以很纠结此事。“难道我这么蠢?” 比梅久还蠢? “有些人心眼多,目光却狭窄,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楚定江安慰她道,“你与他不一样。” 安久松了口气。 “这点小事都教你提心吊胆了?”楚定江走过去捡起那只掉落在草丛里的药瓶。塞进兜里。 “听说魏云山是被两个养子算计的内力尽失,被困于牢笼。这回估计与魏予之也脱不了关系。”安久紧紧皱着眉头,不胜唏嘘。“多惨啊!” 楚定江伸手揽过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没有说话。 四周雾霭沉沉,空气混杂着一股焦味。 两人离开不久后,便有一批黑衣人赶到。 他们搜寻一番,其中一人道,“到这里没有踪迹了。” “看那边的打斗痕迹,应当是魏云山下的手。”另外一人接话道,“快回去复命,就说疑似魏云山私吞神药。” “走!” 一群人消失在旷野。 …… 夤夜。 真定府城门还未开,城楼上的守军看着道上有一队人马越来越接近城门,立即呵止,“前方何人!” 队伍暂停,有一人一骑过来,“我等奉命押送朝廷军粮!” 那人将令牌与文书放进城楼前的竹筐内。 “奇怪,没听说有军粮要经过真定府。”城上守将嘀咕一句,令人拉起竹筐。 守将拿到文书和令牌,仔细确认之后,发现都是真的东西,便扬声道,“放行!” 粮草车队立刻前行。 那守将从城楼上往下看,目光从大车大车的粮草上扫过,余光突然看见一个士兵的铠甲仿佛小了几寸,再看其他士兵,大多如此,心中一沉,犹豫了一下大声道,“立即阻止粮草队进城!” 喊罢,令副官下城楼。 城楼下的守兵已经被放倒大半,这时,远处传来响彻云霄的喊杀声。 “有辽军!”城楼上的人大吼。 守将大吼,“弓弩准备!” 密压压的辽军骑兵眨眼之间就逼近眼前,城楼上箭矢如急雨。辽国骑兵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城门已经大开,那些骑兵不要命的向着城门冲,不到两刻便有大批骑兵涌入城中。 一时间,城中喧哗声大起。 河北大营。 “报——” 疾呼声让所有人都惊醒。 那兵卒执着红色旗子骑马一路奔入大营,快到大帐才翻身下马。 守卫接住他解下的兵刃,放其入内。 兵卒单膝跪地,“报大将军,真定府失守!” 凌子岳倏地站起来。 真定府是河北西路的首府,周边县都有守军,竟然能教辽军攻破!? “来人!”凌子岳反应过来,立刻道,“召集全部将领!” 军营里,火光突然盛了几分。 楚定江和安久一回来便察觉不对。 高大壮发现二人回来,不等楚定江开口询问,便道,“辽军攻占真定府。” 楚定江心头一凛,“怎么回事?” “辽军寻到朝廷押运粮草的队伍,一路尾随,直接跟着粮草队杀进城中。”高大壮咬牙切齿的道。 边关守军不止凌子岳这一处,一般朝廷来的粮草会先在真定府停留,分配好之后再向各个守军派送。可是这一次的粮草是单独运到河北大营,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走真定府。(未完待续……) PS:我擦,昨天急慌慌的发文,竟然把章节标错了~!!!!!是249~标成了289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惩罚(二更) 第二百五十一章 所以,辽军若不是假扮粮草队伍,就是真的截了宋军粮草。 相比之下,还是前者要好点。 “萧镇宁折损了十把爆弩,却没有从凌将军这里讨到任何好处,自然要在别处找点回来。”楚定江见过大大小小的灭国战多了,丝毫没有将这点事情放在心上。 他的镇定也让高大壮平静下来,坐观战事发展。 天亮,终于又有永宁军那边的消息传来。 事情果然就如楚定江预料的那般,辽军入城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杀抢掠,在周边守军还未反应过来时迅速撤退。掳走五千人,还有许多金银玉帛。被掳走的人都是年轻女人和孩童。 愤怒的永宁军全力追击到辽国境内,大败辽军,抢回被掳的送人。 控鹤军中的几个人听闻此事,李擎之大喜道,“真是大快人心!” 永宁将军叫刘赟,是除了凌子岳之外,最有实力的武将。 这一战燃起了宋军的信心,凌子岳与刘赟共上奏,请求攻打辽国。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大宋这些年一直都是被动作战,两位将军想趁这时机狠狠打击辽军一回,如此大规模的作战,必要经过圣上首肯才行! 然而这满腔热血送到汴京却引变了味道。 圣上见到打了胜仗总算吐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召集大臣商议反攻之事,可是当朝重臣分成三派,一派主守,对凌子岳和刘赟的做法十分排斥,不仅不同意作战,还含沙射影的指凌子岳和刘赟联手。不仅是河北西路,就是整个北方都在这两人掌控之中,另外一派主攻,觉得大宋乃是天朝上邦,不能总是包容退让,是时候该拿出威势来了,还有一派持中立态度。 圣上刚刚燃烧起来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之后,渐渐冷却下了,疑心病又开始发作了。 此时又有人弹劾刘赟。其一是,疏忽防备,使得真定府被辽军洗劫,其二是,私自率大军追入辽国,擅离职守。 也有人替他辩护,永宁军的主要职责是守卫真定府一代,真定府遭到辽军洗劫,刘赟率兵追击也是尽职尽责。 书房里。落针可闻。 香炉中烟气袅袅,一袭黄袍的中年男人抄手闭目坐在案前,桌面上摊着一个奏折,正是凌子岳催粮草的那份。 须臾。他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放在那奏折上,手指轻轻敲击,“去请太傅、太尉、宰辅和枢密使。” “是。”太监躬身退下。 不多时。四位大臣赶到。 “都坐。”皇帝道。 “谢圣上赐坐。” 四人行礼之后各自入座。 皇帝道,“把凌将军的奏折都拿过去给四位爱卿看看。” “是。”太监过去取了桌上的奏折,递到了左上首的太傅手里。 四个人依次看过之后。皇帝才开口道,“四位爱卿怎么看凌将军与刘将军联手攻打辽国之事?” 一个是催粮的奏折,一个是攻打辽国,基本上是不相干的事,这搁到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几个人都是老人精,在没有想透彻之前,俱沉默以对。 皇帝见无人回答,只好点名,“华宰辅,你先说。” 华宰辅起身道,“大宋乃天朝上邦,打不打全在圣上一念间,臣遵圣意。” 说到底,他又不管兵,只是参与意见而已,何况今天圣上把他们几个叫来已经不是单纯的讨论打不打的问题了,明显是对凌子岳生出了不满。 华宰辅何尝不知道自己也早被列入怀疑名单,这种事还是能不参与意见就不参与意见。 皇帝不喜不怒,“坐下说,紧张什么。” 皇帝各种不怎么样,但是养气的功夫很到家,等闲不能让他喜怒形于色。 太尉微微倾身,忽然又说起别的事,“圣上,刘将军是打了胜仗,可也是因他自身疏忽,不能因为立了战功就对此视而不见,臣以为,还是应该处罚。” 皇帝沉默须臾,问,“太尉以为该如何处罚?” 众人听这话的口音,顿时明白了,圣上这是要先处理内忧。 这个内忧,不是刘赟,而是凌子岳。 现在还一时找不到顶替凌子岳的人,所以一时动不得,处罚刘赟不过是杀鸡给猴看。 华宰辅想到圣上还算比较信任刘赟,而且此人是接替凌子岳的不二人选,圣上应该不会是想真的罚他…… “这……”太尉尚未想好。 太傅道,“臣以为,刘将军打了胜仗,鼓舞戍边军士的气势,不可轻易处罚,寒了将士们的心。” 皇帝眉心轻蹙。 太傅话锋一转,“不过诚如太尉所说,刘将军有错,圣上不如将他召回京,当面训斥,罚其俸禄。” “不可啊!”枢密使道,“圣上,戍边一刻也离不得将领,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万万不能招刘将军回朝!” 屋内陷入沉寂。 “这也动不得,那也动不得,真是将在外,朕也无可奈何!”皇帝叹了一句,“你们回吧,好生想想,明日给朕拿出个办法来!” 四人起身施礼,先后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皇帝拿出一份密函,看了一会儿,连贴身侍候的太监都撵了出去。 “出来吧。” 皇帝话音一落,房梁上落下两个黑衣人。 “听闻此次控鹤军为凌将军出了不少力。”皇帝冷冷看着为首那个身形枯瘦的黑衣人。 “圣上恕罪。”他立即单膝跪地,“控鹤军忠于圣上,忠于大宋,出力也是为了效忠圣上。” 他身后的另一名黑衣人也跟随跪下。 “起来吧。朕不过随口问问。”皇帝摩挲那份密函,道,“将他们召回,编入新建的龙武卫,日后直接听从朕的命令。原有龙武卫更名为驭鹤卫。” “是!”黑衣人领命。 “凌将军建议控鹤军编入军队,你认为呢?”皇帝忽然问道。 若是能编入军队,他们也就结束了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马革裹尸,至少也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黑衣人一直都垂着眼,看不见皇帝面上的表情,但知道他的情绪绝对不怎么好。(未完待续……) PS:我擦,又迟到几秒。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杀鸡儆猴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重见光明,多么有诱惑力!然而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渴望,“控鹤军誓死只忠于圣上,只听从圣谕!” 铿锵有力的话语,让皇帝的眉心舒展,面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去吧,立刻召回河北军那边的控鹤军。” “是!”黑衣人施礼之后,闪身离去。 皇帝陷入沉思。 足足一个时辰,才开口道,“来人。” 太监迈着急碎轻盈的步子进来,躬身道,“奴婢在。” “准备汤浴。”皇帝道。 这就是要清心问道了。太监习以为常,早已命人将东西都准备好,出来让人准备好伺候,又在门口站了小半盏茶的时间,转身回屋,恭谨的道,“圣上,汤浴已经备好。” 皇帝起身移驾玉泉宫。 香汤沐浴过后,皇帝换上一身宽大的白绸衣,头发披散坐于凉亭之中。 太监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镶金玉的金丝楠木盒,盒身上雕刻栩栩如生的白日飞仙图,“圣上,这是真人昨日新送进来的金丹。” 说着,把盒盖打开,黑绸上面里面放置着六颗散发着温润金色的药丸。 皇帝抬手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太监把盒子盖上,收进箱中,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眼见皇帝身上开始出汗,便轻声问道,“圣上,今日可要双修?” “嗯。”皇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太监抬手,让人立刻去请瑜妃。 如果皇帝没有事先点名双修之人,每当这个时候,他不会有耐心去选人,一切都是由太监安排,那些想得皇子的妃嫔便会买通太监,以求怀上皇子。 若非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妃嫔也不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亭中欢好。 太监也很会把握一个度。不会每次都安排妃嫔,偶尔有那么几次,皇帝并不会怪罪,因为相对与那些每次跟上刑似的女暗影,后宫里的这些美人儿更懂得情趣,更会迎合。 院子中仙鹤踱步,微风吹过荷塘,绿盖丛丛之间半绽的白莲亭亭玉立,掩映着亭中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乍一看上去当真有几分仙气。 不多时。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一路分花拂柳而来,站在亭下盈盈一拜,“圣上。” 皇帝微微睁眼,微风乍急,吹起她臂弯的飘带,与青丝飞扬,清丽容颜圣洁而含羞,一瞬间像是看见了仙子一般。 瑜妃微微抬眼,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惊艳。于是大着胆子悄悄将鞋履脱去,赤脚走上亭中,白纱裙裾下面雪足若隐若现,没有躲过的修饰。清清淡淡若隐若现之间令人动情。 太监见状,令人放下亭周的白纱,而后把所有人都遣到远处的廊上等候差遣,自己则在亭外阶下随时候命。 从当午一直到日影西坠。里面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时辰。 太监悄悄擦汗,心想也不知道是真人这次进献的金丹药效卓著,还是瑜妃今日美的令人沉醉!不过瑜妃准备了这么久。来了好多次,若再怀不上,真是命运不济,下次再不能安排她来了…… 皇帝的后宫从来不缺美人,这瑜妃的姿色对比不上贵妃还有那些水嫩嫩的小美人,因此平时并不受宠。 然而令太监没有料到的是,瑜妃这回虽然还是没有孩子,但凭着一身的打扮咸鱼翻身了,竟然获了圣宠! 贵妃得知后勃然大怒,却也是无法,只好命人去查道家典籍,挖空心思扮仙子。 宫闱之中,争宠心计不断上演,都是争做神仙,而边关凌子岳和刘赟伸长脖子等了大半个月,结果等来皇帝一纸斥责刘赟疏忽大意、擅离职守的圣旨! 刘赟被斥责,连真定府的百姓闻之都要鸣不平。 可是刘赟最在意的不是被斥责这件事,而是要被罚一年俸禄啊! 刘赟有四个兄弟,上面老太太还在,没有分家,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好几个孙子孙女,家里人丁兴旺,要撑起门面,私底下过的也很拮据。他知道这些,平时自己在军中都是吃军粮,浑身的中衣缝缝补补,穿了又穿,家里寄来衣服,他都写信说自己穿的都是铠甲,朝廷也发这些中衣什么的,做了新衣服也没有机会穿,隔上半载做点小衣寄来即可。 武将领兵在外,戍边战争频繁,根本没有别的门道去赚钱。刘赟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也不向百姓敛财,本来就靠着一点俸禄和田庄养着在京城的一大家子! 虽说他没穷到一个铜板也掏不出,但这一年的俸禄罚下去,真是要搓掉他全家一层皮。 皇帝杀鸡儆猴,凌子岳怎会不知,满腔的热血也都凉了一半。 如果不是自己答应刘赟联手攻辽的事情,说不定圣上就不会罚他。 凌子岳家中人丁少,俸禄也比刘赟多,可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怕自己接济反而会给刘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想想还是作罢。 七八天过去,凌子岳发现身边的控鹤军没有再出现过,而案上放着楼小舞做的那把爆弩,看这情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被圣上召回去了。 他态度突然的转变把圣上逼急了,但逼急了又能怎样?他不还是好好的做着大将军?军粮比低声下气舔着脸去要的时候快了好几倍! 凌子岳这时才完全明白楚定江的意思,如今大宋这种状况,护国和忠君不能两全,他若是一味的忠君,戍边的意义也就不大了,辽国年年来犯,他也不是没有主动出击的机会,可是朝廷被打怕了,不让出兵,生怕败仗之后又要赔偿。如今圣上动不了他,他便可抛弃名声,为大宋为百姓做点实事。 这么做也许下场会很凄惨,或许不忠的名声会载入史册,但他一腔的豪气,已经忍受不了年年等着辽人前来烧杀抢掠了! 暗夜中。 一群黑衣人策马到了驿站稍作休整。 换马之后,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 楼小舞抱怨道,“咱说不想来,非要逼咱来,来了啥事也没让做就招咱回去……这不是逗人玩吗!” “楚大人,另外十几把爆弩不拆真的没关系吗?”高大壮问道。 “凌将军若是下定决心,莫说十几把爆弩,就是有上百把也不能奈何他。”楚定江对凌子岳比较有信心,临走的时候,他把爆弩留在了营中,他只略懂军械,看了楼小舞摆弄之后大约也知道爆弩的构造和弱点,想必凌子岳也知道,既然如此,何愁找不到应对办法? 这个世上的一切很奇妙,就像是一盘巨大的棋,强弱都是因时因势,没有任何一颗棋可以无缘无故的强大到所向无敌,再强盛的势,也会有软肋。 此消彼长。 楚定江笑笑,有时候道家之说也很有道理。 他回过神来,看见安久蹲在地上正蹂躏那只名叫大久的老虎。 两只老虎长得不快,但是很结实,一张傻萌的虎脸始终没有因为个头的增长而变得更威武,它们身上的傲气,有时候还抵不上猫。 安久心想,一定是莫思归的药把它们喂傻了,她下定决心,以后尽量多吃饭,少吃药。 要不然“身坚智残”实在很不妙。 “大人,我们回京之后,还是做以前的活吗?”李擎之很不甘心,在军营这段时间,已经不想在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如果那一天他也能披上铠甲征战沙场,哪怕战死也畅快。 “做以前的活怎么了?”高大壮没好气的道。 李擎之耷拉着脑袋,挤出两个字,“憋屈。” “人活着哪有不憋屈的?你没瞧见刘赟打了胜仗还要罚俸禄啊!你没看见凌子岳要个军粮还得扮孙子啊!”高大壮掐着兰花指使劲点他的脑袋,“你就知足吧!” 众人没有再说话。 吃了干粮,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离开汴京之时,是吐着雾花的凉夜,再回来时,是泛着温热潮气的雨夜。 一行人回到控鹤军中,便立刻有人引领他们进宫。 顾惊鸿死后,重建的龙武卫人员都被暗中召集到了宫内,龙武卫与其他几支的暗影不同,他们都在距离圣上较近的地方,以便保护圣上。 安久知道自己被划入龙武卫时,心中有些复杂,很快就能见到梅嫣然了,她并不是太欢喜,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去面对梅嫣然,如何去处理她们之间的关系…… “进去吧,规矩点,里面可是当今圣上!”领路的黑衣人低声告诫。 众人这才知道此行是面圣。 他们一路赶回,满身狼狈,就这么仓促的进了大殿之中。 安久看见御座上正在喝茶的中年男人须髯整齐,面相清癯,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反倒眉目平和,很好说话的样子。 “吾皇万岁!”高大壮领头跪下去。 其余人跟着喊万岁,也跪下。 皇帝喝茶的动作顿住,慢慢放下茶盏,“高远心?” 高远心是高大壮后来改的名字,很少有人会喊。 高大壮垂首道,“是属下。” “你又回来了。”皇帝笑着走下御座,双手扶起他,“当年你在控鹤军中时便不俗,这次在边关更是一鸣惊人,朕心甚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容颜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为陛下效力,属下自当全力以赴。”高大壮言中之意,竟是将所有功劳都揽到了自己。 李擎之等人顿时心生不满,没有他们出生入死,哪里来的一鸣惊人? 皇帝看了几人一眼,最后对高大壮道,“你日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其他人依旧听你号令。” “属下遵命。”高大壮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将面罩扯了下来,让皇帝能够看清他的容貌。 这是惯例,皇帝不能连近身护卫的样貌都不知道。 隋云珠、李擎之、邱云燑、孙娣娴亦露先后出真容。 楼明月迟疑一下,解开面巾。 雨夜疾驰,令她的形容狼狈,额前垂落的乌黑发丝还凝着欲坠不坠的雨滴,修眉斜飞,美丽不失英气。 高大壮神情平淡,他并不担忧,因为楼明月虽然绝色却不是皇帝喜欢的类型,除非皇帝口味突然变了。 那边,安久摘掉面巾时,高大壮目光忍不住微转,待瞧见她面上还有一层人皮面具时,心中稍安,只求这姑娘别太实在,把面具给揭掉就成。 皇帝看了一圈,微微颌首,“退下吧。” 高大壮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立即带头离开。 皇帝回到座上,看着面前摆放的资料,突然道,“站住!” 高大壮步子猛的一顿,转脸躬身,“圣上。” 皇帝将几个人的资料摊开,冰冷的目光从几个人身上扫过,在安久和隋云珠之间徘徊,最后落在安久身上,“竟然胆敢不以真面目示君!” 资料上写的是三男三女,还有高大壮这个不男不女的,然而现在却有四男两女。明显有一个是女扮男装。 高大壮看了安久一眼,故作吃惊,噗通一声跪下,“圣上息怒!这孩子头一次面君,不懂事。”说着,他垂首低声呵斥,“还不快取下面具!” 几个人都慢慢跪下来,安久从怀里掏出一瓶油,沾在面具的边缘,两息之后揭开人皮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绝美容颜。整个面容小巧精致,因为长时间覆面,呈现着一种略显病态的白,垂眸的时候,风姿楚楚,容色添一分太俗艳,减一分则太清淡。 皇帝直直盯着这张脸看了几息才回过神来,“梅氏?” “是。”安久道。 这些年来,不止有一个梅氏女子伴圣驾。她们的容貌都是这般楚楚动人。前些日,驭鹤卫中刚刚有个女子被指给了华容添,皇帝心里还有点舍不得,今日又多了一个…… “圣上。梅十四弓术了得。这次戍边战中力挽狂澜,扭转战局,逼退辽军。”高大壮不用去看皇帝的表情都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梅氏刚刚遭受重创。梅十四娘心神恍惚,无意冒犯,恳请圣上从轻责罚。” 皇帝听他这样明显的袒护。不禁笑了,“高远心,你还是这样不会说话办事。” 他目光在安久面上流连几息,“退下吧。” 男人大都喜欢美人,但皇帝更痴迷于求仙问道,貌美的女子不过是点缀。他感觉到了抗拒,还不至于强行把人拉上床,再说资料上写,梅十四是纯粹的外修,没有内力,于修道无益。仅仅美色的话,后宫里多得是。 几个人退出来,有个黑衣人从房梁上飘落下来,闪身到了几人面前,将一个包袱交给高大壮,“指挥使有令,从明天起,委屈高大人扮作宦官,好好做,过段时间黄伴当会收你做徒弟。” 黄伴当就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他姓黄,是从小贴身伺候皇帝,算半个玩伴,皇帝私下都称呼他伴当。从小伺候皇帝,这对于太监来说是一种荣耀,他很喜欢旁人唤他黄伴当,所以稍有官职的人,大都这样唤他。 高大壮嘴里发苦,手里的包袱也有千斤重。 没了子孙根,早晚会走上这一步吧!好歹这个起步挺高! 高大壮在心中自嘲。 “是。”他应道。 黑衣人道,“我是玄六,日后若是缺什么就来找我。” 他把皇宫地图丢到几个人手里,“上面的红点是圣上平时常去之处,紫色虚线内是你们负责的地方,只要圣上进入你们负责的区域,就要绝对保证圣上安全!但是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黑点,是龙武卫的起居处,至于怎样轮班,你们自行商量好之后报给我即可,若是当日有什么纰漏,上面自会追究到执勤之人头上!” “是!”几人齐声答道。 玄六把铃铛交给他们,“择居室的规矩和在控鹤军中一样。” 高大壮羡慕的看了一眼,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铃铛如此可爱!俗话说做戏做全套,他扮太监,以后起居都要与太监在一起,再也不能享受独自一人的时间了。 他们得了地图,便去寻找起居室,至少也要先把这一身湿淋淋的衣服换了再说。 安久最先一个到达。 龙武卫的起居处是在冷宫之中的一个院子,规规矩矩的方形,屋舍有很多,但也分不清什么主次,大小都差不多,里面的摆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让安久想起了从前组织里的宿舍。 院子里围了一圈篱笆,但是里面长满荒草。 安久环视一周,发现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心知这是单独为他们这一队人准备的地方,于是挑选了一个窗户朝东的房间,把铃铛挂在了门口。 安久刚刚推门进屋,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 她以前被关在精神病院一段时间,能分辨出藏在优美歌声下的神经质,唱歌之人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隔了一小会,歌声唱到一半,突得戛然而止,那女子高兴的大喊,“圣上!圣上!” 安久哼着刚才的调子,在屋内看了一圈。 屋里的家具都是新的,似乎有人专门收拾过,没有太多灰尘。床头放了一个箱子,里面放置了不少衣服鞋子。 片刻,楼明月等人陆续进了院子,各自挑好房间之后,隋云珠便喊大家出来商议轮班的事情。 “我、梅十四、李擎之一起,楼二、邱云燑、孙娣娴一起。”隋云珠知道这一群人从来不发表意见,于是自作主张分好,“各位可有意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叔逆袭 一干人果然没有任何意见,于是轮班的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看着一个个没心没肺的回屋里去宅着,隋云珠已经认了当老妈子的命,跑去把名单分配情况告之玄六。 在宫中做守卫待遇真的很不错,十二个时辰一次轮班,没有出勤的时候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甚至只要得到高大壮的允许,出宫都不成问题! 由于在边关立了功,圣上特许休息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楼明月那一队人先出勤,安久这一队则是在起居所休息。 居所里人更少,隋云珠撺掇安久和李擎之一起出门遛街。李擎之很向往,安久觉得出去转转也好,于是意见立即达成一致。 三人一起去寻高大壮。 高大壮被分配在姑射宫,是圣上才赏给瑜妃的地方,他在这里只是个粗使的小黄门。在宫里,凡是内侍开始都称作“小黄门”,若是有功,则升为“内侍黄门”。 瑜妃不日便要搬入姑射宫,这里还在紧急收拾阶段,人来人往,而且所有宦官看上去都差不多,安久一行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高大壮。 这是几个人第一次看见高大壮的容貌,竟然不似想象中那么妖孽,反而十分清秀,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三人蹲在暗中,李擎之悄声道,“大人这是戴了面具吧。” 安久心道,他都一把年纪了,不伪装一下行吗! 高大壮耳朵微动,听见李擎之的话,他拿着扫把胡乱扫,避开人走到一个僻静处,“出来吧。” 三人翻墙落在他面前。 “何事?”他问。 隋云珠看见高大壮如此辛苦的做活,便知他心中肯定有气,正在斟酌怎样说话。李擎之便道,“大人,咱们要出去一趟。” 高大壮挑起细长的眼,“出去做什么?” “出去遛街!” “去添置些东西。” 李擎之和隋云珠同时道。 隋云珠别开脸,李擎之见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对对对,我们出去添置东西,顺便遛街。” “都给我滚回去!”高大壮低声咆哮,他将扫把狠狠往地上一扔。“真他娘是越活越走下坡路!” 后边一句,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他们三个。 “不会忘记给你带好吃的。”安久很淳朴的道。 高大壮掐着腰,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我就欠你那一口吃的?!” “大人当然不缺吃喝。”隋云珠看安久又要说话,打断她道,“梅十四的意思是,咱们出去一趟,也想孝敬孝敬您。” 高大壮这才好受点,抚平情绪之后道。平静的道,“我要吃炒油面,西门廖氏,不要放葱。多放辣子。”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指大小的印章,“手伸出来!” 三人将护手解开,摊开掌心。高大壮每个手心印上一个,“保护好别让掉了。不然回头进不来可别怪我没提醒。” “不能想点更靠谱的法子吗?”安久嫌弃道,“只知道方便自己!” 龙武卫不止一个队,每队的通行令都不一样。都由领头规定,报给上面就行了。 高大壮捡起扫把就往安久身上招呼。 “高大壮!”前殿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呼,声音里带着愤怒。 高大壮动作一滞,把所有的气焰都压下去,恶狠狠的瞪了安久一眼,拎着扫把一溜小跑到了前殿。 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着到了那边,就见一个太监拿浮尘往高大壮身上一下一下招呼,“你个小兔崽子!一眨眼就给咱家偷懒!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今日你就舔也得把姑射宫的地给我舔完了!” 高大壮也很敬业,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垂着脑袋任由太监抽打。 “大人真是挺不容易。”李擎之感叹,“面,必须得给带两碗。” 三人闪身离开,回去换了衣服,略做乔装之后,靠着手心里的红印顺利的出了宫。 到了外边,三人便分开去办各自的事情。 安久刚刚到御街,便发现了熟悉的气息,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坐在茶楼上,身着暗蓝色的宽袖袍服,一只手臂支在窗台上,微微绷紧的绸衣勾勒出结实的宽肩和手臂曲线,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只青花盏,袅袅热气从盏口升腾,与晨光交融,映在那俊朗的面上,使得刀刻般的面部线条显出几分柔和。 他垂眼看着她,眼梢含笑。 安久愣了片刻,大步冲上了茶楼,转眼间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搁下茶盏,笑道,“认不出了?” “楚定江。”安久轻声道。 楚定江笑容更深,“过来坐。” 安久总算相信他曾经是贵公子,他也很守礼,可是一举手一投足不同于大宋文人规矩文弱,而是矜贵中带着洒脱不羁,他这样引来不少人侧目。 “没吃早饭吧?”楚定江喊来跑堂,给她叫了一笼包子,几碟小菜,一碗清粥。 等早饭都上齐,楚定江执了筷子递给她。 安久抬起手,没有去接筷子,而是伸手捏住他的脸,使劲拽了拽了,看着他面上发红的印子,嘀咕道,“竟然是真的?” 莫思归的手艺真的挺不错,那么大的疤痕竟然这样快就抹平了。 楚定江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有这么吃惊?” “嗯,觉得像变了个人。”安久夹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出来?” 楚定江笑的高深莫测。 安久突然明白了,“是隋云珠。” 安久不知道楚定江什么时候把隋云珠给收服,竟然肯为他办事,这手脚真是够隐蔽够利索。 “嗯。”楚定江道,“吃吧。” 他的举动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换了身衣服,没了疤痕和胡子,整个人的气质天翻地覆一样,安久坐在他对面生出一种不真实之感。 用完早膳,两人一起出去逛。 安久还是做少年装扮,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走在楚定江身边就像他的仆人。 “阿久,去换身衣服吧,我们去郊外。”楚定江道。 楚定江面貌俊朗,身材高大结实,气质迥异与常人,走在街上本就惹人注目,再加上她一身奴仆装扮,却与他并肩而行,所过之处无人不回头。 安久也不习惯这样这样被人注目,便道,“好。” 只是她没想明白,去郊外为啥还要专门换衣服,于是凑近他小声问道,“咱们被跟踪了?” 楚定江瞧着她一脸严肃,心中觉得有趣,于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两人加快脚步,进了一家成衣店,楚定江故作深沉的在殿内扫了一圈,点了一件月白女装让她进去换上。 店主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楚定江恍若不见,扔了一定银子在桌上,“找个人给她梳女子发髻,这是报酬。” 那店主收了银子,心中各种揣测,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于是给了楚定江一个“我懂”的眼神,到后面喊了自家娘子给那换了女装的少年梳头发。 安久装扮的少年面容本就比较柔和,穿上女装,梳了女子发髻,倒也勉强能凑合看。 装扮好之后,两人神神秘秘的借了店家的后门出去,租了一辆马车出城。 “你怎么没有换?”安久心中早就疑窦丛生,她一直在用精神力细细排查,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也没有感觉威胁。 楚定江掏出一小瓶油,才她脸侧轻轻擦拭,将面具揭了下来。 “你骗我。”安久冷下脸。 楚定江本是存了玩笑的心思,见她真的怒了,只好道,“莫生气,我见你有趣便逗你玩呢,是我错了,任你惩罚。” 他这么爽快承认错误,倒让安久纠结起来,继续冷着脸吧好像显得很小气,轻轻放过去吧,又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帐先记下,等我想想。”安久板着脸道。 马车一路使出城,到了一处梨园停了。这个时间早已经没有梨花,梨子大都还是青的,并没有什么好玩。 穿过梨园,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的野花,有白有黄,还有紫色,波光粼粼的小溪边见了一个茅草屋,因久无人住,连路都被野花掩埋了。 安久不觉间心情大好。 天地广阔,再无旁人。 楚定江揽住她腰,点着草叶飞身在花丛之上,安久臂弯的飘带扬起,二人便如天外飞仙,轻轻落在茅草屋门前。 “我昨夜准备了点东西。”楚定江推门进去,从屋内搬出两个筐子,他把腰带抽了,把大袖揽起来,露出结实的手臂,冲安久笑道,“凌晨才杀的乳猪,烤着做午餐不错。” 安久看着他,有点恍惚,感觉今天美好的像一场一触即碎的梦境。 她对美好有过一些憧憬,里面有蓝天白云、有丛丛野花、有瓜果桃李、有马匹羊群,惟独没有设想过会有一个男人。而眼下的一切,教她觉得其实有个男人也不错,毕竟楚定江和她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愣着作甚,过来!”楚定江手里拎着一只杀好的猪崽,衣袍束起,十分随意的样子。 安久找回了熟悉感,她跑过去,脸上有点笑意,“你还是这样邋遢好,那种衣冠禽兽的打扮不适合你。”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浪漫杀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楚定江无奈的摇头,把乳猪固定在铁叉上。 将一切准备就绪,楚定江看她在那边无所事事,便使唤道,“把那些菜菌子拿去洗了。” 安久摇头,把印着章子的掌心摊在他面前,“要是弄掉,我就回不去了。” 楚定江看了一眼,笑道,“高大壮倒是会想法子折腾人。” 高大壮自己只拿着一方小小的印子,十分方便隐藏,可把这些外出的人折腾惨了,稍微流点汗都能浸模糊的印子,保护起来真的很费劲。 楚定江往乳猪上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油,升起火之后便端着一篓菌子去洗,回来的时候看见安久正捧着手躺在草丛里充大爷。 安久看见他身上沾了水就咧嘴笑。 等楚定江走近,她还很遗憾的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玩水。” 说的他好像一直都是在玩耍一样! 楚定江手上湿哒哒,趁机往她身上使劲甩,她竟也不躲,弄的楚定江一点逗弄的兴致都没有。 他从篓子里取出一只杀好的山鸡,把栗子、菌子拌了佐料之后一股脑的全放进去,再缝上肚皮才放进陶罐里去煮。 趁着两边都还没有熟,他又洗了一些野菜,烧开一壶水,稍烫了一下,沥干水,加佐料拌好,滴了几滴麻油。 香气飘散,正在闭目晒太阳的安久动了动鼻子,闻着味儿就凑了过来,下手就捏了几根塞进嘴里。 楚定江也没有拦着她,起身去翻动烤乳猪,可待一转回身,一盘子拌野菜几乎都进了安久嘴里。 瞧着她吃的两腮鼓鼓,再看盘子里,他指着那一小坨野菜。“我忙了这半晌,你就给我留这点?” 比对一下楚定江的体型,安久觉得这么点的确太少,“那我再给你拔点。” 安久刚刚看见草丛里似乎有这种菜。 “去吧,保护好你手上的宝贝!”楚定江笑话她。 于是安久就抬着一只手,埋头在草丛里揪野菜。 楚定江看着她蹲成一团的背影,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慈爱之心油然而生。 放在前世,他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料想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纵着一个女子。 战国华氏是个大家族,光是族兄族弟加起来就有几十人。人人都想要出头,人人都要担负家族责任,彼此之间很难有真正的亲情可言。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成了一个阴谋家,满心都是谋算,从未抽出时间去享受过亲情,就连他的婚姻都是一场利益交换。直到被迫离群索居很多年之后,他才觉得身边需要一些温暖。 在这世上,能够挂念一个人,能够被一个人挂念。都是一种幸福,都能得到安心。 楚定江回过神,含笑翻了翻烤乳猪。 很快,安久便递过来一把野菜。 楚定江拿去洗净。飞快的过水拌好,水嫩嫩的菜散发着清爽的香气,安久深沉的盯了几眼,扭头去看烤乳猪。 楚定江最喜欢看她故作深沉的做出一些很傻的举动。坏笑这夹了一大口野菜,故意享受的叹道,“这个天气吃野菜最是爽口。” 安久歪嘴。伸手指去戳烤乳猪。 楚定江用筷子轻敲她手指,“你这一手的泥,等会还吃不吃?” 安久默默转身去蹂躏身旁的野花。相对于与人相处,安久更喜欢独处,楚定江也就不打搅她。他喜欢有人陪伴,但未必需要太多交流。 等她祸害完一大片野花,乳猪已经半熟。 楚定江用毛刷往上面刷蜂蜜。这是他在外游历的时候学到的法子,旁人是用来烤鸡和羊,他并不喜欢吃,觉着又甜又咸的味道很怪,但是尝试过几回之后,发现虽然不能接受甜咸口味的羊肉,但配乳猪很不错。 楚定江平时很随性,好似一点都不讲究,可是讲究起来比起那些文人骚客不逞多让。就譬如出来吃这一顿野味,就要在地上架起矮榻,铺上羊毛毡,上面隔了一张小几,就连餐具都是精致讲究的上好白瓷,晶莹细腻如玉,在阳光下像是能透光一样,有几件上绘制了雅致的兰草。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两坛酒。 楚定江见她盯着瓷器看,便道,“这是唐时产的越窑白瓷。有一回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古窑,其中有两窑密封,开启之后里面竟完好的保存了两窑瓷器,品质上乘,便都卖予了瓷器行,自己只留了这一套。” 他虽然不注重理财,但大到是施展心中抱负,小到衣食住行,都需要钱财傍身,白白的赚钱机会总不会放过。 肉快熟的时候,楚定江拉着安久去河边洗手。 安久转头,盯着被粼粼水光映照中的俊脸,眼睛一眨不眨,状似痴痴。 野鸭扑棱棱蹿起,阳光大好,微风略过水面、草丛,带起波光与花瓣,溪水中映着郎才女貌。 气氛浪漫的无以复加,楚定江一边抄水,一边冲她展颜浅笑,他背着阳光,目光深邃迷人。楚定江的魅力,不在于俊美的皮相,而是那如陈年美酒的底蕴,和历经世事的深沉。 他这样浅笑,足以令任何女子沉醉。 安久一贯坚毅冰冷的目光渐渐融化,仿佛被阳光染上一层暖意,面容也含了一丝柔和的笑。 楚定江握着她的手,慢慢靠近。 “楚定江。”安久轻声道。 “嗯?”楚定江的声音低醇微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他偏头垂下眼帘,嘴唇快要触到她的唇时,便听她难得动情的叹息,“你真像我妈……除了……这风骚的笑。” 饶是楚定江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也险些喷出一口陈年老血,他深深呼吸,张嘴咬了她一口,愤愤拽着她的手,“去吃肉!” 安久还沉浸在他细心为她洗手的感动中,就如小时候母亲常常会做的一件事。 两人回到榻边。 安久盘膝坐了上去,看着楚定江去切肉。 嗯……嘴唇微抿,下巴紧绷,好像在生气? 楚定江早就注意到她在打量自己,心说看在他劳碌伺候的面子上,多少也得安慰一两句吧,于是故意绷着脸。 等了一会儿,安久果然说话了,只不过她说的是,“你把胡子刮了之后,就更容易暴露表情了,这样对一个政客来说不太好吧?还是长胡子好。” 安久说罢,兀自觉得,自己给的建议十分中肯。(未完待续……) PS:圆不破新作《王爷求交往》,书号:3101490.天下第一大贪官栽了,作为一个贪二代,余欢陪着自个老爹告别广厦豪庭金食玉器,发配关北啃窝窝、睡草席。走的时候余欢一步三回头,还是惦记着宫里那个酷帅狂霸拽破天的成王殿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剁了这帮兔崽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楚定江为了这次郊游预谋了两三天,就连一根野菜都不曾假手他人,谋什么也没像这样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他叹了口气,先前多少也能预料到这状况,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安久信任他、依赖他,就目前来说,这就足够了。 “有胡子不方便覆面。”他平静的道。 安久点头,表示接受他这个解释。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楚定江只好在心里给她找借口,不在意皮相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他不想继续讨论有关胡子的话题,便切了两块肉放进她碗里。 肥瘦适宜的乳猪肉被烤的油滋滋,表皮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安久果然被转移注意力。 她赶紧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抹了椒盐又混着淡淡的蜂蜜香甜味的表皮焦香可口,下面肥嫩多汁,入口即化,瘦肉部分还有点嚼头,一块下去口中余味更勾起食欲。安久一连吃了好几块,一点都没觉得肥腻。 楚定江见她两眼发亮,无奈觉得她内里其实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就像从前见过的一个少年,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胸中书卷万千,惊艳一时,就这么个神童却五谷不分,所依托的家族败落之后不过两三个月,待有人再想起他时,才发现这少年竟是被活活饿死。 安久倒是不至于如此,不过她与人相处的水平,实在让人不忍看。 楚定江陶罐端上桌。 安久一边嚼着肉一边盯着鸡汤。陶罐里只有一只赤条条的白鸡,看起来清汤寡水,可是楚定江用长筷箸把鸡翻了个,用匕首挑开鸡肚皮上的线,浓郁的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安久吞下口中的肉,迫不及待的夹了一个栗子。 楚定江给她递了碗汤。 “你手艺不错。”安久于百忙之中抽空夸奖道。 楚定江顿时精神几分,“那么多年专注一件事情。若是弄不出点门道来,不如早死早超生。” 逃亡的那些年,他每天琢磨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怎样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好吃的菜肴。 往事不堪回首! 这边楚定江陷入满是灰暗的回忆,那边安久丝毫没有被影响,风卷残云般的解决了一锅菌子和两个大鸡腿。 用完午膳不久,阳光已变成金红。 两人躺在草地里,看天上被映红的云彩,周身的草在晚风里发出簌簌的摩擦声音。 天色渐晚,楚定江送安久回宫门。 夜色里,城垛上挂了两排宫灯。照得城前亮如白昼。 安久走出六七步,便听身后楚定江道,“阿久,梅嫣然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里,找到她,我安排你们离开。” 她顿足,回头的时候,看见灯火阑珊里他披上玄色披风,大大的帽兜遮住大半张脸。恢复了最常见的模样。 “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吗?”安久记得,他说过要一起隐居的,过了今天,她心中也生出了一点期待。 “会。我要安排好一切,或许会比你晚上两三个月。”楚定江的声音从帽兜里传出,“回吧。” 安久点头,亦披上黑色披风。遮住面容,兔起鹘落间靠近城墙,从一个隐蔽的角门通过。 回到起居所。安久便看见隋云珠和李擎之坐在院中阶梯上,两人一见她回来,齐齐起身迎了上来。 “可曾买了炒油面?”李擎之忙问。 安久愣了一下,摇头。 李擎之与隋云珠面面相觑。 “我们也没有买……”隋云珠叹了口气道,“你们一个说给带好吃的,一个说要买两碗,我以为总有一个人会买。” “我逛到兴头上,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此事,本想着你一向思虑周全,肯定会买的,就没有再出去。”李擎之已经解释很多遍,他问安久,“你不是最先提出给带好吃的吗?就算云珠不买,你也该买的呀!” “这件事……”她出城门就忘记了好么! “我这里买了一点上好的茶叶,拿去给大人吧。”隋云珠说着又问两人,“你们都买了什么,拿去一并孝敬了。” 李擎之立即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刀,“这口宝刀也拿过去吧。” 两人一起看向安久。 “我……”安久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只越窑白瓷盏,这是她觉得很好看,所以临回来时就拿了一只留着喝茶用。 隋云珠倒也没有旁的话,接过茶盏,“好茶配好盏,正好。你们同我一起去吧。” 两人不情不愿的跟着隋云珠找到了姑射宫的宦官住所。 正是休息时间,宦官们迅速洗漱之后爬上通铺,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院里就安静下来了。 院里余下一个宦官正在担水,另外一个从茅房里出来,打着呵欠没好气的道,“莫弄出大动静,咱们都要睡觉呢!” 那担水的宦官没说话,但是手脚放轻了。 蹲在暗中的三人瞧着高大壮一趟趟的担水,暗自唏嘘,也能猜到他是因为早上“偷懒”被罚了。 其实他也不过就离开一下,遭到这样的对待,不过是老人整治新人罢了。 高大壮早就发现了三人,待挑满两缸水,耳朵微动,确定屋里的人都睡着了,便悄悄闪身到了墙根下。 三人一现身,高大壮就迫不及待的道,“面呢,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快!” 三人,“……” 大眼瞪小眼,高大壮眼色渐渐阴沉下来。 隋云珠忙掏出茶叶、茶盏还有腰刀,“大人要不先泡杯茶垫垫?” “我……”高大壮一把抓过腰刀抽出来,低吼,“剁了你们这帮不开眼的兔崽子!没见爷爷过的什么日子吗!” 有这种不靠谱的手下,真是要坑死人! 隋云珠和李擎之闪身躲开,安久未躲,伸手托出一物送到他面前。 高大壮刀锋一顿,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大油纸包,面色缓和下来,将腰刀一扔,接过油纸包,哼了一声,“谅你们也不敢……” 安久转身拔腿就跑,隋云珠和李擎之见状,连忙跟着狂奔起来。 高大壮油纸包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分量不对,见他们这反应,自己明显是被耍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母女 高大壮没有去追,打开油纸包,看见里面一小把野花,气的浑身直打颤。 那边三人蹿回起居所,隋云珠才抽出空问,“你给了什么东西?” “一把小白花。”安久心想,早知道就摘那些野菜,好歹是口吃食。 “哪有给人送白花的?你存心是要气死他吧!”隋云珠叹气。 安久心里不以为然,她当时就是看着白花漂亮才摘着收起来,那边还有好多黄的红的,她都没有摘。 三个人中还就属李擎之最有良心,他揪着眉心,不安的问,“大人不会真的挨饿吧,宫里有御膳房,好赖也能弄口吃的,对吧?” 隋云珠摇头,“宫里每一片都有暗卫看守,御膳房那边恐怕人手也不少,话说回来,你难道还没有将大人的性子看清一二?” 李擎之瞪大眼睛,满脸写着“完全没有看出来”的迷茫状。 “大人做事偶尔会有出格,却出的恰恰好,绝不会叫人给揪住把柄,这回是圣上让他扮宦官,依我看,他不会偷偷跑出姑射宫。”隋云珠道。 安久心里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听隋云珠这么说,心里渐渐觉得有些愧疚。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别说挨个一天饿,就是三五天不吃也照样能奋起杀人,只不过安久答应给他带食物,最后却食言了,这事是她做的不对。 不过木已成舟,多想无益,安久进行了深刻的检讨之后,很快便抛之脑后,因为她察觉到隔壁院子里的人回来了…… 安久在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院子。 李擎之与隋云珠对视了一眼,各自回屋去了。 尽管,安久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梅嫣然。但是控鹤军的人不在明面上,如今难得这么近,最好还是先取得联系。 她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迟疑,过去轻扣门环。 里面没有动静,安久推门进去,她无意与院中的人起冲突,所以先自报身份并说明来意,“龙武卫梅十四,前来寻梅氏族人。” 她话音一落,有道纤细的影子便从一间屋内出来。 “你是谁?”那人的声音颤抖。满是不可置信。 安久迟疑片刻,轻声道,“娘。” 她这一声娘刚刚出口,梅嫣然便至眼前,她解开面巾,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安久记忆中的梅嫣然是温柔如水般淡然的女子,在外那些年的磨砺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可是她才进入控鹤军没多久,眉宇间已然有了凛冽的煞气。这股煞气。在见到安久的这一刻,在慢慢消散。 安久摘下帽兜,又唤了一声,“娘。” 这一次。她的声音笃定了很多。 梅久这具身体的形貌发生了一些变化,再加之安久的气质与其迥异,令梅嫣然乍一看觉得陌生极了,可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缘未断,她愣了一下,旋即伸手抱住安久。“久儿,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她以为自己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儿是在控鹤军里被逼成这个模样,虽然很难想象,但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娘,去我屋里说话吧。”安久对自己同组的那几个人还算放心。 梅嫣然点头,拉着她的手出门。 两只手交握,安久浑身不自在的绷紧,然而余光看见梅嫣然的侧脸,又渐渐放松下来。 进了院子,隋云珠第一个探头出来,“谁啊?” 作为杀手,他们对陌生人极为排斥。 “我娘。”安久简短的介绍。 隋云珠竟像外面的读书人一般,出来拱手施礼,“不知道是梅夫人,多有冒犯。” 他知道梅氏的女儿都不外嫁,因此唤梅嫣然为梅夫人。 梅嫣然心中有点吃惊,隋云珠这一套放在外头都是正常礼数,可是出现在这里总觉得很违和,至少她进控鹤军这段时间里从未见过。 “不需多礼。”尽管惊讶,梅嫣然语气却很平淡。 隋云珠又施一礼,返回屋内。 安久引领梅嫣然进了自己屋内,落座之后,竟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倒是梅嫣然握着她的手细细打量。 安久冒牌顶替,被这样直直盯着,底气不足,只好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她的样貌看起来就柔弱,这副样子倒像是受了委屈不肯说出口一般,教梅嫣然看的心头钝痛,一把搂过她,哽咽道,“我的儿!” 安久靠在她心口,琢磨找什么话题作为切入点。 她想来想去也没有主意,梅嫣然恢复平静之后主动开启话题,“我听闻梅氏遭难,你是如何躲过?又怎会进这里来?” 这个话题开的不好! 安久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那点糊弄人的本事吓唬吓唬梅久那种小天真还行,对梅嫣然没用。 不知怎的,此时安久心中自然而然浮现一个人,“是莫表哥救的我。” 这么瞎的理由早晚会被拆穿!但没办法,不能一见面就对梅嫣然说“你闺女已经死了,又借尸还魂活了,我恰巧也借了她的身体”,这信息量未免大了点,安久不确定梅嫣然会不会惊怒之下抽剑劈了她,只得先把眼跟前糊弄过去再说。 “我想进控鹤军找你,所以便先去了控鹤院。本来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能接近龙武卫,是因为这回在边关助宋军作战有功,才得圣上关注。”安久尽量避重就轻,勉强把事情圆了一回,“还有控鹤军中有位大人一直帮衬我。” 梅嫣然抚了抚她的发,“我儿是心善有好报。” 娘俩的谈话不可避免的被院中其他人听见,众人顿时有些感慨,梅十四心善?真是娘的眼里都是好宝贝啊! 既提到楚定江,安久便摸了纸笔,写下离开控鹤军的事情,其中也说了楚定江相助之事,毕竟仅凭她一人之力很难彻底脱离这个组织。 梅嫣然看过之后很是怀疑,非亲非故的,那位控鹤军中的大人为何要帮助她们?不可能施恩不求报的!她很担心自己女儿被人骗了,于是写下:此事缓缓再说。 之后便将纸张揉碎,塞进茶盏里,往里面倒了水,“可曾见过智长老?” 安久微怔,“他在宫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太子 “嗯,他现在是资善堂直讲。”梅嫣然道。 资善堂是皇子读书的地方,直讲负责训导督促储君或皇子们。智长老年轻时是才子,曾考过状元,颇得皇帝赞赏,梅氏在控鹤军颇有势力,又是一方土豪,皇帝自然不太愿意把他推上高位,如今梅氏败落,他能出仕也不奇怪。 “不曾见过。”安久好不容易才从控鹤院到这里来,一半是靠实力,一般是靠时运,根本无暇去关注其他,更何况,他对智长老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兴趣。 梅嫣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久儿,娘现在都快认不出你了。” 安久默然,心想你能认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梅嫣然现在心情百味具杂,除了内疚和心疼,还有一点欣慰,“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梅嫣然没隔几天就要去找智长老,想从他那里打听女儿的消息,她以为梅氏倒了之后,梅久很可能会活不下去,可事实竟然恰恰相反!此刻女儿完好的站在眼前,只是性子变得沉冷了些,让她有一种陌生感。 不过进了控鹤军这种磨练人的地方,不把自己的心变狠变硬,如何活得下去? 想到这里,梅嫣然将其他种种思绪抛开,只剩下心疼。 “母女”两人说了会话,便各自歇下。 梅嫣然留了下来,安久纵然不太习惯,但也没有开口让她走。 天色朦胧时,门被轻轻敲响,隋云珠低声道,“走了。” 到了轮班时间。 安久飞快的整理好衣物,背上伏龙弓,见梅嫣然也披衣起来。便道,“我走了。” 也不等梅嫣然答话,便匆匆出门。 梅嫣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皇帝对于自身安全比较谨慎,所以指挥使便先将他们分配在了东宫。 太子上午会去资善堂两个时辰,午膳过后便在东宫与太子太傅等人学习如何处理国事。 隋云珠和李擎之比较照顾安久,让她负责殿内,免去风吹日晒。 安久也就从善如流,躺在东宫书房的房梁上睡大觉,太子若是移步。她便跟随,相当于贴身暗卫。 无所事事的呆睡了一整天,安久醒了之后就蹲在梁上观察太子。 据闻太子今年十九岁,但是看上去显得小,白白嫩嫩的小脸只有十五六的样子,长得很秀气,连眉毛都是那种绒绒的烟眉,看书的时候眉心紧锁,好似一副忧国忧民状。实际时不时就会走神。 安久悄悄打了个呵欠,瞧着下一任君主也不怎么样嘛! 皇帝膝下皇子不多,仅有三人而已,能选择的余地不多。看着这状况。安久忽然明白为什么皇帝都要生很多儿子,因为从概率上说,能生出聪明孩子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太子好不容易熬到晚膳,送走东宫官员之后。摊倒在席上长长舒了口气。 太监躬身进来,“殿下,可要沐浴?” “孤要歇会。”太子懒懒道。 太监柔声细气的道。“奴婢给殿下捏捏肩吧。” 太子闭目嗯了一声。 那太监上前跪到太子身后,捏肩的手法十分娴熟。 太子舒服的打起盹,一会儿便睡倒在太监大腿上。 太监细白的手便顺着太子两肩捏到胸口,一路捏啊捏的,就捏到了胯.下……一会儿工夫,太子就支起了小帐篷。 咦?这节奏不太对啊!安久仔细瞧了瞧那个太监,才看出原来是个女人! 太子忽然翻身,把那女子按在地上。 女子头上的宦官帽掉落,一头黑绸似的青丝铺散在席上,露出一张水嫩娇俏的容颜。太子俯身含住她的双唇,两人亲的气喘吁吁。 安久估摸那女孩只有十四五岁,俩个半大孩子滚在地上这样又那样,画面真是既青涩又劲爆。 看太子驾轻就熟的样子,早就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了,一会儿工夫便弄的女孩开始哭泣求饶。 安久忽然就想起昨天在小溪边楚定江凑到她嘴边,那是……她眼睛微睁,才了解了楚定江的心思。 也是,这世上,哪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对自己好? 安久并不抗拒与楚定江亲近,看着下面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她确定自己的本能还在,若是下次再见到楚定江,也不介意来一下,不过除此之外,她不愿意再往下去想了。 她一辈子都不愿意有丈夫,也不想有孩子,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面对可怕的父亲。 安久胡思乱想了一通,下面两个人已经完事。 两人如偷吃的猫儿,不敢叫人来伺候,自己收拾好之后一并往浴房去了。 安久是负责室内所有地方,所以只好跟着一起过去。 到底是年轻人精力旺盛,这两个洗澡洗一半又起兴致,整整在里头折腾大半个时辰。 安久两辈子加起来没有看过这么长的带色画面,这回是看个够了——她执勤十二个时辰,结果太子折腾了四五回,还是与不同的女子。 以至于她回到起居所,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腚在晃来晃去。 好在,她定力很强,受过专业的抗洗脑训练,很快便将这些抛诸脑后,开始想怎样让梅嫣然随她离开。 安久也能想到梅嫣然的顾虑,莫说是一个不了解楚定江的人,就是她,也偶尔会想,他待她如此友善是否有什么目的。 以前没太想明白,今天托了太子的福,终于茅塞顿开。 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无聊又飞快,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安久发现太子简直就是下半身动物,课业不用功,政事不上心,一天攒足了劲儿晚上一股脑都用到女人身上。大宋江山要是交到他手里,还不如干脆交给辽国算了。 在起居所里,隋云珠正在垦地种菜,安久蹲在廊上晒太阳,问他,“其他两个皇子都是什么样的人?” 隋云珠一边往坑里撒种子,一边道,“据说二皇子好武,不信道,曾经多次因冒犯真人而被圣上斥责,皇帝不太喜欢他。三皇子是个能文能武的,不过因风气之故,更偏爱舞文弄墨。” “他们都有很多女人吗?”安久问。(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危月杀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吧,哪个权贵身边没有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子?不过三皇子年纪小,身边伺候的女人估计会少些。”隋云珠停下动作,看向安久,“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没什么。”安久没说自己天天都在看真人表演,只不过有点好奇,“楼明月那边是谁负责守室内?” 听她这么问,隋云珠大约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笑道,“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孙娣娴。” 见她目露疑问,隋云珠便解释道,“邱云燑与孙娣娴那点事儿一眼就能望到底,邱云燑势必要照顾孙娣娴一二,把她安排在室内,如此一来还能与他求而不得的楼姑娘朝夕相处,何乐而不为?” 安久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么三八。” “三八?”隋云珠问。 安久想了一会,告诉他,“大概是消息灵通的意思。” 隋云珠笑笑,谦虚道,“哪里,其实咱们里边最三八的还是高大人,别看他不显山不露水,肚子里装的事儿可多着呢!” 两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话,李擎之回来了。他挨不住内心的愧疚,今日弄到点吃的便给高大壮送去了。 李擎之覆着半张脸,额头上一道道血痕,就好外头正在下针雨一样。 “被大人手里的扫帚扑了吧?”隋云珠啧啧,从怀里掏了伤药丢过去,“快抹一下吧。” 李擎之接过瓶子,仔细看了看,“今日稀奇,你竟然舍得把莫神医的药拿来给我使?” 隋云珠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莫思归那里求了两瓶药来,平时轻易都舍不得用。 “那也是看在你为我们俩挨揍的份上。”隋云珠道。 安久也从身上掏出几瓶丢给他,“这也给你!” 李擎之知道安久与莫思归交情深,平时用的药全是出自他手。顿时喜不自胜,接过药炫耀似的对隋云珠扬了扬。 隋云珠叹气,“早知道我去挨揍算了!” 他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嫉妒的意思,只是开玩笑的随口一说,然后继续去种他的菜。 时快过午,隋云珠洗手去做饭。 他们在宫中是隐蔽的存在,不会有人每天为他们准备伙食,控鹤军每个月会派人过来送一回粮食,吃饭问题得自己解决。于是这事儿几个人就轮着来。但是自从隋云珠吃了安久和李擎之做的饭之后,便主动把做饭的事揽下来,不是他乐于助人,纯粹是为了自救。 这俩人也乐得吃现成。 李擎之在安久旁边坐下来一起晒太阳,半晌叹了一句,“在这里过的安宁日子,再回想边关,真觉得是像梦一样。要是圣上也能去亲眼看看,恐怕就不会安枕修道了!” 安久听着李擎之忧国忧民。心道要是换他在太子屋里守着,估计回头能觉得天都要塌了。毕竟这一代不行,还能寄希望于下一代,可惜下一代的素质说不准还不如这一代。 正如李擎之所忧。宫里天高云淡,阳光明媚,边关却已经战火四起。 辽军就像疯了似的四处在边关流窜烧杀抢掠,有六成城池都被“光顾”。 朝廷有明令禁止边关百姓内迁。他们进不来,边关又难以守的严实,以至于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与辽国接壤的地方仿佛是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十室九空,戍边军队无不枕戈待旦,连洗澡的功夫都没有,半个月下来,人人都像是从血污里爬出来一般。 凌子岳站在城头上,负手远目,触目所及遍地都是尸体。 几天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当时留在他身边的两名女子合力去击杀辽军首领,但是功亏一篑,被辽军活捉。 凌子岳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但看出弑杀辽军首领是假,目的就是为了被活捉回去做俘虏。想起两名女子目中的决绝,凌子岳不由沉沉一叹,连女子都有气魄,偏偏是大宋朝廷没有。 辽国中京道大营,首座上铺着一张雪白的虎皮,萧镇宁一身契丹常服斜靠在椅背上饮茶,虎目看着阶下被五花大绑的两名女子,若有所思。 “将军,这两个是凌子岳的女人吧?”一名将军道。 其余正在大快朵颐的将领顿时慢下动作,纷纷看向首座。 “你们说呢?”萧镇宁问阶下女子。 兵卒上前解开绑缚她们唇舌的布条。 其中一个女子冷冷盯着他,啐道,“有朝一日,我夫君定会率军直入上京!” 这就是亲口认了她们与凌子岳的关系。 萧镇宁蓦然大笑,“北院那位应该会很乐意看见凌子岳的女人!来人!把这两个捆上,给北院大王送去。” “萧镇宁,你这个畜生,我们做鬼不会放过你!” 旁边的兵卒见她们要咬舌,立即上前抓住两人的下巴,然而有个兵卒晚了一步,其中一个女子便口中涌出鲜血,一会儿工夫便断了气。 另外一个被卸掉了下颌,双目充血,怨毒的盯着萧镇宁。 这下,萧镇宁才真的信她们是凌子岳的女人,听说大宋女子很看重贞操,若只是杀手,应当不会这么容易自杀,毕竟刚才要是稍晚一点,两个都成了尸体! 被拖下去的女子并非凌子岳的女人,但眼中的怨恨没有分毫作假。 她是被派入辽国之后最后存活的危月,她们入辽半年,杀了两名辽国大臣,那时才折损了两人,可是在刺杀北院大王耶律竞烈时,就只剩下了两人。她们之所以会投奔凌子岳,并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杀回来。 她们对辽国几个政要大臣的秉性都有一定了解,早就料到只要承认自己是凌子岳的女人,就会被再次送到耶律竞烈面前。 一群人里,她不是武功最强的一个,但就只有她的相貌没有暴露,耶律竞烈就算怀疑也无妨,只要凌子岳承认就行。 她们在凌子岳的案上放了信,他一定会配合。 只要她在耶律竞烈身边活下来,就一定能等到下手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当复归还 危月一旦接到任务,就是不死不休的追杀,直到目标身亡。哪怕他们无法完成任务,也一定要豁出性命在目标身上留下伤痕。 这就是危月,大宋朝廷一股奇异的势力。 他们不一定是武功高强,却也是控鹤军经过千挑万选的人。 进入危月的条件,其一是需要偏激、执拗;其二是需要狠劲;其三是得有足够支撑他们狠下去的力量,譬如仇恨。 所以危月中的杀手多半都有着悲惨的身世或经历,且大多是女子。不是女子偏激和狠毒更胜于男子,而是这个世上,女子比男人生存的更加艰难,一旦失去了家庭的庇护,她们便如无根枯叶,大都是落入尘泥任人践踏的下场。 正因如此,她们往往没有什么退路,控鹤军对她们的洗脑也就更加奏效。 这种洗脑就像是安久曾经接受过的心理干涉一样,抹杀掉一切希望,让他们在绝望中把最极端最狠毒的一面发挥到淋漓尽致。 而此时,控鹤军中正发生一个与危月有关事情,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楼明月在宫里过了枯燥乏味的半个月后,竟然主动提出加入危月! 她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不说安久等人,就连高大壮都震惊的半晌没说出话。 危月,说好听点,是一群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说难听点,就是一帮负责填坑的人肉沙包。 控鹤军虽是隐藏在暗处的组织,但是里面也分三六九等,想楼明月这样的世家出身,本身底子又极佳的人来说,绝对不会想要投身危月。 危月的成员不好招,也不好培养,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供远远不应求。大概是不会有人驳回。 上面的回复还没有批下,安久得知消息之后,便立即请求出宫。 这一次,高大壮只是对她翻了几个白眼,却没有真正阻拦。 安久凭着印子顺利进了控鹤军大营,寻到莫思归。 院子里亮了灯笼,挂在屋角铃铛响声清脆,莫思归正在给两只老虎喂食,见到安久,抄手站起来。笑道,“唷,这不是龙武卫里的大人嘛!” 如今龙武卫已经被正式划分出来,并不是秘密了。 瞧着他这一脸的灿烂,安久破天荒的没有给当头一棒,默不作声的抱起奔到她跟前的大久,认真的顺了顺毛。 “咦,这不对啊!”莫思归上前仔细瞅了瞅她,得瑟道。“你不应该刺挠我几句吗?我这么久没被刺挠,浑身不得劲儿。” 这一脸的讨贱,安久想体恤他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楼明月要加入危月了。” 莫思归的笑一下僵在脸上。 半晌。硬是扯出一个笑,语调却是低了八度,“是嘛,挺好的。她最符合危月择人条件了。” “我情愿你哭,这表情看着闹心。”安久道。 莫思归慢慢敛了表情,弯腰抱起蹭在脚边的小月。坐到廊下的台阶上,很久不曾说话。 安久有心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见他如此,便觉得什么话都显得太轻,于是只静静的陪她坐着。 莫思归一派平静的盯着屋角晃荡的铃铛,艰涩的道,“陪我喝酒吧。” 在顾惊鸿之后,又是莫思归,安久觉得自己也成知心大姐了,便很有职业操守的点了点头。 莫思归让药童去搬了两坛子酒来,两人就着坛子就喝了起来。 安久怕自己喝多了误事,没有放开了喝。 “喝!”莫思归发现她不够爽快,便怒道,“老子和你的情分,还抵不上顾惊鸿一张脸是不是!使劲喝,不然就是不给老子面子!” 安久是个实诚人,引颈灌了几大口。 莫思归顿时笑了,拍拍她的肩膀,“讲义气,是兄弟!” “光喝酒也不是办法。”安久抓住他的坛口,“你以为我这会儿来告诉你是为了让你伤心?” 莫思归笑着摇头,“你不了解她,从小她就拗,虽然现在性子冷清了,但比以前更拗了,天王老子也拉不回来!” 他笑的很寻常,可是安久却从其中看出了苦涩。 说完,他便咕咚咕咚狠狠灌了一气酒,许多洒了出来,打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待喝完一坛,他又抢过安久的坛子。 可是有的时候想醉,却偏偏醉不了,两坛子酒半喝半洒的尽了,莫思归的眼睛却越来越亮,思绪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发了两三个时辰的呆,莫思归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进屋,伏案坐了须臾,磨墨提笔,写下一行字。 安久站在他身边,看见几个力透纸背的字——生当复归还,死作长相思。 待墨迹晾干,莫思归折好放进信封里,没有封口便递给了安久,“代为转告,我对她心存感激,若日后受了伤便来找我,我能为她做的,只有在她报得血海深仇之前保住她的性命。” 安久答应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就一直没有掺和,连一句话都不曾,如今这是第一次破例,也是最后一次。她揣起信,仔细看了莫思归几眼,他平淡的神情中略带疲惫,好像突然卸去了一个重担,可是又突然间沧桑了。 “你没事吧?”安久问。 莫思归从身后架子上取了一个药瓶递给她,“拿给高大人,他放你出来报信的这份情,我领了。这是一粒还魂丹,不能还魂,但可以吊住一口气,为重伤之人争取求医时间,我给他一条命。” 安久结果药瓶揣在怀里,临走之前,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心里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她,走到这一步算是好的,总比纠缠折磨好。” 所谓旁观者清,安久虽然不太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纠结,但就像白天和黑夜,仅仅是黎明和黄昏的短暂交汇。 安久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边已经发亮。 她没有回到起居所,而是直接奔到太子宫里寻到楼明月,把莫思归的信给她,并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 楼明月看了信,表情复杂,而在听了安久转达的话之后,眼里便已有了雾气。 她别过头去。 安久便悄悄离开,去找高大壮。(未完待续……) PS:袖子遇到点事儿,今天更的有点晚了,很抱歉。 第二百六十章 拆穿 这几日瑜妃移居姑射宫,高大壮忙的脚不沾地。 皇帝也时常过来,服了金丹之后,让瑜妃扮作仙子,与其翻云覆雨,好像已经羽化登仙一般。 安久看完太子欢腾,又不幸目睹了他老子欢腾,触目所及,都如此糜烂堕落,心里渐渐对宫闱产生了抵触情绪,她忽然能理解楼明月为何要加入危月了。 楼明月加入控鹤军,本意是想借助这股势力,顺便利用其中资源来强大自己,可是在宫里做龙武卫,估计永远不会有报仇的机会,也没有机会历练。杀手,只有在不断的任务中手艺才能更加娴熟,过久了散漫日子,刀锋都会钝了。 姑射宫的寝殿中正在颠鸾倒凤,一干侍女宦官立于帐外,听着这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皇帝身边有六名暗卫,虽然他们很难发现安久,但高大壮若是有什么动作便很容易引起误会,所以安久看了一会“表演”,便先返回了起居所。 还未进屋内,她已察觉梅嫣然来了。 她推门进去,喊了声,“娘。” 梅嫣然应了一声,坐在圆腰椅上未动,看着安久伸手倒水,低声道,“你不是久儿。” 安久顿住动作,转头去看她。 太突然了! 她才与梅嫣然接触过一次就被识穿,而在此之前,梅嫣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异状。 既然已经被识破,安久也不打算再隐藏,平静的道,“她还活着,我借了她的身体便替她进来找你,就算报恩了。” 昏暗的光线里,梅嫣然攥着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这件事情太骇人听闻。还是愤怒、担忧? 沉默。 安久道,“你怎么看出我不是梅久?” 毕竟人还是那个人,两人接触也极少,安久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就如同雕像一般,没有什么动作,话也很少。 “哪有娘亲会认错自己的孩子。”梅嫣然看着她几乎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形,语气飘忽,“人会变,可是习惯一时半会变不了。就譬如,她会唤我‘娘亲’,再比如,她倒水的时候习惯翘起尾指。” 梅嫣然初见时情绪太激动,所以很多细节都忽略了,但是与安久同住一晚,就发现她与自己女儿睡觉的习惯截然不同,于是留心观察了一下。母女之情,不仅仅是血缘上的关系。还有心灵感觉。 “她……还好吗?”梅嫣然问的有些迟疑,她听了安久的话之后,魂都吓飞了一半,生怕梅久正遭遇什么无法想象的磨难。 “挺好。还嫁了人。”安久道。 “是吗?”梅嫣然好似一下子找回了魂,眼睛也亮了起来,“她是投身到旁人身上了?嫁的什么人?过的如何?” 对于母亲来说,没有比女儿安危幸福更重要的事情了。纵然发生的事情让她一时很难接受,可是能听见梅久很好的消息,也算是安了一大半的心。 “嗯。嫁的人是华容添。”话说到这里,安久也就顺势劝她离开,“你留在这里,她无法安心生活,不如随我离开吧,你要跟着她也好,跟我走也行。” 安久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她想把亏欠自己母亲的一切,在梅嫣然这里找补回来,也许不可能了。 梅嫣然看着她,许久才又道,“把你的左袖子卷起来。” 安久怔愣一下,旋即明白梅嫣然还是不太相信她的话,约莫是想看看这具身体上的记号。她解开护手,把袖子卷到肩上。 梅嫣然起身走到她一侧,看见上臂后侧接近咯吱窝的地方有一个小如针尖的红痣。 就算假冒,也不会精细到这个地步!梅嫣然闭了闭眼,再看安久的目光就复杂多了。 这是她的女儿,也不是。 “你能离开?”梅嫣然问。 安久自信满满,哼道,“放心吧,我不是梅久,计划很周详。” 似乎是个好消息?但是梅嫣然不怎么高兴,好像自家闺女很差劲一样,但这点小情绪还不至于流露在外,她神情语气丝毫未改,“我服下了剧毒,每隔一段时日要领解药。” 安久皱眉,“为何我们没有服药?” “没有服药?”梅嫣然惊讶,但转念想,可能是龙武卫中分工不同,她负责的是近身保护皇帝,自然就更紧着些。 想到这些,她便不再想这个问题,接着道,“你莫表哥……” 她习惯性的把安久当做了梅久,话语微微一顿,继续道,“若是知道思归的行踪,他或许能帮我解毒,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走,留在控鹤军中的梅氏所有人都要遭池鱼之殃?” “你还留恋梅氏?”这对安久来说,真不是个好消息。 梅嫣然语塞,她又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对梅氏没有任何感情,也不是梅久。 “并非留恋,可对于生我养我的家族,我做不到让那么多血亲因我而死。”梅嫣然道。 这个问题……安久没有考虑在内。安久原想的最大问题,就是怎样找到梅嫣然,然后怎样离开,至于家族这种东西,完全不在她的概念之中。 “容我想想。”安久有些头大,要她用带着毁灭倾向的智慧去拯救,有点太勉强了! 在她看来,以一人之力灭了一个家族比保住一个家族要容易一百倍。 “你原来有什么计划?”梅嫣然也很想出去看看梅久。 安久从怀里掏出一副图,“准备了七条路线,安全离开汴京不是问题。” 梅嫣然,“……” 敢情所谓周详计划,就指的是如何迅速的拍拍屁.股走人?捅了圣上这个马蜂窝,会被追杀一辈子吧! 安久想了想,反正都是要被追杀,不如,“先解决后患?” 梅嫣然眼皮一跳,明白她是想杀皇帝。 “那就要重新计划一下了。”安久嘀咕道。 梅嫣然见她说的认真,连忙阻止道,“不可!” “这样的皇帝留着也是祸害。”安久说完,才想到,这皇帝在位是祸害,没了他大宋估计更容易陷入战乱。 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强敌在侧? 梅嫣然见她像是明白过来,松了口气,“从长计议吧。”(未完待续……) PS:最近这几天状态有点不对,章节数标错了好几次,唉!本来就是个不太识数的人,数到二百多真是难为我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激动的安久 一句“从长计议”,让安久无言以对,她想,是不是应该想法子绑走梅嫣然? 但想想还是算了,上辈子被追杀的还不够吗?这辈子不求百分百的能避免重蹈覆辙,至少也不能平白拉仇恨吧! 安久想罢,看向梅嫣然的一刹那,发现了她目光中一闪而逝的防备与疏远。她有一点点受伤,但很快又释然,对于一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占据了自己女儿肉身的孤魂野鬼,不打杀已经手下留情了。 梅嫣然看她笑,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因为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 站了几息,梅嫣然便闪身出了屋子。 安久倒水,送到嘴边的时候又停住,把水壶里的全部倒掉,转身去厨房重新烧水。 母亲虽好,但无奈不是自己的呀! 梅嫣然有那样的反应,她不得不防。 安久一边烧水一边在想,短短时间里,身边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有她没有,随波逐流,命运把她推到哪里她便在哪里飘着,始终没有一个方向,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 就连梅久都知道奔着嫁人生子的目标而去,而她就是一个杀人机器,上头下了一个命令,她便执行,所想所做,无不与任务有关系,她不是没有头脑,只是早已忘记如何去自发的思考和选择。 安久没有想过施展抱负,更不曾想过嫁人生子…… 那么,她的路在哪里呢? 安久面上映着灶膛里暖融融的火光,绽开一个自嘲的笑容。她是一只只知道跟着鼠群跑的老鼠,抽空还鄙视身边经过的人——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 其实最可悲可笑的是她自己吧。 锅里的水沸腾,安久用水瓢舀了端到院子里,准备直接就着水瓢喝。 月色如水,她站在隋云珠开辟的菜园子边。看见才撒下去不久的菜种子,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儿。 “不能用热水浇灌!”隋云珠看她端一瓢着热水走到菜园边盯着菜苗瞅着,便忙从屋里蹿出来阻止。 安久一手叉腰,一手端着开水,淡定的扭头看着扑过来的隋云珠道,“你有梦想吗?” 隋云珠动作猛的一顿,甩了甩因力道回弹而被振到发麻的手,怪异的看着她,心道,这不是又犯病了吧?于是小心翼翼的回话。生怕哪句刺激她,“有。” “啥梦想?”安久很感兴趣的问。 隋云珠看看她手里的热水,担心她会突然泼到地里,要不然泼到他身上,肌肉微微绷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娶一个淳朴的姑娘,过着安宁日子。” 此刻他一点没有悠然自然的感觉。 “唔。”安久想了想。“我倒是认识一个淳朴的姑娘。” 隋云珠半紧张半疑惑。 “她已经嫁人了,可惜嫁的不太理想,不如我把她介绍你给?”安久心中的淳朴姑娘,也就是梅久。 隋云珠没接这话茬。忍不住问她,“你端着热水做什么?” “喝啊!”安久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咳,这样啊。”隋云珠放下心来,这才接着她的话说。“我现在还是身不由己,哪里有福气娶妻呢!” “是不是福气很难说,她就爱哭哭啼啼。”安久把水瓢凑到嘴边。嘬了一口,“你爱不爱这一款?” 隋云珠无语了,有这么说媒的吗?不仅说个有夫之妇,还尽捡着不好的说。 见她很认真的等着回答,隋云珠只好呵呵,“我喜欢泼辣点的。” 一听这话,安久就绝了心思,梅久这辈子说句狠话都难,但是她把隋云珠的话记在了心里。 隋云珠兀自不知,自己今日的话会让他下半辈子“悲剧”了,只当是哄神经病的。 “我先回屋了。”隋云珠道。 安久嗯了一声,又陷入沉思,与隋云珠的对话一下子激发了她的灵感,既然自己找不到方向,那便助人为乐吧!帮助别人完成梦想,也是个不错的路子啊!也算是弥补手上的杀孽。 安久是行动派,想到就去做,喝完一瓢水便去了李擎之的屋里。 李擎之正倒挂在房梁上练功,发现安久进来,便跃了下来。 黑乎乎的屋里,隐约能看见安久眼里发亮,“你有梦想吗?” 李擎之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和隋云珠一样,这姑娘又犯疯病了。 “坐。”李擎之心想千万不能疯到外头去,这里是皇宫,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于是很有责任心的打算用聊天牵扯住她,“有啊,我就羡慕凌将军,男儿有本事应当保家卫国,唉,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啊!” 安久频频点头,“你想法挺好。” 李擎之更奇怪了,什么时候从她嘴里能蹦出好听话了啊!简直是天下奇闻,他有点忍不住想拉隋云珠来一起听听。 “没事了,你继续练功。”安久一摆手,大步出了屋子,趁着这股子劲头去找高大壮,顺便把莫思归捎来的药给他。 李擎之赶忙到隋云珠屋里,“你说不跟着行吗?上回在边关闹的风风雨雨,亏得有楚大人处理,这回楚大人可不在啊!” 隋云珠也有点犹豫,“她精神力高,我们跟着一定会被发现。” “万一事情闹大了,我们都要被问罪。”李擎之道。 隋云珠点头,“好吧,远远跟着。” 两人影子一闪,便顺着安久离开的方向追去,但是早已失去她的气息。 宫闱之中的紧要处都有龙武卫,他们与其他队的人不熟,到处乱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隋云珠沉吟一下,“去知会高大人一声吧。” 瞎猫碰上死耗子,两人过去的时候,正撞上安久与高大壮在说话。 当然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要是平时,高大壮的刀子眼能剜死她,但是收了莫思归的大礼,心情好到没有边,于是也只翻了个白眼,哼唧道,“你大半夜的把爷爷叫起来,就是为得这个?爷爷平时有多忙你不知道吗!不懂事!” 高大壮也不是今天心情才好起来的,他可不是肯吃闷亏的人,前几日憋着一股子邪火,已经趁月黑风高蒙着脸逮到几个常给他使绊子的太监狠狠揍了一顿,心中怒气才稍平。 安久热血沸腾,丝毫不觉得遭受冷遇,很有兴致的猜测道,“你要是梦想小鸡鸡再长出来,是有点难度,不知道莫思归做不做的到。” 高大壮脸都绿了,脱下鞋子就往安久身上招呼,“你个小矬子、小地墩,神经病,你有时间管爷爷的小鸡鸡,还不叫莫神医治好你的病!” 安久闪的特别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隋云珠和李擎之生怕受到池鱼之殃,连忙悄悄撤退。 安久虽然遭到挫折,但心情依旧大好,不管她想到的路子对不对,至少能够自己琢磨出一点无关杀戮的目标来了。 突然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这种感觉很好! 隋云珠与李擎之猫着进了各自的屋里,装作今晚从没出去过。 次日轮值的时候,隋云珠特地把安久拉到外面来和自己一起执勤,免得她一个人在屋里,忍不住跑去问太子有没有梦想。 安久还沉浸在欢喜之中,李擎之贴身保护太子四次就抑郁了。 安久看他的脸色,心知肯定是看见太子放浪形骸了!这半个月来,在她执勤期间,太子一共就漏下两天没有找女人,估计是一个月至少得有二十五天在做“运动”,被李擎之撞上四次实在太不出奇了。 太子……在这方面比他爹更能折腾啊!皇帝修道,平时还比较注重养生,至少不会天天找人双修。 “看着这样的储君,我真是一点效力的心思都没有。”李擎之蹲在隋云珠的田埂旁咕哝。 隋云珠一面除草,一面道,“慎言。” 安久道,“十丈之内无旁人。” “另投他主如何?”李擎之问道。 隋云珠心里在想着这话的可行性,突然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压低声音道,“我记得在控鹤军的记录上看见过,从前龙武卫有服食毒药的规矩,怎么我们没有?” “那一队有。”安久指了指隔壁院子。 三人都沉默。 隔了一会,隋云珠向二人招了招手。 李擎之和安久凑近,他悄声道,“是不是高大人扣下了……” 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皇帝很信任高大壮,他的死忠恐怕在控鹤军指挥使面前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毒药多半是发到他手上就被扣了,否则没有道理别人都服了,只有他们好好的。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高大壮一定是有别的心思! 隋云珠看了李擎之一眼,“以后这种丧气话可不能再说了,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控鹤军都是永不见天日的人,除了执行任务,平时都是自扫门前雪,不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这里也一样,总有那些渴望权势的人会明争暗斗。 “待高大人这几天气消了,我去问问。”隋云珠道。 安久道,“万一不是他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相见 万一不是高大壮扣下了毒药,一旦去问,岂不是把他们没有服毒药的事情捅穿了?高大壮那么忠心,说不定会给补回来? 仔细一想,还真是不能随便开口。 三人商量半晌也没有拿出个办法,便先各自回去休息。 安久进屋之后,发现桌上放了一封信。她瞧见信角写了一个米粒大的“楚”字,便打开来。 楚定江已经安排好顶替的人,让她三日之后离宫,除了梅嫣然之外,与她一并离开的还有隋云珠和李擎之。 原来楚定江不仅把隋云珠收归己用,还收了李擎之。 这一队人里面,武功最高的是楼明月,邱云燑擅使毒,为什么楚定江偏偏收了两个实力平平的人呢? 安久边想边点了灯,把信烧尽。 叹了口气,三天时间,梅嫣然能跟她一起离开吗。 嘭嘭! 有人敲门。 安久开门,看见梅嫣然站在外面。 “我决定和你一起走,但在此之前我要见见久儿。”梅嫣然道明来意。 其实她今天已经到了华府,但是华府不少守卫,她不能保证完全不会惊动他们,本想写个帖子请梅久出来,但心中有些顾虑,所以稳妥起见,还是回来找了安久。 “好。”安久道,“你等等,我去请出行令。” “不必。”梅嫣然掏出一块令牌扔给她,“用这个也一样。” 安久接了令牌,随她一道出宫。 出宫时,天才微微亮,两人换了便服之后找了家茶馆吃点早膳。 梅嫣然没有什么心思吃,看着带着人皮面具的安久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馒头,感觉有点心酸。 这时茶馆里还没有多少人,梅嫣然问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安久咽下去一大口馒头,喝汤压了压,“与现在一样。” 控鹤军里头多得是女暗影,或许因为如今安久顶着梅嫣然女儿的身体,让她多少有些触动,“家里父母呢?” “早死了。”安久感觉到她弱化的敌意,心道终于知道梅久的性子是哪里来的了,梅嫣然虽然聪明,但和梅久一样,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就会消除戒备。 “你呢?”梅嫣然问。 安久在想她到底是想问什么。沉吟片刻,轻声道,“执行任务时死的。” 茶楼里上客很快,一会儿工夫便已经几乎满座,梅嫣然便不问了。 安久三两口把一个包子干掉,然后喝完汤,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走吧。” 梅嫣然以为安久有什么办法能把梅久约出来,谁知她直接大门口敲门。跟门房道,“找你们家大夫人。” 华氏一共就两个女主子,一个是老夫人,一个大夫人。华容添位居高官。他的夫人也有诰命,所以为免弄乱,大家便尊称华首辅的夫人为老夫人。 门房见两人穿着打扮不怎么样,但是颇有气度。也不敢怠慢,“两位来的不巧,我们家夫人病了。近来不见客。” “我们是梅氏的,就是听说她病了才赶过来瞧瞧。”安久道。 门房往她们身后瞧了一眼,心道两手空空的来瞧病,还真是头一次瞧!不过大郎君曾经交代过,不可怠慢大夫人的客人,于是道,“那您二位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 梅嫣然奇怪道,“难道说,她还是梅氏人?” “嗯,是皇帝赐婚。”安久道。 梅嫣然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就听说圣上给华氏赐婚,但是那段时间一直都在外执行任务,对此事知道的并不详细。 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大门才又打开,门房道,“两位请。” 梅嫣然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从大门走到二门,手心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梅久早已等在二门处,面色有些苍白,看来是真的病了,并非推托之词。 梅久远远瞧见戴了人皮面具的安久,稍稍愣神。 “是我。”安久走近道。 她这才笑起来,快步迎过来,眼里噙着泪,“你总算来看我了。” 梅嫣然瞧着这个面目陌生的华服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有梅久的影子,顿时也湿了眼眶。 梅久想过来拉安久,但顾虑到她现在是个男子打扮,伸出的一双手尴尬的收了回去,目光从梅嫣然身上掠过,微微顿了顿,询问似的看向安久。 梅嫣然虽然还是个妇人打扮,但面上也戴了人皮面具,梅久一时不曾认出,安久怕她在人前失态,便道,“进屋再说吧。” 梅久点头,边走边不住的看梅嫣然,走到阶梯处绊了一下,幸好身边的侍婢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没有摔倒。 进了屋,梅久挥退了所有侍婢。 梅久这才仔细去看梅嫣然,四目相对,她的声音哽住,半晌才试探的唤了一声,“娘亲?” 这都能认出来?! 安久看了梅嫣然一眼,心想自己那个死去的妈,就算不糊成另外一个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她怕是也认不出来了。母亲瘦到脱形的样子在她心里的留下了太深的烙印,以至于母亲原来的面貌都已经模糊。 “你们聊吧,我出转转。”安久转身离开。 走出帷幔,她听见梅嫣然叹息,“久儿。” 紧接着便是梅久的哭声。 外面阳光大好,安久蹲坐在阶梯上,便有侍婢过来道,“郎君不如到那边凉亭里坐坐?” “不去,离我远点。”安久冷声道。 冷煞的声音令侍婢身上的寒毛唰的立了起来,她连忙退开三丈远。 这侍婢是个四阶武师,不是皇帝的人就是华容添的人,安久扭头看她,“退开十丈。” 侍婢感觉到从安久身上散发的威压,但是咬唇站立不动。 安久的精神力陡然爆发,直逼过去,那侍婢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子瘫软在地。 安久起身,亲自动手把她拖走扔在花园里,抬手又在她后脖颈补了一下。 “屋顶上的那个,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离开?”安久扬声道。 屋里梅嫣然和梅久的声音一顿。 安久等那人悄悄退下,冲门内道,“继续,我在外面等着。” 被这一打岔,屋内母女二人都收了眼泪,开始聊起别来之事。 梅久的样貌与之前大不相同,梅嫣然刚开始看着很别扭,但是梅氏一组的鼻子都长得很像,小巧而高挺,仔细看,眉宇之间与原先也有一分相似,再加上说话时的神情,整体感觉就与原来有了三四分相似,梅嫣然也就当是不在女儿身边这段时间,她模样长开了。 安久抱臂坐在廊下的护栏上晒太阳,感觉有个三四阶的武师正在靠近,抬头去看。 一袭蓝袍的青年进了门。 他携着一轴画卷,俊颜古月生辉,笑起来还是灿烂无比,但比之从前,身上多了几分沉郁之气。 华容简看见安久面上的人皮面具,笑容更深,“没想到你现在还用着。” 现在这个时间,华容添应该是在上朝,或在官署,安久劈头盖脸的就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会连自己嫂子都不放过吧?” 华容简被噎了一下,“你就这么想我的?枉我一往情深,一直等着你。” 安久不信。 “真的!我一听门房说梅氏有人来,便猜肯定是你。”华容简探了探头,“你怎么在外面?” “关你屁事。”安久道。 华容简不以为然,一屁.股坐到安久旁边,“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怎么样了?” 安久想了想,知道他说的什么事,“我没看上你,你不是觉得逃过一劫吗?” 华容简嘿嘿笑道,“说的玩笑话,不要当真。” “你说过正经话?”安久眯着眼睛看院子里满树坠着的石榴。 华容简展开画卷,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这是莫神医给我们画的定情图。” 安久斜了一眼,“他画给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母的!”华容简指着其中一只道。 安久不语,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华容简放下画卷,面上的笑容渐敛,目光中透着落寞与苦涩。 他未必是真的想娶她,只是身边能说知心话的人太少了,他明明告诉自己,好好过生活,忘记自己的身世之谜,可就是不受控制的会注意到。他没有刻意去查,可是刻意留意之后,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梅十四。”华容简慢慢卷起画轴,“陪我喝酒吧。” 安久满头问号,她最近的模式似乎不太对啊!怎么总是有人找她倾诉?难道楚定江“知心大叔”的属性还会传染不成? “只是喝酒。”华容简道。 他想倾诉的状态很明显,安久并不怀疑,“下午再看吧。” 华容简总算又有了笑容,“好,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今天中午我大哥一定会回来。” 梅久是皇帝派来的人,华容添一定会防着,今天她们贸然上门,好像会给梅久惹来一些麻烦啊! “你大哥大嫂相处的怎样?”安久问道。 “相敬如宾?明面上是这样。”华容简凑近她,小声道,“不过听说还没有圆房。” 安久看着他满脸的笑,忍不住评价,“猥琐。” “都是家里侍婢说的,我随便听了一耳朵!”华容简不满道,“得了便宜还不忘挖苦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俗人 “那个春心?”安久记得她上次哭的很伤心。 “是春萌!”华容简回头往屋里瞧了一眼,“你们梅氏剩下的人不多了吧,里面是谁?” 安久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你大哥会对你大嫂不利吗?” 她记得,华容添的第一个妻子便是皇上派来的眼线,最后为他付了一腔深情,宁死不肯做什么对他不利之事。 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暗影尚且如此,安久有理由担忧,梅久会成为第二个。 “我大哥不是那种人。”华容简对这点还是很有信心的,“原配的嫂子过世之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人说华氏专出痴情种,就像我爹这么多年也只钟爱我娘,我弟弟一直念着他那青梅。” 华容均小时候就有了婚约,那时华氏还没有像今日这般势大,因此与太子太傅家联姻并不是问题。太子太傅是从江宁府一步步走上来,颇有名望,可谓桃李满天下,虽说一直没有揽过实权,但人脉不容小觑,至今华容均早已经到了婚配年龄,可是华宰辅迟迟不敢放他完婚。 华容简道,“我弟弟那青梅是太子太傅的孙女,在加上太傅也曾是我爹的老师……” 本来关系就关系匪浅,皇帝岂能再坐视两家联姻?所以华氏不倒,华容均的这桩婚事早晚得散。 安久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想的是,如果华首辅真的这样专情,就不会有你了啊! 安久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于是不再说话。 等了半个时辰,梅嫣然才出来。 安久看她眼睛发红,便什么也没问,“走吧。” “喂,说好了喝酒去呢?”华容简不满道。 安久有些犹豫。 梅嫣然道,“你若是有事可自便。不用管我。” “好吧!”安久叹道。 三人一并出府,华容简与安久上了马车,梅嫣然则独自返回宫中。 马车载着两人到了贫民区,华容简靠在车窗边,再不复往日的活泼。 过了一会,车停在一处宅子前面,华容简没有下车,透过竹帘瞧着那紧闭的宅门,眉头渐渐拢了起来。 这里是陆丹之的住处,安久之前与他一并来过一次。 陆丹之的死。也改变了华容简的生活,他应该是不喜欢来这里的吧!安久道,“我知道个清静去处。” 华容简挑挑眉,“那去吧。” 安久敲敲车壁,与车夫说了去处。 “有一次我在外面转悠,发现这边一家云吞不错。”安久主动解释道。 “这边还有不错的馄饨摊?”华容简不信,在这种贫穷的地方,别说云吞,有肉汤都不错了! 华容简平时就爱到处转悠。车夫对城中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那个交叉河畔。 马车进不去,安久把华容简拖下车,徒步朝武令元的云吞坛子走。 还未到地方。便有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华容简一脸的不可思议。 安久闻着味儿也觉得有些惊讶,上次武令元还拿荤油冒充猪肉,清汤寡水的飘着几个不知道搁了多久的云吞,这才多久。竟有这么大的变化了! 拐了个弯儿,安久看见柳荫下,身着灰白长袍的男子躺在河岸边。脸上盖着一本《大悲咒》,手中握着钓竿,惬意自在。 摊子上还是那点破桌凳,旁边炭炉上的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武令元听见脚步声,耳朵微动,瘦削修长的手拿下脸上的佛经,笑问道,“是恩公来了?” 安久坐到他身后的凳子上,嗯了一声。 武令元爬起来,把钓竿固定好,“早就给恩公备下了。” 华容简看他一表人才,只有一双眼睛毫无神采便大约猜到他的遭遇,“可有酒?” 武令元摇头,“我可请人去打一壶来,两位稍等。” 安久冲华容简摊手,“拿钱来。” 华容简掏出荷包,摸出仅有的几粒碎银放在她手里。 安久塞给武令元。 “岂能收恩公钱财!”武令元忙推辞。 “反正不是我出钱,我旁边这位穷的只剩下钱了,你不必替他省。”安久道。 武令元笑笑,“那在下就愧受了。” 华容简在他浅浅的笑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看着武令元离开,道,“此人不俗。” 安久到炉边,掀开锅盖,混合着鸡肉香气的雾气蒸腾扑面,“跟你比,哪有俗人?” “我找你来说话解闷的,不是教你给我添堵。”华容简不满。 “你要是想听好的,大可花钱去找人来捧着你,我这里只有真话。”安久给盛了一碗鸡汤端给华容简。 华容简见她一边数落一边还给自己盛汤,心中微暖,接过汤碗喝了两口,赞道,“不错,挺鲜美,这鸡是山鸡。” 等他喝了大半碗,看安久不动,“你怎么不喝?” 安久沉默片刻,见他没事,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出门在外,要小心行事。” 尤其是她来过的地方。 华容简顿时黑了脸,“梅十四,你真是……真是……” 居然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她! 两人喝完汤,又说了会儿话,武令元才返回来,手里拎着两坛子酒。 “二位先吃碗云吞垫垫再喝酒吧?”他道。 刚才一碗汤勾起了两人食欲,华容简到,“好。” 武令元便舀水洗了手,擀皮子包云吞。他眼睛看不见,可速度一点不慢,一会儿工夫便包了二三十个。 华容简见周围不见人影,不禁问道,“你这里有生意可做吗?” 武令元道,“有,早上那会儿不少船会泊在这里,整天就忙上一个时辰。” “无人滋事?”华容简问。 武令元把云吞下锅,“这里人心淳朴,我时常教孩子们念书。他们常常会往我这里送吃的,不会有人滋事。” 那些地痞也不往这穷地方来,他每天都会给安久准备一份,安久不来,他便让左邻右舍拿去吃。 两碗热腾腾的云吞端上来。 安久吃了一口,没曾想,武令元的手艺还真是不错,云吞鲜美可口,外皮滑溜清爽,里头的肉不腻还有嚼劲。 华容简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刚开始的愁绪一时抛到九霄云外,连酒都成了饭后享受。 吃完饭,华容简又细细打听了武令元的身世。 原来武令元还是唐时的贵族,唐灭时随着家族迁局到了南方,武令元是进京赶考,不幸得了眼疾便没有回去,他父母早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便打算在这里了此残生。 华容简唏嘘,“明日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罢。他还扭头问安久,“莫神医呢?” “他目前正为情所困。”安久道。 华容简感兴趣道,“为哪段情?” “他还有很多段?”安久扬眉。 “我哪儿知道!要不还问你?”华容简嗤道。 但凡不认识莫思归的人,都觉得他是救死扶伤的神医。与他浅交者皆以为他在感情方面寡淡冷漠,如安久者,才知晓真正的莫思归是个怎样的人。 “他迷恋个女人,那女人不喜欢他。”安久道。 华容简鄙视的看着她。“无趣。” 不过他相信刨去那些让人兴奋的边边角角,安久所讲一定是最真实的事情。 对此失去兴致之后,华容简又拉着武令元去钓鱼。 安久坐在凳子上。看着华容简的背影,才发觉他长高,也清瘦了。华容简是个很开朗的人,笑起来如暖阳,这样的人不该变得沉郁。 这样想着,她忽然对楚定江当年的做法生出一些反感,但旋而又觉得这种想法很莫名,她自己手上的人命都数不清,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楚定江? 两人在云吞摊上一直呆到夕阳西下,才拎着两坛酒沿着江边漫步离开。 “咱们来打一架如何?”华容简突然道。 “呵。”安久眯眼望着一片金红的天边,“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借酒浇愁吧,真打起来,我估计明天会有人发现华氏二子被沉尸江中。” “……” 华容简坐到河畔,拍开坛口,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 安久在他旁边坐下。 “陆丹之说我实际没有二十六岁。”华容简抹掉嘴角的酒,一手支着坛口转头看她,“我小时候失忆过,说是病的,但是联系种种情况,我不得不怀疑,当初真正的华容简因为什么原因死了,然后我便被拿来顶替。” 安久沉默,事实与他猜测的差不多,但他大约永远也猜不出是真正的华容简一手安排。 她知道实情,却不能告诉华容简,看着他变成这样,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我与大哥、小弟长得很像,父母对我也很好。”华容简怀疑母亲,母亲太宠溺他了,全不像对大哥、小弟那样严格要求,若不是从小被这样宠着,也许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一般母亲不都是疼爱幼子?为何母亲如此宠溺我?” 华老夫人对华容均也很疼爱,但与对他不同的是,她常会约束华容均。以前没有陆丹之的话,他只觉得母亲疼爱自己胜过两个兄弟,可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我是否很不孝?竟然怀疑母亲?”华容简望着她,眼里映着粼粼波光,仿佛要溢出水来。(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基友新作,青衫烟雨《修仙男配不好当》,妹纸的文一向很爽,她之前的《天下男修皆炉鼎》、《机甲护翼》都很好看,喜欢的滴的朋友快收啊!! 简介:男主邪魅狂狷,男配温柔忠犬。 他存在的价值,就是为女主生,为女主死,为女主生不如死…… 但是他不喜欢清纯小百合,更喜欢火焰小辣椒喂! 第二百六十四章 落水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安久避开他的目光,“难得糊涂。” 此时细想想,忽然体会了这四个字所含的无奈,大约也只有活得清楚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夜幕降临,水面上偶有往来的船只,点点灯火映在水中,恍若天际星辉。 安久见他半醉,问道,“事实如果就是你所猜想的那样,你打算怎么办?” 华容简伏在坛上,“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却又怕知道。” “也许,你华宰辅与别的女人有了你,而真正的华容简不幸夭折,他便把你领回来养了。”安久道,“隐瞒的事情,未必有多严重。” 华容简抬头,看着安久的侧脸,她戴着人皮面具,眉目清淡,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片阴影。 “你说的……也有可能。”华容简舒了口气,笑笑,“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陆丹之当初告诉他,是怕他活的糊里糊涂,作为朋友,难免为他的安全担忧,倘若陆丹之没有死,也许一辈子不会说出这件事。 华容简想到陆丹之,叹息道,“崔氏一门,竟是因为一个女人彻底断了香火!” “耶律凰吾?”安久问。 华容简点头,“若不是因为崔易尘认识耶律凰吾,她也不会知道崔氏,崔家也不会倒,崔易尘不会疯,丹之也不会死……这个女人,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安久道,“何止崔氏,梅氏和楼氏不也都是毁于旦夕?” “契丹男人是豺狼,女人是蛇蝎。”华容简道,“如此敌人,儒家学子遍地的大宋怎能敌得过?” “看起来,你也不甘心做草包。”安久对他刮目相看。 华容简瞪她。“本郎君从来都不是草包!” “我用词不当。”安久慎重的想了想,“是绣花枕头?” 华容简伸手去弹她,安久惯性的用手一挡。 他一手抱着酒坛,重心不稳,身子打晃,“快快,梅十四,拉住我!” 噗通! 安久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入水中,手里的酒坛还没有丢。起初空坛子还在水上漂了两息,灌满水后很快便没入水中。 华容简扑腾着游到河岸边。拽着河岸上的草飞身出水,带起哗啦啦一片如瓢泼大雨。 安久一手抓着酒坛,一手飞快从身后抽出油布伞撑开,回头去看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华容简。 华容简正一脸酷霸狂拽,却瞧见水从嘭嘭嘭的打在雨伞上,安久淡然的目光透过流泻的水帘,从他身体各处游移而过。 他低头一看,绸衣沾了水全部贴在身上,身形毕露。甚至连胸口两点和胯.下隆起都看的一清二楚。 衣料好也是有缺点的! “大晴天你带什么伞!”华容简恼羞成怒。 “出门在外,总要预防万一。”安久以前不带伞,手里中的伞其实是一件武器,伞周镶着利刃。伞骨也都是可抽卸的兵器,甚至按动伞柄的上的机关,还有毒针射出。 这是楼小舞冷暗器中的得意之作,原本是普通的油布伞。在安久的启发下,楼小舞给改成了折叠伞,收起来的体积只有一尺长。楼小舞开心之余。便送给她做谢礼。 安久也挺喜欢,不方便带伏龙弓的时候,这东西用来防身不错。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身上藏了很多兵刃,一旦衣服弄湿就很容易暴露,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会用这东西。 “与你聊了一天,心情更糟!”华容简脱下外袍拧干。 安久收了伞,放到身后的背袋里。 华容简注意力被伞吸引,“咦,你也有这种伞。” “你见过?”安久奇怪,大宋应该只此一把吧! “是啊,我家里收着二三十把。”华容简一边拧衣服一边坐到她身旁的草地上,“最近京里开了一家铺子,专门卖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折伞卖的最多。” 都卖的如此火爆了,楼小舞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不应该不知道啊,“京里什么时候开始卖这种伞?” “大约十几天前吧。”华容简笑着道,“那铺子里还承接各种私活,主要是为科考学子量身定制作弊器物,譬如伞柄中藏题这种小制作,才二两银子。” “铺子的掌柜不会姓楼吧?”安久觉得楼小舞不像有这种头脑的人。 “不。”华容简道,“姓朱。” 朱翩跹? 这个名字在安久脑海中一闪而过。 华容简见她似乎很感兴趣,“是个很有趣的小寡妇。” 安久瞪眼,“你连小寡妇都不放过?” 盛长缨每次见到朱翩跹,那脸红的都能滴出血,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对朱翩跹有意思。安久对盛长缨印象不错,总觉得他那种刻板的人,能春心萌动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不等华容简答话,安久谆谆劝道,“你不拘男女老少的祸害人,这个就留着给别人祸害吧!” “怪不得我一直祸害不上你。”华容简哈哈笑道,“莫神医说,这世上有四种人,男人、女人、太监、梅十四,果不其然。” 安久哼哼道,“他嘴里一贯吐不出象牙。” “你这话颇有贼喊捉贼的嫌疑。”华容简道。 “你看出来了。”安久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傻子的世界应该单纯吧,你就是突然开了点窍才会有烦恼,继续傻下去吧,不要试图向高智商靠拢。” 她把酒坛塞进他怀里,转身离开。 华容简没有追上去,看她走出十丈之外,扬声道,“梅十四!你个混蛋!” 安久驻足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太棒了!你没听出这是安慰,说明你还是个快乐的傻子,我为你感到高兴!” “嗤!谁说没听出来,但本郎君听着不高兴!”华容简吼道。 “是吗,那是你没找对高兴的方法。”安久抛下一句话,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华容简看着茫茫夜色,忽然笑了起来,仰头灌了一气酒。 华府的小厮闻声跑过来,看他衣服落汤鸡的样子,连忙把手中的斗篷展开,“郎君落水了?” “是啊,多清凉。”华容简笑道。 小厮热泪盈眶,“郎君好久没这样笑过了。”(未完待续……) 假条 袖子今晚状态很糟,找朋友聊了一晚上来纾解心情,12点之前无法更新了,大家先洗洗睡吧,明天再看更新。真的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妙思楼(补更) 华容简屈指弹了小厮脑门一下,把酒坛扔进河里,负手沿着河岸踱步。 安久离开之后没有忙着回宫,独自在街上转了会。 华灯初上。 大宋有宵禁,但有两条街上的店铺被允许子时打烊。这两条街上多是官妓、私妓,其他一些铺面全是沾了这些地方的光。 能开到这条街上的私妓馆,背后都有雄厚实力撑腰,里面姑娘都是从穷苦人家买来。 安久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楼上娇声招呼客人,思绪飘远。刚来时,自己的这具身体还从妓馆里逃出来,还没有摆脱追捕,如今不知不觉她来到这里已经近三个年头,手上又染了不少血,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与从前不同了,她长久封闭的世界里,总算不再只有一个人。 就算此刻孤身走在街头,心里也充实许多,不会再有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乌云闭月,不出半个时辰,天上便开始星星点点的落起了雨。 街道上不少人纷纷撑起那种折叠伞,安久原已经加快脚步,见状也放慢速度,撑伞在雨中漫步。 折伞虽多,但唯有她手里这把是要人命的。 有了雨伞掩护,安久更加从容了。她瞧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前面熙熙攘攘,便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原来店家看见下雨,便将店中便于携带的折伞放到檐下来卖,价钱与平时一样,好像并不趁着下雨捞一笔,而是真正予人方便。 安久抬头,看见牌匾上写着“朱氏妙思堂”,唇畔微微扬起,收伞走入店中。 那小二也极有眼力,看见安久手中的折伞比店中出售更加精巧。便猜想是掌柜的朋友,笑容更加殷勤,“郎君想堂些什么物件?” 安久不与他多费口舌,“找朱翩跹。” 小二见他神情冰冷,不敢再多攀谈,忙道,“您先这边坐着稍候,小的这就让人去通报。” 安久没有依言去坐,直直杵在屋当中,浑身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冷杀之气。手里雨伞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木地板上,也无人敢上前去说。 少顷,一个丰腴的女子迎了出来。 朱翩跹第一次见着安久的时候,她就是带着这张人皮面具,所以一眼便认出,甚为熟稔的过来,“好弟弟,你怎么有空来看姐姐?瞧这一身潮气,快跟姐姐到后头去吃杯茶。” 安久一言不发的随着她进了后院。才开口道,“你在这条街上呆着,也染了那些姑娘的习气。” 瞧刚才那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地儿了呢! 朱翩跹啐道。“咱俩久不相见,一见面连寒暄都省了,老娘天生和你不对付!” 安久闻言,不由仔细看了她几眼。以前她可不这样,一直装着娇滴滴的样子,一口一个“奴家”。 朱翩跹猛然见到安久太吃惊了。连伪装都忘了,连忙找补回来,抬袖半掩着口鼻,娇滴滴的道,“奴家这是见着故人激动的忘形了。” 既然她要寒暄,安久也就从善如流的寒暄了一句,“你胖了。” 朱翩跹眼角一抽,也不顾的掩面,摸着肉呼呼的脸紧张道,“哪里胖了?” 安久就抬手,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她的脸、脖子、胸、腰,“可喜的是,该胖的地方也胖了。” 大宋文人可不欣赏朱翩跹这种丰腴的女人,他们觉得,女子的身姿要如兰草那般纤秀,面容要如梨花般清淡高洁,气质须得有荷花出尘。 “你一出现,我觉得生活都不美了!”朱翩跹甩着宽袖,楚定江不在一旁盯着,她也懒得在安久面前伪装。 安久对朱翩跹这一类人比较有好感,尽管她有时候虚伪做作,但大体上是个爽快积极的人。 “楚大人叫我出来替他赚钱,替旁人赚钱,我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旁人的口袋,就疼的心肝肉直哆嗦。”大概是看安久不说话,朱翩跹就开始絮絮叨叨,“不过想想,出来做点生意,比关在那里头有意思多了,何况有人能出的起本金在京城里盘下这栋楼。” 一般的小生意,朱翩跹不感兴趣,不过她倒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梦想,就是觉得大笔大笔的数字入账会特别有成就感。 屋内香气浓郁,看起来富贵逼人,安久的审美一般般,但是对朱翩跹的品位还是不敢恭维。 朱翩跹请她坐下,让人上了茶水,“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说起来,楚定江把朱翩跹接到京城主要就是为了陪安久玩,她就当安久来是为了寻她玩耍,所以开始才会用那种语气说话。朱翩跹是个特别有自嘲精神的女子,也十分能豁得开,甭管世俗眼光如何,她私下里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表面文章是要做做,不过做的也十分敷衍。 “就随便走走。”满屋子的香气,安久一口茶也喝不下去,“你说动楼小舞与你一起合作?” 要放在前世,楼小舞这种性子就是妥妥的纯学霸,恨不能世界上一切琐事都与自己无关,一心扎在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上,平时吃个饭都嫌浪费时间,哪肯出来做生意赚钱? “说来很难,却也很容易。”朱翩跹老神在在的端着茶,“她折腾那些花费可不小,楼氏那点积蓄哪儿够她挥霍,与我合作之后呢,她只需张张嘴,想要什么我令人便天南海北的给她寻回来,那些琐事我都一一帮她打理好,我又不是那剥皮的商贾,她哪有不乐意的?” 朱翩跹的确很有手段,平时供着楼小舞比供菩萨还尽心,连什么东西好吃又省时间她都能想到,且要东西的次数并不频繁。除了那些定制的精妙机关之外,普通小玩意,只要有一件,她就能挖掘所有的赚钱渠道,打算非得等到觉得快要无利可榨才去烦楼小舞。 除此之外,朱翩跹要的东西刁钻又精巧,让楼小舞觉得很有挑战性,有时候客人需要,楼小舞有觉得没意思,她就拿话儿去激。 楼小舞连安久都不如的情商,一看就是被完爆的料,才与朱翩跹合作了才半个月就已经觉得离不开她了。 总之,自从有了朱翩跹,楼小舞是吃饭也香了,生活没有烦恼了,干活更带劲了。 了解到朱翩跹的能耐,安久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 朱翩跹放下茶盏,身子往前倾了倾,表情严肃。 安久以为她要说什么十分紧要的事情,谁想,却听她道,“我真的胖了吗?” 安久微顿,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怕她不信,还细细的描述了一下,“你本来五官就小,脸又大,以前看着勉强还能像唐朝美人,现在的脸比以前大一圈,瞧着就像是一堆肉把眼口鼻都挤到一堆去了。” 朱翩跹一脸木木的瞧着她。 安久落井下石的道,“你看,以前是双下巴,现在都是三下巴了……” “小舞比你招人喜欢多了!”朱翩跹翻了个白眼,有些忧心的往后靠了靠,盛长缨是标准的读书人做派,十有八九是不喜欢胖子吧! 惦记完这个,朱翩跹又斜了安久一眼。 安久与楼小舞是同个类型,都是专精某一方面,在其他方面等同与白痴的家伙,但是俩人走的完全不是同个路子,楼小舞就是生气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眼前这位可就麻烦多了! 朱翩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对安久,捧着她吧,她也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不捧着吧,好像自己也惹不起。 “你不是和莫思归很熟吗?”安久见她一脸苦大仇深,便道,“何不求他给你配个减肥药?” 朱翩跹眼睛一亮,喜不自禁,“哎呦,难得你也有招人喜欢的时候!”(未完待续……) PS:我想,越是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越不能纵容自己沉浸悲伤,生活中不好的事情太多,把自己丢弃在悲伤里反复虐的人是傻逼,差不多就可以了,好好收拾自己重新出发。要拥有把自己哄开心的能力,靠别人抚慰,永远没有靠自己妥当,毕竟世上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了。疼惜自己,首先要学会的是就是坚强吧。随便感悟,与诸君共勉。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神伤 连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安久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欢喜。 但旋即安久又想到一件事情,莫思归在控鹤军中,朱翩跹应该也不能随意出入那里,楚定江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求他,“莫思归也出来了?” “是啊!他回了梅花里,你不知道吗?”朱翩跹道。 安久摇头。 “十天前,他突然向朝廷请辞,说要回梅花里潜心研究医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去看过他一回,他把自己埋在一堆药材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朱翩跹感叹,她身边净是这种人,就连盛长缨亦是如此。 想到盛长缨,朱翩跹就觉得有点心疼,“旁人做事投入那是因为沉迷,长缨是逼着自己,一天不做许多事儿,连觉都睡不安稳,生怕落于人后就要过苦日子。” “你们已经发展到睡觉的关系了?”安久全然没有感受到她的重点,问罢兀自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长进,连八卦这种高端的生活态度都有了,于是暗自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没有!”朱翩跹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宋人,再是开放也没有开放到这种程度,安久问的这么露骨,她发面馒头似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偏偏安久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摆出一副很虔诚认真的姿态等着回答,简直窘的她恨不能拿银子把安久埋了。 都知道盛长缨睡觉睡不踏实了,朱翩跹说没有睡一起,安久一点都不相信,她沉思了一下,十分贴心的道,“你放心吧,我嘴很紧,一般对我心理催眠都不能撬出一个字。” 气的朱翩跹一佛升天而佛出世。抖着手指着门道,运了半晌气,才憋出话来,“祖宗,你还是去看看莫神医吧,他最近很不开心。” 听她这么说,安久自信心突然爆棚,觉得自己一定会越来越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便冲朱翩跹点头,心情愉悦脚步轻快的离开。 朱翩跹捂着心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待好不容易平气,连忙吩咐侍婢,“下次再看见这个人,你就说我出门谈生意去了。” 安久一溜小跑带风的出了城,连马都不需要,撑着伞徒步跑到了梅花里。 梅花里已经收拾起来,入口处没有当年火焚后的萧条。 安久琢磨,莫思归是控鹤军的宝贝蛋。肯定不会放心他单独出来,所以她便敛了自己的气息,用精神力隐蔽,顺当当的进去了。 梅花里很大。安久直觉他会在原来的草庐,寻摸过去,果然看见窗子支开,透着灯火如豆。 安久持伞在雨中凝望。控鹤军安排的暗卫很快便发现了她,不过莫思归并不知道有暗卫存在,所以他们不敢贸然出去阻拦。只能在暗中戒备,若是安久要对莫思归不利,便随时冲出去。 安久还在想怎样进去,一只小老虎便从门缝里蹿了出来,冒雨蹿到安久脚下。 跟着,门扉吱呀一声打开,莫思归垂手站在门口,“来了就进来,杵在雨里充树桩子吗?” 安久一手携起大久,大步走到廊下收了伞,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莫思归,他还是那副散漫不羁的神情,好像楼明月的事情没有发生似的,可是,他消瘦的很厉害。 安久刚从朱翩跹那里点亮了寒暄这个技能,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我刚刚看见朱翩跹,她胖了一大圈,要是能匀点给你,你也不至于瘦到这么难看。” 莫思归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安久跟进去,莫思归抬了抬下巴,心情不太明朗的道,“桌上有茶,不怕被药死就自己倒。” 她给放下大久,给自己倒了杯水,心中想,可能莫思归跟她一样,觉得寒暄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莫思归靠在坐榻上,看着莫思归拿着长长的烟杆,吞云吐雾道,“你要是来安慰我,大可不必,老子很开心。” 安久不确定,这会儿有烟这种东西吗?他不会是抽大烟吧,已经这么堕落了? 莫思归没有说话,面容被烟气模糊,因为脸膛瘦削,一双桃花眼越发突显,仔细看来,风流之中带着另外一番深沉韵味,虽然整张脸不像之前那么俊逸潇洒,但更加吸引人了。只是,安久半点没有看出他哪里高兴。 烟雾飘过来,安久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才知晓他抽的并不是烟丝,也不是毒/品之类。 莫思归瞧着她的神情,道,“我还没有那么不堪打击,需要用芙蓉膏来麻痹自己。” 烟杆和芙蓉膏已经存在很久了,据说是唐代万国来朝时传入,一直有小部分人在吸食,如今有没有倒是不太清楚。莫思归会注意到这种东西,是翻看记载时,发现这玩意似乎可以入药,还搜罗了一些罂粟种子,打算来年种下。 至于烟杆,是因为他最近总是睡不着,熬了七八天,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怂,一直用药补着。终究是没有发生晕倒这么怂的事情,但这么做直接导致的后果是——严重失眠。就算身体倦到极点,可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思绪却一直不能消停。 然而一股子莫名的傲气令他怎么都不肯熬一碗安眠药吃,于是想到了吸入烟挝疗自己的失眠症,起初他是放在香炉里焚烧,谁想,最后满院子的人都睡的天昏地暗,独独他一个人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偶然间摆弄罂粟的时候想到了烟杆,灵光一闪,用这种办法来吸入烟雾,终于解决失眠困扰。 安久奇道,“情伤也能用药治疗?” 莫思归眯眼,说话间嘴里有丝屡烟气透出,“你不戳人痛处会少块肉?” “抱歉。”安久道。 药草燃烧尽,莫思归在桌面上磕了磕,把里面的残余物清理出来,“也没什么,许是戳着戳着就能麻木没有感觉了呢?” 说这样的是他,说那样的也是他,安久干脆闭嘴。 “你大半夜的来找我,何事?”莫思归打了个呵欠,看着安久的目光略有些迷蒙。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非得有事才能见面?安久耐心道,“就突然想来。” 莫思归又打了个呵欠,冲她伸出手。 安久便自觉的把手腕递出去,莫思归凉凉的手指便搭上来,隔了一会儿松开手,但没有垂下,安久又很自觉的把另外一个手腕也递过去。 探了会儿脉象,他含糊道,“还不错,最近梅拳练的如何?” 这算是寒暄吗?安久心想每个人的步骤可能不太一样,于是很认真的回答,“一直执行任务,练的时间少,还没有什么成效。” “不思进取,你自己不紧着点,老子的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子最不喜欢你这种不遵医嘱的混账。”莫思归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沉重的眼皮,缓缓道,“你现在服的药,含了顾惊鸿的心头血,他都豁出去了,不带你如此辜负……” 安久心头一堵,觉得自己的确太不应该,但又觉得莫思归最后一句话,很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或许,他也豁出去过,可是楼明月没有为此停留吧! 啪嗒。 莫思归手里的烟杆滑落,安久怔了一下,弯身捡起来,再看莫思归的时候,他已经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这药的确很有效,安久都觉得有些困倦了。 她起身走到门前,顿了顿,转身回来把莫思归扛起来扔到床上,扯了被褥胡乱给他盖上。 大久见安久要离开,咬住她的裤脚在扒在地上,她走一步,便拖着它在地上滑动。安久使劲揉了它一通之后,它才在刚才吸入药力的作用下缓缓入睡,而床榻边,小月早已经摊着肚皮睡得今夕不知何夕。 安久把大久放在小月旁边,正要走的时候,听见莫思归含糊道,“阿九,你能来,我很高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家族情结 “好歹不是头白眼狼……”莫思归嘀咕着,翻身朝里继续睡。 安久站了一会儿,才出了屋子。 雨势变大,瓢泼落下,在夜幕里挂起了帘幕。 安久撑伞走入雨中。 出了梅花里,远远看见一人撑伞站在梅树林一旁的道上,如丰碑矗立。 安久对他散发的气息再熟悉不过,遂加快脚步过去,“楚定江。” 楚定江嗯了一声。 伞下,楚定江还是平时的打扮,黑色斗篷罩住全身,帽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 安久今日转悠一趟,发现他的确为离开做了不少准备,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走,还带走了许多人。 “盛长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安久问他。 如果盛长缨还在控鹤军中,那他和朱翩跹的感情只能无疾而终了。 楚定江发现她突然爱管闲事的毛病,但并未戳穿,“他想走,比我还要麻烦。” 盛长缨是朝廷命官,管的事情虽然隐蔽,但是官位是摆在明面上的,而且一旦沾染上控鹤军,此生就没有再离开的可能了。 安久道,“当初梅氏老太君费了那么大劲才得以脱身,之后依旧只能藏在暗中,你为何能弄出这么多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控鹤军早已经开始走向衰落,前朝的控鹤军还算有些作用,可现在是一盘散沙。”楚定江想了想握住安久的手,慢慢同她解释,“造成今日原因,一方面是大宋皇帝对控鹤军越来越不信任,逐渐着手削弱其势力;另一方面,经过上次耶律凰吾那一手分化打击,控鹤军内部、控鹤与皇帝之间都产生了不可弥补的巨大裂痕。” 安久攥成拳的手被他包在掌心,温暖驱散雨夜湿寒,她伸开手反握住,令掌心也贴近温暖。 楚定江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安久这么做多半是与情思无关。 “如果大宋的皇帝换你做,说不定会好很多。”安久道。 楚定江笑道,“你这样看好我?” 安久点头。 满大宋约莫也只有安久和楚定江敢这样大逆不道的议论了,敢肖想那个位置的人,不是皇亲贵胄就是权倾朝野,一般人连念头都不会生。 楚定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他放弃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若是谋江山,应该是一把好手,可是真正做上皇帝,大宋未必会比现在更好。有的时候,有为比无为更可怕。 他的灵魂是被一个血与火的时代浇灌成长,彻头彻尾的好战分子,对辽国的欺凌,他能忍五年、十年却忍不了一辈子,但大宋在崇儒的环境中,官员、百姓性格变得荏弱,唯剩一股不太顶用的气节。这风气并不非十年二十年能掰回来,也不适合拼死作战。 战国人作战时的凶狠,宋人怕是做梦都想象不到。楚定江面对这样的风气,打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感,而他一直以来擅长的都是兵家,不懂帝王术。 “如今的大势,奉行儒家也没有不好,只是现今的儒家变了很多。”楚定江有点开始怀念法家的刚直与烈性了。 “不懂。”安久老实道。 楚定江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都是闲话。我过来是想与你说件事。” 安久道,“何事?” “我可能要留在汴京一年半载。”楚定江偏头看她。 “嗯。”安久点头表示知道了。 楚定江有些失望,安久对他的去留其实根本不在乎吧? “我们在哪里会和?”安久仰头问。 楚定江稍有好转,“杭州吧,我在绿竹巷有个宅子,你先过去住下,我办完事情尽快去找你。” 该出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被楚定江送出来,安久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费功夫,“你留这么久,情况是不是很糟?” “是华氏。”楚定江叹气,“上回我去辽国查华宰辅有无通敌之事,实乃子虚乌有,但是不知是谁言之凿凿,还拿出了华宰辅通敌信件,华氏朝不保夕……” “为了落井下石?”安久记得他恨华氏。 在安久的认知中,恨,就要抹杀其存在。 楚定江摇头。 安久惊讶道,“难道你要救华氏?” 他看上去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啊! “也许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华氏这个劫,又或许是为了解开我自己的心结。”楚定江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惟独对家族,既放心不下,又下不去狠手将其摧毁。 安久连家的概念都不是太清楚,至于楚定江的这种根深蒂固的家族情结,更是超出她的理解范畴,她想的是,华氏要是倒了,梅久作为华氏长媳绝对跑不掉,“会灭九族吗?” “不知道,不过,如果通敌卖国的罪名坐实,抄家灭族是跑不了。”楚定江道。(未完待续……) PS:袖纸上火很严重,满嘴都是泡,溃疡疼的抓狂,今晚早点睡,先写这点,明天再多写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投奔 安久虽然缺少与人相处的经验,但是从前调查目标的时候看过不少人的经历,那些能混到政界高层的人物,无一不是野心勃勃,就算到了干不动的时候,还恨不得再活五百年,怎么可能轻易撒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别说华宰辅还活着好好的,他下面还有个羽翼渐丰的儿子。 安久想来想去,都觉得梅久嫁入华氏真是很难有什么出路,上天会不会讨厌梅久这种性子,然后让她重生一回虐死一回吧!这么一想,好像上天也挺讨厌自己…… 安久在一边脑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楚定江问道。 安久收回神思,“要不,我也不走了,我和华容添的夫人是旧交,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还有旧交?”楚定江笑道,“令人意外。” “因为我说话不好听?”安久一直觉得自己态度很认真、言辞很诚恳,但是这几年下来,发觉好像别人不这么认为。 楚定江担心说话太委婉这姑娘会听不懂,便直言道,“你发现了?” 安久蹙眉沉思,楚定江也不说话打乱的她的思绪。 直快到汴京城,她才说话,“为什么梅久很喜欢?” 安久的逻辑是,既然有人喜欢就不能说明她说话有问题,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得到所有人认可,所以,要么就是那些人理解方式有问题,要么就是她的说话方式很小众,大部分人不喜欢很正常。 楚定江沉默了片刻,叹道,“这梅久姑娘必定不是寻常之辈啊。” 在梅久眼里就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就这样,当初还对安久既厌恶又害怕。若不是硬生生被拘在一个壳里,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患难之情。 “好多人说过我讨人嫌,不过有个把人能看的顺眼就挺好。”安久最后总结道。 楚定江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应该说她知足常乐,还是说她破罐子破摔。 最后,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是挺好,我瞧着也很顺眼。” 楚定江起初会看上安久,就是因为她是个纯粹的人,既然喜欢她这份纯粹。他也会包容她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 然而喜欢是一方面,却也不想安久一直疯下去,因此才会一直耐心引导她前行,如果她能变成正常人最好,如果不能,他也不介意照顾她一辈子。 夜雨滂沱,遮掩心事。 两人到了宫门口,楚定江交代她道,“你只管离开。不管发生何事,我定会保下华夫人。” 若说保华氏男丁,楚定江还不敢如此斩钉截铁的保证,盖是因为知道华夫人的来历。皇帝赐婚。那女子是危月中的一员,就算华氏真的出问题,只要这危月想活命就可以离开,倘若遇到阻碍。他搭把手不难。 “还有华容简。”安久觉得把这些事全部扔给楚定江有些不厚道,索性道,“我还是留下来和你相机行事吧!” 保华氏。是他个人意愿,他不太愿意拖安久下水,但见安久如此坚持,便道,“好,反正梅夫人得去找莫思归解毒,不如你去他那里,若有需要,我会去找你。” 安久总算知道控鹤军为什么如此紧着莫思归了,不仅仅是因为需要,还得防着,如果他叛变,用毒控制暗影为他办事,控鹤军怕是要易主了! 莫思归身边有暗影,但是如果他不想被人监视,应该也不难解决。 安久想,莫思归今晚还说很高兴见到她,借住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好。”安久道。 楚定江颌首,目送她离开之后,身形才消失在雨幕之中。 安久回到起居所,隋云珠便过来寻她。 他用口型问,“周围可有人?” 安久摇头。 他这才稍稍放开声音,“大人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从后天开始,两个两个离开,你和梅夫人先走。” 安久点头,没有问具体如何行动,原样把话转给了梅嫣然,以她对楚定江的聊天,他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安排,他们到时候只管走便是。 又看了一天太子肉搏戏,隔日凌晨安久回到起居所,便察觉院中多了两女子,其中一个是梅嫣然,另外一个身型与她差不多。 “哪位是梅十四。”那女子只是控鹤院中的人,外修,擅长剑术,懂弓道。 两个月前,她在一场试炼中不幸“身亡”了。 安久向前一步,那女子抛过来一块令牌,“出去之后有人在西门外接应,两位将令牌交给他们便可离开。” 梅嫣然的轮班的时间与安久不一样,另外一名顶替她的暗影早已经替她去轮值了。 安久接了令牌,立即与梅嫣然出宫。 凭着手中令牌顺利出去,躲在暗巷里换了装束之后,直奔西门。 天色微亮,西门前已经站满了准备出门的人。 有两个人看见她们接近,对了一下眼神,但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周围的人大都很安静,不是大瞌睡就是吃早餐,贸然靠近太扎眼了。 “开城门了!”前面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好像顿时精神起来,纷纷靠近城门。 顺着人流,那两个人靠了过来,趁人不注意,压低声音道,“楚?” “是。”安久轻声说着,微微抬手。 那人看见袖中露出的令牌穗子,微一侧身,两人手只碰了一下,便将令牌拽了过去,梅嫣然那边亦如是。 所有的动作不过只在几息之间,仿佛只是不小心轻轻碰了一下。 那两人离开,安久和梅嫣然若无其事的排队出门。 一般来说,进出城的人大多都会带一点东西,她们手上没有,便分散开。 安久低头跟着一个书生身后,梅嫣然混到了一个小商队里。 出城之后,两人到了没人的地方会和,一起往梅花里去。 两人到了莫思归的草庐时,他正拿这点指挥小药童犁地。 “莫神医!”安久喊了一声,扶着一个人走过来,“救救我哥吧!” 莫思归扭头,一脸纠结的看着安久浮夸的演技,抬起折扇指了指屋里,“进去进去。” 若再演几下,更他娘的令人生疑! “多谢神医。”演戏演全套,安久赶紧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状。 梅嫣然身子一晃,摇摇欲坠,安久忙伸手扶住,场面看起来顿时自然了几分。 莫思归甩开折扇,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搬家 “好好犁!”莫思归敲了药童一下,转身进屋。 梅嫣然闭眼靠在椅子上,安久站在她身旁。 莫思归收了折扇,过去装模作样的把指头搭在梅嫣然脉上,探了一会儿,眉头渐渐拢紧。 他抄手沉思了一会儿,便亲自抓了药放到外面的炉子上,喊正在犁地的药童,“过来看着火!” 药童放下犁,一边抹汗一边跑到廊下。 这次的药与以往不同,药味浓烈,且水蒸气是浓白的颜色,尤其当药壶滚沸起来的时候,竟然将草屋周围都染上了一曾薄薄的雾气。 附近的控鹤军暗影没有看见药壶,只见这么大的烟雾,心里就有点生疑,不过转念一想,前日下了暴雨,柴火染了湿气造成烟雾也不稀奇。 呆了一会儿,眼看烟雾越来越浓却没有呛鼻的味道,那暗影心道不好,可惜才一起身,便从树上落下去,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失去意识。 “时间该差不多了,说罢,你们……” 莫思归话说一半,梅嫣然便揭掉人皮面具。 他张着嘴,半晌才想起来冲梅嫣然施礼,“姨母。” “自家人,切莫多礼。”梅嫣然虚扶了一下。 “思归瘦了很多。”梅嫣然目光温和,“吃了不少苦吧。” 如果按照安久的节奏,肯定会接着说“姨母老了很多,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莫思归却是笑叹,“是啊!也是我年纪轻,受点磋磨就有泰山将崩之感,姨母在控鹤军中定也吃了不少苦,看着却还是风华依旧呢!” 安久撇嘴,心道,睁眼说瞎话,梅嫣然眼角明明都已经生出细纹了。 略略寒暄了几句。 莫思归说起正题,“姨母这是脱离控鹤军了?” 梅嫣然笑着点了点头。 “咱们到你这里来避避风头,顺便给我……”安久顺嘴想喊娘,觉得不对便改了口,“替梅夫人解毒。” 莫思归听她的换了称呼便已了然,他屈指一算,就算安久被派戍边助战时遇上梅嫣然,也不过就是三四个月的事,演技要有多差劲才能在容貌不改的情况下被迅速拆穿啊! 他鄙夷的看了安久一眼,“姨母可以住我这里。你滚蛋。” 大久瞧见莫思归冲安久甩脸色,蹿过去呲牙。 莫思归顺手摸到烟杆敲了它两下,“吃里扒外的东西,从今以后老子不喂你了!” 大久好像听懂了威胁,抖了抖耳朵,迈着轻巧的小碎步跑到莫思归跟前,脑袋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叫声弱弱的像被丢弃的小猫一样。 安久瞧它这谄媚样,不由皱皱眉。接着他方才的话道,“这边房子多,我可以去住以前的玉微居。” 梅嫣然旁观两人的交流,心知他们并非真的不对付。便没有插嘴。 “姨母身上的毒不是出自我手,亦非出自启长老之手,稍微有些棘手。”莫思归擦擦烟斗,话锋一转。“不过难不住我。我要先取一点血。” “好,有劳你了。”梅嫣然道。 莫思归从旁边架子上取了一个匣子和小瓶,从匣中抽出一根比针灸银针要粗三倍的针。在梅嫣然食指上飞快一刺,然后用小瓶接住上面冒出的血珠。 约莫有四五滴,血便止了。 “姨母多久毒发一次?”莫思归问。 “有时候二十七天,有时候二十九天,我距上次服解药已经有十天了。”梅嫣然道。 给莫思归的时间,最长十九天,最短十七天。 莫思归虽然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但也不敢小瞧这毒,能够被皇帝用来控制暗影的毒药,断非寻常。 “姨母莫住的远了,我随时过去找您观察毒性变化。”莫思归嘱咐道。 梅花里被人突袭的时候,启长老这里被重点攻击,熊熊大火将原有的草庐付之一炬,周围的屋舍亦遭到牵连。 莫思归想了想,道,“我们一起般到岛上去吧,老夫人和二老夫人的居处还完好,我们也好做防备。” 目前来说,这是最妥善的办法了,梅嫣然和安久都同意。 说走就走,莫思归才搬过来没有多久,行李并不多,稍整理一下,把东西全部放在四个篓子里,两个两个连在一起让大久和小月驮着。 莫思归指挥安久背着昏死过去的小药童。 四个人直奔湖边,考虑到原来二夫人在府里的待遇跟皇太后都有的一拼,几人便去了刹云居。 刹云居建在湖中的一座小岛上,安久刚到梅花里的那年,正是枫红杏黄的时节,那枫叶火红犹如水中的一团火焰,而如今枫叶、银杏叶都还是绿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艘勉强能用的小船渡了湖。 穿过枫树林和杏树林,眼前竹林苍翠。外围的林子里因长久无人打理,早已经荒草蔓蔓,竹林却很少有杂草。 顺着石板路前行,不多时便进了刹云居。 梅氏富的流油,且从来不吝啬自家花销,二房枝繁叶茂,二老夫人自然享受儿孙的孝敬,与别处建筑相比,这刹云居并不算大,但是里头建筑设计巧妙实用,处处透着奢华。 这里也曾有外人袭击者闯入,不过被守岛的人阻挡。 莫思归把主屋让给了梅嫣然,自己住了隔壁院子,也不过问安久住何处。 安久先把岛上全部绕了一圈,发现刹云居其实只是这个建筑群的主要建筑,除了仆人住的地方之外,周边还有七个小院。莫思归住的地方叫雅兰幽居。 她最后选择了距“雅兰幽居”最近的地方,两院只隔了一座假山,安久这边地方有雅兰幽居的十分之一大,只有两间小屋。其实两边也可以看做是同一个院子,只是挂了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安久原想念出来,但瞧了半晌低头默默进了屋。 安久选的这处可能是书房,里面也有备用的小床榻,不过这对安久来说已经足够。 尽管安久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鸵鸟,但相对与空旷的屋子,还是这样小小的地方更让她有安全感。 三人在各自的地方收拾了一下,梅嫣然觉得有些冷清,最终也选择搬到雅兰幽居来,占了莫思归一间厢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冲动 莫思归配制解药之前,让梅嫣然和安久去把梅花里的暗影全部都绑回了岛上,给他们喂下一种药。 安久了解其作用之后,便自作主张的称之为“丧尸散”,莫思归却硬是要叫“一夜解前愁”,并埋怨安久亵渎了他的药,最后梅嫣然建议取名“断前尘”,两人才搁置争议。 断前尘实际就是一种干扰记忆的药,人服下之后会忘却前尘往事。 可能是断前尘的药力太猛,那六人服药之后就连动作灵活性都有些弱化,以前可以轻功水上漂,现在连安久这种没有内力的人都不如。 自从弄来这六个人,可高兴坏了药童,觉得再也不用被神医使唤来使唤去了! 起初他也的确是清闲了两天,但两天之后悲剧依旧。 安久在院子里练习梅拳,梅嫣然准备午膳,顺手会指点她。风和日丽,悠闲极了,只见着药童的身影一会儿匆匆跑到这边,一会儿又蹿到那边。 若是药童敢懈怠,莫思归也不会发怒,就用药捉弄他。 别的事情安久完全视而不见,但在亲近的人身上用药,这就触到她的逆鳞了。 安久进屋,一脸冷然的坐在莫思归正对面。 莫思归埋头摆弄药草,飞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未做声。 安久也不说话,坐够了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侧,站累了就靠在他的案上,冤魂一样的在周围不散。 莫思归只觉自己周身阴风阵阵,终于忍不住把药瓶往桌上一搁,“安大久,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忙完,我有话说。”安久冷声道。 莫思归听她口气不对,一时忘了生气,“你说。” “那药童跟着你。你连名字都不给一个就算了,竟拿他试药?”安久逼视他。 莫思归往后仰了仰,“谁说没有名字,他叫小药,再说以前老头子教我用药的时候都是这么干,我用在小药身上的药都是我很早以前就捣鼓出的方子,我不认为还有试验的必要。” 安久这才知道误会他了,身心一轻,“那就好。但是,你起的那个算名字?” 六个控鹤军暗卫。分别叫:大药、二药、三药、四药、五药、六药。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可以浪费我宝贵的精力?”莫思归自从患上严重的失眠症之后,精力就大不如从前了,若是搁在三年前,说不定他还会因为一时兴起花点时间去琢磨这些事,但现在绝对不会。 安久过来打岔,他恰好抽空休息,倒了杯水喝了几口,“你怎么想起来扮好人?” 好人?这两个字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安久突然想到好像看过一部片子,不记得讲什么内容。但有一句台词记得十分清晰,与她此时的心境很吻合,“我一直想做个好人,但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莫思归动作顿了下。咂嘴道,“嗤,这样感情充沛的言辞,不像你这种人能说出来的。” “我也有很多感情。”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要被那些所谓的感情压垮。 “前尘往事且不论。如今你喜欢过谁吗?憎恨过谁吗?有过遗憾吗?”莫思归问。 安久沉思须臾,“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有兴趣。慢慢接触之后,发现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的确很欠收拾。” “眼光不错?”莫思归嗤笑一声,赤裸裸的鄙视她。 “我喜欢……”安久准备掰着手指数出一个个人名,最后发现几乎都不能划在喜欢的范畴。 对梅久,是共存一体的患难之情,但安久对她本人并不是特别欣赏喜欢,对梅嫣然,更是为了弥补自己藏在心底的遗憾,其他人大都是泛泛之交。 “楚定江。”安久说出这三个字之后,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哪种喜欢?想与他做夫妻……” 莫思归话还未说完,便被安久打断,“不是。” “那是朋友?”莫思归很少对医道以外的事情这么兴趣,不过他实在想象不到安久爱上一个人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与你算朋友吗?”安久必须要找个参照物。 莫思归无语点头。 “那不是。”安久道。 她与楚定江有点恋人未满的意思,不过她连恋人是什么玩意都不清楚,更逞论恋人未满。 “我有时独自想起来,觉得对他有点那种冲动。”安久老实交代,“不过见到他的时候又从未冲动过。” 莫思归被震的久久才回过神来,砸了砸嘴,半晌才干巴巴的夸赞道,“这两个‘冲动’用的好……” “算喜欢吧?”安久道。 莫思归总结了一下,她就是对楚定江有好感,并且偶尔会想和他这样那样,但没想过嫁给他…… “你原来不会是个男的吧?”莫思归总算找到一个解释。 但立即就被安久否定,“不是。” “那就是……”莫思归一拍大腿,“你只是有点冲动嘛,又没有真的做什么,肯定是楚定江让人觉得靠不住。” 莫思归很讨厌楚定江,不过凭良心讲,那个人一看就挺稳重,能罩住大大小小的事。 安久摇头,“我不想和任何人结婚。” “我看也是。”莫思归抚了抚鬓角,“像老子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珠玉在前,你都没有想要嫁的冲动,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入你眼了。” “我还以为你能聊出什么正经话!”安久略显不悦,转身大步出门。 大久扑腾扑腾的跟在后面,小月趴在榻上,抬着下巴,以一种高贵冷艳、睥睨天下的姿态目送大久,待屋里恢复安静,又懒洋洋的趴下去。 莫思归伏案,开始反反复复的调整试验药方。 他把磨好的药粉拨出一点,滴了一滴梅嫣然的血,那药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然后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莫思归脸色剧变。 外面,梅嫣然刚刚做好饭,见安久与大久出来,便道,“过来用饭吧。” “嗯。”安久走过去,大久蹿的比她还快。 梅嫣然看着活泼的大久,面露笑意,正欲弯腰去摸摸它的脑袋,却见莫思归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出来,“姨母,我看看你的眼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雨天入城 未及梅嫣然说话,莫思归就伸手扒开她右眼的下眼皮。 下眼白上赫然有一道米粒长的细细红线,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红血丝,但是比直的线条看起来略显诡异。 “苗蛊。”莫思归叹了一声。 他松手,梅嫣然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两个红红的指印。 安久问道,“什么是苗蛊?” “笨蛋。”莫思归懒得解释。 梅嫣然声音轻柔,“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其实蛊毒的范围不止如此,药草、药石都可入蛊,蛊毒的配法成千上万,有些复杂至极的蛊,必须要找到施蛊者才能解开。 “活物进入身体?”安久想一件事,“攻打缥缈山庄之时,曾有一人养的虫子钻入我身体,邱云燑饲养的蛇能发现它,一直跟着那虫子游走,我便用匕首将其剜除。” 安久撸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上面一道被虫子损伤的长长瘀痕还没有完全消散。 “这是蛊的一种,毒性霸烈,以快速杀人为目的,很多摆弄毒物之人会饲养毒宠,专以食此物为生,不过像这些可以用药物抑制的慢性蛊,毒宠大都不喜。”莫思归神色凝重,“请姨母详说当时服下的药丸形状、颜色、气味、大小。” 会蛊毒的人,可凭着一身蛊毒之术纵横江湖,可见这东西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莫思归只是略有了解,从未研究过蛊,可以说这是他的短处。 梅嫣然道,“是一粒红色椭圆形药丸,如拇指指甲般大小,味道很怪。我不能分辨出有什么草药,但是有很浓的腥味。” 莫思归看了梅嫣然的拇指一眼,指甲小巧饱满,“这样的大小,估计是虫卵。服药之后可有疼痛?” 药丸将虫卵包裹在内,顺着食道咽下的时候外面的药会迅速融化,人体的温度是蛊毒孵化的温床,再加上药物催发,虫卵很快就会孵化,它不会乖乖呆在胃里。而是会自己寻找血脉。 梅嫣然点头,“服药大约两盏茶后,腹中剧痛,疼痛蔓延到左肋就停了,大约只持续了一盏茶。” 莫思归眉头紧锁,伸手去探脉,一时场面沉默。 他用真气把脉之法,将梅嫣然经络血脉大致搜寻了一遍,发现异物所在。心中一喜,可那异物极其精明,竟然知道躲避莫思归的真气探查,转眼间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莫思归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人体奇经八脉繁复异常。小小的蛊虫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就能让他找到真气耗尽。 安久见他收回手,才道,“如果能找到这药丸,你可有把握解毒?” “你能找到?”莫思归面色阴转多云。 “我们这一队没有服毒。我们都猜测是高大壮私下扣了毒药,他不可能再还回去吧?”安久道。 莫思归眼睛微亮,像是阳光破开乌云。“那你快去找。” “好。”安久虽然不太了解蛊毒,但她从未看过莫思归这种神色,心知事情必然很棘手。能快则快,她胡乱扒了一碗饭,整装之后立即出发。 “我与你一起去。”梅嫣然追到渡口。 安久站在船上,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娇小的身形,眉眼还是梅嫣然熟悉的样子,可那沉稳冷邃的目光刺痛了她的眼。 梅嫣然心情复杂。对于一个占了自己女儿躯体的人,她从心底里排斥,听梅久说,她们还曾经有过共存一体的时候相处很融洽,还曾共患难,不过梅嫣然对女儿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或许被人骗去卖了,她还满心感激的帮人数钱。 然而,此刻对着熟悉的面容,梅嫣然又无法完全憎恨。 “不用。”安久低头解开绳索,“我一个人来去方便。” 她用桨推了一下渡口的柱子,船在水里瞬间漂出很远。 梅嫣然看着孤舟飘在雾霭未散的湖面上,她转身,只留下纤细的背影,心中顿生苍凉。 “她属于黑夜,她若潜藏,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发现。” 梅嫣然闻声回身,只见一人从竹林小径走出来,翠竹白衣,飘然出尘,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含笑间却敛尽了红尘风流之色。 “姨母。”莫思归道。 “思归,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久儿的异样?”梅嫣然回想当初,才惊觉自己真是个失败至极的母亲。 “是啊,只是真相出乎我的预料。”莫思归望着茫茫水面,“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表妹不适合黑暗的生活,上天便给她另作安排。” 梅嫣然担忧道,“可是久儿她……” “表妹聪慧,历经生死之后定会有所成长,倘若姨母再过多插手,她还是那个只能活在别人羽翼下的女子。”莫思归转头看向她,“她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女儿了,这是命运的安排。” 梅嫣然垂眼,叹息道,“是啊。” 可是又怎能不担忧?梅久现在的处境甚至比在梅花里还要糟糕,梅久又是皇帝派去的人,华氏非但不会待她如一般的长媳,还会防她、害她,可华氏若真是倒了,而梅久万幸没死,还是会被召回控鹤军。 “此次相见,我能感觉到她稳重成熟了,有大家主母的风范。”梅嫣然微微笑了起来。 “人都应该为自己活一次。”莫思归喃喃道。 天色阴沉,湖面与天都是灰蒙蒙的颜色,中间雾气相连,入目一片混沌。 沉闷湿热的空气,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安久出了梅花里之后不久,天上便滴滴答答的落了雨滴。她进了一个村落,掏钱买了蓑衣,再撑开伞,遮住衣物和面容,直接进城。 入城的人有不少同安久一样,都是既穿蓑衣又撑伞,倒是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一道蜿蜒的闪电划过天空,仿佛游蛇一般割裂厚厚的乌云,天地间一刹耀白,滚滚雷声紧接而至。 街上的人撤离的很快,分明是白天却暗如黑夜,只有闪电时不时会照亮长空。 安久奔至皇宫,收了伞,敛起气息,从一角宫墙翻进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阴魂不散 暴雨遮掩声响,安久轻松到了姑射宫附近。 可惜皇帝正在姑射宫,周围暗卫很多,一时难以靠近高大壮,于是她便缩在殿后花园里的一个亭中等待时机。 安久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她早预料这种情况,事先选择了迎风外沿房梁,雨水随风扫进来,地面早已满是水迹,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有什么问题。 天黑的早,申时末廊上已挂了灯笼。 雨势越来越大,安久估摸今夜皇帝可能要留宿姑射宫。 皇帝很注重养生,作息十分规律,用完晚膳之后,他遛了一会儿食,返回殿中吐纳半个时辰,又批阅了半个时辰奏折,便揽着美人入眠去了。 安久在外面窝了一夜,天还漆黑时,整个姑射宫的宦官、婢女已经起来,轻手轻脚的打扫,平素负责近身伺候奴婢早已端着洗漱用具整整齐齐的排列的在寝殿外头听用。 前朝的太监已经赶到,沿着抄手游廊站成一排。 洗脸的热水换过好几盆,负责侍奉的领头的太监看着天色,恨不能把耳朵贴在门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屋内响起咳嗽声,紧接着值夜的侍婢开了门。 领头太监挥挥手,一群人鱼贯而入,脚步落地无声,只有衣物轻微的摩擦声音。 一刻之后,里面传了早膳。 又足足过了三四刻,身着朝服的皇帝才缓步而出,等在那边的太监连忙迎了上来,侍卫纷纷随之撤离。 整个姑射宫的气氛亦为之一松。 高大壮至今还没能混到屋里侍候,还是个扫院子的粗使。天还没亮便被指使到前院来捡落叶,这时早就到殿后来了。 安久感觉时机已到,见高大壮在附近埋头奋力扫地,便学了几声虫鸣。 别人听不出真假,但高大壮一听便知是人发出的声响。 他认真的扫着滴,余光不着痕迹在周围扫了一圈,见周围还有两个人,便没有急于过去。 “吃饭了!”那边有人喊道。 眼看地上还有好多落叶没有扫,附近的宦官心中一急,扫的更快。 高大壮道,“两位哥哥先回去吧,这里我扫了。” 那两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便有了笑容,“好弟弟,你先扫着,哥哥们回头给你留吃的!” 高大壮没有把他们的话当真,宫里有规矩,下人吃饭那是过时不候,也不准旁人代领,那两个宦官就算帮忙留,大约也只是半个窝头。 周围暂时没有人,高大壮往亭子边凑了凑。 安久从梁上倒挂下来,“高大人。” “梅十四?”高大壮皱眉,显然不太乐意看见她,“以你的精神力,出宫还不是家常便饭,没事不要来烦爷爷!” 按照原定“剧本”,高大壮是要被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收为徒弟,可是一个扫地的粗使宦官,凭什么出这个头?为了使过程逼真,高大壮现在不得不豁老命去刷知名度和好感度。 “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据说龙武卫都必须服下毒药,可是我们没有,我想问的是,那些药是不是被你留下了?如果是,请给我一颗,我急用。”安久之所以直接询问,完全是出自直觉,还有对他为人的一丝丝信任。 高大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几息之后道,“做什么用?” “恕我无法直言,但绝对不会做不利之事。”安久道。 高大壮道,“我很想帮你,不过,此事不是我所为。” 据他刚才的反应,不是他才怪! “人命关天,高大人若肯帮我,来日必当报答!”安久道。 “关天?哪条人命关天了?”高大壮嘲讽罢,不耐烦的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不用缠着我了!” 说完,开始扫地。 安久决定先不来硬的,毕竟高大壮不算是敌人,若是能不翻脸就答道目的最好。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高大壮去哪里,安久便跟到哪里,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还在幽幽来一句:高大人…… 傍晚的时候,高大壮察觉安久终于离开了,不由舒了口气,谁想她只是去了御膳房偷了一包糕点。 屋里被安久下了迷魂香,高大壮因为事先警觉才幸免。 “高大人。”安久落在通铺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道,“您考虑好了吗?” 高大壮是习武之人,白日用的饭根本吃不饱,这会儿早已经前胸贴后背,看着安久吃的香,口中直冒酸水,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说没有!你怎么阴魂不散?!” “我自己有判断能力。”安久吃的两腮鼓鼓,含糊道,“大人再好生想想,要真是与你无关,我就放心大胆的去指挥使那里告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欢过你 “你威胁我!”高大壮面色不悦。 安久咽下嘴里的糕点,淡淡道,“此事不是与高大人无关吗?怎么会威胁到您?” “嚣张。”高大壮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她,“算你走运,爷爷还没有抽出空把它们毁掉。” 安久解开荷包,确认药丸的形状味都如梅嫣然描述一致,“谢谢。” “哼!”高大壮躺倒在铺上,无力的挥挥手,“滚吧。” 安久把荷包藏在大腿内侧的一个暗袋里,起身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何要扣留毒药?” 高大壮哼唧两声,却没有回答。 安久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心知再问也不会得到答案,于是悄悄潜离姑射宫。 离开皇宫的时候正是午时,天色阴暗,还落着细细的雨。 安久察觉身后一个四个八阶武师一直若即若离的跟随,她没有停顿,敛息往城西一路避开行人。 路经一个狭窄的巷子,那四个人突然加速,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 安久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便不再躲藏,而是飞快的朝对自己有利的地形跑。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在这等视野不好地方太容易吃亏。 到了河岸边,四个人影蓦然出现,堵住安久返回的路。 安久回身,背对宽阔的河面。 从四个人站的位置来看,是敌非友,安久做出随时反击的姿态。 “莫紧张,我们家主人请姑娘前去做客。”其中一人道。 安久察觉到周围有十余个武师正在靠近,以哪种速度,安久根本来不及从这四人手里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入水中,泅渡离开。 安久曾经在寒冬负重泅渡二十多公里。这区区十丈宽的河面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一旦入水,从高大壮那里得来的蛊毒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到底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闪过,脚下却如生根一般,半寸都未曾挪动。 “你们如何找到我?”安久认为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在精神力方面可以胜过自己,如果选择不逃走,她很想弄明白自己隐藏的短板在哪里。 四人明显一怔,没有想到她紧要关头,却问了这么个问题。 “姑娘见到我家主人自会知晓。”一人道。 “走吧。”安久向前一步,那四个人反而紧张的退了半步。 这时援兵赶到。四人这才连忙上前,一人抽出绳索,“为了防止姑娘逃走,我们必须缚住姑娘。” 安久伸手任由他们绑缚,与他们谈条件,“光天化日,我这样行走颇有不便,我要求坐马车。” “可以。”随后赶到的一拨人里,有个像是领头者。抬手令一人过来搜身。 一名青年领命过来,双手在她身前身后轻拍,很快抽出了她藏在身上的六把剑,以及口袋里的各种毒药。 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很快便有人赶着马车过来,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安久顺从的上车。 搜身的结果令安久很满意,至少她身上还有一把特制的伞没有被当做武器拿走,药剂里面。最想要保留的东西保留下来了。 安久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幸亏先前把蛊毒藏好。 她沉住气等了半晌,趁着一个车轮陷入泥坑的时机取出一粒蛊毒捏碎。中间包裹着一粒米粒大的东西。她将此物塞进里衣的领口中,然后捡起一点点外皮的碎屑用擦在里衣的衣袖上。 反正莫思归只要研究其中成分,又需要完整的东西去下蛊。 再说高大壮给了她四粒蛊毒,这样做也只是预防万一,若幸运的话,还能有三颗完整的药丸保存下来。 她不计一切代价保护此药,一方面是为了梅嫣然,一方面是出自她的性格和习惯,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此药,这就是任务的目的,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 通过一路上车轮行驶的声音判断,是出了城,安久绝佳的方向感让她确定,是处了北城。 车在郊外泥泞的路上速度变缓,近两个时辰才停下。 “姑娘请下车。”外面的人道。 安久跳下车。 眼前一片苍翠,树木繁茂欣荣,一座农家小院掩藏其中,细雨如烟似雾,如轻纱缭绕其间,颇有几分仙气。 安久随着他们穿过树林,进了院子。 院子的地面是用鹅卵石砌成,堆着海棠花的样子。农家院面积还挺大,花木扶疏之中,甚至还有一座木亭,亭中里面一名瘦削青衫男子正在煮茶。 “主人,人带来了。”领路之人在亭下单膝跪下。 “进来。”男子声音清朗儒雅。 安久记得,是魏予之。 她被带进亭子里,坐在魏予之的对面。 魏予之抬眼看她,隔着袅袅烟雾冲她淡淡一笑,神情清淡而模糊,“好久不见。” 安久没有答话,目光落在他面前几上,一堆说不出名字的茶具之间摆放着从她身上搜来瓶瓶罐罐,看样子是有人先一步将此物送了来。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魏予之想找什么——顾惊鸿的血! 在安久观察的同时,魏予之也在不着痕迹的观察她,“没想到你竟然会束手就擒,莫不是身上藏着什么……” “说话痛快点!”安久截断他的话。 魏予之笑了笑,将一盏新煮好的茶搁在她面前,笑容不改,“今春新下来的茶,一两价值千金,敢不敢尝尝?” “你不用拿话激我,这茶就是仙露我也不喝。”安久道。 魏予之端起茶盏,轻轻嘬了一口,“此茶最养神,是精神力控制外物的秘诀。” 安久闻言是有点心动,但不过不过一刹间便被自己制止了。 魏予之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便叫人去将那盏茶拿过来自己饮下,再看安久,也不曾从她神色中瞧出一丝一毫的后悔。 “你果然值得我费神。”魏予之言辞意味不明,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想必你也猜到我的目的,索性自己说出来吧。” 魏予之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去触碰安久的脸庞,却被她躲过。 “我毕竟曾喜欢过你,莫让我为难。”他话语轻柔,面容温和,若非他们所谈论的话题、若非亭外站着几十名杀气逼人的武师,安久几乎要以为他仅仅是个文弱书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挟持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想必你也曾经尊敬过养父。”安久不认为如此凉薄的人还会有什么为难。 魏予之面色不改,“说罢,鬼影的心头血在何处?” 安久郑重的告诉魏予之,“他叫顾惊鸿。” “惊鸿……再是如何一顾惊鸿,终究只是水面掠影罢了。”魏予之轻笑,“你知道吗,曾经有道士为他算过卦,说他是困龙之命,命中有三大劫难,只要能顺利度过便可直冲九霄,只可惜,到底是被困死了。” “话题扯远了。十四娘,该你说了。”魏予之好像在与老友叙旧,没有半点逼迫之状。 安久却不敢掉以轻心。 心头血被莫思归制成了药丸,原是都在安久身上,上次在河北大营出事的时候,安久便把药瓶给莫思归收着,她这里只留了十几粒,早就吃光了。 “是在莫思归那里吧。”魏予之瘦长的手轻轻敲着桌面,面上带着闲适的笑容。 安久不得不佩服,她经过特殊的训练,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动作都不可能流露出一点讯息,只不过是沉默多了一点,他居然能猜到真相。 “不要想着怎样对我扯谎,没有用。”魏予之精神渐渐不太好,又倒了杯茶喝下,闭目休息起来。 “你是替人卖命,还是要自己使用?”安久才不会给他休息时间。 魏予之轻咳几声,目光从安久的身上转到外面雨幕,“你看远处的树,就如我一般。” 与那处的景致一般的浅淡,给人一种随时欲散开的样子,可是只有走到近处才会发现,他还稳稳的矗立在那里。 不过魏予之想指望安久意会,实在是太高看她了。 安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着天色渐晚,雾气愈来愈盛,那些树木在半遮半掩之中,宛若将透纸而出水墨画。 她不喜欢这么深奥的比喻,那片景色,说美也行,说凄清也可,全看观者的心态。 魏予之仿佛也不急于得到顾惊鸿的心头血,他令人端来一盘银针放在桌上,“我知道你依靠精神力作战。巧的是,我很精通这方面,这九根银针扎下去,你将变得和寻常人无异。” 他拈起一根细长的针,目光惋惜。 安久冷眼看着他,“我但凡有一点在乎,一身筋络就不会被毁。” 她不在乎筋络,同样也不会多么在乎精神力,对她来说。就算只能张张嘴,也必须得有咬死一个人的实力。可是这趟出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并且所余的时间不多,她不能随便放弃任何有助于逃走的条件。 她双手被缚。但是她能从任何捆绑住逃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可四周都有武师,这一点不利于挟持人质。 魏予之慢慢把整根银针刺入她肩部的穴位。最后皮肤上只能留下一个红点。 当他正在专心刺第二根银针之时,安久压低声音道,“我把东西给你一个人。” 魏予之动作顿住。仔细打量她几眼,垂头继续埋针,“你显然不太了解我。”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安久觉得,想要跟他拖延时间实在是下策。 安久思绪一转,双手飞快的抄起折伞。 杀气骤散,周围的人转身,便瞧见亭中寒光一闪,待他们刀剑逼近之事,安久手里一把细长的剑刃已经戳进魏予之心口,与此同时她呵斥道,“都退开,不然杀了他!” 眼看还有三寸就要触及安久脖子的长剑猛然一顿。 “退下。”魏予之脸色苍白,心口的剑刃再往下刺半寸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们没有得到顾惊鸿的血之前,绝不会杀安久,因为他们背后效忠的那个人,比魏予之重要的多! “都让开。”安久精神力威压全场,被魏予之刺进银针的穴道疼的突突直跳,鲜血溢出。 安久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麻,她解开绳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携起魏予之,黑着一张脸,“都给我滚开!” 魏予之急急咳嗽,血顺着嘴角溢出,胸口亦殷湿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都让开。”他手负在身后,打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他初见此女时,便见识过她的狠辣,这次自己把她得罪狠了,一旦她脱离危险,必然会杀他。 安久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但是凭着经验,她知道这已经是此时能够获得的最好的机会,于是匆匆携着魏予之出门,上了一匹马,一路狂奔入城,丝毫不顾虑他的死活。 关于往哪个方向逃走,安久来时在马车里就有想过,回梅花里会给莫思归他们招来一场无妄之灾,去别处很快又会陷入被动,所以回城是最佳选择!就算这等狼狈的情形引起官府注意,也远比去其他任何地方要安全。 风驰电掣间已看见远处北城门,蒙蒙雨天,行人不多,安久目光沉冷,更加快速度,直接冲向城门! 城楼上的守军远远看见一骑,然而天气原因,可视条件差,还以为是边关急报,待看清不是,立即呵斥道,“来者何人,立即缓速!” “来着何人!立即缓速!”守军又呵斥一声,见那人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再不缓步可要放箭了!” 安久一手抓住魏予之的肩膀,打算城楼上一旦放箭就拿他做人肉盾。 守军虽然如此威胁,但是轻易不敢放箭,万一是朝廷密探、抑或哪个贵人家奔丧之类?说到底对方毕竟只有一人一骑,就算真的冲入城中,也攻陷不了汴京。 如此一来,给了安久可乘之机,那方下令要关城门,但还有行人在,多少受到阻碍。 安久驭马避开人群,穿过半开半合的城门直冲入城。 守城兵卫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一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顿时骚乱起来,“那人行凶,快追!” 安久的马驮着两个人蹚一个多时辰的泥泞,哪里比得上身后追来的那些人。 她原打算直接束手就擒,被官兵带回牢狱,楚定江得知消息一定会救她,就算他一时无法得知,她也能瞅个时机逃出来,防守严密的现代牢狱她都能成功越狱,不信木头栅栏能关住她!可是转念一想,辽人在汴京渗透如此之深,说不定进了牢狱就是出了狼口进了虎窝。 于是她看见一家医馆,便立即勒马,抱着魏予之便冲了进去,“大夫,快救救我兄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杀不杀 追捕的官兵一见不是行凶杀人,顿时松了口气,待医者将魏予之接进去,才一把拽住她。 安久正寻思着赶快跟上去,若是见他还有气,得悄悄补上一剑,不然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就算睁着眼睛睡觉也未必不会掉进他的圈套。 她正着急的想往里冲,不妨被一个官兵拉住。 众人看清她的面容,皆是一呆。 那个拉住她的官兵像是被烫了一般,连忙缩回手,安慰道,“姑娘莫着急,这里是汴京最有名的医馆,令兄定会得救。” 安久心里一顿,暗恨自己不长眼,不过策马疾驰之中,也就这家医馆的标记最显眼,实在不能怪她。 官兵看见她面色不太好,遂解释道,“姑娘策马闯了城门,烦请交代一下事情经过,我等好回去复命。” 安久道,“哦,我是梅府之人,与兄长在外游玩时遭到贼人袭击,兄长为了保护我,被贼人刺伤,我情急之下闯入城中。” 她就说这么多,可闻言者瞬间发散思维,譬如眼前这个小娘子生的如此倾国倾城,肯定是有人瞧见之后意欲图谋不轨,小娘子的兄长奋起反抗……至于她一声不吭的闯入城,众人都觉得,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会骑马、在兄长遇刺的时候不仅没有慌乱还能带兄回来救治,已经很不得了,不能过分强求人家。 官兵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姑娘把遇刺情况先同我说一下,然后尽快去告官。” “我们去的玉连山,有三个壮汉拦路,看装束像是绿林中人,他们见出了人命就逃走了。”安久道。 “哼,绿林好汉哪有这种孬种!”官兵安慰她道,“姑娘放心。官府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姑娘快进去吧,令兄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说着,他冲其他人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会儿陪同梅娘子去告官。” “多谢。”安久利落的转身进屋。 汴京第一医馆名不虚传,安久进去的时候,那个须发花白的医者已经将剑拔下来,正在专注的清理伤口。 这会儿安久再凑上去补一刀就太明显了。外面官兵还没有走远,不想进牢狱、不想被两方人马追杀,姑且忍下一时吧! 近一个时辰,伤口处理完毕。 那老医者站起来,吁了口气,瞧见面色沉重的安久,宽慰她道,“幸亏剑刃薄而细,还有半寸才到要害处。令兄真是福大命大。” 还挺谦虚?安久心里冷哼,嘴上道,“谢谢大夫。” 安久面色不好,医者还道是她过于担心兄长。又略略宽慰了一两句才出去。 “等等。”安久拦住捧着托盘的药童,“这兵器是歹徒所持,等会我要报官,给我留下。” 药童本就打算交给外面那位官兵。听她这么说,觉得给谁都一样,便应声放下东西。 安久压低声音道。“别装睡了。” 精神力高的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昏睡过去,有时候痛不欲生,思维却十分清晰,医者给的麻沸散剂量不太可能使魏予之晕倒。 “你这是第几次挟持我?”魏予之声音虚弱。 安久抱臂倚在墙边,看着他冷冷一笑,“每一次都被你逃脱,算你命大!” “不是命运。”魏予之面上泛起浅笑,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是我擅于抓住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若不是料到安久只有入城这一条路,魏予之又不傻,怎会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安久。 “你这么玩命,有什么目的?”安久猜测不到,但是魏予之不可能豁出性命只是为了玩吧! “当然是我此行想要得到的东西。”魏予之道。 “你不会得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醇厚的精神力骤然扩散,力如千钧,令本就重伤的魏予之脸色煞白、青筋暴起。 一袭黑袍从屋顶落到安久身边。 安久感觉到,楚定江的修为又有进境,他可以随意收敛释放气息,竟然连她都能瞒过。 “走。”楚定江伸手揽起安久。 安久道,“不杀他?” 楚定江目光落在魏予之面上,“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问安久的意见,直接将她带走。 天气阴沉,外面的光线已经接近夜晚,直到无人之处,安久才挣脱,“为什么不杀他!” “阿久,你觉得魏予之在辽国混的好吗?”楚定江问。 安久直觉他似乎有些失意。 “他为他的主子卖命这么多年,如今他的主子要登基,他应当是肱骨之臣了,新帝登基,辽国内部的局势肯定不太稳当。当此之际,他的主子要是真的重用他多半不会派他来这里。”楚定江道。 安久不太认同,“辽国新皇帝没有顾惊鸿的心头血就活不下去,这样重要的事情,一定会派心腹之人来做吧?” “你用那种危险方式挟持魏予之时,他手下是什么反应?”楚定江提醒道。 当时机会只在一线之间,安久没有办法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都考虑到,她之所以会有恃无恐,就是直觉周围的人不会为了魏予之杀她。很多危险时候,安久七成靠分析,两成靠长久执行任务而形成的直觉,一成靠赌运气。 这会儿静下来仔细想想,她那时的动作不太像挟持,而是像是要杀了魏予之,那些人还是没有对她下手,显然并不是他的亲信手下。 出来办事,不带亲信下属,这应当是他主子的安排吧…… 所以说,就算当时她杀了魏予之,那些人为了得到顾惊鸿的心头血,还是会留活口。 安久表情慎重且严肃,“我变蠢了。” 一定是被梅久传染!安久愤恨的想。 “你冰雪聪明。”楚定江笑着安慰他,“留着魏予之,只有好处。上位者见识过他可怕的智慧,一旦成就大业,结局只有一个,飞鸟尽、良弓藏。你猜,魏予之会束手就死吗?” 直觉告诉安久,“多半不会。” 在亭中时,安久虽然没有听懂魏予之的比喻,但他看着涡之树的目光没有半点自怜自艾,反而有一种不屈之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从不从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安久明白了他的意思,“狗咬狗?” “你还是一样聪明,而且措辞严谨犀利。”楚定江对她说话的方式由见怪不怪升级到了由衷赞美。 安久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挟持魏予之的情形?” “魏予之的伤势我看的一清二楚。”楚定江伸手抱了抱她,“我去了一趟梅花里,得知你入宫的消息便寻了去,后来察觉你可能失踪,便一直令人注意,所以你一入城我便看见了。” 楚定江对于自己的判断一直很自信,没有见着安久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么担忧和想念,可是此时人在面前,他抱着她,才觉得自己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回去吧。”楚定江松开她。 他偶尔能做出一些缠绵之事,此情此景缠绵的话儿却说不出口,只扯起了斗篷将她罩住,携她在雨里疾驰。 安久抬头,看见他下颚上冒出的青须。 一盏茶都不曾移开目光,楚定江稍稍放缓速度,垂眸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 “楚定江,咱们睡吧。”安久道。 楚定江脚下微乱,险些踉跄。 他停住脚步,“你说的意思,是那种意思?” 安久一脸淡定的点点头。 楚定江满心无奈,他怎么也不能料到事情是以这个节奏发展,安久这句话说得太震撼、太直接、太突然……这个时候吧,不接招就不算男人,可是随随便便就接招显得有点不是人……楚定江揣摩,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安久见他久久不答话,问道,“我太唐突了吗?” “这话对我说不算唐突。”楚定江道。 安久没说话,紧盯着他的眼睛,等待回答,没有半点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羞涩感。 “咳。”楚定江心里早就一万个答应,但是怎么才能把话说的漂亮、事情办的漂亮,让她不觉得受委屈? 他脑海中一个个方法掠过,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正要答话却看见安久吊着眼睛看天空,右脚脚尖在地上搓来搓去。 安久正在琢磨楚定江如此犹豫,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女人的魅力,以前见过那些金发妞儿求爱,就是扭着肥圆挺翘的腚冲男人眨眼舔嘴发骚,安久心想要不要扭一个?可是预备动作做了半晌,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安久余光发现他看过来,索性一挥爪,“算了,改天吧。” 风急雨大,荷尔蒙飚不起来,否则她怎么能连最原始的求爱都做不出,哼哼,一定是雨太大的缘故。 楚定江一肚子圆满的话奔涌至喉头,硬生生堵住咽了回去,他呼出一口气,笑着拍拍她的背,“胡闹。” 安久顿时觉得有点挫败感,原来他不但不感兴趣,还当她说的话是胡闹! 楚定江莫名其妙的受了一个冷刀子眼,再揽着她的时候耳边不断回想起她的那句“我们睡吧、我们睡吧、我们睡吧”,夜雨也浇不息燃烧起来的热血啊! 一半冰雪,一半火焰,两人就这么一路纠结着到了梅花里。 岛上一片狼藉。 天色已暮,院子里只有一座亭子飞扬的屋角下挂了几盏红灯笼。 莫思归躺在亭子里,身下铺着一张狼皮,脑袋枕着小月,脚翘在大久背上,一口一口的抽着药烟,整个亭子云山雾罩。 楚定江和安久站在距离亭子两丈远的地方。 莫思归发现大久忽然激动起来,遂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眯眼抽了口药烟,“东西拿到了?” “嗯。”安久走上亭子,从大腿内侧摸出一个锦囊。 “下流。”莫思归一脸嫌弃的爬起来,叼着烟杆接了东西,拆开看了一眼后,直接揣进怀里。 楚定江走上凉亭,“你刚刚说什么?” 莫思归一个激灵,“你是哪天死的?作为一个鬼魂没有声息就算了,干嘛突然说话吓人!老子告诉你,老子自幼有高人赐符,识相的快快退散!” 楚定江盘膝坐在安久身旁,大帽兜遮住面容,看不清神情。 “岛上发生何事?”楚定江云淡风轻的撇开他的话。 莫思归狠狠吸了一口烟气,“谁知道,傍晚便有一帮疯狗冲上岛,见人就问‘莫神医在何处’,若答不知道便砍,控鹤军的六个暗影全军覆没,幸亏老子机智,带着老虎藏到地窖里。” 安久眉头微皱,“梅夫人呢?” “她在给新来的那两个包扎,说起这个……”莫思归磕磕烟斗,“安大久,你是不是欠我个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投奔你!就你这……种人不可能有人缘!别告诉老子他们也是从控鹤军逃出来,老子是光明正大出来的人,跟你们不是一条道,休想把老子拉上贼船!” “你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吧。”楚定江拉下帽兜,面上带着从容的笑。 莫思归收容逃兵,在他身边保护的暗影又突然全都死了,皇帝会怎么想? 楚定江慢悠悠道,“像神医这样重要人物一旦被定为叛变,当初受到多大的优待,如今恐怕就得受到多凶残的追杀。不才手上有些实力,可保神医无烦扰。” 莫思归看他满脸都写着:呵呵呵呵,你从不从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失眠 可事实是,他根本没有选择。 “你这是逼良为娼!”莫思归恨恨道。 安久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咧嘴笑了一下。 莫思归翻白眼,这两人加一块真能让人气死,一个心机深沉,一个没心没肺! “住在岛上也不错,只是能容纳的人较少。”楚定江完全无视他的情绪。 这座岛并不小,只是岛上的资源毕竟有限,若是被围困几个月,说不定就会断粮。 莫思归坐直身子,“你难道还打算送人过来?” 楚定江道,“暂时没有这种打算。” “暂时?”莫思归拔高声音,抽出扇子使劲扇了一会儿,“送几个正常的女人进来可以,其他人一律滚离老子十里远!” “失眠症的人果然容易焦躁。”安久飘来天外一句话。 她的思路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但准且狠的打击了莫思归,想他一代神医,竟然连区区一个失眠症都治不好,说出去简直是砸招牌。 “老子不跟你们玩!”莫思归爬起来冲进屋里。 他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起初抽几口自配的药烟就能很快入睡,可是没几天效果就不那么明显了。莫思归知道这与他平时总是拿自己试药有关。 亭中,楚定江掏出一小袋东西交给安久,“这是一种毒花花籽,沾水能释放大量毒气,你转交给莫思归,让他想办法在此岛周围布下防线。” “好。”安久道。 楚定江正要说告辞,便发觉有人接近。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幽幽的光线里,梅嫣然一袭月白长裙,撑着大大的黄色油布伞,怀中抱着一坛酒,步履轻盈优雅,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她身怀武功。 她原本只是经过,但看见安久之后,顿了一下脚步,折路过来。 “你回来了。”梅嫣然站在阶下,打量了安久几眼,看向楚定江,“这位是……” “在下是阿九的朋友。”楚定江起施礼。 梅嫣然微微倾身还礼,“我姓梅。” 接下来便是几息沉默,楚定江主动道,“梅夫人请上来坐吧。” “不了,我还要去给其他人处理伤口。”梅嫣然说罢,又问安久,“你可曾受伤?” 安久平静的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没有。” 梅嫣然点点头,“你们忙吧,我先告辞。” 楚定江看着她走远,问安久,“她是你娘?” “是,也不是。”安久道。 楚定江了然,“看样子她也是知道实情,阿久,莫要期待她的亲情,哪怕你们处的很好,感情深厚,她对你始终会存着一丝恨意。” 看梅嫣然的反应,楚定江便能够猜到,她一定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因为安久为了她冒险,所以她才逼迫自己过来关心一下, “嗯。”安久沉默下来。 楚定江陪她在亭中坐到半夜才离开。 隔了两日,他便把盛长缨送了过来。 虽然不是莫思归要求的“正常女人”,但他对盛长缨没有恶感,并且这几日他一直闭门在屋里治自己的失眠症。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莫思归的失眠症不仅没有好,反而越来越难以控制,以至于成天泡在药烟之中。 盛长缨过去与他打招呼,结果被药童横着拖出来,整整睡了两天。(未完待续……) PS:袖子昨天接种狂犬疫苗,然后一直发烧,不太舒服,故这两天内容较少。 假条 今晚可能写不完了,最近袖子非常不舒服,不能熬夜,码了一点,明天去完医院再继续,尽量把今天的给补上,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枪械 盛长缨一到,安久估计朱翩跹闻着味儿就会过来,果然,隔日她便带着楼小舞一起来了,还找了一个很奇妙的借口——小舞想莫思归了。 结果,俩人以一上岛,朱翩跹便把楼小舞随便丢到安久屋里,自己跑去找盛长缨。 安久看着眼前这个埋头摆弄爆弩的少女,心说,就这样还有空去想莫思归? 安久练完一套梅拳,坐在楼小舞对面歇了片刻,端了杯茶,“怎么不去看莫思归?” 楼小舞头也不抬的道,“朱姐姐说,我以后都住在岛上,早晚会见到的嘛!” 她此次前来其实与莫思归并没有关系,若是非来不可的理由,就是为了找安久讨论小巧爆弩的事情。上回在河北大营中,楼小舞发现安久在军械方面简直是个天才,给的意见都可称之为“神来之笔”,所以偶尔会想见见她。至于莫思归,完全是朱翩跹听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自作主张给她安排的理由。 楼小舞组装好一个小型爆弩,递到安久面前,“你看如何?” 安久看着这把“枪”的雏形,心中有些激动,她放下茶盏,看了看爆弩,飞快的将其拆卸。 楼小舞微怔,安久拆卸的速度甚至比她还快两倍。 “怎样?”楼小舞期待的看着她。 安久把所有的零部件一一摆在桌上,拿起子弹,“你说制造爆弩箭矢的东西不好找,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呢?像这种较强的推送力,估计箭矢还没有出枪管便可能发生爆炸。” “你说的对。”楼小舞乌溜溜的杏仁眼发亮,激动的在椅子上挪了好几回屁.股,“我之前曾经用别的东西试过一次,在五丈以内便炸了,我试过把箭矢和箭膛换了铁。结果炸的更快。” “那当然,急速推出的过程中,光是摩擦的热力都不容小觑。”安久道。 “你说换一种想法,换哪种想法?”楼小舞追问道。 “这箭矢,可以不必依靠爆炸伤敌。”安久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了子弹的形状,“你猜,这个杀伤力如何。” 子弹的外观比箭矢要简单的多,楼小舞皱眉看了两眼,摇头,“只看外观猜不出来。” 既然安久这么问。这东西的杀伤力肯定不小,如果它是个实心铁器,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暗器而已,故而楼小舞猜测,里面肯定还有机关。 安久在屋里寻了纸笔,打算画给楼小舞看,可是毛笔实在不好控制,就算是一般会写汉字的人都未必能画出纤细流畅的线条,更何况安久这种在儿童阶段的水平!想了一下。安久还是果断抛弃纸张,在地上画。 安久仔细将子弹内部解剖图画出来。 楼小舞瞪大眼睛,她没有想到,外表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东西。内部的构造甚至比整个弩机还复杂。 “这是弹头,这是弹身,这是底火。”安久又把子弹分解开来,“弹头两侧有壳槽。单侧夹压槽,弹头这种弧线形减少阻力,更便于刺穿物体。弹身的外壁要薄,但不能经受不住速度摩擦,底火构要稍微复杂一些,这里是底火杯,里面装有引药,上面是引火孔,引火孔与底火杯指甲有薄薄的封层……” 楼小舞仔细听着,不时提问,“这东西有多大?” “可以随着爆弩的大小而调整,不过一般两寸左右。”安久道。 楼小舞看着图沉思片刻,“此物有多重?” 安久愣了一下,一克等于多少两? “很轻,其实弹头的杀伤力与重量关系不大。”安久明白楼小舞并不是问子弹真正的重量,而是询问她,这东西有没有重量限制,“我们一般把弹头的动能称作弹头活力,弹头活力越大,杀伤力就越大。举个例子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速度,鸡蛋也可以穿透石头,虽然最终的结果,鸡蛋必然是粉碎。” 这是物理问题,安久也只能说个大概,再加上她本身语言就很差,能说到这个地步,她可以辣气壮的给自己点个赞了,剩下的只靠看楼小舞的悟性。 楼小舞琢磨了半晌,“重量是多少呢?” 这次她是真的在问子弹有多重了,安久没有办法,只好让楼小舞找来银子,两人掂重量。 安久拿起一块,“这个差不多。” “这个还不到一钱!”楼小舞一边掂着,一边想,如此轻的东西究竟要怎样的速度才能够刺穿身体? 她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这时候才觉得困难,不过有挑战反而让她更兴奋,“假设弹头重量不到一钱,在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处弹头的速度为每息六十五丈,距离一千步之外应该就能杀人……” 这个问题还是后话,据楼小舞的经验,认为得先把子弹做出来试验一番才能发现问题,从而加以改进,光靠想象没有用。 须臾,楼小舞兴奋的指着弹身,“这里未必一定要装上爆弩中的那些药粉,咱们可以请莫大哥做点药放进去!” 如果装上蛊毒会怎样?生物炸弹么…… 安久一脸期待。 楼小舞见状更受鼓励,立即拿纸笔将整个子弹图绘制出来。 “速度是此物杀伤的重要条件……那原来的弩机推力显然不够……”楼小舞喃喃道。 说着,她干脆赖在安久的屋里,趴在桌上重新修改弩机。 安久便去找莫思归拿药。 他得了楚定江给的毒花花籽才从屋里挪出来,背着篓子,带着两只老虎满岛乱窜。 安久用精神力大约能感觉到他在那个方向,便寻了去。 夕阳西下,河岸边,大久在用爪子卖力的刨坑,莫思归叼着烟杆坐在小月的背上,待大久刨好坑之后闲闲的丢了一粒种子进去,然后大久再刨点土埋上,不一会便种了十几粒。 “唷,你来啦?”莫思归吐出一圈雾气,半眯的桃花眼中映着晚霞,慵懒中恍如真开出了十里桃花的绚烂。 “我药吃完了。”安久道。 莫思归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丢过去,“这里有十粒,唉真是着急,一天不吃完我这心里一天不踏实!” 安久收起药,“蛊毒能解了?” “不能。”莫思归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所以没见老子在认真练功吗!老子打算用真气把脉找出蛊虫,将其定住,然后直接用刀剖出来!” 莫思归双眼熠熠生辉的看着她,满脸都写着:怎么样,老子的很有想法吧! “哦。”安久道,“那什么时候开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梦之华(一更) 莫思归吐了个烟圈,不满道,“一点都不捧场。” “你真是个很棒的医生。”安久从善如流。 莫思归翻了个白眼,“我今晚开始给姨母用药,那小东西太滑头了,若是它醒着,累死我也捉不到。大约五六天吧,五六天它就会失去意识,当然,姨母也会失去意识。” 他说着,朝安久抬了抬手。 安久只好主动过去把手腕递上。 莫思归把了会儿脉,蹙眉抬手捏了捏她的肩膀,“精神力被阻?” “嗯。”安久点头。 莫思归拿烟杆敲了敲她的脑袋,气急败坏的道,“你到底有没有把老子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知会一声!” “我觉得它在里面,我身上的伤口愈合更快。”安久道。 一部分的精神力受到阻碍,使得她身上遭受自身精神力冲击的机会减少,再加上顾惊鸿的心头血炼制成的丸药,短短几个时辰,经络上的伤势恢复了七成,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疯?有些就是因为头脑经络不畅,此法不可常用,两日后我便将针取出。”莫思归忍不住又敲她,“若是有这么好用,老子会想不到?” 烟杆上有药灰落下,安久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你在干什么?” “种花。”莫思归从小月身上下来,垂了捶腰,叹道,“累啊!” 安久眯眼,“有这么累?” 累的明明是两只老虎吧!一只驮着他,一只在奋力刨坑,不过看大久的样子,好像很是兴奋,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它已经刨出去十几丈,但可惜的是,它刨完之后没有等莫思归往里头丢种子又给埋上了。 “真傻。”安久评价道。 莫思归乐呵呵的告诉她,“你有所不知,用了这个追踪散,老虎与被追踪之人多多少少会有几分相似,所以你看,大久和小月的性子截然不同。” “这种幼稚的打击报复,我不会放在心上。”安久淡淡道。 莫思归扯开装花种的兜,“这么小的粒子。一粒一粒放很累的!你来帮我。” “不帮!”安久果断拒绝。 “你办事利索,你不帮我,我种到明年也种不好!”莫思归苦着脸道。 安久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伸手把花籽接过来。 莫思归顿时笑得春花烂漫,“快快快,大久都已经刨到那边了。”他伸手抓了几粒,“我把这边的补上。” “好。”安久大步过去。 大久看见安久拎着花籽过来,更加兴奋,刨坑更卖力。 夕阳西坠。夜幕中点亮星星,一人一虎环岛种了一大半,莫思归才带着小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你们真快。” 安久做事一贯很认真执着。她低着头一边往坑里丢花籽,一边好奇的问,“你用什么办法让大久听话刨坑?” “它啊有藏东西的习惯,我就告诉它。这些花籽都是它的,但是每天只能吃一粒。”莫思归道。 安久看着还在傻乎乎刨坑的大久,“它能听懂?” “老虎自然是听不懂人话。不过我自有办法让它明白我的意思。”莫思归道。 “万一它明天真的来刨花籽吃,岂不是白种?”安久可不相信一只老虎能忍得住,说不定今晚就全部都刨出来吃掉了。 莫思归看着大久忙忙碌碌的背影,凑近她小声道,“这花籽只要挨着水边种,一夜就可以发芽,此花只有花心和种子有毒,整株无毒,大久不会吃的,哈哈。” “你真下作。”安久鄙视他,“连老虎都骗。” “非也。”莫思归甩开折扇,“老子这是智慧。” “嗤。”安久把整包花籽丢在他怀里,“我回去练功,你自己好好种吧!” “喂!半途而废不是你的作风啊!”莫思归喊道。 安久背着她束起一根中指,大步离去。 “何意呢……”莫思归自己束起中指看了看,嘀咕道,“反正不是什么好意思!” 说罢,叼起烟嘴,点上火之后继续种花。 布防之事,宜早不宜迟,楚定江给的这种花籽最毒的部分是种子,单株的毒性不强,人就算误食短时间内也不会致命,但是此花有个特性,临水而生的时候,花蕊中会释放出毒气,让人头脑昏沉产生幻觉,让人在梦中死去,倘若大片大片的花朵聚集在一起,毒性更加恐怖。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梦之华。 此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毒气盘踞在花朵附近,并不会四处乱飘,就算被风吹散几丝到远处,很快也会失去毒性。 不得不说,楚定江思虑甚为周全。 莫思归唇畔逸出烟雾,望着茫茫水面陷入沉思。纵然用梦之华来布防很好,但其毒并非无解,能挡住一般人,却未必能挡住宁雁离。 莫思归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真的像他一样热爱行医制药,但她对“天下第一”的位置的那种执着,大有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架势。 斗转星移,月影西坠。 莫思归环岛种完一圈,才倒在小月的背上睡着。 大久开始刨坑的时候内心蠢蠢欲动,想着回头就要偷偷跑过来吃几粒,但是被使唤了一夜,它已经筋疲力尽。 两头老虎拖着莫思归回屋,呼天倒地的睡了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大久精神抖擞的奔到河岸边,放眼望去,一片嫩绿绿的小芽儿,半点毒药特有的香气都没有,顿觉上当受骗。 它委屈的舔了舔嘴,突然发现另外一种让它很兴奋的味道——安久。 大久倒腾着四只胖爪,欢快的奔像安久所在的大树。 安久跃下树,从兜里掏出三粒梦之华的种子,大久一见,两眼放光。 因为三粒梦之华种子,一人一虎建立了追踪散之外的友谊。 安久看见夜幕中的水面上似有船只,放出精神力一探,觉得甚为熟悉。 待那船摇近,安久看清上面坐着两个人,李擎之和隋云珠。 隋云珠面带笑容的将船泊岸。 李擎之迫不及待的跳上渡口,“十四!” “你们来了!”安久迎上去。 大久躺在树下眯着眼睛欢快的回味梦之华种子的味道,对陌生人不理不睬,任由他们顺利上岸。 “是啊,楚大人告诉我们此处。”李擎之看见大久,“那是莫神医的老虎吧,怎么只长肥膘不长个儿?” “吃毒药长大的老虎,自是不同。”隋云珠问安久,“咱们是否需要先去拜见莫神医?” “不需要,他正在睡觉。”安久领着二人去挑好了住所,并让梅嫣然晚饭多准备两个人份。 岛上吃饭很晚,莫思归一觉睡醒,神清气爽,闻着饭味儿心情大好,“炖鸡汤!” 莫思归走进饭厅,赫然发现多了两个熟脸,不禁愣了愣。 隋云珠扯着正在扒饭的李擎之给他施礼,“莫神医。” “你们怎么来了?”莫思归黑着脸,“楚定江竟然真敢无视老子的话!” 屋内气压顿时低下来,盛长缨轻轻搁下饭碗,想着怎样和稀泥。 朱翩跹恍若未见,一个劲儿的往他碗里夹菜,“快吃,看你瘦的。” 楼小舞一脸呆滞状的晃了进来,梅嫣然把碗塞进她手里,她随便找了个地儿就吃了起来,也不知道夹菜,梅嫣然便如照顾闺女似的照顾着她。 安久拿鸡腿在一旁逗大久扑腾。 隋云珠尴尬的咳了几声,转身凑近安久,“要不……” “你们两个跟大久一样,看见有趣的事就忘记吃饭。”安久头也不回的道,“快吃饭。” 隋云珠也不再看莫思归,笑着对梅嫣然道,“夫人做的饭真是香,属下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李擎之端起碗,附和道,“就是就是。” 屋里的气氛瞬间又恢复正常。 楼小舞吃完,又“飘”了出去。自从看了安久画的子弹图,她最近整个人都沉浸在枪械的世界中,原理说起来也不难,以楼小舞的天赋,理解完全不成问题,可是看似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偏差都会导致失败。 安久心里很清楚,就算楼小舞真的把枪械研制出来也绝对是个稀有物,没有现代化的精确工业生产,枪支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但她没有阻止楼小舞。 在这个世界里,也许枪械不能所向披靡,但安久握着一把枪,就如同基督教徒握着十字架一样,内心能够获得平静与安宁。 莫思归生了一场闷气,还没来得及发威赶人,自己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他睡了美美一觉后,又陷入了一场更加严重的失眠。 很快,他就发现了隋云珠和李擎之的好处,隋云珠爱种花、种草、种菜,甚至略懂草药,能够种植很多种药材,而李擎之孔武有力,一个人干活能抵得上五六个人,两人是控鹤军培养出来的精英,做事又快又好,莫思归用的得心应手,小药童已然沦为烧火工,为梅嫣然打下手。 如此一来,他也就勉强接受二人。 岛上的生活安宁祥和,每个人脸上都轻松惬意,安久甚至开始种梨树。 一晃六天过去,梅嫣然已陷入昏睡半个时辰。 莫思归早就把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取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朱翩跹盛长缨(二更) 除了隋云珠之外,所有人都在屋外等候。 安久和朱翩跹蹲在灶膛前烧热水。 她身上的银针早就被取出,此刻的精神力更胜从前,甚至连屋外草丛里虫子爬动都能捕捉到,只是消耗的速度比从前快了几倍。 “你不回京?”安久问她。 朱翩跹道,“京里有掌柜办事,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忙的,又没有新货。” 梅花里与汴京距离不远,不需要制作新货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飞鸽通信。 安久不由叹,“难得你能舍下钱财!” “我向来视钱财如粪土!”朱翩跹拍拍手上的灰尘,睨着她道,“你这就不了解我了,像我这种赚钱如流水的人,本就不稀罕那些。” 所以朱翩跹一向只会赚钱,并不是很精通打理资产。她赚十两就会把十两全部拿去做本,折腾别的生意,而不会像寻常人那样还留个几两家底。 安久看着她圆润的脸,突然想到玉翩飞,“你弟弟没来找你?” “他?”朱翩跹难得深沉了一下,旋即又摆摆手,“他有什么好说的,汴京最近好多趣事呢!最有趣的一桩,就是华氏二公子要娶妻了。” “华氏二公子?华容简?”安久有些惊讶,前些日子他们还在一块喝酒,没有听说他要结婚啊! “嗯。”朱翩跹熊熊的八卦之火已经燃起,大浪滔天也扑不灭,“听说是华宰辅请求圣上赐婚,圣上挑了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子指了婚,那女子名叫安顺。” 朱翩跹用胳膊肘戳了戳她,“这名字真是好寓意吧。” “安顺……”安久喃喃道,“是她吗?” “谁?”朱翩跹大感兴趣,“你认识安顺?” “不。不认识。”安久挥去杂乱的念头,心想,自己和华容简应该算是朋友吧,朋友结婚,得恭贺一下才行。 可是念头一转,又不自觉的想到安顺这个名字,一个火红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之中。 是梅如焰? 不会这么巧吧,况且,梅如焰倾心于陌先生,看那样子是要当未亡人守一辈子。当不会嫁予别人。 …… 屋内,莫思归取蛊进展还算顺利,只是他用真气把脉的方式寻找蛊虫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只好用金针把蛊虫先定住。 他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个时辰,继续取蛊。 上一次莫思归用真气惊动了蛊虫,虽然这次用药将它逼往表皮,但是这蛊虫实在精的很,选择了颈部停留。 颈部有许多要脉,一个不慎就会导致梅嫣然失血而亡。 莫思归揣测。这蛊虫是想进入脑中,只是不敌药力,在颈处就晕死过去。 “跟老子玩!”莫思归把刀放在火上烧了须臾,恨恨道。“看老子不把你千刀万剐!” 外面,已是深夜。 朱翩跹收到飞鸽传书,坐在石阶上翘着腿哼着小曲打开来看。 恰巧盛长缨提水路过,朱翩跹连忙蹿起来。吓得手中刚刚展开的信不慎脱手,随风吹到安久脚边。 朱翩跹也不过来捡,只娉娉袅袅的立着。含羞看着盛长缨唤道,“盛郎。” 盛长缨的脸唰的红到耳朵根,“朱娘子。” 安久啧啧两声,这俩人都发展到睡觉的地步了,这么害羞是为那般? 安久弯腰捡起信件,突然想到“睡觉”的问题,于是开始细心的观察两人的表现,以便下回见着楚定江的时候使用。 那边,朱翩跹已经轻轻提着裙摆上了阶梯。 她的动作恰到好处,提起幅度不多不少,恰恰能隐约见到莲足,但又一点不显得轻浮,那种不经意间的若隐若现,实在很勾人。 安久一低头,看见自己劲装之下两只还算小巧的脚一览无遗。 “累了吧?都流汗了。”朱翩跹掏出香帕,动作轻柔的帮他擦拭,从额头到颈部,看似很认真,却又感觉有点挑逗。 安久无语,这大夏天流汗很正常吧,很稀奇吗?她摸了摸身上,抽出一条黑色的蒙面巾,想象一下拿着它按在楚定江脸上…… “不累。”盛长缨终于也进入状况了,虽然还是有的害羞,但看着朱翩跹的眼神是很自然的温柔。 安久吸气,瞪大眼睛,就……这么简单? “好大一桶水。”朱翩跹垂眸,状似不经意的看见他手上的红痕,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心疼道,“都红了呢。” 安久注意到,她的手半掩在袖子中,只露出葱白似的指尖,摩挲的时候轻轻慢慢。 盛长缨就立刻局促起来,朱翩跹就摸啊摸啊摸啊,摸到了他手心。 “朱娘子……”盛长缨声音低哑又急促,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手一攥,就握住了朱翩跹的手指。 安久看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但是盛长缨触到柔软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即缩了回去,脸色涨红,“朱娘子,我……我是……” 安久也认识盛长缨有段时间了,回回见着,他都是带着黑眼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何曾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 朱翩跹这时反过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好像没有看见他的窘迫,着急的道,“盛郎,很疼吗?我给你吹吹。” 说着就举到嘴边轻轻吹了起来,嘴唇若有若无的触碰。 “翩跹……”盛长缨紧紧握住她的手。 哎呀呀!这就“翩跹”了!安久抓着蒙脸巾和信纸,看的津津有味。 安久的精神力高,一般很容易被忽略,可能是她目光太灼热专注,盛长缨还是注意到她,连忙把手收回去。 “你们继续,我还有事!”安久飞快离开,她内心很赞赏自己的识趣。 安久跑到假山处,发现手里的信已经被攥出皱,便将信纸摆在一块平整的石块上理平。 不经意看见信上的内容,写的是“安顺”的身份。 果然是梅如焰! 她从扬州一路跟随到汴京,上次安久没有理会她,谁知她竟然能够进入控鹤军,并且被赐婚给华容简! 安久同样也在控鹤军中走过一遭,她有楚定江的照拂,进程都十分缓慢,如果梅如焰真的离开了魏予之,凭她一个人的本事,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入了皇帝的视线范围。 魏予之效命与辽国,也就是说,控鹤军的高官中有辽国奸细,这个人暗中提拔梅如焰。 如此刻意,梅如焰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不行!得去告诉华容简。 安久走出去几步,想到梅嫣然,忽又停住脚步。(未完待续……) PS: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后台卡死,第一次传了半个小时才传上来,这次又是。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华二夫人 取蛊进行的很顺利,只是莫思归因真气耗费过猛,晕了过去,整整睡了五天六夜。 这一觉睡的畅快无比,自从楼明月入危月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睡的如此沉。 安久遂留在岛上帮忙照顾两人起居。 清晨的岛上雾气缭绕,湿漉漉的空气沁人心脾。 安久端着汤药坐在梅嫣然床前侍疾。 梅嫣然昏迷的那几日,都是她喂的汤药,今早便还如往常一般,只不过梅嫣然醒了。 “我自己来吧。”梅嫣然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实在不能坦然受之。 安久没有说话,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她。 梅嫣然撑起身,靠在床头,接汤药垂眸慢慢搅动。 须臾,她顿下动作,“日后你便当我是陌路人吧。” 屋内安静。 梅嫣然抬头,看见安久微微皱起的秀眉,目光澄澈却没有温度。熟悉的容颜,陌生的感觉,令梅嫣然很不舒服,“你不是我的女儿,没有必要替她尽孝。我与她有母女缘分,她托生到我这里,我却没能照顾好,是我对不起她。” 这段时间,梅嫣然也想了很多,同样一具身体,同样的处境,换了一个灵魂就能够顽强的生存下去,而梅久却不能。 “久儿的性子并非天生柔弱。刚逃离梅花里的那几年,我们东躲西藏,日子过得很苦,我还记得有一回,我们整天都没有吃饭,徒步穿过绵延十几里的丛林,那时我身负重伤,在林子里迷了路,她不仅坚持自己行走,还安慰我说‘娘亲,很快就能出去了’。” 实际上。就连梅嫣然都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林子。 “那时候,我发誓一定好好照顾她。”梅嫣然眼眶微红,搅了几下汤药,“我过度的保护,却让她丢了命。” 梅嫣然有把握,像梅久这样长得极好又分外柔弱的女子,回到族中一定是被外嫁,可是安久的到来,在她的算计之外,梅氏看中了她在弓道方面的天赋。走上这条道路。无异于把梅久架在火上烤,她殒命也是早晚的事。 然而梅嫣然并不恨安久,因为梅氏一旦发现她死亡,柔弱的梅久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梅氏会选择杀人灭口,早在那时,梅久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安久超群的弓术为她们赢得了生机。 这一切,梅嫣然心里都很清楚。她对梅久有深深的愧疚,这让她更加无法面对安久。 “久儿变了很多,是因为你的缘故。”梅嫣然睫毛轻颤,隐约可见水光。“我不会再插手她的人生,唯有在她绝境时,或许能用残生替她挣出一两分生机。也算母女缘分一场。” “你也不欠我什么,是我没有教好女儿。你才会到来。”梅嫣然仰头灌下一碗苦药,遮掩自己流泪的样子。 她一腔的情全部都倾注在女儿身上,虽然用错了方法。但是让她承认并放手,个中滋味,只有爱女心切的母亲才能够感同身受。 安久起身,默默转身离去。 母亲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 外面拨云见日,安久闭上眼睛,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记忆中那个枯瘦的女人,她拿着护照,激动的说:安,我们可以回国了。 对于回国后的生活,她并没有过多的描绘,但是安久能够从她激动的神情中看见一个美好而虚幻的未来。 那时候的自己缩在床上,心情复杂,恐惧、怜悯,甚至还嫌弃她的无能和愚蠢。 直到母亲的眼睛失去生机,悲痛和恐慌席卷而来的时候,安久才意识到,那个用最愚蠢方式爱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作为一个母亲,梅或许很愚蠢,但不可否认,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份相同的爱。 所以遗憾,只能成了永远的遗憾,再也找不回来。 安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独自离开梅花里,去了华府。 华府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和绸带,喜气未散。 安久在周边打听一下,原来华容简三天前就已经完婚。 安久不知道婚事是何时定下的,就算是两个月前,也显得太过急促了。 华宰辅这是在向皇帝币心,尽管,无法打消皇帝的疑心,但至少能争取一段时间。 难道,华氏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了吗?竟然需要牺牲一个嫡子的婚事作为暂缓。 安久心叹,怪不得楚定江义无反顾的离开势力庞大的家族,他是家族出身,一定早就料到自己呆在华氏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所以情愿白手起家。 “找华二郎君。”安久买了一些礼物,敲开华府的门,对门房道,“在下梅十四。” 安久穿着男装,带了人皮面具,却没有刻意隐藏身形。 “您稍等。”门房回去请示。 约莫过了一盏茶,大门才再次打开,是一个侍女过来领人。 安久随着她到了华容简的住处,坐在堂中等候,侍婢上了热茶和点心。 安久坐了许久,端起已经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她在外面不会随便进食饮水,但对华容简还算放心。 足足两刻,华容简才缓步进来。 他着了一袭深蓝色袍服,面色淡然,全无平日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屏退所有下人,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听说你成亲了,我来恭贺。”安久推了推桌上的礼盒。 这是她头一次送人新婚贺礼,并不贵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奇石摆设,拎过来花费了不少力气。 “阿久。”华容简面上毫无喜色,盯着她问,“你认识楚定江吗?” 安久心头一跳,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以对。 “有这么难回答?”华容简嗤笑一声,自嘲道,“亏我真心待你,你却隐瞒我如此之深。你明明知道真正的华容简就在你身边,你却帮着他来欺骗我!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 安久心里有片刻的纷乱,很快又平静下来。“我有权利不说。” “哈!”华容简轻笑。 安久没有错,她可以选择说或不说,可是这让华容简觉得,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被朋友轻看的滋味,对于这个高贵的公子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何况,华容简真心相交的朋友并没有几个,而安久更是特别,她是他喜欢的人。 “带着你的东西走!权当我没有认识过你!”华容简起身。垂眼看着她,大吼一声,“来人!” 侍婢匆匆开门进来。 “送客!” 华容简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安久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很难想象,他就是那个初见时那个笑容灿烂可与日光争辉的少年郎。 不用深思,安久便能够猜到,华容简能够得知此事必定与魏予之有脱不开的关系,而梅如焰就是其中那根消息线。 楚定江行事一向谨慎稳妥。此事又历经近二十年,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存在了,可是魏予之竟然有这个本事挖出来。 “姑娘。”侍婢轻声提醒。 安久把礼物留下,跟着侍婢离开。 这些人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不知华容简未曾收下,便也不曾提醒她带走。 刚刚出屋,便瞧见一袭红衣的女子在一群侍婢的簇拥下朝这边来。 安久驻足等候。 梅如焰面上挂着欢喜的笑容疾步过来,“姐姐。听夫君的侍婢说你来了。” “摇身一变,成了华二夫人。”安久淡淡道。 “你们都退下。”梅如焰道。 “是。” 一干侍女欠身,垂首退开。 “姐姐跟我去亭中坐坐吧。”梅如焰道。 安久点头。随着她去了花园里的凉亭。 亭子临水而建,四周有轻纱垂下,凉风习习,里面的几上摆了许多点心、茶水、还有琴架,上面摆着一张焦尾琴,琴尾刻着一个“陌”字。看着情景,梅如焰来找她之前已在此处。 “姐姐请坐。”梅如焰坐到琴边。 “我还以为,你对陌先生的情能够让你守住几年寂寞。”安久道。 梅如焰纤纤玉指轻抚琴弦,笑靥如花,“姐姐忘记了,我是妓馆里教养大的女子,水性杨花再寻常不过。” “你说谎。”安久看见她对琴的爱惜,还有她注视琴时目光中包含的深情。 从一开始,安久虽然不怎么喜欢梅如焰,但尚能判断出,在她世故圆滑的表皮之下隐藏着一个烈性女子。安久难以估算一段感情的深浅,只知道,这样的人对仇恨不应该轻易释怀。 难道说,梅如焰知道魏予之是杀害陌先生的幕后凶手之一,所以刻意接近,如今又想依靠华氏实力去报复魏予之? “姐姐看错了。”梅如焰涂着丹寇的尖利的指甲陡然挑起琴弦,发出刺耳的响声,“我与陌先生的情,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但凡是个女子,怕都会一生难以忘怀,可是华氏二夫人的尊贵,又有几个女人能够不动心?况且华二郎年轻俊俏,世间也没有多少男子能比得上了。” “魏予之如何得知华容简的身世。”安久问。 梅如焰有些惊讶,旋即凤眸又染上笑意,“姐姐变聪慧了呢,真是可喜可贺。魏先生想知道的事情,谁能瞒得住?姐妹一场,我也就明白告诉你,华氏乃是大宋首屈一指的世家,权势滔天可抗争皇权,魏先生自然格外留心,这件事情,他半查半猜,没想到真寻出了头绪。原本楚定江此事做的十分隐秘,魏先生虽然猜到真正的华容简在控鹤军中,却不知是谁,无奈楚定江最近替华氏奔走的太勤快了,魏先生想无视都不可能。” 梅如焰的面容不算特别美丽,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含蓄中带着热烈、端庄中又总透着一丝妖娆、柔媚里充满刚强不屈,十分特别的气质。 她同样是作为暗卫被皇帝赐婚,可是显然混的比梅久强出百倍。 梅久至今还圈在那个院子里头无法随意的外出会客,梅如焰就随意多了,甚至,她手里还拿捏着华氏的秘密,不管是华容简还是华宰辅对她都要忌惮几分。 这也不能怨梅久无能,实在是华容添那个人太强势,就算是梅如焰在他那里恐怕也讨不到半分便宜,更何况是梅久?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忧梅久与梅如焰过多接触。 “恭喜你。”安久说罢起身走出亭子。 梅如焰低着头,面上的笑慢慢变成寂寥,她抚摸着琴弦像是抚摸情人,轻声吩咐身边的侍婢,“杜鹃,代我送客。” “是。”杜鹃忙追上安久。 出了华府,安久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去街上找了家酒楼吃午饭。 一直在外面呆到华灯初上。 趁着暮夜,安久又悄悄潜回华府,轻车熟路的摸到梅久那边。 她静静坐在厅中,一个人守着一桌子饭菜,没有动筷箸。 约莫一刻,侍婢过来道,“夫人,郎君今日歇在书房。” 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华容添每天都是睡在书房里,从未在夜晚踏入这院子半步。 梅久听罢,端起碗默默吃了起来。 “夫人,热一热再用吧?”侍婢道。 梅久摇头。 侍婢便不敢再劝。 安久蹲在房梁上,看她味同嚼蜡的吃完一顿饭,独自出去散步遛食。 安久悄悄跟着她。安久知道华容添就在后花园里,看梅久的路线,或许两人能相遇。 侍婢在前面打着灯笼,梅久一路晃悠到花园里。 夫妻两人,就这么不期而遇。 还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梅久看见华容添在亭中,便想折道回去。 可是安久分明看见,华容添瞧见梅久转身,面上有一瞬失落。 梅久走了几步,又回身往华容添那边去。 安久恍惚看见华容添的眼睛亮了些。 “夫君。”梅久欠身施礼。 “起来吧。”此时的华容添沉稳冷漠,不见丝毫情绪。 “夫君用过膳了吗?”梅久嫁给华容添也有些时日了,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性子。 “嗯。”华容添顿了一下,“坐吧。” 梅久愣了愣,旋即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她坐到华容添的对面,看他手里捧着本书,便小心翼翼的搭话,“夫君在读《九略》?” 华容添诧异道,“你知道《九略》?” 这本书算是偏杂一类,作者也不甚出名,就算是一般读书人都未必知道。(未完待续……) PS:我擦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登陆起点后台总是那么慢,导致错过12点!!!是我电脑原因还是起点系统原因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两人 “只是一知半解,总也读不明白。”梅久道。 环境能造就一个人,梅久小时候什么书都看,但是常年幽居,那些雄才伟略都太遥远,还是情感细腻的诗词更能够触动内心,所以她渐渐就不再去看《九略》之类的书籍。 安久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谈论书中内容,华容添似乎很乐意授业解惑,梅久听的也很高兴,她便不再停留,悄悄潜离华府。 街道上华灯绵延,比往常热闹许多倍,整条御道成了华灯的海洋。 安久见街上人流穿梭,行人间不乏女子,心中不禁疑惑。 “阿九。”醇厚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穿过喧嚣,清晰响在安久耳畔。 安久回身,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袍男子站在不远处,人流穿梭,他高大的身形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却是楚定江。 他总是这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边。 她走过去,“今天是什么节日?” “姑射宫那边有了身孕,皇帝下令普天同庆。”楚定江道。 皇帝这么勤快开垦,只要他没被丹药吃坏,妃子有孕也是迟早的事,不过皇帝把姑射宫那位当做仙子临凡,仙子怀的龙种显然要更加贵重点。 “走,带你去个地方。”楚定江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江边许多人在放花灯,楚定江却未曾停留,直接带她进了一户人家。 安久认出这里就是楚定江坦白身份的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楚定江取下斗笠,四周连枝灯明亮,上面系了红绸,映照着楚定江的脸膛发红,“阿久,我没有十里红妆相迎。不会立下山盟海誓,可我今生不求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只求一人相伴终老,你……可愿意嫁给我?” 哪怕最好听的誓言也无法撼动安久半分心绪,可是此刻楚定江不加修饰的言辞,却让她有一丝动摇。 如果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会陪着你直到死去,想想都觉得很圆满。 “如果真能够像你说的一样,何必婚姻。”安久不要那样的捆绑。 楚定江沉默半晌,伸手抱住她。 陪伴一生。有时候朋友也可以做到,她还不明白夫妻与朋友之间的差别。 “也罢。”楚定江坦然接受失败,也不再强求,摆出丰盛酒菜与她共进晚膳。 安久喝了一杯酒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说让你杀了魏予之,你偏要留他,他现在能把你挖出来,改日就能挖坑把你埋上!” 楚定江笑着给她再满上一杯。“你说的事情,我已悉知,小事一桩而已,他暂时不会把我扯到明面上。” “为什么?”安久嘬了一口酒。 “因为华氏有用。他要在合适的时机激化华氏与皇帝之间的矛盾。”楚定江泰然自若的饮酒,笃定道,“他不会不顾大局。” 如果皇帝得知华氏二子亲自潜入控鹤军的事情被揭露,一定会灭了华氏。 安久道。“他是不会,但华容简就未必了。” 因为这件事情,华容简连她都怨上了。 安久多少能够明白华容简的心思。世间那么多人为了求得荣华富贵情愿牺牲亲人,他失去了一个母亲,拥有了尊贵的地位和用之不尽的钱财,而父亲是真的父亲,兄弟也是亲兄弟,华氏没有一个人亏待过他,就连华氏在控鹤军中安插暗线的事情都让他知道,如此种种,教他为了生母去弑父杀兄,他恐怕很难做到。可这一口气,他又始终咽不下去。 且不论此仇能报不能,单是被人摆布命运就足够窝火了。 “他最多会对我发难,这些年我也关注过他,华宰辅倒是没有疏忽教育,他还算有几分本事,只是成不了大气候。”楚定江晃了晃杯盏中的酒液,“毕竟被人刻意宠溺了那么多年,他的能力远远不敌华容添。” 楚定江道,“若要干净利落,杀了他便是。” 安久放下酒盏,“该杀的人不杀,却要杀一个无辜之人!说起来是因为你一己之私才把他逼到今日这一步。” 楚定江酒盏停在唇边,“阿久,你……这样看待我?” 安久不是一个有慈悲心的女子,她之所以会这样说,必定是因为华容简在她心里也占据了一定位置,这让楚定江感觉不太好。 “我说错了?”安久蹙眉。 “没有。”楚定江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你说的都对。” 可是阿久,人都有私心,倘若你的心真是在我这里,就不会为了华容简对我说这种话。 “你想让我怎么做?”楚定江问。 安久一时语塞,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楚定江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关于他生母的死,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想要把事情圆起来也不难。”楚定江抄手看着她,沉静的目光中暗藏复杂,“我和他,在你心里是同样的位置?” 这个问题把安久难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 在安久没有说“睡觉”的话之前,楚定江也不能确定,在她说了之后,他才向前迈了一步。他如今明白,他与安久的步调不同,他这一步迈的太远了,已经超过她画定的范围。 如今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 安久一脸纠结的想了半晌,她很难清除的区分楚定江与华容简在自己心里有什么不同,但她很清楚,“你比他重要一点。” 如果楚定江和华容简同时遇险,她肯定是先助楚定江,由此,她判断自己觉得他比较重要。 “我先送你回去吧。”楚定江不太会讨女人欢心,今日这些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却是费尽心思的成果,就算他心胸再开阔,此时心情也难免低落。 “你先去忙,我自行回去。”安久起身道,“放心吧,魏予之此时半死不活。也没有旁人会为难我。” “嗯。”楚定江颌首。 安久立刻推门出去。虽然楚定江的表现一如往常,但她觉得气氛莫名沉闷。 楚定江看着连枝灯上缠绕的红绸,须臾,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安久独自穿过热闹的街市,快到尽头的时候,察觉了周围有微弱的熟悉气息。 华容简和楚定江的内力很相似,但是程度天差地别。 安久穿过小巷,到了一家酒馆前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正要离开的时候,店中涌出一帮醉醺醺的华服青年。华容简便在其中。 他看见安久,愣了一下,酒意醒了大半。 “容简,你最近喜好颇为不同啊!”其中一个半醉的青年打量安久几眼。 她戴着少年的人皮面具,身形却是女子。 “你们先走。”华容简道。 一群青年嗷嗷起哄,最后在各自小厮的服侍下离开。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华容简道,“今日对不住了,我不该迁怒于你。” “没什么。”安久道。 很多时候。友情产生的莫名其妙,譬如刚开始她很不喜欢莫思归,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成了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再譬如,她还记得和华容简一言不合掐的天翻地覆,也不晓得是何时何地,也成了能聊心事的朋友。 红色的灯笼下。华容简俊美的脸显得有些朦胧,“陪我走走吧。” 安久点头。 两人从巷中出来,走入人群。一前一后挤到河岸。看着成群在水边嬉戏的少女,华容简脸上才有了些笑意,掏钱才附近的摊上买了两盏水灯,递给安久,“咱们也来放灯吧!” 一朵莲花,一朵牡丹。 安久拿了牡丹,转脸就要送到水里,华容简一把拉住她,拽她到了卖灯的摊位前,“要写字。” 华容简递给她一只笔,指着花心里卷起的那张纸条,“把你的心愿写下来。” 安久不知写什么好,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想了又想,提笔写下:愿天下太平。 “哈!”华容简偷看到内容,大笑道,“要不是字这么丑,我还以为是宰辅大人出来放灯了!” 安久本来想写“世界和平”,是斟酌了好大一会功夫才写的如此“内涵”,“给我看看你的。” “不给。”华容简护着花灯往水边跑。 安久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给我看看!” “你看哪家姑娘跟你似的,快撒手!”华容简狼狈挣扎。 “我看看。”安久硬生生把他扯回来,抢过花灯。 看见上面几个劲瘦的字:万事顺遂。 安久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能写出什么花样,还不如我那个!” “你懂什么,母夜叉。”华容简拿回水灯,整了整衣冠,到河岸边小心翼翼的放下。 安久尾随后面,随手将灯往河里一扔,水花四溅,不仅她自己的灯沉没了,周边的灯也遭受牵连,摇摇晃晃,好在没有一个沉水。 “你怎么胡乱扔?水灯要漂到西王母娘娘那里,愿望才能成真!”华容简恨铁不成钢的瞪她。 安久抱臂站在岸边,垂眼俯视他,“我那个愿望就是漂到天上也不会成真,我劝你也不要这么虔诚,你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就算是在很久以后那个相对安宁的年代,也避免不了纷争。同样,人一生中坎坷远远多于幸运。 华容简霍的站起来,怒道,“我说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 安久很郑重的告诉他,“我说的是实话。” 华容简张牙舞爪的要把她扔进水里。 隔着喧嚣的人群,远处,一袭青衣的高大男人捧着一盏牡丹水灯立在转角静静凝望那一双闹腾的人。 片刻,他转身入暗巷,掌中华灯被震碎成粉末,光线骤然一亮,瞬间陷入消散无踪,青衣身形一闪,快的像凭空消失一般,空巷里只余粉尘萧萧洒落。(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欢 安久避开华容简,回头看了一眼。 楚定江进境飞快,如果他刻意隐藏,安久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清晰的辨别他的位置,但是就在方才,她隐隐察觉他就在附近。 “看什么?”华容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未发现异样。 安久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华容简问道,“是楚定江?” “不知道。”安久道。 “阿久,我和他长得很像吗?”华容简笑叹,“我在扬州玉氏做客时,有一回醉酒梦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我,但是分明跟我一点都不像,反倒是……身形比较像我大哥。” 安久道,“你还是比较合适做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 “回不去了,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无法装作不知。”华容简望着灯火阑珊的河面,“阿久,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想要娶你吗?” “因为我长得好。”安久平静的说出事实。 华容简哈哈大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我想娶你是因为你的纯粹让我很安心,当然,长得好也是一方面原因。” “纯粹?”安久不觉得自己跟“纯”这个字能沾上半点关系。 “是啊,在坟地里初见时,你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眼里满满的杀气,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干净的一望到底。”华容简负手看了她一眼,“我虽然胡混,但不糊涂。你现在与当初不同了,不过更有人情味。” 他俊逸的侧脸被灯火映照,眼中含笑,却泛出几分酸涩,仿佛喧嚣里茕茕独立。 不知怎的,安久一下子就想到了楚定江,他的独孤比华容简更沉更深。 “我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倘若我说恨楚定江。恨所有摆布我命运的人,会不会太矫情?”华容简问道。 “你不必这样想。”安久顿了一下,告诉他,“其实你一直都挺矫情。” 华容简气急败坏的抬腿去踢她,“你这个混账,说句安慰的话会少块肉?” 安久没有躲,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到了她小腿上。 华容简愣了一下,“你怎么不躲?” “你娶梅如焰,是有些委屈了。”安久同情道。 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痛恨被摆布的原因之一,一直以来。他不是不想娶妻,而是很清楚,自己娶谁由不得自己做主,既然如此还不如一个人多痛快几年。 “梅如焰?”华容简道,“安顺?” “她是梅十五。”安久道。 “那可不像,她没有梅氏姑娘的美貌。”华容简无所谓的笑笑,“你说的是她心里有别人的事吧!” “你知道?”安久诧异,他们成亲才三天而已吧。 “本郎君是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翩翩佳公子!满汴京谁人不知?一眼就能看出有情无情。”华容简仿佛读懂她心中所想。“别说她心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否则不用我出手整治她。” 华氏怎么可能容忍媳妇不洁? 周围的人闻言。频频回头看他。 华容简抚了抚鬓角,自我感觉很良好的模样。 “本来你心情已经很不好,我不打算说什么打击你……”安久迟疑道。 华容简睨着她,“嗤嗤。说罢,你生来就是为了打击别人,干过的缺德事还少吗。不差这一件。” “汴京人一直都把你当茶余饭后逗乐的谈资。”安久曾经坐过几次茶馆,每每都能听到不少,但凡跟华容简沾边的多半没有什么正经事,他自己未必不知道,可是还是一直这样乐呵,“这些你都能坦然面对,为什么现在……” 说好听点,华容简是心胸开阔、乐观豁达、不拘小节,说难听点,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四周的人听见安久的话,连忙收了目光,生怕被华容简迁怒。 谁知他的反应十分平静,甚至在考虑安久的话。 然而,他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一直过得很顺遂,当家不在是那个家,他还能这样没心没肺下去吗? “阿久。”华容简敛了神情,转向她,“今天才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曾有过男女之情,即使如此,我到现在还是想娶你。” 他之所以没有费尽心思,是因为知道大哥已经娶了一个梅氏女,他跟安久再也不可能了,就算安久肯委屈做小也不可能。 就像华容均自小青梅竹马的订婚,如今不还是因为大势而起了变故? “自己拆穿自己,你是傻还是蠢?”安久道,“你刚刚还说一眼就能看出有情无情。” “当局者迷。我一向很识时务,说胆小无能也行。”华容简不以为意,倾身飞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可无论如何,都想把这心里话告诉你。” 今日安久来给他送新婚贺礼,他发火,一是因为楚定江之事,二是因为发现她对他没有丝毫情思。 华容简的举动无异于往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四周一直在偷偷观望的好事者,一下子炸开了锅,更甚至有些人大声起哄,“那位郎君,快抱一个!” 安久沉了脸,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造成轰动,安久惯于隐藏,被人围观就像是把她剥光了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华容简恍若未见,咧嘴笑的开心。 “走了。”安久丢下两个字,掉头就走。 华容简没有跟上来,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转身沿着河岸慢慢走。 灯火渐远。 华容简不知不觉走到了武令元的云吞摊。 今日热闹,武令元才刚刚准备收摊,四周安静,只有华容简的脚步声,他侧耳倾听,“华郎君来了。” 自从与安久来过一次之后,华容简就常常光顾。 “你耳朵倒是灵。”华容简坐下,看看周围又多添的几张桌子。“还有云吞吗?” “一直留着。”武令元洗手,飞快的包好二十几个下了锅,“十四姑娘好久没有来了。” 华容简没做声,就着昏暗的灯火盯着桌上的金刚经出神。 武令元便没有再问,端上馄饨之后,笑着道,“多谢郎君的药,在下的眼睛已经能看见光影。” 华容简含着云吞,含糊的嗯了一声,狼吞虎咽的消灭了一碗。 “郎君还要吗?”武令元问。 “够了。”华容简道。“再用一段时间的药,许就能看见了。” “郎君今日心情不佳。”武令元把碗收了,给他上了碗茶水,“像在下这个处境,能吃饱心情就会很好。” 顿了一下,没有听见回答,武令元道,“在下多言了。” 华容简回过神,“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 “郎君太抬举在下了。”武令元道。 华容简道。“等先生眼睛好了,我为先生举荐一位老师,先生可以继续参加科举。” 武令元并没有马上感恩戴德的道谢,而是沉默了须臾。问道,“郎君可是要在下办什么事情?” “不一定。”华容简瞧着他清癯的面容,“以先生的智慧,本可将一生活的更加波澜壮阔。我只是不忍先生埋没于草莽间。” 武令元眼睛虽然瞎,但是心中清明,华容简能说出这种话。多半也是不甘于现状,“那在下就将性命托付于华郎君了。” 他了无牵挂,对如今闲云野鹤的生活还算满意,但若是真的能够甘于平庸,他也不必用佛经来安抚自己,如果能够纵情的活上一回,此生就算圆满了。 华容简此时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听他的话,一下子不曾反应过来。 但是旋即就回过味了,“先生知道魏予之吗?” “是江湖中人吧。”武令元处于河道往来交通处,消息还算灵通,缥缈山庄很有名,“听闻是个有名的智者。” “再智慧的人,也有穷途末路的时候,论经历和心性,我认为他比不上先生。”华容简从梅如焰的言辞间猜测出魏予之现在的状况不怎么好。 武令元有些疑惑,“在下不明白,郎君为何以为在下有此才学?” “直觉。”华容简道。 武令元也没有做什么大事,但是一点一滴都能看出他的不凡,能盲眼在这种偏僻地方把一个云吞摊开起来,借助安久资助的一点钱财短短时间就把生意折腾的红红火火,一般人都做不到。再加之,华容简这段时间与他多有交谈,多少能够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才学。 “在下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武令元端起茶碗。 星垂大江,夜幕阔阔,华容简带笑端起茶碗轻轻碰了他的茶碗。 …… 安久折回了楚定江的住所,但他已经不在,她便赶回了梅花里。 她划着船在湖面上,飘着薄薄的雾气,水天是一色的墨兰,皆缀着星星,恍若置身梦境。 她便没有急着回岛,而是任由小船飘在湖面上。 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曙光,她才摇船上岸。 才离开一夜,莫思归种下的花籽已经疯长一尺高,嫩绿的颜色仿佛一碰即碎。 安久上岸,大久便欢快的奔过来,腮上的肉一甩一甩,咧着血盆大嘴,傻的让她完全不忍看。不过对于如此热情的迎接,她还是伸手拍了拍它的大脑袋以示感谢。 感觉到莫思归就在附近,安久寻了过去。 他身着一袭宽大的牙白色绸衣坐靠在一棵树下吞云吐雾。 “天才刚亮,你就开始抽药烟?”安久问。 莫思归转过头,一张惨白的脸顶着黑眼圈,唬了安久一跳。 “我都抽一夜了……”莫思归表情像极了一头挣扎疲惫的困兽,“我有预感,这药对我已经彻底失效。这是我第三次该药方了……” “我也有预感。”安久站在他面前,“你迟早把自己给药死,一代神医被自己药死,名垂千古,哈哈哈。” 安久面无表情的哈了三声,半点笑意也没有。 “滚犊子!”莫思归把烟杆砸过来。 安久抬手稳稳接住,嗅了嗅里面的药,“我有一段时间也睡不着觉,慢慢习惯就好。” 她现在睡眠还是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醒。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楼明月,为什么不随她去?”安久在他旁边坐下来。 莫思归一听就炸毛,“谁说我失眠是因为她?睁开你的眼好生看看,老子是儿女情长之人吗?” “生当复归还,死作长相思。”安久望着他,无情的戳穿,“一般儿女情长的人都说不出这话。” “这是旁人所写!老子只是随口借用,借用!”莫思归怒道,“再说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笨蛋能看懂意思吗?!” 安久不悦,“谁说我不学无术。” “有本事你告诉老子,你屋子的牌匾上写的什么字啊!”莫思归叉腰笑,“别以为我不知道。” 好好的字不好好写,谁能看得懂!安久心里嘀咕。 “你以前还不这么暴躁。”她把烟杆递还给他,谆谆告诫道,“你得注意点。” “大久,咬她!”莫思归挥手。 大久震天一吼,做了一个威猛的起跳,扑到安久脚边,低头伸嘴在她小腿轻轻咬了咬,最后还伸舌头舔了舔以作安抚,然后就完成任务似的,大摇大摆跑到莫思归脚边领赏。 “你你你!”莫思归抖着烟杆指它,“竟敢如此敷衍老子!” 大久无辜的缩着脑袋。 “你现在都能和老虎置气了,可见已经病的不轻,快去自救吧。”安久劝道。 “哼!”莫思归甩袖,抽出折扇呼哧呼哧的扇了一会儿,“你有这闲功夫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冰龙脑的气息慢慢让他平静下来,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失眠症还是心情的缘故,他越来越容易急躁了。 “对了。”恢复平静之后,他想起来正事儿,“那个李擎之去边关了。” “他一直想从军。”安久道。 莫思归慢慢摇着扇子,又如往日从容翩翩,“听说是因为凌将军被急昭回来,李擎之担心他遭难,过去看看一路上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安久疑惑道,“为什么被召回?” “因为他主动攻打辽国,并收回了一州,但是辽人摆出了血战到底的姿态,战事凶猛,持续了一个月,朝廷里便有坐不住了,主张派人过去议和。”莫思归说着又燥起来,扇子挥的呼呼作响,“那帮鼠辈!”(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基友一本书:《庶女芳菲》 作者:夜雨惊荷 庶女嫁寒门,步步高升夫唱妇随,羡煞一干极品亲戚!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谋算 事情还是从真定府失守说起。 皇帝杀鸡儆猴责罚刘赟,凌子岳确是被唬了一下,毕竟没有哪个将军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 辽国北院大王得了那名危月,以为是凌子岳的女人,每日令人当众凌.辱。 纵然那并非凌子岳的女人,但想想一个女子为国尚且可以如此,他们一帮汉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子岳忍了两个多月,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上奏请求出兵攻打辽国。 辽国以游牧为主,畜牧生产全在这个季节,这一仗打的越持久越好,就算不能大败辽国,也必定能拖得他民不聊生。 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粮。 凌子岳的奏折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彼时皇帝刚刚迷恋上姑射宫的那位,觉得情深气爽、意气风发,在这场风波里做了回定海针,拍板子准了奏。 凌子岳首战告捷的消息传来,皇帝着实高兴了一段时日,可是接下来便是持久的对峙,只听闻打仗,以及大量的兵器、粮食送往边关,战事却没有什么进展。这时便有人进言,凌子岳如此敛财,八成是要反了! 皇帝顿时被泼了一桶冷水,那股子豪情壮志一旦被打断,多疑的性子又占据上风,左思右想,凌子岳果真是有反的迹象,于是某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下令让凌子岳撤兵。然而,凌子岳正在攻打析津府的紧要关口,眼看再努力一把就能拿下,牺牲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他怎么肯无功而返?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凌子岳收到圣旨之后,又连着打了三天,皇帝一听如此顿时暴怒,又下了一道急诏。 诏书抵达时。析津府刚刚被攻下。 析津府是辽国南京道的首府,打下它就算夺回了燕云十六州的部分土地。 凌子岳戍边许多年,攻辽的谋划有千百种,因一直被朝廷压制而不得施展,此番出兵迅疾猛烈,打得辽国连神都没回过来。宋军气势高涨,守住析津府应当不成问题,只要站住脚,这片土地很快就能划入大宋疆域。 可惜就在此时,皇帝圣旨又到。言,析津府由刘赟接手,凌将军再不回朝便以谋逆罪论处。 刘赟亦是一名猛将,也有丰富的戍边经验,的确是接手析津府的不二人选,可是他一旦离开真定府,西边防线就有漏洞。可是凌子岳不能与刘赟商量一起违抗君命,共同戍边多年,他十分了解刘赟的秉性。此人有点愚忠,再加上有家族牵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他一样撩开手去搏一场。 最后凌子岳还是回来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所为究竟是对是错。是否行事太过急切? 凌子岳不敢回头去想边关的战况,他已经能预料到结局,此时唯有祈望上苍多眷顾大宋一些。 大雨磅礴。 汴京城外的长亭里,凌子岳一身戎装。满面风霜。 “将军行事稳重,为何会……”李擎之问道。 凌子岳不语,楚定江的话点醒了他。但他当时并没有冲动,是后来一次次得到那名危月的消息,才会渐渐悲愤交加,失去平常心。 “控鹤军中的危月都是些什么人?”凌子岳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李擎之道,“危月乃断绝路之人,执行的任务,几乎都是以命相抵。” 凌子岳问道,“危月中可能有奸细吗?” 李擎之想了想,“不太可能,因为危月之人只受命,而无权知晓整个任务,能得到的消息太少。” 见凌子岳沉思,李擎之接着道,“况且,当时救危月的人中有楚大人,那两人若是有什么不妥,楚大人必能一眼识破。” “这么说来,还是我太浮躁了。”凌子岳叹息,“走吧。” 周围随行的将士纷纷起身。 李擎之拱手道,“某只能送将军到此处了。” “有劳壮士。”凌子岳拱手还礼,心中却道,壮士虽仗义随行保护,却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不是路途而是朝堂啊! 一场秋雨一场凉。 汴京叶落秋至,而辽国上京已飘雪。 辽国皇宫中烧上了火炉,上首坐着一个男子,身裹苍色裘衣,垂首闭眼,棱角分明的面容半掩在裘衣里,只见得一双眉凌厉逼人。 坐在下首的耶律凰吾一袭深紫大袍,身披墨色狐裘,美艳而威严的面容此刻正带着淡淡笑意,“哥哥真是好计策。” “此事你办的好。”那人开口便咳了几声,“朕已下令恢复你公主之尊,府邸还是原来那个。” 耶律凰吾所做的,只是把危月的情况添油加醋的传到凌子岳耳朵里。 凌子岳心性刚强,是个血性男人,他虽然沉稳,但是只要消息传的巧妙,还是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激起他的血性和怒火。 “汴京那边传来消息,凌子岳一入汴京便被禁足在府中。”耶律凰吾道,“我会让那边的人推波助澜。” “你近前来。”手座上的男人道。 耶律凰吾步上阶梯,倾身跪坐在男子身边,他侧头轻声说了几句话后,又道,“此事要快,时机一过,很难再逼死凌子岳。” 凌子岳在民间声誉很好,再加上这次是凯旋,名声更胜从前。要知道,自从大宋开国以来,太祖太宗的心愿就是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一直没有人做到的事情,凌子岳却做到了! 举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可这一回就连那些一贯看不上武夫的文人,也都对凌子岳钦佩之至。 楚定江一直在暗中关注此事,料定这是辽国阴谋,但是他并未插手,反而趁机洗清华氏。 不过,华宰辅一日不离朝,华氏便活在刀锋上一日,楚定江暗中也曾劝他急流勇退,但人总是容易眷恋高位。他的确很有才能,眼看大宋越来越繁荣,这种满足感,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 华宰辅就这么沉醉在治理国家的成就感之中不可自拔,情愿背上骂名死在宰辅的位置上。 大宋亦有很强的家族观念,可是比起楚定江所处的那个年代,已经淡薄了很多,很多人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家族。(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鱼和熊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楚定江坐在华府的大书房中,随手翻看华宰辅放在书案上的奏折。 不多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房门打开,楚定江也没有闪躲,气定神闲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华宰辅一身官服尚未及更换,身边没有任何随从。 楚定江十分了解他的习惯。 “你是何人!”华宰辅呵道。 “是我。”楚定江以前只用声音与他对话,这还是第一次现身。 外面脚步声匆匆,尚未赶到,华宰辅转身出门,“退下。” “大人没事吧?”带头的护卫紧张道。 “无事,退下吧。”华宰辅道。 屏退所有人,华宰辅才又进入书房。 夕阳从镂花窗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朵朵金红的梅花。 “你来做什么?”华宰辅就近坐下。 这从小就奇诡无比的儿子,几乎成了华宰辅的心病,当年他小小年纪为什么就能做出那等谋划,他费尽心思的离开华氏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华宰辅想了近二十年都一点头绪。 楚定江的面容罩在宽大的帽兜之下,声音低沉,说的话让人心惊,“你的三个儿子,想保哪一个?” 华宰辅冷冷盯着他,“华氏的人不需要你来保,华氏也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 楚定江身上威压骤然崩出,华宰辅耳边仿佛炸响一记旱天雷,脸色不禁一白。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如今就算面对皇帝责难也未必会如此神色。 回过神来时,华宰辅心中顿生羞恼,自己竟然被亲生儿子镇住! 可是坐在桌案后的那个身影又的确散发着常人不可及的气势,令人噤若寒蝉。 “若不是我顾念与华氏缘分一场,绝不会多管闲事。”楚定江翻着面前的折子。取出其中一个推向华宰辅,“你这是在把华氏往悬崖上推,不过你做的是好事。” 那是华宰辅上书为凌子岳求情的折子,他何尝不知,就算这次凌子岳真的逃过一劫,可一旦沾上关系,皇帝肯定会更加戒备,一个当朝宰辅,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若是联合起来。大宋江山必然倾塌。 华宰辅想为凌子岳说句话,可无奈顾虑重重,所以那折子已经写好三天了,却迟迟没有呈上去。 他很快从惊怒中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睿智,“你几番来劝我归隐,目的不是为了保住华氏吧?” 就算他归隐,华氏的权势影响也不会骤然消失,皇帝亦不一定会放过他。不过这么做至少能够保住华氏一部分血脉和实力。 可是一旦华宰辅归隐。等凌子岳死后,大宋的危相就显露无疑。 楚定江所做的事情,于大宋不利。 华宰辅不得不深想一层。 “想必你觉得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楚定江手指轻轻敲着奏折,气定神闲的道。“大宋什么都不缺,唯缺一个好皇帝。” 华宰辅眉心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 沉默两息,华宰辅皱眉。“你是何意?” 他觉得骑虎难下是真的,此时突然撒手,于国不利。若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早晚会和凌子岳一个下场。他原以为自己会死在前头,可没想到凌子岳先倒下了。 一向沉稳隐忍的凌子岳,怎么会突然放开手脚? 华宰辅目光沉沉的看了楚定江一眼。 楚定江知道他心中所疑,便直接转了别的话题,“您觉得,大宋文人缺骨气吗?” 华宰辅沉吟片刻,“文人缺的不是骨气而是缺血性。” “文人不缺骨气,也不缺血性。”楚定江为了解儒家现状,经常读当代备受推崇的儒士著作,“他们显得懦弱,是因为巴掌还没有结结实实掴到自己脸上!受儒家思想熏陶,注定他们会一步步退让,只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露出一身倔强不屈的硬骨头。” 所以,他们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话就到这里。”楚定江指头一顿,站起身道,“望你三思。” 华宰辅见他要走,语气急促起来,“我想知道你当年究竟为何离开华氏?” “因为我不想再将今生今世捆在华氏。”楚定江闪身出屋。 华宰辅注意到他用了“再”,脑海中闪过一念,但旋即又否定。 子不语怪力乱神,华宰辅也是儒家。 他仔细思量了楚定江的话,并设身处地的一想,果然如此!假设他只是个普通士子,如果有铁骑要将自己践踏到尘泥里去,他必定会奋起反抗,可是火没有烧眉毛便会觉得有时间从容去想应对之策。 让宋人感觉到切切实实的危机感与愤怒感,他一个人突然主动隐退肯定不行,还要加上……凌子岳的血,以及大宋的惨败。 凌子岳活着,可能会守得边关安宁,可他若是死的冤枉,以宋人的心态,大部分人不敢将罪责都怪到皇帝头上,而是会一腔怒火泼向辽国,可是心里对皇帝难免会有痛恨怨言。 大宋的当务之急,是要激起宋人的血性,其次是拥立新帝。 而华宰辅只需要在这件事情上泼油以助火势,他拿捏好分寸,上奏为凌子岳说话,然后被牵连罢职,避开这场风波,待大宋亟待人撑起重担时,他再出山…… 若不破而后立,就算今日凌子岳打下了析津府,能守的严严实实,来日凌子岳一死,辽人定然会奋起反攻。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是一头疯狼! 把一国之安危,系于一人之身,实在令人忧心无比。 不如把这撑着天的神龟杀了,血泼在宋人的脸上,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天塌下来,若不再奋起反抗,只有等死的份…… “好险峻歹毒的计策!”华宰辅吁了口气。 拥立新帝,华宰辅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赵氏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子不必提,华宰辅一直在逮他的把柄,想找个适时地时机参奏,那多如牛毛的错处,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其次是二皇子,他好武,性格刚硬很武将风范,可是疏于读书,做事太冲动。三皇子太小,若是他登基,大宋非得乱成一锅粥,因此一时半会也是指望不上。 矮子里选高个,也就二皇子能将就将就…… 华宰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困局,就在楚定江手里轻轻被解开了。 不,他解的不仅仅是华氏的死局,也是大宋的死局! 听说辽国北院大王捉了凌子岳的女人,一直在不断羞辱意图激怒凌子岳,凌子岳会走错这一步,一定有辽国搅合。 而这一局中,无论是辽国、大宋,抑或是凌子岳和他,都是楚定江手里的棋子。 而辽国背后出主意的那人手段也不弱。 华宰辅嗅到了高手过招针锋相对的味道。 想了一圈下来,他踱步到书案前,取过那本奏折轻轻摩挲。 真的,要如此算计谋害一位正直血性的将军吗…… 夜幕初临。 街上一些商家维持着皇帝下令普天同庆的余韵,花灯成排,明亮如昼。 楚定江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摊上摆着牡丹花灯,走过去伸手托起,想起了那日河边安久与华容简的嬉闹。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当如何哉?”华容简呢喃着点亮花灯,丢下一角银子,到河畔将它放下。 此计一起,可能就是天翻地覆,他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终于找到了当年冲劲十足的感觉。 那一天,他看见安久与华容简在一处,虽有不悦,却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争!”楚定江声量不大,却铿锵有力,透出哪怕天崩地裂亦不退后一步的悍勇和决心。(未完待续……) PS:袖纸这两天在外边奔波,有些事情耽误了更新,连请假条都没发,今天才得以上网,很抱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求救 梅花里。 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李擎之垂着脑袋坐在隋云珠身旁,心中羞愧难当。 今日他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身后跟了条尾巴,而他浑然不觉的将人领到了岛上。 此人,乃高大壮是也! 他当了一段时间的宦官,举止行为越发娘炮,连端着茶盏的动作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对莫思归道,“我这几个下属……” 莫思归吐出一个烟圈,打断他的话,“都带走,省得老子看着心烦。” “大人,我们既然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李擎之身上隐隐透出杀气。 “哼哼。”高大壮冷笑两声,拈着手指,“你以为旁人都与你一般傻吗?我若是存着逮你们回去的心,敢一个人跟上岛?” 他说着,点向安久,“你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瞎爷爷给你那几粒蛊。” 安久眯眼,“你是打定主意走上太监这条不归路了?” 高大壮赶紧收回手,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大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若是我们能帮得上忙,也算报了大人成全之恩。”隋云珠道。 “总算有个明白人。”高大壮扫了其余几人一眼,“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真费劲。” 他喝了口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没有遵规矩下蛊,是打算将来收你们到二皇子麾下,谁想你们倒是本事,竟然逃脱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强求你们,这回来是想请你们帮点小忙。” “大人请说。”隋云珠道。 “朝中官员多上奏惩处凌将军,如今风向一边倒,圣上身边又多有小人。凌将军这次怕是不太好。”高大壮道,“二皇子想救凌将军,倘若不能成功,希望你们帮忙劫狱。” 李擎之几乎立刻就要点头,但没有隋云珠话快,“我们只能尽力。” 意思就是不会拼上性命。 “云珠。”李擎之微怒,“凌将军乃忠君爱国,此番受冤,我们怎能不拼死相救?” “没有人阻止你拼命。”隋云珠道。 尽管显得很无情,但是他隐隐感觉这件事情背后有蹊跷。在没有想清楚之前,他不会随便做出什么承诺。 “你呢?”李擎之问安久。 安久顿了一下,道,“见机行事。” “你们都是亲眼看过凌将军作战的人!如此英雄,危难之时,伸出援手有这么困难吗?”李擎之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凌子岳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无奈被命运驱赶走了这条道。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莫思归靠在椅背上仰头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在他面前漾开若水波纹一般。 “肯帮忙就好。”高大壮起身道,“我先回去了。那边我能瞒多久是多久,你们好自为之。” 隋云珠送他到门外,李擎之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出去。 安久和莫思归就像是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待那两人返回,莫思归才磕了磕燃尽的烟斗,“以后你们这些无聊之事,莫再扰我!” 因是莫思归先至岛上。所以众人隐隐有以他为主的意思,今日高大壮一来,几人就把他给拉出来待客。 “莫神医。这怎么能是无聊之事?!凌将军身系大宋的命运。”李擎之不满道。 莫思归已经起身晃荡到了门口,闻言回头道,“老子不关心这些!只不过我眼睛看的很清楚,一国命运系于一人之身,未必是幸事。” 在危难之境,有一个人能够抵挡,而人们只需要躲在他的身后,不知形势如何险恶,将会变得越来越天真懦弱。 这很好理解,至少安久能够明白,就像梅嫣然之于梅久。 其实若是凌子岳能一直守住边关,也是好事,但是谁能够保证这个人能一辈子矗立不倒?大宋如今的困境,已经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力挽狂澜。 “置之死地而后生。”隋云珠沉沉一叹,“竟有人因此而不得不死,真是天大的讽刺。神医可有兴趣猜猜,究竟是豺狼吞了病弱的狮子,还是狮子咬死豺狼?” “思归!” 外面盛长缨的声音急促,伴着快速的脚步声。 他一出现,便道,“楼姑娘昏死在渡口。” 诸人回过神,只见一道残影,莫思归早已不见踪迹,便连忙跟了上去。 安久到达渡口时,莫思归跪坐在地上,抱着楼明月的头。走近才看清,他是在用手指压住楼明月肩颈之间的伤口。 那伤口极深,向外翻出,似乎是伤了大动脉,但是由于血流的太久,压力已经边小,那血不是喷射出来,而是从莫思归指间潺潺流淌,流入湖水中,染红了一大片,周围的梦之华吸收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短短时间,那含苞的花蕾已经展开,妖娆红艳,更胜鲜血。 “明月,你别睡!”莫思归低吼。 安久很少看见他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清瘦憔悴的脸颊上星星点点的血。 莫思归缓缓渡真气给她,以保证她在这段时间不会昏死过去。 楼明月的眼睫被血糊住,她努力张了张眼睛,喉头滚动,干裂的嘴唇微抖,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阿久,把我银针逃出来。”莫思归道。 安久因常常接受他的治疗,知晓他最喜欢把银针塞在怀里,便上前取了出来,帮他托住楼明月的头部。 莫思归腾出一只手,飞快的将一根根银针刺入伤口附近。 不一会血便止住。 莫思归抱起她,匆匆回屋。 盛长缨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这里是半个时辰前烧的热水,已经有点凉了,我正让翩跹重新烧。” “嗯。”莫思归用剪刀飞快的把楼明月伤口附近的衣物都剪掉,而后扯过水盆,用布蘸水将伤口周围的血迹先清理干净,伤口上则直接用他配制的药水清洗。 除了安久之外,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莫思归沉着脸,一点一点的去接那被砍开的皮肉,额头上渗出大量虚汗。 安久用布帮他擦拭干净。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能行。”莫思归道。 安久一句废话也没有,搁下东西便转身出去。 屋外的人或站或坐,趴在地上的小月突然起身,李擎之见安久出来,问道,“情况怎么样?看神医脸色不太好。” “大概没事。”安久不确定楼明月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隋云珠点头,“神医面色不好,大约是因为受伤之人是楼二吧。” 若是旁人,就算血快要流干,他恐怕也是淡然施针,根本不会触动心神。 “能将楼二重伤至此,对方也不是常人,擎之跟我去岛周查看,以防万一。”隋云珠道。 “好。”李擎之应声。 朱翩跹烧好热水送进去,小月也尾随,屋外就只剩下盛长缨和安久。 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道,“阿久可曾见过楚大人?” “见过一回,怎么了?”安久问。 “凌将军一贯行事沉稳隐忍,突然转变总会有原因。我略略估算了一下,他在你们还未离开河北大营时就已经有所改变。我以为……”盛长缨话说了一半,犹豫起来。 “以为什么?”安久心里已经隐有揣测,“此事与楚定江有关系?” 盛长缨看着她,点了一下头,“也许能救凌将军的人只有他,而他……” 却是最不可能救凌子岳的人。 安久道,“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劝说他?” “是。”盛长缨看起来依旧一副很困的模样,狭长的狐狸眼周围还带着淡淡的青黑,但是比之从前已经好太多,可见最近被朱翩跹养的不错。 “我也很欣赏凌将军。”安久说罢,话锋一转,“但我不会劝说楚定江,如果他要凌子岳死,那一定是有凌子岳必死的理由。”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应该是想让凌子岳的死,激起宋人对皇权对辽国的反抗,阿久,你可知道这有多险?”盛长缨叹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保守派都如盛长缨一样的想法。 “盛掌库为什么管起这些事了?凌子岳是你家亲戚?”安久不解,盛长缨知道的很多,但是一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前只瞅着控鹤院那一亩三分地,从来不管其他。 屋内逸散出浓重的药味,盛长缨看了看屋里,“有所感触而已,只是心中以为,能为了家国奋不顾身的人,不应死在别的事上。你若不愿意劝,只当我没说。” 盛长缨自己做不到忧国忧民,但不耽误他支持这些人。 安久看着门窗,微微抿唇。 “还有,在离开控鹤军之前我便看见消息,辽国新帝才刚刚登基没多久,且重病缠身,若是没有心头血活不过五年。对此他们是势在必得,你要小心了。”盛长缨道。 “嗯。”安久道。 盛长缨见她在想事情,便未打扰,靠着柱子闭眼休息,一会儿工夫额头上便冒出点点虚汗。他习惯了忙碌,一直以来是用这种方式求生存,如今闲着,有点患上焦虑症的感觉,总是觉得心里惶惶。(未完待续……) 假条 过来参加起点采风,爬了一天的山,实在困顿不堪,明天还要早起,完成不了更新了。抱歉,过几天回去必定补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定案 约莫两个时辰,莫思归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站在廊上,默默塞了一粒药丸在烟斗中,点燃之后抽了几口。 安久见他的样子,已经猜到多半没有大问题,却还是出言确认,“没事了吧。” “无事。”莫思归道。 盛长缨闻言便起身离开了。 安久正要转身,却听闻莫思归道,“阿久,陪我说会话。” 安久驻足。 可是两人皆是沉默。 站了半晌,还是莫思归先开口,说的却是,“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 莫思归与楼明月,两人都固执的走向自己选择的道路,唯有一个人妥协才有可能有所交集,可惜楼明月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尽管莫思归稍有动摇,可安久不认为能劝得他为了一个女人放松对医道的追逐。 有些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过多的交集只能平添痛苦而已。 安久没有思虑的太深,只觉得求而不得,不如放手,便未曾去劝他,却也未走。 莫思归一口一口的抽烟,烟斗中的药烧尽,又塞了一粒,直到第八粒的时候,安久伸手按住烟杆。 “莫管我,你……” 砰! 莫思归话未说完,便被安久一个劈手砍晕过去。 “抽什么都不如这样来的快。”安久抓住他的衣领拖进屋里,眼见床上躺着楼明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扛起来放到床上与楼明月并排躺着。 做完这一切,安久便回屋歇着去了。 和衣躺在榻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莫名出现了一个画面,连枝灯耀耀,满挂红绸。楚定江深沉的说着要娶她的话。 翻来覆去,这一幕居然挥之不去。 分明,当时也没有觉得特别。 直到夤夜,安久起身走到院子里。月光透过薄如轻纱的雾,泛着朦胧的光晕。 她抬头怔怔望着天上几乎全满的月亮,暗自后悔,实在不应该把莫思归砸晕…… 上京无月,大雪纷纷泱泱,几欲将建筑淹没,辽国皇宫出现了一会儿短暂的嘈杂之后。归于平静。 偏殿中,耶律凰吾紧紧抓着手中的水杯,里面已经不冒热气,但她脸色沉郁,周围伺候的人也不敢上前替换。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有个内侍快步走进来,朝她躬身道,“殿下,圣上已经无恙。宁神医说要调整药方,遣奴先过来禀告。” 耶律凰吾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那内侍不知是何意思,略略站了几息,“陛下那边还需人伺候。奴先告退了。” “去吧。”耶律凰吾道。 少顷,一袭青衣的宁雁离匆匆赶来。 “主子。”她躬身行礼。 耶律凰吾屏退屋内闲杂人等,低声问道,“皇兄的病情如何?” “不太好。”宁雁离在耶律凰吾这里从来不说什么场面话。直接道,“原本正是取用心头血的大好时机,可惜神药已丢。目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属下只能尽力拖着,少则一两载,多则七八载。” “一两载。”耶律凰吾皱眉,“就算皇兄能等,那心头血怕也早就没了。” 宁雁离道,“心头血药力极猛,每日不能服用太多,如今丢失的时间不长,肯定还有大量剩余。” 耶律凰吾冷哼一声,“魏云山被关了那么多年,始终没有变聪明一点,出师未捷身先死,魏予之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宁雁离未敢接话,隔了一会儿,听她又道,“刻不容缓,看来此番我须得亲自去取药了。” “主上,其实……”宁雁离犹豫了一下,俯身压低声音,“您未必非要推旁人上位,那心头血对您也有大用处。” 啪! 耶律凰吾扬手,宁雁离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面上迅速泛起红色掌印。 她连忙跪下。 “宁子,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如今越发放肆了。”耶律凰吾声音平静,然微垂的凤眸含着冷光,若利剑乍然出鞘,“有些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回!” “是,属下知罪。”宁雁离立即道。 耶律凰吾起身,理了理衣袖,“你留在宫里伺候皇上直到病愈。” 宁雁离匍匐在地,“是,属下领命。” 听着脚步声远离,宁雁离才敢抬起头。 耶律凰吾是会武功的,一掌下去毫不留情,她半张脸很快肿了起来。跪了须臾,她才从药箱里拿出药膏抹在火辣辣的脸上。 抹完药,宁雁离垂手抬头,将眼泪逼回去,脸上露出了一点倔强之色,那所剩无几的尊严只能在这无人的时刻小心翼翼的流露在脸上。 她是跟在耶律凰吾身边很多年,可是她也从未看清楚过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心里想些什么。 耶律凰吾为辽国殚精竭虑,倾尽所谋,宁雁离就不信她从来没有肖想过皇位。契丹素有女子掌权的习俗,辽国历史上也有不少先例,其中耶律凰吾的母亲萧太后便是其中佼佼者。她圈禁那么多年,隐忍那么多年,一直暗中小心翼翼的谋划,助兄长回来继承皇位,总算恢复了昔日的尊荣,又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辽国皇宫。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起点还是一个终点。 寒冬蔓延,很快连大宋的疆域也全部入冬。 “凌将军叛国案”有了结果——从凌子岳的营帐中找到了一些被销毁一半的信件,在他汴京家中的地窖里,搜查出大量金银珠宝,其中有不少是大宋送给辽国的礼物。 地窖中存储的是过年所用的菜和腊肉,经常打开不利于食物保存,这段时间不缺新鲜食材,凌家人不会没事跑到地窖里去看,他们也说不清一窖的过冬菜怎么会莫名变成了金银珠宝! 一时之间,百口莫辩。 其实月前便已经查出这些,但是皇帝拖了往后拖了二十几天。他也不想轻易杀了凌子岳,毕竟在文官当中没有能够真正与华宰辅抗衡的人,大宋虽然一向重文轻武,但凌子岳好歹手握重兵,能够制衡华宰辅。 皇帝最在意的除了通敌之外,凌子岳还有没有私下与华宰辅联手。 可是迟迟未有结果,而百官喊杀声越来越凶。(未完待续……) PS:昨天五点回到家里,到头就在沙发上睡了,早上六点爬起来,结果没半个小时又睡着。这几天虽然没有更新,但是把大纲写了写,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明天开始补更。 第二百八十八章 去不去 凌子岳与辽国通信,不管是欲图谋反还是叛国,都是灭族的死罪。 戏本中常常有灭九族的戏码,实则,这种事情不太常发生,就算凌子岳如此“重罪”,最终判了全家抄盏,族人中男丁全部入奴籍,女子则全部充入官妓。 戎马半生为保家国,一朝却家破人亡,令人无限唏嘘。 将门明显比寻常人家要有骨气的多,如此惨烈的抄家,竟是没有几个人放声哭号,就连垂髻小儿亦不例外。 凌子岳处斩的日子是在腊月初九,高大壮提前半月偷偷把武器运进梅花里,请安久等人届时相助。 高大壮放下刀剑便离开,一众人在堂中坐了一圈,沉默盯着堆在桌上的兵器。 良久,隋云珠问道,“去不去?” “凌将军为人忠勇,是大宋良臣,我去。”梅嫣然首先表态。她如今已经稍稍看开了些,不再执着与梅久之间的母子情分,她甚至有些悔恨,觉得是自己过多的插手女儿的人生才致其一缕香魂寄于别处。 李擎之见隋云珠看过来,紧接着道,“不需问我,我一定会去!” “我们不去。”朱翩跹直接把盛长缨也算上了,他不会武功,帮不上什么忙。 隋云珠点头,“十四呢?” 安久环臂而坐,闻言微微抬眼,“去。” 难得遇见一个比较入眼的人,如今遭受冤情,伸手帮一把也不是难事,反正他们逃出控鹤军之后就已经是犯人,高大壮能瞒的住一时,瞒不住一世,暴露是早晚的事。 “真是没有天理,满朝文武。独独容不下凌将军。”李擎之叹道,“凌将军若真要叛国岂会等到今日?他们也不想想,凌将军一死,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其实凌将军未必没有错。”隋云珠道。 “什么?”李擎之瞪眼,好似今日隋云珠不说出个原因来,他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般。 隋云珠道,“他错就错在不懂权政,不知大宋国情。” 李擎之不以为然,“大宋的国情就是懦弱,瞎子都能看出来!” “朝廷不给钱粮。并非全然是怠慢边关战事,大约是一时之间需要周转凑齐粮饷。”隋云珠笑笑,“凌将军以为国库充盈,准备与辽国做旷日持久的拖延战,这并不现实。” “大宋居然这么穷?”李擎之惊诧道。 朱翩跹插嘴道,“大宋当然不穷,穷的是国库。大宋冗兵冗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每个官员的月俸、田产、衣料钱、鞍马费、炭火钱、冰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大宋又素来爱以封爵升薪做赏。挂着闲职领钱的人比比皆是,到头来是富了官员,穷了朝廷。” 汴京的繁华,说是天下独一份也不为过。官员、勋贵、商贾,有钱人一抓一大把,可他们之中除了商贾之外,不是靠朝廷养着就是鱼肉百姓。 这座华美的屋宇之下。框架已然腐朽,随时可能崩塌。 “可眼下将军若有闪失,辽国难免不会反击。”李擎之忧心道。 “不会。”盛长缨总结了最近的消息。“据闻辽国新任皇帝前不久才一脚踏进鬼门关,辽国今年春夏又被凌将军拖得无法全力从事生产,今冬必然艰难,北院大王野心勃勃,辽国不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对大宋大规模反击。” 凌子岳死了,影响是肯定有的,可大宋还有其他将领,断不至于整个军队因为少一人便突然瘫痪。 况且皇帝想撤换凌子岳已经不是一两日了,必然早有安排。 “可是这也不能怪凌将军!”李擎之不禁为凌子岳喊冤,“将士在外只知保家卫国就够了,大宋冗兵冗官导致国库空虚,是朝廷处事不妥当,就算凌将军不知也不为过!” 凌子岳知道时局,或许就能暂时按捺住反击辽国的心思。 梅嫣然叹道,“如今也好!凌将军能一举攻入南京(析津府),对辽国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而宋人至少也看见了,夺回烟云十六州并非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正因凌子岳有这个能耐,所以才值得二皇子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营救。 于他个人来说,这未必是一个坏的结局。 “我们这几日先去菜市口附近勘察地形吧,最好五日只内能有个营救计划。”隋云珠道。 安久道,“这次营救我们不是主要力量,高大壮也没有透露任何讯息,适时加以援手就好。” 他们不知道二皇子一党具体如何营救,也无从配合,万一不慎打乱他们的计划,反而不妙。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隋云珠道,“我们能从深宫中逃脱,必然是借助了外力,高大人应当不知我们的底细,却为何还这般信任?” 二皇子欲图私下营救罪臣,如此重大之事,能够随随便便泄露吗?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盛长缨在控鹤中与高大壮共事这么多年,还算了解其秉性,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安久突然问,“你们有办法联系楚定江吗?” 她与楚定江认识这么久,到这一刻才发觉,一直都是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在宫里的时候倒是知道如何联系他,现在却是不知了。”隋云珠叹了口气,“若是楚大人在,或许事情会更明朗些。” 众人在堂内说着话,那边莫思归的寝房里气氛十分怪异。 楼明月伤势尚未痊愈,脸颊消瘦而苍白,两腮凹下去,颧骨凸出,两条英气的眉斜飞入鬓,英气之外更添冷郁刻薄之意。 “这次谢谢你。”楼明月总算主动开口对莫思归说了句话。 莫思归不断的抽着药烟,整个人被浓厚的烟雾包裹在其中,身形和面容都有些模糊,“我既是承诺过,就不会食言,日后你若有任何伤痛,都可以来找我。” 楼明月不语,抚摸着腰间佩剑。 安静了一会儿。 楼明月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不知是谁曾说过,人要向前看,不向后看。楼明月也尝试过忘记仇恨,可她做不到。(未完待续……) 更新 袖子今天在外面,回来很晚,字没有打完,明天一并更起来。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情之一字(补更) 莫思归未尝不想与她一起走复仇之路,然而他有太多事情还没有做,说懦弱也罢、自私也罢,他的性命和时间绝不会浪费在复仇上。 这天底下能懂他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楼明月是其中之一。 原本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可惜,他放不下医道,她放不下仇恨。 “明日……” 莫思归打断楼明月的话,“你三日之后再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难道连三天都等不了?” “知道了。”楼明月没有反驳。 烟斗里已经没有火星,莫思归在桌上磕了磕,“记得小时候,你比男孩还要闹腾,掏鸟摸鱼,回回都是你领头,捅了篓子都是我给你兜着。” 楼明月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些,听着心中隐隐作痛,眼中浮起薄薄的水汽,她忙垂下眼帘,遮住难得流露的出的星点情绪。 莫思归缓缓道,“想哭就咧着嘴就嚎啕大哭,想笑就捧腹大笑,我一直以为一个性情豁达之人。” 楼明月忍住泪意,眼睛里布满淡淡的血丝,“你既然知我并非如此,又何必说这种话?” “那我是否可以问问,你这次因何受伤?”莫思归放下烟斗,看向她。 “刺杀耶律凰吾。”楼明月抿起了嘴,倔强的神情中露出一丝不甘。 莫思归道,“据闻耶律氏都患有一种病,大约都只能活到中年,耶律凰吾已经逼近大限之年了。你还不如去刺杀宁雁离更快些。” “你不懂。”楼明月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漫天星斗隔着薄薄的雾气映入眼帘,“我幼年有多么快乐、无忧无虑。如今便是十倍的痛苦,宁氏夫妇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于我来说并无差别,因为辽国之谋,害的我家破人亡,父亲拼死保了我一条命……” 楼明月话语突然哽住,双眉紧紧皱起,任是再如何忍耐,泪水还是禁不住滑落。 犹记得父亲尚数箭。带着她逃出十几里路,身后追兵来时,他急急将她投入江水之中,“爹给你留了一封书信,放在你平素爱藏身的假山洞里。吾儿若能生还,当取观之,万不要为爹娘报仇。” 寥寥数语,父爱如山。她每每赌气便会藏在那洞中好几日,连贴身侍婢都不带。只有一个厨房的烧火丫头知道,常常给她送吃食,却原来…… 她在江水中浮浮沉沉,亲眼看见父亲惨死在两个黑衣人剑下。 当年楼明月被宁氏夫妇保护的很好。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死人,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父亲惨死在眼前?那种冲击,令她惊骇欲绝。 每每想到那一幕。她觉得即便将那两个黑衣人碎尸万段也不能解恨。 楼明月的亲生母亲是个很冷肃睿智的女人,对她要求很严苛。但也不难看出一片爱女之心。于楼明月来说,她亦母亦师。甚至还有些像知心好友。 而她竟然不得不活烧了亲生母亲! 她忘不了,大火之中母亲微微张开的眼睛,尽管可能是毫无意识的动作,但在她梦里被解读成了无数含义,质问、怨恨、不解、痛苦……令她夜夜从梦中惊醒。 两度家破人亡,楼明月未曾倒下,反而越发刚强,全是因为这一腔的仇恨! 她站在窗前,任夜风吹干泪水。 莫思归走上前,伸手从背后抱住她。这是时隔十年,第一次如此贴近。 “宁玉。”莫思归声音干涩,看着她寂寥的背影,心中有一股随她生死的冲动,然而最终却只道,“你无需与我划清界限,虽不能与你出生入死,但愿成你的后盾。” 楼明月感受从背后传来的温度,没有推开他。 有时候她多少有些怨怼,但冷静下来想想,他又不欠她什么,凭什么要求他为了不相干的仇恨而放弃毕生追求? 如果能够放下,她也可以与他相伴,逍遥于山水之间。可惜了,只要仇人和活在这世上,她就寝食难安! 相较于毕生理想和血海深仇,楼明月与莫思归这份感情反倒显得轻淡了,不是什么非君不可的缠绵悱恻,只是一种难以斩断的羁绊。 青梅竹马,其中更不知有几分亲情几分男女之情。 繁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待渐渐归于平静,楼明月说了声,“谢谢。” 窗外星辉万丈,从夜空倾泻,落入湖水化作细碎黯淡的波光,一如这一刻两人的心绪。 夜色静谧,烛台微亮。 翌日,天色将明,安久便前去勘察菜市口地形,其余人则忙着准备。 高大壮送来兵器显然不够,不管当日营救成不成,他们是不能再回到这里了,因此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安久未到午时便返回岛上,小舟刚泊岸,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大群惊鸟飞起,直冲云霄。紧接着,林中冒出一股浓烟。 岛上众人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急忙赶到楼小舞的院子。 安久最后一个到,一只脚才迈进门槛,便瞧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儿扑了过来,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十四,十四,你看见没有?” “快来救火!”隋云珠急忙拉了拉安久。 四周树木焦黑,起初只是零星的火苗,竟在他们没有在意的时候烧了起来,并且蔓延之势甚为迅速。 秋冬天干物燥,本就容易起火灾,更何况这里地面上有厚厚的枯叶! 安久一边揽袖去提水,一边问楼小舞,“怎么回事?” “我在做子弹嘛,子弹还没有做成,不过意外制出了一种火雷,怎么样,威势大不大?”楼小舞得意道。 莫思归扬起烟杆敲在她后脑勺上,吼道,“救火!回头再收拾你!” 楼小舞漆黑的小脸上,杏仁眼越发清澈明亮,仿佛会说话一般,包含委屈,不情不愿的拿了瓢子泼水,不料又被莫思归敲了一下,“你是浇花?给老子换大桶!” 莫思归为了布这座岛的防守,可谓费尽心思,他哪里肯随便放弃,第一道防线的梦之华已经开花,第二道防线的毒兰才刚刚长成,隔离毒气的草药还是小嫩芽,火势若是蔓延出去,恐怕花费他数月精力的东西就要毁于一旦。 楼小舞扁了扁嘴,去拎水灭火。 忙活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在火势蔓延到草药圃之前堪堪止住。 楼小舞又悄悄凑到安久身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双眼亮晶晶的道,“怎么样?”(未完待续……) PS:我果然太高估自己了 第二百九十章 临别寄语 “很好。”安久中肯的评价道。 楼小舞立即笑弯了眼睛。 兴奋过后,疲倦袭来,楼小舞揉了揉眼睛,依偎到梅嫣然的怀里睡着。 李擎之叹道,“有此良器,何愁不能将辽人逐出燕云十六州?” 安久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看着梅嫣然沾湿帕子细心擦拭楼小舞黑乎乎的小脸。 莫思归在她身旁坐下,“羡慕?” 安久移开目光,没有搭理他。 “第三次药浴在五年之后,记得来找我。”莫思归从怀里掏出药瓶塞到她手里,“这是剩余的药丸,心头血药效奇佳,尤其是在受伤之后,可绝对不能用量过猛,否则有害无益。” “嗯。”安久珍重的揣起药。 顾惊鸿如同一颗流星,带着耀眼的光芒划过夜空,消失无踪。安久对他谈不上多么感激,但是莫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之后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可有话对我说?”莫思归难得感性了一把。 安久沉吟,认真的对他道,“我走后,不要欺负大久。” “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认识你!”莫思归推了她一把。 安久咧嘴笑了起来。 “傻。”莫思归罢手,叼起烟嘴,含糊道,“我怎么能跟傻子一般见识。” “莫思归,我确实有些担心你。”安久道。 莫思归难免有些感动,顿了动作看向她。 安久慎重的问,“你失眠症这么严重。会不会活不到五年?” “什么熊玩意!”莫思归嗖的蹿起来,用烟杆指着她鼻尖。“你这是在蔑视老子的医术!” 剑拔弩张、一触即爆的气氛,令人很担心他们友情走到了尽头。 不过。莫思归与安久真挚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终究没能继续发作,只得恨恨拂袖而去,边走边嘀咕,“老子要写信给楚定江,尽快把这混账带走,多处一刻老子都觉得人生艰难……” 安久起身,跟着回了住所。 楼明月正背着一捆柴火放在灶房屋檐下。 两人不约而同的顿下脚步,楼明月冲她点了点头。 安久抱拳行了一礼。 相顾无言。几息之后,安久默默转身离开。她与楼明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走着一条道,但她还向往光芒,盼望着有一天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因此对楼明月这种一头扎进绝路里的人,多少有些抵触。 楼明月颇为自知,也不再奢望有什么朋友,有这一腔仇恨。还有深深埋在心底的一个人,已然足够支撑走完这一生。 隔日。 天还未亮,楼明月如往常一样去砍了一捆柴火放在灶房,烧了一锅热水。 火光映红日渐丰润的面庞。锅里的水翻滚,热气升腾,她熄灭灶膛里的火。携剑出门。 正堂的门窗紧闭,但是楼明月察觉了莫思归的异样。她驻足看过去,目光变得柔软。仿佛隔着漏花窗能够看见他的面容。 莫思归从门缝里看见楼明月的身影,抬手按在门闩上,迟疑不决。 两人隔着一道门站了许久,直到梅嫣然的屋里有了动静,楼明月才转身迅速离开。 莫思归缓缓叹出一口气,手垂落在身侧,喃喃道,“莫染啊莫染,你竟是连潇洒相送的胆量都没有!” 梅嫣然听见这话,再看灶房里冒出的热气,已猜到是楼明月离开了,也不由随之一叹,“人生艰难如斯,暂别不算什么!” 莫思归愣了一下,回身去药材库里挑拣今日所需药材。 他以前行医时记下了许多疑难杂症,现如今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闭门造车的研究医术不可取,过一阵子他便要去四处游历,寻找各种病例以及罕见药材,所以趁着这段时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练功。 拥有风脉者,可谓得天独厚,内力修炼比别人容易十倍百倍,但世事往往是公平的,天生风脉者易受邪气。所谓“邪气”并非指鬼神之类的东西,而是医道上的用语,大概意思就是比寻常人更易受外界影响,容易生病。 再加上莫思归总是拿自己试药,一般的药物对他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一旦患上严重的病,极有可能无法医治,所以安久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对于他个人来说,治病要以防为主。 岛上日子恢复了悠闲平淡,而外界却因凌子岳一案闹的天翻地覆。 许多关心时政的士子联名上书,求朝廷重新彻查此案,毕竟凌子岳于大宋来说举足轻重,但是这些要求均被驳回。朝廷的回复是,案子清晰明朗,证据确凿,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重新查证。 临近年关,尽管凌子岳的生死关系重大,却没有影响各家各户采办年货。只要天不榻,日子还是要继续。 在风风雨雨之中,腊月初九来的很快。 这天,汴京飘雪。 大雪密密压压的倾泻下来,有一种掩埋天地的气势。 处以斩首的犯人都安排在秋冬执行,一是因为秋冬有肃杀之气;二则是秋后农忙结束,可以集中百姓观刑,借此震慑,以求减少犯罪;三是因为秋冬天气转冷,尸体容易处理,不会爆发瘟疫。 凌子岳恰“赶上”这个时间,如此重罪,皇帝不可能把他留到明年再处置。 菜市口已经人山人海,安久等人早已埋伏在各处。 她戴着人皮面具,坐在二十丈远处的茶楼雅间里凭窗观望。 时间尚早,现场有重兵把守,行刑的官员尚未到场,犯人亦未曾押解前来,安久却已经感受到暗潮汹涌。四周从四阶到九阶的武师,竟然加起来有二百多人!而且人数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二皇子应该不会如此大手笔吧?安久狐疑。 巳时末,有官兵开始清道,随之行刑官员和囚车一并到场。 与普通人受刑不同的是,端头台的四周挂起草席,就连囚车上也罩上了草帘。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劫囚。截囚之人不能确定是否有诈,轻易不敢暴露行踪,这就为处斩争取了时间。 囚车停在断头台前,两个官兵正要揭开车上草帘,一直羽箭突然破开雪幕,带着尖锐的声响逼近,目标竟是车内的凌子岳!(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奔逃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于此同时,有十几个跃出人群冲向囚车,速度直逼箭簇。 百姓生怕被误伤,立刻开始逃窜。 场面骤然混乱。 上座的行刑官员大惊失色,倏然站起身,“看紧囚犯!” 凌子岳是要犯,若是惨死当场倒罢了,万一被人救走,他这颗人头恐怕不保!更可怕的是,若政敌弹劾他与反臣勾结,他的家族恐怕也…… 想到这里,一滴冷汗从他发鬓边滑落,他招来旁边的亲信护卫,低声道,“带人上前抵抗,若见形势不妙,可将凌子岳就地正法!快去!” “是!”护卫领命带着十几人加入战局。 安久握着伏龙弓站起来,一转身蓦然发现一股熟悉的习气,不禁抬头朝着屋梁上看去。 一个高大身躯裹着黑色斗篷,只露出长满青须的下巴。 “上来。”他声音低沉,丢下一条绳索。 安久不假思索的伸手抓住,身子一轻,便被他轻易提了上去。 “怎么回事?”安久压低声音问。 楚定江知她问的是法场之乱,却并未回答,只揽住她,如鬼魅悄无声息的在房梁游走,出了屋子,直奔往南郊。 外面大雪飞扬,几乎看不见路途。 安久隐隐听见背后人群爆发巨大吼声,其间夹杂着许多为凌子岳喊冤的声音。 两人稳稳落在荒郊,楚定江才道,“不过是皇子之争。” “皇子之争?”安久想不到还有哪个皇子。三皇子太小,应当不至于参与此事。太子……那副德行真的能干出点正事? “二皇子暗中谋划救凌子岳,此事不知如何被太子得知。于是太子用一箭之计,引得二皇子派去的人方寸大乱,提早暴露。”楚定江道。 安久咋舌,真是看不出太子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那囚车中真是凌将军?” “本来应该是。”楚定江见她很感兴趣,便索性一次说清楚,“太子在殿上提议用草席做掩为凌将军争取最后一点尊严时,我便察觉不对,于是先找人替换了凌将军。然后又多派了些人手过去帮行刑官员,免得被劫法场。” 总之,大宋忠君爱国的战神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被处决,至于其他,楚定江在榨干凌子岳一切可利用的才能之前,不会让他轻易牺牲。 “凌子岳被掉包的事情迟早会暴露,所以你们与他一并往南逃到交趾国附近藏身,待我处理完这边事情,前去找你们。”楚定江从斗篷下扯出一个包袱塞进安久怀里。“去吧,凌将军在长亭附近,我已派人去通知隋云珠他们,会和之后。立即离开。” “好。”安久拎着包袱跑出去十几丈,忽然顿住脚步。 她已经感觉不到楚定江的气息,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茫茫雪中。他孑然一身,一袭黑色斗篷从头罩到脚。沉寂的气息融于雪中,仿佛一座矗立了千年的丰碑。如初见时一般。那些纷纷泱泱的雪仿佛被无形的东西阻隔,无法落到他身上。 安久踏雪奔了回来,直直撞到他胸口。安久没有看见,就在她将撞未撞的时候,他骤然撤去了护身罡气,大雪失去阻挡,纷纷落在他宽厚的肩上。 脚下积蓄窸窣,楚定江抬手扯掉帽兜。 安久揉了揉撞痛的脸颊,仰头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不由皱了皱眉。 她正欲退后两步,被楚定江抱住。 “我回来是有话想说。”安久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嗡嗡。 “我已意会。”楚定江声音中略带笑意,“不必言之于口。” 倒不是真的知道安久想说什么,只是猜准了从她嘴里恐怕说不出什么缠绵的话儿,还不如让他自己想象。 “我想说,因为我觉得很有深度,有深情。”安久坚持道。 楚定江无奈点点头。 “前些日,我看莫思归给楼明月写了一句话。”安久道。 听到是莫思归所写,楚定江就有了一种更糟糕的预感。 “生当复归来,死作长相思。”安久心里头有点小得意,“如何,是否很符合此情此景?” “……”楚定江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放心吧,我一般死不了。” 他明白个中缠绵之意,亦了解了安久想表达的意思,但此话真的不怎么好听!所以说,意会果然是与安久最好的交流方式。 “那我走了。”安久冲他展颜一笑,飞快蹿出十几丈。 安久不会轻功,在奔跑的动作虽然迅捷,但并不是踏波无痕的轻盈,乍看上去倒像是雪地里奔跑的狐狸。 楚定江含笑目送,周身罡气渐渐充盈,再次隔开大雪。 雪密密倾落,郊外的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安久到了长亭附近,远远便瞧见几个人还有几匹马,隋云珠他们轻功极佳,竟是比她更先一步到达。 而久未相见的凌子岳也在其中,厚实的衣物包裹着劲瘦的身躯,没有了在边关时那股利剑脱鞘般锐不可当的气势。 “走吧。”隋云珠道。 几人翻身上马,冒雪顺着官道一路奔驰。 行出十几里之后,早已不见片雪。这边也是阴天,但并未下雪。 策马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几人才在一处破庙暂歇。 隋云珠点了火堆,把带的干粮架在火上烤,也算是吃了口热食。 李擎之把一块饼子塞到凌子岳手里,见他神色郁郁,迟迟不吃,出言劝慰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莫垮了身子才是。” 凌子岳点头,咬了一口饼,神色却未见丝毫好转。 李擎之正要再劝时,被隋云珠拉住。 对于李擎之这种孤身隐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只要能光明正大的上战场杀敌,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然而,只有真正走到那一步,才会明白事情不是想象那么简单。 凌子岳一个人活了,可是他的妻儿全都被赐了一盅毒酒,葬身牢狱。 圣上“恩典”,给留了全尸。 身犹在,心已死! 凌子岳现在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隋云珠看着凌子岳瘦削侧脸,心中暗叹,尽管他攻上析津府的动作太过急促,却不能否认,整个大宋只有他能做得到,也许往后五十年也不会再有人能做到了。 汴京那边,劫法场的风波早已经平息,菜市口的邢台上被鲜血浸染,昭示着所有人,那个被誉为战神的凌将军已经不在了。 那日飞溅的热血,仿佛浇到所有人的脸上,烫得人疼痛难忍。 不知从哪里传来凌子岳被人陷害的言论,且俱说的有鼻子有眼,这些流言,仿佛一把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里,轰得燃烧起来。 一时间,群情激愤,尤以那些士子为首,纷纷联名上表。 这种事情,在凌子岳未被定刑之前他们也曾做过,但当时因对武人的偏见,情绪远远不及现在这般激愤。 大宋一番文恬武嬉的景象,凌子岳委实是个异数。早年他也曾拜过师,参加过科举,虽然未中功名,却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了,这番往事被翻出来更激发了文人的同情心。 这边闹的沸沸扬扬,而朝廷里又开始为另外两件事情担忧——辽军一得到凌子岳被斩首的消息,立即大举进攻!另外今冬除了凌子岳行刑那日下了场雪之外,降水甚少,恐怕会影响来年收成。 这个年,注定不平静。 冬季在忙乱中仿佛一晃而过,枝头刚刚冒出嫩绿,莫思归便收拾行囊,带上两只老虎开始了游医生涯。 岛上只剩下朱翩跹、盛长缨和楼小舞。 安久等人在二月中到了交趾,而此时,朝廷发下了逮捕凌子岳的密令。 在交趾国附近,亦有大宋重兵驻扎,不过多密林、沼泽,想要在其间藏身不难。 安久丛林生存经验还算丰富,不至于困死。 然而,凌子岳却在这暗无天日的丛林里越来越消沉。 几人在密林里钻了近一个月,终于找到一小片空旷之处,见到久违的阳光。 安久旁若无人的脱下外衣挂在枯树上,上身穿着一个类似“背心”的上衣,露出白皙的臂膀。 她已经不像初时那样瘦弱,身姿矫健,一举一动果断利索,尽管并不壮硕,但不难看出隐藏的爆发力,以及她对肢体接近变态的控制力。 “凌将军。”安久拿着水囊走向凌子岳,边走边灌了一气,然后把剩下的塞给他。 凌子岳接过来仰头饮了一口。 “在这里生存,最不可缺的便是意志力。”安久蹲坐到他身旁,点漆似的眼眸盯着他,“以你现在的状态,撑不过三个月。” 凌子岳抿唇不语。 安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你的命还很长,至少比当今皇帝长,未必没有机会拿回兵权。” 其他几个人纷纷看过来,心思各不相同。 梅嫣然神色复杂的盯着安久白晃晃的手臂,恨不能拿了衣服把她裹起来,然而看了许久,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是啊,将军要振作!”李擎之附和道。 还是隋云珠略略能琢磨出凌子岳的心思,“将军从来都是在当今的秉性,亦清楚大宋是何样的朝廷,却依旧效忠,为的是家国,而非某人和某个朝廷,如今不幸蒙冤,遭遇不公,将军的护国的心便改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耶律权苍 凌子岳面色动容,仰头猛喝了几口水,“你说的对!” 不能因噎废食。他从前还有牵挂的时候都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无牵无挂,更没有理由放弃。 梅嫣然见凌子岳打起精神,一方面佩服他的心性坚毅,一方面又觉得大爱之人皆近乎寡情。 安久却觉得他的表现令人满意,不枉这么多人护他。 “一直窝在丛林里也不是办法,待风头过去些,我们还是尽早出去吧。”隋云珠道。 众人皆以为然。 他们又不是单纯为了活命,还是早点了解外界的情况为好。 辽国,上京。 皑皑积雪堆在宫殿屋瓦之上。 耶律凰吾侯在殿外。她身披黑裘,只露出暗紫色的袖口的裙裾,站在阶下抄手盯着屋檐上垂下冰柱出神。 “好久不见呀,阿吾。”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 耶律凰吾回过神,侧首便见一袭暗红袍服的俊秀男子翩翩而来,他身形颀长,头戴狸色的狐皮帽子,衬得气度更加出尘。 此人却正是辽国北院大王耶律竞烈。 “皇叔。”耶律凰吾面上绽开浅浅的笑容,难得露出一点小女儿家的神态。 耶律竞烈一扫平日的阴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十几年没见你了,竟然出落的如此标致,大辽的勇士该要争的头破血流了!” 这二人实际年龄相差八九岁,但耶律竞烈保养的极好,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他们是兄妹。 “皇叔还是这样爱取笑人。”耶律凰吾笑嗔,“十一年未见。皇叔竟能一眼认出我,可见整个大辽就数您最惦记我。” 她十五岁因私建军队被贬黜。名义上说是给萧太后守墓,实则是圈禁。 “便是再多几个十一年。我也能一眼认出我侄女。”耶律竞烈感叹道,“阿吾很像太后,尤其是为太后尽孝这么多年,气度上竟是越发相似了。” 萧太后曾掌辽国大权,耶律竞烈这话明显是把她架上火堆的意思。 耶律凰吾哪会听不出来,淡淡一笑,“我可不愿像母亲一生操劳,有幸承她几分容貌,将来招个好驸马已经很知足了。” “哈哈!阿吾好志向。”耶律竞烈大笑。 眼下看似一派和乐融融。实际正暗中较着劲。早在十年之前二人已经暗中交锋数次,那时耶律凰吾年纪尚小,虽有才干,但在辽国还不算有权势,因此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今时却不同往日了。耶律竞烈肖想皇位已久,耶律凰吾也成了当今皇帝的左膀右臂,若再度交手,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 “阿吾方才在看什么?”耶律竞烈问。 “冰柱。”屋檐上的冰柱折射出璀璨光芒。耶律凰吾畅快道,“听闻南宋一冬只在凌子岳被斩当日下了一场雪,开春更是滴雨未落,真是天佑我大辽!” “是啊!天佑大辽!”耶律竞烈心中隐有担忧。新皇登基,其位未稳固,眼下大多数部族还站在自己这边。可是一旦攻宋中取得前所未有的胜利,那个时候国内局势难料!再想夺江山更是难上加难。 正说话见。一名内侍匆匆过来,躬身道。“公主、大王,皇上有请。” 两人微微颌首,随着内侍拾级而上,进了殿内。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凭窗而立,正在给一直苍鹰喂食。 “参见皇上。”两人齐齐行礼。 “免礼。”男子未曾抬头,继续喂鹰。 这是耶律竞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拜见新皇帝,不禁偷偷用余光打量他,只见那人很高大,只是体型略瘦,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低垂的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皇帝喂完鹰,回到主座,“坐吧。” “谢皇上。” 两人择了左右位置坐下,待内侍上了茶水,耶律竞烈复又起身,“臣此番前来,是想请示皇上,开春各部落族长将前来朝拜,不知具体事宜如何安排?” “同往年,辛苦皇叔了。”皇帝道。 辽国新帝名叫耶律权苍,自幼被高人领养以求长寿。耶律竞烈已经不太记得这个侄子当年的模样了,叔侄之间更是没有一点亲情可言,他眼下对耶律权苍更多的是好奇。 耶律权苍斜倚在扶手上,衣袍垂落,墨发半披散,乍看上去,气质比耶律竞烈更加出尘,然而再仔细看来,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眉若刀锋,凤眸深邃,目光威严而冷峻,竟是掩不住君临天下的气势。 耶律竞烈心头微凛,连忙躬身,“是臣职责所在,岂敢言辛苦。” “皇叔若是不忙,不如到偏殿里坐坐,等朕一起用午膳。”皇帝道。 皇帝留膳,除非是部落集体造反,否则耶律竞烈怎敢推辞,“谢皇上。” “皇叔慢走。”耶律凰吾起身目送。 眼见人已经出去,耶律权苍首先开口道,“你带着鬼虎去助战攻宋,务必一举拿下真定府。” “可是药……”耶律凰吾已经准备好亲自入宋夺药。 “交给魏予之吧,他并非无能之辈。”耶律权苍道。 耶律凰吾拿不住他是否为了防范自己,便不再坚持,“是,可是鬼虎实力已大不如从前,恐怕助力有限,若是能想办法令各部落出力最好。” 她被圈禁之后,鬼虎便解散隐藏于暗中,实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壮大,就连皇族暗卫鬼影亦不能与之相比,但她选择隐瞒实力。 “嗯。”耶律权苍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信或不信。 耶律凰吾想到皇叔被留膳,心中便有数了,恐怕皇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算皇叔今日不来,他也会招其前来。皇上的心计城府,远远在她之上。 大辽有这样的皇帝,破宋指日可待,可惜…… 若是心头血夺不回来,皇帝一旦驾崩,皇位很可能就会落到耶律竞烈头上,到那时,她的日子怕也到头了! 耶律竞烈败在母族地位低下,却胜在寿命长。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江山频繁极为不利,短寿皇帝在位短短几年,还未来得及有什么作为便死去,长此以往,国家会一年不如一年。朝臣与百姓无不希望有个长寿君主。 四月末。 辽国犹如遭受一冬饥饿的狼群,好在朝廷已料到会如此,便早早调回驻扎在交趾的吴焯守城。 吴焯也曾经做过抗辽将领,颇有战绩,率大军抵抗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绝不会轻易让辽军接近汴京。但是,耶律凰吾派鬼虎冒假大宋控鹤军暗中传口谕给徐赟,令他率军阻挡辽国铁骑。 徐赟信以为真,部署析津府的防守之后,亲自率一万精锐军前去助吴焯抗敌! 次日,辽国鬼虎军先潜入析津府,与三千辽军里应外合,重新占领析津府,徐赟七万大军覆没。 而此时大宋北方干旱已久,瘟疫正在悄然蔓延。 噩耗如雪纷纷传到汴京,一向沉醉于修仙问道的皇帝好似被一道道天雷劈中,终于开始勤政。然而要解决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谈何容易? 此时,他才算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凌子岳的重要性。 辽宋两国,终于又坐到了谈判桌前。这一次的形势不容乐观,说不得大宋版图又要向南缩。 前段时间举国还沉浸在占领析津府的巨大喜悦中,一转眼形势急转直下,眼看连边界都守不住了,这种经历仿佛从云端一下子跌落深渊! 若说在这戏剧性的灾难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大宋遭受这重重一击,终于有了觉醒的迹象。 保家卫国迫在眉睫,人是一种极容易受到气氛感染的动物,就算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刻亦可冲动的执起武器上阵杀敌。 就如楚定江所说,儒家历经转变,已经早不复当初,但气节一直没有消失。 大宋尽南端与交趾交界处的丛林边缘,五个人陆续走出。 一行人就近寻了一个猎户洗漱修整,整整两个多时辰才能辨出容貌。 稍作乔装之后赶往邕州,尽管走的大多是小道,但一路上还是打听到不少消息。 “完了。”凌子岳只觉得浑身无力。 “此话怎讲?”李擎之忙问道。 隋云珠道,“吴将军应不至于如此不济!若真定府并未失守,圣上怎么会让徐将军放弃析津府跑到真定府抵抗辽军?多半是徐将军中了辽人诡计!此计施展,一方面能收复析津府,另一方面可扳倒徐将军。” 当时情况紧急,徐赟丝毫不怀疑吴焯的实力,出兵之前也曾有犹疑,最后考虑到吴焯被朝廷紧急派到真定府,不能排除仓促之间一时难以应对。 可不管怎么说,此番重大失误,徐赟实在难辞其咎!就算国家危难,正是用人之际,那七万将士的性命又如何交代?他的能力也必会遭到质疑。 “以徐将军的秉性,九成会自裁。”凌子岳太了解徐赟了,他行事颇多顾忌,有自己这样的前车之鉴,他很可能会牺牲自己,保全家族。 大宋的两大将领,一个太多顾忌,一个太没有顾忌。(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食言(补) 众人赶到邕州,消息一下子多了起来,许多情况能知道的更清楚。 眼下正值辽宋谈判,暂时还不能处置徐赟,他到底是顾全大局,屯兵河间,掣肘辽军。 辽国此时虽然看似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但是辽国国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不宜久战。他们做了两种准备,若是能谈妥最好,若不能,也不惧以战养战。 而大宋上下群情激奋,就连巨贾乡绅纷纷向朝廷捐赠钱粮,甘愿服从朝廷调度,无利往北方运粮食、草药救灾。如此情形,就算辽军攻来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双方筹码相差不算太大。 两国使者在谈判桌上僵持了半个月之久,迟迟没有定论。 辽国可以退兵,但条件是要重新划疆域,以茕河为界,包括真定府和河间府在内的地方全部归辽国。这还是谈了半个月之后的辽国定下的最后让步。 这么一来,辽国疆域又向边境逼近了几十里。 “打!我就不相信大宋百万军队竟然挡不住辽军!”酒楼里人声鼎沸,有人愤然拍桌而起,“燕云十六州的历史不可重演!” 安久占了角落一个桌子,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大堂里的动静。 方才那人话音一落,周围附和声便起,竟然绝大多数的人都赞成打仗。 这般偏远的地方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北方的情形。 也有人道,“可据说河北三路均遭遇大旱,不打仗都民不聊生了。若真是打起来,后果……难以预料啊。” 言论一出。立刻有人反对,“那也不能将两路的土地划出!这是有先例的。从太祖时便欲图收复燕云十六州,可结果呢?历经几代,非但没有收复故土,竟还要往外划吗!要战便死战,除非辽人能将我大宋百姓屠戮殆尽,否则寸土不让!” 另一人道,“也不是没有机会,凌将军能够一举攻下析津府,说明此事大有可为。青山犹在何愁无柴?总比不合时宜的逞强好!” 大堂里的人就这两个观点打起了口水丈,最后是主战一方获胜。 “这仗究竟该打还是不该打?”李擎之悄声问道。 隋云珠道,“打不打都是朝廷说了算,多想何益?” 安久却觉得,此仗打不起来。她不懂政治,但是常常执行任务,面对强劲的目标时,绝不会轻易冲上去拼死刺杀,而是伏在暗处静候能够一招致命的最佳时机。国与国之间,应当也是如此。 所以她觉得辽国还是会继续退让,并且谈判时间不会拖的太久,毕竟辽国大军在外消耗十分巨大。多一天他们都着急。 果如安久所料,在第二十四天的时候,双方终于协商一致—— 自澶渊之盟后。大宋每年向辽国纳岁币,白银10万两。自今年起改为25万两,还有诸多粮食、器物、美人等。另以河间府为界。河间府以北的土地允许辽人放牧……以上皆以国书签字立约,大宋“称臣纳贡”。 国书签订之后,一个多月之后才传到邕州。 沸腾的民间突然一静,整个大宋出现了短暂的失声。无人议论,无人反对,亦无人高兴,仿佛都被惊呆了。 然而其实,这已经是较好的结果了。 从前大宋兄事辽国,每年纳岁币,其实与称臣没有两样,如今只是坐实了而已,再来就是岁币增长,十五万两白银大宋也能出得起。可是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还是宁愿割地,也不能接受“称臣纳贡”!称臣也就意味着大宋与辽国不再是平等国,而是被奴隶的国家。这种屈辱,甚至比各地赔偿还要令人屈辱! 大宋除了每年要给辽国纳岁币,还要给西夏五万两白银,虽然名义上是安抚臣国,但性质相同。 短暂震惊之后,悲愤之情弥漫。 士子之流,开始对现实不满,暗中加以抨击。民间具有讽刺意味的歌谣四处乱飞,朝廷对此展开武力镇压,暂时将这些反对的声音按了下去。 六月中旬,圣旨召回徐赟。 徐赟虽然披挂上阵虽然是一名悍将,但为臣子行事太过小心,在河北的时候便一直笼罩在凌子岳的光环下,名声自然有所不及,再加上这一次七万将士的覆没,满朝上下,甚至包括民间,都少有为他求情之人。 徐赟奉旨回朝,当日便写了一篇两千言的请罪奏折呈上。之后便携剑,在宫门口自裁以明清白。 几位宰辅闻讯赶到时,只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通观整件事,徐赟只是落入陷阱,导致战事失利。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他失败造成的后果太过严重。 辽国这一出计,除掉大宋两名武将,换得大宋称臣,可谓大获全胜。 这时有人不禁想,如果当初没有阻止凌子岳继续攻辽,凌子岳没有死,可能最终还是会走到谈判桌前,但局面多半截然相反。 当今圣上如今便是追悔莫及。 不幸中的大幸,由于前段时间温度不高,河北三路的瘟疫尚未及大片蔓延便被止住,满朝上下不禁松了口气。 此事之后,皇帝骤然病倒。 许多先前没有站队的朝廷官员,开始暗暗另择良主,太子与二皇子之间霎时间便有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朝廷的事一波接着一波,反倒对凌子岳一干人的追捕被暂搁了,尤其在皇帝病倒之后,再无人提及此事。 楚定江暂时不便脱身,便派人往邕州传了消息。 安久冬季离开汴京,再返回的时候又是一个冬季,依旧是大雪天。 她在雪地里看见披着黑色斗篷的楚定江,微有恍惚,仿佛她离开的时间不过是一转身。 安久踩着雪,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笑道,“我回来了。” 楚定江未说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须臾,他松开手,“你们先回梅花里去找盛长缨吧。” “好。”隋云珠引领着其他人一并离开,独留下安久。 “我早知道你会食言。”安久抬手拂去他的帽兜,“说好一年为期,倘若我们回不来,你还是走不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去从 第二百九十四章 楚定江眼中浮上笑意,“我原以为你只是在水一方的佳人,不曾想,却是我的红颜知己。” 安久一直以为像“佳人”“红颜知己”这样的词距离自己很遥远,此时听楚定江的话,感觉就像说的别人,没多少感触。 “阿久,我已不能后退了。”楚定江道。 安久看着他呼出的雾花,“我知道。若是你想留下,我陪你又何妨?只是我很好奇,为何突然改变想法?” 楚定江看起来可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那日看见你和华容简在河边放灯,突然有所悟。”楚定江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人心、权势抑或安宁、平淡……人活在这世上,若是不去争不去拼,纵使唾手可得,也可能过变成梦幻泡影。更何况,碌碌无为,内心的空虚实在难以填补。阿久,这辈子有你作陪,可尽情尽兴,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悔。” 这个时候,女人通常会很感动,亦必然会解释自己和别的男人没有私情,可安久满嘴的大实话,硬是将缠绵扯碎,“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目标,跟着你混我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定江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何日才能懂得情思?” 安久忽然就想起了朱翩跹勾搭盛长缨的手段,她是实战派,说行动就立刻伸出食指。 由于她做的太过专注,并没有一点旖旎柔情之感,楚定江未曾猜到这背后的重大意义,于是问道,“你在做什么?” 安久不知道想些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抓起他的手,以食指对上他的食指,仰头咧嘴笑的一脸灿烂,“我们那里都是这样交流心灵。” “交流心灵?”楚定江看着对在一起的指尖,“何意?” “这样就能知道彼此心里想什么。”安久一口咬定这是家乡交流感情方式。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提高声音,她说的太过辣气壮,反倒显得可疑,不过楚定江没有拆穿,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十指连心,却也说得通。那你可知我现在想些什么?” 安久悻悻收回手,“你在想,安久这个白痴!” “嗯?”楚定江挑眉,“竟然真有用?” 说着便抓住她的手,食指再次相触,楚定江高深莫测的道,“你现在是在想,能猜出我的想法,是因为你聪明。” 安久瞪大眼睛,她刚刚心里的确是在窃笑:老人家,我能猜中,全凭出类拔萃的智商! “咦?”安久有一瞬惊讶,但旋即便反应过来,人家能猜中凭的也是智商……而且,她有理由怀疑楚定江一直在耍着她玩,毕竟玩心眼是他的强项。 想到这个,安久就白了他一眼,“哼!” 前一刻还是阳春三月,这一刻就严冬酷寒,都说孩子变脸快,安久这也不逞多让。 “你和华夫人相熟?”楚定江寻了个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 安久果然抛开对他的成见,“她出事了?” “不算出事。”楚定江道,“我打听到,上面给她下了命令,要她在半年内刺杀华容添。” 安久几乎快忘记梅久是投身到了一名控鹤军成员的身上! 刺杀华容添,梅久绝对做不到,“她若是不听令会有什么后果?” “你忘了,控鹤军中有服蛊制人的习惯。华夫人执行的任务容易叛主,这也是有前车之鉴的,有一不可有二,她多被下了蛊。”楚定江道。 之前的危月便是因为爱上华容简,最终不忍下手,不仅暴露了自己,还暴露圣上欲对华氏不利的企图。 可是如今圣上与华氏之间的矛盾也算是摆到明面上了,安久十分不解,“梅久一旦动手,皇帝和华氏之间不就撕破脸皮了?” 楚定江给她分析道,“当今病重,不得不为以后打算,控鹤军查出华容简与二皇子来往过密,颇有投诚效忠之意。若当今一旦驾崩,大宋很有可能会经历一场争夺皇位的内乱,如今的大宋经不起这般折腾。” “可是那个太子实在不怎样。”安久想到太子,满脑子都是白花花晃动的肉体。 楚定江扬起嘴角,“莫看他如此荒唐,城府比二皇子要深十倍。” 安久先不管梅久,问他道,“那你的打算是……不会想支持太子吧?” 楚定江笑而不语。 安久扯了他的袍子,“不会吧?” “我暂时想去二皇子府上看看。”楚定江道。 “你不是说他不如太子城府深?”安久私以为,做皇帝就是要高深莫测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谁家白花初长成(1) 第二百九十五章 “当今圣上城府也不浅,但他是明君吗?心性和才干最重要。”楚定江观察二皇子有一段时日了,勇武却不冲动,有时候略显谋略不足,但身边的幕僚拿出种种主意的时候,他不为所乱,能从中择出最符合现状的一个。 二皇子的生母李氏便是将门之女,相貌不算太出色,因性情太过刚毅,没有寻常女子的婉约柔弱之美,再加上没有什么才情,所以皇帝一直很不喜欢她。在李氏母族还没有没落的时候,皇帝还硬着头皮应付,等到李氏一门终于卸下兵权,他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连带着二皇子幼时都没有太多机会与父亲接触。在李氏的影响下,二皇子更喜武。 楚定江把这些都讲与安久听,“我亦了解过李氏,真可谓奇女子,在后宫之中不事争宠,亦不未皇帝的喜好委曲求全,难得行事十分沉稳,如此心性,悉心教出来的孩子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李妃想要争宠,完全可以把儿子养成皇帝喜欢的样子,可她并没有这样做。 皇帝不喜欢李妃,而她心里八成也看不上皇帝。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楚定江叹息,“我以为自己能够淡薄一切,但眼见大宋风雨飘摇,我却忍不住想蹚浑水。” 安久想了想,道,“我们现在还年轻,如果一生隐于山林,未免有些单调,不如先蹚浑水,待水清之后便洗洗回来放羊。” 楚定江闻言心中十分欣慰,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的阿久真是善解人意。” 安久老实巴交的道,“其实我们这么熟,你不用虚伪,实际我只是没注意。” “……” 两人在雪地里无言前行,直至梅花里。 天色渐晚,汴京城内华灯初上,雪地被映成暖橘色,风雪甚急,街道几乎没有行人。 华府,游廊上一群人快步行走,前面两个穿着浅碧袄群的侍婢打着灯笼为一名红衣华服妇人引路,其后跟着四个褐色袄裙的侍婢。 无人说话,只有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 快到得一处转弯,红衣华服妇人远远看见对面不远处亦有一群人朝这边来。 华宰辅日理万机,平日晚膳时间不定,华容添亦是如此,宰辅夫人又不太喜喧闹,两个媳妇又是皇帝派来的人,她也不愿意多打交道,所以为了方便,平时大家都在各自院里吃饭,只是每个月全家一起吃几次晚饭。 “停下,等等大嫂。”红衣妇人驻足。 梅如焰自打嫁进华氏一共就见过这个大嫂五六次,还没有机会说上话,听闻她不但是控鹤军暗卫,也是梅氏女子,且能与华容誊旋的人必然不是简单角色,梅如焰就想了解了解。 那边梅久看见对方停了,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她知道华容简娶的人是梅如焰之后便一直想方设法的避免与之碰面,好在她平常就爱窝在屋里,并不需要太刻意躲避。此时见梅如焰停下,梅久便有些迟疑,但此时是注定躲不开了。 双方在转折处相遇。 梅如焰欠身,“大嫂。” 梅久微微还礼,“弟妹。” 两人不免互相打量。梅久瞧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却感觉有些陌生。梅如焰身着一袭红色宽袖缎面袄,上面银线绣了几枝劲瘦的白梅,明艳中又有几分清新雅致。她比从前更加妩媚,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些冷漠,不似从前那样见着谁都能展露出明媚的笑容。 造化弄人,当年梅如焰极力想要摆脱青楼女子的印记时,言行气质总带着一丝丝风尘气,而如今看开了,却终于有了矜贵的气质。 而梅久今日着了件暗紫色的袄裙,外面罩了件披风,一张莹白的脸,目若秋水,鼻尖和两颊冻的发红,显得气色很好。 梅如焰这是第一次仔细看梅久如今的相貌,果然不负梅氏出美人的名声,秾丽中带着点纯真,是那种男人一见便想保护的女子。更令梅如焰惊奇的是,这个女子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杀气。 “外面太冷,快些走吧。”梅久压抑住情绪起伏,首先开口道。 “大嫂先请。”梅如焰道。 梅久没有多说,只微微颌首,抬步过了拱门。 她眼睛微微眯起以阻挡风雪,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 梅久看见梅如焰故意停着等自己的时候,心里颇为忐忑,可她毕竟不再是那个活在母亲羽翼下的无知少女了,应对之时并没有露出一点端倪。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舒爽。 她心道,原来欺瞒别人是这种感觉,怪不得那么多人醉心于“谋”。(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谁家白花初长成(2)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华氏一家的晚饭异常沉默。 饭罢,华宰辅与华容添因各自有公事要忙,便先行离开,华容简和华容均留下陪着太夫人说话。 梅久早就听说这兄弟二人的大名,但是见着真人却觉得传言不可尽信,华容均不似她想象中那样开朗,小小年纪竟有一种沉郁之感,华容简说话倒是多一些,可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不着调。 “二嫂气色不太好,当多出来走动走动。”一直沉默寡言的华容均忽然插了句话。 太夫人不以为然,“女儿家应当静些,养好身子,早些给二郎添个胖小子!” 一般认为习武的女子身体强健,但是物极必反,那些武功高强的女子反而不容易怀孕。 梅如焰看了华容简一眼,见他不欲说话,便起身道,“母亲说的是,多谢小叔关心。” “你也要谨记。”太夫人看向梅久。 梅久嫁入华氏也有一年多了,每日给早晚给太夫人请安,不管太夫人见或不见,她都风雨无阻。 若是寻常媳妇就罢了,可梅久是皇帝派来的人,这么殷勤难免让人感觉图谋不轨。为了防范梅久对华容添不利,太夫人私下派人监视她,但是每次暗卫回禀,她不是在绣花、写字、作画、抚琴便是在看书下棋,且看着暗卫从她哪里取来的绣花和字画,发觉她竟是个极富才情的女子,全然不像控鹤军中的杀手! 太夫人不是十分了解控鹤军,对于女杀手的了解九成都是来自前一任长媳。 华容添的原配夫人也不是草包。不过毕竟她的绝大部分精力都要用在练武上,因而琴棋书画都只是略通皮毛罢了。远远没有梅久这般造诣。 这些东西不可能生来就懂,尤其字。没有十几年之功,绝对写不成那样,一个女杀手怎么会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些事情上?太夫人很费解。 “媳妇谨遵母亲教诲。”梅久起身道。 太夫人看她一举一动都似养在深闺的姑娘,更觉得不可思议。她对华容简和华容均道,“你们先忙去吧,我与老大老二家的说说话。” 兄弟二人略显诧异,顿了两息才起身离开。 侍婢换了茶。 太夫人挥手令一众侍女退下,只留了一个婆子一个贴身侍婢在身旁。 “你二人是怎么嫁进门,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我也不愿意费口舌兜圈子。”太夫人平素对夫君和儿子言听计从。让人感觉是个特别没有主见的女人,但是此时此刻的威势却让人觉得压迫,“拘在这一方院子中不比暗夜行走、快意生死来的畅快吧?” 她话中颇有深意。 梅久道,“萍生于水,却无根飘零,若有一柸黄土,我愿碾落尘泥。” 她的意思是,身在控鹤军中也是形势所迫,如果有人能给她一片安宁。她愿意死在这片安宁之中。 她迎着太夫人审视,目光坚定。她常神态楚楚,而这眼下却收起了所有的柔弱。 重生之后,梅久琢磨了很多事情。譬如她楚楚可怜又故作坚强的姿态能让华容添目光变得柔软,却让女子不屑。这点启发来自安久,若不是她如此直白的表现出嫌弃。梅久现在也不会刻意去观察身边人的细微反应。梅久本就是个心思极为细腻敏感的女子,与身边的侍婢朝夕相处。已能把她们的心思摸准八九成。 在梅久表明态度之后,梅如焰紧接着道。“我心亦同姐姐。” 她没有喊嫂子,而是叫了姐姐,目的是让太夫人明白,她们都是梅氏女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然而对于梅如焰来说,更喜欢自由。 “很好。”太夫人面色微松,“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只是个做母亲的,不问亦不懂政事,但凡敢伤我儿子的人,我必从她身上百倍找回来。” 两人口中称是,心中却想,最想伤害你儿子的人是圣上啊! 然而,太夫人的态度虽然放松,但是心里却想,这次的两个女子比前一个难摆平! 一般女杀手心里不会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纵使有点心眼,又怎么能比得上太夫人这个宅斗高手?别看如今她上无婆婆,平辈没有妯娌,媳妇又不成气候,当年她可是曾与婆婆、妯娌生活在一起,没少斗。 婆媳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夫人便让她们离开。 外面的风雪小了,梅如焰撑着伞与梅久并排而行,与她套近乎,“姐姐是大房那边的吗?” 听着梅如焰亲热喊着“姐姐”,梅久有一刹恍惚,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以前她见过的人少,被关在一起的一群女孩子中就梅如焰对她最好,所以便理所当然把梅如焰当做最好的姐妹,如今她已不再是她,梅如焰的这声姐姐竟然丝毫未改…… “你还是唤我嫂子吧。”梅久笑着看向她,“你我的身份须得谨慎才是。” “大嫂说的是。”梅如焰见她答话,面上的笑容更深。 不管是从前的梅如焰还是现在的梅如焰,都是这样具有亲和力,哪怕是不认识或心有芥蒂,都难以做到冷脸相对。梅久想,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安久能做到吧。 想到安久,梅久便记起来她曾经对自己说过梅如焰投靠魏予之的事情。 就连魏予之是谁,也都是安久给她普及的。 这个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知道梅如焰投靠辽国又加入控鹤军,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她能提早些防备万一。 梅如焰见梅久答非所问,心知她不乐意攀关系,便不再自讨没趣。 两人在拱门前分开,往各自的屋里去。 门帘里缝了厚厚的棉花,阻挡寒气,里面烧了火炉,暖如春天,一进门便能感觉到身上重重的潮气。 梅久在侍婢的侍奉下在屏风后换了衣物,屏退屋里所有人,捧了一卷书坐在榻上。这些侍婢大都是在监视她,所以大多时候她喜欢独处。 “跟你婆婆说的话,煽情虚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屋内安静,忽然有个女声道。 嫌弃的言辞,语气却分明是在说”干的漂亮“! 梅久惊喜的抬头,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叔碎裂的尊严 “安久。”橘色的暖光里,梅久笑靥如花,莹亮的眼眸一如往昔的温柔,清澈的一望到底。 然而,安久却知道她再也不是从前那只小白兔了,“有段时间没见,你的改变天翻地覆。” 她话中无褒无贬,只是心中略有所感。 梅久笑容恬淡,“又何止我一人呢?安久,看见你如今的模样,我很替你高兴。” 安久微怔。 从前两人虽共存于一体,但是梅久丝毫感受不到她感情,如今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听说你接到刺杀华容添的命令。”所以安久才连夜赶来看看。 梅久神色黯淡下来,“这就是命吧。” “所以你打算等死?”安久皱起眉头紧盯着她,心中既想她对华容添动手,又不想。原来的梅久一定不会伤害华容添,而现在,安久有些不敢确定了。 “怎么能够?”梅久迎着她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神情中那种从容与坚定令人目炫,“蝼蚁尚且偷生,我占着上苍恩赐,怎敢轻生?” 这么快认清现状,这一点安久自愧不如,她直到今日都还彷徨着,只能循着别人的足迹而行。 “我绝不会弑夫。”梅久表情看起来平淡,但紧紧握着书卷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现在固然一片黑暗,但我相信只要继续走下去,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安久微提着的心放下了,梅久大体上还像以前那样善良,“你看上华容添了?跟他睡了?” 梅久面色一红。啐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含蓄点!”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安久认真道。 梅久无奈摇头。脸颊绯红,双眸盈盈。“我与他至今未曾……未曾圆房。” “咦,华容添莫非有毛病?”安久疑惑,“像你这样的女孩,很容易激起男人践踏蹂躏的欲、望。” 梅久的面色瞬间涨紫,羞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安久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奇怪的话,见梅久的反应,反而道,“看,你现在这样就特别……” “别说了。”梅久赶紧打断她。“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安久摇头,很淡然的告诉她,“你想多了,我只是来看看。” “……”梅久好不容易冷静一点,却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半晌,安久未曾说话,只是看着她,仿佛真是来“看”她的模样。 梅久被她毫无遮拦的目光看的有些窘迫,“我娘亲过的好吗?” “没有你的拖累。好极了。”安久道。 梅久好多询问的话到了嘴边被她堵了回去,只好讷讷道,“那就好。” “我想你弄错了,首先梅嫣然现在是我的母亲。虽然我与她处的很糟糕,她也不愿意搭理我,但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其次。我亲身为我证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安久开始投入探讨人生深度,这种认真感染了梅久。“什么事?” “猪就是猪,即使变得聪明一点。也不过是一头聪明点的猪。”安久总结道。 “你不是来雪中送炭,你根本就是来落井下石!”尽管梅久口中这样说,但她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安久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安久对梅久一直如此,假如梅久中毒濒死,她肯定会说“你现在脸是青的,特别丑”或者“你还有什么遗言”,但她说归说,还是会想尽办法救人。 有一种人,就是帮助别人时候也依旧讨人嫌。 “实际上我来这里之前回了梅花里一趟,盛长缨有办法联系莫思归,他在大名府,距离这里不远,以他的速度,最迟十日可归。”安久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托着下巴,“再加上解蛊很复杂,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呢。” 得亏梅久好脾气,若是华容简,非得跟她掐起来不行。 “我走了。”安久站起来,“下次给你解药的时候,最好能留下一点,方便莫思归分析蛊毒。” “好。”梅久跟着起身,正想开口留她,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心中一紧,转头看过去。 院中点了灯笼,一个淡淡的身影投在门上。 那人在门前驻足,梅久认出那是华容添,连忙回头想让安久从后窗离开,却发现屋内早已没有她的身影。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华容添见梅久呆呆看着屋子中央,余光飞快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未发现异状。 梅久努力收敛了所有情绪,转身道,“夫君怎么来了?” 华容添以前入夜之后从不踏足这里,今日突然过来,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人走了?”华容添淡淡道。 经常有控鹤军的人来,华容添一直都知道,所以梅久并不遮掩,“嗯。” 他没有继续追问。 屋内一阵沉默。 梅久道,“他们要我刺杀你。” 华容添目光微沉,“为何告诉我?”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梅久缓缓坐到榻沿上,以前面对华容添的时候很心虚,然而就在说穿的时候,她突然踏实了,面上不觉带了浅浅的笑意,“在梅花里时我就听说过你,那时你去提亲……没想到,最终我真的嫁给你了,这是天赐的缘分,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她清透的眼眸中渐渐布满雾气,汇聚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她微扬起的嘴角,将那浅淡的笑晕染的凄楚又决然。 华容添心中钝痛,无处宣泄的压抑和悲愤令整个身体都绷紧。这种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那次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名杀手。几乎倾尽了全部的感情去爱她,而这一次他认为自己一直紧守着心。没有动分毫感情,可是眼前这个女子还是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心里。并且占据的分量令他吃惊。 这时他才想明白,今天找了诸多不得不来的借口,实际上,他只是想见她而已。想见她垂眸浅笑的不胜娇羞,想见她高兴时如一只极力压抑着兴奋的小兔子,想见她谈诗论书时熠熠生辉的眼眸,想见她下棋时皱眉沉思…… 原来,他已经这么想她。 “十娘……”华容添声音低哑。 她很想告诉华容添,自己不是梅如晗。也不是控鹤军中冒名顶替梅如焰嫁过来的杀手,她是梅久。然而沉默了一会儿,她回应道,“夫君。” 梅久没有忘记,华容添除了是她的夫君,还是一名出色的政客。 华容添怔了一下,恢复平日的冷静睿智,想起梅久方才说过的话,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梅十四……”华容添忽然想起来那年去梅花里提亲。 梅久脸色微变。刚才的话虽然几乎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想到借尸还魂?她还是低估了华容添吗…… 华容袒是随口试探一下,但看见她的反应,不禁讶然。“你竟然是梅十四?” 当年求娶梅十四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两点是:梅氏十分需要她的母亲,另外。她从小在外长大,对梅氏不会有强烈的归属感。 当然这些只是后话。他们主要还是想试探此梅氏是不是控鹤军中的梅氏,以及圣上的态度。 圣上和华氏如今无遮无拦的针锋相对。与这件事有莫大的关联。 华容添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梅十四今年应当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乍一看已经二十多岁了,但她的一举一动,又实在不像在控鹤军中历练许多年的杀手。更何况,圣上怎么会想到用梅十四来顶替? 梅久见华容添沉思,才知道他没有往借尸还魂上面去想,之所以会如此大胆猜测,只不过是因为他之前没有见过皇帝身边的女杀手,亦不曾见过自己。 四目相对,梅久别开头。 冷风携雪从门外卷进来,将放在床榻上的书卷翻动的哗哗作响。 安久出城不久,便看见暮夜的雪地里有个高大的黑影,十分打眼。 “楚定江。”安久奔过去。 她速度如风,楚定江总觉得她会撞到自己身上,可惜了…… “急速奔跑的时候尽量不要突然止步。”楚定江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容易伤及脏腑。” 安久觉得有道理,答应的很干脆利索,“好。” “如今日这般,你可以直接撞过来,撞不坏我。”楚定江道。 安久斜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深沉严肃,便点点头,旋即问道,“你在这里等我有事?” “我猜你一定会去找华夫人,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楚定江再次抛出一个不容怀疑的原因,“辽国绝对不会放弃药人的心头血。” “嗯。”安久颇以为然。若是魏予之再寻来,她未必能像上次那样好运气。 “你得加紧练功,不要到处乱跑,有事情知会我一声即可。有和别人的放灯的功夫,还不如多打几套拳。”楚定江摆着一张慈祥大叔脸谆谆教诲。 安久沉思了半晌,“经过我抽丝剥茧的分析,以及严密合理的推理,你是吃醋了?” “哈哈哈!”楚定江揉揉她的头顶,“你不懂男人的胸怀,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是吗?”安久狐疑,但联想到他平时的豪迈,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楚定江以前对安久基本是属于放养的心态,即使安久一时不开窍,他也并不急躁,如今经过几番思考,决定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常伴在安久身边,若是有才有貌的小年轻前仆后继,难保安久不会对哪个动心,所以还是先把她的心占为己有比较稳妥。 楚定江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是他觉得,攻陷一城尚且不在话下,攻陷一个女人的心肯定没有问题,关键是要步步为营。 他并未用罡气护身,待回到岛上,细雪已经在外袍上结成一片片冰。 “进来烤火吧。”安久道。 楚定江不客气的跟着她进了屋。 安久从隋云珠那里借了火炉,回屋便见楚定江身上脱的只剩薄薄的中衣,结实的身躯轮廓显露无疑。 “你为什么不用罡气护身?”安久把火炉放在他面前,奇怪道。 “需要耗费内力。”楚定江面不改色的道。 其实对于他这种修为来说,那点罡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否则他哪里会随便施展?反正安久没有内力,也不懂这些。 但显然安久不是很好糊弄,“那你平时怎么经常用来挡雪挡雨?” 楚定江沉吟了一下,“难道你不觉得很霸气吗?” “……”安久无语的望着他,感觉第一天才认识。 “你脱了烤一下吧。”楚定江建议。 安久飞快的脱了,只剩一个背心,光着两条膀子在炉边晃悠。 楚定江禁欲这么多年,当初对安久还没有半点情分,光看一下她的身体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险些流鼻血,如今这场面实在有点难忍。 她散开了长发,湿润的发丝贴在她手臂上,更衬得手臂莹白如玉,上衣扎在裤子里,纤细的腰肢仿佛不盈一握,被厚裤子包裹的臀显得更加挺翘…… 楚定江感觉自己某个地方瞬间抬起头。 安久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手上利索的把自己裤子也解了,露出里面的裤衩,两条白生生的比直修长的腿露了出来。她经过两次重铸的身体宛若凝脂,细白的皮肤散发温润的光泽。 楚定江觉得胀痛不堪,便低头不再看。 “咦,碳要烧完了。”安久走过来,用火钳拨了拨路子里的炭。 一双小巧精致的脚映入楚定江眼帘,因为寒冷,十个肉呼呼圆乎乎的脚趾泛着淡淡的粉色,脚侧有一些新愈合的伤口,呈浅红色,可爱之中有一种别样的残忍妖娆之美。 他忙抬起头,却正见安久赤脚走到墙边,弯腰在找些什么,裤衩很宽松,这个姿势能够看见圆滚滚的臀。 楚定江能感觉到自己那里的搏动,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他一把扯过挂在路边的外衣,但还是晚了一步。 完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胯部,耳边听见自己男人的尊严哗啦啦碎裂一地。 “还有几块。”安久在一堆杂物里扯出装碳的袋子,回身已经不见楚定江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许你一生(一更) 楚定江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安久没有太在意,垂头用火钳把碳块放进火炉里。 炭略有些受潮,不一会便有烟冒出来,好在面前能用。 安久眯着眼睛,隔雾看见楚定江又推门进来,下身沾满了雪。 “发生何事?”她问。 楚定江拂掉身上的雪,神色淡然的脱下裤子放在炉子边上,“没事。” 安久心中狐疑,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裤子上的雪遇火融化,很快湿成一片一片,而后蒸腾出水汽。 楚定江抖开一床被子把安久围起来,“不冷吗?” “这点冷还受得住。”安久裹着被子,只露出巴掌脸,舒服的叹了口气,“要是有烤红薯就好了。” 楚定江此时已经恢复如常,笑道,“下次带些过来给你。” 安久点头,并毫不客气的点菜,“还有烤栗子、烤羊肉。” “知道了。”楚定江温声答道。 “一起围吧。”安久敞开被子邀请他。 楚定江迟疑,如果真的过去,很有可能再次失控,那时候场面就太尴尬了!经历过方才的事情,他内心对自己开始产生怀疑,安久并不排斥与他发生关系,但目前的关键是——他会不会因为憋的太久,把那方面的能力给憋坏了! 他从前是贵族公子,主动献媚求欢的女人不知凡几,因此他对待男女之情难免存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安久这种淡泊男女欢爱的人,他总是赌着一口气。如今放下了这份傲气。竟是突然又产生了一种不自信。 楚定江不怀疑自己的控制力,因为他确定自己在安久面前根本没有控制力! 既然如此。索性爽快任命吧,最多就是丢人而已。 杂乱的思绪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心里做了决定之后便起身坐到安久身边。 被子里,两个人身体紧挨在一起,温度持续飙升,只一会儿功夫便如同炉子之火般炙热。 楚定江呼吸粗重起来,下身又悄然立起。 安久觉得口干舌燥,爬出去倒了两杯凉水。 “楚定江,听莫思归说,你练的童子功。”安久小口嘬着水,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晶亮的仿佛要溢出水来。 “嗯。” 楚定江声音低哑,震得人耳膜发痒,直痒到心底。 “和女人发生关系会怎样?”安久问。 若与女人发生关系,将永远触碰不到巅峰。 当初选择练这种武功,楚定江便想到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折磨,若是不懂男女之事倒也罢了,但是他不仅懂,还曾经尝试过,好在他在这方面的兴趣一直不太高。加之控制力强又懂得刻意回避女人,一直以来没有出过岔子。之所以会选择练这种武功,则因为它是所有武功里最强大、也最容易升级的一种。它对先天条件要求不太高,只需要根骨壮实。阳刚气盛即可。 武道巅峰,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而楚定江却并未放在心上。 “此功极其霸烈。容易达到一定高度,想达到巅峰却是要担巨大风险。一着不慎便会爆体而亡。”楚定江根骨上乘、悟性极佳,又接纳了另外一位高手的内力。武功攀升迅速,他现在已经觉得快要达到一个界点。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界点还很难说,有可能是要突破臻入化境一品,也有可能是身体极限的前兆。 楚定江并没有说这些,只道,“那时选择练这种武功,是因为独身进入控鹤军,前路一切难料,我需要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志并不在此。” 安久转头看着他。 目光相触,两人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一时间都没有任何,时光仿佛静止在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安久忽然倾身,唇落在他的嘴角上。 楚定江呼吸一滞,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如狂风暴雨般的吻回应过来。 圈在被子中的身体滚烫如碳,楚定江感觉自己下身烧的隐隐作痛,欲、望叫嚣,犹如一头马上要脱笼而出困兽,一遍一遍的冲击他的自控力。 安久伸手圈住他的青筋暴起的脖子,身体贴了过来,被褥滑落在地上。 楚定江的铁臂挟住她的纤腰,猛的站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安久主动邀请他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现在却觉得心脏要跳出来,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觉却不赖。 楚定江亲吻和抚摸的动作都很粗暴,安久被感染,以同样的粗暴回应。 若说刚才还是一簇火苗,现在已经燃起熊熊烈火。 然而,楚定江的动作慢慢变得缓而柔,粗粝的手指从安久丝缎似的皮肤上划过,痒的她直哆嗦。 这是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感觉,之前的激烈能够发泄出心中的渴望,而现在却是把它重新挑起了。安久紧紧抓着楚定江厚实的肩膀,半朦胧中感觉到他体内仿佛压抑着一股巨大的爆发力。 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在她脸上,有点痒,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挑逗她。 安久的腿微动,便触到了那滚烫的东西。 “别动!”楚定江声音虽低,语气却近乎咆哮。 安久察觉他不舒服,难得乖乖听话,笔挺的躺好,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楚定江凝视她的双眸,心中情动,更是难忍,不由叹息一声,避开她的眼,垂首轻轻亲吻她的耳廓,一路向下,到脖颈、胸口。 “楚定江……”安久感觉有些怪,说出话的时候,发颤的声音令自己都大吃一惊。 “嗯。”楚定江的大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安抚道,“别怕,别怕……” 轻吻落在她的肚子上,她忍不住哆嗦,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唇间逸出了细弱的哼哼声,想小猫爪子轻轻挠在了楚定江的心里。 满榻凌乱,衣物散落,火光跳跃,笼罩在两人身上。 “阿久,我不愿这只是一场露水姻缘。”楚定江轻声呢喃。 阿久,我无法许你生荣华富贵,无法许你一生安宁,不能许你如画江山,但,我愿此生唯你一人。 只有我们两个人,若不能白头偕老,就生死相依。(未完待续……) PS:补更可能要到十二点之后了,若是有等的同学可以洗洗睡了,明天再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叔的人生下坡路(补更) 尽管楚定江动作极尽温柔,但安久还是感觉到了撕裂的痛楚。 这感觉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难忍,因为不仅仅是疼,还有心理上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使得整个过程漫长而磨人。 安久张嘴一口咬住楚定江的肩。 楚定江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别处,根本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待两个人终于紧密无间时,楚定江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刚出来。 他所有的忍耐都用在过程上,因此第一次还是匆匆结束,不过很快又来了第二回合。 安久从主动变成被动,然后渐渐又主动起来,她的热情奔放让楚定江惊叹又满足。 一夜的热火朝天。 翌日,雪停。 外面天色朦胧,楚定江睁开眼睛,听见旁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不由微微一笑,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安久挣开一只眼睛,看见楚定江的轮廓,又闭上眼睛,忽然察觉楚定江那个东西又在迅速长大,她顿时睁开眼睛,“我要看看。” 这件事情让安久很是惊奇,虽然她还算了解男女之事,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过程。她对此十分感兴趣,昨天晚上就逼着楚定江给她“表演”好几次。 “不看了,否则莫怪我不怜香惜玉。”楚定江虎着脸。 但这一招对安久完全无效,她还是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楚定江无奈,只能强行伸手把她揪出来,“我有事问你。” “说。”安久停了动嘴。 “你分明是头一回。行事却如此老道,想来以前私下观阅了不少秘本?”楚定江取笑她。所谓秘本。当然指的就是小黄书。 “没有。”安久傲气的扬起下巴,“这是动物的本能。靠的是基本天赋。” 安久早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了解到这类知识,但确实没有刻意去看过什么资料,况且她本身没有受到太多束缚,即使动作青涩,却因为一点都不扭捏而显得好像很懂的样子。 由此可证,有时候懂不懂是一回事,状态很重要。 说着,安久忽又想起一件事,“你头几次快到辨不清速度。显然是先天不足,不会杀人灭口吧!” 大概全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开出这种玩笑!楚定江无奈的想。 楚定江确定自己没有问题之后,便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甚至还笑着道,“那以后就请你多多帮助我。” 安久拍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 被安抚的楚定江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不禁失笑。 他终于明白自己刚开始被安久吸引,是因为她的热情奔放像极了战国女子!而现在。他已经不能清除的分辨原因,只觉得抱着她,心里踏实满足。 这时候的楚定江,才觉得自己生机勃勃。 经过昨夜。楚定江现在暂时能够轻松控制自己的欲念,习惯性的运转体内真气时,发现自己从化境二品的巅峰跌落到二品初期。 他平静的接受这个现实。并预料以后有可能还会继续跌落。 因时势分析,目前天下化境高手几乎死伤殆尽。可以说,能够与他打平手的人都凤毛麟角。再加上这些年暗中培养了一点势力,至少自保是绰绰有余。 让楚定江比较在意的是辽国对药人心头血的执着,他暗中已经解决不少鬼影,可是这些鬼影就如杀不尽一般,一波一波涌现。可见辽国为了夺取血液几乎出动了全部鬼影。 “辽国鬼影最近已经出现在汴京周边,最近莫要频繁外出。”楚定江嘱咐道。 安久正在聆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闻言只点点头。 楚定江想事情,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顺毛。 一时无话,但是两人都很享受此刻无声的安宁。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婚嫁是女子一生最重大的事情,无异于二次投胎,楚定江想到自己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给安久,心中觉得亏欠,便不问世事的在岛上陪她一些时日。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温暖如春,楚定江穿了宽袖大袍,半披着发,靠在坐榻上看书,那无拘无束的洒脱与周围拘谨的摆设格格不入。 安久则盘膝坐在一边修理她那些从各处搜集来的小玩具,比楚定江看出还投入。 “玩物丧志。”楚定江放下书,“你有空就练练功、看看书,不比你玩这些有用?” 安久随口嗯嗯两声,连头都没抬一下。 楚定江用书卷轻敲她的脑袋,“抬头。” 安久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他。 “不是不让你玩,如今大敌当前,你能否对自己的小命紧着点?”楚定江随手扯过布包,把东西一股脑的装进去,“练功去。” “我已经练了四个时辰。”安久不悦。 “你以前练几个时辰?”楚定江问。 “多久以前?” “前世。” “算起来,是七八个时辰。” “你前世最后发生的一件事是什么?”楚定江问。 安久有点不愿意说,但还是坦承,“被人爆头。” 楚定江略一联想便知道爆头是什么意思,“看吧,学艺不精就是这个下场。以前花七八个时辰尚且如此,如今还敢只花四个时辰?” “嗤。”安久毫不犹豫的耻笑他,“五十步笑百步,你以前不也是玩心眼没玩过旁人?至少我还能用勤奋补回来,但你智商也就这样了,本身输在起跑线上,再加上人到暮年,各方面都会走下坡路,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我去练功!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小兔崽子!”楚定江身形一闪,衣袂翩飞,转瞬间出现在她对面。 安久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两人乒乒乓乓的在屋里掐了起来。 砰砰砰! “十四!十四!”少女清脆的声音打断两人缠斗。 安久收了动作,一身凌乱的去开了门。 楼小舞蹿了进来,笑嘻嘻的道,“我听说你回来了,去我那里玩儿吧,你说的手枪总算被我制出来了。” 说着话便扯着安久的手往外拉,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一年没有见,楼小舞个头长的很快,面容亦更加明丽,只有那双大大的杏仁眼没有变,而她此刻叽叽喳喳的活泼样子,竟是如同她们才别了两三日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前辈 “一起去瞧瞧?”安久回头冲楚定江道。 楼小舞这才发觉对面坐着一个俊朗的男人,羞涩的打招呼,“前辈,我是楼家的,我叫小舞。” 楚定江微微颌首。 楼小舞所认识的男人大多都是斯文儒雅型,看见如此硬朗的男人,不禁有些紧张,她凑近安久小声道,“没想到你父亲这么年轻啊。” 安久感觉楚定江的心情顿时不美了。 梅楼两家虽然曾经通婚,但是已经很多年不相往来了,梅家的事情,楼小舞不甚了解,并不知道梅久的父亲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前辈,你要不要一起去瞧瞧?”安久弯起嘴角。 楚定江站起来,平静的道,“走吧。” 楼小舞仰头看着楚定江,惊呼,“前辈真高!” 转而又对安久道,“十四你一点都不随父母,我都快比你高啦!” 安久没有替楚定江解释,拉着楼小舞出门。 楼小舞一路喋喋不休的说着手枪的事情,完全无视身后那尊面色不愉的大神。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一处断垣残壁的住所前。 安久环视一周,发现不仅房舍如此,周遭十丈之内简直寸草不生,只余下一些焦枯的树干。 楼小舞领着安久进了一间硕果仅存的石屋,热情的招呼道,“随便坐啊!” 桌椅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充斥这浓浓的硫磺、硝味,一个墙角堆满了零零碎碎的铁器,楼小舞飞快的从里面找出一些零件,组装成一把十村左右的枪。 “这个比你说的大点,但已经是我反复调试之后最佳的一支。”楼小舞有些遗憾,但很快又兴奋起来,“咱们去外边试试。” 屋内光线忽然一暗。 两人齐齐抬头,看见楚定江低头进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小门挡个严实。 “前辈……”楼小舞想请他别挡路,但见光线从他身后照进来,显得面色阴郁,便缩了缩脑袋,用手肘戳了戳安久。 “前辈你别挡路。”安久替她道。 楚定江深深的看了安久一眼,侧了身子。 两人出去,站在门口的空地上试验手枪。 楚定江抱臂倚在门框上看着安久的侧脸,方才有那么一丝丝不悦,因为安久看起来似乎不打算承认那天晚上的事,并且相处的这些天,她没有表现出羞涩或者异样,让他摸不透她心中所想。 雪光刺眼,映着安久专注而俏丽的脸。 楚定江忽然笑了,他意识到自己真是当局者迷,容易患得患失,其实安久说话行事向来十分直接犀利,没有什么可想的。 砰! 一声枪响,惊起雪地里寻食的鸟雀。 好像没有造成任何破坏,但是以楚定江的精神力,能大概感觉到在百步之外,子弹对树木造成的破坏。 安久看着枪口冒出的一缕轻烟,缓缓呼出一口气,“不错。” 不过,她还是期望过高了。楼小舞制造出的这把枪,射程和准头都极佳,但是亦有很多硬伤,譬如因为子弹和枪杆的材质问题,射击时会产生大量的热量,注定这把枪不能做急速连贯的射击,否则枪体可能会爆裂。 可是对于大宋来说,这把手枪已经很超前了。 “一把手枪的造价是多少?”楚定江忽然问。 “这个……”楼小舞挠头,“我不知道,要问朱姐姐。” 所有的材料都是朱翩跹提供,楼小舞从来不过问。 安久道,“你想将它投入军队使用?” 楚定江摇头,“不过,我想凌将军对此应该会很感兴趣。” 凌子岳与汴京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宛如远隔天涯,拘在岛上,他心里所有的痛苦都被放大,日复一日的侵蚀他的意志。他是应该找一些事情忙起来,忘记自己的感受。 “我们来比试吧?”安久道。 “比试什么?”楼小舞问。 安久扬了扬手里的枪,里面还有三颗子弹,一人一颗,看谁打的鸟多。 楼小舞能造枪,但未必是用枪好手,从她几次试验的结果看来,别说一颗子弹,就算十颗能打到一只鸟都是超常发挥。 “好!”楚定江走过来。 “我要先准备一下。”安久把枪塞进他手里,转身窜进屋里。 楼小舞不敢一个人面对楚定江,连忙跟上去,“十四等等我。” 两个人在屋里捣鼓了一会儿才出来。 楚定江把弹夹取出看会,又装回去。 这时被惊飞的鸟雀三三两两的落到附近的雪地里。 “何时开始。”楚定江对自己的准头还算有信心。 “等会鸟雀都聚集起来。”安久两眼放光,仿佛面前已经摆上了一盘烤雀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雀子 第三百零一章雀子 安久和楼小舞手里都各拿了一把手枪。分了弹夹里的三颗子弹,三个人站在雪地里静静等待受惊的鸟雀返回。 正在林子里捡柴火的盛长缨探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过来打扰。 “撒点谷子吧。”楚定江建议。 楼小舞和安久连连点头,但是没有一个人动,楚定江无奈的赶回厨房抓了两把谷子洒到雪地上。 有了吃食,鸟雀越聚越多。 估摸有四五十只的时候,安久悄声道,“开始吧。” 楚定江是第一次使用手枪,并不知道举枪的标准姿势,但是他单手持枪,身形挺立若苍松,姿态随意但神情专注,实在潇洒至极。 而楼小舞虽然实验了无数次,但她的准头差强人意,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做的枪不够精准,不过看安久射击之后她就放心了,还好是自己有问题,不是枪有问题。 鸟雀听见枪声肯定会被惊飞,所以第一个开枪的人相对更占便宜。 “我数一二三一起射击。”安久道。 其余两人表示同意。 “一。” “二。” “三。” 轰! 一切响声都被淹没在一声巨响里。 前方十丈处被炸出一个坑。 楼小舞瞪着安久,哇哇大叫,“十四太坏了,什么时候偷偷拿了震天雷!” 这个东西像手雷,安久在屋里只看一眼便知道怎么用,回去取枪的时候就顺手拿了一个。她的想法很简单,手雷炸的鸟雀肯定比较多……说不定能够一盘。 她选择炸的地方在鸟雀聚集的左侧六七丈处。许多鸟不是被余威震死便是被声音震晕,落了满地都是。 安久飞快的捡了一堆回来。兜到楚定江面前,“我们中午就吃这个。” “好。”楚定江用大袖将鸟雀一兜,“烧菜容易,不过有人来找麻烦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安久慢慢释放精神力,感觉一个人飞奔过来。 “是朱姐姐来了。”楼小舞开心的迎上去。 一晃眼,楚定江便已经不见。 朱翩跹踏雪无痕,顷刻间便至楼小舞面前,伸手使劲点了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居然拿枪打雀子?” “对呀,不过枪还是没有震天雷厉害,一炸一片呢!”楼小舞骄傲的昂起小脑袋。 朱翩跹捂着心口,一脸悲愤的质问两人,“你知道哪些东西要花多少钱吗?你们竟然拿来打雀子!一颗子弹能买多少雀子你们知道吗?” 安久与楼小舞满目茫然。 “败家女啊败家女!”朱翩跹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由于子弹很小,里面所需的零件必须十分精巧才行,所以材质十分重要,朱翩跹按照楼小舞的要求。请铁匠反复冶炼,费了好大的功夫,前前后后花了八九千两银子! 八九千在朱翩跹手里根本不算什么,她心疼的是拿八九千两打雀子! 楼小舞小心的问道。“听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 “贵!”朱翩跹咬着后槽牙,“特别贵!” 楼小舞看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然后很义气的替她承担责任。“要不我多做些小东西拿出去卖……” 朱翩跹呼吸停了一下,然后强韧着满心的雀跃。装作十分为难勉强的样子正要点头,便听安久道。“是我干的,跟她没关系。” 她娘的! 朱翩跹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楼小舞眼泪汪汪的看着安久,一脸“你真是好人”的表情。 “你说个数,我去赚来给你。”安久道。 “那个……”朱翩跹心思转了一圈,慢慢竖起一个巴掌,“五万两。” “好。”安久不太了解大宋物价,但印象中搞研究特别烧钱,动辄就要花掉上千万,五万两听起来似乎不多。 朱翩跹忍不住大喜,这俩笨蛋果然不懂行情!并且安久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今楚定江有一大半的产业都划到了自己名下。 不到两年,朱翩跹把楚定江原有的财产翻十几倍,总财产有三十万两之多,虽说这点钱在巨贾如云的汴京不算什么,但她赚钱的速度在所有商贾里面可谓是数一数二了。 安久有这么多钱,还都是她朱翩跹亲自赚来的,诈出五万两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何况,得鱼不如得渔。 朱翩跹爱钱,却更爱赚钱时的那种享受,平白从安久这里诈五万两固然好玩,但还是一心琢磨着回头找个时机与楼小舞好好谈谈,让她做点东西拿去卖钱。 午饭。 饭桌上多了一大盆烤雀子。 雀子去毛和内脏,腹内放了调料,外面用黄泥和稻草裹起来,有鹅蛋般大小,剥开一个,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 除了梅嫣然还淡定点之外,其余人狼吞虎咽。 楚定江气定神闲的剥掉雀子外面的泥巴,却不一个都不吃,整齐的摆放在安久碗里。 此举惹的楼小舞一阵黯然,满心羡慕的想,若是爹还没死就好了。 饭罢,众人各自回屋休憩,楚定江独自去了渡口。 梦之华在雪中开的茂盛妖艳,浓重的雾气弥漫的花海上空,楚定江顺手从旁边的药圃中折了一株不起眼的枯枝。他持着枯枝穿过梦之华的时候,雾气像是被融化一般,轻轻退散一尺。 楚定江在渡口找到一只信鸽,弯身从它脚上的信筒里取出纸条,看完之后将纸条丢弃江中,拎着鸽子回安久屋里。 安久正在擦拭伏龙弓,抬头看了他一眼,“哪里来的鸽子?” 楚定江坐下,把鸽子放在小几上,沉默了须臾,才道,“我有事离开几日。” 安久动作顿住,“发生何事?”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楚定江言简意赅的道。 太子早已视二皇子为眼中钉,皇帝如今病情难料,他虽不敢立刻对二皇子发难,但免不了要趁机排除异己。 楚定江见她不说话,便道,“我离开之后,你要勤练武功,不可总是玩耍,有时间不如多看书。” 安久皱眉,“为什么要看书?” 楚定江也不答,只问道,“门匾上写得什么字?” “……” “清风宁乐。”楚定江敲敲几面,严肃道,“我若写信,你看不懂怎么办?” “这几个字我识得。”安久表示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问题,“写成这样还好意思挂在门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归 第三百零二章 安久这次虽然死鸭子嘴硬,但显然是有点心虚。 楚定江没有拆穿,只笑着伸手搂住她。 一盏油灯火光融融,屋内光线朦胧,显得分外暧昧…… 次日。 天还未亮,楚定江便起身。 安久趴在被窝里,一只光洁的手臂搭在床沿,闻声微微张开眼睛。 昏暗中,楚定江弯身把她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他刚刚醒来,声音微微沙哑,眼梢带着淡淡的笑意,“醒了?” 楚定江在安久面前一直都比较柔和,然而她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温柔。 如此令人沉醉。 “我走了。”楚定江道。 安久一把抓住他的手指。 楚定江顿住,目露疑问,旋即反手握住她。 两人静静握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松了手,楚定江垂首在她脸颊上轻吻,旋身离开。 门开合,一阵冷风吹入,把安久仅存的一点睡意驱散。 她拥被坐起来,忽觉得屋里特别空旷寂静。 以楚定江的修为,平时不刻意散发出杀气的时候,存在感比寻常人要低,他坐在屋里看书或自弈,与她交流并不算太多。 安久之前觉得,他在或不在都差不多,但没想到差距会这么明显。 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习惯孤独,楚定江却只用了十天就破坏了这个习惯。 安久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而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期待和恐惧混杂,在这种强烈的挣扎之中,她似乎看见了一线微弱的光明。 是希望。 安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母亲,为什么父亲对她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她却能够一再容忍。然而,越是理解安久越是恐惧,她怕自己如母亲那样陷落在一个男人织的网中,她怕自己像母亲那样只是一件牺牲品。 晨光熹微,岛上某处响起怪异的歌声。 隋云珠不禁觉得头皮发麻,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梅十四! “快跟我去瞧瞧。”隋云珠敲响李擎之的门,“怕是会出事!” “你说梅十四?”李擎之打着呵欠,不以为意的道,“在岛上她能出什么事。” 在边关时,安久失控过一次,当时李擎之正在养伤,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惨不忍睹的“灾难”,隋云珠可是深有体会。 “我不是怕她出事,我是怕她把岛拆了!”隋云珠丢下话,先行赶过去。 安久的声音是从楼小舞住所旁边的树林里传出来,如果她是单纯去砍树倒罢了,万一从楼小舞那里弄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不慎真能把岛给折腾沉了。 李擎之见隋云珠当真急了,也顾不得穿袄,大步流星的跟了过去。 隋云珠跑到林子里时,安久还在鬼哭狼嚎,但未及寻见人,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心道,坏了,这是存心躲着人呢!其他人可没楚定江的本事,能凭着精神力寻到她。 “没找到人?”李擎之赶过来。 隋云珠点头,“就在这附近,她在躲着我们。” 李擎之知道安久精神方面大约有点问题,便道,“我去喊其他人一起来寻吧?” “也好。”隋云珠补充道,“先让两个人去看着楼姑……” “嗷嗷嗷!”楼小舞突然嚎叫起来。 “我去看看。”李擎之运起轻功,飞快赶去。 朱翩跹一听楼小舞叫的如此惊心动魄,连粉都来不及扑,急急跑来。 “小舞!”朱翩跹前脚刚进门,便被楼小舞撞个满怀,“出了什么事?” 楼小舞退后几步,手里拿着枪欣喜若狂的对她道,“这枪被人改过了,摩擦明显小了许多,子弹推进的速度加快,但枪没有爆裂,肯定是十四改的,她真是天才,哈哈哈!” 说着便冲出门,一溜小跑往安久的清风宁乐居去。 少了楚定江这根定海针,岛上乱成了一锅粥。 而岛外的湖面平静的几乎没有波澜。 一个清瘦的男子带着两只巨大的老虎上了小船。 船只太小,两头老虎挤在上面险些把船压沉,可是小船在湖面上滑行却显得格外轻松。 男子负手立船头,眺望湖面上雾气缭绕的一片地方,“啧啧,梦之华长得真不错,不愧是我亲手种下。” 一人两虎,很快到了渡口。 莫思归整了整衣冠,在水面上仔细看过,心中暗赞一声,抽出折扇缓步前往朝久违的住所,心里美滋滋的想象着安久等人见到他时惊喜的表情。 待到达住处,愕然发现院子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莫思归转了一圈,喃喃道,“还是近来劈的柴火。”(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再次自然而然的孤独 莫思归看了兴奋的大久一眼,“走找她去!” 大久能听懂话一般,倒腾着四只肥硕的爪子欢快的蹿出去,莫思归和小月紧随其后。 一人二虎到达林子里时,隋云珠等人正在四处找人,见着莫思归回来不禁大喜,“莫神医!” 莫思归对他的反应比较满意,难得给了个好脸色,“隋先生,好久不见。” 隋云珠文更胜武,称一声“先生”也不为过。 “不敢当。”隋云珠客套了一句,便转了话题,“神医真是及时雨,我们遍寻梅十四不见,神医的追踪虎应当能找到她吧!” “她又犯病了?”莫思归道。 隋云珠点头,“清晨我听她在林中高歌……” 两人说话间,大久已经抛开了石堆,地上露出一方能容一人入的石门。 李擎之拉开石门,探身进去查看,“应该是酒窖。” “一点都不新鲜。”莫思归嗤道,“上回也是钻酒窖吧!” “莫思归,你叫他们都走。”安久的声音从下面传出,听起来十分急切,“我怕我忍不住伤人。” “走走走!”莫思归打算拉着大久和小月一起随众人离开。 “莫思归,你下来。”安久道。 莫思归有些得意,心想安久犯起神经病六亲不认,还把他留下来,可见在她心目中自己有多么重要。 “十四,万一你伤着莫神医怎么办?”隋云珠知晓安久现在神智还清醒,但过一会就说不定了。 “为民除害。总算是干了一桩好事。”安久道。 莫思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纵身跳进酒窖里。边走边没好气的道,“老子救苍生与水火。你那只眼睛看出害处了!” 他顺着狭窄的地道一路冲到酒窖中。 里面阴冷异常,充斥着浓郁的陈年酒香。 光线昏暗,莫思归隐约看见墙壁上有油灯,便摸出火折子点燃。 如豆的灯火缓缓亮起。 莫思归回头,看见背墙堆着几十个黝黑的大酒坛,安久蜷缩在墙角,抱着与她身躯差不多的大的酒坛,脸色酡红,双眼中亦布满血丝。形容分外狼狈,让莫思归许多挖苦讽刺的话都咽了回去,“你怎么了?” 他知道未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安久是个能惹事能抗事的人,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能把她逼疯,除非是有什么触动了她内心,她的心先乱了。 安久瞅着他,愁苦万分的道,“莫思归。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哈?哪个男人这么倒霉?”莫思归想了一下,“是楚定江?” 安久点头,不耐烦的推开往她身上蹭的大久。 “那他真是活该。”莫思归道。 “怎么办?”安久问。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男女之事我已经看得很淡了,回头我仔细开导开导你。”莫思归往前凑了凑,“你们关系到什么地步了?” 安久道。“睡了。” “你动作这么快!”莫思归突然感觉有点受打击,想他跟楼明月两人青梅竹马。至今小嘴都没有亲过,“像你们这种人。活该为情所困。” 安久灌了一大口酒,大久好奇的舔了舔从坛口流泻的酒液,歪着脑袋陶醉起来。 “Inalittlewhilefromnow,IfImnotfeelinganylesssour,Ipromisemyself,totreatmyself,Andvisitanearbytown,Andclimbingtothetop,Willthrowmyselfoff……” 安久突然嚎起来,吓得一人二虎抖了三抖。 她吼着陌生的语言,莫思归虽然听不懂,但他可以确定是她根本不会调子,世上不会有这么难听的歌。 “Inaneffortto,makeitcleartowho,Everwhatitslikewhenyoureshattered,Leftstandinginthelurch,atachurch……” “你唱的都是些什么意思?”莫思归忍不住打断她,实在太难听了。 安久泪眼婆娑的嚎,“再过一会儿,若我感觉好受一点,就向自己保证,拜访附近的城镇,攀登到至高点,然后释放自我,努力向某人表明,当一个人崩溃时是怎样的状态……” “这是歌中的意思?”莫思归忍不住再次打断她。 安久点点头。 “不会是你自己编的歌吧,听起来跟你一模一样。”莫思归道。 安久抽噎着,“你也这么觉得?我觉得我就是那头猛犸象,呜呜呜……愚蠢的猛犸象……” 她越来越觉得找到共鸣,“Tothinkthatonlyyesterday,Iwascheerful,brightandgay,Lookingforwardto,wellwhowouldntdo,TheroleIwasabouttoplay……” 想起就在昨日,我还欢喜雀跃,期待着什么。任谁都不会象我这样,做我所担当的角色,仿佛要把我击垮,真实已然来到,就那么一触碰,把我身心击碎,让我怀疑,让我探讨,神及他的仁慈还在,就算他真的存在,为何要弃我而去,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刻,自然而然再次孤独,也许在这世上还有更多破碎的心灵,它们无法被修复,还被抛弃,我们能做什么? 回顾过去的这些年,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我记得父亲去世时我哭了,不愿隐藏自己的眼泪…… 安久唱到这里是,抽了一下鼻涕,对莫思归解释道,“我父亲死时,我没哭。” 莫思归根本没有听懂她唱的什么,便觉得她这一句说的十分突兀。 后面的歌词内容,大概是“父亲去世之后,我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鼓励她安慰她,直到她去世”。 “是不是很幸福?我也想安慰她鼓励她。”安久问他。 莫思归皱着脸忍耐她惊心动魄的歌声,忍耐她有时候在高亢时突然戛然而止,停顿下来倾诉一下,忍不住抽出烟杆点上。 酒窖里一会儿便被烟雾弥漫,这是他今年才配的安眠烟,药力强劲,有时候他借宿在小村落之中,抽上半个时辰,整个村都陷入沉睡之中。 安久精神一直处于紧绷之中,在安眠烟的作用下很快放松下来,慢慢睡着。 莫思归打了个呵欠,上前揪着安久的衣领,把她拎出酒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莫思归扛着她回到清风宁乐,丢到榻上,叉着腰道,“早知道楚定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只能骗骗你这样的傻子。” 他以为是楚定江沾花惹草,把安久给抛弃了。 “老子去给你报仇!”莫思归义愤填膺的说完,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还是先睡醒再说吧……” 他晃回自己房里,倒头就睡。 一觉香甜。 莫思归再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披了衣服走到廊上,寒气沁骨,他看着漫天的繁星,摸出烟斗点燃。 谁知却是越抽越精神。 “唔,才三个月,又不管用了……”莫思归皱眉吐出一串烟圈。(未完待续……) PS:这是我写书以来最水的一章,有不少歌词,所以多写了四百多字的免费。更新已经很渣了,至少要保证内容实在……仅剩的一点节操了。 第三百零四章 专业补刀 三个月,好像魔咒一般,每次改药方都只能维持三个月左右,之后对他的作用便不明显了。 莫思归摸了摸腰间的玉玦,微叹,失眠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抽完一团药烟,他感觉浑浑噩噩,身体已经困乏至极,可是闭上眼睛思绪却一直不能停歇。 那边安久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没有做。 次日清晨,她还没有起床便发现莫思归站在自己房门前,以为有什么事情,便飞快穿上衣服去开门。 莫思归闻声回身,“我又失眠了。” “很明显。”安久看着他瘦削苍白的面上挂着两个黑眼圈,“为什么?” “大概是好久没有人跟我谈论儿女私情了。”莫思归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 “你才说已经把感情看淡了。”安久道。 “不要随随便便拆穿别人行么?”莫思归皱着眉头。 安久沉默几息,“你想楼明月了?” 这个话题显然开的很糟糕,莫思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跳起来,“怎么可能,老子一直潇洒的紧,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他来找安久聊天,显然是个很糟糕的决定,她根本不会顺应别人的心情来说话,并且一贯很犀利的拆穿别人,“不是吗?你昨天做梦的时候还喊了宁玉,出来抽烟的时候摸了这个……” 安久指着他坠在腰间的玉玦。 聚为佩,离为玦。这是秋宁玉与莫思归的定情信物,原本是一只玉佩。秋宁玉的“死”的时候,莫思归把另外一半葬在了衣冠冢里。也许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他们今生无缘。 安久倒是不知这些,只瞧着那欲坠是月形。便猜测与楼明月有关,能猜中完全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莫思归捂紧玉玦,“换个话题。” “你想说什么?”安久从善如流。 莫思归面色微松,“也不用说什么,走,去喝酒。没想到二老夫人窖藏了这么多好久,便宜我们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酒窖。 大久和小月还在酒窖里睡的胡天黑地。 莫思归挑了一坛,在空地上盘膝坐下。 安久也随手拽过来一坛,喝了一口。叹道,“要是楚定江在就好了。” 莫思归怪异的看着她,“连你这人女人都能害相思病,为啥明月就不害相思?” 安久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根本没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咂了咂嘴道,“那样就有好多下酒菜了。” “算我没说。”莫思归郁结。 安久这才道,“你问楼明月为什么不害相思?这还不简单,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呗!” 莫思归捂着心口。悲愤的道,“真是捅的一手好刀!” 安久看着他道,“再说以前你长得还人模狗样的时候她都看不上你,现在就更……” 莫思归简直要吐血。“你还敢补刀!不见别人千疮百孔你不舒坦是不是?就你这德性,你不疯都没有天理。” 眼见他真的生气,安久便住了口。 两人喝了半晌闷酒。安久才小心的补了一句,“我一向爱说实话。” 她的意思是:我不会婉转。你见谅。 莫思归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喝酒。 半晌。才道,“我就是这贱命,这么多人捧着我,可是轮到说知心话的时候,偏偏不自觉的就想找你。” 因为安久很真很实在,一眼就能看透,不像别人那样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弯弯道道,就因为真,她说的话才总是那么不合时宜,令人不喜。 大多时候,真实的东西未必美好。 “相思刻骨。”莫思归叹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我总是牵挂。” “得到就不牵挂了?”安久问。 莫思归抹掉嘴角酒水,“人不都这样?没有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便心心念念,觉得世上再没有别的可与之媲美,一旦得到,岁月磋磨之后也不过耳耳。” 安久仔细想了他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我以前刚开始接到任务时,觉得特别刺激,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想怎么才能杀死目标,可是真的完成之后,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过段时间就忘记了。” 莫思归无语的望着她。 安久虚心请教,“不是吗?那什么才算是得到?” “就比如你跟楚定江,就算是互相得到了吧。”莫思归忍不住也想试试捅刀子的感觉。 谁知被“捅刀”的人浑然不觉,甚至颇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么说来,我们过段时间就会觉得彼此没有趣了吗?” “一般男人心变得比较快。”莫思归道。 安久松了口气,“这就好。” 她是真的松了口气,可是心底某处隐隐有些不舒服,慢慢的变成针尖似的刺痛,不算特别疼,可是让心脏紧缩了一下。 莫思归闷头喝酒,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在酒窖里待了一上午,午饭的时候隋云珠来喊人,莫思归摊到在酒坛上睡着,安久也已经喝得微醺。 安久早晨没有吃饭便喝了一肚子烈酒,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于是出了酒窖,“莫思归难得睡着,别喊他了。” “嗯。”隋云珠大概猜到莫思归有这种“隐疾”,便转而问安久,“你没事吧?” “没事。”安久道。 梅嫣然煮饭手艺不错,安久很爱吃,曾经觉得有妈的孩子果然过的更好。 可是今天对着一桌子饭菜,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想法是:还是楚定江做的更好吃点。 安久端着饭碗怔住,这是她第二次想到他了。 梅嫣然看了她很久,忍不住轻声问道,“怎么了?” “怎么不吃饭?”朱翩跹闻言,也注意到安久失神,顺手给她夹了一片干笋,“快吃快吃,吃饱快去挣钱!” 她最看不得别人无所事事的发呆,真是浪费时间。 “十四是想爹了。”楼小舞扁了扁嘴,“我也想我爹。” “别瞎凑热闹!”朱翩跹知道楼小舞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父亲,“多吃点饭,权当是替你爹喂你了。” 梅嫣然看了安久一眼,没有再说话,垂头默默吃饭。 安久对盛长缨道,“一会儿我去你。” 说罢便飞快的扒掉一碗饭,搁下碗筷起身离开。 “喂!你找他干啥?”朱翩跹忍不住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赏金榜 安久不曾回答。 饭后,朱翩跹和梅嫣然收拾饭桌,盛长缨找了个机会对朱翩跹道,“我去一下。” 朱翩跹微微笑道,“快去吧,怕是有要事。” 边说着话,把他送出门。 朱翩跹退回屋内,贴在门后悄悄探出头去,“真走了,哼哼,连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呆子!” “想去就去吧,这里我来收拾。”梅嫣然道。 朱翩跹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人,连忙聘聘婷婷的立好,理了理衣襟,干咳两声,“梅姨……” “去吧。”梅嫣然笑道。 朱翩跹迟疑了一下,拔腿便蹿了出去。 那边,安久早已等在盛长缨平时用的小书房前。 “盛掌库。”虽然盛长缨现在已经不是掌库,但安久依旧习惯用这个称呼。 盛长缨颌首算是打了招呼,“寻我何事?” 安久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想到那日偷瞧见他在朱翩跹面前羞涩的样子,面上不自觉的浮现一丝笑容。 盛长缨微诧。 “我想问问你哪里能接到活儿,就像缥缈山庄那样。”安久要赚钱,可她除了杀人,其他技能基本不会,所以要挣足五万两还是得捡回本行。 盛长缨沉吟片刻,“我记得在汴京城西便有一个赏金榜,那里平时是官府颁令所用,但每到晚上就成了赏金猎人接活的地方,此处是朝廷默许的,有时候朝廷甚至会分一些活儿在这里。” 安久点头。“具体如何行事?” “每晚子时之前,子时是抢榜之时。大家看好自己感兴趣的榜,子时打更一响。便可凭本事去抢。拿到榜文之后在榜前稍候,自会有人来与你接头。”盛长缨猜到她的目的,便道,“我把榜文的位置画给你。” “多谢。”安久道。 两人先后进屋。 屋前没有什么可藏僧处,朱翩跹只好藏在二十丈之外的一座假山后面,相隔太远,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内容,只能从缝隙里看见安久浅笑嫣然,朱翩跹贴在假山上急躁的快要把石头挠出痕了。一见两人进屋,一溜烟跑到窗下。 安久自是早就察觉到朱翩跹的存在,见她如此着急,难免起了点捉弄的心思,“盛掌库,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看了。” 这倒是真话,盛长缨以前十分憔悴,时时刻刻都没睡醒的样子,现在虽然不见得精神多么好。但比以前显得健康许多,自然要好看些,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那种风流的姿态与莫思归不同。像是时时刻刻存着坏心眼,慵懒的时候颇为勾人。不了解盛长缨的人,定会以为他是个惯游花丛、满腹坏水的男人。 盛长缨印象中安久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往窗外看了一眼。声音带了点笑意,“过誉了。” 这回轮到安久吃惊了。她一直以为盛长缨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真是……人还是要貌像的啊! 既然他肯配合就更好不过了,安久不傻,知道朱翩跹这种人惯于坑人钱财,她用掉的那些东西说不定连五万两的三分之一都不值,她只是不喜欢讨价还价而已,能逮着报复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改天一起出去吃个饭吧。”安久道。 “吃饭?”盛长缨垂头画画,墨发从肩头垂落,眼睛微弯,“好。” 安久耳朵微动,听着外面细微的挠墙声,火上浇油的补充道,“就我们俩,今晚怎样?” “潘楼街有一家烤鹅做的不错。”盛长缨这就算是答应了。 朱翩跹终于忍不住进来,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你们说什么烤鹅啊?” “没什么。”安久抢在盛长缨前头道。 朱翩跹幽怨的看着盛长缨,“奴家今天晚饭突然想吃潘楼街的烤鹅了呢?” 盛长缨在背后还能拿出那一点坏劲儿,一见着朱翩跹连智商都没有了,连忙道,“那晚上我陪你去买,你要是嫌累,就等着我买回来。” 安久默默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也好久没有出去了,一起去吧。”朱翩跹哪里肯给别人一点机会。 盛长缨连声答应。 “画好了没有?”安久懒得陪这两人闹腾,原本是想捉弄朱翩跹,不料反成了两人黏糊的调剂品,她深深怀疑盛长缨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果然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好了。”盛长缨把画递给安久。 朱翩跹往前凑了凑,“画得什么?” 安久顺手把画对折,扭头对盛长缨道,“谢了,又欠你一个人情。”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盛长缨道。 安久揣着画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忽然想到出来前看见朱翩跹的脸色变了好几变,嘴唇一扬,敛了气息又返回,悄无声息的上了房梁。 屋里,朱翩跹用帕子掩着脸嘤嘤哭泣,“你是不是厌弃奴家了?” “不曾,不曾。”盛长缨伸手给她抹眼泪,心疼道,“盛某今生能得翩跹为妻,必不相负。” 朱翩跹脸色微红,啐道,“谁说要嫁于你了。” “翩跹……”盛长缨握住她的手,叹道,“你若不嫁给我,我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胡说。”朱翩跹轻轻捂住他的嘴。 安久撇嘴,好恶心。 她就想不通,调戏来调戏去真的这样有趣?一帆风顺不好么,非得折腾点事情出来,哭上一场哄上一场。 不过,她也能看出,盛长缨与朱翩跹这段感情里,刚刚开始是朱翩跹主导,现在却是双方比较平衡了。 要不要什么时候也折腾点事儿出来调戏楚定江呢? 安久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是第三次想他了! 意识到这个,她也没有兴趣继续围观别人你侬我侬了,连忙离开,回到自己屋里去准备今晚需要用的兵器。 穿上劲装,把兵器、药都装在身上,再用麻布将伏龙弓裹上背于身后,一套行头便备齐了。 等吃过晚饭,她与莫思归知会一声便乘船离岛。 再次拾起本行,安久的心情与以往颇为不同,多了一些牵挂,多了一些顾虑,按理来说不利于行刺杀之事,但她觉得心中从没有这么轻松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霸气抢榜(补) 赏金榜以前只是一个江湖组织,其中赏金猎人不乏朝廷通缉犯,后来由于缥缈山庄的突然崛起,赏金榜受到巨大冲击,再加上朝廷围剿,曾经一度濒临覆灭。后来朝廷被缥缈山庄转移注意力,赏金榜才得以存活下来,但是由于遭受过重创,又无人领头组织,这些年几乎相当于灭亡了。 其实赏金榜重新兴起也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不知是谁重金招揽了许多江湖杀手,并发放了不少高赏金的任务,渐渐吸引了更多隐世的赏金猎人注意。 盛长缨虽然人已经不在控鹤院,但是他了解控鹤院传输消息的途径,经常能够截取消息,且他整日无所事事,专门以截取消息为乐,所以并未因为居于岛上而变得耳目闭塞,反而更了解这些江湖新闻。 安久拿着盛长缨给的图,毫无障碍的找到了目的地。 这里白日是一个闹市,所以官府常在最显眼的那面墙上贴告示,十几年来一直不曾变。 安久黑巾覆面,隐在一个巷中。 这条街并非夜市,天色一黑便没有几个行人了,入夜街上更是寂静,只有风穿过街巷的幽幽之声。 快到子时,一个戴着鬼面的给一人携着一卷榜文落在那面墙前。 安久不动用精神力便能感觉到周围开始有些异动。待那人贴好榜文离开,陆陆续续便有人出现。 安久便也走了出去。 街上明明站了三十几个人,却静的出奇,仿佛根本没有人一般。这情形若是被寻常人瞧见,定会以为撞鬼了。 待他们看见墙上还贴了一张黑绢之时。有些今天第一次前来的赏金猎人不禁吃惊出声,“竟然有黑榜!” 赏金榜分为白榜、红榜、黑榜三个等级。白榜为一般私人恩怨仇杀。价格大约都在两万两白银以内;红榜则可能涉及官员、巨贾、巨匪等,危险系数高,价格也高,大约在十五万两白银以内;而黑榜针从来只标价格,不写任务详情,有胆有能力便可揭榜,而上面的价格标注的是以黄金计数。 因为赏金榜才重新组建不到两年,前来抢榜的武师之中八阶以上的高手还很少,连红榜都很少贴。更别提黑榜了。 “这黑榜已贴了两个月有余,三日前有人揭了去。”另一人低声说道,“今日便又贴上,想必那人已死。” 在一众赏金猎人里,安久显得格外瘦小,被埋在人群里只得伸长脖子去看榜文上的内容。 墙上挂了五张白绢,一张黑绢,上面分别写了目标的简略信息和价格。 价格从二百两到十五万两不等,都是为祸一方的角色。白绢上面的价格是从二百两到一万两之间。而黑绢上标注的是十五万两,却没有写清楚目标情况。盛长缨没有仔细说过这些事情,不过安久看见其他的人反应,便知道这黑榜肯定个极度危险的任务。 安久不想玩命。她看中的是六千两的那个,目标是一帮山匪的头目,武功七阶左右。 她慢慢释放精神力。周围的赏金猎人武功大都在六七阶。杀人还有许多其他办法,不会是硬碰硬。他们都有可能是这个目标的竞争者。 按照规矩,众人看完榜文内容。自觉的退开十丈,等待子时打更。 月色如银,一片死寂中气氛如张开的弓弦紧绷。 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很快捕捉到了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 梆梆!梆梆! 打更声音一响,原本如雕像一般的赏金猎人动作快如闪电。 安久没有急着上前,她站在原地紧盯着中意的榜文。旁边有几个人与她一样,站在原地未动。 现在先上去必然要与众人交手,耗时费力,不如等到那边争抢的差不多了再上去。 其他人争先恐后,则是因为这一场争夺也有时间限制,打更人从二里以外的地方向这边走过来,一路走走停停,大约需要两盏茶的时间,而赏金猎人的行动不可被打更人看见。也就是说在两盏茶之内拿到榜文有效,之后再争抢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留在这边不动的赏金猎人有的是过来碰运气,有的是自恃功力深厚。 安久一边听着打更声音,一边观看面前的打斗。 打动很快就分成了五组。 六千两的榜文被一个头戴斗笠的魁梧男子抢去,有六个人正与他缠斗,欲抢榜文。 安久发现,他们打归打,却都没有下死手,她想这可能是抢榜的规矩。 这个发现对她太不利了!不以杀死目标为目的,她就不知道该怎样打了。 正在纠结中,她身边的几个人动了,其中有个七阶高手直冲六千两去,一招打趴一个,动作之迅猛,令人咋舌,显然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安久注意到打更人已经走了一大半路程,短短一盏茶啊! 算了,多想无益!单凭武力没有把握的话,那么…… 安久直接冲了上去,只一眨眼的功夫榜文便已经到了七阶高手的手中。 “一个外修的小娘子也来玩抢榜?”那人低低笑了一声,难免有些轻敌。 安久精神力随着她的动作骤然袭击过去,那人动作一僵,发现自己被死死镇住,竟然无法做出反击!安久一把抓过榜文,揣进怀里,转瞬间已经退了十几步。 她这一次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可以与平时射出的精神力惊弦所媲美,并未向外散出,所以不明真相的人看的场面是——七阶的大个子被人一招抢了榜文,并且是一动不动的拱手相让。 那七阶武师脑中经过几息的空白,反应过来时,目露惊骇,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再上来抢,语气更是恭敬万分,“刚才言辞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见谅。” 他认为精神力达到这种恐怖等级的人,肯定不是年轻小姑娘。 安久不多废话,转身便走。 先前被他打趴的人中,有些正准备再次抢夺,听见他这话,不禁迟疑起来。 “前辈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不揭黑榜?”七阶武师问道。 全场一静,纷纷看向安久。 方才所有人都集中精神准备抢榜,并没有发觉异样,此时听闻此言才察觉不对,那个只身离去的瘦小女子竟然如空气一般,倘若不是看见她的背影,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她的气息。 这好像是……化境高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别逼我 安久寻了个地方藏身,等待赏金榜的人来接引。 打更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胜负已定,众人也不再作纠缠,各自悄悄退去。 约莫子时一刻,有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来到榜下,看了那黑榜一眼,伸手接下来,然后便负手等着。 安久见有人走出去,心知那就是赏金榜的人了,亦随之出去。 那人接过所有榜文,最后看着安久道,“以您的实力,满大宋找不出几个敌手,为何不揭黑榜?” 又是这个问题。 其他四个人也都纷纷看向她,毕竟这世间化境高手十分罕见,能够攀上关系,得几句指点,定然受益无穷。 “我不能接白榜吗?”安久不答反问。 她清亮声音一出,在场的人以及隐在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这分明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 戴银面具的男子缓了缓神,“自然可以。” 安久便不再做声了,既然能揭榜有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高人的性子多半都有些怪,这条定律不是没道理的,一个人当若将毕生的精力全部都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对其他漠不关心,想正常也难。 面具男子心知不好再追问,便道,“几位请随我来。” 揭榜的几个人自动驻足,等安久先走。 江湖中强者为尊,更何况安久是距离这些人如此遥远的强者! 几人跟随面具男子到了一处简陋的小屋内。这屋子收拾很干净,四壁放着架子,上面摆了不少卷集。中央摆了一张长桌,四面放着六个椅子。 “今日榜上的目标资料都在此处了。各位尽可取阅,天亮之前离开。”面具男子顿了一下。继续道,“白榜交货的最长时间是四个月,在此之前只要完成任务,便可带货到榜下,与当日贴榜之人联系,自会将赏金息数奉上。” 他目光微转,“各位若无疑问,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他停了一下。见众人都去了四面的书架,便立刻离开。 安久在书架上找到了关于榜中目标人物的资料。 此人名叫柳弛,人称柳大,据说十三岁就出来闯荡江湖,成为武当的外门弟子,后因偷窥密集而被逐出山门,从此占山为王二十九年,如今已是伏牛山一霸。 柳大的老巢建在伏牛山脉的太平峰上,叫威虎寨。上上下下约有三百多号人,但大都是一些初入门的武师,有些甚至不会武功,仅有些蛮勇而已。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 太平峰?上面只写了这座山峰的名字,却没有地图。 屋内寂静,其他四个人捧着资料却时不时的注意安久的动静。见她看的专注,不禁心生疑惑。像她这种绝世高手,想取区区一个小山寨头目的首级应是探囊取物。何需看的如此仔细? 安久一直觉得自己实力很弱,这个世上的武师都会内力,而她不会,只能以勤奋补足缺失,却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在江湖上已经步入顶尖高手行列,除非h是三四个八九阶武师围攻,否则若不出意外都不会战败。 看完所有资料,安久迅速出门,在城中绕了两圈,甩掉几条尾巴之后便返回梅花里准备出行所用之物。 在控鹤院试炼时,她曾经去过一次伏牛山,也算是熟路,但是伏牛山脉山峰连绵,谁知道一坐小小的太平峰在何处? 盛长缨……安久又想到他。 岛上除了某个人之外,其余都睡着了。 安久前往盛长缨住处,便见那个人叼着烟杆晃悠悠的过来,一边吞云吐雾,“你大半夜不睡觉,往男人屋里跑什么?” “你大半夜不睡觉,拦女人路干什么?”安久反问。 莫思归吐出一个烟圈,有些烦躁,“你以为我想半夜不睡觉出来拦路吗?!” “走开,我有正事。”安久绕过他。 莫思归身形一闪,又出现在她前面,“陪我说会话。” 他进境如此之快令安久有些吃惊,但想到他特殊的体脉又觉得是在情喇中,“我没空,你不是有两只老虎?跟它们随便说说吧。” “一个傻找不着边,一个傲的满头青疙瘩,我真是受够了!”莫思归何尝没有对那两头老虎倾诉过,但是最终收获的是大久呆呼呼的虎脸,以及根本鸟都不鸟他的小月。 莫思归抽完烟,顺手在身旁的树干上磕了磕,“你有什么事,好玩的话,稍上我吧?” 安久看着他,忽然笑了,“有趣,特别有趣。” “你……你别这样,我瘆的慌。”莫思归抖了抖,“我觉得我要慎重考虑一下。” “我去伏牛山,那边多得是珍贵草药。”安久道,“怎么样?” 伏牛山气候适宜生长各种草药,莫思归去了不知多少回了,对那里相当熟悉,“你去伏牛山做什么?” “你知道伏牛山有个太平峰吗?”安久问。 莫思归想了想,“那个威虎寨的地盘?” 安久大喜,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但旋即她又想到梅久的蛊毒,“梅久的解药配出来了吗?” “你以为解药是家里的便饭啊,说配出来就配出来!”莫思归嗤道。 “还要多久?”她考虑等莫思归替梅久解毒之后再去完成揭榜任务。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老子又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莫思归长长叹了口气,三个月前刚改配方的安眠烟对他失效,再加上折腾蛊毒解药,整个人一直处于兴奋之中,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垮了。 安久对他的抱怨恍若未闻,追问道,“到底还需要多久?” “不知道,看心情。”莫思归甩袖扭头就走。 安久跟了上去,“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尽快配好?” “好心情。” 安久认真想了想,“不如我唱首歌给你听。” 这是她自认为最能拿出手的才艺了。 莫思归连忙道,“千万别,我怕听完会直接轻生。” 安久自动理解为之前长的歌都太悲伤,“你放心,我这回唱个欢快点的。” “别逼我。”莫思归一脸绝望的看着她,“再逼我死给你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买一赠一 安久陷入沉思,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唱歌很难听?” 莫思归毫不犹豫的点头。 “为什么我自己觉得还可以?”安久问。 因为你不是一般人啊!莫思归腹诽。 “解药最快也得下个月才能配好,而且我不能保证一定解蛊。”莫思归转移话题。 每一个蛊毒都不一样,莫思归根据梅久留下的小半颗解药,先配制出同样的药,去猜测她被种了什么蛊,然后再寻思解蛊的办法。 这解药能起到的只是一个缓解作用,无法通过它完全判断出蛊毒的成分,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这都极大的挑战。 安久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你在医道上无所不能。” 莫思归抿了抿唇,别开脸,“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有没有用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安久不与之争辩。 “就算最不济,也有解药能够缓解她体内的蛊毒。”莫思归道。 解蛊难,但是按照原有的解药配出同样的药来,莫思归自信还是能够做到。 “其实解蛊有很大风险。”莫思归找个石凳坐下来,重新往烟斗中塞了一团药,用火折点燃,抽了几口才继续道,“如果我一味药配错,反而可能导致梅久被蛊毒反噬,当初姨母的蛊能轻松解开,是因为你给了我原蛊,我才能够对症下药。” “那梅久的原蛊……”安久心想如果那些原蛊是皇帝亲自保管,应该能够拿到。 莫思归看出她的心思,吐了口烟。“莫想了,你不可能得到原蛊。像梅久这样特殊的身份,他们可能会给一种特制的蛊毒。” “谁做的蛊?”安久道。“皇帝用蛊控制亲近暗卫,就不怕那持蛊之人叛变?听说皇帝是个很多疑的人。” 莫思归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 下蛊的人是皇帝?! 莫思归仔细想想,“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问盛长缨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我方才正要去找他,一起吧。”安久道。 两人到了盛长缨门前,不约而同的没有敲门,而是撬开门闩进去,悄无声息的站在盛长缨床前。 “把烟熄了。”安久皱眉看了莫思归一眼。 他的烟不是普通的烟。而是能放倒一个村的强力安眠药啊! “谁?”盛长缨猛然起身。 自从他闲着的时间越来越多,睡眠质量也大不如从前,再加上从小在控鹤院那种地方长大,他在睡梦中也相当警觉。 “是我和莫思归。”安久道。 盛长缨脑子稍微清醒一点,听出是安久的声音,不禁抹了把虚汗,下床穿鞋,“你们半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嗯,我们想问问你。皇帝懂不懂制蛊。”安久道。 盛长缨点亮油灯,几乎不用回忆,“当今是否懂蛊我不知道,但是太宗时曾有一个宠妃出身苗疆。听说是一个部落头领的女儿。部落名叫巨,是蚩尤的后代。任凭朝代更迭,这个部落却始终保持着最原始模样。他们部族懂得巫术,世代都有大巫协助族长守卫部落。自上古巫蛊就不分家。那位苗妃极有可能精通巫蛊。” “时隔这么多年,就算留下许多蛊毒也早有用完了。想必是太宗学会了巫蛊之术,传给后人。”莫思归猜测道。 盛长缨道,“太宗会不会巫蛊,无从得知,但是真宗乃是那位苗妃的儿子,懂得巫蛊并不奇怪。” “咦?真宗不是李夫人所生?”莫思归微讶。 盛长缨道,“那位苗妃便是太宗李夫人。” “竟然如此!”莫思归叹道。 满大宋都以为李夫人是汉人,并且出身显赫,没想到居然是太宗瞒天过海。个中内情复杂,他们不想深究,反正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既然确认,安久道,“我潜入皇宫找原蛊。” 莫思归睨了她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安久见他如此,问道,“你有意见?” “你上次为姨母取蛊,差点丧命,这一次还要去?”莫思归道,“要说人命债,你也还的差不多了吧?” 与安久初相识不久时,莫思归以为她是个冷血杀手,后来发现在冷漠的表象下藏着一个幼稚又神经质的疯子,而慢慢的,他竟然看到了藏在最深处的……她的义气和热血,还有善良。 安久从没想过还债,只是单纯的不想袖手旁观她们的生死。如果尽了力,应该就不会被悔恨侵蚀吧! “如果你没有十足把握,我一定会去。”安久斩钉截铁的道。 莫思归被埋在黑眼圈里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如果哪日我遭遇绝境,你也会如此帮我?” “那我可帮不着。”安久瞅着他那乌青眼圈,“你的绝境无非就两个,楼明月死了,或者你自己要失眠症严重致死。” 如果莫思归真遇到困难,她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楼明月这个人一心扑在复仇上,在这片沼泽里越陷越深,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不同的是,当初她是因为各种原因陷进去,而楼明月有着清晰甚至冷静的思维。安久从心底不想为这种人付出努力。 “神医最近精神确实欠佳,该好生调养才是。”盛长缨简直从莫思归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原来他一直以来竟然是这种萎靡的样子! “嗯。”莫思归闷闷的应了一声,觉得抽了大半夜的药烟总算起了点作用,耷拉着眼睛道,“我去睡觉。” 安久也跟着出去。 两人走在回廊上,一路沉默的莫思归到了岔路口忽然道,“不用去取原蛊。” 安久微顿,“为何?” 莫思归打了个呵欠,懒懒的道,“我必解开此蛊。” 散漫之中,透出的并非决心,而是胜券在握。 安久心里相信他,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为了试验解蛊?” “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老子也晓得知恩图报!”莫思归不悦道,“当年梅久也算为我丧命,难得老天给我个还命的机会,我岂会儿戏?” “不是我不信你。”安久说道,“如果按照你的算法,你欠了梅久一命,又救了她娘,这条命早就还上了。” 这是莫思归刚才说安久的话。 莫思归被噎了一下,旋即哼道,“老子买一赠一,你管得着吗!”(未完待续……) PS:袖纸家的狗出了点问题,目前住院中,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在宠物医院陪着它吊了一天的水,可怜死了。昨天未更也未来得及请假很抱歉。 第三百零九章 相思疾 黎明前的黑暗中。 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潘楼街的一处小巷里,打了两声响指。 “东西带来了?”阴影中一个低沉的男声传出。 “属下失职。”说话的却是个女子。 “怎么,待了这么久竟然连一封奏折都拿不到?”那男子声音里透出不悦,但是也没有冲她发火,“凭你的本事,为何会拿不到奏折?” 女子道,“华容简并不像传闻中那么草包,他将我困死在府里,就是今夜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机会逃出来。” 她抬起头,微弱的光线照在她半边面容上,露出微挑的丹凤眼和红唇,正是梅如焰。 男子沉默几息,接着道,“此事做成就找个机会脱离华府,上面不久便要对华府下手,让我提醒你一声。” “知道了。”梅如焰神情复杂,但只是短短一瞬又恢复如常,“我会尽快。” “嗯。”男子应了一声。 转眼间巷子里只剩下风声和梅如焰。 她背着巷口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脑中涌上许多记忆和纷乱的想法,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选择这条路究竟对不对,走下去究竟是光明大道还不归路?没有到结局那一刻,谁都不知道…… 梅如焰一声叹息,身影如魅消失在巷中,雾花瞬间散在空气中。 天亮。 梅花里迎来了新的一天,每个人都有各自需要忙的事情,凌子岳跟楼小舞在一起研究手枪和震天雷,梅嫣然忙着准备一日三餐,隋云珠开垦了六亩地,李擎之苦读兵法,莫思归把自己关在屋里配解药,朱翩跹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盛长缨蹲守在渡口聚精会神的准备劫控鹤院的信鸽…… 只有安久一个人觉得天长日久,闲的发慌。 药房炉子上的药罐热气滚滚,浓郁的药味充斥屋子,莫思归蹲坐在石臼前捣药。 她练完功,坐在莫思归的屋里,把伏龙弓翻来覆去的擦拭。 “唉。”安久叹气。 以前她总是想过平和又悠闲的日子,可是真正过上了,却觉得太寡淡,她和楚定江果然是同一种人,耐不住平静如水的日子…… 咦?竟然又想到他! 安久扶额半晌,问莫思归,“我害相思了,你有没有药?” 莫思归头也不抬的道,“老子要是有药,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安久淡淡指出,“你终于承认失眠症是因为楼明月。” “唔。”莫思归心里正在反复的思索药方,听闻她这话,思绪突然断了。 他一脸呆滞,持续了很久才慢慢皱起眉头,然后蹭的蹿起来拽起安久,烦躁道,“你快出去,快出去。” 安久被连拽带拖的赶出门。 看着关闭的房门,安久默了默,这回是真的无聊了呢! 她晃荡去各处,但是完全不能停止想到楚定江! 看梅嫣然做饭,她就想到楚定江做的更好吃;看见隋云珠种地,她就想楚定江种地会是什么样;看见李擎之看兵法,她想这些楚定江最懂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安久正在纠结是扛过去还是去找楚定江的时候,他竟然回来了。 当时安久正带着大久和小月在渡口看盛长缨怎样截信鸽,她坐在光秃秃的树杈上,一动不动的盯天空。 大久看得比她还要专注,张着血盆大口,一会儿吸溜一下哈喇子,小月半眯着眼睛伏在地上,一副淡泊红尘的姿态。 直到渡口出现水声,安久才转移目光。 迷呜重之中,熟悉的高大身影慢慢清晰起来,他还是穿着黑色斗篷,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颚的胡须。 那一瞬间,安久觉得一切都停止了。 楚定江看见树上身着淡青色袄裙的女子,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像一只落在枯枝上的鸟儿,转目瞧过来的时候,两汪清澈见底明眸仿佛能映出他的身影。 楚定江走到树下,拂掉帽兜,抬头笑望着朝思暮想的人,“阿久。” 安久咧嘴一笑,直接从两丈高的树叉上跳下来。 楚定江伸手,稳稳接住她。 “在看什么?”楚定江问。 “看盛掌库捉鸟。”安久仰头看着他,“你回来有事?” 楚定江点头,“嗯,有件很重要并且不得不办的事。” 安久在脑海中过了许多遍,想到他可能是要楼小舞的震天雷?或者是拉几个壮丁去效命二皇子?好像都有可能,又都不太可能…… “什么事?”她干脆直接问。 楚定江笑道,“见你。” 安久愣住,思绪中断,隔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难道你也会想到我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幕僚 “也?”楚定江瞬间抓住重点。 一如安久从来没有想过楚定江会想到她一样,楚定江亦未敢奢望,所以此时安久的反应对他来说实在是惊喜。 “我这……”安久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了?”楚定江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安久想到自己这几日的改变,心中不安,便转移了话题,“我这几天接了一个活儿。” 楚定江略感失望,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活?” “汴京有个赏金榜,我从那里接下了一个白榜,目标是个山匪的头目,六千两白银。”安久道。 楚定江对赏金榜略有耳闻,白榜的危险系数最低,安久虽然没有内力,但是在缥缈山庄那场战斗中,她一个人甚至可以与好几名八九阶高手搏斗不落下风,即便揭红榜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突然想到去揭赏金榜?” “我上次拿震天雷炸鸟,朱翩跹说值五万两白银,我也没有别的赚钱办法,就打听了这个榜。”安久兴奋道,“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做,去杀山匪就算为民除害了。” 从前她杀的人不分好坏,有些还是颇有政绩的高官,现在的感觉与那时候截然不同。 “你既然喜欢就去做吧,事先准备仔细些,切勿轻敌,在阴沟里翻船的前车之鉴比比皆是!”楚定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等会必须得找朱翩跹仔细“聊聊”。 “嗯。”安久点头,又问道,“你见过二皇子了?怎么样?” 不知不觉她渐渐融入了大宋,看见皇帝和太子私下里荒、淫无度时,多少会担心这个国家的未来。倒不是她忧国忧民,只是担忧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她经历过局部的战争和动荡,知道政权更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和预料中的一样。对于大宋目前的情形来说,若他主天下,或许会比太子做的好些,只是目前尚缺乏雕琢,贸然继承皇位反而不妙。”楚定江见她感兴趣便说的十分详细,“从小不受宠加上母亲的影响使得他心性坚强刚毅,也颇有些心计,但是心气过高。” “心气过高?”安久不太明白。 “他太自负了,觉得自己的才能远胜父兄,再加上这些年来他行事未曾受过太大的挫折,难免就会轻敌、缺乏耐心。”楚定江想了想,道,“他还太年轻,想问题很幼稚。” “你要求太苛刻了吧。”安久觉得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二十几岁左右的心智已经很了不起了,而楚定江好像很不满意似的。 “那是要做皇帝的人,自然不能用一般眼光去衡量。”楚定江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况且,一切已经迫在眉睫。幸好太子在凌子岳这件事情上的手段总算令他清醒些了。” 太子看破二皇子欲救凌子岳,于是晃了个虚招,引得他先前布置好的一切提前暴露,结果人没有救到反而折损了实力,幸亏楚定江暗中帮忙清除一切有关痕迹,否则这一举可能就会将他打入谷底。 “你现在已经是他的幕僚了?”安久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追踪 楚定江微微摇头,“我观二皇子的性子固执,我若做为幕僚,他未必能够言听计从,所以我便隐于暗中,关键时刻指点他。” 如果成为二皇子的下属,必定要以事事以他为尊,不可逾越,倘若二皇子决定的事情有误,他不能有效的制止,纵有千般计谋也难保证每次都力挽狂澜,相比之下,不如保持神秘。 人对于未知会生疑,同样也会产生畏惧,楚定江在二皇子最危难之时伸手相救,再一步步建立自己在其心目中的地位,比一开始就入幕府要稳妥的多。 安久却不知道他心中打算,“这样你做,将来他登基之后岂不是更能够顺理成章的鸟尽弓藏?” “用对词了。”楚定江笑叹道,“真是不容易!” 他顿了一下,道,“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若是不出意外,我们将来还可以一起去放羊。” 安久瞧着他的面容,分明十分年轻,目光却沧桑,心底微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好好照顾自己。”楚定江道。 楚定江经历过战国大大小小的战争,鲸吞蚕食,兼并覆灭,苍生沐浴战火,但他也从来没有小瞧过内部皇权争夺,对于一个谋士来说,有可能危险程度更胜谋算它国。纵使他活过两世,也不敢说自己最后能够全须全尾的退隐。 “阿久,跟着我注定危险重重……” 安久打断他的话,“即使没有你,我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尽管去忙,我也有事情要做。” 这话实在不留情面,不过楚定江也习惯了,听罢只是莞尔,“你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可不一定。”安久看着他道,“你也没有对我承诺过一定会活下去,我同样也无法承诺。” 从前能够媲美安久实力的狙击手凤毛麟角,长期站在高峰,哪怕一直被各国通缉,内心也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然而最终她还是死了,死在一次并不怎么惊险的狙击任务上。 人这一生,最难料的就是生死。 就算是做着本本分分的行当,也难保哪天不会突然生病死亡。 楚定江无奈笑笑,却没有顺势给一个承诺,而是伸手抱住她,轻声叹息,“阿久,我想你了。” 安久刚刚退散的思念又瞬间被勾上来,然而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像他这样自然而然的说出来。 她嘴唇微启,半晌却又抿紧。 两人在树下相拥许久,楚定江才松手,拉着她走到小舟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舟上面放着两个篓子,里面装了杀好的乳猪和栗子。 大久早就蹲在渡口,咽着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筐子里的东西,发现楚定江和安久走过来,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被它碰到的梦之华释放出更多雾气。 楚定江偏头,瞧见安久也分外专注的盯着乳猪,遂心情愉悦的捞起筐子,“走吧,烤肉去。” 被无视的盛长缨拿着树枝站在梦之华花丛中,脸颊微红,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心道楚定江果然豪放,安久也不逞多让,两人竟然能在青天白日抱的如此坦然,实在让人……羡慕。 夜幕渐至,整个梅花里雾气更加浓重。 身着一袭宽袍青衣的男子站在湖岸望着远处水面,在他身后站了七八个黑衣人。这几个人不是彪形大汉,而是高矮胖瘦皆有,看起来参差不齐,可是他们身上所带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只静静站在那里,就令人有一种直面死亡的窒息感。 “魏先生,怎么办?”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打破沉寂。 许久,魏予之才缓缓开口,“等。” 那人皱眉,“请先生明示。” “诸位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就算一起上怕是也不能抵得上那个人。”魏予之眸子漆黑,犹若无波古井,“岂不知我花了多大的精力才将诸位的气息隐瞒住!” “难道是化境高手?”那人语气陡然慎重起来。 “是,现在大宋除了宫里面的一个阉人之外,无人能与之匹敌。”魏予之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动,“除非鬼虎拼死一起围攻。” 如果是化境高手,魏予之也不算危言从听,那名鬼虎收起不耐,诚恳道,“可是药人的心头血已经落在旁人手里许多时日,如果再不快些动手,恐怕……” “我已经想办法将心头血的秘密透露给大宋皇帝,此番要抢回血,还得靠他帮助一把!”魏予之袖中的手指一顿,双手交握,眼神愈发冷暗,“听说那名化境高手也是控鹤军中高官。”(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爱恋 “那又如何?”鬼虎疑惑道。 就算是控鹤军高官,又与大宋皇帝知道心头血妙用有什么关系?实在令人费解。 魏予之也没有解释,转而道,“这帮人个个都不简单,且岛上布防严密,我们攻上去抢夺只有两成胜算。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说到“倍则攻之”时,魏予之加重了语气。 倘若兵力是敌人的一倍就将其兵力调动分散,以便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对方。 “我们只是要夺心头血,不必要招惹其他人。”魏予之面无表情的道,“心头血最有可能在梅十四和莫思归手中,我们只需引出他们两个进行围攻。” “怎样引出这二人?”那鬼虎问。 魏予之眸中映着湖中淋淋波光,掩藏住他内心的阴郁。 作为大宋境内的幕后操纵者,魏予之智珠在握,一切谋划未尝败绩,自从缥缈山庄的“明庄”被控鹤军攻破之后,辽国那位新登基的皇帝便收回了“隐庄”的势力。 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鸟尽弓藏吗? 魏予之算是了解新皇的秉性,那位不是眼皮子浅的,目下还没有到鸟尽弓藏的时候,可是,无论他再如何拼死拼活掏心挖肺,终究是比不上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魏予之咬牙,湖风拂过,身子微微晃了晃。 那名距离他最近的鬼虎闪身上前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先生没事吧?” “嗯。”魏予之强自稳定心神,“守在这附近的梅林里,莫思归定会出岛采药。据城中密探口信,梅十四才出现过在潘楼街附近,我料她不久一定还会再出来。梅十四精神力臻入化境,你们在阵法内,不要到私自跟出上去,否则后果自负。” “是。” 所有鬼虎齐声应道。 这些鬼虎是耶律凰吾的左膀右臂,他们被派来协助魏予之抢夺心头血,却并不会无条件服从命令,这很大程度上束缚了魏予之。 魏予之原就有疾,那次绑架安久的时候被她重伤,身子骨更不如从前,将养了好些时日才能勉强处理事情。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为谋者多多少少都会有失误受挫,魏予之将一腔热血都付与辽国,无非为的是位极人臣、名载史册,可惜自从新皇登基之后,他的处境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加如履薄冰,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疲惫。 魏予之次次栽在安久手里,并非全是因为她实力超群,而是他从心底没有认真谋算过她。 他觉得这样与她玩耍其实也挺有意思。 直到收到皇上的亲笔书信,斥责他儿女情长,误了国之大事,他才猛然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这样一个危险的游戏。 聪明如他,早知道对她的感情不会有结果,就算有,也是恶果。他对安久说“曾经喜欢过她”,可是真正忘记、释怀,岂是这般容易? 午夜梦回,他每每梦见自己在枯叶堆里发现了那个美人……就如同上天赐予的礼物。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怦然心动。 时至今日,他要和梅十四在一起,就只能将其绑回去,囚禁于幽室,可是对于一个擅于谋算人心的谋士来说,仅仅得到一具躯壳实在索然无味。 魏予之叹息,那个梅十四啊,性子刚硬的很……宁折不屈。 “你们守着吧,我先回去歇歇。”魏予之抛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几名鬼虎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夜色里衣袂随风翩飞,勾勒出瘦削如竹的身形,几分落拓,几分萧索。 “这魏先生会不会想将我们折在此处?”其中一名鬼虎忽然道。 毕竟一山难容二虎,魏予之和耶律凰吾都是善谋之人,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必是其中一人。相较之下,耶律凰吾手里的实力更胜魏予之,他想削弱竞争者的实力也在情喇中。毕竟魏予之从不掩饰对他们的排斥。 “不会。”刚才一直与魏予之对话的那人道,“此事关系皇上,若是皇上有个好歹,咱们殿下处境堪忧,他更没有好下场。” 众鬼虎一阵沉默,算是认为此话很有道理。 他们蛰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耶律凰吾复起,正是纵横驰骋的时候,心中的兴奋至今未曾平复。 这世上有一种人,喜欢赶着送死,却又不愿意死的太轻飘,那股子热血寻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鬼虎便是如此。在耶律凰吾手下,他们心中只有两个字——效忠!(未完待续……) PS:不知咋滴一直登不上后台 第三百一十三章 得意啥 岛上,安久心满意足吃完丰盛晚饭,和楚定江一起带着大久去花园里遛食。 两人一虎身上被夕阳度了一层金红色,花丛里薄雾层层,枯枝上挂满冰晶,折射橘橙的阳光,点点闪烁,恍若不似人间。 安久打了个饱嗝,问楚定江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他道。 若不是现在皇帝病中,局势紧张,或许他还能够多留些时日。 “方才来时总觉得有人跟踪,但我又不曾发现人。”楚定江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按理说,就算他的功力退了一些,满大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逃过他的精神力,除非…… “魏予之。”他突然想到此人精通阵法,可以通过改变环境来阻隔精神力,“可能是他追踪至此处。” 安久撇撇嘴,寻了个石头坐下,“当初让你早绝后患,你偏说毁灭辽国需要他。我是习惯把能看见的威胁全部清除,如果下次能逮到机会我就下手,反正就算我不找他麻烦,他也会找我麻烦。” 楚定江沉吟。 他习惯谋大局,为全大局必会有牺牲者,而这一次他竟是没有考虑到魏予之会对安久不利,或者说他原本就心中有数,可是并没有重视起来。 “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楚定江喃喃道,不知是对安久说,还是对自己说。 安久微怔,“哪里对不起我?” 她想了半晌,眯起眼睛道。“你又跟别的女人睡了?” “胡扯!”楚定江屈指弹了一下她光洁的脑袋瓜,“我说的是阻止你杀魏予之这件事。” 安久又恢复慵懒。摆了摆手,“没有必要道歉。” 楚定江深感欣慰。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就是深明大义。 他正寻思着如何鼓励夸赞一番,却听她道,“我在这方面从来都没有对男人抱过希望,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太有压力。” “……”楚定江酝酿好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噎回去。 安久对男人的要求很低,只要不像她父亲那样施虐又或者背后捅刀子,已经是及格分了。 “我宁愿承受这个压力。”楚定江叹了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去那边看看。最近你先别出门,那接的那个什么榜呢?” “在屋里。”安久道。 楚定江道,“一会儿拿给我,我找人去帮你办好。” 安久屈膝撑着下巴,抬眼看他,“不,我没事做很无聊。” 楚定江建议道,“你可以跟朱姑娘学学算账,我们的财产全权交给一个外人始终不太妥当。” “嗯嗯。有道理。”安久笑了起来。 她倒是没在意什么财产问题,只是喜欢他说“我们”,那种亲近,触动了她心底暗藏的柔软。 “我出岛去看看。”楚定江道。 他转身。手却被安久一把抓住,“他们又不会跑。” 冰晶若繁星,薄雾如轻纱。渐晚的天色里,安久偏着头。额上有碎发散落,目光澄澈。容颜如玉,直教楚定江看痴了。 气质可以让一个人完全改变,安久的容貌比之前长开了些,竟无一丝梅久的痕迹,反倒是越来越像她前世的模样。 “阿久。”楚定江回握住她的手。 烟波渺渺。 湖对岸梅花在暗夜怒放。 魏予之匆匆返回,将众鬼虎召集带走。 他不知楚定江的功力究竟到什么地步,但可以肯定精神力肯定在他之上,化境一品,那是他所不了解境界,如此一来,他便无法确认所设的阵法能否瞒天过海,倘若被楚定江发现,鬼虎折损事小,暴露行踪再招新皇不满就不妙了! 鬼虎对魏予之临时改变计划颇有怨言,但他懒得顾忌这群人的感受,只要他们照办就行了。 “我们撤离梅花里,如何围捕莫思归和梅十四?”鬼虎领头问道。 “急不来,我自有分寸。”魏予之道。 “先生若是不说清楚,恐怕我们难以从命。”鬼虎领头慢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 魏予之明白自己现在必须要有耐心,但他身体很差,隐隐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心中实在难以平静。 他面色如霜,黑眸沉冷,“难道公主殿下是派诸位来监督我不成?” 魏予之的不悦全都写在脸上,鬼虎虽然不惧,但他们也不敢轻易撕破公主与这个人之间那薄如蝉翼的表面和睦。 “公主派遣我等前来协助先生,但是……”鬼虎头领话锋一转,言辞犀利近乎刻薄,“先生屡屡失手,麾下折损严重,我们鬼虎不怕死,却从不白白牺牲。” 这是赤裸裸的质疑他的能力。 魏予之怒到极点,心里却突然平静下来,冷笑道,“只要你们不去送死就不会白白牺牲!” 说罢,拂袖而去。 众鬼虎在原地停顿片刻,随着头领跟上去。 天上的云渐厚,夜幕降临的时候,已不露半点星光,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 梦之华渐渐被雪覆盖,岛周围的雾气不再盘踞。梦之华原生于沼泽,后来经人为培育,使得它能够在冰天雪地里绽放,但寒冷始终会抑制它的活力,尽管它能够一年四季开花,但冬季是最弱的时候,尤其是雪天。 楚定江在安久屋里待了两个多时辰便离开,他不去查看一番,始终不太放心。 走到渡口,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是雾气变稀薄了。 梦之华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花叶垂落,像是要枯死的样子。 楚定江立刻折返,奔着莫思归的住处而去。 莫思归屋里暗器毒药甚多,楚定江没有偷偷潜入,而是一脚踹开了房门。 一股浓烟铺面而来,楚定江早有防备,脚尖一点,飞身急退七八丈。 须臾,浓烟中走出个吊着烟杆的瘦长青年,眯着一双被埋在黑眼圈中的桃花眼,吐出一口烟雾,悠悠道,“哟,我说是谁火性这么大,原来是最近才开荤的楚大人呀!” “好说,比起还没有开荤的莫神医,某自问不如。”楚定江淡淡讽刺回去。 莫思归咂了咂嘴,“老子尝荤的时候,估摸楚大人还在撸鸟吧。” “是吗,那是我误会神医了,失敬失敬。”楚定江呵呵笑道,“不过有些事情不在早晚,某还是情愿等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日。” 莫思归把手里烟杆猛然丢向楚定江,“他娘的有啥好得意!老子睡觉去了!” 楚定江没有接烟杆,而是闪身躲开,“慢着,我有事情找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重情重义 “你找我有事,那十成不是好事。”莫思归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回过身来,“说罢。” “岛上雾气变稀薄了,梦之华的弱点就没有办法弥补吗?”楚定江渐渐觉得留下魏予之是个错误的决定,纵然这个人可以改变辽国的局势,但他无时无刻不担忧安久遭到算计。 莫思归走下阶梯,捡起地上的烟杆,往亭子中走去,“怎么,梦之华要死了?” 楚定江跟了上去,“死不了,只不过这时候若是有人突袭,毒气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亭子四角垂着灯笼,四面常青树在地面投下斑驳,风过的时候光影晃动,显得朦胧而幽静。 莫思归躺在亭中的摇椅上,用帕子细细擦拭烟杆,漫不经心的道,“似乎你总是求我办事。” “不是求。”楚定江坐到石凳上,严肃的看着他,“你也被顾惊鸿卷入纷争,你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 莫思归擦着烟杆,口中渐渐干渴,总想继续抽那药烟。他暗自苦笑,是药三分毒,他现在对药烟有了瘾,其实与抽芙蓉膏没有多大区别吧! 楚定江见他神色微变,握着烟杆的手松了又紧,大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便抬手到了一杯冷水给推至他面前。 莫思归咂咂嘴,端起茶杯挑眉看他,“你不会想毒死我吧?” “你觉得我需要用毒吗?”楚定江反问。 他想杀一个人,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儿,比用毒要快的多。 莫思归抿了口水。冰寒刺痛口腔,他蹙眉缓了一下。“说到顾惊鸿,我总觉得是一场梦。” 那人来了又走。匆匆在世间掠过,只余残影,当真是一顾惊鸿。 “梦之华能四季开花已经勉强,我是没有本事改造它们,我是医者,不是种花的。”莫思归一口一口的抿着水,渐渐适应了温度,最后竟觉得十分舒适,“要加强防备。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我在梦之华旁边种了一圈食血兰,在冬季盛放,只可惜,此草长得缓慢,至今有一半还只是嫩芽。” 楚定江垂眸盯着莫思归手里的烟杆,“是否可以用类似梦之华的烟药?” “配药不难,可是你要知道,普通的烟雾不会像梦之华那样只盘踞在花草周围。且一旦放出很快就会消散。”莫思归道。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问你。”楚定江满是“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接近你”的语气。 莫思归端着杯水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悠悠晃荡,听他这么说,歪头笑道。“谢谢你这么看得起鄙人,但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你家那个,不主动去杀人灭口就已经不错了。” 楚定江道。“我怀疑魏予之就在附近,最好能够解决防备缺失。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当真?”莫思归两眼放光的打断他的话。 “我酌情处理。”楚定江补充方才没有说完的话。 如果不趁机狮子大开口,他就不是莫思归。楚定江就算再担心安久,可也不是傻子,什么药材需要,什么药材不需要,还能够大致判断一下,总不至于任之宰割。 “成交。”莫思归知道楚定江在放水,故意漏给他点好处,他就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莫思归挺理解楚定江的心态,若不是为了安久,以他的老谋深算,以及他们之间各种不美好的关系,他怎么肯吃这种亏。 “你也挺不容易的,我就算做善事了。”莫思归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定江不以为意,起身离开。 “你要蹚这池浑水?”莫思归突然问道。 楚定江走到石阶上,闻言顿足回首,“嗯。” 不用点明,他知道莫思归指的是夺嫡之事。 “都有自己的路。”莫思归摩挲着烟杆,语气有些落寞。其实他心里只觉得楼明月很陌生,冷漠孤傲,而记忆中还是那个单纯、有点男孩子气的秋宁玉,时间真是残酷,生生在一个人的身上刻出另外一种模样。 如果说楼明月与秋宁玉还有哪里相似,那便是——执拗。 莫思归闭上眼睛,缓缓道,“宁玉小时候觉得一家糕点铺子里做的金丝枣桂花糕好吃就一直认准这家,吃了四年多,从不在别处买,后来这家糕点铺子倒闭,她便千方百计的打听铺子老板的去向,后无果,她就从此不再吃金丝枣桂花糕,觉得世上再没有人做金丝桂花糕能比得上这家老板。其实她从来没有吃过别家做的金丝枣桂花糕。我告诉她,若是这铺子糕点做的好就不会倒闭,她却固执己见,你说是不是像头犟驴子?” 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莫思归以为楚定江已经走了,谁知隔了半晌,才忽听他道,“也许与桂花糕并无多大关系,她只是重情重义罢了,不吃,是不想睹物思人?” 莫思归一怔,仔细想想,那家铺子门边不过半丈宽,老板是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右腿瘸了,脸很黑但是笑起来很憨厚可亲,独自居住在小铺的后面,家里还养了许多猫猫狗狗,秋宁玉每一次去都能与他聊上一两个时辰,说的都是边关战事。 是了,重情重义。 莫思归突然才明白,楼明月不是执拗,只是太重情义,有些事情搁在心里始终难以放下罢了!她对一个萍水相逢的糕点铺子老板都如此,更逞论,她先后经历了秋氏夫妇和亲生母亲惨死?她一定极度痛苦吧…… 他眼中酸涩,不禁使劲闭了闭眼睛。 月夜明。 辽、宋和西夏的交界处,北风尖利,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坐落在黑山脚下,门匾上朽木被狂风刮的吱呀作响,客栈中仅有的十几间房住满了人。 后院人影一闪,马匹忽然骚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一个人倒在马房墙角的草料堆中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黑色劲装紧紧贴在身上,显然已经湿透,很快,暗红色的液体渗入草料堆,殷湿了一大片,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美丽不乏英气的面容。 她秀眉紧锁,近似粗鲁的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一片的肩膀,她从脚腕处拔出匕首,咬牙去挖肩膀上的血窟窿。 片刻,一个箭头和血肉掉落在草堆上。 她立即把大量的金疮药撒上去,再用布条紧紧裹住。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汗如雨下,浑身虚脱,身上还有血多大大小小的刀剑伤痕,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 在草堆上躺了一会儿,她强撑着把其他几处大的伤口草草处理好,抓紧时间休息。 半睡半醒的时候,她手里紧紧抓着那只空空的药瓶,仿佛这样就能活下去。 这是莫思归给的药,她对他一向很有信心,除此之外,他也是她在世上活下去的唯一的留恋。握着这个药瓶,就好像握着莫思归的手,有他在,她一定不会死…… 由于失了大量的血又急急行路,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原准备时刻警戒,只休息一个时辰就离开,然而却不知不觉陷入昏睡。 睡梦里,没有梦见父亲惨死在河边,没有沉沉浮浮的水面,没有大火中亲生母亲半开阖的眼眸,只有一个生着桃花眼的少年,在那家刘记的糕点铺前面,春日暖洋洋的光线照在身上,他靠墙含笑看她蹲在屋头逗弄几只猫,时不时的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嘲讽。 很美好。 “地上有血!”一个突兀的惊叫声硬生生插进来。 楼明月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草堆上,从窗缝中漏过的晨光照在她脸上,很柔和舒适,她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翻身攀上房梁,用精神力查探外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小月发狂 客栈所处的位置十分偏僻,店中亦无习武之人,楼明月略松了口气,从狭窄的透气窗钻了出去,兔起鹘落间已然远离。 可是她身负重伤,难以支持太久,勉强寻到一个半人深的枯黄草丛便一头扎了进去。 望着被朝阳映的微黄的天空,楼明月唇齿之间溢出淡淡的雾花,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有些朦胧。 每一个日出都是新的开始,所以哪怕受到挫折,心中亦会存着希望,可是她在绝望的沼泽里日复一日,越陷越深。 每当这个时候,楼明月便会萌生退却的念头,回到莫思归身边,陪他一同登上医道巅峰。她以前玩心重、心也大,对此不屑一顾,如今却觉得尤为珍贵,也许人就是这样,触手可及的时候总觉得不过尔尔,得不到的才视为珍宝。 楼明月在梅花里岛上修养过几日,那时候想,索性留下算了,然而仇恨的纠缠令她痛不欲生,只要想到仇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她就吃不下睡不着。如果不报仇,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压抑的仇恨逼疯。 楼明月入了控鹤军的危月组,直接争取到了刺杀耶律凰吾的任务,这是她第四次刺杀。 第一次刺杀时是在途中,她蹲守了数月,可惜最后距离马车还有二十丈的时候便被突然而至的鬼虎挡住,险些把命交代在那里。 第二次刺杀,是在一次私人聚会上,耶律凰吾日理万机。不是在公主府便是在皇宫之中,很少有这样绝佳的时机。仇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所以楼明月忍不住动手了。由于事先没有经过周密的计划。最后依旧以失败告终。这一次,距离耶律凰吾有十几丈。 第三次刺杀是最惨痛的一次,耶律凰吾离开上京,亲自去指挥辽军抵抗凌子岳对辽国边境的凶猛攻击,途中只有二十骑急行护送。楼明月与其他六名危月一起设伏击杀,埋伏地点和时机都选的极为成功,那一战对方死了十六个人,而危月除了楼明月之外,其他六人全部阵亡。她一个人杀死了对方十名强悍的鬼虎。在同伴全部阵亡之后逼近距离耶律凰吾十丈之内,此时她已经身负重伤,理应快速撤退,可是隔着数名鬼虎,她死死盯着耶律凰吾,心中所有的悲痛和仇恨犹如海啸一般忽然席卷而来,就在那一瞬间,她爆发了几乎逼近化境的实力,长剑游龙。雷霆之击,绝境之中竟是成功杀了余下的鬼虎。耶律凰吾近在咫尺,就算是同归于尽,她心中想想都万分快意。可惜。就在最后一名鬼虎倒下的一瞬,她忽觉得眩晕,视线微晃中看见耶律凰吾旁边那个面貌丑陋的女子扬起臂弩。朝她射来。 倒下的时候,楼明月几乎要被绝望吞噬。大仇未报,她不能死。决不能死! 朦胧之中,隐约听见耶律凰吾冷漠的声音,“竟以一敌十,如此难得的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 听起来像是赞赏、像是遗憾,又像怒极。 “世间有女子如此,令人唏嘘。”那名丑女轻声道。 或许这话触动的耶律凰吾,她顿了一下,道,“令人来替战死鬼虎收尸,此女视死如归,剑气可扰风云,便留她全尸吧。” “是。”丑女应声。 楼明月昏昏沉沉的想,似乎是这丑女故意留下她一命…… 忽然耳边有气息喷撒,她听见那丑女以极为微小的声音道,“去找莫思归吧,不然必死无疑。” 她听着马蹄声远去,意识渐渐清醒,从弩箭伤口处传来的痒痛越来越清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四肢百骸蔓延。以她的经验,知道这是中了剧毒,于是草草处理了一下,急返大宋去寻莫思归。 原本她打算今生今世都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但是方才濒死的时候,那种遗憾和绝望太深刻,她不能死。 后来楼明月知道耶律凰吾身边那名丑女名叫宁雁离,是辽国有名的神医,只不过是拿她与莫思归一决高下。 也算是莫思归间接救了自己。 而这一次,便是楼明月第四次刺杀耶律凰吾。那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能够看见耶律凰吾平静漆黑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纵然结果还是失败,但是一次次拉近距离,竟让充满仇恨与绝望的深渊里,盛开了希望之花。 ——早晚有一天,她能够大仇得报。 只有手仞仇人,才能解她仇恨,才能慰养父母和母亲的亡灵,才能对无辜惨死的秋氏族人和楼氏族人有所交代,也许到那时,她才能够自在的活下去。 楼明月就像在冰窖里冻了几天几夜,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甚至都不觉得冷,她心中暗暗道,“莫思归,佑我能渡过这次难关。” 不管遭遇过怎样的不幸,莫思归始终是她生命中最纯粹最美好的部分,也是漫漫黑夜中,远处一盏温暖如豆的灯火。 如果可能,她也想穿越这无尽的黑暗,走到他身边汲取温暖。 枯草簌簌,枝叶上的冰晶掉落在楼明月的脸上,久久未曾化开。 太阳一如往常升起。 梅花里的岛上鸡飞狗跳。 莫思归昨晚在亭子里睡着,一早便被异样声音惊醒,立刻飞奔过去,便见到小月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奔乱撞,已然头破血流,那双原是湛蓝的眼睛此刻血红一片,皱着鼻子痛苦的嘶吼。 莫思归心中一沉,脚步陡然止住。 小月是一头专门为楼明月准备的追踪虎,它和楼明月体内都有一种寄生蛊。这种东西平时对身体没有影响,宿主在蛊在,宿主亡蛊亡,若其中一只濒临死亡,另外一只便会同样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于是开始挣扎,这时宿主会因为它在体内乱窜而遭受巨大疼痛,亦会感受到濒死之感。 如今小月突然发狂,只能是这个原因! 小月发现莫思归,立刻飞奔而至,缩在他面前的树根处瑟瑟发抖,眼中透露出惊恐,口中发出低低呜咽。 透过小月,莫思归好像能看见楼明月现在的模样,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手脚发软,心里一片冰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被困 莫思归迅速在小月身上施针,抚平它的情绪,然后返回住处收拾药箱。 “阿久!”莫思归背着药箱急促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安久那张平静的脸,“发生什么事?” 莫思归掏出一个药瓶塞进她手里,“这是表妹的药,暂时吃这个缓缓,待我回来再为她解蛊。” 除了医治病人或者配药之外,莫思归一向懒散,很少有如此焦急的时候,安久下意识的问,“楼明月出事了?” 莫思归一怔,心里突然清明起来,但神情依旧不太好,“是。” “那你去吧。”安久揣起药瓶,“我会给梅久送去。” 莫思归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想说点什么,但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于是转身带着小月急匆匆离去。 “莫思归。”安久叫住他,“魏予之可能在这附近,你当心。” “知道了。”莫思归未曾回头,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安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觉梅嫣然气息在附近,顿了一下,决定装作没有发现。 “我去给她送药吧。”梅嫣然从假山后走出来。 她每天负责岛上所有人的伙食,所以早上起得较早,路过的时候恰巧撞见莫思归和安久的对话,又听他们说到梅久,忍不住驻足。 “你不是不方便出去吗?”梅嫣然摸不准她的意思,于是补充一句。 安久从来不是个怕事的,她大约知道魏予之现在在辽国是怎样的处境。所以他可动用的力量不多,如果真遇上了。她未必就是任由宰割的那个! 可是,既然梅嫣然主动要去。她也不会故意阻止,于是掏出药瓶扬手抛过去。 “谢谢。”梅嫣然接住药瓶,眼睛里浮现笑意。 安久顿了几息,说了句,“不客气”。 相处时日久了,梅嫣然对安久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虽不知道安久经历过什么,但梅嫣然觉得她是个可怜孩子,心中的抵触渐渐消融了些。梅久会有今日的遭遇。到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败,与安久没有多大关系。 两人看着对方,都想进一步聊几句,然而相对半晌无言,相隔不过七八丈却像隔了万丈深渊,寒风簌簌吹过,场面有几分尴尬。 “我先去做饭。”梅嫣然先开了口。她交际能力还算不错,可是面对安久,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切入话题。只好暂时放弃沟通的念头。 安久点头,目送她离开。 莫思归出了梅花里,骑虎北上,疾风从耳边飕飕掠过。莫思归修眉紧锁,思绪仿佛被风吹乱,一会儿想到活泼开朗的秋宁玉。一会儿又想到冷漠如霜的楼明月,两个身影渐渐融合成一人。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楼明月所处的位置可能距离汴京很远,等他赶到的时候怕是已经晚了。可是哪怕是收尸,他也得亲手去收。 路上薄薄的积雪反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汴京的冬季随着最后一场小雪的融化而消散,仿佛短短几天的时间,山野之间便已经披上一曾柔嫩的绿色。 外界传闻皇帝已经病愈并且开始处理朝政,然而只有几位机要大臣知道,皇帝的病情已经直转急下,全靠汤药吊着一口气。 这几日梅花里一直有控鹤军驻扎。 他们是来“请”莫思归。 烟雾渺渺,岛上所有人都在渡口眺望。 透过稀薄的雾气隐约能看见那边影影绰绰的人影,盛长缨道,“我想他们打算登岛了。” “那打还是不打?”安久问。 岛上只有安久、凌子岳、楼小舞、盛长缨、隋云珠、李擎之、药童,梅嫣然前日去华府送药,许是因为控鹤军驻扎在湖岸,她暂时无法返回,朱翩跹则按例去汴京查账了,这一去便要五六日。 楼小舞双眼亮晶晶的道,“打吧,我最近制成了一种水雷,正好试试威力!” 凌子岳瞥了她一眼,她立刻缩了缩脑袋,弱弱的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嘛……” “我们只有七个人……”凌子岳没有继续说下去,仅剩的这七个,还有两个战斗力渣到地底下的家伙——盛长缨和药童。这两个人非但不能算作战斗力,到时候肯定还是拖后腿的。 除此之外,凌子岳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更擅长领兵打仗,对上以杀人为业的杀手,并不能发挥优势,剩下隋云珠、李擎之和楼小舞,在控鹤军中属于一般水平,另外还有一个实力是个未知数的安久……这种组合,对付几十名控鹤榜上有名的杀手真的靠谱吗? 安久抱臂倚在粗壮的银杏树上。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句,“我们有八个人……”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趴在树根上打呵欠的胖老虎。 大久张着血盆大口,呵欠打了一半,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略呆了一下,然后警惕的收拢爪子,疑惑这些人怎么知道它在肚子下面藏了一包毒草种子? 大久以食毒物为生,莫思归走的时候没有准备,随便丢了一小包毒草种子给它,它想如果莫思归今年不能回来,它还要靠这些种子过冬。 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胖老虎的目光坚定起来,颇有几分威猛之状。 众人不知内情,见状均略感欣慰,至少这只满身是毒的老虎比盛长缨的战斗力强那么一星半点。 好在梦之华比前几日鲜活,岛上的雾气重新凝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来了。”隋云珠道。 湖中哗啦啦的拨水声越来越近,控鹤军也知道盘踞在岛周围雾气不简单,便在雾气外停下,开始喊话,“岛上可有人?” 这声音灌注了内力,虽然不洪亮,但极有穿透力,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众人面前。 没有人应答,所有人都在想,到底是说有人呢,还是装作没有人? 隋云珠做主令小药童答话。因为有精神力这个东西,控鹤军中高手云集,肯定能察觉到岛上有人且不止一个。 “我家先生出门问诊去了,要数月才返。”小药童清亮的声音答道。 “莫神医去何处问诊?”那人问道。 小药童道,“我不知道,神医走的很急。” 那人又道,“皇上令我等到神医处取一样药,且让我们上岛,取完便走。” 如果真是如此,就不必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恐怕是打算诓骗不成便硬攻吧。 其他人并不知道心头血的事情,只以为是皇帝要不行了,特地来请莫思归,可是眼下这种情形,显然不是。 “我觉得这是魏予之的计谋。”安久准备向众人坦白心头血的事情。 凌子岳看她的神色,道,“回屋里说吧。” 在这里怕是会被那边的控鹤军听见。 众人点头,留下小药童在这里与那些人周旋,四周有梦之华的毒气,他们一时半会过不来。 众人在饭堂里坐下。 安久道,“顾惊鸿是辽国皇室养的药人,专门为辽国皇帝续命用,但他不甘命运,当初在莫思归这里留下了最珍贵的心头血,魏予之一直阴魂不散,就是为的这个。如果是为了救皇帝的命,你们说要不要把药交给他们?” 安久内心是不想浪费顾惊鸿的血去救那个色令智昏的皇帝,然此刻众人因此被围困,她还是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 隋云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这与控鹤军有何关系?” 安久道,“我知道辽国在控鹤军中安插了间谍,如果不是他透出消息,皇帝怎么会知道心头血的事情?”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东西即便交出去还是会落到魏予之手里。”别人不知道心头血有什么样的妙用,盛长缨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可以料到魏予之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如果他不是在控鹤军中有官职极高的间谍,绝对不会轻易使用此计,因为万一我们都忠君爱国,听说圣上有疾便把药交出去,他的算盘岂不是落空了?所以他一定是有把握,一旦我们交出药,定会落到间谍的手里。” 魏予之不惜暴露一名扎根如此之深的间谍也要得到此物,可见辽国新任皇帝也没多几年可活了。 “决不能交出去。”李擎之第一个表态。 凌子岳没有说话,但显然也赞同他的意见。 他们虽然不愿意效忠当今皇帝,但是依旧忠于大宋,如果敌国皇帝早早挂了,他们绝对喜闻乐见。 “对,让辽狗全死光才好!”楼小舞恨声道。 如果不是辽国女人,楼氏也不会几天之内灭亡,她心中的恨不比楼明月少,所以当楼明月把楼氏复起的重担交在她肩上时,她才会二话不说的接下。 楼小舞越来越痴迷于研究军械,于此也有莫大关系,她本身武功不行,若是去刺杀耶律凰吾,恐怕还没有靠近百丈就被剁成渣渣了,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够研究出有用的军械供大宋军队使用,用这种压倒性的军事实力灭了辽国。楼小舞每一次想到敌国拥有蓝光弩那样杀伤力骇人的雾气,她就觉得很有动力,她的近期目标就是研究出能够秒杀蓝光弩的武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楚定江的选择 “那准备迎战吧。”安久掏出一瓶药放在桌上,“这是用那血制成的药丸,我用来修补受损经脉,正常人吃了好处也不少,各位拿去分了吧。” 大家是因为此药而被围困,安久是个很实在公平的人,既然要一起抗敌,她不愿吃独食。 面对这样的诱惑,众人陷入沉默。 须臾,隋云珠道,“我不要。” 在攻打缥缈山庄时,如果安久救了他一命,他现在早就是死人了,没有机会报恩就罢了,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趁火打劫收下这个药丸。 “我也不要。”李擎之在那时也被安久救过。 在场只有凌子岳不甚了解药人心头血的效用,于是为了公平起见,盛长缨在他表态之前说明,“传说这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乃是神药。” 凌子岳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此药能救大宋,就算不给我也得抢来,可……我已心灰意冷,此药怕也救不了,我也不要。” 盛长缨笑笑,“我就不浪费这等奇药了。” 他是天生废脉,除非娘胎里回炉重铸,否则就算把顾惊鸿的血都喝了也没有用。 “我不需要。”楼小舞对提高自己的武力值一直没有什么兴趣,她觉得自己制造的武器,早晚可以无坚不摧,成为自己最得意的防身、攻击手段。 外面的人为了夺药绞尽脑汁,如果知道这群人面对唾手可得的药竟是这种态度,恐怕要起的吐血三升。 安久也不装模作样的推让。收起药瓶,“此药可以救命。你们现在都不要,但我依旧承诺。若你们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取。” 这话说的恳切,没有人拒绝。 “若是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李擎之问。 “胜算……是肯定有的。”盛长缨思索了半晌,缓缓束起一根食指。 李擎之失望道,“才一成啊!” “一成不到。”隋云珠更准确的解读了他的意思。 盛长缨点头。 控鹤军就算再如何松散,毕竟是有近百年历史的组织,此番又是为救皇帝性命,肯定会出动大批高手,若不是有岛外的防线和楼小舞的武器,估计只剩下被完爆的份儿。 “他们不是要上岛吗?不如把药藏起来。让他们上来,搜不到自然会以为被神医带走了。”李擎之建议。 隋云珠道,“你以为他们搜不到就会善罢甘休?我们一样被捆回去审问,到时候咱们发现竟然是控鹤军的逃兵,下场更惨,甚至还要连累楚大人!” “差点忘了……”李擎之挠头。 这里不仅仅有控鹤军逃兵,还有一个本应该已经是死人大将军,另外还有楼氏现任家主!倘若让别人发现楼小舞竟然与一群叛贼混在一起,那么。身在控鹤军中的楼氏所有人都要遭殃! 那时候可能会死更多人,控鹤军缺少了一大支柱也即将面临瓦解。 “魏予之这一计真是缜密歹毒。”盛长缨叹息。 盛长缨曾效命控鹤院,掌握了无数辛秘,对“魏予之”这个名字自然不会陌生。缥缈山庄绝大部分事务都由魏予之打理。一切谋划亦由他实施,可以说,缥缈山庄能够迅速崛起在大宋江湖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绝大部分是他的功劳。 “这个人,果然是个祸害。”安久相信楚定江的话。如果让魏予之回到辽国与耶律凰吾掐起来,就算有一方能够获胜。也必得付出巨大代价。 一个人能够改变一国的命运吗?答案是肯定的。有些人的智慧,的确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安久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食物链本来就是个循环,这世上没有真正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就算魏予之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条生命,作为一个杀手,安久很清楚人的生命有多么脆弱。 时间紧迫,一众人聚在一起做了个粗略的计划,然后各自去准备。 大久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急忙忙跑到一个僻静处刨坑,把自己的草籽埋起来,用胖爪仔细拍好,最后在周围撒了泡尿。 “阿久姑娘!那些人要上岸了!”药童一脸惨白的狂奔而来。 安久一边往身上裹剑,一边问道,“怎么回事,梦之华没有起作用?” 小药童被莫思归虐久了,也经历了不少“磨难”,此时虽然已经吓得快要屁滚尿流,但口齿还算伶俐,“陆续有几个人进了雾气内,都被困在其中,那些人便知道就算蒙面也无法直接穿行,所以派人从水底潜过来。” “放心吧,一时半会没事。梦之华在水下也会开花。”安久道。 她静静观察过,梦之华性喜水,在水畔疯长,却只会向湖面蔓延而不会往岛上,而且所有的梦之华花蕊都向着水面,甚至有一些都吹入水中,很多鱼误入花丛便会迷失,像是喝醉酒般飘飘浮浮,最后死亡。而大久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跑到水边去捞这些死鱼吃,因为它们体内有毒素,安久由此判断梦之华在水中也是有毒性的。 药童面色松了几分,“那就好。” “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安久收拾好,最后把伏龙弓背在身上。 药童连忙点头,“这个我最会了。” 说完拔腿就跑。 安久看着他兔子似的背影,笑了笑。这样的绝境安久经历过无数次,早已能够平心静气的面对。 她服用一粒药,随着药在体内慢慢溶解,灵台一片清明。自从服下顾惊鸿的心头血,安久感觉自己似乎继承了他七窍清明的先天条件,虽然不能像他那样使用读心术、幻心术和惑心术,但是对于精神力的控制基本达到了收放自如。不会在出现以前那种爆炸式的精神力迸发。 她被莫思归骂了几回之后,在服药期间一直遵从医嘱。小心的压制着精神力,似乎有一辈子那么久没有使用过精神力惊弦了! 安久抚着伏龙弓。那漆黑中略泛红光的弓体仿佛在轻吟,也期待着再次张开弓弦。 岛上其他人渐渐聚集过来,安久收回思绪。 “还先与控鹤军谈判吧!”盛长缨道。 这是不错的选择,但关键是谁来谈,这里所有人的身份都见不得光。 “我来吧。”隋云珠道,“我不过是控鹤院出来的籍籍无名之辈,被识破身份风险小。” 其他人都看向安久,希望她来拿个主意。此事起因在她和莫思归,大家愿意跟她同生共死。就把命都交在了她手上。 这个时候最忌讳一群人各有各的心思,大家显然都明白这一点。 “好。”安久立刻做出了决断。这里只有她、隋云珠和李擎之比较不容易被拆穿,她和李擎之一向也不擅长此道,让隋云珠去做再合适不过。 主意一定,隋云珠便扬声道,“那边谁能做主?烦请出来说话。” 静了一两息的时间,隔着雾气有人答话,“有何话说?” “诸位最好不要再试图水下潜入了,水下比上面凶险百倍。”隋云珠信口道。他刚刚也听见安久说梦之华水下有毒。但至于毒性是变得更强或是减弱,都不得而知。 他说完并不等那边的人回答,继续道,“过了这一层障碍。里面更有数层,都是神医精心培育的毒物,诸位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那边沉默。 隋云珠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圣上的病情。继续道,“诸位既是求药。可在对岸等候神医归来!” 对方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圣上病情危重,急需此药!恐等不到神医回来。” 隋云珠蹙眉,现在可以肯定,魏予之安插在控鹤军中的人官位定然极高,不然在太子和二皇子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夺位之时,绝不会轻易放出这种消息。 魏予之这是一面让人围困梅花里,一面又要挑起大宋皇位之争啊!这谋算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歹毒深远。 凌子岳紧紧抿唇,只觉得堂堂大宋竟然在一个谋士的手里如同一叶飘摇扁舟,随时可能被巨浪肢解,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可笑,这种绝望无力的感觉来的如此突然而猛烈,占据了全部心绪,令他已然感觉不到眼前的危险。对他来说,与控鹤军交手丝毫不能激起他杀辽人时的血性。 窝里斗,这算什么?凌子岳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若是你们说的药如此重要,神医怎么会随意丢在岛上?”隋云珠在做最后挣扎。 汴京城中。 太子和二皇子很快便得到了从梅花里传出的消息,太子先发制人,率先对二皇子发难,列举了他种种欲图谋权篡位的证据,纵然二皇子的确有此心,但他行事还算小心,并未留下什么明显的把柄,太子抛出的所谓证据多半都是捏造。 可是现在,并没有在乎证据真不真。 困在岛上的安久一定很难想象,那个课堂走神、师傅前脚出门他一头就扎到女人胸脯上的小混账,竟然再次以如此雷霆手段把二皇子逼上了绝路。 暮色降临,在二皇子府外的一处暗巷中,一个身影静立如丰碑,旁边一人微微躬身汇报,“控鹤军两次试探之后,暂时驻扎在湖岸,开始在岛四周排查防线漏洞。” 高大的身影微微点头,“知道了,回罢,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那人闪身离开。 楚定江抬头,微黯的月光照亮棱角分明的脸,他叹息一声,雾花从口中逸散。 这是上天再逼他选择,二皇子还是安久…… 鱼和熊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夜空乌云越聚越多,夜色渐暗。 街巷间回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火把光线跳跃,一名武将带着数千人围了二皇子府。 那将领下马,示意下属过去敲门。 二皇子府大门紧闭,门前战满人,却静的吓人,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那名士兵上前用铜把手敲响朱门,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无人应门。 将领示意士兵继续敲。 许久,依旧无人应声,院内一片死寂。 “二皇子!”那将领扬声道,“属下奉命前来请二皇子去宫中问话!” 顿了一会儿,他再次扬声道,“属下奉命前来请二皇子去宫中问话!” 还是没有动静,那将领正打算令人撞门,里面才亮起了微弱的光线。 不多时,侧门打开,一人睡眼惺忪的探出头来,看见门前站满了士兵不唬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这位大人,殿下今夜去了城外,不在府内。” 那将领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本将奉命前来搜查二皇子府,请二皇子前去宫中问话,你是自己开门,还是让本将强行撞开?” 那门房见来者不善,面上也渐渐不好看了,拢着袖子立于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颇为傲慢,“小的不管您是什么官,私闯民宅是大罪,更何况这是堂堂二皇子的宅子!没有皇上圣旨,休想让小的开门。” “待我见到二皇子自有交代!”那将领大手一挥,“撞!” 门房一见是来真的。连忙蹿回去,侧门都没来得及关便被一拥而上的士兵推开。 门房像兔子似的往主院那边蹿。 大门打开。将领带人冲进来。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名黑衣人挡住他们去路。 这几名黑衣人不声不响的站着,犹如鬼魅一般。杀气四散,将一众士兵骇住,半晌不敢上前一寸。 “程绛,你敢闯皇子府!”阴影中一声低喝,一名黑衣人缓缓走出。 火光映照,程绛一眼便看见了他衣角绣的银色仙鹤,目光微惊,“控鹤军?” 那人道,“正是。我等是奉圣上令保护二皇子的控鹤军,若无圣上谕令,今日你们若想搜府带走二皇子,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程绛心知控鹤军高手大都能以一敌百,便只好耐心解释,“若无圣上口谕,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闯皇子府,还望各位理解。” “控鹤密令。”那人冲他伸出手。 控鹤密令可以调动控鹤军,只有持有此令。才能够命令控鹤军,否则就算圣旨来了也没有用。 “既然这样,就休怪我了!”程绛冷冷道,“今日若是有一个人死在二皇子府。就算二皇子没有谋逆之罪,明日也要受天下声讨!各位既然是保护二皇子,不妨仔细想想我这番话。” 控鹤军队正毫无情绪的道。“那我们不管,我们的职责只是保护二皇子安全。” 后院书房。 少年一身华服端坐在圆腰椅上。眉头紧锁,不停的摆弄手上的玉佩。六名幕僚在左右两侧依次而坐。 屋内静默许久,才有一人劝道,“殿下,北营那边不知能否赶得及,还是赶快离府吧!” 少年微微抬眼,声音沙哑,“我不会走。” 他见幕僚欲再劝,便道,“不是逞强,而是不愿做丧家之犬。诸位了解太子的手段,一旦我脱离已有势力定会被赶尽杀绝。胜负,就在今夜。” “殿下!”门口一人低声道。 “何事?”少年道。 那人急急禀报,“前院有控鹤军挡住了程绛。” 少年微诧,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控鹤军前来相助,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身边一直有个神秘人暗中指点,前几天夜里此人告诉他皇帝快不行了,让他早作准备,并给了一些部署建议。 他当然不会全然听信,而是暗中派人打探,亦于幕僚商量了神秘人提供的计策,发现倘若圣上真的大限将至,用神秘人提供的办法竟然最为稳妥。可惜的是,他在宫里安插的密探竟然都不能打探到圣上的情况,所以也只能不动声色的做一些调整,以备万一。 二皇子心里清楚,太子肯定也打探不到消息,否则不会一直没有明显动作。 直到今日听闻控鹤军大举围攻梅花里,欲从莫思归那里夺药。 即便身为皇帝的亲生儿子,他们也不知晓控鹤军其实早已不再是那个只忠于皇帝忠于大宋的最后防线,它早已经变质,并数次动摇根基,被外部势力侵蚀,经历了不止一次内部权力分裂。因此当大批的控鹤军前去夺药,太子和二皇子几乎都已经确信皇帝真的病情危急。 纵使每一次神秘人献策最后都让二皇子觉得很高明,但他始终不能全然相信一个连脸都不露的人,所以并不会全数采纳他的办法,这一次也一样。而神秘人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点,竟然早早做出补救的准备。 二皇子这时才相信,此人是真心归附于自己。 能得到这样一位不管是势力、谋略、武功都超群的幕僚,他心底难以遏制的兴奋起来。 想到此处,二皇子的眼睛亮的惊人,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等,等到北营军前来!” 漆黑的夜色里,楚定江坐在书房的屋顶听着下面的动静,目光望向前院。 楚定江为了去确认皇帝的病情,与那武功化境的太监交手,双方功力不分伯仲,缠斗半盏茶的时间,都受了点轻微的内伤,总算确定皇帝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他好不容易取得二皇子的信任,为这一日付出了无数努力,眼看只要助二皇子度过难关,便可以一跃成为天下最出色的“棋手”,可是竟要面临选择。 尽管,为谋者本不应有后顾之忧,但陷入这种抉择依旧令楚定江很恼火。这不仅仅是单纯的选择,而是明摆着告诉他,他的谋划还不够周全。 此次魏予之掀出底牌,彻底瓦解分化了控鹤军。 楚定江早已料到这一日,所以提前让朱翩跹出来做生意,因为他也吸纳了不少势力,一旦分离出来,需要钱财养活。 这些人跟着楚定江,大多数不为追求荣华富贵,而是希望做完这最后一个任务之后能够解甲归田,过上平凡的日子,楚定江自然要帮他们准备好退路。这批人只占控鹤军总数的五分之一, 那边是大批武功精湛的控鹤军,这边是人数众多的军队,单独应付哪一边都有些吃力,不可能分出实力两边兼顾。 楚定江望着跳跃的火光陷入沉思,趁着还有时间,必须早作安排。 夜色中的梅花里,梅香幽幽。 湖中雾气更胜白天,已经完全看不见岛在何方,百名控鹤军守在岸边等待号令。 二十余控鹤军乘舟用一种药草结的网慢慢向岛上推进。 控鹤军的杀手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之辈众多,再加上有专门情报部门,很快就知道了岛周围种的是梦之华。对付这种迷幻毒花有些棘手,却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办法,早就准备好应对之策。 刚开始,草药挡住了大部分毒气,二十余控鹤军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驭船小心翼翼的避开梦之华花朵。 越是深入,众人觉得精神越发放松,从来没有过的舒适感包围全身,甚至有人开始打呵欠,许多人脸上出现了惬意的微笑,睡意来袭。 梦之华的毒性很奇妙,中毒之人首先会感觉到轻松舒服,陷入睡眠,毒性开始麻痹中枢神经,中毒之人产生幻觉,就算不至于自相残杀,最终依旧会麻痹死亡。 站在高处观察的盛长缨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是经过特殊培育的梦之华,毒性并不是寻常药草可解。 岛上的人轮流休息,凌子岳和盛长缨先守夜,其余人皆在一楼休息。 一夜过去。 没有人攻破第一道防线上岛,次日控鹤军整日没有动静。 安久坐在楼顶望着天空,手里拨弄着羽箭。 隋云珠做了晚饭,站在楼下的空地喊,“十四,下来吃饭吧。” 安久按着屋脊,顺柱子轻盈跃下。 “快看!”楼小舞端着饭碗,用筷子指着天空。 众人纷纷抬头,赫然瞧见一只只大鸟盘旋在上空,再仔细看,每一只“大鸟”下都是一个人! “这是从前流传下来的机关术。”楼小舞把饭碗一扔,冲进屋里摸出一把枪塞进安久手里,催促道,“阿久,打下他们。” 安久握着枪,看了眼凌子岳,将子弹上膛。 楼小舞叉着腰,肉呼呼的腮上沾着几粒米,欣慰道,“幸亏咱聪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咱都不怕。” 安久端着枪,久久没有扣动扳机,她在等这些人接近射程之内。 眼看那“鸟”盘旋着越来越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没有催促。 就在只“鸟”马上要降落的时候,嘭嘭两声响起。 只见那“大鸟”在天空中晃了几下,旋即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栽落下来,鲜血如雨洒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是猎手还是猎物 楼小舞制的枪中弹夹只能容纳十粒子弹,并且不能进行连续射击,子弹不多,没有人能像安久一样保证每一枪都命中,天上的“大鸟”越来越多,只靠一个人根本不行。 其他几人已经握住剑柄,一旦有人落地便立刻加入战斗。 然而奇怪的是,后来的那些“大鸟”见前面同队被击落,一直在上空盘旋。 几息之后,一种白色的粉末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雨丝从空中散落,很快笼罩了整个岛。 安久含了一粒百毒解,拉起面罩。 岛上别的不多,百毒解一抓一把,可是百毒解虽然能够解绝大部分的剧毒,却对这种迷.药效果甚微,盛长缨首先倒下。 安久皱眉,抓住他的后领扔到大久背上,“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大久与安久有一定程度的心灵相通,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驮着盛长缨蹿向林中。 它一路跑到埋草籽的地方,在旁边刨开枯叶和泥土,把盛长缨拖进坑里,最后仔仔细细的埋上。 盛长缨极力挣扎,却被它一爪拍过去直接动弹不得。 待大久走后,盛长缨拼命抬头,好不容易抖落松散的泥土,露出鼻口,勉强能够呼吸。 夜色降临,迷呜重,丝丝缕缕的雨犹如帘幕,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点点金光,眼前恍如一片金丝织锦。 安久张开伏龙弓,羽箭上弦,精神力如潮水蔓延,锁定上空那些控鹤军的位置。 嗖嗖嗖! 箭矢不断穿破迷雾,却不是安久,而是上面的控鹤军先发制人,先一步放出箭雨。 安久手指一松,箭簇如疾风如奔雷。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劈开雾气,在空中与一支箭相撞,竟从中间将其劈开而势头不减,直直没入一个驾驭“大鸟”的控鹤军体内。 下面安久放完一箭之后立刻闪身躲避箭雨。 几个人在屋内看着外面啪啪啪插在地上的弩箭,李擎之道,“看样子他们很快便可落地了。” 箭雨迷雾里,大久瞪着眼睛缩在假山洞里,耳朵一抖一抖,一支箭矢落在它面前,吓得它使劲往后缩了一下。 “这种箭矢一般只能连发十箭。就算随身携带替换箭矢,中间肯定有上箭的时间。”安久在控鹤军中待了一段时间,对控鹤军所使用的武器了如指掌,只看箭矢便知道他们用的是哪一种弩,“我们趁机占据比较利于防守的地方。” 控鹤军很少进行这样大规模的作战,这一次是对心头血势在必得,如此势头,不到一盏茶便会有大批控鹤军落在岛上,他们若不束手就擒。就只能先占据有利位置。 “先生有个秘密药库,我们先去那里吧!”安久建议道。 别人不知道莫思归的药库,安久却知道,不是在什么密室内。而是一处傍着瀑布的半山小楼。 “就那里了!”隋云珠道。 就在这时,外面的箭雨果然比方才缓了点。 迷萎中也只有安久能够确认路线,几人相携冲出去,在安久的带领下赶往药库。 安久边跑边用精神力查探周围的是否有人。一路避开敌人,很快听见了汩汩水流声。 这是一个小型瀑布,宽不过三尺。水流不急,清澈的水跌落在下面的潭里溅起一团白白的水花。 李擎之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安久一把托住他,将他拉上背。 让一个身材如此娇小的女子背着,李擎之有些难以接受,不由挣扎。 “别动!”安久冷声制止,“给我省点力气!” 隋云珠面色也有些发白,“擎之,生死攸关,不必在意旁枝末节!” 李擎之认命的抿起嘴,任由安久驮着爬上半山。 走在前面的凌子岳一脚踹开房门,藏在屋内的药童脸色一白,发现是自己人才松了口气。 “你看那药是怎么回事?”这里也就药童一个半吊子,其他人对医药更是一窍不通。 如果只是普通的迷.药,百毒解不至于挡不住,可是若不是迷.药,为何她没有丝毫感觉?她的身体可抗迷.药,却不是百毒不侵。 “这个,我也不知道。”药童早就发现了外面的改变,才从角落里爬出来寻药。 他因经常被莫思归逼迫亲自试药,也有一定的抗药能力,身体暂时不曾有异样,“不过我闻见里面混杂了梦之华的味道,此药很有可能破坏梦之华,令雾气不再盘踞!” “那控鹤军岂不是一样行动不便?”楼小舞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药童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轰隆巨响,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撼天之雷。就连这建在半山腰上的屋子也收到波及,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楼小舞忽然笑起来,被灰尘呛咳,“咱……咳咳,做的炮仗真好听。” 安久猜测控鹤军一旦登岛,肯定第一时间寻找莫思归的药房和住处,所以准备的时候就让楼小舞在莫思归药房周围埋了许多特别改造震天雷,作用等同与地雷。 药童被巨响震得的半晌才回过神,“梦之华被损坏之后,毒气很快就会散去。” 他从墙角拖出一个箱子,里面的瓶瓶罐罐取出来,皱着眉看了半晌,“先生这里一定有药可解你们身上的毒,但是……我找不出来。” 莫思归从来没有给药标名字的习惯,他靠着嗅觉就能轻松分辨配方。 “我没有中毒,是不是顾惊鸿的心头血起了作用?”安久掏出药瓶,“总之吃这个东西利大于弊,总好过等死。” 说着,她给每个人分了一粒。 楼小舞叼着药丸吞了下去。 凌子岳捏着小小一粒药丸,无奈一笑,送入口中。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才拒绝接受此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岛上只有他们几个战斗力,多一个人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几人吃下药,盘膝运功,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众人面色比方才好了些,安久见状略略放下心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木屋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安久全部释放精神力的时候几乎可以覆盖全岛,她清楚的知道,已经有几十个控鹤军高手在岛上了。 当初也曾以不到十个人的实力大败缥缈山庄,但不得不得承认,如果没有楚定江,结果会截然不同。 安久倚在门框上,沉默着,手指不断摩挲腿侧的唐剑。 如果能够尽快解毒,他们可以拼杀到北面的渡口,乘船逃离。虽然能否离开还是个未知数…… 外面的大雨好像在为控鹤军助威一般,很快将雾气冲散,只剩下朦胧的水汽。安久突然想起大久带着盛长缨躲藏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再想到自己又落到被追捕境地,不禁心生恼火,摩挲剑柄的手顿住,倏然一紧。 她披上斗篷,“你们在这里调息,我去去就来。” 此地易守难攻,又有莫思归研制的各种霸烈毒药,隋云珠他们都颇有作战经验,安久并不担忧。 “你去哪儿?”药童见其他人都在调息,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心道万一此时有人袭来,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放心吧,控鹤军在暂时休整,一时半刻不会有人过来。”安久带上门,撑起楼小舞特制的伞缓步下山去。 雨水落在伞面上,嘭嘭闷响。 安久目光平静中暗藏杀机,她本是猎人,怎么能够沦为仓皇而逃的猎物!倘若再这样被动下去,又于前世有什么不同? 她的优势在于强大的精神力,能轻易够隐瞒自己的行踪,除了适合逃命,也同样适合暗杀! 既然走投无路,不如停下来,杀回去! 前方五百步就有三名控鹤军正往这边走来,两名五阶,一名七阶。 安久面巾下的嘴唇微微一抿,站在原地不动,等那三人走近。 经过刚才一场爆炸,控鹤军损失众多,大部队正在修整,故而派出了几个分队在周边搜寻,这个三人队是其中之一。 他们大约知道岛上有六七个人,且武功等阶都不是很高,所以大部分精力都用来防备那种地雷和毒物。 安久站在一道横枝上,撑伞垂眸盯着那三个一已经走到树下。 三人脚步极轻,踩在腐烂的枯叶上几乎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安久伞上汇聚滑落水珠显得比别处急促,那三人也十分警觉,发现雨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异样,立即抬头去看,然而比之安久还是慢了些。 随着伞沿一串水珠落下,安久陡然收伞倾身跃下,单手从一侧抽出唐剑,另一只手按动伞柄上的按钮发动暗器。 两簇细如牛毛的银针瞬间没入那名七阶高手大腿,那人挣扎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一切仿佛变慢,伞上那串落下的雨滴尚未及地,安久的剑尖已至其中一名五阶武师脖颈,那白生生的脖子上瞬间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可她的剑锋未停,旋身挡住另外一名武师的剑,手猛的一松,唐剑掉落,而她身形若风,从对方腋下闪过,带着粗黑手套的手抓上对方脖颈,猛然发力,将那内部的软骨组织捏得粉碎。 啪嗒。 方才伞上的那串水珠落到枯叶上,与血水混成一片。 杀三个人,只一瞬。 腥甜的血气混着湿气在空气中蔓延,安久闻着这个气味,忽然兴奋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林中之战(1) 安久缓缓吐出一口起,弯身捡起唐刀,就近在一具尸体的衣服上擦拭干净。 如果有狙击枪,或者消音器,她做狙击比现在更加容易。伏龙弓射出的羽箭速度、力度虽然强过一般的弓,但是对于六七阶的武师来说还是有机会能躲开,除非加上她的精神力。 安久把精神力慢慢展开时,经络所受到的冲击微乎其微,可是集中攻击的冲击性是其数十倍,现在她能够更好的控制精神力,但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她打算不到必要时不动用精神力杀人。 另外一组也是三个人,这回是一名八阶,一名五阶,一名四阶。 安久甩出索弩轻盈跃上一株银杏树。 雨夜漆黑,安久身形犹如墨化于砚,几乎辨不清身形。 安久视力再好也不可能在这种可视条件下看清楚目标,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 没有视线的干扰,精神力感知陡然清晰起来。渐渐的,安久觉得自己好像沉入深海,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甚至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左前方的三人越来越近,他们的闯入仿佛在这片死海中投下一粒石子,一圈圈涟漪散开。 安久握着唐剑的手慢慢变紧。 这一刻,安久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那三个闯入她领地的猎物! 她蹲下,浑身肌肉绷紧。 来了! 走到树下的三个人正在戒备中,其中的八阶高手听见头顶有轻微的风声响起,下意识的出剑去挡,可是光线太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再想用精神力的时候却发觉居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正在犹疑之时,只听见身边两声闷哼。 八阶武师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只凭着感觉出剑去挡。他是有着许多次绝杀经验杀手,在此等情形下依旧能够勉力接住安久凶猛的攻击。 叮!坚韧相撞,双方僵持了一息,立刻分开。 就这一息的功夫,八阶武师看见对方幽暗的剑光中映出一双冷厉黑沉的眼眸,不禁后脊发麻,那感觉,就好像背后站着死神,只需要它轻轻一捏自己便会粉身碎骨。 出于对危险的敏锐,八阶武师立即后退。 然而安久的剑锋犹如跗骨之蛆,且比他退后的速度更快! 雪光微微闪动,映出眼前的雨帘,八阶武师心知自己逃不掉了,心一横,一手操剑相抗,一手抓住腰间的信号弹。 安久猛的挥出雨伞,伞骨上唰的弹出锋利刀片,旋转绞碎雨幕。 八阶武师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他看不清是什么,凭着感觉猜到不是一剑可敌,于是急急后退。 就在对面那东西速度减缓基本已经不可能追上他的时候,背后突然一寒,锋利的剑刃穿透胸膛,脖子上多了一只冰凉带水的东西,八阶武师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嚓的渗人声响,才反应过来那原来是一只手! 他用最后一点意识和力气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拔开信号弹的塞子。 尖啸一声,一颗明亮的光球擦着八阶武师的身子冲向天空,他半边身体瞬间焦黑。光球在林子上空炸开,绽放出一片猩红。(未完待续……) PS:先更这点,剩下的两千字时间不定,最迟跟明天更新以前补起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安久丢下尸体,迅速离开现场。 如血的信号令正聚集休息的控鹤军陡然警戒起来。 “天字甲组支援!”控鹤军暗都虞候扬声道。 红色信号弹预示遭到强者袭击,已经绝境。甲组六名九阶高手的身影没入一片漆黑,其余控鹤军悄无声息的聚集起来等候下一步指示。 暗都虞候没有再下达命令。 不多时,天字甲组的杀手返回。 “大人,地字卯队和戌队已经全部死亡!信号是卯队队正发出。”一名杀手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紧接又着道,“六人之中,戌队队正尚暗器而死,其他两名队员一个被人剑封喉,一个被捏断颈骨;卯队队正同样被捏断颈骨,其他两个一剑封喉。” 另一个人补充道,“看样子,袭击者不超过三个人。” 暗器、一剑封喉、捏断颈骨,下手干脆利落,瞬杀了六名经验丰富的控鹤军杀手,他们怎么都不能想象这会是同一个人所作所为。 “岛上竟然有此等高手!”暗都虞候略诧异,“每组增加到十人,继续搜寻。” “大人,或许我不该质疑命令,但是事到如今实在忍不住。”天字甲组的队正问道,“如果真是为了救圣上,我等万死不辞,但是把圣上的病重的消息如此大肆宣扬,当真是控鹤军该做的事情?” 如果连命都没有了,留着那绝世奇药还有什么用?控鹤军真是单纯为了取药,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挑战整个控鹤军,对方抵死不从,显然是有隐情。 暗都虞候如何不知暗这命令有问题,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上级下达的命令,“你既然知道不该问就不要问!” 甲队队正冷声道,“大人。我们的确只会杀人,但不是傻子!” 暗都虞候暴躁道,“难道他娘的老子是傻子!但是这个命令不得不接!因为圣上确实要不行了!你们明白圣上万一去了,我们结局是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身边都有贴身的暗卫,其中任何人登基,他们的亲信暗卫都会替代原有的控鹤军,这些原有的暗卫需要接受一次天翻地覆的改革,从者生,逆者亡。 控鹤军中的改革与前朝不同。带着一贯血腥狠辣的作风,生死都在一线之间。上层那些人都被种了蛊毒,新帝会用他们先对下层进行清洗,最先遭殃的,都是他们这些人! 在场所有人均陷入沉默。 不懂杀手的人大都会觉得这是一帮不要命的家伙,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杀越多的人就越惜命,因为他们明白生命有多脆弱。 人死如灯灭,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甲队队正沉默片刻,问道,“此药一定能救圣上?” “八九分把握。”暗都虞候道,“毕竟没几个人亲眼见过药人心头血的疗效。不过《控鹤纪闻》上有记载,比较可信。” 顿了顿,他又道,“此药人是辽国皇室倾尽人力财力精心养就。其血的疗效不是一般药人可比。” 得到这样的结果,一众杀手纵使再不甘愿,也只能按照暗都虞候的意思十人一组开始搜岛。 暗都虞候从兜里掏出一个匣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递给甲队队正,“此匣中的虫子可以嗅到药人心血的味道,拿去吧……” 当初他收下这个匣子的时候心中便已然生疑,这是一种嗅觉比较敏感的虫子,江湖上也不少见,但使用的时候比较麻烦,一定要事先把需要追踪的味道浸在食物中喂食给此虫一段时日,它才能够对这个味道感兴趣,辽国培养的药人,控鹤军中怎么能拿出这种虫…… 暗都虞候已经猜到暗都指挥使和暗副都指挥使中有一个是辽国奸细,这两人是控鹤军一把手二把手,暗都虞候查不到蛛丝马迹。 他决定一旦找到药,就亲自送到宫中。 夜雨潇潇。 林中是斩不开的黑暗,安久蹲坐在树上回忆方才的战况。 刚开始进入的那种类似冥想的状态,十分玄妙,仿佛用精神力织出了一片网,猎物进入这片网的区域内就无法再使用自身精神力…… 这种狩猎的滋味十分美妙。 安久陶醉在方才余味中,闭眼缓缓将精神力散开。 周身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四周的精神波动如杂乱的水波纹荡开,交错涌来,安久蹙眉,太阳穴胀痛,坚持了片刻,再睁眼时眼前一片血红。 二十名等阶不同的武师同时闯入安久织的网中,就好像猎物太重把网坠破一般,断裂的一刹那,她只觉得太阳穴像是被锥子刺入,连带眼睛里都是刺痛。 就在安久头脑痛到发懵的时候,,一支弩箭破开黑暗到他面前。 安久身子向后一仰,倒挂在树上,弩箭几乎贴着她的鼻尖擦过。 十几个人悄无声息的逼近,剑刃映出的雪光缭乱,随后的几人撑伞拎着灯笼过来,将形势照的一清二楚,安久的身形亦暴露在众人面前。 利落的劲装裹着娇小玲珑的身躯,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布满鲜血,乍一看上去十分骇人。 被二十余人围攻的绝境之中,安久恐惧中透着难以自已的兴奋。 匣子里的冲开始躁动,甲队队正心中一动,出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交出药人心头血,莫逼我们动手。” “是顾惊鸿。”安久严肃的纠正。 “顾惊鸿?!”那队正大惊。 顾惊鸿一直在控鹤榜上最显眼的位置,可谓名声赫赫,谁也没有料到这样一个所向披靡的杀手竟然是别人养的药人! “不管是谁,把药交出来!”队正长剑出鞘,浑身杀气迸发。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做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 安久站在中央,一手握着唐刀,一手握着伞柄,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根本辨不清轮廓,她闭上眼睛,伞砰地一声撑开,水珠和细细的银针像四周散去。 “夺!”随着队正低吼,十余人扑了上来。(未完待续……) PS:我是渣渣 请假 晚上有事耽误了,今天12点前写不完,提前请个假。(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他 安久的精神力仿佛蓄积已久,骤然炸开,距离她最近的三人身子倏然一僵。 双剑如风扫过,鲜血飞溅,落在安久头上、面罩上,温暖黏腻。浓郁的腥甜气息和满目鲜红刺激了安久灵魂深处的狂暴,本就强大的精神力刹那间犹如雪山崩裂,凌冽的杀意尽付于剑锋,瞬间一片白光乍起,若大浪卷起千堆雪,所过处处,全是剑刃撕裂衣物和皮肉的声音。 在安久狂暴的精神力碾压之下,连九阶高手都觉得十分吃力,有四阶的武师直接面色惨白,眼睁睁看着剑刃袭来,身体竟是不能挪动半分! 安久眼里被鲜血模糊,所看见的世界全都蒙上一层血色。近距离的击杀,她能清楚的看见这血色里,那一双双或惊惧或狠戾的目光,就像父亲临死时的目光。 如是寻常还存有狼的时候,她的剑定然会有所迟疑,然而现在被浸泡在鲜血和残肢中,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字——杀! 摧毁那些目光,令她觉得热血沸腾,心中畅快至极。 这一刻,她如同回到了在训练所中的日日夜夜,砍杀,漫无尽头的砍杀,用这种方式宣泄出心中的郁结与奇异的兴奋。 所有控鹤军杀手都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战斗,然而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杀意滔天的女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神! 控鹤军显然也没有料到会遇见如此棘手的敌人,他们极少这样群体作战,刚开始配合略显生疏,数个回和下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找到了默契。 “莫慌!集中精神力!”甲队队正扬声道。 精神力并非无懈可击,它和武力对战一样,一个人抵不过他们可以采用人海战术,队正就不信。几十上百个杀手散发出来的杀气会输给一个女子!哪怕她是化境! 确定心头血就在这个女人身上,队正立刻放出黄色信号。 不多时,林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犹如无数只虫子。 四面的控鹤军纷纷向此地聚拢。 暗都虞候最先赶到,看了一眼战况,目光有些诧异,“化境!” 甲队队正走近他,“大人,我们所需的药在此女身上。不过她是一名化境外修。” 暗都虞候凝目看了半晌,心头略松,“她受伤了,令众人用精神力齐攻!” 安久第二次狙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可以用精神力织网,正在试验的时候,被一大群杀手闯入领地,破坏了精神力之网,从而导致被精神力反噬,按照常理来说。此等情形精神力很快就会衰竭。 众杀手得令之后并未急于扑上来,而是围绕四周,用精神力对安久施压! 此时,安久已经察觉不到疲惫。然而随着众多强大的精神力压下来,她渐渐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网住的困兽,如果不想办法撕破这层网,她注定会被困死在此处。 与此同时。十余弓弩手瞄准了安久。 外修与内修不同,拥有深厚内力的内修可以在体外形成一股护体罡气,从而保护相对脆弱的身体。而外修的身体经过反复残酷的锤炼,本身就可以防止侵袭。安久显然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否则她的经脉也不会难以承受自己的精神力冲击。 幸而围攻她的控鹤军不敢分散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并不知有弓弩手时刻准备射击,他们将安久围困反而保护了她。 随着控鹤军拖延战术的施展,安久的精神力已经明显减弱,周围施展精神力攻击的杀手渐渐觉得不似方才那般吃力。 安久机械一般挥动唐刀,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剑剑必伤人,而她身上的伤痕亦越来越多,伤口殷出的血液浸湿黑色的劲装,也看不清究竟流了多少血。 到现在为止,安久早已忘记了为何而战,在她记忆中投降就预示着死亡或者被监禁一生,所以她从来没有投降的习惯。 暗都虞候眼见战况逆转,紧拧的眉头略松。 众人皆以为围杀安久不过是时间问题,然而就在此时,另一股强悍的精神力突然贯穿战圈。 安久似乎受到鼓励,逐渐消沉的杀意陡然反升,剑风凌厉起来。 林中夜风乍急,一袭黑袍乘风而来,转眼间落到了安久身旁。 安久意识早已被兴奋的杀意取代,可就在楚定江到来的这一刻,她竟然清醒了几分。 “楚定江!”旁人或许不熟悉这个身影,暗都虞候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正是下官。”楚定江低沉的声音从帽兜下传出。 暗都虞候看他的动作,脸色骤然变化,“你要保护此女?” 除了暗指挥使之外,整个控鹤军中没有人能在功力上超越楚定江,就连他都不例外。楚定江步入化境有几年了,在此之前他一直默默无闻,甚至就算是被破格提升为神武指挥使之后也没有什么大作为,反而被人步步紧逼,唯一的一次,却令所有人都清楚了解化境高手的可怕实力——他仅带着区区数人便端了整个缥缈山庄。 这件事之后,圣上渐渐倚重他。 那些控鹤院出来的新手能起到多大作用?没有人怀疑,就算是少了这些人,楚定江依旧能够完成任务。 两名化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退避,双方僵持起来。 “如您所见。”楚定江慢条斯理的取下腰间古朴的佩剑。 暗都虞候对他极为忌惮,心中拿不准他究竟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还是为了抢夺那世间难得的奇药,于是只好试探道,“你若为她而来,只要交出药人血,我们便立即撤出岛,若是为了奇药而来……” “怎样?”楚定江语调微扬,周身逼人的杀气是最直接的威胁。 暗都虞候是半只脚迈进化境的高手,如果双方真的厮杀起来,实力相当,只是他不知道楚定江的功力已经跌落许多,否则哪肯受自己下属威胁! “那你便是叛国,人人得而诛之!”暗都虞候腿上和腰间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迎敌。 “女人和药,你都不会得到,因为圣上已于半个时辰前驾崩了。”楚定江淡淡抛出一个惊天大雷,不急不缓的道,“诚然习武之人都渴望奇药,但还望大人掂量得失。” “当真?!”暗都虞候心道不妙。 楚定江轻笑一声,“不然大人以为下官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与上司作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爱情 若不是圣上驾崩,暗都虞候想不到还有那种可能,楚定江说的时候,他已然信了八分。 众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他们现在不在皇宫,提早得知消息还有机会逃走,忧的是他们的血液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很容易被追踪到,如果新皇登基要追杀叛军,他们又有几分把握顶得住追杀? 楚定江早有准备,从腰间解下一只拳头大的布袋,“这里有种药,可以掩藏血中味道,诸位可以免受朝廷追捕,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互相为难?” “有用?”暗都虞候有些心动。 “实不相瞒,我从控鹤军中带出一批人,倘若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怎么会愿意叛变?”楚定江扬了扬手里布袋,抛给暗都虞候,“劳烦大人分给大家。” 暗都虞候把东西递给身边一名黑衣人。那人打开布袋,取出一粒丸药放在鼻端轻嗅,片刻冲暗都虞候点了点头。 暗都虞候是控鹤军三把手,但是其地位与暗都指挥使、暗都副指挥使有天壤之别,所做的工作极其繁重,甚至一些重要的任务还需要他亲自出马,比如现在…… 纵有大把的钱财却无暇花,今年他已经快要四十,还是孤孤单单一人,曾与控鹤军中几个女子相好过,但女杀手不允许怀孕,曾有过一次,被逼迫流掉了。没有香火延续,他最好的结局便是化作一捧灰,魂灵挂上控鹤军的屋檐,要么就是在这片永夜之中面对无止境的杀戮。 拿到这个药,皇帝有没有驾崩就不那么重要了。暗都虞候内心略做掂量,很快便下定主意,“走!” 有些人迟疑,但连暗都虞候都撤退了。双方力量悬殊,根本不可能夺得奇药,不如拿那有把握的!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人经过短暂的挣扎,飞快的跟着撤离。 在楚定江谈判的时候,安久丝毫不曾放松警惕,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眼见危机解除,安久放松了些,双剑刺在地上支撑身体,呼出一口气。问道,“皇帝真死了?” “没有。”楚定江伸手扶住她。 安久笑道,“我猜就是。” 暗都虞候会相信,首先是因为楚定江叛变了,其次是有了掩藏气味的药,再则皇帝就算没死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趁乱闪人才是上上策!现成的康庄大道若是不走,定会遭天谴。 不战而屈人之兵。 楚定江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他不像安久那么喜欢砍人。 两人在凸出地面的树根上坐下稍作休息。安久想到闭眼靠在他的臂弯,“楚定江,皇帝濒死,大宋很乱吧?二皇子那边不忙吗?” 楚定江略略顿了一下。“不忙。” 不是不忙,而是千钧一发! 自古成王败寇,二皇子现在进一步是巅峰,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楚定江内心挣扎了几个时辰,终究还是选择两边兼顾,二皇子能不能顺利接掌天下一切遂天意。而安久,他亲自来了,定要保她无事。 “我还是来晚了。”楚定江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眼上,大约猜到她方才精神力遭到重击。 “不早不晚。”安久向他怀中缩了缩,唇畔泛起一丝笑意,“你总是在我感觉到吃力时从天而降,这样下去,我应变能力会越来越糟。” “那就让我来应变。”楚定江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极少做出什么承诺,既然说过要保护你,自当倾尽所能。哪怕有一天力不能及,至少可以并肩作战。” “你回去吧。”安久睁开眼睛,仰头吻住他唇。 两人都没有再深入的意思,却觉得此刻灵魂交融,在血泊尸堆中互相汲取温暖。 结束这长而清浅的一吻,楚定江打横抱起她,“等会,控鹤军刚刚撤退,我不放心。” 安久没有答话,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楚定江用精神力探查到岛上其他人的位置,便带着安久过去。 凌子岳已经调息好,守着其他几个还正在调息的人,蓦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黑袍汉子,浑身紧绷,险些一剑招呼上去,转眼间看见安久才收了戒备,“她没有大碍吧?” 楚定江把安久放在榻上,摸到她放在身上的药瓶,倒出一粒给她喂下去,“无事,修养一阵子便好。” 凌子岳看着浑身是血的安久心里挺羞愧,他们几个男人在这里,竟让一个女子打头阵。 “凌将军不必多想。”楚定江回身瞧见凌子岳的神情,大致猜到他的心思,“阿久是主动挑衅百余控鹤军,否则不至于伤成这样……” “是意外。”安久突然打断他的话。 楚定江拧眉,愠怒道,“如果我不来,的确会发生严重意外。” 安久微不可查的撇撇嘴,“按照一般情况推测,我会以一人之力灭了百余人,你一出现,把计划好的事情都打乱了。” “谁的计划?”楚定江真是恨不能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揍一顿,“这个计划可曾考虑到结果?” “考虑到了啊!”安久不服气的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哪怕同归于尽也是稳赚不赔。” 死了还拉百余号人做垫背,确实够本了,安久真心这样想。 “你就这么死的干干净净,我连报仇都找不到人!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楚定江这回是真的怒了。他甚至把理想摆在了她之下,紧要关头哼哧哼哧的跑过来救火,这家伙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安久严肃且慎重的想了想,见他火气旺盛,于是小心的道,“也不一定能杀完,肯定会有余党……” 所以你不要怕找不到人报仇了! 楚定江顿时泄气,心知如果她不想听明白,自己就算说破嘴皮也没有用,“你想的周到,快休息吧!” 安久满意的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话虽如此说,但心里很明白楚定江的情意,并且珍藏于心底,她渐渐有些明白母亲当年的心境。父亲拿她做实验,她忍受了一次又次而不反抗,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心里有几分甘愿的吧。 爱情令人盲目。(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糖果 有时候明知道爱情中有不可预测的危险,依旧无法自拔的沉沦,一面惴惴一面享受。 这大概就是女人普遍的心态,尤其是有过阴影的女人。 安久听母亲说过,当年他们也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最终父亲的所有热情全部都投入到事业中,而母亲依然深爱。 最残酷的爱情,不是同归于尽,不是生离死别,不是渐渐淡漠之后各自天涯,而是一个人抽身而出,另一个人还在不断深陷。 安久没有亲身体会,但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更加清楚,所以才怕重走母亲的旧路。 可是……好像她越努力挣扎陷落的越快啊! 楚定江坐在床边,盯着她细微颤动的睫毛,猜不到她此刻正在想什么,也无从安抚。 坐了一个多时辰,屋里其他人都已经调息完毕,楚定江试了试了安久的脉搏,确认伤势在慢慢修复,便准备离开。 在这一个时辰里,汴京的一切可能已经成定局,可他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是自己花费了许多心血的结果。 楚定江赶到梅花里之前内心一直在挣扎,这是他两辈子唯一一次为做一个决定而痛苦纠结。他上辈子有不少成功,也有很多失败和遗憾,眼看很快就能将那些遗憾弥补却让他放弃! 坐在二皇子府的屋顶上,楚定江想了很多,如果他真的为了理想或家族责任而弃感情于不顾,与前一世又有什么不同?半世飘零,他已经尝尽了世间的孤独,如今既然有一份感情摆在眼前,还是得珍惜时且珍惜吧! “阿久。”楚定江摩挲她的手,轻声道,“你看此刻这般静好,真想时光凝于此刻。不奢望永远,也奢望来世。你也不要想太多太远,至少在此时此刻一切都真实。” 其他人站在外间,听见这句呢喃,神情各异。 隋云珠、李擎之、楼小舞等人都没有太多感触,惟独凌子岳忽而满心苦涩,若说他这一生最有负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妻子!她为他生、为他生子、为他操持家业、为他死,而他却连她死前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每每想到这些,凌子岳便痛苦万分。 楚定江一句随口的感慨。不但触动了凌子岳,也正中安久之前所忧。 “知道了。”安久睁开眼,看见他埋在胡子里的脸,“果然还是这样顺眼。” “你是说我非得把脸遮起来才能看?”楚定江佯怒。 安久懒洋洋的道,“难得遇见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 楚定江伸手使劲揉乱她的头发,顺势将帽兜罩上,阴影瞬间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满是胡子的下巴,“我走了。” “回来的时候带点栗子。”安久不想说“一切小心”、“平安归来”之类的话。宁愿这般云淡风轻,好像无论他出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过像喝一盏茶那样简单。 “嗯。”楚定江笑笑,转身出去。 分别仿佛没有拖泥带水,可是楚定江走到外屋门口察觉到蔓延出来的精神力。扬声斥道,“老实点!” 声音里灌注了一点内力,众人都被吼的一哆嗦。 安久动了动脚趾头,把头扭向墙壁。一脸不屑道,“神气啥!” 楼小舞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好可怕。吓死咱们了。” “麻烦你不要替别人说话,我就没有被吓到。”药童不服气道。 楼小舞眨了眨眼睛,前一息还是水汪汪,后一息便冲他做鬼脸学老虎叫,“吼!” 药童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楼小舞得意的哼哼两声,转眼看见一脸沉郁的凌子岳,瞬间感觉到低气压,抱着被子悄悄往里间挪,快要进去的时候又停下,垂着脑袋装作自己是空气一般悄悄在凌子岳身边蹲下,用被子裹紧身子,只露一张脸。 安安静静的坐了许久,待屋里其他人都出去,楼小舞憋了好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吃糖吗?” 凌子岳没有看她,只摇摇头。 楼小舞摸索了半晌,总算在兜里掏出一粒糖递到他面前,“姐姐说,吃糖就心情就会好了。” “楼明月?”凌子岳跟楼小舞相处一段时间,从她口中听到最多次的名字便是“楼明月”。 “不是呀,是我亲姐姐。在控鹤院试炼的时候,从山崖上跌落下去。”楼小舞神色有些黯然,“咱俩果然是亲姐妹,练武天赋都可差呢!” 凌子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拈了她手心里的糖果放入口中。 果子干外面裹了麦芽糖入口,甜中透着酸冽,由味蕾刺激了全身的细胞,似乎真的将他的苦痛驱走不少。 “有用吧!”楼小舞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瞬间笑容灿烂。 “嗯,怪不得你喜食糖。”凌子岳摸了摸她的脑袋,“长虫牙了吧?” 楼小舞连忙捂住嘴巴,眼睛写满吃惊,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于是凌子岳说了一件令她更加震惊的事,“我听觉敏锐,住处距你又不远,每到半夜便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刚开始我以为是老鼠,后来有一次循声过去,看见你正蹲在墙角往嘴里塞糖。” 凌子岳说的话也不尽实,他并不是被咔嚓声吸引,而是听见了楼小舞的哭声。那时楼小舞做了噩梦,泪眼婆娑的爬起来,一边呜咽一边猛吃糖。凌子岳透过窗纸上的洞便看见这个平日里单纯彷如不存丝毫心事的女孩所在角落里,像一只偷吃的老鼠,又像是被人丢弃的孩子。 自那以后,凌子岳为了多照顾照顾她,便与之多亲近了几分。 楼小舞紧张的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凌子岳咬着糖果,挑眼问道,“为何不能告诉旁人?” “你知道,我现在是楼氏家主,要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楼小舞表情严肃紧张的看着他,“你不会说出去吧?” 凌子岳沉默须臾,不答反问,“你怨恨楼二姑娘吗?” 楼明月快意恩仇去了,把重担撂在了这么孩子气的楼小舞肩膀上。 楼小舞掏出一块糖塞进嘴里,“家族中的事情是姨在打理,我就只背个虚名,武功又差,不能为家族雪耻报仇,窝在这里还有什么好怨。”(未完待续……) 假条 今天忙了一整天,刚闲下来,无法完成更新了,跟大家请个假。踹吧,不要留情……┭┮﹏┭┮(未完待续……) 通知 袖子病了,没有及时知会大家表示很抱歉,明天更新。BY:果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是蘑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凌子岳见楼小舞说的认真,不太忍心提醒她屋里头还有一个人。 安久躺在床上,装作自己不存在。 “作为一个家主,你做的很好。”凌子岳鼓励她道。 楼小舞把被子往下扯扯,托腮道,“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如果不是有姨在,二姐不会把家族交到我手上。不过,我也在努力。” 楼小舞凑近他,悄悄道,“我做了好多种武器,只要朝廷军队用上这些武器,对踏平辽国一定有帮助!” 有句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朝廷挺不直脊梁骨、战场上没有狠劲,国家只能任人搓扁揉圆,人心已弱,就算有再强悍的武器也不过就像是稚童持硬弓,终究只是摆设罢了。 凌子岳戍边这么多年,对此体会尤深,只是此刻看着楼小舞暖阳似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改口道,“嗯,那你可一定要好好干!” 安久察觉到凌子岳语气中的鼓励和无奈,联想整个大宋的状态,心中有一小簇火苗悄悄燃起,是愤怒,抑或是——希望。 她能够精准杀死目标,同时又被全世界通缉,过着四处躲藏的日子,她是最强悍的狙击手亦是活在阴暗面的弱者。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站在裁决者位置的快感,以及活在最肮脏角落里的憋屈的挣扎。 也许,从现在起,她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安久此时的精神力受伤,比平时弱了许多,但是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原来,人生不断的追逐才会更加精彩,自己心底最深处一直想要的并不是隐退放羊这么简单!她想改变,改变现状。让自己活的更加畅快肆意。 从前安久每每徘徊在生死线上时总是渴望过平淡的生活,可是当安宁祥和的生活就摆在眼前时,她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也丝毫不觉得满足,她一度怀疑自己贪得无厌,更怀疑自己是不是永远抹不去血液和灵魂深处对于杀戮的依赖感,所以她觉得矛盾又彷徨。 然而直至今日,安久才终于想明白——没有解开心灵上的枷锁,就算得到了想要的放羊生活,也只不过是带着镣铐在放羊。像是犯人劳作,没有一点享受,何来欢喜? “我不要做老鼠,我所在的国家也不能是老鼠……”安久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放肆的笑了出来,“我不是老鼠!哈哈哈!我不是老鼠!” 我们,都要活在光明的日光之下,向着希望,向着未来。大步高歌前行! 原来自己一直希望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安久的笑声响彻梅花里。 楼小舞和凌子岳面面相觑。 隋云珠端着刚刚做好的饭跑进来,面色有些发白,“十四又犯病了?” 话音方落,安久便出现在门口。扶着门框满面笑容的看着他,“我决定了!我不要做老鼠!也不要做放羊的老鼠!” “糟了呢。”楼小舞不安的捉住凌子岳的衣角,小声道,“十四的病情仿佛更严重了。以前她犯病顶多是发发癫,这回竟然以为自己是老鼠了!还是能放羊的老鼠!” 三个人六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安久。 屋内陷入诡异的静默。 “不是一个世界果然不懂我。”安久心想,如果楚定江在的话一定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也一定理解她此时此刻有多么欢喜激动。 安久也不解释,手一挥,哼着小调出去。 “十四,你要去哪里?”隋云珠忙问道。 “我出去晒晒太阳。”这样美好又值得纪念的日子,必须看看昭昭日光。 隋云珠不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去,转头对其他两人道,“她知道外面在下雨吧!” “或许忘记了?”凌子岳瞧着她的样子和平时发疯的样子有些区别。 “完了。”楼小舞泫然欲泣,忧心忡忡的道,“十四觉得自己是一只放羊的老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下雨天要出去晒太阳,关键是她还唱歌了!” “那怎么办?”隋云珠已经完全相信安久又疯了。 凌子岳持保留态度,给了一个很靠谱的建议,“我们在武力上没办法强行压制住她,所以手段还是以柔和为主吧,小舞看起来最无害,你试着去接近安抚她,如果情况不妙,先保护好自己为上。” 隋云珠仔细想想,安久发疯之后的确没有伤过人,而且有时候还认识他们,于是也赞成这个办法。 楼小舞咬咬牙,义不容辞的起身,裹着被子挪到屋外。 安久出门之后看见一片雨雾迷蒙,才想起来之前作战的时候还在下雨,自己竟然兴奋的忘记了,遗憾之余却也不影响好心情,索性蹲在屋前面的草棚里观雨,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岛,所有的景色半隐藏的雾气之后,若隐若现,宛然若一幅水墨画。 楼小舞听安久哼哼唧唧的不知唱些什么,有些担忧自己不懂老鼠语,会没有办法沟通。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安久身旁蹲下,紧张的酝酿言辞。 安久知道楼小舞来了,等了半晌没听见她说话,于是回头狐疑的看着她。 楼小舞连忙自我介绍,“我……我是蘑菇。” 安久怔了怔,见她模样可爱,心里既好奇又有想戏谑一番,“蘑菇为何会说话?” 楼小舞心中一喜,看来不存在语言障碍,同时又只好绞尽脑汁圆谎,作为一名研发者,她向来追求真理,是个实事求是的好孩子,对编故事可谓一窍不通,“这个……这个……我其实是个蘑菇精,我在这里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于是……所以……然后……然后……结果就……就……就……” 楼小舞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草棚距离药房不远,在屋里的两人听见她这番话,不禁扶额。 “总之你不要害怕,我是好人!”楼小舞信誓旦旦的保证,表情严肃,好像安久说不信,她就立刻要指天发誓。 “你究竟是蘑菇还是人?”安久憋住笑意,继续逗她。 楼小舞顿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你看出来啦,我其实是人类,但我是个好人。” 安久点点头,“有什么事,说罢?” “你不想做老鼠,想做人类吗?”楼小舞虽然满脸忧色,但问这话的时候依旧显得一派天真。 安久挑眉,不可置否的表情。 楼小舞想也不想,权当她是默认了,“那你要不要和人做朋友?” 见安久不回答,她诱惑道,“我有糖唷!” 摸摸索索了半晌,掏出一角糖块递到安久面前。 屋里面,隋云珠哭笑不得的嘀咕,“这孩子还挺有策略。” 凌子岳站在窗前,一直含笑看着草棚里的两个女孩,抛开一切不谈,这场面实在纯真的不能再纯真了,见惯了厮杀和尔虞我诈,凌子岳觉得此刻所见分外珍贵。 安久拈起糖,想起楼小舞说吃糖会让心情变好,她也不介意让自己更愉快一些,于是笑眯眯的塞进嘴里。 楼小舞此时认定安久犯病了,因为安久正常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笑容,现在看起来倒是很随和亲切,可她总觉得怪,不由想念那个冷着脸说话满嘴带刺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之前与凌子岳聊天,触到了心底最深处的伤口,此刻楼小舞变得特别敏感脆弱。 一念感伤,她忽然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抱住安久哇哇大哭,“十四你不要放弃治疗好不好!小舞在这世上亲人朋友已经不多了,二姐用性命复仇,姨要用余生担负家族存亡,小舞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一定要乖乖吃药,快点好起来呜呜呜……”(未完待续……) PS:虽然身体还是不舒服,但是今天写文感觉很好,几乎是开这本书这么久以来最好的状态了。越断更,压力越大,负罪感就越重。 第三百二十六章 咫尺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其实就算安久一直是个正常人,与楼小舞也成不了知己,她们是两种人。 有些人并非时时都能理解你在想些什么,但你无论经历人生欢喜与悲痛,他们都不离不弃的陪伴,这就是所谓的亲朋好友。 “我没有病,也许以后都不会再病了。”安久摸摸楼小舞的头,声音淹没在她的哭声里。 像昨晚那场近身血战,若是搁在从前意识可能早就被杀念吞噬,可是昨晚她虽然能感觉到灵魂和血液中的兴奋,但从始至终都保持清醒,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隋云珠看着安久的表现,渐渐放下心来,坐下倒了杯水,“外面不知情形如何。” “怎么说?”凌子岳旋首看他。 隋云珠喝了一口水,笑道,“凌将军莫装糊涂了,圣上若是还好好的,控鹤军不至于突然乱成这样,既然他们敢大肆宣扬圣上大限将至,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成了,太子和二皇子还能坐得住?” “昨夜汴京……唉!”凌子岳能够想象短短时间之内汴京经历了什么,心中既担忧又兴奋,“有改变总是好的。” 走向衰落死亡的路上突然有了变数,这变数好坏难测,有可能会加速灭亡,也有可能是一场涅槃重生。 时至今日,凌子岳胸口的闷气忽然消散许多。 隋云珠听着外面楼小舞清亮的哭声,垂眼盯着杯中倒影,不多见的八卦了一句,“小舞很依赖将军,若是将军能与她到一起……” “已经没有什么将军了。”凌子岳淡淡道,“我痴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便喊声大哥吧。” “凌大哥。”隋云珠从善如流。 凌子岳嗯了一声,抿唇沉默片刻。“小舞……值得更好的人。我的年纪足以做她父亲,此话莫要再提。” 凌子岳已经负了妻子,莫说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楼小舞,就算有个各方面条件都相当的女人在眼前,他也不会动念想,“凌某今生今世只有一妻。” 隋云珠抬眼笑望着他,狭长的眼眸清澈透亮,仿佛能够一眼看到人心底。 凌子岳转头避开他的目光。 隋云珠了然。 凌子岳是个刚直之人,倘若心中所想如嘴上所说,不会是如此淡然的语气。定然会表现的十分愤怒,他会这样大约是因为心虚了。更甚至可能觉得对楼小舞产生那种感情,实在龌龊至极。 隋云珠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初见凌子岳时,他穿着铠甲,矗立在边境就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岳,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分毫,而如今,他瘦了很多。眉宇间多了沧桑和郁色,与从前判若两人。 有时候,隋云珠会觉得他们不应该救下凌子岳,对他来说。也许哪怕死于朝廷的腐败之下也强过苟且偷生。 于凌子岳的处境,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而他无疑是个很强大的男人,即使陷在悔和恨的深渊里痛苦不堪。亦从未想过轻生,他现在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未来某一天再上前线,领兵杀入上京! “菜来了!”李擎之大嗓门吼起来。把众人从各自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李擎之与药童穿着蓑衣进屋,食盒上面覆辙薄薄的水汽。 安久和楼小舞也回来。 李擎之粗枝大叶,丝毫没有发现众人的异样,扯下所以,搓搓手揭开食盒,“今日我老李亲自下厨,快来尝尝,呆在岛上武功没有进境,厨艺却是突飞猛进。” 安久上手拈了一条肉丝塞进嘴里,咂咂嘴,“恭喜你。” 李擎之咧嘴笑的憨厚。 “再努力两年,就可以做出能吃的东西了。”安久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李擎之见她拿碗,一把抢了过来,“嘿!我这暴脾气,就你那手艺还好意思嫌东嫌西,不能吃就不要吃!” “脾气见长是真的。”安久又摸起来一个碗,“谁说我要吃菜,那饭不是你蒸的吧?” 饭是隋云珠蒸的,李擎之不好说什么,兀自捏了几条肉丝塞尝尝,一脸不乐意道,“味儿很好嘛!” “十四胃口都是被楚大人养刁了的,李大哥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楼小舞说了句公道话,但紧接着她天真烂漫的竖起一根手指,“十四说的太夸张了,哪里需要两年,我看李大哥只要一年就可以做出能吃的东西了!” “噗!”隋云珠喷了满桌饭粒,察觉李擎之投来杀人似的目光,端着碗默默转过身去。 “真话如刀,天真杀人于无形。”凌子岳略略感慨了一句,端碗大口吃饭。 李擎之觉得憋屈,可是看着楼小舞还红肿的大眼睛,还有那一脸“我很看好你”的真挚表情,心想若是发脾气会不会太过分? 除了药童和李擎之,其他都在吃白饭。 李擎之难得遇上一个捧场的,顿时看药童分外顺眼,不断给他夹菜,“小药,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药童含糊的应了一声,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饭,让李擎之看的心花怒放,成就感满满。 隋云珠见状略有点担忧,李擎之那是黑暗料理界的天才,做出的菜可媲美毒药,头几回李擎之炒菜的时候,他们没有当回事,觉得就是难吃点呗,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什么苦没吃过!可吃完之后不是上吐下泻就是浑身无力,总之感觉一切都不好了。 “小药,吃这么猛没事吧。”隋云珠问道。 李擎之瞪眼,“你什么意思?!” “杞人忧天,平时莫思归喂他毒药,他也是这视死如归的吃相。”安久垂眼挑着米粒。 “梅十四!”李擎之怒气冲冲,此刻只要再点一把火就要爆炸,“小药,你说!到底好不好吃?” 药童吃完把碗往桌子上一搁,抹了抹嘴,“挺好啊!师父临走前特别跟我交代了,这段时间他不在,要我自己抓住每一个机会自己学习。放心吧,我三天一定把李大哥这道菜的解药配出来!” 小药信誓旦旦。 李擎之霍的起身,大步流星的出去。 走到门口,又黑着脸回来把自己没吃完的饭碗带走。 “噫。”安久缓缓道,“好像少了点什么……” “长缨和大久!”隋云珠一惊,“快去找找!” 几个人纷纷出门,去寻那被遗忘一天一夜的一人一虎。 辽宋边境小镇,厚压压的黑云仿佛触手可及,云层中一道闪电蜿蜒若游龙,顿了一息,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 街上寥寥几个行人开始奔跑起来。 啪嗒啪嗒的雨点打在石板上,绽开一朵小花。 “快收灯笼!”客栈的掌柜冲小二吼道。 二楼一件客房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隙,雨水打在窗棂上,发出杂乱的声音,却无端让人觉得心中宁静。 屋内镂花香炉里烟雾袅袅飘散,微橘的光被风吹的明灭不定。 床上的纱帐垂下,里面躺着一名女子,纱帐外面伏着一头巨大的老虎。 一个瘦削的男子拈着烟杆斜靠在窗边,烟斗里泛着点点火光,他口中吐出圈圈烟气,将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隐于朦胧。 半个月前,他抵达边关,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只存一息的楼明月。 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算楼明月已经在生死簿上划了名字,他也要一笔一笔写上去! 莫思归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但他还是害怕了,直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他回头透过薄薄的厌恶,透过薄薄的纱帐,清楚感受到楼明月均匀的呼吸,心中才稍安。(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腰!!!(二更) 他熄灭烟斗,轻轻放在桌上,身形如风,眨眼之间悄无声息的到了窗前。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轻纱,就这么站在窗前静静的凝望她的脸庞。 许久,才缓缓坐下,手指沿着楼明月脸庞的轮廓轻轻摩挲,心中百感交集,惟独不带一丝欲念。 “莫思归。”楼明月忽然轻声道。 他的手指僵了一下,慢慢收回,声音嘶哑,“嗯,你醒了。” 在预料之中,他却忍不住欢喜。 “我冷。”楼明月睁开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楼明月很快又闭上眼睛,莫思归曾经是多么风流俊俏,如今却这般憔悴,纵使她再逃避,也不得不直面现实,莫思归会是这般模样,大抵都是她祸害的吧! 屋内安静。 楼明月只觉得自己身子一紧,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圈了起来。 一刹那,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宣泄而尽。 莫思归感受着从自己脖颈滑落的热泪,一言不发。 然而那恨终究太深,不是几滴眼泪能够排解,泪水流尽了,只剩下枯涩刺痛。 阿染。楼明月想像从前一样的喊他,可哪怕眼下如此脆弱,她依旧可以自控,如果自己只能给莫思归伤害,还是能少一点便少一点吧。 “想说什么便说吧。”莫思归察觉到她忽然屏息,仿佛憋了一句话在喉咙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情况都不可能比现在更糟。我看不破情关,你若愿意,不妨给我们之间留些温柔,也不枉费了此生相遇一场。” 他一语。便道破了她心中所想。 楼明月怔了须臾,僵直的身子慢慢放松,叹息呢喃,“阿染。” 莫思归闭了闭眼,逼回泪意,缓了一会儿,“宁玉。” “秋宁玉……”楼明月觉得曾经那个自己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境,恍若隔世,如今已握不住星点残片。 两人相拥久久,分开之后。气氛略显尴尬,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近过了。 莫思归扶着她坐起来,把早就熬好的药倒进碗里,送到她面前,“你要报仇,我陪你。” 楼明月指尖刚刚触到碗壁,倏然缩了回去,斩钉截铁的道,“不行!” “你的性子不如从前开朗了。却还是这么蛮横。”莫思归在床沿坐下,舀了一匙汤药送到她唇边,催促道,“老子头一回这么伺候人。快点张嘴。” “莫思归!”楼明月心底生出几分慌张,“你的医道不要了?上天赋予你才华,你怎么忍心糟践!你这样做,我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如果你真正在乎一个人。而不是想自私的把他据为己有,也定会不愿意看见他忍痛割裂几乎占据自己生命全部的东西,只为陪你下地狱。 “谁说我要放弃。”莫思归柔声哄着她。“一边报仇一边研究医道,挺好的,读书人还时不时红袖添香,我为什么不能?” “那不一样!”楼明月厉声道,“你以为报仇是儿戏?” 当初耶律凰吾独自守墓,许多顶尖的杀手都不能取她性命,更何况如今她又回到辽国权利中心!要杀耶律凰吾,不是与一个人作对,而是要迎战成千上万的高手。就凭他们两个人,哪怕花上五年、十年的时间去谋划,也未必能够成功,人生有几个十年?她又怎么忍心葬送莫思归最美好的年华。 “你这份情谊我心领了,可是再多一丝压力我都可能垮掉,莫思归,好好去研究医道,救苍生。”楼明月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软弱乞求,“我也是芸芸众生中一个。你说过,随时可以救我,为什么突然变卦?” 因为每一次看见她遍体鳞伤,他都不能淡定。 “答应我。”楼明月死死盯着他,“答应我。” 楼明月比任何人都了解莫思归,对于他来说,生命是为了医道而存在,他能够说出放弃大道陪她报仇的话来,她已经知足了。 莫思归不做声。 “要么我死,要么你回去。”楼明月道。 这条不归路上有她一个就够了,如果报仇的代价是要搭上一个莫思归,那她情愿带着遗憾死。 两人目光对峙半晌,还是莫思归妥协了。 听楼明月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矛盾至极,或许楼明月死了才能得到解脱,才能得到自由,可是他能亲手杀了她?不能!不仅不能,每每还倾尽全力的救她。 楼明月松了口气,饮尽一碗药,“如果方便替我照顾小舞,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上了。” “你不欠任何人。”莫思归对她这种莫名的责任感很是排斥,“这世上目前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你负责,人都终究都要靠自己活下去。报仇本就是件痛苦的事,你就不能想点开心的?” “开心的……都在过去。”楼明月修眉蹙起,“曾经有多快乐,现在回想起来就又多痛苦。” “那就让我给你添一些新的吧。”莫思归担心她又会拒绝,“阿久说,我与你既然走着两条完全不相交的路,为何还要互相折磨,可是我看不破个放不下。既然如此,哪怕你我之间隔着万丈深渊,我至少也能在悬崖这边给你讲个笑话听。” 能让对方减轻一点痛苦也是好的。 “朱翩跹说,人都披着层贱皮,得不到的总惦记,唾手可得的却不知珍惜。”莫思归也不管说话的人靠不靠谱,只管拽过来试图说服她,“也许我们接触一下,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 莫思归期待的看着她。 外面雷声滚滚,雨越下越大。 汴京依旧一派和风细雨。 假山洞里,大久抖着耳朵,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猫。 “蠢货!” 大久鼻子一动,连忙爬出去,连滚带爬的扑向站在雨雾里的人。 安久看它这个表现,不由皱眉,“你是百兽之王,凶猛的老虎!竟然吓到腿软,说出去连兔子都要耻笑你!” 大久浑不在意她的训斥,猫一样的蹭着她的腿,细雨在毛发上结了一层微小的水珠。 安久手里的伞朝它那边挪了挪。 一人一虎回到药房。 盛长缨已经被从土里挖了出来,控鹤军从空中放箭的时候,他不慎被落箭擦伤腰边,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幸好只是皮肉伤,没有动到要害。 “有人过来了。”安久道。 众人一阵紧张,隋云珠从门缝向外看,之间一袭素衣快如闪电的奔了上来,直到十丈以内,隋云珠才辨出来人,“是朱姑娘。” 话音未落,朱翩跹已经踹门冲了进来。 隋云珠躲避未及,脑袋被门撞的咕咚一声。 李擎之听着声儿都觉得瘆的慌,不由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朱翩跹环视一周,“长缨呢?” “他受了点轻伤,正在休息。”凌子岳道。 朱翩跹柳眉一竖,拔腿就往里面走。 “翩跹。”盛长缨流了一夜的血,再小的伤口也够受,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回事,快让我看看伤势重不重,外面那一帮草包,一个个生龙活虎的,独独让你受了伤!连个人都护不住,什么控鹤军啊、将军啊,瞎!”朱翩跹怒道, 外面除了安久之外,均是一脸惊诧表情,平素朱翩跹太会伪装自己,总是一副娇滴滴柔弱的样子,一口一个“奴家”,那微胖的身躯都能让人产生一种弱柳扶风的错觉。谁想,这急起来,说话一口一个板砖,拍的人轻易回不过神来。 盛长缨对她这一面略有见识,还算淡定,“没什么大事,只是腰受了点伤。” “腰!”朱翩跹捂着嘴瞪大眼睛。 外面隋云珠、李擎之、安久、凌子岳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未完待续……) PS:矮油我去,一更的时候我传到章节管理居然忘记点发布了!!!大家不要漏看,这是二更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存亡之乱 还没成亲,先把腰伤了,看脸色似乎伤的还不轻,这……这日后…… 朱翩跹苦逼的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先是嫁给一个死半截的,成亲到现在这么些年头都还是完璧,奶奶的,难道一辈子都要完璧不成! 她精明又自私,先想到的是自己以后的幸福问题,同时又很傻,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换一个男人就解决问题了。 “让我看看。”朱翩跹内心嚎完之后果断认命了。 “咳。”李擎之尴尬的清清嗓子,左顾右盼,发现其他人均是面不改色,好像完全没听懂一样,暗道自己脸皮还是嫩了一点。 别人听不听得懂还在其次,关键是纯洁的当事人丝毫没有朝那方面去想,看朱翩跹脸都绿了,心里暖甜暖甜的,还想翩跹真是个好女人,这么关心他呢!于是纵然他一贯脸皮儿薄了点,还是红着脸把衣服撩开让她看了一眼,宽慰道,“没事,皮外伤。” 安久凑进去瞧了一眼。 朱翩跹一把把盛长缨的衣服遮上,“你进来就不能先招呼一声。” 安久扭头出去,抬手敲了敲门框,“你们没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吧?没有的话我进来了啊?” 朱翩跹本想不让她进来,听见这话一时气结。 “你进来做什么!”朱翩跹没好气的道,“我们长缨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晃悠,没有看见其他人都缩起来了吗!” 安久到墙角拿了伏龙弓,回身冲她伸出手,“保管费!” 朱翩跹一懵,“什么保管费?” “你又没有给我保护费,我凭什么给你男人做保镖?”安久嗤道。 盛长缨不在意安久说些什么,当时情况紧急,她第一个想到保护他。 “你!”朱翩跹给楚定江做大掌柜每年的报酬不菲。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气道,“没人性!” “有本事找个不会武功的,怎么没本事把他栓在裤腰带上?”安久慢悠悠的补刀,把朱翩跹气的快背过去了。 临出门前总算想到给了一句安慰,“关于腰伤,盛掌库没事最好,万一要是落下什么病根不能劳作,你这么能干,你来顶替就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担忧过甚。” 朱翩跹脸色唰的爆红,“梅十四!” “噫,我是很严肃的给你一些建议,连红什么。”安久不解的扫了她一眼,迈出门槛。 朱翩跹冲上前把门关上,床上的盛长缨似乎一点都没有听懂安久的话,望着目光柔情满满。 朱翩跹见状才放下心来,回到床边坐下。交代盛长缨,“以后不要理她!” “十四,朱姐姐家里有很多地吗?”楼小舞问。 安久摇头。 楼小舞疑惑道,“那说什么劳作。最不济盛先生还可以卖字赚钱嘛!盛先生那一笔字可俊了!” “大久呢?”安久得好好训训它,同时心里对莫思归生出点不满,看把一头老虎教成什么样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咦,刚才还在这里呢。”楼小舞转悠一圈。没发现安久的踪迹。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撕裂迷雾,连地面似乎都在摇晃,山风乍起。雨丝落的更急。 “怎么回事!”隋云珠脸色微变。 众人都了解大久的性子,用温和来形容都太夸张了,它不像老虎倒像一只小白兔,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怒吼。 安久也有些心惊,遇敌还是进化? 一行人飞快下山,朝着声音那边急奔。 树林里枝叶仿佛感受到大久的情绪,哗哗作响,扰的人心神不宁。 众人的脚步更急了。 几息的功夫,便寻到了大久所在,只见它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如一具尸体,所有人都全神戒备。 安久释放精神力探查周围,“没有人。” 众人略松了口气。 安久绕到大久前面,大久听见脚步声恹恹的抬眼,肥胖胖的虎脸上写满了两个字——绝望。 “大久,你怎么了?”安久蹲下。 大久耷拉着耳朵,万念俱灰的瞟了瞟眼前的一簇嫩苗。 药童轻功最弱,最后一个赶到。 “小药,你来看看它是不是病了?”安久道。 药童气喘吁吁走进,看见那一簇嫩苗,笑道,“我知道了。” “这像是梦之华?”隋云珠问。 “对。”药童道,“大久只吃毒物,垂涎梦之华很久了,这次师父临走前就给了它一小包,它喜欢埋藏东西,可能是梦之华发芽了吧……发了芽的梦之华毒性几乎消失殆尽。” “哈!”安久笑出声,“你果然不负蠢货盛名!” 大久已经觉得虎生了无生趣,哪有兴趣与这些无良的人类计较。 “大久,其实师父把你的吃食都藏在药房里的床下了。”药童蹲在大久面前边说边比划。 大久大致明白好吃的就在药房,顿时精神抖擞,扭头风一般的冲了回去。 房间里的气氛一片大好,连空气中都泛着甜味。 盛长缨一手托着朱翩跹的后颈,唇在她粉嫩的唇上亲吻轻咬。 两人正吻的忘情,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道巨大的影子蹿进屋里,旁若无人的满屋子乱窜,鼻子贴在地上嗅着。 朱翩跹一哆嗦,吓的尖叫一声。 林子里的众人心知那对小情人小别胜新婚都识趣的慢行,给他们一些腻歪的时间,谁料,才走了一小段路,便看见朱翩跹掐着腰站在半山上怒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梅十四管好你的老虎!” 安久咂咂嘴,“大久的上梁是莫思归吧。” “没想到朱姑娘这么悍,这下长缨要被吃死了。”李擎之叹道。 安久道,“那是你不了解盛掌库。” 盛长缨是谁?可是汇总整个天下各种八卦的人,安久曾看过控鹤院的消息,写的十分详细,都可以当故事书看了,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安久就不信他不知什么冶艳趣闻,纵然他脸皮的确薄了点,对于男女之事反应的确慢了点,但其实是个精明的人。 “谁是王还说不定。”安久道。 “那真是要拭目以待了。”隋云珠笑着道。 回到药房是,大久已经躺在床下吃的肚皮圆圆,四爪朝天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 “朱姑娘,城内情况如何?”隋云珠忍不住询问。 “我一介小老百姓哪里知道?”朱翩跹还憋着气,口气自然不好,“不过我出城之前去见了梅姨,她说圣上归天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许多朝臣不得已都择了主,华氏站到二皇子一边,二皇子胜算不大,真不知道华氏怎么样的!” “华氏怎么会突然支持二皇子?”凌子岳疑惑,他常年在边关,对朝中的消息并不那么灵通,但也知道华氏虽然没有表态,但一直以来都倾向于支持嫡长继位。 盛长缨道,“华容添早已暗中支持二皇子。二皇子并非正统,实力亦不敌太子,想继位必定要牺牲良多,华氏这是为自己搏出路。” 隋云珠叹道,“鸟尽弓藏的事多得很,华氏不会以为全力助二皇子登基,将来就能保住整个家族吧!” “如果华氏自剪羽毛呢?”盛长缨反问道。 皇帝之所以忌惮华氏,是因为华氏在大宋的根基太深太庞大,已经隐隐有威胁皇权之势,如果华氏在此时牺牲七成的实力去助二皇子登上大位,就算二皇子会担忧华氏会功高震主,碍于天下悠悠众口也不会急于卸磨杀驴。 “大家族真是可怕啊!”李擎之不由感慨。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付出便没有得到,如果想立于万人之上便要想想自己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华氏这样的家族的荣耀和存亡,必然是建立在族人累累白骨之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入城 安久收拾好装备,最后背上伏龙弓,弯身摸摸大久的脑袋,对药童道,“帮我照顾它几天。” “十四,你要去哪儿?”李擎之问。 “十四,你不能去。”隋云珠挡住她,“大人说你受了伤,令我挡住你,我打不过你,但你若执意要出去就踏过我的尸体!” 此时恩义难两全,隋云珠始终觉得自己欠了安久一命,现在却拿命来威胁她,其实很没有底气。 安久蹙眉,杀气仿佛要冲出眼眸,精神力凝聚一点,瞬间如箭簇放出。 隋云珠脸色一白,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一直都知道安久没有内力,实力却不容小觑,然而谁也不曾料到,她居然有这种可怖的实力。方才,他们都只感觉到从安久身上散出的一点杀气,几乎没有感受到她的精神力,看隋云珠的反应又分明遭到精神攻击,如此便只有一种解释,她能够随意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谁还要挡我。”安久看向李擎之,他和隋云珠一直都是一伙的。 李擎之正要上前,却被凌子岳挡住,“汴京之乱一人之力难以阻挡,但她在乱中自保完全不成问题,莫拦了,你连成为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双方实力相差不多,为了避免纠缠,安久可能会出杀招,可是面对隋云珠和李擎之还没有这种必要。 李擎之顿了一下,“不行,君子言而有信,我既然受命拦住梅十四,岂能食言?拦得住拦不住是后话,反正得拦!” “咳!”盛长缨在朱翩跹的搀扶下走出来。在屋里听见他们的对话,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也要拦我?”安久挑眉看他。 “你存心取笑人吗!”朱翩跹怒视安久,她明知道盛长缨不会武功,竟然还说这种话! “胸大无脑的人就不要啰嗦了。”安久淡淡道。 朱翩跹眼看就要掳袖子跟她干上一架,忽觉腰间一紧,却是盛长缨挡住搂住她的腰!朱翩跹怔了怔,脸色倏然绯红。 盛长缨苍白的脸上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但表现十分淡定,“我出来只是提醒你一件事。每个人的精神力不同,譬如楚定江。他精神力浑厚扎实,极为适合布网设陷阱,闯入他精神力范围内的人挣扎对他几乎不会造成任何损伤,而你的精神力优势在于爆发和锐利,不要再尝试用精神力布网猎物了,得不偿失。” 安久有些惊讶,盛长缨好像亲眼看见她受伤过程一样! “你怎么知道?”安久忍不住问。 “猜的。”盛长缨微微笑道,“以你的等阶若非用错方法,基本不会受伤。” “不许对她笑!”朱翩跹捂住他的脸。 盛长缨不属于那种极好看的男人。甚至那双吊稍的狐狸眼乍看上去有点怪,但是看久了便能发现很有味道,不是有多么气质,而是认真。就算懒懒散散昏昏欲睡时,也一点不会让人觉得他心不在焉。盛长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那么专注认真。 俗话说么,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谢谢。”安久诚恳道。 盛长缨继续道,“你应当见识过魏予之用精神力操控外物吧?你也可以做到。适当的时候不妨试试。” 安久心中一动,“我与他的精神力是同一个类型?” “是。强大到一定程度,只凭精神力就可以杀人。但是你们也很容易受伤,一旦无法集中控制精神力,伤人不成反容易自伤。魏予之身体这么差,大约于此有关吧。”盛长缨抬手握住朱翩跹遮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拉了下来,却没有撒手,“在控鹤院时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和魏予之一样在不断练习中自伤。” 精神力留下的创伤很可怕,特别不容易养好,纵如莫思归这种医道奇才也得费尽千般心思,还需要长时间调养。 既然是同样的精神力,那么她多次绑架魏予之的时候,他有很多机会反抗吧!但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安久想不通,“魏予之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知道又怎样,他要负责缥缈山庄,难免在外走动,不练好武功怎么自保怎么服众?”朱翩跹没好气的道,“他那种精于谋算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命完全交在别人手上。要走快点走,长缨要休息了!” 要知道差不多都知道了,安久也不打算耗时间,瞥了朱翩跹一眼,转身出门时抛下一句话,“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谁是猪!你给我说清楚!”朱翩跹简直要气炸了,果然不能跟那个满嘴毒牙的家伙说话! “明显说我是猪。”盛长缨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和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若是旁人说出来,朱翩跹一定能清楚分辨这是在哄自己,但从盛长缨的表情中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似乎真觉得安久那句话是说他自己,并且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盛长缨就是有这种力量,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发自内心。 朱翩跹感动的眼泛泪花,所有的气都抛之脑后,轻啐道,“别这么说。” 一句话让朱翩跹倍有面子,同时又哄得她心花怒放。 李擎之见这场面,大约明白安久说的话了,盛长缨在控鹤院人缘好到没敌人,可不全靠的认真努力。这么想着,他突然回过神来,说好的要挡梅十四呢! 黑夜中的汴京城肃穆中充满杀机。 雨稀稀落落,安久穿梭在漆黑的街巷,就连平素热闹的夜市此时也沉睡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一个人影。 整个汴京仿佛陷入深沉的梦魇,就连二皇子府上也是没有一盏灯火。 败了?还是成功了? 安久在二皇子府转悠了一圈,嗅到浓重的血腥气,满地的尸首,却不见一个活人。 她用精神力在府内搜寻,若能找到一个活的问问情况能省不少事,可惜,都死绝了。她正要离开,忽觉有一群人快速朝这边赶来,不知是敌是友,她顿了一下,旋身攀上回廊隐蔽。(未完待续……) PS:晕死,十一点多发的一个更新提示,告诉大家要晚点的,结果在草稿箱又忘记点发布了。记忆力堪忧,唉,先睡会,等下再蹲小黑屋吧。 第三百三十章 变 PS:这是今天的第一更,但前面还有一章是补昨天的,因为昨天没有更,就不在标题上写二更了,大家不要漏看。 随着距离拉近,安久清楚分辨出对方有十二人。 他们进来之后分作四组,到各处搜寻,不知道在找什么。 三人一组,一个六阶以上武师,两个六阶以下,安久觉得这种分组方式有些熟悉,像是……控鹤军? 安久从缝隙中看了一眼,果然瞧见衣角上面绣着银色仙鹤。 如今控鹤军分裂,光凭标志根本不能判断这些是不是楚定江的人。安久想捉一个询问情况,但转念间又打消了念头,像控鹤军这种秘密组织,口风肯定很紧,与其冒着暴露的危险浪费时间和精力逼供,不如跟着他们。 定了主意,安久便选了一组武功相对较高的人跟踪。一般来说,武功越高职位越高,知道的信息越多,她也不担心会被发现,反正对方精神力再高也不如她高。 这些人一声不响的在书房里展开地毯式搜寻,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整个书房几乎都被翻了一遍。 尤其是那些明黄的圣旨被一一展开在桌子上。 看完所有圣旨,其中一人道,“找不到怎么办?” 另外两人沉默几息,那名瘦高个道,“再找。” “头儿,一张诏书而已,随手便拿走了,我们恐怕是白费功夫。”那人抱怨的,“殿下也不知想什么,火烧眉毛竟然还在意什么诏书,赶紧登基才要紧!” 安久心中一沉,莫非楚定江的谋划失败了? “二皇子不死,诏书没找到,那诏书始终是跟刺,二皇子……” 话音未落。寂夜里突然想起悠长沉闷的钟声,一下一下,惊醒了整个汴京。 “圣上驾崩了!”说话的人声音里分明带着喜悦。 安久感觉更不妙,他们似乎是太子的人,皇上驾崩他们这么高兴,说明皇宫现在在太子的掌握之中。 “不对!”瘦高个却并不这么乐观,“殿下尚未摸清二皇子全部实力,就算圣上真的驾崩,定然不会这么快发丧,如此二皇子那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那还找不找诏书?”另一人问。 瘦高个沉吟半晌。“丧钟既然不是殿下令人敲响,那便是二皇子了……难道圣上真的立了二皇子?不管是什么,咱们既然领命就得继续找。” 他们只是奉命前来找圣上近半年赐给二皇子的密诏,并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如果真是立太子的诏书,那皇宫即刻就乱了。 几个人把书房里的书册一一翻找,一张纸都不放过。 安久悄悄退了出去,前往华府。 华府支持二皇子,梅久和梅嫣然应该也在。找到人便能知道更多消息。 此刻安久才晓得楚定江为什么迟迟不告诉她如何随时随地联系到他,不禁嘀咕,“还说要什么并肩作战,放屁。” 华府大门紧闭。戒备森严,但这种防备还挡不住安久。 她潜入府内便直奔梅久住处,路过一处小园子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华容简坐在小池塘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向池子里投食。梅如焰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石墩上,身后站了两个黑衣大汉。 一眼望过去,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那两个大汉是梅如焰手下。但安久却瞧见那两名大汉浑身肌肉紧绷,手握腰间剑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梅如焰,显然是在看着她。 “梅如焰。”华容简未曾回头,语气慢悠悠仿佛闲聊,“你想去哪儿?” “怎么,我不能出去?”梅如焰冷声道。 “那要看我心情。”华容简把鱼食放在手边的矮几上,起身走到梅如焰跟前,弯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奏折交给你主子了?” 梅如焰抿紧双唇,凤眸无惧的迎着他的目光。 从安久的角度看不见梅如焰的表情,却能清楚看见华容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的笑懒散中透着几分狠戾,灯笼微弱的光线被风拂动,光影微晃,显得他面容阴鸷。安久怔住,犹记得初次见华容简时,他是个爱玩闹的少年,笑起来温暖如朝阳,这才多久没有见,他竟然像换了一个人。 “值得吗?”华容简松开她,面色恢复如常,“那份奏折是我爹为了保凌将军所写,后来没有呈上御案,区区一张废纸就能扳倒华氏?你的主子未免太天真。” 梅如焰下颚泛起红痕,笑的分外妩媚,“那么废折,你可知我为什么单单拿那一个?” 华容简垂眼看着她,“洗耳恭听。” “因为只有那折子上关于凌子岳的内容写的最多,有人能依此摹出华宰辅的笔迹,伪造出一份华宰辅与凌将军的通信,其间怂恿欺骗凌将军攻打辽国析津府。”梅如焰快意道,“同样,也能模仿出华宰辅准备颠覆江山的言辞。你想啊,华宰辅设计除掉忠臣,欲取天下,这份证据若是交到大宋皇帝手里,会怎样?” 不管是哪一个皇帝,华氏都要遭灭顶之灾。 如果是太子登基,那么不用这份证据,华氏支持二皇子,乃是谋反之徒,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若是二皇子最后成功登基,那么二皇子得了这份证据会怎么做?对一个功高震主的家族,他手里握着这个把柄,能随时有借口名真言顺的至华氏于死地,至于证据究竟有没有破绽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就算现在知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防范。 “华氏本就岌岌可危,只要这么轻轻的推一把。”梅如焰纤纤食指轻戳华容简的腰,笑靥如花,“轰然崩塌。现在有空管我,还不如好生想想你自己的出路。” “不劳你操心。”华容简挑起嘴角,吩咐那两个大汉,“杀了她。” 安久惊讶于华容简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同时犹疑,究竟要不要救梅如焰?安久虽然不喜欢梅如焰,但仔细计较起来,梅如焰并没有真正害过她。不过华容简与她算是朋友,而梅如焰所为又对华氏危害巨大,更何况,楚大叔对华氏似乎十分在意…… 一番计较之后,安久觉得不管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华容简又在方才喂鱼的地方坐下,望着水面怔怔发呆。 安久看了一会儿,他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动过。 难道得知自己生母被杀,父亲是同谋,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如此之大?前些日子,他明明表现的像看开了呀? 男人的心思不好猜,安久避开他,到了梅久的住处。 屋里灯亮着,梅久坐在灯下看书,梅嫣然在她对面缝衣服,母女相处的分外融洽。 安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悄声翻身进屋。 梅嫣然警觉的朝窗户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人,暗道自己真是草木皆兵了。 安久如鬼魅似的落座,思索着要说怎样的开场白。 嗨,我来了。或者说,好久不见啊! 似乎都不是很合适,思来想去,她只轻声咳了一下。 梅嫣然回头,剑几乎出鞘,看清是安久才放松下来。 梅久见着她,很是欣喜,“阿久,你出岛了?这么说来梅花里解困了?” “嗯。”安久打量她几眼,“你不是中毒了?怎么越来越胖?” 梅久脸颊一红,喏喏半晌。 梅嫣然代她道,“久儿有孕了。” 安久张了张嘴,目光落在梅久的腹部,她穿着宽松的衣物,看不出来肚子是否凸起,“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梅久弱弱道。 前几个月华容添还睡书房,这一扭头孩子都四个月了,安久不禁想问是不是华容添的娃,但旋即想到梅久三贞九烈的,若发生意外,她恐怕早就投河了,出于这种考虑,安久总算没有在人家娘亲面前问出这么欠抽的问题,不过说了一句更欠抽的话,“以后你若是跟华容添分手,得把孩子带走,小孩子可以没有爹但不能没有娘。” 梅久神色黯然,她跟华容添其实只是一次酒后意外,并非是因情而生,对于将来,梅久心里也没有底。 梅嫣然倒是没有多大反应,淡淡岔开话题,“你出来是有事?” “嗯,现在汴京情形如何?”安久问。 梅嫣然道,“太子在宫里,看似占据上风,实际并非如此。皇宫外围几乎被二皇子的军队掌控,太子被困宫中消息不灵便,若是没有宫里那位大太监,他撑不到现在。” “大太监?”安久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皇帝跟前的化境高手?” 梅嫣然点头,“如果这次太子登基,这太监便是侍奉三代君王了,因他身在宫中,不常与人交手,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只知道他早在十五年前他已经入了化境。” 化境高手屈指可数,二皇子这边除了楚定江之外应该找不到别的人了,也就是说如果二皇子想登基得先摆平这个大太监才行,谁来摆平?除了楚定江没旁人了! 安久有些坐不住了,“二皇子现在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但是你听。”梅嫣然停顿了一下,往外面的丧钟声音清晰犹如响在耳畔,“钟声一响,太子与二皇子交手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因为二皇子一定要奔丧守孝,太子定趁机发难,就看他究竟如何入宫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口是心非 “太子身边有几个化境?”安久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更多隐藏的化境,就譬如她自己,尽管只是精神力臻入化境,却一样有着超乎寻常的杀伤力,“还有,控鹤军中究竟有多少支持太子?” 梅嫣然道,“据我所知,控鹤军四大家族都支持太子,包括梅氏。我不知道太子身边是否还有其他隐藏化境,但已知的就有两个——太监冯时和梅氏的智长老。” “智长老。”安久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自从他被怀疑是袭击控鹤军的神秘人,拘押在宫里之后便一直销声匿迹。 梅嫣然曾提到过,智长老在资善堂讲课,那里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皇帝不止一个儿子,智长老难道就没有可能支持别人?”安久始终觉得太子是个渣,当上了皇帝肯定能当得起“荒淫无道”四个字,智长老既然号称智者,还在资善堂与皇子们近距离接触,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梅嫣然摇头,“这我就猜不到了。你曾经近身保护过太子,我知道你看见过什么,但你所见也不过是表面而已。” 太子固然极为好色,却更醉心权势,这些年,他从没有忘记过抓紧任何可以利用的势力,毕竟只要登上那个至高的位置,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权势给他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止如此。 安久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楚定江手里也有顾惊鸿的血啊!在边塞时为了防止药被夺,药被分成三份,莫思归保管一部分,安久拿了一些,楚定江手里也有一点,他曾说过,二皇子还需要历练。现在不适合登上大位,既然如此,他为何没有拿那些药去为皇帝续命?如果皇帝现在还活着,他也不必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 “我走了。”安久倏然起身,疾步出门。 梅久张了张嘴,却被梅嫣然制止。 安久在城中四处寻找,看见北城门和其他城门的守卫军盔甲不同,便蹲守在附近观察。 除了衣着之外,这里看起来与其他几个城门没有什么不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比平时守备森严。 安久用精神力一点一点的探查,发现在城楼附近有许多武师聚集,其中一个化境的气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确认楚定江在此,她便迅速攀上城墙,倒挂在廊柱上敲了敲窗子。 窗子被推开,一袭黑袍的楚定江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她,面上被帽兜罩了大半,“你怎么来了?” 安久没有说话,在屋里扫了一眼。除了有七八个九阶武师之外,还有一个华服少年端坐在上位。她心道这大约就是二皇子了,真是年轻! 二皇子并未被不速之客惊扰,平静的打量她几眼。忽然开口道,“既然是先生的朋友,便请进来吧。” 这话不知道是对安久说,还是对楚定江说。安久听了,就从善如流的翻身进屋。 二皇子看清她的身形之后,眼中才有几分惊讶。方才来人已经近在咫尺。楼里的武师却丝毫没有察觉,便知这又是一个化境,二皇子从楚定江的语气辨出是友非敌,便先开口示好,谁知此人竟好像是个年轻女子。 “这是二皇子殿下。”楚定江替她引见。 安久不知道如何见礼,便随意抱拳,“见过殿下。” 在用人之际,二皇子对高手十分礼遇,微笑着点头,“免礼。” “这是某的妻子。”楚定江介绍完,请示道,“殿下容某与夫人私下说几句话。” 安久愣了一下,没有否认。 “先生自便。”二皇子道。 楚定江握着她的手拽了出来,顺着城楼走出百丈。 “二皇子表面上还是个小男孩。”安久评价道。她说表面上像,实际刚才对视的时候,他目光沉稳,丝毫看不出属于少年人的幼稚。 楚定江点点她的脑袋,“你不在梅花里好好呆着,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你不是说要并肩作战?”安久拂开他的手,鄙视道,“你所谓的并肩作战仅仅是在我遇险的时候?” “我说并肩作战,可没说同甘共苦。”楚定江理所当然的道,“我的女人,只需要跟我同甘,不需要共苦。” “你在养宠物?!”安久盯着他,语气也沉了下来,“如果你需要一个宠物,抱歉,我不是。” 如果真的爱上了,她希望自己不要错过对方每一次重要的经历。 安久想通了,她不要做畏首畏尾的人,要改变,要过的堂堂正正,就首先从潇洒的爱一个人开始吧。 “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份心,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楚定江叹道。 安久不乐意了,“我以后要冒险的事情多着了,多你一桩不多。” “你还打算干杀手一行?”楚定江有点惊讶,他一直以为她很想脱离这种生活。 安久对他的语气很不满,“杀手也有好杀手和坏杀手之分,我既然只会杀人,用这个手艺做点好事不行吗?那个赏金榜的活儿还给我,等汴京的事情结束了,我要自己去完成。” 一个人过的怎样,不仅仅与遭遇有关,更多时候取决与心态。倘若心中有枷锁,就算面对一片大海也不会觉得天地广阔。 “你倒是乐观。”楚定江无奈笑道。 安久顿时高兴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我,介于你还算有点眼光,我决定不计前嫌的帮助你。” 楚定江忍着窃喜,淡然道,“你高兴就好。” 作为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寻常人,楚定江心里难免想过生死与共,可是安久主动与他共患难是一回事,拉着安久一起患难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这是她自己的意愿,他怎能不高兴? “别装了。”安久翻了个白眼,无情的戳穿他,“你要是真的不想让我来,就不会只派隋云珠和李擎之拦住我。而且,你平时抓住时机就暗示我。” 楚定江如果想做一件事情,就算最后不能成,必定也会深思熟虑的谋划,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代一下? “哈,我们阿久真聪明。”楚定江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至于你说的暗示,我是冤枉的。” “嗤嗤。”安久嗤之以鼻,以一种“我早就看穿你”的眼神瞧着他,“动辄就跟我说要生死与共,要并肩作战,不放过每一次给我洗脑的机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洗脑训练我没有见识过?欲迎还拒什么的,哼哼。”(未完待续……) PS:自从那天一夜没睡之后就一直不太好,前天感冒反复了,一直特别难受,颈椎也很疼,一直都晕晕的有点恶心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十二点,睡的特别沉,要不是快递打我电话,估计到晚上也醒不了。 更新 今天整片区域停电一整天,当伏天热的跟狗一样,晚上快十点才来电,眼看更新写不完了,提前讲一下,明天补,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濒死 这件事情倒真是冤枉楚定江了,他并未刻意给安久洗脑,完全属于潜意识行为,此时被指出来,他却也不否认。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楚定江问。 精神上对身体造成的伤势不容易恢复,不过安久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挺好,应该不会影响一般作战。听说智长老是站到了太子那拨?” 楚定江道,“目前看来是这样。” 安久顿了一下,挑眉看着他,“二皇子身边还有其他化境?” 楚定江摇头。 “那你打算一个人对付两个化境?”安久觉得楚定江与自己父亲是截然不同的男人,因此才渐渐接受他,然而现在又觉得他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默默扛着也不太好,“你就这么急着送死?” “浑说。既然不能力敌,那就智取,武力强大并不意味着毫无短处。”楚定江瞧着她发怒的样子,心情大好。 “楚定江,问你一件事情。”安久道。 见她认真的样子,楚定江亦认真的道,“何事?” “你说过二皇子目前还不合适做皇帝,既然如此,你手里有药,为什么不给皇帝续命?”安久仰头,仿佛要透过帽兜看清他的表情。 楚定江没想到她是问这件事情,沉默片刻才道,“若放在从前,我定然想都不会想,直接拿药给皇帝续命,没有遇见你以前,我以为上苍给了第二次机会是为了让我继续为统一疆土出力,我以为只有背水一战才不负此生,然而现在想法变了。” 安久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即使要一生为此奋斗,也得为自己留个底线。”楚定江伸手揽她入怀,醇厚的声音就在耳畔,“人若无情。才枉来这世上一遭。” 人本性中便有一个贪字,不断获得却永远不满,即使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依旧会觉得自己缺少很多东西。无论是谁,从来到这世上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得到天地馈赠,有人贪婪的掠取权利、金钱、美人,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最终依旧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带着无限的遗憾和孤独死去。 其实,人最需要的是陪伴。一生当中有一个人白首偕老,不一定会心满意足。但倘若没有这个人,最终一定会充满遗憾。 这是楚定江悟出的道理。 无论他做着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希望安久一直在自己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 “不懂。”安久虽然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但经历不同,很难想有什么太深的人生感悟,更何况她也实在懒得想这么多,她要是像楚定江这样勤于思考人生,也不会迷茫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要什么。 不过想法简单也有想法简单的好处,她一旦确定目标。便会无视所有障碍闷头奔着那个目标而去。 “小姑娘不需要懂这些。”楚定江松开她。 安久皱着眉头,又跳到之前那个话题,“那你说怎么智取?那个智长老也是老奸巨猾,跟你半斤八两。” 楚定江微微倾身。低声道,“梅氏未必愿意支持太子,这是关键。” 梅氏为什么不愿意支持太子?安久对朝政一窍不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自是想不通缘由,她索性不去想也不问了,举手拍拍楚定江的肩膀。“那就看你的了。” “走吧。”楚定江抓住她的手。 两人并肩返回。 二皇子正在书案上仔细看着皇城地图,手中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这幅地图早已经印在他脑海里,闭上眼睛,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殿下。”楚定江拱手施礼。 安久依葫芦画瓢跟着做了一遍。 “免礼吧。”二皇子放下茶盏,抬眸看向二人。 楚定江抬起头,“夫人放心不下我,非得要跟着,还望殿下准许。” 他会这么说,是不愿意让二皇子直接把安久划入麾下,毕竟下属和下属的妻子,身份上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两位伉俪情深真令人羡慕!”二皇子一时未曾深想,但对于安久的到来,他十分欢迎,“楚夫人愿意相助,不管是何原因,这份恩情赵镬铭记在心。” “殿下言重。”楚定江道。 安久仔细打量二皇子几眼,毕竟如果成功,这就是未来的皇帝。 二皇子没想到这位妇人竟然如此大胆,目光直视一点都不避讳,他并未恼怒,而是大大方方的回视。 微微烛火中,一双没有情绪且漆黑的眼眸毫无情绪,并没有杀气,只是那目光有如实质,二皇子竟觉得自己像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一般!他要拿出十分的定力才能安坐。 安久对自己实力丝毫不自知,看够了便移开目光。 二皇子总算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始终未曾改色。 楚定江观察入微,不禁用精神力探查安久。 安久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楚定江很快收回了精神力。果然如他想法一样,安久的精神力又有所进境。 两人告退,从屋里出来之后,安久问他,“你刚才探查我干什么?” “你的精神力突然又精进一步。”楚定江很奇怪,“为什么?” “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天才身上很奇怪吗?”安久认真严肃的问。 楚定江哈哈笑了两声。 安久不悦,“你不相信?无数事实证明,绝大多数精神病患者在某一领域有着超于常人的天赋。” “你的天赋体现哪方面?”楚定江笑问。 安久肯定且认真的告诉他,“各个方面。” 楚定江瞧着她那么认真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但又怕热恼了她,只得憋着笑意,“多谢赐教,天才。” 安久不满的别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夜色氤氲。 在一声声的丧钟之中,整个汴京城都显得有些不安。 一辆马车停在城西的一处废墟里,两个大汉拖着一个被捆绑的女子下车,将其丢在草丛里。 女子闷哼一声,使劲挣扎,这等遭遇放在旁人身上此刻可能是惊恐绝望,而这种情绪全部在那双凤眸里化作了愤怒和哀伤。(未完待续……) PS:袖子中暑了,补更正在马不停蹄的打,要很晚了,大家早点睡。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本能(补) 愤怒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哀伤是因为此生有憾。 然而在这情绪之后,梅如焰的心情渐渐归于平静,也许这么死去也挺好,免得一直记挂着触不到够不着的人。 想到这些,她索性不再挣扎,闭上眼睛等死。 许久都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微微张开眼,抬头看见两名大汉僵直身子,面色惨白,眼中光彩迅速消散。 只过了几息,两人轰然倒地。 梅如焰翻身看向四周,水雾弥漫的长草之中一个身影提着灯笼立于不远处,风吹过,草丛簌簌作响,一袭青衫沾染的水汽显得有些沉重。 “先生。”梅如焰欣喜的站起来。 魏予之咳嗽一阵子,走过来帮她松绑,“为什么不反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求生欲很强的人。” “我……”梅如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因为他?”魏予之在草丛中缓步前行,语气平淡,“不值得,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停顿过。” “至少他曾经对我真心过!”梅如焰反驳道,“否则他也不会叫我为他报仇。” 梅如焰觉得,陌先生是因为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才会说这样的话。 “咳。这方面我没有经验,但是按常理来说,倘若他真心喜欢你爱护你,不应该把你的安全放在首位吗?”魏予之微微侧首,看向她,“怎么会让你报仇?” 梅如焰抿了抿唇,“或许他也没有经验。” 魏予之沉吟片刻,微微笑道,“你说对了,在你之前,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但是魏予之始终觉得,喜欢是不需要经验的,那是一种本能。就像他未曾预料自己的感情之前。他每每为难安久,可是潜意识从不愿意伤害她。 魏予之收回目光,心想,陷入爱恋中的女子,即使原来再聪明世故会钻营,一样是一只飞蛾啊!那梅十四也是这样的人吗? 也许就算得到答案,他也仅仅是个旁观者。 精神力高的人,对某些事情会有一定的预知能力,譬如他从见到安久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子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可终究还是不受控制的在这潭沼泽里越陷越深。 在这方面他与梅如焰唯一的不同是。他很清醒。 梅如焰打破沉默,“先生,太子会成功吗?” “担心华容简?”魏予之问。 “同先生说话,好像永远都没有秘密。”梅如焰笑道,“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明知道我心怀不轨竟然还能容我,对我也不错,只是……后来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哦?”魏予之对华容简的印象一般,若不是因为他是华氏的二公子。他甚至都不会留意到这个人。 比起华容添身上耀眼的光芒,华容简实在太普通了。 梅如焰叹息着摇头,“我也看不明白。” 刚开始接触华容简的时候,虽然他表现很恶劣。但实际是个善良且很有风度的男子,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整个人性情大变,越来越残暴阴鸷。纵然梅如焰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眼见一个如阳光般的人堕入阴暗,实在难掩唏嘘。 “太子能不能登基对辽国来说都不重要。”魏予之只是奉命顺手将大宋搅乱,主要任务还是要寻药。“你去辽国吧,带着这个令牌。” 魏予之顿足,将腰间玉佩接下给她。 “谢先生!”梅如焰大喜,珍重的将令牌放入怀中。 “北上五里之处,有个庄子,你持令牌可在那处取马离开。北方正乱,你一切小心。”魏予之面色越来越苍白,面上冒出点点虚汗。 梅如焰忧道,“先生没事吧?要不我留下来照顾您一段时日?” “不必,都是老毛病,死不了。”魏予之云淡风轻的道,“走吧。” 梅如焰犹豫了一下,冲魏予之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开。 魏予之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世间诸苦,求不得最苦。” 却不知是说的自己,还是说梅如焰。 丧钟一直鸣到天亮,宫里派出送信到二皇子府,不多时便由管家转达到城门处。 二皇子问楚定江,“先生,去还是不去?” 眼下,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敢有大动作,为的都是一个“名正言顺”,谁也不想成为谋朝篡位的那一个,背上千古骂名。 “殿下要去。”楚定江肯定道。 楚定江放出皇帝归天的消息,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逼那些还在观望的朝臣们站队,而是要让支持二皇子的武将明白,大势不可挡,他们已经开始了动作,成功便是功勋大臣,失败便是篡位逆贼。 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 二皇子犹豫,“朝臣们……” “陛下不是曾经赐给殿下一卷秘密圣旨?”楚定江微微笑道。 “父皇深知太子秉性,那卷圣旨只是为防太子容不下我,才赐下的保命符。”现在这卷圣旨对于二皇子来说既丢不得,又觉得烫手。他想登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这卷圣旨便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证据,先皇决意要立的人不是他,可现在若是毁掉它,万一功败垂成,岂不是连最后一根保命稻草都没有? 楚定江道,“这卷圣旨的内容,有多少人知道?” 二皇子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的绢帛在桌上摊开。 二皇子看罢,满面震惊,颤抖着双手捧起圣旨,“这……这是!” 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 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二皇子赵镬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运抚盈成,业承熙洽…… 其以明年为元宁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这份遗诏是由翰林侍诏执笔,后面的印子二皇子见过无数次,全然看不出破绽,如果现在说这诏书是真,他也不会疑心。 “这位翰林侍诏愿意归顺殿下。”楚定江道。 二皇子闻言顿时清醒许多,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既然楚定江说此人归顺,说明诏书并不是皇帝的意愿,“这份诏书是假的?” 楚定江道,“说真是真,说假是假。” 二皇子疑惑,“此话怎讲?”(未完待续……) PS:昨晚过了12点之后家里居然欠费断网了,索性就没有继续打,今早爬起来去交了费之后才继续把这章完成,~~~~(>_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夫妻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玺印是货真价实,前几日陛下确实召见过翰林侍召,这份遗诏的笔迹也确是翰林侍召的笔迹。”楚定江道。 二皇子明白了,“只有内容不是父皇的原诏。” 他不知道楚定江他们是怎样办到这件事情,但父皇依旧没有立他的意思,这让二皇子颇感失落。然而这种失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遗诏书写时必须要有两位以上重臣在场,倘若没有,遗诏的可信度便降低很多。” 楚定江道,“殿下不必担心。有华宰辅与大司马两位肱骨大臣作证,这圣旨便是铁一般的事实,殿下领兵前往皇宫便是顺理成章。” “先生是如何做到?”二皇子惊奇万分,仿佛楚定江把前方道路铺的一马平川,那些他曾经以为难以跨越的障碍,竟然不翼而飞了!这让二皇子欣喜之余又心生出几分警惕,毕竟一个才能远远高于自己的臣下很难掌控,弄不好自己就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有一件事情,还请殿下恕罪。”楚定江忽然单膝跪地。 安久微诧,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跪下。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向某个人做出臣服的动作,却并非出于本意。 二皇子缓缓坐下,看着他沉声问道,“何事?” “大司马有个女儿,已到了待嫁年龄。”楚定江委婉的道。 二皇子面色微沉,少年夫妻最是亲厚。 二皇子妃出身没落贵族,比二皇子大两岁,除了家世不能为二皇子带来助力之外,她本身非常优秀,是个性格和善、知书达理、通晓人情世故的女子,并且在闺中之时便颇有才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擅长作词,她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至少可以算得上典雅大方。这样一个知情趣懂人情的女子,很难教人产生恶感,二皇子与之成亲不到两载,还是情浓之时,教他为皇位废了原配是万万不能!倘若要靠牺牲妻子去换取,他这皇位争的窝囊,争来又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沉默片刻,开口道,“大司马的意思是……给个什么位分合适?” 楚定江听二皇子的语气便猜到他心里想岔了,于是解释道,“大司马纵使再大的胆子又怎敢挟功迫主?他为女所求,是那一人之下的位置。” 皇贵妃。 二皇子依旧有些不悦,皇贵妃算是平妻了,若在普通贵族那里,平妻对原配的地位威胁甚大,可是皇家,家事即是天下事,规矩繁重等级界线分明,皇后就是皇后,皇贵妃纵然等同与平妻,可在各个方面都还是低皇后一头。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位分而已,所得助力不容小觑。大势迫在眉睫,殿下三思。”楚定江劝道。 二皇子并没有思虑多久,多一个皇贵妃可能会惹妻子不高兴,但是想到妻子平时善解人意很识大体,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身边多一个女人而已,“我即可派人回复大司马,明日便令人下聘。” 大司马家的那位娘子,二皇子未曾见过,但是以有所耳闻,是个性情洒脱,办事爽利的女子,这样的出身和秉性,用来辅佐正妻也挺好,况且大司马冒着极大的风险,可以说把全家的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提出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殿下英明。”楚定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二皇子一时热血上涌,宁死不屈,为了安抚二皇子的心情,他紧接着道,“大司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说自己年事已高,待殿下即位之后怕是无力继续为国效命了,家中男儿又多是不争气,可他又怕家族就此没落,无奈想出这个法子。大司马所忧不无道理,还请殿下莫怪。” 大宋的发兵权在枢密院,可是真正掌管大军的是大司马,眼下正是混乱之时,若是略过枢密院,大司马同样可以发兵。更何况,支持二皇子的人不仅有武将,华宰辅与其长子身居枢密院要职。 大司马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打算改朝之后立刻撒手兵权,免得目标太大挨新皇整治。 这分明是放低姿态以求天子的态度,二皇子心里略略舒服了些,面色微松,“先生请起吧。” “谢殿下。”楚定江起身。 安久也很自觉的跟着起来。 二皇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心中微讶,这个女子分明有着实质的眼神,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可是不声不响,不与之对视之时,她竟然像是空气一般!(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洗脑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二皇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现在最担忧控鹤令落到太子手上。” “此事殿下不必忧心。”楚定江道。 二皇子微微挑眉,心道难不成你连控鹤军都摆平了? 楚定江懒得去猜测二皇子的心思,直接道,“控鹤军早已不复当年雄风,在得知圣上驾崩的那一刻就有百余人叛逃,还有一部分跟着楚某投了殿下,其余分作数股势力,未必个个都愿意追随太子,所以即便他得到控鹤令,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完全在殿下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 二皇子动作顿住,满面惊讶,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事实会是这样! 对于大宋来说,控鹤军无疑是护住明白的一股强悍势力,大宋开国以来的经历的起起伏伏,可谓“成也控鹤,败也控鹤”,二皇子有谋权篡位念头之后,最最忌惮的便是控鹤势力,他曾投入很多经历欲图得到控鹤令,可是至今连控鹤令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 这是个好消息,可是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二皇子七八岁时一直以为大宋很有钱,可是长大后才知道国库时常空虚,这就像是他自以为是个富二代,等快要接手家业时才知道原来家里一直借别人的钱花。 而楚定江口中云淡风轻的事情,对二皇子的震动比当年知道国库空虚时还要大! “为何?”二皇子喃喃道。 楚定江沉默须臾,道,“控鹤军会一盘散沙,是因为早已失去了荣誉感。” 当初陈桥事变,控鹤军似乎只是效忠于太祖一人,然而实则是为了一个国家的建立而战,太祖在世时,控鹤军是神兵利器,所向披靡,无所不克,身在组织中的每一个杀手,尽管都活在黑暗之中,尽管死后只余一只魂铃,可活着的时候是何等荣耀和畅快? 后来控鹤军内部叛变支持太宗,秘密策划刺杀太祖,成功登顶。 你是怎样的人,便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世界。太祖因为控鹤军的叛变成为九五之尊,他登基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自己成为下一个太祖,所以对控鹤军开始了管控和打压。他怕太急切会逼得控鹤军造反,因此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将这个铁血战团圈养起来,控制在股掌之中,而他死后,意志也留给了下一代皇帝。 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控鹤军今日的结局。 这些都是皇室不为外人道的辛秘。 二皇子大约能够猜测出大致原因,心知现在也不是感怀的时候,只能长叹一声。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永远都在上演。 二皇子敛了心神,召集所有谋士,商议天亮之前入宫奔丧的种种细节。 商议完毕之后,楚定江领着安久去布置。 二皇子有一点让楚定江十分欣赏,他效命二皇子的时间不久,但是在这关键时刻,二皇子竟是有魄力把许多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安排。 楚定江携着安久暗夜中疾奔,两人一路沉默。 到了皇城外停下,暂作修整准备。 “二皇子果然不同。”安久一面检查身上的装备,一面道。 楚定江随口应道,“就冲着这份魄力,我便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 “你们做大事的人,都是这般不拘小节吗?”安久很难理解,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就接受了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女人,根本谈不上吸引,仅仅是交易。 楚定江怔了一下,笑道,“我还是有点据小节的。阿久,那可是天下至尊的位置,想要坐上去,便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相对于其他事情,接受一个女人算是最简单的了。我又不需要得到权利地位,感情方面可以讲究点。” 安久满意的点点头,“你知道嫖娼和一夜情的区别吗?” 楚定江无奈道,“不知。” “大多数嫖娼是单纯为了解决欲望,大多数一夜情是因为对某个人产生了欲望。都是动物的本能,但区别在于前者是低级动物,后者有点接近高级动物的意思了。”安久总结道。 “你这话的意思是?”楚定江拂掉帽兜,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智商越高在挑选伴侣的时候就越挑剔,对于另一半的忠诚度就越高,这是高级动物才具备的行为。”安久颇具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楚定江低声轻笑,伸手搂住她,飞身掠上宫墙。 安久仰头看着他满是胡茬的下巴,皱眉想,这洗脑到底成功了没有啊? 说话太迂回一点都没有趣,暗示什么的,果然不太适合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宫变(1)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宫门有一次大规模换班,换班人马出示令牌,开始交接。 换班一刻以后,二皇子带着两千人马从北城出发。铁骑踏着石板路,一路飞奔,发出如战鼓雷鸣的声响,很快便出现在朱雀门前。 守城侍卫见到二皇子的番旗立即打开城门。 两千人马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第一道宫门。 第二道宫门的守卫见到大批人马逼近,不禁大惊,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站住!”宫门处的侍卫大喝。 然而来者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圣上大行,还请二皇子解甲入宫!”守卫冷脸拦住去路,现在的局势十分明朗,二皇子这是要造反,这些卫士都被临时换成太子的人,自然对二皇子没有什么好脸色。 双方剑拔弩张,一些刚刚赶到宫门的大臣生怕被殃及池鱼,远远的停下马车观望。 二皇子赵镬坐在马上,虎背挺直,垂眼居高临下的看着拦路的人。 他身后一骑踱步而出,马上的将领掏出令牌,“换班。” 对方出示的确实是常规令牌,然而他们是二皇子的人,一旦换班这道宫门便落入了二皇子的控制之内,非常时期,那侍卫怎肯束手交出控制权? 而赵镬也不过是做个姿态而已,根本没有打算能够轻松控制二门,“拦我去路,拒不换班,尔等居心何在?!” 他厉喝一声,“我有父皇遗诏,谁敢拦我!” 话音一落,长剑出鞘,那侍卫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血溅三尺。 这一举如同信号,双方兵刃相见,厮杀成一团。 一人急奔回去报信。 乘龙殿中素练垂垂,太子一身孝服站在殿中,双目通红,许多文武大臣拜祭之后纷纷劝慰其节哀。 “报——”侍卫奔至殿外,拱手道,“殿下,二皇子带人杀进来了,已经到了宝华门外。” 殿中倏然一静。 “哼,他真敢!”太子冷笑一声,旋即扬声道,“都点检,召集天武迎战!” 天武乃是禁军番号,分为南营和北营,二皇子所率领的北营大军便隶属于天武军下。 “是!”都点检领命,出去下令迎战。 一直跪在棺前的老太监缓缓站起身来,眉发雪白,“殿下。” 太子回身,面色柔和了一些。 “这是控鹤令,圣上已去,应当由新君保管。”老太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交到太子手里。 华宰辅余光掠过大司马,两人飞快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均未有任何动作。 “圣上可有遗诏?”有人问道。 太子冷冷扫了那人一眼。 老太监道,“圣上大行,自是太子即位,难道有人异议?” 众人都知道这个老太监的身份,他是从小伺候上一代皇帝的伴当冯时,又紧接着侍奉了这一代皇帝,在这宫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问话之人霎时一身冷汗,“臣下并非有异议,请殿下明鉴。” “孤知道你没有异议。”太子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大臣,“真正有异议的人,可不会像你一样忙着送死。” 素缟翻飞,殿中鸦雀无声。 冯时打破寂静,“殿下拿着控鹤令,只要一声令下,控鹤军既会领命。” 太子时常能够接触朝廷机密,所以对控鹤军的了解比二皇子多的多,他知道控鹤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所以并未把太多的希望寄予这股不安定的力量,但它是身份的象征,大宋开国以来只有皇帝可掌控鹤,所以此时握着这一枚小小的令牌,太子仍旧忍不住内心的激动,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安久和楚定江敛住一身气息,藏身在偏殿。 安久透过门缝看见站在人群中央的太子,那一身的高贵雍容,全然看不出私底下多么胡混,甚至举手投足之间的沉稳令人能够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安久暗自思忖,撇开才华不论,这一个个当皇帝的派头倒是挺足的! 然而,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太子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被旁边那名白发如雪的老太监吸引。 那老太监目光幽深,精光内敛,看上去已经有古稀之龄,但是行动间丝毫不见风烛残年的老态。安久知道,那就是深藏于内宫的化境高手了…… 未免打草惊蛇,安久不便用精神力查探,从表面上只能观察到这么多,于是她的目光很快移开。在殿中看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智长老比冯时要年轻至少十岁,但是身材干瘦如枯枝一般,反倒比冯时显得更老。(未完待续……) 假条 最近有些事情处理,明天开始更新,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战在即 随着天武军南营的到来,喊杀声冲天而起,一场暗中搏杀被掀到明面上,太子与二皇子终于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太子望着外面熹微的光线,目光沉冷。 身为太子,他比二皇子拥有更多的优势,整个东宫官员上上下下数百人,还有护卫近千人,私下里更是拉拢了许多文官武将,只是二皇子身上流淌着将门的血液,一身武夫习气显然更对那些武将的胃口,这是他极为忌惮的地方。 然而他更在意的是,父皇曾经给过二皇子一道密旨。 那道密旨究竟是什么内容?难道真是废长立幼?否则老二怎敢大胆直接率兵逼宫?可是据几位大臣所言并非如此啊! 皇帝死的很突然,当时只有姑射宫的那位近身伺候,就连太子都没有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 据姑射宫那位的传话,皇帝临死之前只交代说有前些天留了遗诏,可是太子翻遍宫中也没有找到,就连当时写遗址的侍召都一并失踪了!当时在龙榻前听诏的大臣都说圣上当时说的是:太子即位,诸卿当尽力协助。 太子双唇紧抿,目光更深沉了几分,蓦然道,“取孤的盔甲!” 殿中回音一遍遍重复。 太子身边的太监领命躬身退出去,殿中有官员劝道,“殿下万万不可!” 太子没有答话,他向来不怎么爱拿主意,可是一旦定了主意,任谁休想动摇! 冯时心知阻拦不得,便道,“殿下,令控鹤军一并上战场吧。” “正合吾意!” 太子话音一落,数十道黑影陆陆续续落在殿中,一声鹤唳,那些黑影仿佛暗夜里的鬼魅纷纷朝乘龙殿中聚集,短短几息之间,已经有五六十人。 那些官员们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传说中的控鹤军,竟然真的存在,并且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安久看见距离太子身边最近的几个身影,突然想到那些都是楚定江的人! 先前是她和隋云珠等人负责近身保护太子,后来由楚定江令人顶替,他们才得以脱身。这么说来,楚定江早就为这一日布局了?安久不禁看了他一眼。 楚定江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盔甲被取来之后,太子便移步至偏殿更衣。 楚定江携着安久翻上房梁。 从上面俯视,安久看见那冯时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除此之外,还有几名东宫暗卫,这些暗卫是太子私养势力,想来就算龙武卫中有楚定江的人,也不可能一举杀死太子。 待太子穿好战甲,殿中已经聚集了近二百名控鹤军,他们面上均覆鬼面。其中的梅氏子弟一入殿便看见了智长老,于是在挑选站位时,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距离他最近的地方。 眉发雪白的冯时看起来与普通的太监并没有多大区别,楚定江和安久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精神力和内力,正因如此反而觉得深不可测。 楚定江曾经与冯时交过手,并且在他手里受了伤,至今未愈,如今再对上,他也没有信心能够战胜。 太子换好盔甲,领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宝华门,留了一屋子心情忐忑的大臣。 华宰辅和大司马轻轻松了口气。 安久指了指正殿。 楚定江了然,带她落回原处继续偷窥。 “智长老也跟着去了。”安久压低声音道。 此时正殿侧殿都没有高手存在,只有外面一些实力一二阶的侍卫。 楚定江握住她的手说道,“走吧,等会我引开冯时,你对付智长老,给他们创造时机。” 安久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只是她有些疑问,“智长老怎么也算我的老师,你就这么相信我能打得过他?” 楚定江以为她误会,便解释道,“智长老这个人私心重,但是痴于弓道,当初他不惜废了你的筋络也要触摸弓道巅峰,是因为他觉得巅峰近在咫尺,这两年他心境退步的越发厉害,你于弓道上胜过他,他绝对不会下死手。” “我去引开冯时吧。”安久道。 楚定江怔了一下。 安久见他没有答话,于是语气肯定的重复一遍,“我去引开冯时。我知道你的内力和精神力都下降很多,不是冯时的对手。” 楚定江心中动容,很想展臂拥住她,最终却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话还是这么不讨喜!你拭目以待吧,我早前与冯时交过手,他如今伤势未愈,即使我功力不如从前,他一样不是我的对手。”(未完待续……) PS:最近是一段很难熬的经历,有一些不便宣之于口的事情,正处在迷茫的岔路口。这么说有些文艺了,可是有些难过不是不想倾诉,而是怎么说都觉得于事无补。 第三百三十八章 伏龙(1) 安久仰头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似乎没有一丝可疑之处,便没有太过坚持。她还在震惊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连楚定江都对付不了的人,她冲上恐怕保命都难,可是她为什么会想去送死? “你与智长老以弓对峙,如有时机,射杀太子。”楚定江道。 “好。”安久道。 楚定江揽起她飞身掠出偏殿。 二皇子早已率骑兵冲入宝华门,与大批侍卫在厮杀一片,眼看侍卫已落入下风,却正遇上太子率援军赶来。 太子于一片混乱之中一眼便瞧见了厮杀正酣的二皇子,厉声道,“父皇尸骨未寒,你竟然逼宫!” 二皇子面上染血,大笑答道,“我领父皇遗诏率军入宫,太子拦我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你既然谋逆,就休怪当兄长的无情。”太子面色倏然一变,挥剑指向二皇子,冷声道,“控鹤军听令!诛杀此叛逆!” 无人答话,然而在他一声令下的时候,已经有十余个黑影跃身袭向二皇子。 太子看着如奔雷的势头,嘴角浮起一丝残酷的微笑。 然而,二皇子身边十余名士兵突然暴起迎击,生生挡住了控鹤军杀手。 紧接着控鹤军又派出十余名杀手,二皇子那边又有相应数量的人拦住。 然后是第三批,第四批…… 太子面色微沉,“怎么回事?” 他这些年严密监控二皇子,他应该不可能有机会培养、招揽这么大数量的杀手在身边。 “控鹤军中有人叛变了。”冯时淡淡道出实情,“殿下还有杀手锏。” 太子看了他一眼。 冯时回身看向智长老。 太子目露疑惑,智长老早年颇有才名,如今是资善堂的师傅,他略有印象,心中不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文士能干什么? 可是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智长老缓缓直起佝偻的腰背,分明是极其寻常的动作,可是却让人感觉一座巨山在面前立起。 “见过殿下。”智长老拱手施礼。 太子稳了稳心神,伸手虚扶起他,“阵前不讲虚礼,先生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只要能杀了那逆贼!” 正如楚定江所料,智长老心底还有一丝犹豫,太子和二皇子的心性他看在眼里,两个人都不是善茬,梅氏落在谁的手里复起的可能性都不大。而眼下,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了。 智长老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应道,“是。” 他从一名控鹤军那里取来弓箭,隔着厮杀的人群,张开弓弦,淡淡蓝光从他指尖流出,萦绕在箭身上,最终在箭簇处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光团。那种悍然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太子眼睛一亮,揣测这多半就是传说中的惊弦!一箭而去,他就不信二皇子还有命在! 箭在弦上。 楚定江携安久到达的时候正看见这千钧一发的场面。 “截下他的箭!”楚定江从不怀疑安久的实力,他瞬息之间选择了一个相对好的射击位置,将手掌放在她肩头。 安久感觉到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至体内,亦不多想,反手解下伏龙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伏龙(2) 伏龙弓上萦绕着淡淡的气体,远看就像燃烧的火焰。 楚定江面色倏然一白,只觉得雪山气海迅速被抽干。 这一箭蕴藏的实力惊人,就连正在厮杀的人都清晰感受到了一种威胁,似乎再不逃离,下一刻便会被烧成灰烬! 这股霸烈的气息,悍然覆盖大半个皇宫,身为化境高手的智长老和冯时自然也察觉了。 冯时目光微转,看向远处那两个人,见他们的箭矢并未瞄准太子,便淡淡收回目光。他的责任是保护国君,当然也包括未来的国君,所以只要太子没有收到生命威胁,他只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其余一概于他无关。 智长老心神只有一瞬的分散,很快又集中在手中的弓矢之上,微有涣散的蓝光重新凝聚。 僵持的并不久,对于双方来说却显得极为漫长。 一声鹤唳响彻长空。 蓝光大盛,将黎明前的朦胧破除,每个人的面上都被映得一片惨蓝。 紧接着又是一声清亮凤鸣,安久手指一松,红芒一只火凤从指间惊起,以迅雷般的速度扑向那片蓝光。 两股强大的内力覆压下来,所有人厮杀的动作都变得迟缓。 太子眯眼盯着那支藏在蓝芒之下的箭迅速逼近二皇子,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九十步……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心提了起来,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大功告成了! “殿下!”在二皇子身边亲卫惊呼的同时飞身而起。 光电火石之间所有人屏息,一切如同静止,又爆发在一刹那。 那支蕴含着楚定江十成修为惊弦在空中精确无误的与蓝芒下的箭簇相撞,骤然蔓延成一片可吞噬广阔湖面的滔天火海,有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冰冷的水瞬间蒸发。 似十年又似一眨眼。 雷霆万钧,恍若整个皇城。整个汴京,整个大宋的土地都在颤动。 成百上千的嘶喊声被淹没在这巨大的声响里,就连站在几百丈开外的太子都觉得脏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几欲碎裂。 乘龙殿内霎时间亮若正午,素幡招摇,所有大臣都震惊的看向殿外通红的天空。 战场上被两股力道肆虐,血肉翻飞,随着光芒渐渐熄灭,纷纷如雨落下。 太子脸色苍白,却执着的盯着战场中央,“成功了吗?” 冯时缓缓摇头。 他清楚的看见。智长老的箭在三十步之外便被截住了,与此同时有个九阶高手把二皇子扑下马,并将一身修为散出体外,化作无形之盾护了二皇子周全。 说不定,二皇子现在的状况比太子还要好些。 冯时惊讶又好奇,将修为散出体外是一种自残行为,最好的情况也会变成普通人,二皇子竟然能让一个即将触摸化境门槛九阶高手舍身取义!然而他更好奇的是,是谁射出这惊天一箭。 箭上附着的气息很熟悉。是曾经夜探皇宫与他交手过的化境高手,但持弓者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一变故惊住,在血雨纷纷之中呆怔的看着满眼残肢。 伏在二皇子身上的九阶武师散尽了一生的修为,缓慢的爬起来。口中鲜血将面巾浸湿,声音嘶哑,“殿下没事吧?” 二皇子满身是血,但并未受伤。他是一名六阶武师,自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先退回去休息吧。今日大事若成,必不忘此恩!” 大恩不言谢,二皇子给的承诺无疑十分实在。 那人不多废话,拱手起身蹒跚离开。 “杀!”二皇子的一句话,震碎平静。 太子脸色铁青的盯着那张浸染鲜血的脸,恨不能亲自上前与之一决高下。 方才发生的事情,让智长老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当初在梅花里,他明知道强行把内力输入那孩子的体内会废了她的经络,却还是那么做了。既然梅嫣然希望女儿像一个平常人一样活着,那么他可以成全。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只是借口。不惜毁了梅氏一个练武的好苗子,仅仅是为了一睹惊弦而已!后来的两年间他悟出惊弦,心境上却一直再下降,但他觉得一切都很值得。可是今日,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多么可笑。 “这才是真的惊弦……”智长老喃喃,沧桑的眼眸越来越亮。 如何能够让一种武器的力量达到其巅峰状态?持有者的实力固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但同等实力之下如何能比对方更强? ——是战意! 一切武器的巅峰,在于战意! 从刚才对方那一箭惊弦之中,智长老没有过多在意箭矢上缠绕的强大内力,却感受到了一股强悍到极点的杀意!仿佛被死神的目光盯住,那股杀气铺面而来的时候就像死神缓缓伸出了手,就连几乎处于武道巅峰的他都感觉到不寒而栗。 楚定江喘息片刻,感觉内力正在迅速恢复。 这时候他根本不是冯时的对手,可是难得智长老陷入悟道的状态,机不可失,“我去引开冯时,倘若智长老再开弓,你直管躲开便是。” “嗯。”安久应声。 楚定江身影掠过战场,势若奔雷,三尺青锋剑毫无花哨的直逼太子要害。 冯时眉梢一挑,上前一步,将太子挡在了身后。 悟道有时候只是灵光一闪,智长老此时全然不顾其他,立刻抓住这瞬息之间的感悟,张开弓再次瞄准了二皇子。 他暂时不想与对方生死相搏,而是想在较量中悟得更多。 安久此刻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楚定江那边,他刚刚被抽掉许多内力,恐怕此战艰险万分,她心中隐隐担忧。 二皇子和他身边的护卫也看见了蓝光闪烁,可是他是攻方,现在不能退,一鼓作气,再而衰。一旦退了,胜利的希望渺茫。 “属下为殿下杀开血路。”二皇子身旁的亲卫军喊道。 若不能避,便只有靠九阶武师散尽修为护上一命了。 安久看见了二皇子的处境,但她知道智长老这么短时间内内力肯定无法恢复之前的充盈,箭矢的力量不太可能超越前面那一箭,二皇子周围有那么多高手拼死护卫,左右移动也不算困难,多半不会有事,反而是楚定江的处境令人堪忧。 安久顿了一下,再次张开伏龙弓。 这一次。她并不是为了与智长老对抗,而是直接瞄准了太子。 冯时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子,定然是为了护他,如果想让他分神,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对太子下手。 伏龙弓上是一支特制的羽箭,射出时六角型箭头会高速旋转,能够正支穿透人体,留下一个血窟窿。这是楼小舞收到辽国蓝光弩的启发制成,虽不如蓝光弩那般威力巨大。但是胜在实用。 安久的精神力全部附着在箭上,这样,只要箭矢接近目标十丈之内,精神力便能够制住对方。令目标变成一个不动的靶子,也防止周围的人上前扑救,从而提高命中率。 安久相信,除了那边三个注意力完全不在太子身上的化境。此处再也没有人能够抗衡她的精神力。 “弓弩手!保护殿下!”侍卫大喝一声。 众多弓弩手伏在屋顶墙头,所有人目标只有一个——对面那个持弓少女。 楚定江成功分散了冯时的注意力,潜伏在太子一方的杀手浑身紧绷。准备伺机刺杀。 他们是龙武卫,而此时距离太子最近的则是东宫暗卫,他们必须想办法一击命中!他们也知道方才一记惊弦已经耗掉了楚定江太多内力,能够拖延的时间不多,只得互相交换眼神,确定策略。 此时场面混乱,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人的细微异动。 被上百支弓弩锁定,令安久重新面临她前生最后一个任务,究竟是继续射杀目标,还是暂避锋芒? 生死一念,前世的时候她根本不需要抉择,而现在有些犹豫。 一旦人活着有了希望,便会舍不得死,安久才刚刚找到人生的意义,当然不甘心立刻死去。 短短时间的挣扎,安久决定暂避。 她刚刚收手,转眼瞥见冯时与楚定江的厮杀已经到了紧要关口。 两人厮杀的不见身形,想射杀冯时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还是得针对太子。 安久皱眉扫了一圈,那么多弓弩手若是同时发难,箭雨扑来,她除非有护体罡气,否则实在难以躲开。 许多想法浮现脑海,但她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了。 再次张开伏龙弓,安久的心中一片空明,然而六识是前所未有的空明,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个针对自己的气息,仿佛也能听到那些紧绷的弓弦之声,眼里目标的身影格外醒目,犹若在眼前。 冯时在与楚定江交手开始就一直稳居上风,只不过他身居宫中,大多数的刺客都由其他暗卫解决,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手了,因此杀气远远不如楚定江,尽管一直牢牢控制战局,却也一时无法置楚定江于死地。 而此时发现安久瞄准太子,更加无心恋战,出手愈发狠辣。 安久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僵持,反而对楚定江更为不利。她的目的是转移冯时的注意力,而不是确保射杀太子,所以她大概瞄准之后,便立即放出箭矢。 然而在她松手之前,数百弓弩手已经陆续放箭。 箭雨,如黄蜂一般涌来。(未完待续……) PS:突然发现是新的一月了,第一天竟然迟更,想全勤的人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 第三百四十章 你只能死在我手中 安久那一箭虽然并不蕴含内力,但是强大的精神力波动已经让冯时感觉到不安,太子的程度只有二阶,就算是加上他周围的那些控鹤军也不见得避不开此箭! 楚定江也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他本是背对着战场,并没有亲眼目睹事情的经过,但是当那裹挟着安久精神力的箭矢袭向太子,铺天盖地的箭雨飞过去,他不用深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距离安久太远,楚定江鞭长莫及,除非现在能够瞬移。楚定江很了解安久的能力,这箭雨多半也伤不到她,可是呼吸还是莫名一窒,第一次这么怯弱,不敢回头去看结果如何。 冯时分神的短短一瞬,楚定江手中剑芒大盛,一记杀招紧逼过去,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志! 那边,安久深陷危局。 面对数百支不同方位的箭矢,她根本无法脱身,但是不能脱身并不代表不可以躲避。 安久的精神力化作丝丝缕缕,清灵的六识可以锁住大部分箭矢的位置,只要不被命中要害即有生的希望。 安久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些箭矢一寸寸逼至眼前。 在精神力的世界里,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缓慢无比,她甚至能够根据箭矢影响之下的气流判断出安全位置。 就当她闪身避过一支箭时,眼前的漫天箭矢骤然停住! 安久微怔,绍霎时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 在空中停滞的箭矢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拂动,带着可怖力量反扑回去。 她回首望去,只见清晨朦胧的光线里,一袭灰青色的袍子随风轻扬,白净的面上没有丝毫遮掩,却是缥缈山庄的二庄主——魏予之。 他脸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久心里涌现许多想法,刚才分明是魏予之救了她。她不是不知好歹,但是一个辽国的谋臣突然出现打乱的汴京皇宫里,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值得担忧的事情。 魏予之嘴唇微启,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安久蹙眉不语,有点想不明白,“你我是敌人,为什么要救我?虽然以我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你救。” 魏予之听罢,忽而一笑,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开。 “你站住!”安久欺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魏予之看着她。掏出帕子,神情淡然的擦拭掉嘴角血迹。 “不说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不能放你走!”安久道。 后面厮杀声冲天,魏予之所在之处却永远这般宁静悠然,他顿了顿才答道,“在下好像救了条毒蛇。” 安久不语,但是拦在他面前的脚步丝毫未移。 僵持片刻,魏予之淡淡笑道,“你若是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安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点点头,“这个解释我接受。” 这个解释很荒谬,但很诚实。如果魏予之打算编出什么谎言,寻常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 “楚先生现在情况似乎不太好。”魏予之提醒道。 现在魏予之似乎没有一战之力,现在是杀了他的大好时机! 她没有什么道义概念,只是不愿意欠债。且杀他需要耗费一些时间,安久眼下没有这个时间。 安久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他。“里面只有三粒药丸,是莫思归配的药,能够修复你伤势,你我各不相欠。” 一般的药物对精神力造成的伤害效果微乎其微,魏予之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药人血配成的药,他没有装腔作势,抬手接了过来。 安久跃身离开。 魏予之身形凝住不动,脸色越来越苍白,几息之后猛然吐了一大口暗红色的血。 他打开瓶子,稍稍迟疑一下,拈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在唇齿之间,很恶心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急于吞咽,而是任由药汁在口中停留。 想着这里面有耶律皇族的血,他心中便感到一股快意。 魏予之是宋人,对辽国并没有强烈的归属感,也许这正是耶律权苍重用耶律凰吾而不重用他的原因。派他来寻药,几乎是把命交在他手里,耶律权苍的确有魄力,也的确对他十分信任,可是他要的不是这些。 魏予之自负满腹谋略,盼望有一天耶律权苍登基,他能够施展胸中抱负,所以才不惜一切的为他谋取皇位。 然而事实永远不如想象中完美,纵使他经才伟略,也不能料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使博得了耶律权苍的信任,也不足以让他在辽国立稳脚跟。 如果这一次夺药成功,他能够跻身辽国朝堂吗?哪怕不能,耶律权苍能够让他参与政事吗?魏予之不敢肯定。 他缓步而行,在厮杀与战火中如闲庭信步,萧氏在宝华宫门口。 另一边。 楚定江虽知安久的精神力完全足以应对这种规模的箭雨,但是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念及此,楚定江的杀意愈发势不可挡。 冯时为挡安久的一箭分了不少神,此时被楚定江穷追猛打,竟是一时落了下风。 方才安久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太子周身的护卫都有动作,隐藏在其中的杀手趁机向太子靠近,做出营救的样子。 何采看向一名女弓手,眼神示意她准备动手。 那名女弓手距离太子最近,但是只有四阶的程度,在众多七八阶武师的包围之下,她不可能对太子造成什么有效性的杀伤,但何采需要打乱太子身边的防守,如此才能趁机行动。 那名女弓手目中露出决然之色,张开弓瞄准混乱中的二皇子。 周围的人并没有感觉到太诧异,时势造英雄,现在谁有能耐,都想在太子眼前冒头。 太子侧首看着那个女弓手。 太子好女色,但分得清时候,他并未太过留意女弓手玲珑起伏的身姿,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极为吸引人的气质。 然而,顷刻间他就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气质了! 女弓手弓箭微偏,双指一松,左手猛然指向太子。 太子与之对视,清楚的看见对方眼中那种狠辣决绝。 三支短小的弩箭映着晨辉,分别射向太子的眉心、喉咙、胸膛。 由于相距十分近,不待太子有所反应,箭矢就已经近身一尺。 为保万全,太子身旁的一名死士箭步上前,用肉躯挡了箭。 近身侍卫里竟然有叛徒!东宫暗卫杀气骤起,有两人挥剑斩杀那名女弓手。 而此时,人群中突然又有二人暴起袭击太子。 若是此时外围有人突袭,暗卫绝对不会有丝毫慌乱,但是内部毫无预兆的叛乱,顿时扰乱了太子身边的防卫。 所有的机会只在这一瞬! 其余隐藏的杀手立即随之冲上来,只有何采没有动。 她站在太子的另外一边,那里只有她一个是追随楚定江的人,只要她有异动就会立即暴露,她需要等待时机。 果不其然,叛变的人数过多,这边的东宫侍卫不得不加入战局,把太子护在身后。 何采顺着队形的变动,成功近了太子身旁,但她很沉着,没有立刻动手刺杀,表面看上去与其他暗卫没有什么不同,都在紧张戒备,保护太子。 而七丈之外智长老发现安久没有迎战的意思,那一箭迟迟没有放出。 眼见安久赶过来,智长老瞬间发现了楚定江对安久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二皇子,于是箭锋一转,指向了楚定江。 楚定江与冯时厮杀难解难分,身形变幻莫测,又岂是那么好瞄准! 安久脚步一滞,她发现自己眼下过去只会给楚定江带来危险,如果她也加入与冯时的战局,那么智长老这只老黄雀可能随时置他们于死地。 念及此,安久立刻寻了个便于射击的位置。 “拿出你的弓箭。”智长老这时候已经认出刚才射出惊弦的不是别人,而是梅十四。 智长老脑海里浮现出在梅花里时梅十四射箭的那一幕,她的气息可以完全融入黑夜,不起丝毫波澜,却令他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所以他明知道离开楚定江之后,安久不再能够射出那么强大的惊弦,却依旧选择与之对抗,他想知道安久徒箭能够有怎样的威力。 智长老算是安久的半个徒弟,她在这个世界的弓道,是跟着他入门的,甚至连精神力惊弦都是得他所传。 面对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安久没有信心能够战胜。 不过,信心是一回事,拼尽全力的搏斗是另一回事,盯着那幽幽蓝光,她并无丝毫怯懦退缩。 伏龙弓在安久手中,她仿佛感受到了它细微的颤动,弓心与持弓者相连,她知道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就如同安久此刻的状态。 “你用内力,这不公平。”安久喊道。 虽然在战场上谈论公平看上去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安久谨记住楚定江的话,智长老并不是很在乎这场于大宋来说至关重要的战斗,他智慧超群,在弓道上却是个十分自私的人。 “内力已出,岂有收回之理?你若能接老夫这一箭,老夫便从此隐退不问世事。” 智长老充满沧桑的声音如在耳畔。(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伏龙之箭(1) 安久虽然觉得智长老隐退不隐退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但她还是只能张开伏龙弓。 面对灌注了内力的强大惊弦,就算是楚定江和冯时这般内力深厚的人也未必能有一挡之力,安久更不会有这种自信,但她有个长处——无论面对怎样的险境,总能保持头脑清醒。 短短时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譬如魏予之强悍诡异的精神力,譬如盛长缨说过她的精神力长处在于集中攻击性。 那么她的精神力杀伤应该不会弱于魏予之,既然如此,不一定是死局。 安久微微抿唇,目光黑沉如黎明前的黑夜,伏龙弓形如圆月,杀气奔涌翻滚,仿佛要将那天边刚刚升起的旭日遮蔽。 如果安久注意到伏龙弓现在的样子,定会大吃一惊,原本通体乌黑只能张开三分之一的弓,现在竟然能够接近满弓,通体泛着淡淡的金红! 撕裂的疼痛在安久的整个手臂蔓延。 杀气在弓弦之间形成一道隐隐约约的箭形,那个小小的箭簇中仿佛囚困了无数怒吼的巨龙。然而从外界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剑有什么不同,在旁人看来,安久只是拉开了一张空弓而已。 智长老知道安久没有内力,于是悄悄散去了箭矢上三分之二的内力,然而,他对待这一箭的态度却极其严肃认真。他知道这是一个开始也是结束,他于这关键时刻用悟出了惊弦的精髓,而心境已经有了豁口,未来还会不断的下降,在弓道上的追求徒有其形而无其髓,很难再达到高峰。 清澈嘹亮的凤鸣声犹若来自九天之外,劈开一切黑暗阻挡。 而同时,安久指头猛然一松,无数咆哮嘶吼的声音纠缠,宛若数条巨龙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的从伏龙弓脱困,它们似乎被困千万年,带着无尽的愤怒、杀戮和快意气息直奔目标。 那边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直面而来的恐怖力量。 智长老僵住。 他并非是被这股力量镇压,而是发现这竟然是自己琢磨出的精神力惊弦!而这中纯靠精神力的东西在他手里一直都是鸡肋,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有一天看见如此磅礴的一箭! 双箭在空中撞击。 巨龙咆哮着将凤鸣劈开两半,依旧是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和气势。 智长老怔愣的一瞬间,伏龙箭已然逼到眼前。 他看见了这一生最大的恐惧。 数条巨龙张开大口,狰狞怒吼,下一刻就将他吞噬。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龙尾带着恐怖的力量在识海中狂搅,似是不把他意识绞碎不罢休。 距离不远处的太子看见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感受到了与智长老所见的大恐怖。 那一箭经过智长老之后凝聚的精神力已经散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龙终于解脱,四下奔散。 这种涣散的精神力虽然并没有强大的杀伤力,但足以让七阶以下的武师意识中如遭雷劈。 太子身子摇摇欲坠。 何采见状倏然上前扶住他,紧接着寒光一闪,手中的剑从他脖颈划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伏龙之箭(2) 安久那一箭带来的震撼远远不如太子脖颈间喷涌出的一线鲜血。 何采一得手,太子身旁的暗卫疯了似的用手中长剑招呼上去。 在数十人的包围之下,何采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身体瞬间被十余把长剑穿透,鲜血喷溅,胸腹之间的血洞如筛子。 冯时眼见太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刺杀,心生恼怒,尖啸一声,手中剑光更急。 冯时知道太子一死,他若是不杀出一条血路,今日定会死在这里。每一任皇帝都希望名正言顺,登基之后定然会大力洗白自己,冯时作为最有可信度的知情人,二皇子绝对容不下他。 二皇子看见太子已死,按捺住内心狂喜,下令让周围的控鹤军过去帮楚定江对付冯时。 然而化境高手的战局又岂是寻常武师能够插手?那些控鹤军在外围只能清理太子余党,对楚定江没有任何帮助。 安久射出最后一记伏龙之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整个右臂止不住微微颤抖,鲜血从她耳朵、眼睛里溢出,血量并不多,但是点在惨白如纸的脸庞上显得十分可怖。 精神力并不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它与内力一样,一旦过度抽空对身体造成巨大损害。 安久的视线里一片血红,看着远处混乱的战场脑海中纷乱不堪,等那些不安平复,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浮上——睡觉。 好想睡觉…… 那边智长老的状况看起来比安久稍好一点,只有那双眼睛渐渐失去神采,仿佛智慧正在远离他的身体。 混乱纷杂的战场上,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智长老和安久的这种变化,因两人都化境强者,所以其他人厮杀的时候都下意识的避开。 楚定江对付冯时已经渐渐感到力有不逮,若非刚刚开始那一箭惊弦抽干了内力,或许还有一战之力,而现在继续下去,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失手殒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楚定江一向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于是趁着一丝间隙,急退开十丈。 冯时本也是为了逃走,自然不会穷追猛打,亦是趁机退开。在场所有人中,已经没人能够拦住他,他站在屋脊上垂眸盯着楚定江看了几息,迅速离开。 太阳升起。 宝华门前才前渐渐归于平静,鲜血成河,腥气冲天,皇宫之上的天空被映的一片通红。 楚定江回头,看见安久拄着伏龙弓立于血泊之中,宛若一尊石碑。他的心微沉,动用了所剩无几的内力,一眨眼间便站在安久面前,哑声唤道,“阿久。” 安久微微抬头。 清晨的风微凉,夹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楚定江身上的大袍早已粉碎,劲装裹着健硕的身躯,胸口、手臂上有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还在向外冒血,但安久知道这些都是皮外伤,他的状况并不算太糟糕。 “嗨。”她咧嘴一笑,发丝随着晨风微扬,映着苍白的面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然而下一刻笑容便凝固在面上,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阿久!”楚定江一把抓住她,手臂上已经凝结的小伤口被挣裂,血液再次涌出,将两人身上的玄衣都浸湿。(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伤 身后纷扰嘈杂的战场已不能丝毫撼动楚定江,他的眼里、耳中、心底全都是安久。 他从震惊和心痛中勉强找回一丝神智,寻了三粒药丸给她服下,然后带着她迅速离开皇宫,赶回梅花里刹云居。 梅花里的湖面上一如往常的雾气渺渺,前些日的战斗死伤令雾气至今盘踞着血腥气。 两人乘舟登岛。 水面上小舟急穿如梭,楚定江不时垂眸看看安久的状况。 精神力造成的创伤非同小可,轻则数月难愈,重则痴傻或死亡。楚定江能够确认安久是因为精神力瞬间抽空才导致昏迷,倘若没有大碍,安久会自然醒来,然而若因此受到重创,能够医治她伤势的医者,当今天下他也只能想出一个莫思归。 不管怎么样,他需要就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梅花里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 船刚靠岸,隋云珠便迎过来。 楚定江没有说话,将船桨随手丢在岸边,抱着安久回她自己的屋子。 隋云珠还没有来得及问情况,眼前便只剩下一道残影。看见两人身上的伤势,他猜到汴京那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若非如此,他实在想不到会又谁能把两个化境伤成这样。 日光破云而出,洒下万丈金辉。 光亮从漏花窗撒进来,一道道光束中轻尘飞舞,楚定江已经把安久放在床上,弯身捏住她的脉搏。 他很擅长医治外伤,但对于内伤束手无策,更逞论这种玄之又玄的精神力!他皱眉探了半晌,确认她脉搏一切正常之后才放了一半的心。 “大人也先包扎一下吧。”隋云珠拎着药箱进来。 楚定江沉默许久,回身道,“你看着她一会。” “是。”隋云珠道。 楚定江拎着药箱大步离开。 隋云珠满心疑惑,躺在床上的安久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表情中甚至带着些微笑意,如果不是楚定江浑身低到极点的气压,说安久只是睡着他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楚定江没有离开太久。 只过了一盏茶,他便清理好自己,穿着一身宽袍大袖,墨发披散着走了进来。 楚定江的装束一向神秘而拘谨,大多时间都是一尚规中矩的劲装,外面一件斗篷将浑身遮得密不透风,隋云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种随意的装扮,只觉得眼前的人充满古朴气息,仿佛从遥远的过去走来。 楚定江坐上床前的绣墩一动不动,大袍垂散在地,身姿挺拔有力,斯文与粗犷结合的恰到好处。 隋云珠看着这幅静止的画面,感觉到从楚定江身上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威压,挣扎了须臾,终于鼓起勇气问,“大人,十四出了什么事?” 楚定江动作微动,半晌才答话,“她精神力枯竭。你去找莫小药过来。” 莫小药也就是莫思归的那个药童。 隋云珠心说莫小药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有本事医治安久。尽管心有疑惑,可楚定江的话永远都是那样不容置疑,他还是没有多问一句,立刻去找莫小药。 少顷。 隋云珠带着一人一虎进来。 大久嗅到安久的气息,欢快的冲到床前,用胖乎乎的爪子拍拍她的手臂。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它歪着虎头,用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艰难思索。 “你可知道如何找到莫思归?”楚定江转身问莫小药。(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堪不破(1) 第三百四十四章 莫小药道,“先生没有说如何联络,不过大久是追踪虎,应当能寻到他。” 楚定江看着那头一脸傻相的老虎,陷入犹豫。他知道大久和小月是莫思归养的追踪虎,但大久是专门用来寻安久行踪的,是否能够找到莫思归还是未知数,或许它和小月之间有些感应,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种感应有多强。 “忙去吧。”楚定江道。 莫小药看了大久一眼,见它不打算走便独自出去。 隋云珠猜到楚定江心中所忧,“大人守着十四,属下带大久去寻神医。” 楚定江点头,“也好,你能掌控这只虎吗?” “只要有食物,很好掌控。”隋云珠笑着上前揉了揉大久的脑袋,掏出一粒毒药在它鼻端一晃。 正在思索的大久循着味儿一脸陶醉的跟着他出去了。 楚定江揉着眉心,神情复杂。 这头老虎的贪吃也不知是不是也随了安久。 日影西坠,月东升。 楚定江维持一个姿势凝视安久,始终没有动,仿佛一座万年不移的山岳。 朱翩跹和盛长缨进来时,便看见这幅凝滞的场面。 “定江。”盛长缨开口。 楚定江衣角微动,旋首露出个侧脸,“你们来了。” 两人走到床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安久,盛长缨道,“看着气色很好,想来没有大碍。” 楚定江闻言笑笑,“不必说安慰我的话,不管好歹我都受得住,若真是醒不过来,我更得好好的,我好了才能照顾好她。” 他是一个冷静到寡情的人,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都在细微颤抖。没有人发现,只有他知道这才是真正安慰自己的话。 盛长缨多少了解楚定江一点,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朱翩跹忽然道,“是智长老所为?” 楚定江嗯了一声。 智长老虽然惜才,但在弓道上也极为自私,别人触到弓道巅峰总不如自己亲自登顶。许多人通过努力都能达到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巅峰,真正的巅峰只有那寸挟地,只能容得下一人,所以距离那处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是孤独的,他要登顶的同时也想除掉其他有威胁的同等高手,尤其是像智长老这样似乎永远只能停留在巅峰之下一步的强者。 当初安久显露出弓道才能,智长老决定悉心栽培,当时她与智长老之间的实力是云泥之别。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渺小的存在,竟然先一步射出了惊弦!智长老一直平静的心被瞬间粉碎。 如今再对峙,他发现那个自己曾经俯瞰的蝼蚁仅用短短时间就爬到了自己的头顶,这一刻,他的心情复杂,连自己都辨不清究竟是嫉妒、欣喜、惊诧抑或不忿。 其实如果没有安久在那里,智长老或许会考虑自己的立场,而不会如此疯狂。 太子过于阴狠,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倘若太子真的登基,梅氏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虽说一直处心积虑要篡位的二皇子也不能算光明磊落,但相比之下要好的多,以智长老的智慧,应当知道怎么选。 可如果当时不是那一箭太过惊险,就没有必要暴露安久,她也不会被智长老盯上。 “宿命安排的敌人。”朱翩跹叹道,“命中该有此劫,躲不过。” 她想说,祸害遗千年,梅十四不会及早玩完,但看着楚定江的脸色,她抿了抿嘴,鼓足勇气也没敢说出口。 “你阅遍江湖事,是否有精神力抽空昏迷的先例?”楚定江看向盛长缨。 盛长缨犹豫一下,“你知道能把自己精神力压榨一丝不剩的人,本身精神力和毅力都十分强大,所以并不多见,我只听说过一例,还是在五十年前。” “那个人结局如何?”楚定江知道他铺垫这么多是为了缓冲那个悲剧的结局,心里也有所准备,但他依旧得听,哪怕多一点经验也是好的。 盛长缨道,“那是个内修化境强者,他昏迷了一年以后……去世了。” 人活在这世上,除了需要肉身的生命力之外还需要精神支撑,普通人也有精神力,只是太过弱小,仅够支撑生命。 倘若精神力坍塌,肉体生命力再强也只能是一个活死人。 沉默使得气氛显得很压抑。 楚定江看起来太坚强,似乎不需要任何安慰,连陪伴都显得十分多余,两人坐了一会儿便离去。 “唉!”人已经走远,楚定江不禁沉沉一叹,粗糙的手指顺着安久的脸庞轻轻摩挲,描绘着她秀美的面部轮廓。(未完待续……) PS:推荐云霓的新书《掌家娘子》,书号:3207576 简介:母亲被休,她被后母陷害…… 这次她决定不走悲情、隐忍路线,斗了这么久,就算是宅斗也该变变样,咱不受气行不行? 心理医生在古代,各种心理学应用,爽点多多,保证好看。 第三百四十五章 堪不破(2) 岛上所有人都认为楚定江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然而直到三天以后,众人才开始着急起来。 这三天里,他没有吃饭,也没有喝一口水,一直坐在安久的床前。 “大人,好歹吃几口吧。”李擎之劝道。 没有人回答。 李擎之不死心,端着一杯水到他跟前,“大人喝口水。” 依旧无人应声。 李擎之坚持一会,见楚定江丝毫不为所动,只好出去。 其他几个人都站在院子里,朱翩跹问道,“还是不吃?” “嗯。”李擎之苦着脸道,“我本就嘴拙,哪里能说出打动人的话?大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前,是铁了心要把那地儿坐穿,十四不醒他是不会动的!” “他精的跟鬼似的,什么花言巧语能哄得了他?”朱翩跹看一眼那紧闭的房门,“你最朴实,说不定他能听进去你说的话。” 李擎之送了三天的饭,说的话几乎都一样,而楚定江给的反应也一样。 “倒是我们低估定江对十四的情意了。”盛长缨叹道。 院内一阵沉默,小径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李擎之戒备的看了一眼,朱翩跹道,“是梅姨。” 话音方落,梅嫣然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怎么都坐这里。”梅嫣然觉得有些奇怪,岛上的人都不是很喜欢热闹,若是没有要事一般不会大白天聚集到一处。 李擎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急忙道,“十四陷入昏迷,大人一直不吃不喝的守着她。” 在其他人的眼里,安久是梅嫣然的女儿,有一个人分担痛苦,或许楚定江会不这么执着。 朱翩跹白了李擎之一眼。心道也不知道说的委婉点,虽说这对母女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母女。 “昏迷?”梅嫣然诧异。 “在屋里。”李擎之道。 梅嫣然顿了几息,去了屋里。 屋内洒满阳光,画面依旧凝滞。 梅嫣然走到床边,看着似在甜睡的熟悉脸庞,心慢慢揪起来。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华府里,却又觉得躺在这里的也是自己的女儿。 “你歇一会。”梅嫣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对楚定江道,“湖岸的梅林里有一群控鹤军在徘徊。是你的部下吧。他们要见你。” 楚定江动了一下,声音嘶哑,“二皇子赢了。” 是陈述而不是疑问。当时太子已死,虽然余党众多,但也不过是一场血战罢了。 “是的,二皇子已黄袍加身,选了十日后举行登基大典。”梅嫣然说的更详细一些,“功臣都要加官进爵,我不知道你在这次事变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但你付出了心血,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回报?” 不,他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实现心中抱负,名利只是附带价值罢了,事到如今去领功也只是接了一身负担。 楚定江轻声一笑,没有解释。 “无论如何。总要给下属一个交代。她……毕竟是我女儿。”梅嫣然说出这句话,喉头突然哽咽,“让我照顾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是的,这是她的女儿,就算躯壳中住了别的灵魂,可这总算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梅嫣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因为她不忍心看见熟悉的眼睛里透出孤独与冷漠,起初她得知事情真相,心绪复杂,憎恨这个占了自己女儿躯壳的孤魂野鬼,然而相处日久,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清晰的分辨灵魂与躯壳。 如今看见安久躺在床上,梅嫣然除了心疼,更觉得心酸,这个孩子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她也没有漏掉那隐藏在冷漠背后的孺慕之情。 “我去去就来。”时隔三天,楚定江第一次站了起来。 梅嫣然点头,替他坐在床前看守。 外面的人看见楚定江出来不禁欣喜,可惜还没来得及打个照面,眼前便只剩下残影。 梅林。 楚定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群黑衣人藏僧处。 “大人。”众人现身,冲他单膝跪下。 楚定江目光一一掠过每个人,最终停留在一个持刀的男人身上。 那人感觉到巨大的威压,浑身骨头几欲碎裂,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咬紧牙关拒不请罪求饶。 “夙,安排你带人阻挠智长老,为何不行动!”楚定江语气平静,但威压如一座山从天上砸下来,似乎连大地都在止不住颤动。 夙的脊背瞬间被汗水浸湿,感觉到楚定江的压制放松了一点,他才能说话,“当时有另一个弓道高手与智长老对峙,属下以为计划有变。” “这不是借口,说实话。”楚定江冷冷道。 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控鹤军,没有接到改变作战计划的命令,绝对不能随意行动,这是刻在骨血里的规则。 夙在他的威压之下挣扎着吼道,“因为何采!” 当他正要带人去围困智长老时,看见何采孤身潜到了太子身边,他知道只要她一出手,不管成功与否都必死无疑,所以他私自改变作战计划,欲图保住何采。 夙放弃挣扎,整个人趴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你知道她喜欢你。” 楚定江挑眉,他还真不知道何采对自己有意思,当初他说要留下几个人保护安久,何采就自告奋勇的领了任务,除此之外,他与她的交集极少极少,甚至他在这些人面前连相貌都没有露过。 “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帮你完成大业。”夙察觉到身上的压制更松了几分,强撑着坐起来,仰头仔细打量这个领导他们的男人。 目测看来,楚定江的确每一样都比自己优秀。 “她见过那个女子之后,答应随我一起回老家。”夙坚毅冷然的目光变得柔和,“我追随你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与何采一起弃刃归田,如果她死了,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楚定江沉默须臾,“你走吧。” 夙似乎没有想到楚定江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不禁怔住。 楚定江道,“愿意归隐的人现在可以离开,有想领赏的人留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堪不破(3) 在场几十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只有夙留在原地。 “何采没了,属下想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夙道。 夙是个孤儿,从十二岁起被收入控鹤院,经历数不清的生死试炼最终加入控鹤军。他接触杀手一行较晚,在以后日日夜夜枯燥的厮杀里,十二岁以前的一切种种都越发的鲜活清晰,就连几次与乞丐抢食险些被打死都成了弥足珍贵的记忆,他始终,都无法真正做到心如寒冰。 午夜梦回,脑海里都是自己曾经杀掉的那些人,他开始在控鹤军中找玩伴,用欲望和对方的体温驱逐冷夜。 他喜欢何采,刚开始是因为她身材火辣,不过是想像平常一样借她体温度过一夜,控鹤军中的人都是活了今日不知还有没有明日,女杀手对于贞操看的并不是太重,然而何采就像贞洁烈女似的,不仅没有答应,还与他打了一架。 自那起,便勾起了他征服对方的欲望。 至于何时身陷情网,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何采答应一起归隐时他欣喜若狂,只知道何采死时他觉得五雷轰顶。 夙喃喃道,“原以为做杀手这么多年,早已淡泊生死,可直到何采死在我眼前,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不曾堪破。” 堪不破的并非生死,而是情。 楚定江看着他,觉得就像在看自己一样。 这一世活到前一刻他还以为顿悟了,谁想淡泊了雄心壮志,竟又陷入另一个魔障。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痴狂才能活的精彩,楚定江如是想。 “我败了。”楚定江叹道。 夙微诧,这样布下天罗地网轻松灭了太子势力还不算失败,那怎样才是胜利?他忽然愤怒,“我们这些人豁出性命挣来的结果。你说败了?” 相对历史上大部分的谋权篡位,这一场战的确算是轻松,这与楚定江有莫大关系。 “你们赢了,是我败了。”楚定江淡淡道,“纵我倾覆江山,却护不住一个人,所以我败了。” 楚定江心里觉得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从一开始就比别人占了便宜,然而末了谋了江山却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这是命运对他赤裸裸的嘲讽。 在战国烽火连天之中。楚定江曾觉得若是有机会,他未必会比张仪、宋初一、犀首等人差,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差远了。 “怨不得何采会喜欢你。”夙有些释怀,尽管心中仍因何采的死而悲伤,但又觉得何采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死,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其实是另一种完美。 有些人很少儿女情长,却总能吸引许多儿女情长的人。 楚定江从身上解下玉佩丢给夙。“这是二皇子赠予我的信物,拿着它去找二皇子或许能够得到厚赐和重用,但大利常伴大险,你自行掂量。” 夙握着玉佩仿佛握住了烫手的权柄。 楚定江看着慢慢他握紧玉佩的手。缓缓道,“它或许可以填满你内心空虚,又或许,你会觉得越来越空虚。” 没有等夙说点什么。楚定江闪身离开。他不知道何采的情意,也没有必要因为何采的死偿还别人什么,他只是忽然觉得厌倦了。也累了,或许真的是心理年纪太大了吧,总也找不回二十啷当岁时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劲儿。 他想,哪怕安久再也醒不来,他也情愿在她床前坐到地老天荒。 汴京。 刚刚经历血洗过的皇宫还充斥这血腥气,宝华门附近都被鲜血浸染,那些血沁入青石砖,怎么冲刷都还留着痕迹,最后只好一一撬掉铺上新的。 还有十日便是赵镬的登基大典,这么大工程令整个皇宫都忙的人仰马翻。 赵镬眼下主要忙着三件事情:处理太子余党;宣告天下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封功臣,以及追封在宝华门之变中为自己大业牺牲的忠臣。 赵镬压着一干大臣在紫宸殿忙到深夜,间隙休息两刻,他站在殿外远眺。宝华门那边灯火通明,映亮了墨色天空,人声喧哗,或许是心境之故,他竟然觉着隐隐显出几分热闹欢快。 接手自己亲爹留下的烂摊子,赵镬才真正感觉到肩上沉沉的压力,大宋内部已经腐朽,外面强敌环饲,一个弄不好可就要在他手里亡国的。 冗官冗兵,重文轻武,从朝廷到民间,都充满了对大宋现下发展不利的因素,究竟该先从哪里下手? 照着以前的心性,赵镬肯定会迫不及待的从各个方面着手,但经此一役,再加之这几天接触许多繁重的政务,令他短时间内迅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想到那位神秘的楚先生对自己的评价,赵镬心里又多了一丝慎重。 楚定江曾经直言不讳的告诉赵镬,他如今各个方面都不错,满腔热血是好事,可是作为皇帝只有热血还不够,他最最缺少的就是稳重淡定。 当时赵镬并不能深刻理解,他觉得自己花费这么多心血,冒天险夺得皇权,就是为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所附带的巨大权力,他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来改造这个几欲倾颓的国家。而如今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他发现,哪怕坐拥江山,似乎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能随心所欲。 如果要达到目的,他必须要压抑自己的心性和满腔热血。 “圣上。”华宰辅拱手施礼。 赵镬收回思绪,叹了一声,“宰辅,为何一切与朕最初的想象截然相反。” 华宰辅顿了一下,脑中迅速思索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将赵镬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然而嘴上却说,“老臣愚钝,请圣上明示。” 在这种明显是君臣谈心的气氛中,作为一个合格的大臣,他必须不能猜到皇帝内心想法。此事上,只有表现的愚钝才安全。 “朕曾以为坐在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便可以大刀阔斧的去除大宋沉珂,朕一定能够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可是……”赵镬转身看着华宰辅,“朕眼下却觉得束手束脚,宰辅是父皇的左膀右臂,还请教我。” 华宰辅再施礼,“圣上折煞老臣。” 赵镬虚扶起他,“不必过谦,我一直都信宰辅忠国忠君。” 他这话说的委婉,大意是:父皇不信你,我信你,所以你放心吧! “臣得圣上这一句话,万死不辞。”华宰辅客气了一句,而后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在没有支持二皇子以前便了解过其秉性,这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旁人行事言辞打太极,所以一改从前圆滑的作风,直接道,“圣上能这般想是大宋之福。老臣力图革新的心情与圣上一般,可惜如今大宋根基已有动摇之相,用力不宜过猛,若是想重铸,须耐下心来徐徐图之。” “卿以为应当从何处下手?”赵镬突然接到这么大一个摊子,早已经迷茫,现在急需听听这些老臣的看法和意见。 华宰辅顿了顿,言简意赅的道,“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兵。” 华宰辅也是个胸有抱负之人,说这话不是为了迎合赵镬的喜好,而是真的等不起了,辽国虎视眈眈,很有可能趁着大宋内乱未稳之时大军压境。辽军若是真是一举攻上汴京,整顿别的还有个屁用! 赵镬眼睛一亮,抚掌道,“宰辅之言正合我意。” 华宰辅看了一眼少年眼下乌青,迅速移开目光,心里觉得自己选择的没有错,不管赵镬将来怎样对待这一班老臣,至少他把心思放在了挽救国难上。 “宰辅可知道楚定江其人?”赵镬忽然问道。 华宰辅心里突的一跳,难道楚定江是他儿子的事情暴露了?想到这个,华宰辅除了觉得惊诧,便是满心的憋屈冤枉,这混蛋小时候就有异于常人,实在让人心生恐惧,不管是找妾生子当替身还是入控鹤军,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跟自己这个当爹的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他早就不当那人是自己儿子,可万一这混账身世被扒拉出来,华氏依然头一个遭殃。(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如若真是暴露,楚定江与华氏的关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撇清的。 纵是历经千锤百炼的华宰辅也不由汗流浃背,眼下情况不明,只能硬着头皮道,“臣不知。” “此人莫名出现在朕的身边,为朕扫清障碍,可如今又莫名消失。”赵镬说到最后如喃喃自语,“难道真是上天助我?” 华宰辅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楚定江立如此大功,华宰辅却没有愚蠢的对年轻的皇帝说出真相,华氏堪堪从泥沼中抽出一条腿,他不能让皇帝觉得“成也华氏,败也华氏”,既然皇帝认为是天赐,那么就是天赐吧,“上苍自应为真龙保驾护航。” 饶是赵镬如此不喜被人拍马屁,听了此话也十分受用。 他眼下忙碌不堪,无暇分神纠结,但此事被他藏进了心底。 新帝登基,天下各处都显得分外热闹,唯有梅花里寂寂如昨。 在安久晕过去的第四天,楚定江第一次露出凄容——安久失禁了。 人成年之后之所以不会在睡梦中失禁是因为精神力之故,安久先前一直昏迷,却不曾失禁,楚定江便觉着还有一丝希望,对于精神力高强、意志坚定的人来说,只要有一丝残留,那么便苏醒有望,如今这状况……大约是一分一毫的精神力也没有了。 梅嫣然默默为安久擦拭身子,然后清理床铺,待一切都做完,也如楚定江一般呆呆的站在床前,她思来想去,当初安久莫名的出现在梅久体内,想来是有机缘?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可想,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没有什么害处。试试也好! 梅嫣然出岛去接梅久,希望她能够把安久唤醒。 先皇驾崩,控鹤军分崩离析,华容添与梅久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要出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子出门有些麻烦,华容添派了好多仆婢跟着,准备了一天才顺当出发。 梅久是在梅花里死的,对这个地方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恐惧中竟然似乎有些畅快。 许是以前过的太无能了吧!如同菟丝子到处依附而生。如今她虽还是要依仗着夫君,但已经明确的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先前与华容添关系不睦时不方便插手家里的事,如今上手竟似做了许多年的大妇,上手十分迅速,底下的仆婢多数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 死过一次,梅久从心态上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待到了湖岸,华氏跟来的大部分仆婢都被留下,梅久只带了两个心腹随同梅嫣然登岛。 梅久再次见到安久。没想到竟是这种场景。看着安久紧闭的双眼,梅久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她自打重生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娘亲,安久是个苦命人。”梅久想起与安久共处一体时看见的那些地狱般的景象。心中愈发悲痛,原想着一辈子不对旁人说安久的事情,可此刻怎么都忍不住,将她的身世一一与梅嫣然说了。 楚定江在一旁听着。喉头像堵了东西,塞的难受。 梅久在床沿上坐下,握住安久的手。“好日子才刚开头,你不能睡过去。我知道你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心中很高兴,替你买了一个很大的马场,里面能养好多羊,还有江南一处精致宅子,想在你大婚的时候做贺礼,你若一直睡着,我送予谁去?” 梅嫣然看了梅久一眼,心知起初在华氏过的不大如意,就算能存着私房钱,也难暗地里找人办这件事情,她既然能够做到,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白兔了,梅嫣然心里既惆怅又欣慰。 “你说要放羊呢?”梅久握住安久微凉的手,觉得就像是左手握右手,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灵魂共一体的日子。 愚蠢的人类,我的志向早就改了! 梅久一喜,“安久,你可是能听见我说话?” 楚定江见梅久表情变化,不由紧张起来,浑身绷的挺直,目光盯着安久那张神情不曾有一丝改变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些他可能忽略的变化。 梅久等了很久,安久都不曾再有反应,好像方才那一句是她幻听了。 梅久苦笑,“你若还能说话,便是天天挖苦我也成。” “方才怎么回事?”楚定江操着嘶哑的声音问。 “我听见她说‘愚蠢的人类,我的志向早就改了’!”梅久重新想想,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原来说要放羊,后来又改了喜好吗?” 安久突然悟了那天楚定江与梅嫣然不在,自然不知道她与楼小舞之间的对话,梅久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楼小舞边嚎着边冲进来,“十四说自己哪怕是一只老鼠,也要做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老鼠。” “这是何意?”梅嫣然问。 楼小舞摇头,但是一五一十的把当日的情况与三人详细的说了一遍。 其他人都还一头雾水,楚定江却懂了,当初安久就曾经与他说过“老鼠”的言论,她把自己比作黑暗里肮脏的老鼠。她说想放羊,可是不挣脱心灵上的枷锁,那也不过是一只黑夜里放羊的老鼠。 楚定江看着她苍白的脸,眼里针扎一样的疼,她一直都那样痛苦的活着,总算看开了,这遭遇又算什么?上天让你重生一回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你悟得这个道理吗?那我又是为了什么? “阿久。”楚定江道,“你真的还有意识吗?” 梅久觉得不是幻听,于是决定在岛上多留些时日,直到再次能够与安久沟通。 然而。 日复一日,终究没有再听见只言片字,仿佛那日真是梅久幻听了。 梅久也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便一头扎进去,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皆守在安久床前,把楚定江都挤到一旁去了。 奈何她如今牵挂太多,除了肚子里这个,还有一个在家里急的直转悠。 尽管梅久递了消息回去,华容添又一向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半个月过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策马冲到了梅花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接人 既然先帝已崩,控鹤军也四分五裂,新帝是篡位上来的,不大可能会承先帝遗愿灭了华氏,那梅久就是华氏正经的嫡长媳,她肚子里揣着这个又是华氏未来的嫡长孙,怎能放任久留在外? 梅久从来是个标准贤妻,这一回却难得任性了一次,她觉得只有自己与安久有过那样奇特的关系,半个月前还仿佛听见她说过一句话,怎么能够轻言放弃? 山间下着小雨,到处雾蒙蒙的一片。 华容添和梅久在凉亭里坐了很久,才开口道,“不如把梅姑娘接到华府吧。” 梅久眼睛一亮,旋即又担忧道,“楚先生会同意吗?” “那是她夫君?”华容添问。 梅久摇头。虽没有什么名分,但梅久很清楚,安久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是楚定江。 “既然并非夫君,征求其母意见即可,况且接她入华府是为了调养,并非坏事。既然是你的姐妹,我自会倾尽所能相助。”华容添见她眉间仍留几丝愁绪,便握住她的手,语气也柔和许多,“华氏乃是大族,你是宗妇,即使我想陪你留在此处也是不妥。” 梅久心知华容添这是为她着想,“我去问问他们吧。” 华容添点头,扶着她走回屋。 梅久将商议的事情与梅嫣然和楚定江说了。 梅嫣然看向楚定江,“你拿主意吧。” 楚定江顿了顿,转身冲华容添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去华府倒不是为了借助华氏的力量,而是对梅久和安久之间的感应抱有一丝希望。精神力溃散,时间拖的越久情况就会越糟糕,在莫思归回来之前楚定江也不想坐以待毙。 华氏的车马早就停在梅林外,不过是转移个把人而已,就算先前没有做准备也足够用了。 只有一辆马车,十分宽敞,安久和梅久躺在里头丝毫不觉得拥挤,甚至还能容一两名侍婢在车内伺候。 两人并排躺着,双手紧握,就如同几年前灵魂相互依偎。 梅久听见身旁呼吸声清晰,然而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梅久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安久因受到创伤也沉寂了好一阵子,她忍不住坐起来,看着安久的脸叹息,“但愿与上回一样吧。” 这个情景是梅久怎么都不会想到的,她一直以为像自己这样的弱者会死的早……当然实际上她确实死过一回了,可是如安久这样的强者不是应该活的更久一点吗?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活死人。 马车一路缓行,直到傍晚才入城。 华容添私下里安排安久住进了距离梅久比较近的院子,令仆婢不许打扰,只楚定江和梅嫣然守着,只每日送些饭菜进去。 楚定江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华灯初上,潘楼街开始热闹起来。 楚定江还是坐在床前,掏出一卷帛放在安久枕边,“你接的任务我给你要回来了,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交差了,你说好要自己去做,可不许食言。” 这是安久从赏金榜上接下的任务,先前楚定江交给下属,但还没来得及做,皇帝就驾崩了,此事也就暂且搁下。 百忙之中,楚定江却还记得安久说要回来,她要自己完成。 叩叩叩! 有人敲门,楚定江精神力一动便知不是梅久或梅嫣然,然却也是个熟悉的人——华容简。(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威胁 “进来吧。”楚定江道。 华容简推门而入,见楚定江没有起身的意思,便自己走到床前站了半晌,开口便说了句十分挑衅的话,“你既护不好阿久,便让我来吧。” 楚定江淡淡扫了华容简一眼,他可以嫌弃自己不中用,却并不代表任谁都能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更逞论要夺他所爱。 华容简神色复杂的望着这个有几分熟悉的男人,“我只恨自己没有上心,十四今日才会这番模样。” 华容简说这话并非狂妄之言,如果安久跟着他,至少在安全方面是无虞的,撇开华氏庞大的势力不说,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冲进危险里。 楚定江懂他的意思,然而纵没有华氏,以安久的能力,只要不自己找死就绝对不会死。只是如今楚定江也懒得与他拌嘴,只告诉了他一个浅显的事实,“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能纵着她,你却不能。” 华氏怎么可能容忍自家的媳妇行暗杀之事?毕竟这还是个正常人居多的世道。 华容简瞧着安久苍白瘦削的脸不由叹了口气,他很喜欢她,可是这种喜欢说不清里面夹杂这个多少其他感情因素。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多,可交心的朋友统共也就那么两个,与安久在一起的感觉不同与旁人,说好听点,她是个很纯粹的人,换种说法就是脑子一根筋,他可以尽情的幼稚无赖,她依旧那个很可信的朋友。 只可惜,楚定江夺走了这一切! 楚定江杀了华容简的生母,安久作为知情人,在两人之间选择了楚定江而对他撒了谎。 华容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客观来说,妾生子从小被当做嫡子养大,对华容简来说是一件好事,就算生母不死也只是个姨娘。正儿八经的母亲就只有一个。然则男人的尊严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华容简暂且做不到狼对待。 他看楚定江这下场,早年的一番谋划就如同个笑话一样,就忽然想知道他是否悔恨过,“你后悔吗?” 楚定江不语,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那些追求、理想,在现今的人看来实在太过天真,没有能够理解,他若说不后悔。旁人恐怕也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莫不如不说。 华容简见他不回答,也不曾轻率的下结论,“抛弃家世身份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值得吗?” 楚定江倒真觉得华容简与自己有着宿命的联系了,每一句话都直插心窝。 只不过华容简还是低估了楚定江的承受能力,于他来说,就算天崩了也不过一笑置之。 “值不值得。是我的人生。” 楚定江清清淡淡的一语,却让华容简恨不能咬碎牙,他迄今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人生被旁人安排了,他甚至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他曾经问安久。这样想会不会显得很矫情,明明是很好的日子,举国上下没有几个能比他更富贵更逍遥,一朝得知旧时恩怨竟开始嫌弃这日子起来!若能较交换。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与他换一换。 可是华容简是个重情之人,有人愿意牺牲一个姨娘换来尊贵地位,他不愿意。有人宁愿不要一个知心朋友换一辈子逍遥,他不愿意。 “尔不若妇人。”楚定江不难想到他如今的纠结。 华容简蹙眉,没有忙着发火,“愿闻其详。” “你可知楼氏?”楚定江问。 华容简一顿,“知道。” “楼氏因辽人之故几乎满门尽灭,楼氏二娘立誓报仇。”楚定江握着安久的手,将楼明月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他与莫神医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非比寻常,世间不得双全法,她便能狠心与莫思归划清关系。且不论她的选择对或不对,至少行事果断利落,你却连做个选择都难,岂非差她远矣?倘若来找我寻仇,或许我会更看得起你。” 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想把一切做的圆满,若一个普通人是这种性子,再有几分处事手段,累死累活顶多便能赚些和气的好名声,不可能再大的作为了。 楚定江有华容简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手握全族命运,杀伐果断。 “你这样的的性子,错过阿久一点也不奇怪。”楚定江知道早在自己认识安久之前,华容简和她就已经熟识了,也知道华容简嚷嚷过要娶安久,不过鉴于他这种性格,楚定江从来都不曾把他列为竞争对手。在楚定江看来,华容简的竞争力甚至不如顾惊鸿和魏予之。 不得不说,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楚定江就没有在华容简身上嗅出他对安久势在必得的味道。不说顾惊鸿那个早已死去的人,单说魏予之此人,表面上看上去温温和和一副不与人争的做派,可是骨子里有一种坚持,楚定江没有漏下他与安久每一次交锋,所以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安久放进心里了。 华容简最早对安久的兴趣,但他效率有点低,一则两人之间除了男女之情之外,更多的是朋友情谊;再则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正常,潜意识里对女杀手的身份有种种顾虑。 华纨绔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内心束缚颇多。 “是呵。”华容简轻笑。 楚定江闻言认真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气质有很大变化,早不见了阳光小少年的模样,“看来你最近想了不少事。” 是想通了?还是钻了牛角尖? 楚定江这个生在乱世的人完全不能够理解平庸二字,他觉得人就是要有热血和追求梦想的动力才行,所以不管华容简如何变化,他都觉得是件好事。 男人总要有点性子才行。 想到这个,楚定江微微一怔,说起来华容简变成什么样于自己何干? “阿久,等你醒来再陪我打一架吧。”华容简伸手去触摸安久的脸庞。 然而,距离还有一指远便被楚定江抓住手腕。 气氛霎时间有些僵硬。 往日里楚定江觉得华容简不具备威胁性,今时却是不同。(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眷恋与无情 楚定江的功力远胜华容简,但他不愿占这个便宜,而华容简自知不敌,索性亦不曾用内力,两人纯靠力气僵持着。 腕上剧烈的疼痛令华容简额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而楚定江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我曾想鱼与熊掌兼得,如今已弃了鱼,谁若敢动我的熊掌,先杀了我再说。” “是吗?”华容简额上青筋暴起,语气一如往日般轻佻,“让我放弃,不如你先杀了我?” “我不杀你。”楚定江手臂轻轻一挥,用内力把他震开半丈远,“若这辈子我不幸早逝,也必定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太弱了。” 华容简无论是从心计还是武力,都与楚定江不在一个层次上,哪怕他还在迅速的成长,也抵不上两世为人的楚定江。 “感情这种事,可说不准。”华容简笑笑,这段时间他多半用来思考人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被激怒。 楚定江心中并不像嘴上说的这样轻视,或许华容简各个方面都不如自己,但有两样东西自己再也找不回了。 ——年轻,热血。 因为年轻,没有经历的太多磨砺,所以拥有充沛的感情,爱恨都鲜艳明烈。 那样的感情才足够吸引人,相比较之下,他能给的感情平淡又充满沧桑,他的爱永远不会冲动失去狼,实在没有什么精彩之处。 “阿久,你会喜欢这样的感情么。”楚定江问她。 安久无法回答。 于是楚大叔一个人坐在窗前患得患失。 待回过神来,楚定江不禁莞尔,原来每一个陷入爱恋中的人都会变得神神叨叨。 这等事情多想无益,有时间还不如想想能够为安久做些什么。 如今所有的下属都被他散尽,只余下几个死忠。楚定江不想坐以待毙,于是等到梅嫣然来看安久时,便出去令人寻些有助精神力的事物。譬如天书残卷和那些玉匣子。 在楚定江的授意之下,朱翩跹开始购入此类东西。 然而好物可遇不可求,花巨额钱财得来的东西作用却并不是很大,好在楼小舞贡献了一件冰魄枕。 此物可使凝聚精神力,楼氏世代聚居的山上有这些东西,所以楼氏的女人无一例外的冰雪聪明且性情坚毅,对滋养精神力颇有好处。 安久枕着冰魄枕,梅久每天都来拉着她说话,然而她的身子依旧日渐消瘦,原本鼓鼓的两颊开始凹陷。 楚定江的神情一直十分平静的看着。鬓边竟却染上了丝丝白霜。 梅久觉得,他有时候就像是矗立旷野里的石碑,年年月月,被上风霜,显得格外苍凉寂寥,然而他又是那般遥远而坚毅,让人觉得无法安慰,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平添沧桑。 楚定江浑然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只做自己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原是不想与华氏再有丝毫瓜葛。而如今华氏提供的东西和华容简私下送来的东西都被他摆在了安久周身,只要能够起到一丝作用,就算再怨恨华氏也不能够拒绝。 这份眷恋至深,他回头细想。竟不知情从何处而起。 沉思之中,楚定江听见梅嫣然的脚步声渐近。 “梅氏来人了,你见不见?”梅嫣然道。 “梅氏。”楚定江想起来梅氏还没有灭绝,余下了梅政景带着几个小辈窝在京城里头。许久没有动静,像是消失似的,“新皇登基。他们又活泛起来了。” “新皇帝很需要力量。”梅嫣然道。 内政千疮百孔,外面强敌环饲,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没有力量当然不行,赵镬急需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凋零而有经验的梅氏和楼氏无疑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供驱使,而他们的力量亦不会脱离掌控。 “梅氏来见我还是见安久?”楚定江问。 梅嫣然盯着他鬓边的白发,道,“你。” 楚定江沉默片刻,“告诉他们,想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同时必须有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不必浪费时间。” 这种语气丝毫没有令梅嫣然不悦,她有时候也很好奇,明明楚定江比她小很多岁,为什么每每以一个长者的姿态说话却丝毫没有违和感?而她与楚定江对话时,甚至会忘记对方的年龄。 梅嫣然很快收回思绪,“我想梅六很清楚。” 她早年离家,不是十分了解梅政景,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很聪明也很识时务。 “那就领他们进来吧。”楚定江道。 梅嫣然应了一声,出去带人过来。 这个院子是在华府范围之内,但有个偏门直通外面,华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大,梅嫣然不愿意从华府大门直接出入,便将这偏门当做了自家正门。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梅嫣然怕影响安久,便把梅氏来的几个人带到了偏屋。 等梅嫣然过来照看安久,他才起身过去。 梅政景坐在偏厅里垂眸思索,察觉屋内光线忽然一暗,抬起头来便瞧见一名身形高大、满面虬髯的男人走了进来,脚下轻的不带起一粒尘埃,然而看上去却沉稳无比,一双眼眸精光内敛,虽刻意敛了气息,但依旧让人觉得极有压迫感。 “晚辈梅政景,见过前辈。”梅政景起身施礼。 身后梅亭竹和梅亭瑗亦跟着行礼。 梅嫣然没有对他们说过楚定江的年龄。 “坐。”楚定江坐上主座,没有一点寒暄,直奔主题,“寻我何事?” “晚辈知道前辈在控鹤军中威望甚高,圣上能够登上龙座,前辈功不可没,梅氏如今决心复起,却不再愿意做暗杀之事。”梅政景见他说的直接,也没有绕弯子。“想请教前辈,是否知道《控鹤密谱》放在何处。” 《控鹤密谱》里面记载暗卫的有关信息,以及通过途径控制暗卫的办法,新皇帝是发动政变才能够登基,没有先帝传承,必定不知道《控鹤秘谱》的下落,他们要赶在皇帝找到密谱之前把东西销毁,如此梅氏才不会陷入被动,重蹈覆辙,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密谱》是紧要之物。肯定藏的掩饰,可是再严实总有被找到的那一天,对于梅氏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梅氏的请求楚定江预料之中,反倒是梅政景一口一个前辈令他想起了安久说过的话,她说他和华容简明明差不多大,看起来却像是华容简的叔。 梅政景觉得这个严肃冷寂的男人此刻心情仿佛不错,便道,“前辈若有差遣,只要梅氏办得到。必然不辞。” “你可知,梅氏与我有仇?”楚定江幽幽道。 梅政景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目睹当日宝华门之变,但是智长老很有可能是站在太子一方。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有实力得罪眼前之人,“前辈莫不是说智长老?他如今已是痴傻之人,活着比死更难堪。” 曾经的智者。遭受巨大的精神力创伤,智力连三岁孩童都不如,活着真是不如死了更痛快。 “他还喜欢玩弓箭么?”楚定江淡淡问。 有些人的确智力超群、惊才绝艳。但凡耍点心机都可握人于股掌之中,可楚定江看来,智长老并不是一个谋士,因为他太痴迷于弓道,那种狂热可以令他不顾一切。 合格的谋士,不应该太执着太狂热。 对于智长老来说,最难放下的并非聪明才智,而是弓道。 只要他还能触碰弓箭,就没有废。 梅政景听懂了楚定江的意思,却迟迟没有回答。他是想留着智长老的,撇去亲情不说,智长老精神力被摧毁,但一身精纯的内力还在,对梅氏还有很大用处。 “不摧毁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楚定江起身,“你若未曾想好,休要浪费口舌。” 梅政景狠了狠心,“晚辈把人交给前辈便是。” 如果智长老能够换整个梅氏自由,也值了。谋者近乎无情,智长老于梅氏有功,可是与梅氏族人并不亲厚。梅政景尽管不舍,但作为家主,他不得不权衡利弊,做这等无情的抉择。 逆光之中,楚定江的面容显得模糊神秘,微微弯起的嘴角显得冷酷残忍,“即使你梅氏不答应,我杀他也只是举手之劳,用得着征求你同意?” 梅氏三人脸色微变。 梅亭竹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亲自杀了他?” 智长老除了醉心弓道,几乎把一生都付给了梅氏,到头来却被梅氏人亲手解决……三人都觉得楚定江残忍至极。 然而,楚定江远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无情残忍。 “杀了他?”楚定江摇头,掏出一只小瓶丢给梅政景,“我不但不打算杀他,还准备帮他恢复记忆,条件是他的一双手。” 小瓶里的药是花大价钱寻来,专治疗精神力创伤后遗症,可是安久连精神力都不见了,更谈不上后遗症,此药自然起不到任何效果。楚定江也不愿意胡乱给安久喂药,只用各种有益于精神力恢复的物件养着,他收到隋云珠的消息,莫思归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等确诊之后才好对症下药。 “我这几日抽空取了《控鹤密谱》,你们一个月内拿智长老的双手来换。”楚定江道。 梅政景抿唇不语,几欲将手中瓷瓶捏碎。 梅亭竹问道,“我们若是不换,您打算如何处置《密谱》?” “我不想威胁的太露骨,不过既然你问,我便告诉你,好东西永远不缺买家。”楚定江话音还在,人已不见身影。 只余屋内几个人如坠冰窖。(未完待续……) PS:有时候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知所谓,干脆就不写,免得写出来浪费读者的钱和时间,可能不被理解,也可能有人觉得不够尊重读者,只是我想说,并不是笔耕不辍才是唯一的尊重,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连自己都看不上得东西,实在不敢拿给别人看。只是断的次数太多,也不愿意总发请假条,有时候病了,可以找到点借口,但是不病的时候发请假条总觉得很不要脸,撒谎骗读者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实话实说又感觉很矫情。 总结最近的表现,除了以上原因之外,主要是人品问题吧。人品差不解释。 今日起恢复更新,信用破产的情况之下,估计也没有啥说服力,反正最后要跟大家道歉,尤其是还依旧蹲在坑里的同学,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要脸。(抱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想见他 梅氏之所以能够荣耀至今,盖因为团结,家族不能容背叛者,亦不会因为利益而手足相残。 “对背叛者果然不能手软!”梅亭竹冷冷道。 梅嫣然携女逃离梅庄,是家族背叛者,当初长老们议定要抹杀这对母女,谁料因为梅十四危急之中展露出的弓道天赋令计划生出变故。 当时家族正缺人才,意欲培养梅十四。 家族的态度一直都是去母留女,梅嫣然警觉,先一步与智长老做了交易,主动投身控鹤军才留得一条命。 梅十四若是早就死了,眼下他们怎会需要为了她亲手斩断智长老一双手? “怎么办?”梅亭瑗经历过几次打击之后,已经变得成熟稳重许多,然而面对如此艰难抉择,依旧没有主意。 对梅氏所有的晚辈来说,智长老是一个山岳般的存在,是用来膜拜和依靠的,哪怕如今已经痴傻,可只要他存在便是一个精神依靠!他们连超越山峰的心思都未曾有过,更逞论毁灭这座山? 与其说这是对智长老的报复,不如说是对整个梅氏的报复。 “走吧。”梅政景大步离开。 “六叔。”梅亭瑗疾步跟上去,“你不会真的要对长老动手吧?”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出了华府,上了马车,梅亭竹才低声道,“谁知此人竟然会为梅十四报仇,这下他知道我们所求之物,恐怕会先占《密谱》来要挟咱们。” 起初梅政景认为楚定江这种控鹤军高层应是十分冷酷,尽管知道安久在这场政变里因智长老之故而陷入昏迷,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楚定江对安久只不过是比较重视而已,整个梅氏能带给楚定江的利益远远超过一个安久。 “我错估他们之间的关系。”梅政景闭上眼睛,徐徐出了口气。 以前梅政景一直嫌弃兄长行事太过谨慎保守。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当初压在兄长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是不愿意动,而是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会陷入更加艰难被动的境地。 他来找楚定江是存了搏一搏的心思,他揣测过楚定江可能会提的种种要求,也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独独不曾料到楚定江会因某人而恨上了梅氏。 梅氏是控鹤军家族,梅政景自是明白杀手杀的人多了,情感会变得麻木,生死都是轻飘飘的小事。爱恨什么的更不值一提。 梅亭竹听出他话音里的自责,劝道,“咱们又不会掐算,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实再正常不过了。” 梅亭瑗道,“既然他这样重视梅十四,应当会忙着救她而不是报仇吧?” 一句惊醒梦中人。 梅政景睁开眼睛,与梅亭竹对望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目光里都察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的确,若不是他们送上门来。楚定江也并没有前去寻仇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们便有些时间去找《密谱》,若实在找不到。也只好牺牲智长老的一双手了。 “若是老太君还活着就好了。”梅亭瑗兀自叹道。 梅氏是从老太君那里得知关于《控鹤密谱》的事情,老太君说过藏《密谱》之地,但是宝华门之变时,他们曾派人偷偷去寻找过。藏书的密室在,可是并没有传说中的《密谱》。 毕竟老太君离开控鹤军也有些年头了,说不定《密谱》早就腾了地方。 宝华门之变只不过是禁宫染血。然而头顶的天换了,整个大宋呈现出一种百废待兴的状态。 天空的云越积越多,傍晚开始下起了雨,随着夜幕的降临,雨中夹杂了许多冰粒。 大宋已经入冬,不知多少人期待开春之后能有另一番气象。 辽国上京。 皇宫里已经连续十余日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直到昨夜一骑急急入城,这种紧张才稍有缓解。 侧殿里,耶律凰吾坐在榻上盯着跪在下面的红衣少女,冷哼,“魏予之这个废物。” 梅如焰心中为魏予之不平,辩驳的话几乎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最终也只是把身子更低了一点。 “梅如焰。”耶律凰吾看见她的动作,皱起了眉头,“卑微的蝼蚁,竟敢肖想苍穹,可笑。” 梅如焰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直视座上锦服紫衣的女子,“殿下日理万机,还能抽空关心一介民女,倍感荣幸。” 耶律凰吾一手支着下颚,轻蔑的笑了笑,“你今日有资格同我说话,是因为魏予之,我不杀你,也是因为魏予之,与你耍不耍小聪明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好好抱紧他的大腿才是当务之急。” 梅如焰见她起身,心中不禁焦急起来。 眼见那紫色身影下了阶梯,穿过珠帘,马上就要进入后殿,梅如焰咬了咬嘴唇,“我想见他。” 耶律凰吾脚步一顿,旋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扯。 这是个很细微的表情,但是嘲讽意味十足。 随着耶律凰吾的离开,侍女宦官跟随而去,只余下几个值守,如柱子一般站在两侧,宛如殿中只剩下梅如焰一人。 “梅姑娘。”一名宦官进殿。 梅如焰起身。 宦官似有若无的看了她一眼,迅速垂下眼帘,“圣上召见。” 梅如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一片灰烬之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随着宦官来到辽国皇帝的寝殿前,梅如焰紧攥着的手中已经布满汗水。 那宦官在门口止步,“姑娘,进去吧。” 梅如焰抬起手,心中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顿了须臾,才鼓起勇气推开殿门。 一股扑鼻的药香袭面而来,青铜香炉里烟雾袅袅,散发出好闻的清香。 梅如焰走过垂垂帐幔,待看见床榻,眼泪早已不知何时流了满面。 耶律权苍一袭黑色宽袖长袍,端着一盏茶,立于她身后的不远处,静静看着久违的女孩。 梅如焰哭的开始轻微抽搐,花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情绪,轻声唤道,“先生。” 耶律权苍将杯盖轻轻搁在盏上,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声响。 梅如焰猛的回过头,那一张威严而俊美的面容便毫无预兆的撞入眼帘。(未完待续……) PS:忘记说了,以后尽量早更。身体不好,得调整作息。 第三百五十二章 情之一字(1) 第三百五十二章 梅如焰想说话,可是半晌竟无语凝噎。 她跟着魏予之做着叛国之事,朝思暮想,无非就是想再见他一面。 陌先生,江湖人称“音杀”,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叫魏储之,除此之外,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他是辽国耶律皇族的嫡系血脉,他真正的名字叫耶律权苍。 天下知道缥缈山庄有大庄主魏储之和二庄主魏予之,可是只见魏予之主事,从来没有人见过魏储之是什么模样。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的头目,不是人人惧怕的音杀,亦并非梅如焰记忆中那个仙气缥缈又孤僻怪异的陌先生,而是坐拥江山的一代帝王。 梅如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年的梅花里入口山谷烧焦一片,她从衣着和武器辨出陌先生的尸体,那一刻真是哀莫大于心死,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一个蝇营狗苟求生存的人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为了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心灰意冷。 梅如焰把“陌先生”的尸体掩埋在梅庄的竹林里,他最喜欢静坐抚琴的地方……她在坟前枯坐数日之后,遇上前来寻故人的魏予之。 魏予之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专程过去接应耶律权苍。 “你瘦了。”梅如焰瞧着那张瘦削却威严日盛的面容,心中百味具杂。 “坐吧。”耶律权苍再临窗的位置坐下来。 梅如焰迟疑一下,寻了一个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分开这么久,她依旧清晰的记得,他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 “你说,如果你死了要我报仇,这是接受我的心意了吗?”如果是从前的梅如焰,或许会刻意逢迎,以便得到这近在眼前的辽国皇后之位,但此刻在她心里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加重要。哪怕,他依旧是陌先生,依旧要东躲西藏浪迹天涯,她也愿意毫不犹豫的追随,无怨无悔。 耶律权苍认真的看着这个女孩,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殿内异常寂静,梅如焰觉得自己心跳若擂鼓般震耳欲聋。 “朕赐予你万金。”耶律权苍一开口便让梅如焰变了脸色,但他恍若未见,“回到宋国,好好过活。” 梅如焰脸色苍白,目光却越发倔强,“不管有没有结果,我想知道答案!” 耶律权苍身为一国皇帝,并未因为梅如焰逼问的语气而动怒,语气清淡却认真的回答她,“我从来没有对你动心。” “那你今日为何要见我,为何要赐我万金?”梅如焰不死心的道。 耶律权苍道,“你嫁给华容简,为辽国窃取诸多机密,立下大功,论理应当封赏,只不过我不再愿意看见你。” “如果你所说属实,那当初为何又说那样的话!”梅如焰心中其实已经隐隐猜到答案,她害怕听耶律权苍亲口说出来,但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死心。 耶律权苍垂眸缓缓道,“我若不那样说,你可会心甘情愿替辽国卖命?” “你……”梅如焰眼泪在凤眸中打转,“你不是这样的人。” 梅如焰以为自己听见答案就会死心,可是听过之后,竟然依旧不愿任命,陌先生是何等的骄傲,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的效命就做出这等低俗之事! 耶律权苍抬眼,威严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惊讶几分无奈,梅如焰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明和固执。 经过一瞬的痛彻心扉,梅如焰头脑渐渐清明,记忆涌现,真真切切,她越发肯定耶律权苍对她并非毫无情意,“我听说你疾病缠身,你赶我走,是这个原因?” 耶律权苍没有回答,梅如焰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是辽国皇帝,为何会从小长在大宋,为何会是音杀,为何又藏身在梅花里?” 耶律权苍歪了歪身子,一直手撑住下颚,看上去有几分慵懒,“皇权之争太过凶猛,只好避开锋芒。” 辽国上一任皇帝其实是出自耶律皇族的分支,当年辽太祖三十五岁“高龄”,膝下却无一子,于是只好从旁支当中挑选优秀的男孩培养,谁料过了三年,萧皇后竟然诞下嫡子!老来得子本应当十分欣慰,可是那些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旁支子弟该如何处置? 辽太祖若长寿,耶律权苍也许会很顺利的继承大统,但时不与人,耶律权苍八岁那年被封了太子,次年太祖在狩猎时受伤,伤势缠绵不愈,拖了一年之后终于撒手人寰。(未完待续……) PS:在医院吊瓶有点晚,那个水吊进去很疼,又很困,纠结,已经努力了,起码战胜药力。 第三百五十三章 情之一字(2) 被太祖选中的旁支弟子中有一人发动政变,登上皇位。 萧皇后在政变之初便有所察觉,心知形势不可逆转,便令鬼影将耶律权苍秘密送往大宋境内,隐姓埋名,静待时机。 其后,萧皇后被尊为太后,与新帝分庭抗礼,霸权十余年,并培养出一个各方面能力都不错的女儿,便是耶律凰吾。 “至于潜藏在梅花里,则是因为我在大宋的身份已经暴露,辽国追捕更加凶猛,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耶律权苍道,“让辽国方面以为我不具备威胁性。” 所以,“陌先生”便在梅花里的战斗中“身亡”了。 “我此身不能由己,你且离去吧。”耶律权苍这一生中难得说了这么多发自肺腑的话,这也是他能够给梅如焰最多的关怀了。 “我得罪了华氏,幸得魏先生帮助才死里逃生,再回大宋找死吗?”梅如焰愤然道,“你身为一国皇帝,竟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耶律权苍忽而笑了,宛若冰雪初融。他站起身来,走到梅如焰面前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神情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温和,梅如焰不由怔住。 “我在宋国还有些旧部,护你足矣。你不明白,这辽国才真正没有你容僧处。”耶律权苍说的很直接,“我能够登上至尊之位,全靠萧氏鼎力相助,我不日便会娶萧氏女为后。” “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为奴为婢也好。”梅如焰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没脸没皮,可她本来就不是一个高贵之人。 “听我的话,走。”耶律权苍的语气不容置疑。 把梅如焰放在宫里,他活着能够护她无虞,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耶律权苍生下来身上就背负了江山之重,多少人多少家族把筹码压在他的身上,令他无从选择,病痛、谋算、争夺注定一生充满阴暗,潜藏在梅花里的日子犹如一场梦境,梅如焰是梦中一抹热烈的颜色,他情愿这场梦永远存在于记忆里,也不愿放在眼前被人摧毁。 梅如焰愣了许久,傻傻道,“不做这皇帝不行吗……” 说罢,她忽然回过神来,脸色涨红,估计这将是她一辈子说过最愚蠢最自不量力的话,就算耶律权苍对她真有那么几分感情,也不会因此放弃江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明知道在他身边危险重重,但只要看见他,梅如焰就觉得安心,觉得全世界没有比在他身边更加安全的地方。 “本非我所愿,宿命尔。”耶律权苍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递给梅如焰,“此令可以调动缥缈山庄本庄余部。” 梅如焰迟疑一下,接过令牌,“这东西随便我怎么用?” 耶律权苍点头。 “好!”梅如焰将令牌收好,伸手问他,“说好的一万金呢?” 耶律权苍猜到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却也由她,令人拿了宋国通行的交子给她。 梅如焰跟随魏予之很久,知道他一直在寻一种药,而那种药在梅十四身上。这一次耶律权苍病危,魏予之把得来的几粒药交予她,快马送至辽国,也成全她见他一面的心愿。至此,梅如焰还有什么想不通?梅十四手里那些药是耶律权苍的救命药! 梅如焰决心回到大宋,助魏予之夺药!(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包了一辈子(补) 初雪覆盖汴京。 天色朦胧,城门刚刚开启之时便有两骑两虎入城来,一路奔至华府。 梅嫣然早已撑伞在门口等待,见到来人,急向前迎了几步,“总算回来了。” 坐在后面的马上人一袭驼色的宽大袍子将身形裹得几不可辨,他跃下马背,撩开帽兜,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姨……” “快跟我来吧。”不等他说完话,梅嫣然便拽着他进门,边走边道,“十四已经昏迷许多时日,你不在,只能用些于精神力有益的物件养着,可是身躯日渐消瘦。” “我喘口气,喘口气。”莫思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被拽进了屋里。 大久欢快的窜进来,蹭到安久床边,用大脑袋拱了拱她,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不由疑惑的看向莫思归。 “一路辛苦了。”楚定江起身给他让坐。 若是寻常时候,莫思归定然要挤兑他,但是看见躺在床上已经脱形的安久,便没再多说,坐在榻前平稳了呼吸之后开始把脉。 屋内安静,连大久尾巴轻扫地面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仿佛过了很久,莫思归缓缓吐出一口气。 楚定江每天盼着莫思归回来能给出一个结果,但是真到了眼跟前,却又有点不想知道。 “她情况如何?”梅嫣然问道。 莫思归道,“来时的路上,我想遍方法,精神力虚无缥缈,非寻常药石能及,不过心与诸窍相通,最是滋养精神力。” “每日都有喂食那药丸,却是不见功效。”楚定江道。 莫思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药,“功效是有的,只是微乎其微罢了!顾惊鸿血内尽是药物。原就不是为了安久而养,又怎能对症?” 隋云珠闻言惊讶道,“莫不是还要找个精神力高的人现养出一个药人?” “药人最好从母体开始养起,我们没有那个时间,最好的办法是取血做药引。”莫思归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医治精神力创伤,想了许多方案,只待亲自看过病情之后再确定用哪种法子,“只是这血……” “用我的。”楚定江毫不犹豫的道。 莫思归摇头,“你的精神力臻入化境,体魄又十分强健。看起来的确是不二人选,但你与阿久的精神力不同,可能起到的效果也不甚明显。” “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总不能坐以待毙。”梅嫣然瞧着安久的气息一天天微弱下去,心中焦急,“我精神力不算高,但不知是否与她类同。” 莫思归看着楚定江道,“就有一个现成的。” 楚定江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名字,“魏予之。” “对!”莫思归道。“他的精神力非但是与阿久同类,且比阿久更加集中、凝实,如果能得到他的心血滋养,阿久病情有望恢复。” “要活捉魏予之?”梅嫣然皱起眉头。魏予之神出鬼没。岂是那么好捉? 楚定江沉吟,“你觉得拿顾惊鸿的心头血去换,能有几成把握?” 莫思归想也不想,“一成不到。阿久和魏予之这一类精神力是双刃剑。伤人亦伤己,听说魏予之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呕血。我虽没有亲自诊过,但大致能猜到他寿命不会太长,若是再取下几滴心血,约莫没有几年好活了。” 魏予之心中还有抱负,并不是那种甘愿为了主子牺牲性命的愚忠之人。 楚定江沉默须臾,“我去找他。” 魏予之不会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朱翩跹利用商社散播消息引他出现。 冬夜的汴京城显得分外凄寒,楚定江拎着一坛酒坐在屋顶,烈烈寒风依旧无法吹散心中阴霾。 莫思归洗漱之后正准备休息片刻,屋内灯火一晃,浓郁的酒气扑鼻。不用回头,莫思归知道楚定江就在身后。 “难得楚大人想找我唠嗑。”莫思归坐下倒了两杯茶,“不过我戒酒了。” “有些忧虑。”楚定江在他对面坐下。 莫思归挑眉,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在莫思归的印象里,楚定江是个感情极度内敛的人,绝对不会想要找人倾诉。 楚定江想不通,“阿久一直服用顾惊鸿心血制成的药丸,我没有丝毫顾虑,可是想到要用魏予之的血,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安。用魏予之的血,是否有隐患?” 莫思归对楚定江的敏锐有些吃惊,在不十分了解精神力相互作用的情况下竟也能够察觉不妥,“这种精神力攻击性太强,任何时候都是把双刃剑。我可以用药物牵制一二,但最终还是得看阿久能否将其归于己用。” 楚定江没有和魏予之交过手,“有多强?” “他可以不动手,仅凭想象便将人置于死地。”莫思归想了想,“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太准确,但大致如此。” 楚定江慢慢皱起眉头,“阿久如今这状况,精神力几乎全部消失,要如何能够压制住魏予之的力量?” “魏予之的心血中含有他的意志,所以最好能让他心甘情愿。”莫思归点着了烟,眯着眼睛吞云吐雾,“若是不能够,只好用药物强制引导,这样必然有一定危险性,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楚定江道,“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压制住?” 莫思归道,“离体的精神力会变弱,八九成把握是有的。” 烟雾如纱似绡,楚定江看见莫思归眉宇间难掩的郁色,仔细看去,才发觉他比之从前可谓变化天翻地覆。还是那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但是容色减了许多,早不复当初年少风流模样,如今他无拘的姿态不再是慵懒,而是带着深深的疲惫。 单从面容上看,莫思归没有以前好看了,可是却更加吸引人。 莫思归察觉楚定江的目光,睨着他道,“这是什么眼神?不要爱上我。” “总算有些沉稳的样子了。”语气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莫思归吸了一口烟,随着说话烟气顺着口鼻冒出来,“阿久说你是叔,我觉得她这个评价掺杂太多个人情感,你老实说,你是从哪个坟头爬出来的祖宗?” 楚定江不语,莫思归又道,“以前阿久为了能让我出梅花里,不惜被智长老废掉一身经络,那时候我觉得这姑娘真蠢啊!现在我才知道她不蠢,她娘的用一身经络包了我一辈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救或不救 第三百五十五章 莫思归刚开始救治安久,一方面是因为对她的病情感兴趣,一方面则是觉得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被智长老毁掉经络。 “一身经络就能包你一辈子,你得被多少人包?”楚定江对他的用词不满,回话颇有几分讽刺之意。 莫思归却浑然未觉,仔细想了想楚定江的话,觉得极有道理,“也对,说到底还是她的性情对我胃口。” 楚定江也懒得去与他计较,“你没有事情想让我帮忙?” 莫思归看似十分记仇,可是仔细论起来,他的心性很难生出像楼明月那样激烈的爱恨情仇,只不过是常常喜欢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找点趣味,这次没有趁机刁难并不是看在安久的面子上,楚定江觉得,他除了有些疲惫之外,应该也是有什么事情想求自己帮忙。 莫思归把烟斗在桌面上磕了磕,“我还没有想好。” “想让我帮楼明月杀耶律凰吾?”楚定江再次戳中他的想法。 莫思归瞪他,“什么都能猜得到,你活着累不累?” “报仇这件事情,始终是要自己做起来才有意思。”楚定江虽觉得楼明月这么做实在不算聪明,内心却还是挺欣赏她的,所谓缺什么便羡慕什么,楚定江便缺少这一股劲头。 “有意思?”莫思归拔高声音,“我怎么就从来不觉得替死老叟报仇很要紧?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我知道他最想我在医道上有所成就,这个不比报仇更紧要更有意思吗?” 他口中的“死老叟”自然是梅花里的神医启长老。 楚定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对他的话不予评论。 心性淡薄豁达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狭隘和偏激。“感同身受”这个词其实只是虚话,没有谁能够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的心情。 恨意从没有到达某一个高度,自然不能体会楼明月的心情。楚定江没有说出来,这些东西能够想通的话早晚都会想通,若始终无法理解。就算旁人把话说的再直白也不过是仅仅明白道理罢了,然而感情这回事,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至少有三成可能,魏予之会给心头血,并且不会要顾惊鸿的血。”楚定江突然岔开话题。 莫思归怔了一下,“不能够吧?他近来傻了?” “就因为不傻。”楚定江道,“聪明人有聪明人的骄傲,他又怎么会拿自己的血来换?他若要牺牲心血也是因为喜欢阿久。” 拿自己的血换顾惊鸿的血,是一举两得,但是既然是交易。那么他与安久之间也就没有感情可言,且以他的骄傲,绝对不会认为想要达成目的得牺牲自己来换。 莫思归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楚定江道,“没有什么好吃惊,最聪明的人,往往有着最愚蠢的一面。” “不是。”莫思归缓过神来,“我吃惊的是,阿久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开始招人喜欢了?” 楚定江略有点不悦。“她这样优秀的女子,自然招人喜欢。” 好吧,说安久优秀,莫思归勉强承认了。毕竟她在某些方面确实挺让人佩服,但是形容她是“优秀的女子”这就太过分了!难道这世上的女子都死光了吗?把安久作为一个女人来看,她能及格的方面都没有,还优秀?真没看出来楚定江这么幽默! 莫思归颇为天下女子愤愤不平。“她也就长得好。” “她是块璞玉。”楚定江笑的很温和,并没有因为莫思归的评价而恼怒。 莫思归惊悚的感受这忽然柔和的气场,心中默默想。说是鎏金的铁块还差不多,看安久那闪亮亮的外表,除了外表她还有点啥?真的不像他家明月那样秀外慧中。 楚定江不知莫思归心里正在琢磨这个,他们也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好友,话说完便告辞了。 莫思归想起楼明月,思绪又纷乱,刚刚抽那些助眠药烟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困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于是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簌簌飘落的雪花,又点上了一斗烟。 在边关与楼明月相处的那些日子,莫思归窥见了她藏在刚硬、执拗之下的脆弱,她那样用力的武装自己,却教莫思归更加心酸。 情深情浅,莫思归不知道,只是他心里再也不能容自己作壁上观。 莫思归抽完一斗烟,提笔在纸上写:生当复归来,死作长相思。 然后又划掉,在旁边又写了一个“仇”字。 他觉得自己心中还是无法生出刻骨的爱恨,却终于把楼明月的仇当做自己的仇,至于医道,再勤奋一点便是了。 困意渐渐袭来,莫思归觉得压在心头的大山略轻了一些,拈着那张纸凑近火盆,眯眼看它被烧作一团灰烬,起身晃晃悠悠的睡觉去了。 汴京深雪掩埋的宅院里。 一袭青衣坐在火盆旁边入神的看着一封信,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看穿。 温雅的面容上显出病态的白。 屋外的守卫几次看屋内的亮光,终于忍不住敲门,“先生,已经过子时了,早些歇息吧。” 魏予之抬头,轻咳了几声,并未答话。 那护卫知道自己无法左右他的意思,只好闭嘴,隔一段时间便提醒一下他。 梅十四。 魏予之嘴唇微动,没有说出声。 他心中有丘壑,纵喜欢一个女子,也仅仅是人生中微小的一部分,谋略之外的调剂品罢了,他为了与她有一丝瓜葛,也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甚至可以纵容自己为难、伤害她,如今这个状况,是在他预料之外,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面临救不救她的问题。 那个姑娘要死了,需要他的心头血来救命。 “我尚且恨自己的寿命太短。”魏予之喃喃道。若因此须得再缩短仅剩的光阴,由不得他不慎重。 想到这里,魏予之不由得一怔,自己潜意识里竟然考虑过救她? 他抬手隔着厚厚的衣物触摸胸口的伤痕,这是安久当初留下的,尽管是他先捉了她,但这一剑确实令他病情恶化了,计较起来,他们之间算是仇敌。 魏予之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想救她。 “先生。”外面的人又敲了敲门,提醒道,“时间不早了。” “知道了。”魏予之无奈的答了一声,熄灯睡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来日方长 魏予之平素睡觉的时间很少,但是睡眠质量很高,极少做梦,今夜却是意外的坠进了一场美梦之中。 微雨之后,树林里厚厚的落叶堆映着一张美丽的容颜。 魏予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集天真、冷肃于一身。在那一刻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近乎无情,永远也不会对哪个女子动心。 世事难料,忽然乱了的心弦令他猝不及防。 魏予之一贯是个擅于抓住机会的人,彼时他还没有想清楚为何喜欢上安久,便立刻开口求婚了。 他没有议过亲,亦没有同女子处过感情,不知道如何去追求,只好第一时间表明心意。 然而之后事情的发展亦不在魏予之预料之中,他们在不同的阵营,有很多机会相处,却没有一次是美好回忆。 那次拘押安久,魏予之说“曾经喜欢过她”,他心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想起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是后来旁观宝华门之变时为何会牺牲精神力出手相救呢? 床上,魏予之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他却盯的出神。 最复杂的人最向往简单,魏予之喜欢居住在一尘不染的地方,喜欢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裳,不需任何多余的配饰,他想,自己至今难忘的这个女子,除了因为她生的好看,还有那一成不变的简单吧! 人心是多么复杂,安久能够维持纯粹实在难得,哪怕那份简单并不算美好。 魏予之起身披上大氅,从后窗出去。 茕茕身影穿过旷野,入守备森严的汴京城如入无人之境。 抵达华府时,发上、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雪,冰冷的空气入肺,魏予之轻咳两声。 “魏先生。”醇厚的声音似在耳畔响起。 魏予之抬眸,看见一人立在墙下,周身不沾风雪,宛如墓碑。 “楚先生。”魏予之也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楚定江走近,“魏先生来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早。” 魏予之未曾答话。 “请。”楚定江伸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院内一片漆黑,待过了二门,忽然就亮了起来,魏予之瞧见有好几间屋子灯火通明,左手边有一阁,有丝丝烟雾从窗缝里透出来,看上去疑似失火。 而楚定江正是带着他走到那间屋子前,抬手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门没栓。” 楚定江推门进去。 浓浓的烟萎中隐约探出一张颇具仙气的脸,懒散的目光越过楚定江,直接落在魏予之身上,桃花眼里的亮光忽然凝实,“呀,这就是魏先生吧。” 莫思归捏着烟杆大步迎上来,表情中掩不住兴奋。 魏予之表情淡然,拱手道,“见过莫神医。” “哎呀呀,不必多礼。”莫思归叼起烟杆,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生生将人拖进内间。 魏予之不管呆在那里,总是会堆许多药材,他住在华府,病的又是安久,华容简和楚定江每隔两天就要搜罗一大批珍稀药材送来,华容添亦代表华府送了许多药材,是以他才到这里不久,房间里已经堆的没有插脚之处,拢共就留那么一点睡觉的地方,此时也摆满的瓶瓶罐罐。 “随便坐。”莫思归热心道。 魏予之没有坐,“在下收到消息,梅十四病危。” 莫思归笑吟吟的道,“是啊,不过你若肯给几滴血,她就不是病危了。” 饶是魏予之手上谋了许多人命,此刻见莫思归脸上亢奋的笑,依旧觉得有点渗得慌,“我想见她。” “那没问题。”莫思归自作主张的答应了。 楚定江也没有拒绝,“魏先生随某来吧。” 魏予之点头。 第一次,魏予之见到这样安久这样安静平和的模样,像极了未被世间一切污染的婴孩。 大久趴在床畔,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进来,立刻呲牙咧嘴的威胁。 魏予之恍若未见,精神力却如潮水般覆压过去,大久瞪大眼睛,僵立了半晌,等魏予之走近,便猫儿似的过来拱了拱他的衣袖以示友好。 莫思归凑过去用烟斗敲它的脑袋,“没出息的样儿!阿久也就凶狠这一个优点了,你竟然没有学会,那些缺点却是一丝不落。看不起你!” 大久抖抖耳朵,满脸呆相,表示一句也没有听懂。 “梅十四。”魏予之弯身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 楚定江眉头一蹙,正要上前却被莫思归拦住,轻声道,“忍忍,忍忍,摸个小手算什么,我哪儿都……额,我意思是,让他用精神力探一探没有坏处。” 楚定江眯了眯眼睛,心里记了一笔,莫思归话只说了一半,但以他能猜出个三五分,此时不是算账的好时机,来日方长。(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意外 医者与病患难免肢体接触,楚定江自然是不喜,却还没有到不可容忍的地步,甚至上回亲眼目睹安久与华容简亲近也并无多少介意,可是此时仅仅是看着魏予之握住她的手,他心底便难以抑制的躁动不安,仿佛有人要剜走心里一块肉,以至于他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或许不应该让魏予之接近安久。 他心里这样想,身体上仍然没有一丝动作,甚至无甚表情。 爱是自私,爱也是无私。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楚定江情愿安久永远这样躺着也不愿她生命中多惦记一个男人,然而他又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救她,哪怕是失去她。 莫思归知道楚定江对安久的爱护,自然也明白他的矛盾与纠结,可是见他没有上前阻拦,心叹他是条汉子。 魏予之用精神力细细探了许久,收回手的时候鬓边已冒出细细的虚汗。 莫思归见状不禁蹙眉,上前去捏住他的脉搏,数股精神力与真气瞬间渗透经脉。 许久之后,莫思归吁了一口气,面色凝重,沉默须臾才道,“魏先生,我们谈谈。” “不必了,在下知道你想说什么。”魏予之盯着安久消瘦苍白的脸,“在下身子经受不住再捅心口一刀,但在下既然来了,便不反悔。” 魏予之重点了解过莫思归,太知道他是哪样的人了! 身为医者,他素来很有医德,会将一些重大状况告知病患,但他更痴迷医道,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探索机会,告知归告知,不管魏予之最后如何决定,他都不会放过。 “与智者说话就是省心省力。痛快。”莫思归乐颠颠的道,“那我去准备啦!一会儿取血,放心吧,不会死的!” 莫思归打了鸡血似的冲出去。 屋里一下子陷入寂静。 “魏先生甘愿放弃寿命救阿久,某代她谢谢你。”楚定江道。 魏予之旋首,面容俊逸而温和,眼眸中一片波澜不惊,“不必,在下也有要求。” 楚定江微微挑眉。 “拿顾惊鸿的血来换。”魏予之道。 楚定江心中微诧,这话出乎他的预料。他想魏予之是个有傲骨的谋者,应当不会答应拿自己血来换辽国皇帝的救命药,没想到魏予之竟然亲口提出了这个要求。 “某正有此意。”楚定江顿了一下,问道,“就算不用这个办法,难道魏先生便无法取得此药?” 魏予之摇头,“就算药在你手里,在下亦有自信夺回,只不过要浪费不少时间。主上等不起,在下亦等不起。至于梅十四……” 他微微一叹,“倘若在下生命长一些,定要与你争上一争。可眼下就算争来又有何用?在下没有时间与她偕老。更何况区区几滴血也争不来一个人的心。” 既然他的前半生已经将一切献给了谋,那么就用这短暂的一生去完成一件事情,也算是没有遗憾了,至于儿女情长…… “在下放弃在她的心里留下一笔。便是对她全部的爱护。”魏予之扶着床沿起身,垂眸深深看了安久一眼,转身离开。 “祝魏先生大业功成。”楚定江此言发自内心。他对魏予之这样的谋者予以十分的尊重。 直到此时此刻,楚定江才明白自己输给张仪、犀首等人的并不是才智,若论谋略,犀首还未必能比得上他,他只是心里永远有比梦想更加重要的东西。 商鞅为梦想生、为梦想死,这是楚定江永远无法做到的,前世是为了家族,这一世是为了一个女子。 一个人最看重的东西决定了他的胸襟和眼界。 楚定江卸下最后的一丝骄傲和不甘心,承认自己这辈子最多只能做一个携妻行走江湖的不羁客。 外面雪粒稀稀落落。 魏予之站在廊上,感觉楚定江走出来,没有回头,“楚先生空负了一身才智。” 楚定江淡淡道,“人生哪有不负点什么?负了才智总好过负了妻子,至少才智不会伤心,我亦无需伤心。” 魏予之转回身,探究的看着楚定江,见他一身磊落洒脱气度,不由道,“没有半点不甘?” 楚定江笑而不答。 曾经何止是不甘心?他甚至觉得上天不公,未有成就是因为没有遇到机会。想想当初幼稚而自负的想法,楚定江面上笑容又深了几分。 人,不怕曾经愚蠢过,就怕一直愚蠢而不自知。 “魏先生,咱们开始吧!”莫思归从窗子探出头。 自楚定江说魏予之会来,莫思归便将一切药材和器具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只需摆出来直接用,并不需要费多少时间。 魏予之目光越过楚定江的肩头,看了他身后的房间一眼,举步往莫思归那里去。 莫思归的房间里依旧烟雾弥漫,药味浓郁,屋子中间原本堆满药材的地方已经被清空,放置了一张矮榻,旁边一张几上摆满各种各样的刀、银针还有小瓶。 见魏予之在榻沿坐下,莫思归一边把刀丢进药水里消毒,一边道,“虽然魏先生大致知道情况,但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些细节。” “神医请讲。”魏予之道。 莫思归斜眼睨了他一眼,“你斯斯文文的样子,像个书呆子,竟是一点看不出城府,怨不得你一直在江湖晃悠却鲜有人认出你。” 魏予之扬起嘴角,“神医谬赞了。” 他哪怕是这样无甚意义的笑容都充满书卷气,看上去温和可欺,哪里有像是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家伙! 莫思归撇撇嘴,接着上一个话题道,“先生应知何为心头血,所以心口挨刀子是在所难免,不过我会尽量缩小创口。” 魏予之听罢,只道,“我有个要求。” “说罢,我尽量满足。”莫思归一根根的擦拭银针。 “我要醒着。”魏予之道。 莫思归手上动作顿下。“我相信以你的自制力不会妨碍到我取血,可我得提醒一句,就算你昏迷过去也未必全然感觉不到疼痛,若只做局部麻醉,只怕……作为医者,我必须劝你放弃这种想法。” 心头取血的创口太深,就算是莫思归也不能保证局部麻醉的效果,不过疼痛是一回事,亲身感受自己被开膛才真是恐怖。 莫思归瞧着他目光坚定,立刻十分没有节操的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便依着你的意思,反正我也劝过了。” “唔。”莫思归继续道,“取血有风险,万一……” 魏予之打断他的话,“在下相信莫神医。” 莫思归拢起衣袖,把双手放在药盆里进行净手,听他这句话。突然笑道,“哎呀呀,你这样真是让人有压力,不过我喜欢。宽衣吧!” 魏予之闻言默默解开衣带。露出上半身。 莫思归瞥了一眼,倒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寒酸。 魏予之的骨架本就属于宽大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由于长期病痛折磨导致身上没有几两肉。但看起来并不是很瘦弱的样子,只是浑身的伤狠遍布,看起来十分狰狞。与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形成极端对比。 “这伤怎么回事?”莫思归盯着他心口累累伤痕皱眉。 他可没有心思疼惜一个男人,只是正常的皮肤会有弹性,出现伤口时会很容易缝合,而生长疤痕的皮肤会失去这个优势,变得很难处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莫思归觉得有必要知道是哪个混蛋毁坏“试验品”。 “大多是小时候留下。”魏予之抬手覆上一块新伤,“这是梅十四留下。” 说起来,他也有她给的东西呢……这个疤痕。 莫思归一脸“她果然是个混蛋”的表情点了点头,“躺下吧。” 屋里虽然升了火盆,但由于魏予之体弱,比常人更加怕冷,此时光着上半身,寒冷侵体,令他更加清醒。 “按理说,只要你强加锻炼应该不会至今日这般境地,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是如何把自己折腾到这一步?”莫思归问道。 魏予之躺在榻上,并未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屋顶的房梁出神。 他的父亲曾是大宋武将,因莫须有的罪名被降罪,除了父亲判了砍头之外,全家被判流放。 对于女人和孩子来说,流放之地遥远荒凉,已是九死一生之事。而身为将门之人,不管是女子还是孩子从体质上都比一般人家强许多,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母亲和姐姐未必一定会死。 那是在流放路上,一群官兵觊觎母亲和姐姐的美色,竟是将她们强/暴,两人终不堪受辱自尽于驿站马厩的梁上。 他永远不会忘记爬满老鼠的牢房,那些人看母亲和姐姐时那种猥琐的目光,还有某个清晨从草垛旁醒来时看见那两具衣衫不整的尸体。 那时他的精神收到巨大刺激,精神力陡然爆发,杀了驿站中所有人。 对于魏予之来说,腐朽的大宋就不应该苟延残喘!他的恨,不是杀了仇人便能够平复! 而他本来只是经络不适合练武而已,身体很健康,也就是被流放那几年遭了大罪,再加上被自己陡然强大起来的精神力重创,身体再也没有补回来。 魏予之微微抿起唇,直到感觉莫思归在他心口涂上凉凉的液体,才开口问道,“莫神医,在下还能活多久?” “取了这次血,你得少活两年。而你原本也不过只剩下四五年的寿命。”莫思归说的直白,一点不怕打击病人,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令魏予之稍感安慰,“那是在遇见我之前,只要你付得起诊金,我倒是能帮你延长几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醋 “神医所谓的诊金若是钱财,在下倒是有许多。”魏予之道。 钱财之于他,是为了实现抱负的工具之一,这些年在大宋境内经营缥缈山庄时囤积了很多。 莫思归道,“你若是能拿出我感兴趣的东西,那更好不过。” “神医的意思是接了在下这个病人?”魏予之觉得不可思议,莫思归会为敌国谋士治病? 莫思归垂眸擦拭刀子,“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大宋如何、辽国如何,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我以为神医即便没有保家卫国之心,总有医者仁心。”魏予之没有挑明,任谁都知道,辽国杀入大宋这片富饶之地,必定要掠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莫思归覆上面巾,点燃一炉药香。 随着袅袅烟气弥漫,屋内被一股淡淡的幽香充斥,魏予之觉得四肢越来越麻木,起初就想久蹲之后忽然站起来的感觉,约莫一刻之后,这种感觉也逐渐消失。 莫思归拈着细刀在他心口轻轻划了一刀,血珠瞬间冒出来。 魏予之与常人的血不同,不仅一点都不稠,颜色也非常淡,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漂亮。莫思归却皱起眉头,以这个血流速度,一个不好就会失血过多…… 他顿了一下,回身朝香炉里添了另外一种药,香味陡然更加浓烈。 魏予之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心知莫思归这是食言了,但他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昏睡过去。 也许这是魏予之一辈子最放纵自己的一次,把命完全交在别人手里——而那个人有可能是敌人。 外面雪还在下,地上积的越来越厚。 楚定江站在廊上看了一会儿,等梅嫣然给安久擦洗干净之后,转身进屋。 安久昏迷的这些日子。他做了最大的努力才让安久维持到现在这幅模样,可是方才,她只是得到魏予之精神力的滋养,气色便有所不同,这让他心里既高兴又纠结。 说起来似乎有些小男人心态,其实并非如此,楚定江从战国重生到大宋,他认为这是宿命,所以本人也很相信宿命轮回,一个人不会与另外一个人有无端的瓜葛。他担忧,这又是命运与他开了一个深藏不露的玩笑。 前世他为了家族付出全部,最终却换来了家族的抛弃和落井下石,这一世他全心全意的恋上了一个女子,他担忧,总有一日结局会如从前那般。 楚定江握着安久的手,不禁自嘲一笑,曾经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自己,竟然也开始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患得患失了。 “我到底不曾做过逆天之事。应不至遭此愚弄吧。”楚定江回忆了许多,从前,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但当真没有在意过人心这种东西。甚至为了谋划利用伤害过许多族人,就算是最后遭到报应也在情喇中。他不会如此对待安久,应该不至得到她的背叛吧…… 楚定江坐到快天亮的时候,听见莫思归那边有开门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莫思归便拎着药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掀开盖在安久身上的被褥,便开始旁若无人的解衣施针。 如此场面。看得楚定江青筋直跳,若他不是个冷静的人,这会儿早冲上去揍死那个家伙了! 看着安久赤身的样子,楚定江心头憋着一口恶气,直接转身出去,免得忍不住过去打扰治疗,但心里打定主意,这回要过海拆桥,等安久病好之后…… 梅嫣然的脚步在距他不远的地方停下,“梅氏的人来了。” “告诉他们,晚了。”楚定江淡淡道。 当初梅氏为了《控鹤密谱》来找他,他要梅氏人亲手惩罚智长老,一月时间为限。 距离一个月期限还差几天,但是奈何他目下心情糟糕至极,就算梅氏把智长老碎尸万段也不能令他有半点开心,自然没有心情见他们。 梅嫣然没有多劝,转而问道,“思归正在里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楚定江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醋,那种酸都快从嘴巴鼻孔里冒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一下,无比深沉的嗯了一声。 梅嫣然不知有内情,只以为他是太过担忧,劝慰道,“会没事的。” 她真心相信一定会没事,梅久重生以后过得越来越好,与华容添琴瑟和鸣,亦很有御下手段,如今颇有大家主母风范,已是真真正正的华夫人,而同样是重生的安久不应该如此短命。 天色渐明。 莫思归总算从屋里出来。 楚定江回眸看他。 他眼里布满红血丝,但是目光中尽是兴奋。 楚定江知道那是沉浸医道的原因,但是依旧忍不住要仇视他。 莫思归喜道,“好了好了,我感觉不到阿久的精神力,但是她能有微弱的反应,说明已经有了意识。” 说罢,没有得到反应,这下稍稍敛住亢奋的情绪,就着微弱的晨光仔细看楚定江。 只见这人脸上肌肉僵硬,薄唇抿成条线,目光有如实质的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生生戳两个窟窿,不禁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应该高兴么!” 想了想,莫思归又兀自喜道,“哎呀呀,你是太高兴了吧,改日请我吃酒呀!” 今日他在医道上有所进益,相当于翻开当今医道的一页新篇章,委实值得高兴!可以说这两年来,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此。于是他说罢哼着小调朝自己屋里去,打算先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个把时辰再观察安久和魏予之情况,压根没注意到身后连空气都几乎结了冰。 梅嫣然见楚定江气场不对,心里还有些奇怪,但一进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床上安久散乱,安久的衣服被丢了一地,莫思归离开时当然也没有帮人穿好衣服的自觉,只用被子胡乱遮掩了一下,但是这画面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和谐。 她明白楚定江生气一定是因为施针的时候需要除去衣物,若是再看见这场面…… 梅嫣然连忙把帘子放下来,飞快的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帮安久穿上衣物,一切整理妥当之后才发觉楚定江不知何时已经进屋。 而汴京郊外的一处庄子里,因为魏予之的失踪而失去往日的沉寂。 那些下属虽然看见他不告而别的书信,而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众人依旧忍不住担忧,因为他现在的身子实在太差了。 正在愁苦之际,一骑抵达庄子。 身裹玄色大氅的女子一身风尘仆仆,护卫认出她的身份,上前帮忙牵马,“如焰姑娘。” 梅如焰点了点头,进门去寻松溪。 松溪是魏予之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文武双全,魏予之常会把缥缈山庄的许多事务都交予他办。耶律权苍虽然把缥缈山庄给了她,但是她甚至连山庄在何处都不清楚,必须得有人帮助。 “先生呢?”梅如焰问道。 松溪心中焦灼,看见突然而至的梅如焰略略吃了一惊,迟疑一下道,“先生留信外出了。” 他的片刻迟疑,令梅如焰感觉到事情有异样,心中一转,便知道定是魏予之的身体出了问题,但她只装作不知,掏出耶律权苍给的令牌。 松溪看见那熟悉的令牌,连忙跪下。 梅如焰不等他说话,便道,“起来吧。” 见令如面圣。 梅如焰的武功不高,但弹得一手好琴,以琴音杀人,竟似得了主上三分真传,松溪一直对她谦恭却从不会打心底里尊敬,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梅如焰的地位。 “主上把缥缈山庄交给我了。”梅如焰道。 松溪怔住,反应过来之后心中立刻愤然不平起来,先生为了缥缈山庄费心费力,最后竟然被一个女子平白得了去! 梅如焰知道松溪只忠于魏予之,恐怕对耶律权苍只有敬畏,所以想让他帮助自己,不能与魏予之对着干。 “主上命我过来接手缥缈山庄,实际不过是为了堵公主的嘴罢了。”梅如焰摆出一副不想夺权的姿态,对松溪“解释”耶律权苍的苦心,“公主不想先生回朝理事,必会想尽办法毁掉先生所有势力,主上不想公主独大,又思及先生这么多年来鞠躬尽瘁,自然不容缥缈山庄有失,于是派我过来接手。其实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事,我主要还是要助先生寻药。” 梅如焰是主上的人,缥缈山庄归属主上直接管辖,耶律凰吾就算再大的胆子也会有所顾忌。 松溪听完这番话,心中已信了几分,对她的敌意也少了一些。 “我常需向主上回禀些消息,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还请松先生不吝赐教。”梅如焰起身拱手道。 松溪忙避开,“不敢,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梅如焰笑了笑,不再说话。 松溪令人安排了住处,请她过去休息。 一天过去。 莫思归仔细检查了安久和魏予之的情况,均无大碍。安久那边没有什么危险,所以莫思归便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魏予之身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苏醒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他情况如何?”楚定江问。 莫思归立刻戒备起来,“我告诉你啊,不许你动他,在我屋里杀人不是英雄好汉所为,有本事等人好了你们到外边去打。” 楚定江神色不变的寻了个凳子坐下,“我何时杀人还说废话?” 莫思归想了想,的确如此,便放松下来,“反正老子不会让他在这屋里死了,其他的……” “寿命缩短?”楚定江看一眼床上呼吸微弱的人。 “常理来说是会这样,不过既然他救了阿久,老子便送他几年寿命。”莫思归坐在地上,身形几乎被药堆淹没,姿态散漫,但是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任谁也无法产生质疑。 他说罢,又疑道,“你不是喜欢忧国忧民,怎的不杀他?” 楚定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若是想杀一个人,不会受到任何原因阻碍。 “我已退出控鹤军,也不再是大宋的臣。”这只是理由之一,楚定江想的远比这个深远的多,当初他有机会杀魏予之的时候都没有下手,现在依然不会下手,因为辽国的局势如果没有魏予之,很快就会归一,那个时候才真是大宋的噩梦。 莫思归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魏予之明日便会醒,而阿久……唉!我就说不准了。” 有可能会很快醒来,有可能会躺上十天半月甚至几年,也有可能永远不会再醒。这是莫思归第一次尝试用血去滋养精神力受伤之人,按照医书上所说,理论上是有用的,但现实并非一定如此,莫思归不是一个迷信医书的人,他一直在反复的证实与推翻前人留下的资料。亦开始积攒自己的经验。 “会有用的。”楚定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给莫思归听,语气笃定,仿佛亲嗓实过一样。他默了片刻,提醒道,“我不会对魏予之动手,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动手,你别忘了,这里是华府。” 是大宋宰辅的府邸!华容简和梅久时常会过来看安久。 “知道了。”莫思归点了一杆烟,药香随着烟雾散开,他靠在床沿上眯眼看着楚定江。“真没想到我们能相安无事的坐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老子人好,不然早毒死你千八百回了。” 楚定江淡淡道,“多谢神医手下留情。” “嗤!”随着嗤笑,莫思归嘴里溢出一缕缕烟雾,“你知道什么呀!” “我知道你这般忍着是为了换个人情,有朝一日可以救楼明月于危难。”楚定江道。 楼明月这般孤身深入辽国,早晚会被发现,一旦那个时候。真是插翅难飞,这世上只有化境高手才有能力在危险重重之中将人带出来。 莫思归挑起一双桃花眼,“真不晓得,你和阿久都是这么没趣儿的人怎么能凑成一对。” 楚定江不语。他们的有趣,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莫思归抽完一杆烟,眸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睡意。楚定江便轻身出去,回屋躺在安久身边。很快也沉沉睡去。 安久昏迷这半年来,楚定江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好,甚至还做了梦。 梦里是赵国。郊外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一片粉白的海洋,阳光大好,他躺在羊毛毡子上午睡,落英缤纷,几乎要将他身形埋在花瓣堆里。 他睁开眼睛,光线刺眼,隐约看见一个人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眼睛缓了许久,那人的样貌依旧模糊不清。 “你醒了么?”一个微哑的声音问。 楚定江霍的睁开眼睛,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安久背光抱臂站在床边低头专注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刺眼,楚定江眼角有泪倏然滑落。 安久俯身抱住他。 楚定江心中感慨万千,心道安久躺了这么久,总算知道人情冷暖,这回居然能主动拥抱安慰他,实在难能可贵。 他这厢想着,那厢安久却叹,“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些年?”楚定江疑惑道。 安久松开他,摸着他的脸和鬓边白发,“我这至少得躺十来年吧,你都老成这样了。” 安久的确很感动,心想楚定江能照顾一个活死人这么多年,绝对是真爱。 楚定江坐起来,揉着太阳穴苦笑道,“你睁眼就得气死个人。”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楚定江转头看向安久,“你睡只昏睡了小半年。” 安久微微睁眼,“半年多你就从叔辈变成爷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楚定江无语看了她半晌,伸手将她拥入怀里。 她太瘦了,一只手揽着都觉得空荡荡。 “楚先生,华夫人来看阿久了。”梅嫣然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吧!”楚定江心情大好。 梅久已经有了九个月身子,眼看就要临盆,可是每天还是坚持要来这里看安久。她扶着肚子进来,一眼看见站在床边的安久,愣了愣。 梅嫣然也怔住。 “你怎么胖成这样!”安久觉得梅久这个贵族妇人当得太心宽体胖了吧!但旋即又想到在她昏迷之前梅久已经有身孕了。 梅久喜极而泣,正要扑过来抱住安久,却突然身子一僵,“娘亲,羊水破了!” 梅嫣然立即扬声,“来人!” 外面一群仆妇涌进来,为首的妇人听说梅久羊水破了,连忙让人抬她进产房。 梅久正面临生产,有整天跑来跑去,华容添担心会遇到突发状况,于是在府里准备了三处产房,在这小院隔壁便有一个。 “你先躺着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楚定江道。 安久听到“吃食”两个字,肚子咕噜一声,加之醒来之后就一直站着,现在浑身有些冒虚汗,便只好乖乖躺着。 楚定江先去了莫思归屋里,找到在躺在药堆里看医书的家伙,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她醒了!” 莫思归一咕噜爬起来,未及楚定江问安久现在能吃点什么,他便风一般的冲出去,一只鞋子甩在门槛上也没有回来捡。 某人正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等饭,便见一个疯子踹门进来,见她真的醒了,抱住她便嚎了起来。 “莫思归。”安久问到他身上的药香味才辨出来人的身份。得亏她躺了这么久,身体反应变得迟钝,否则一掌早劈下去了! 楚定江叹了口气,去厨房看了一圈,发现梅嫣然已经熬好了白粥便连锅带碗端走了。 屋里头,莫思归已经敛容坐在墩子上给安久把脉。 “她气血不足,这半个月就不要多说话了。”莫思归黑着脸告诉楚定江。 楚定江心知肚明,这跟气血没有关系,恐怕是安久一张嘴又得罪他了,于是没有搭腔,直接道,“厨房煮了粥,你先喝点。” 莫思归摸了摸肚子,凑过去拿了个碗,“我也喝点吧。” 三个人围着床喝了一锅粥,隔壁梅久喊的撕心裂肺。 刚开始消息来得太多太猛烈,梅嫣然有些懵,之后见安久没事便去了梅久那边。 “她喊的这么惨,没事吗?”安久问。 “喊的中气十足,能有什么事?”莫思归吧嗒两下嘴,“要是有咸菜就好了。” 莫思归帮梅久检查过身体,她胎位很正,养的也好,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 吃晚饭,安久去浴房里洗漱一番,之后便感觉有些眩晕,回房之后很快便熟睡。 那边梅久歇一会儿喊一会儿,嗓子都有些哑了。 莫思归算了算时间,魏予之应当也差不多要醒了。 他一边捡着自己方才奔过来时甩了一地的东西,一边回到屋里。 “莫神医。”魏予之道。 “咦,比我预计醒的要早。”莫思归把手里东西丢在筐子里,抬脚穿上鞋子。 “刚醒不久。”魏予之声音略显虚弱,“是谁在喊?” “华府的大夫人在生孩子,你刚刚醒不要多说话,隔壁变态醒了,吃了饭还洗了澡,真是没见过比她更活泛的了!”莫思归坐回榻上,捡起那本书,从药炉上倒了一碗药递到魏予之嘴边,在碗里插了一根麦秆,“用这个喝方便点。” 魏予之闻言,面上绽开浅浅的笑容,没问什么,就着麦秆喝了一碗药。 那药是莫思归事先熬好放在炉上温着的,恰好入口。 魏予之喝完药之后,精神好了点,“昨晚睡的很好。” 是有生以来最好的一次。 以前他的睡眠质量很高,所以虽然睡的少,但是可以满足必要的休息,而这一次不一样,他知道自己睡了很长时间,醒来之后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已经卸下了所有重担。 “那当然。”莫思归毫不意外。昨晚他抽的药烟是新换的药方,连他这种严重失眠症以及抗药性极强的人都能睡的很好,更何况普通人。 “我可以维持你所活几年,但是你知道的,心头血是人体血气精华,你现在的外貌比之前已衰老许多。”莫思归道。 魏予之气质温文,皮肤白皙,看起来与之前不会有太大落差,只是那满头的乌发已经雪白一片,连眉毛皆是如此。(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见面 白发如霜,衬着苍白的脸,其实并不显得苍老,只是让人觉得他像清晨的霜雾,太阳升起就要散去。 就连莫思归都不禁感叹,生命是如此之轻。 “少说话,多休息。”莫思归垂眼看起了医书。 小院里因为安久醒来的欢腾很快便平静下来,那边梅久喊的声嘶力竭,约莫隔了三个时辰,才听见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华容添负手站在产房外面,面容一如平常的严肃。 “恭喜大人,母子平安,是个小郎君!”产婆喜气洋洋的跑出来。 华容添浑身微松,令人给了打赏,进屋去看老婆孩子。 产房是有血污之地,那产婆本该阻止华容添进去,但是见他威势甚重,自己又拿到了不少赏赐,便只轻声提醒了一句也算是尽到责任。 屋里充斥着血腥味,梅久整个人像是浸在汗水中,侍婢正在帮她仔细清理身上的血污和汗水。 另一名产婆正把小小的婴孩包起来。 众人看见华容添均是一愣,旋即顿了手上的动作,欠身行礼。 “继续。”华容添道。 众人应是,开始继续手上的事情。 梅久听见华容添的声音,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 “好生休息吧,孩子很好。”华容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辛苦夫人了。” 梅久眼浮上笑意,心中想着自己的孩子与安久也是有缘分,才见到她醒来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了。 见梅久昏睡过去,华容添摸了摸她的脸颊,才转身去看那婴孩。他有前妻留下的嫡长女,他自以为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和教育都不少,可毕竟很忙。平时能见到女儿的时间不多,然而这时候抱着软软小小的儿子,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对女儿的关注其实很少。 幸亏娶了梅久,华容添见女儿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一样,便知道她对女儿真的很好。 所以他对梅久不仅爱重,还有感激。 华容添很难想象,梅氏那样衣锦夜行以杀人为业的家族怎么会培养出如梅久这般满腹诗书的温婉女子。梅久在诗书棋画方面的造诣不输男子,他们在一起可以琴瑟相对,可以棋盘上厮杀,亦能够谈经论诗。他所讲的事情她都能明白,无需多解释,更多时候她只是安静的倾听,抚慰他在一天的疲惫。在生活上,梅久将家中管理的井井有条,无需他去操心,亦时常素手调羹,将他生活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 华容添与前妻是热烈纯粹的爱恋,令他爱之深痛之切。而梅久与他之间心灵相通又细水长流爱情,让他无比满足。 他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娶妻如此。 因为梅久生了嫡长子,整个华府都是一派喜气。梅久却有点遗憾,因为坐月子的缘故都不能去和安久好好说说话。 但是这遗憾没有持续几日,安久便与莫思归一同上门道喜了。 莫思归是医者,因此也能以请脉的名义大大方方的进入内室。 两人一坐下。梅久便眼泪汪汪望着安久。 侍婢连忙提醒,“夫人可不能哭,月子里会把眼睛哭坏了。” “你们先出去吧。”梅久道。 为首的侍婢领着人退出去。 安久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看。“孩子呢?” “在乳娘那里。”梅久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沿上,“你受苦了。” 安久躺了半年,身上已经瘦成皮包骨头,莫思归精心调养几日,看起来气色才稍微好点。 “我总觉得你现在受的苦,原本应是我的命。”梅久叹道,“每每想到这个,我就食不下咽夜难安寝。” 她自己在这里享福,却让别人替自己受苦。 “你想多了。”安久安慰她道,“这处境搁在你身上,你早就死了,哪还有什么命?这是我自己的命,不要自作多情。” “咳咳。”莫思归既觉得肝疼又有点想笑。 梅久早就习惯她这么犀利的言辞,“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有时候难免觉得不安。” 对于梅久刻在骨子里的圣母情怀,安久真是懒得评价什么,瞧着她现在虽然外表依旧显得柔弱可欺,实际内心已经变得刚强起来,也有几分欣慰。 梅久转而兴致勃勃的道,“我与夫君商量过,等孩子百日之后便认你做干娘,你意下如何?” 安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不同意就不同意,摆出这副脸子作甚。”梅久轻声嘟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我想了一下,决定同意了。”安久看着她立刻喜笑颜开,顺口解释道,“本来我觉得与你这么麻烦的人有瓜葛已经很不幸了,不能再给自己添麻烦,但考虑到华容添还算比较优秀,这孩子以后未必不好。” 梅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开心,觉得与有荣焉,“没想到你还会夸人,可见我夫君真的优秀。” 半晌没做声的莫思归笑呵呵的插了一句嘴,“俗话说,闺女随爹,儿随娘。” 安久顿时黑了脸。 梅久忙道,“你都答应了,可不能反悔。我儿子一见到你就急着出来呢,可见缘分匪浅。” “也有可能是急着讨债来了。”莫思归道。 梅久急眼了,嗔道,“表哥!” 莫思归咂咂嘴,上前给她把脉,“坐月子的妇女真是开不起玩笑。” 安久终究没有改变主意,决定收了个干儿子,但是心里真是感觉到沉甸甸的压力。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有太多牵挂是很要命的事情,尽管她如今未必要做杀手,可多年的心态一时难以扭转。 坐了一会儿,安久和梅久都觉得有些乏了,莫思归便与安久回去。 楚定江已在门口等候。 楚定江这几日精神好了很多,刮了胡子,显得年轻许多。只不过两鬓依旧斑白,看起来还是一副历经沧桑的模样。 安久主动握起他的手,“以前刮了胡子面前还能与华容添算同龄人,现在怎么折腾都是叔了。” 楚定江很淡定,“迟早都会是叔的,早一点晚一点又如何。” 莫思归回到屋里,见魏予之倚在药堆上看书,屋内光线柔和,他整个人如同幽潭,宁静极了。 “莫神医回来了。”魏予之抬头淡淡一笑。 “看见他们处的这样好。不觉得不值?”莫思归问。 魏予之不会看见,但是他精神力高超,耳目灵敏,楚定江与安久之间的对话必能听的一字不落。 “觉得难过,却没有不值。”魏予之道。 莫思归挑眉,觉得他这话违心,因为魏予之并不是一个为爱无私的人。 魏予之看透他的想法,却只是笑而不语。 一滴心头血,换了神医为他增寿两年。又换回了顾惊鸿的心头血,他得到的回报不菲,没有什么不值。然而,难过却也是真的难过。因为他意识到安久终究与自己没有交集,除了那一滴滋养了她的血。他连寻她夺回药物的借口都已经没有了。 魏予之很矛盾,有时候想让她一切都安好,有时候又情愿伤害她也要与她有些交集。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 沉沉一觉醒来,安久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胃口很好。只是最近依旧只能吃流食。 楚定江承诺了以后给她做很多好吃东西。 “阿久,有个人救了你,去谢谢他吧。”楚定江决定把实情告诉安久,他不觉得因为此事就会失去安久,也不屑隐瞒。 安久摸着半饱的肚子,闻言顿了一下,“魏予之?” “你知道?”楚定江讶异。 “他在莫思归屋里,我一直都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安久醒来之后就对魏予之有特别的感应,不需要刻意用精神力去探查,便知道他在那里。当时安久没有多想,以为是魏予之来求医,这么近的距离能够感知他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楚定江提起此事,她便立刻猜到了。 安久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吧。” “嗯。”楚定江给她系上大氅,目送她出门。 外面风大,安久拢紧大氅,加快脚步。 还没有到门口,莫思归的房门便打开了。 安久直接进门,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和着药香扑面而来。 “这么冷的天,胡乱跑什么?”莫思归瞪她。 安久未理会他,解了大氅,朝床铺上看去。 魏予之果然在那里,发丝如霜,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连唇都几乎淡的与肤同色,整个人像一张白纸,又像透明的。 四目相对,都没有什么话说,仿佛想问的都已经知道了,没有必要再说出口。 屋里就只有莫思归捣药的声音。 半晌,魏予之笑笑道,“坐啊。” 安久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你没事吧?” “很好。”魏予之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因久病,这张脸早已经不是当初令他怦然心动的绝色模样,可是目光再次相触,仍然能够牵动心跳。 魏予之微微蹙眉,觉得伤口处疼的厉害。 “平心静气。”莫思归提醒了一句。 魏予之觉得秘密被拆穿,苍白的脸颊上倏然浮上几分血色。 “你救了我两次。”安久道。 “你说在宝华门?”魏予之很快平静下来,“那次即便我不出手,你也能全身而退。” 安久点头,可是即使如此,魏予之不惜自损也出手救她,这份人情,她也不会半点都不感念。(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小乖乖 “大恩不言谢。”安久道。 魏予之淡淡道,“我这次救你是有交换条件的,没有什么恩情可言。” 屋里一时又陷入沉默之中。 莫思归忍不住道,“既然没有话说就赶快回去休息。” 安久本想说日后若他有需要她会尽力帮忙,可是顿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做出承诺。 魏予之目送她离开,看着纤弱的背影融入刺眼的雪光之中,久久才收回眼神。 一切的交流在他们之间都变得无声而缓慢,带着一种无法言述的情分和似有若无的闷痛。 在宝华门之变那天以前,毫无疑问,魏予之是安久的敌人,然而自此之后安久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了。 安久见楚定江伫立在廊下,快步走了过去。 “楚定江……” 楚定江握住她冰凉的手,面上泛起笑意,“你不能总是这样连名带姓的喊,骂人似的。” 不管是大宋或是更久以前,为了表示尊重,一般不会连名带姓的称呼别人。 “那怎么称呼?”安久回忆了一下,印象中,夫妻之间一直都是称呼对方名字,或者“亲爱的”,可她总觉得用汉语说“亲爱的”有点不顺口,叫“定江”就更不顺口了! “以前别人都如何称呼你?”安久想借鉴一下。 楚定江俯身在她耳畔道,“华容简、公孙容简、季子。” 安久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前世就叫华容简,“季子又是什么意思?” 楚定江轻咳一声,“是幼子之意。” 安久盯着他的脸慎重的想了一会儿,“冲你这一脸的沧桑相,我叫不出这一声小乖乖。” 幼子可不就是小乖乖么! “罢了,这个不急,成亲之后叫夫君。”楚定江本想着找个私底下的称呼,谁想说来说去还是把自己给坑了,就不应该对她这方面抱任何希望。 “成亲?”安久声音微扬。 楚定江心道坏了,这丫头毛病挺多,尤其对于成亲一事十分反感,“不成亲也可以这么叫。” “唔。”安久模棱两可的回应了一下。 其实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她对楚定江已经算是比较了解了,说起成亲并不再像从前那样排斥,她很清楚楚定江与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同一种人,他有责任感亦有担当,令她觉得很安心。 楚定江见她反应不大,心中稍宽,皇天真是不负苦心人呐! 安久正想着事情,忽觉得背后有人注视,不由回身去找寻视线来源。 那边只有莫思归的屋子,漏花窗后人影绰绰。 屋内,香炉里烟飘出缕缕烟雾。 窗畔青衣白发,目光似乎透过窗纸看见了外面对话的两人。 察觉安久看过来,魏予之垂下眼帘。 莫思归还是在哼哧哼哧的捣药,隔了好一会儿抬头道,“人都回屋去了!不懂你们这些整天情情爱爱的人,阿久显然也是把你看进眼里去了,喜欢就大大方方的去喜欢呗,还弄什么偷窥。” “我见着她第一眼便求娶了。”魏予之当时虽砰然心动却没有到一眼定情非卿不娶的地步,也许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有关,不愿意在这方面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又或者强大的精神力赋予了他敏锐的直觉,他知道即使眼下还没有情根深种,将来也一定会越来越喜欢她。 “咦,竟有此事!”莫思归忍不住同情他,“当时她肯定狠狠挖苦你了吧!” 莫思归琢磨,安久那张嘴平时都那么欠,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更是毫不留情。 未曾想,魏予之却摇头,“并没有,我与她相识至今,极少在言语上有交锋。” 他们哪一回都是生死线上,不是她逃亡就是他遭难,不是他捉了她,就是她捉了他,总得有个人要遭难。 莫思归有点吃惊。 魏予之却未容他再继续追问,转变了一个他绝对不会绕开的话题,“神医为楼氏姑娘赴汤蹈火,在下很羡慕。” “赴汤蹈火有什么用,她就是一头犟驴子,不把南墙撞塌不罢休。”提起这个,莫思归就开始愁,哪还有心情去八卦别人。 魏予之慢慢走回去,在床上躺下,“物极必反,情深不寿。大约这世间容不下极端的事物,所以才会特别痛苦,神医且得放宽心才行。” 情深不寿,这“情”不管是什么情,爱也好恨也罢,陷得太深总不会长久,否则终将走向毁灭。 魏予之闭上眼睛,他这话其实不是在劝莫思归,而是在劝自己。 莫思归仿佛明白他的意思,为缓解抑郁,从药堆里扒出药烟,“这是我最新配方‘神仙乐’,你要不要尝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神仙乐 魏予之躺在榻上看着他,“多谢神医美意,在下不需要。” 莫思归点燃了药烟,躺在药堆里吞云吐雾。 烟雾散开之后就变得透明,但魏予之还是闻到了甜甜的味道,身心说不出的放松,可以想象若是将这股药力吸入体内应当会多么舒适。 “是药三分毒,神医想必比在下更清楚,为何……”在魏予之看来他这是在作践自己。 “药,不是你想停就能停。”莫思归眯着眼睛,缓缓道,“我几年前开始便得了严重失眠症,一直以来都靠药烟催眠才能入睡,我从前便常拿自己试药,早就产生抗药性,旁人用一成药量我要用五成,长久以来,体内积攒下不少毒性,这神仙乐倒不纯粹是为了舒坦,它是一种解毒药。” 他弹了弹烟斗中的药渣,笑道,“说不定神仙乐用的久了又需要另外一种解药,终有一天我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这些药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一天还远,我虽不能让自己逃脱死亡,但活个七八十岁总没有问题。” 魏予之默然,他现在连活到四十岁都是奢望。 “不过活这么久干什么呢?差不多得了。”莫思归叹了一声,继续道,“我这辈子注定有一样东西要得不到。” 从他开始失眠那一天开始,就在无穷无尽的药中沉沦下去,感情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前进的动力,对于莫思归来说,却是巨大阻力。 “你天生在医道方面的天赋高于旁人,拥有很长的寿命,就注定在别的地方要失去点什么。”魏予之道。 莫思归没有答话,魏予之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在满室馨香里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 除了梅嫣然早早起来做饭,其他人都还在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华容简便带着小厮过来了。 楚定江和安久起床时,他已经在厅内等了半个时辰,茶换了好几盏。 华容简正靠在圆腰椅上撇着茶叶沫子,抬眼看见安久进门,不由撇了撇嘴,“我都来了半个时辰了!你就是从城外起床也早该赶到了!要不是体谅你是个病人,我必须要发飙。” “谁让你来了。”安久顶着一张浮肿的脸在他对面坐下。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华容简指了指桌上一堆东西,“这些是给你的补品,平时让梅姨多给你做些吃吃。” 安久对吃的东西一点都不抗拒,给多少收多少,“都是些什么?” “人参燕窝之类的寻常东西。”华容简道。 “不好吃。”安久不喜欢吃人参,尤其是前一段时间昏迷的时候都靠参汤吊着气,她觉得自己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人参味。 华容简看着她苍白无华的脸,忽然道,“你留在这里吧,至少我能保你安全无虞,以后再不需受这样的苦。” 这里有两个精神力臻入化境的人,院子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没有秘密,华容简此言一出口,那两人均侧耳倾听。 “我若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我自己愿意找死,谁也保护不了我。”同样,安久想要安稳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来给,如今她有选择的空间。(未完待续……) PS:尽管人品坑品已经渣到没朋友,但我答应自己要洗心革面从新做人,所以得说下,这两天更比较少是因为爷爷住院了,家里比较忙,明天补上字数。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玄(含补) 华容简见她说的认真也就不再劝说。 “你变了。”安久皱眉。 短短半载,华容简飞快的成熟起来,无论从外貌还是气质。安久不喜欢这种改变,从前那个与她一起看星垂大江、饮酒谈心不羁少年没有了,他的深沉与楚定江、莫思归、魏予之太像了。安久不是讨厌这种深沉,只是更欣赏那个令人感到温暖的少年,纵然他在人们眼中是个十分荒唐的人。 “人哪有不变的。”华容简说罢,看着她笑了,“你没有变。” 安久在不断的寻找心灵上的解脱,心态自然也在不断变化,然而她那份纯粹始终未曾消失。 “能护住本心是一种本事。”华容简一袭蓝色锦袍,外面罩着黑色大氅,颈间一圈黑色狐裘衬着那张古月生辉的脸,说话的时候虽笑着却透出一丝落寞。 安久忽然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华容简抬头,满脸诧异。 感受到从掌心传过来的温暖,安久扬了扬嘴角,“你有些东西也没有变。” 华容简慢慢收拢手指,回握住她冰凉瘦小的手,眼睛里忽然有点湿意,就在连他自己都迷失的时候,她却说他还有些东西没有变,“谢谢。” 须臾,安久抽回手。 华容简觉得心里空落落,叹息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坠子递给她,“日后有麻烦拿着它来华府找我,必倾尽所能。” 那吊坠与寻常配饰不同,坠子是墨玉刻成的一张人脸,那脸上只能隐隐看出五官,却辨不出具体样貌,仔细看玉石中有点点光亮闪烁,如同夜空。 安久没有客套,接过来揣进了袖袋里。 华容简见状不由微笑。 她一直都这样的人。只有把对方当做朋友才会毫不犹豫的给予或接受。 “我走了。”华容简看着一动不动的安久,绝了等她起身相送的想法,“你好生养着吧,不必远送。” 看她要张口解释,华容简忙打断,“知道你没打算送我。” 安久点点头。 华容简无语,走到门口忽又驻足回身,“如果你改了主意,随时可以回来嫁给我。那年我虽然娶了梅如焰,但她一天没有上族谱就不是我正房夫人。” 或许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不等安久回答他便匆匆离开。 真实那么美好,又那么伤人。 安久坐了会儿,起身出去吃早饭。 楚定江依旧站在廊下等她。 小院里的病人们都能下地自由行动了,梅嫣然便不再将饭端到每个人屋里,都要去饭厅。 安久和楚定江到的时候,魏予之和莫思归已经快要吃好了。 “思归说你今天可以吃饭了,今日做了些清淡的小点。”梅嫣然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 安久注意力全部被桌上各式各样的早点吸引,草草道了声谢,便拉开架势吃了起来。 魏予之手里捏着半个馒头。看如同恶狼似的某人,不禁呆了呆。 吃到第十个包子,安久再抓第十一个的时候被楚定江伸手拦住,“不能再吃了。” 安久默默松手。端起粥喝了一口。 莫思归夹起那只包子,幽幽叹道,“吃饱了呢,但是姨母手艺真是太好了。忍不住还要再吃一个。” 说着咬了一大口,吃的吧唧吧唧响。 魏予之看了安久一眼,瘦瘦弱弱的模样。端着一碗白粥,顿时让人觉得像被继父继兄虐待的小姑娘,于是精神力微放,将半只咸鸭蛋推送到她面前。 楚定江自是察觉到了,却也没有再阻止,反而主动给她挖了半个鸭蛋放在碟子里。 饭罢。 梅嫣然收拾桌子,几个人就桌说起话来。 “莫神医,阿久病情可有碍?”楚定江问。 莫思归道,“就是身子虚了点,慢慢补回来便是,其他没有什么大问题。” 楚定江笑了。 莫思归瞧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觉得脚底板有一股凉气往上窜,“你……” 莫思归左右看了看,一把抓住魏予之,“可不止你一个化境啊,你不能乱来。” “怎么能是乱来,莫神医为阿久的病情尽心尽力,某今日只是想算算总帐。”楚定江最后几个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想起莫思归每次给安久治病都要看光光,一股子气就憋不住。 “神医。”魏予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与安久有关系,楚定江又这般怒,那对安久来说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他默默抽回手臂,“在下是病人。” “嗷!”莫思归嚎了一声,拔腿蹿出去,“楚定江,你敢动老子一下,就别想再有用得上老子的那一天!” 楚定江捏准了莫思归的脉,确定他不会不管安久就成! 那边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以及莫思归的惨嚎。 安久若无其事的摸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被魏予之发现之后一个刀子眼瞪过去。 魏予之腼腆的笑着低下头。 梅嫣然飞快的把东西全部都撤下去,以防安久再掩耳盗铃的偷吃。 早饭过后,两个病人在院子里活动。他们都是刚刚受过重创,不适宜做剧烈运动,魏予之裹着被子坐在廊下晒太阳,手边摆了棋盘,自己在摆着残局,一旁的白梅被冰雪裹住,阳光下熠熠生辉,冷香隐隐。 魏予之真的不算多么好看,至少长得不如楚定江、莫思归,但是他沉思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仿佛要拽着人一起深陷。 安久站在院子里看他自弈,也稍稍被吸引了一下,但心中更多是疑惑,只见他一会儿摆上棋子一会儿又捡下来,明明一点都没有趣,他却好像沉迷其中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样子。 院子拢共就这么大点,魏予之自是早就发觉安久,拈着一粒白子将落未落。似是迟疑又似思索,片刻才偏头问她,“对弈吗?” 安久凑过去看了看棋盘,“有趣吗?” 魏予之笑着点点头,见安久在对面坐下,便伸手将满盘惊世残局拢了,“选黑子还是白子?” 安久喜欢光明,所以选白。 “盘面纵横各十九条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此为点。盘面上标小圆点的称为‘星位’,共九个,中央星位为天元……”魏予之慢慢对她说起围棋的下法和规则。 安久不太爱听啰嗦的解释,但魏予之言简意赅,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物,让人想继续去探究,她罕见的耐着性子去听。 “一个棋子在棋盘上,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是这个棋子的“气”。棋子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有同色棋子存在,则相互连接成一个整体。它们的气也应一并计算。棋子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果有异色棋子存在,这口气就不复存在……” 安久拧着眉头,“不就是玩么,这么复杂做什么?” 魏予之道。“人凌驾于野兽之上,可以捕而杀之,是因为什么?” “智慧?”安久道。 魏予之点头,指了指棋盘。“所以这棋只有人才能想出来,也只有人才能玩。” “好吧,你继续说。”安久道。 魏予之继续解释。待大致说完,魏予之带着她在棋盘上慢慢摆起来,将每一种基础形式都练习了几遍,便开始对弈。 第一遍魏予之让了她十八个子,中间时不时的指点错误,最后安久仍旧被完虐。 第二遍依旧是让了十八个子,依旧被完虐。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虽然每一遍都被完虐成渣,但安久的基础错误越来越少。 楚定江揍完莫思归,在旁边看了几回,见安久越挫越勇便一直旁观。 下到七遍的时候,安久终于耐不住抓了壮丁,“你来和他下!” 她倒不是因为输的着急,而是发现这个东西确实需要智慧和技巧,靠着蛮干永远不可能胜魏予之,她想到楚定江挺聪明便捉他过来与之对弈,从旁观战汲取经验。 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魏予之微动,姿态不复方才那般随意。 气氛陡然一变,仿佛下一刻便能拔刀相向。 魏予之肩上被子滑落,魏予之拢了宽袖,“请。” 楚定江伸手勾过那钵白子。 黑子先行,魏予之取了那钵黑子,拈了一颗看似随意落在棋盘上。 两人你来我往,刚开始落子飞快,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有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两人再落子之前都多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安久蹲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有看不懂的还会问问,当然得到的回答都是点到即止,她也听不懂。 看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安久发现自己完全不明白他们在倒腾些什么,打了个呵欠,去找莫思归玩去了。 屋里还是堆着许多药,看起来与先前没有两样。 安久没有看见人,循着捣药声音找过去。 莫思归蹲在一堆药材中间,猛的抬头恶狠狠的盯着她,但是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杀伤力。 “哈!”安久瞧着她乌紫的熊猫眼不厚道的笑了,“楚定江好像很照顾你的眼睛啊。” 莫思归身上的伤其实不多,就那一对熊猫眼最突兀,原本潋滟之色的桃花眼肿的像核桃中间开了一条缝,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东西。 莫思归撇嘴,他很明白楚定江动手不是因为早上那只包子,而是他在治病的过程中看了安久的身体。 “得亏老子机智,没说摸过你,不然这两条胳膊都费了!”莫思归恨恨道。 安久蹲下来,托着腮道,“想必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我……”莫思归很想发飙,但是眼睛上针刺一样的疼,他只好捂着眼睛,“哎呦刚才发生什么事情,我怎么失忆了?” 安久拍拍他的肩膀,“又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他为这个打你?一会儿我给你报仇。” 莫思归动作一顿,“你说真的?” “我偏过你吗?”安久道。 “必须把他打成这样!”莫思归指着自己的脸道,“都说了以后还要靠脸吃饭!本来我们家明月就不稀罕我。万一脸再残了,我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楼明月不是那种看脸的人。”安久安慰他,“不管你长得好不好看,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莫思归怒嚎一声,“你走你走,别让我让再看见你,带着你们家那个没人性的楚定江有多远走多远!” “我现在身体不大好,走不了多远。”安久认真道。 莫思归往药堆上一趟,一副放弃人生的表情,一边给自己眼睛上药一边没好气的问。“看见魏予之了吗?” “他和楚定江在外头下棋。”安久道。 莫思归把棉花球丢进药罐里,仿佛找到出气口一般,一阵风冲出去,看见那俩人果然还在下棋,怒吼道,“你嫌命长是不是!刚刚挨了一刀不在床上躺着就罢了,还跑在这里下棋!那个姓楚的,你太卑鄙了!想整死情敌也不是这么个整法!告诉你,人在老子手里绝对不会死。你死了这条心吧!”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 那两人棋盘上厮杀的正胶着,互相正有棋逢对手的感觉,哪里顾的上其他。 莫思归吼完,十分得意。但是等了半晌也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再看魏予之脸色白种透着一股青气,顿时真的打心底发怒了,几步上前。一掌拍在棋盘上,整个棋盘被震碎成粉尘,随风泼到雪地里。染出一片狼藉的颜色。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莫思归捏住魏予之的脉搏,真气化作数股渗入,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脸色顿时一片铁青,“跟我回去!” 魏予之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便朝楚定江点头,起身随莫思归回屋。 “你自己都不爱惜生命,我便是神,赏你五十年你活不到头!”莫思归摸出银针,让魏予之躺下,剥了他的衣服,飞快下针。 一气做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他没事吧。”安久问。 “你也回去休息!”莫思归不悦道,“你以为你是个好生生的人?还有心情担忧旁人?” 安久看魏予之服药之后昏睡过去,便不再说什么,目光在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上扫了一圈,转身出去。 楚定江与她一起回屋。 “你也玩了大半天,休息一会再吃午饭。”楚定江道。 安久道,“我没觉得累。” “遵医嘱没错。”楚定江自然也能看出来安久并无疲惫之色,否则也不会容许她玩这么久,但是莫思归说的也对,毕竟安久才醒来没有几日。 安久解了大氅,和衣去床上躺一会。 “我去帮梅姨,你睡会。”楚定江道。 安久忙道,“你别在揍莫思归了,我还答应帮他报仇呢!” 楚定江挑挑眉,“回来让你报仇,但是你现在是病人,没有多少力气,也不能剧烈活动,这莫思归是知道的。” 安久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楚定江离开,屋里只剩下安久一个人,四角烧火盆,可是她还是觉得冷,心口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有点闷痛,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疲惫不堪的昏睡过去。 莫思归背着药箱过来,坐在床沿捏住安久的脉搏。 许久之后幽幽一叹,“心头血果真玄妙。” 莫思归想了很久,大致摸索到了心头血的妙处,它是以一个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去滋养着另外一个人,这血自然要越新鲜越好,如果当初刚刚从顾惊鸿身上取下血便尽数给安久灌了,她定然会得到极大的益处,甚至可能继承顾惊鸿七窍通灵的能力。 只可惜当初不懂,白白错过了最佳时机。 不过这样也好,顾惊鸿死了几年了,那些血又被和药重新炼制过,所余的效用早已不如从前,所以就算辽国皇帝得到之后病情能够有所缓解,却恐怕不能痊愈了。 这样再好不过。 魏予之与顾惊鸿又有所不同,他以强大的精神力见长,这股强大的精神力滋养了安久的伤,但同时也融入了她的身体,倘若魏予之死的那天,安久还没有完全同化它,她极有可能再次遭受重创。 如此强悍凝实的精神力短时间内不可能屈服,精神力离了魏予之便是一股无主无意识的力量,它屈不屈服于安久的精神力已经与魏予之的意愿没有任何关系。 好在魏予之被取血的时候是心甘情愿,所以这股力量目下看来还十分温和,不需过于忧心。让莫思归比较担心的是,安久现在与魏予之有了某种关联,魏予之的痛苦,安久似乎也得承受几分。 死亡会因为这种关联蔓延到安久身上吗? 莫思归不知道,这已经超过他所认知的医道范畴。 思绪渐渐理清楚之后,莫思归兴奋起来,这个发现无疑为他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他有预感,如果能够弄清这之间的关系,他的医术会上升到另外一个层次! 一定要仔细观察这两个人!莫思归背起药箱,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午饭时少了两个人,早上还活泛的两个病号居然转眼又躺回去养病了。 楚定江问莫思归,“阿久之前看起来并无异样,为何会突然病发?是否魏予之病发有所关联?” 莫思归原不打算与他说话,但听楚定江一语道破,心里对他的敌意立刻少了几分,他这个人的情绪就是这么怪异且瞬息万变,“是啊,这件事情玄的很。”(未完待续……) PS:五千字大章,含补前两天少更的字数。明儿有空继续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弱弱的求个粉红票,这可能是本书第一次求粉红,也是最后一次,我既然这么不要脸的要了,有票的给我吧,看粉红情况加更,争取这个月完结,下月找个良辰吉日开新书。新书是个逗比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国恨家仇 多一个人想事情会更全面,于是莫思归便把今日想到的都与楚定江说了,倘若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启发,莫思归可以考虑不记仇。 楚定江听完便从中挑出一个问题,“既然你认为那血中携带的精神力已经不受魏予之控制,为何他们之间会有关联?” “这……”莫思归陷入沉思,片刻之后答道,“我的结论的确草率了一点,但是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我认为人不仅仅是脑子有记性,身体各个部位应当都有记忆,心头上的血应当也会有吧。” 这些东西听起来很玄,莫思归以为不会得到一般人的认同,谁料楚定江却道,“或许吧。” 有过他这种经历之后,面对这些事情比莫思归还要更信几分。 “阿久与别人有了瓜葛,你心里不舒服了?”莫思归本意是想幸灾乐祸,但话说出口之后难免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楚定江抄手看着外面雪地里的鸟雀,半晌才答道,“人心,最难料。” 莫思归砸砸嘴,“阿久的为人你还信不过?” “我信她。”楚定江道。 他相信安久的为人,但是人心最易变,何况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住。 他也想开了,不能因噎废食,如果想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那就全力以赴,没有捷径可以走。 “愁。”莫思归道。 若是撇开感情,他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可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坠入了无底深渊。 放又放不下,拿又拿不起。 真是愁煞人! 莫思归从腰间的袋子里又摸出药烟塞进烟斗里,一会儿功夫,屋里又升起了雾气。 抽完神仙乐,莫思归才觉得身心放松了点,回屋里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之后便开始一门心思的钻研药方。 住在华府有个好处。就是想要什么东西,一般华容添都能帮忙找到,莫思归对华容添的办事效率十分满意,所以当楚定江提出离开时,他第一个表示反对。 安久整日里就是吃睡长,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恢复如从前,只是精神力还得慢慢养回来。 安久原定的重铸身体时间因为昏迷这半年要向后推迟一断时间,莫思归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研究她与魏予之之间的关联上。 “上次小魏魏昏迷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安久皱眉,同一个问题莫思归问了一个多月,而且对魏予之的称呼由“魏先生”变成“魏予之”。之后又变成“小魏”,这没几天又变成了“小魏魏”。这表示莫思归已经把魏予之看的很重要了。除了楼明月之外,安久这还是第一次在他嘴里听见这样喊旁人。 “心口疼不疼?”莫思归伸手想指出位置,但总感觉一旁楚定江目光阴测测的。 他只好忍住,继续问,“哪儿疼,怎么疼法儿?” “你至少问过四十遍了,我拒绝回答。”安久道。 莫思归捧着记事用的羊皮卷,思绪不知道又飞到那里去了。这段时日。他寻了很多道家书籍,想看看能不能有所帮助。 很幸运的是,楚定江极为了解道家,从道家起源以及各种主张、典籍都了然于胸。仿佛历经了道家的兴起与衰落一般,每次谈话莫思归都有所得,于是眼睛上的淤青还没有退,他便已经把仇抛到脑勺后去了。 莫思归回过神。又扭头问魏予之。 魏予之的耐心,天下难寻第二份,明明生命短暂竟然还愿意浪费时间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今日依旧耐心回答了,但是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安久似乎能看穿他平静表情之下的沉重心情。 魏予之微微一笑,“无事。” 他从不习惯倾诉。 魏予之走的是一条崎岖险路,一着不慎大宋和辽国都容不下他,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在这条路上应该怎样走,也不会有人能够体会站在这条险路上的心情。 二十天前,他拿到药便与下属取得联系,也得知耶律权苍将缥缈山庄交给了梅如焰。 连耶律权苍都不知道,魏予之手里攥的除了缥缈山庄之外还有很多私人势力。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缥缈山庄最终会是一颗弃子,而他到时候也有可能会被一并抛弃,辽国人不是没有人才,岂能容得下一个宋人占据高位? 耶律权苍作为一个君主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却不够狠绝。他不是一个心犬人,但是要鸟尽弓藏,对魏予之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当初耶律权苍恶疾缠身,几乎不能理事,全是魏予之独自支撑,甚至他还想办法为耶律权苍续命。 那年耶律权苍命悬一线,眼看等不到取药人心头血的时候,是魏予之囚禁了魏云山,用魏云山深厚的内力和他自己的精神力救活耶律权苍。 可以说,没有魏予之就没有耶律权苍。 除此之外,早年间他们还不知彼此身份时,也曾有过一段情同手足的日子。耶律权苍年纪虽比魏予之大,但是因身子不好,平常都是魏予之多照顾他一些。 耶律权苍之所以没有杀魏予之灭口,更多的还是记着曾经有过如此纯粹的兄弟之情,而不是后来的相互利用。 “耶律权苍既然如此对你,何必要抓着辽国不放?”一个沉厚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魏予之回过神来,才发现莫思归和安久不知去了哪里。 “你知道?”魏予之有些惊讶,毕竟这件事情很隐秘,但是旋即一想也就明白了,楚定江能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却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定江摇头,“我早已不关注这些事情,只是想说一句话。” “请赐教。”魏予之道。 “你不觉得空负了一身才华?”楚定江把那天魏予之问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此话怎讲?”魏予之问。 “若不是顾忌某些事情,你的一身才华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这世上不止辽国一块地方,大宋新君登基,一切大有可为,你不会不清楚。”楚定江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他,“可你情愿热脸去贴冷屁股也不愿意效忠大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仇恨?”(未完待续……) PS:嗷嗷啊,晚了一分钟,今天有事耽误了,没有补成。嗷嗷嗷 更新 今天袖纸有事情耽误了,十点多才回到家里,袖纸写字速度比较慢,更新又要迟了,抱歉,大家早点休息。晚上穿的少了,有点感冒的样子,先写写看,今夜不能更新就明天十二点之前更新。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过年 被人猜中藏在心底的秘密,魏予之并未有丝毫惊讶,只是淡然一笑,“是。” 他也理解了楚定江那句话的意思,家与国,究竟是哪一个更重要?对于稍有眼光的人来说,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有国才能有家,可是魏予之早就没有家了,而最亲近的人就是因为这个腐败的朝廷才含冤,他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为江山社稷施展。 楚定江望着魏予之的满头银发,“你想做的终究不过是报仇,与江山,与百姓,并无任何关系。而你的仇人,究竟是大宋皇帝还是整个大宋?抑或只是大宋的腐朽?” 楚定江的这番话,无异于当头棒喝。魏予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其实心底一直都有数,眼下真相这样被人赤裸裸的揭露出来,想装作不懂都不行。 然而明白归明白,他苦笑道,“我在这里是罪臣之后,即使有办法隐藏身份进入朝堂,但纸终是包不住火。” 有太多原因不去选择走这条路了,他说出来的只是极小极小的一点,就算他能够一辈子都隐藏住自己的身份,但在官场上想混到权倾朝野的地位,不仅仅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更需要有很长的时间。 魏予之没有一个好的起点,亦没有任何关系、助力,想要走到权利的巅峰,哪怕一切顺利,至少也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可惜,他没有这般长的寿命。 魏予之道,“我还有几年好活?能赌一把的时候,只好孤注一掷。” 楚定江也烦透了大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孱弱的朝廷,外表花团锦簇,其实则屋宇将颓,更可气的是住在里头的人发现情况。不仅没有想着加固支撑,反而不断往上面装饰,虽看起来更加繁荣,但是沉重的负担也令它加速倾塌。 “我已不再关心朝堂之事,但若看见希望,有能力帮一把的时候还是愿意伸手。”国之大事匹夫有责,楚定江看清了自己,对于名利、抱负不会再强求,可也不至于做一个游手好闲之徒,“大宋如我这般的人成千上万。辽国有没有你都一样不会成功。” 大宋朝廷腐败,许多真正的有才之士情愿屡屡无为也不愿意效忠,而当有覆巢之危的时候,谁又能眼睁睁的看着国破家亡? “如果我是你,我情愿走仕途一道,也许有生之年不会看见寰宇肃清但总算做了点什么。”楚定江的语气平缓,话语却如尖刀每一个字都刺入魏予之心底。 魏予之只觉得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刺痛,喉头一甜,有一股热流要喷涌出来。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楚定江见他神情瞬间颓败,没有再说下去。魏予之精神力强大凝实,表明他必然是个心智极其坚强的人,不会不堪一击。只是此事太过重大,他一时心绪难平而已。 砰! 莫思归背着安久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小魏魏你怎么了?” 方才他与安久闻到华府厨房里传出的阵阵香气,皆有些坐不住。于是决定过去借点过来,熟料安久刚刚到厨房外面便一阵心绞痛险些晕过去,莫思归知道肯定是魏予之出事了。连忙背着安久回来。 “没事。”魏予之脸色惨白,但是神情平静至极。 他看向楚定江,“多谢楚先生指点。” 莫思归放下安久,左右手同时给两人把脉。 指尖感觉到血液一下下的搏动,居然像是在为一个人把脉!莫思归讶异,先是松了魏予之的手,仔细探安久的脉搏,然后又去专心为魏予之诊脉。 结果还是一样。 “我就说……这几日觉得哪里不对头。”莫思归一边自语,一边点了魏予之几个穴道。 一场谈话,魏予之病情加重了一些,随后便陷入昏迷之中。 莫思归刚开始担忧他撑不过去,但见安久躺了一天之后又生龙活虎,而他的脉象也逐渐恢复平稳,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因为无聊,这个冬季显得分外漫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华府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且面透喜气。 安久蹲在墙头上看了好几天,忍不住问楚定江,“他们在忙些什么?” 见多识广的楚定江表示不知道。 又看了小半个月,楚定江才想起来,“他们是准备过年呢!” “过年?”安久皱眉。 梅氏并没有华氏这样注重节日,安久住在梅花里的时候,大部分精力又都放在族学和弓道上,自然对这些没有太过在意,印象中过年就是整个梅花里聚起来吃一顿饭,而那一顿饭吃得血流成河,积尸如山。 楚定江更是不在意这些。 过了几日,梅久却带着一大批丫鬟婆子过来,亲自操持小院里年前的准备事宜。 除了梅嫣然之外,满院子的人都不知道这么大阵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均拘束的蹲在莫思归的屋子里。 梅久端了盏茶轻轻抿了一口,笑意盈盈的道,“快过年了,我带人过来打扫打扫,顺便给大家堂些东西。” 四人俩虎都没有吱声。 梅久略显尴尬,放下茶盏拉着安久的手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好些衣裙首饰,女子应当好生打扮,跟我来。” 安久木着脸被拽进了刚刚拾掇好的寝房里。 一进屋,安久便愣了愣,感觉自己进错房间了。眼前一切华贵不可言,所有东西都换了新,大到桌椅板凳,小到一只茶盏。 “你不是来堂东西的吧。”安久道。 梅久正在兴致勃勃的从箱笼里取出新做的女式衣裙,听她这么说,疑惑道,“什么意思。” 安久一屁.股坐到新换的椅子上,下面有软软的毛垫,舒服极了,“我看你的架势简直恨不能把屋子都拆了重新盖一遍。” 梅久笑道,“我早就想过来拾掇一下了,这边原就没有人住,里面物件都陈旧了,只临时堂了一些日常用物,也太简陋了。只是碍于你还病着,不好打扰,这回趁着过年总算能换换新。快来看看,喜欢哪一件?” 梅久把一群一件件的理开在床上、桌上,那箱子里居然还是不减少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脏 安久大多数时间都穿着玄色劲装,对这些衣裙也有些好奇,便随手指了一件墨蓝色衣裙,银色镶边,衣角上绣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玉兰。 “这件老气了点。”梅久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只建议了一句便将衣裙递给她。 安久拿着衣服到屏风后面,满头大汗的折腾了半晌,总算把一套衣裙给穿上了。 走出来之后,梅久眼睛一亮,过来一面给她将衣服理整齐,一面夸赞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安久低眸看了她一眼,梅久生产完之后养的很好,比以前要丰腴得多,皮肤吹弹可破,“原来你胖都胖在脸皮上了。” 梅久想起来这原来是自己的身体,夸她等于自夸,不由脸色一红,“真是没法儿和你好好相处,你有生以来说过半句好听话不曾?” “我只说实话,你不愿意接受事实,不要怪在我头上。”安久辣气壮。 “……” 梅久不答腔,理好之后退后几步仔细端详,点了点头,“很好,就是得梳个头,你到那儿去坐。” 梅久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再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已不复当年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算面对安久亦不会像当初那般战战兢兢。 安久依言到妆台前坐下,从镜子里看着衣着华贵的梅久亲自动手给她梳头。 窗外梅花艳艳,仿佛还在梅花里的那些时日,两人共存一体,那般紧密却又那般遥远,如今依旧如此。梅久已经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而安久始终还在沼泽里挣扎。 其实无关处境,梅久以控鹤军间谍的身份嫁进华氏,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可是她在这样的形势之下竟安然活了下来,并成为真真正正的华夫人,这里头固然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梅久的智慧和努力不可或缺。 反观安久的处境,其实可进可退,被紧紧束缚的只是她的心。 一个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努力去做,日子过的不会太差,若是迷茫毫无方向,就只能祈求上天眷顾。拼人品拼运气了! “你比我强。”安久忽然道。 梅久动作微顿,继续梳头,面上依旧是恬淡的笑容,“真难得,有生之年还能听见你夸我。” “唉!”安久手指敲着妆台,略有些惆怅,“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做到,我也得加把劲了。”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做到’。”梅久佯嗔。 “我说的不恰当么?”安久想了想。挑眉从镜子里看她,“笨鸟先飞?” “真真说不过你!”梅久仔细的编发辫,“你这个人真是很奇怪,自高自大、言语刻薄、杀人如麻。却总让人感觉你不坏。” 安久挑挑眉,捏了支钗敲着首饰盒,“像你这种白兔感觉谁坏过?” “安久,我变了。”梅久取了篦子沾了点桂花油轻轻帮她抿了抿头发。俯身从镜子里观察头发梳的是否整齐,“我再也不是那个觉得全天下都是好人的傻子,我也……会杀人了。” “唷。”安久无甚表情的道。“说来听听,让我见识一下兔子是如何咬人。” “我虽没有亲手去杀人,但我手里谋下的人命已不是一两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这双手很脏很脏。”梅久捏着篦子的手有些颤抖,“他们欲害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想死就只能痛下杀手,可我还是觉得自己双手很脏。” 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梅久都假象自己还是与安久活在一个躯壳里,仿佛那样就能安心点。 安久倏然扬手抓住她正在颤抖的手,“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停止杀戮,本来就是自然的事情,人杀畜食肉是因为要活下去,如果你不除掉敌人就会死,为什么要内疚?” 镜中,安久黑眸冷厉沉着,“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杀人了,忘了吧,就当那些人是被我杀了。” 梅久笑了,眼里泛出水光,“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只是安久的好,是对极少数人。 梅久很快收敛了情绪,劝道,“安久,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好生过日子吧,你说过想放羊呢?” 安久垂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里却是坚定,“我现在就可以实现当初的梦想,但我暂时过不了这种日子,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解脱,就算放了全天下的羊也不会感到愉快。” 她伸出莹白的双手,放到眼前,“我也觉得脏,每当血液中不可遏制的渴望杀戮,我便会觉得自己更肮脏。” 安久也想明白了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梅久,出了厌烦她的懦弱,更嫉恨她的干净。 安久并不是一个自己堕落就渴望全世界堕落的人,如今梅久说自己杀了人,她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一种难以表达的心塞。 “好啦,不提这些糟心事儿,如今你醒了,我也生下了你的干儿子,以后日子还长呢。”梅久说着,飞快的将发髻绾好,然后开始挑拣适合的首饰。 梅久很喜欢那种垂挂的样式,觉得那样的饰物在头上,走起路来会显得妩媚。 但显然她估计错误,安久才走了没几步便烦了,伸手拔掉满头的发钗,“穿裙子已经挺不方便,还弄这些玩意,纯粹给自己找事儿!” “女人为了美,担待一点有什么关系?”梅久要给她插上。 “以前我不能怎么你。”安久转脸盯着她,“现在却可以揍你。” 梅久手一抖,连忙收起步摇,以她对安久的了解,可不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安久一向是说揍肯定会揍,一点不带含糊的,管你是太后还是皇帝! “罢了罢了,你不戴就不戴。”梅久泄气。 不过想到楚定江看见安久的表情,梅久立刻又兴致勃勃了,给她披上一件狐裘,撺掇道,“走吧,去表哥那里。” 安久不反对,跟着她一起去了那屋。 屋里草药堆乱得跟草垛没两样,烟雾缥缈里,三个男人躺的横七竖八。 安久推门进来,楚定江最先看见,不禁怔了怔。(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人面坠 烟雾缭绕里安久身姿纤纤,背后耀眼的雪光将一切照的如梦如幻,大袖垂垂,犹若暂歇的蝴蝶,又如敛翅的苍鹰,说不清是柔弱还是刚强的模样。 楚定江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一袭墨兰色衣裙衬着莹白如玉的脸庞,乌发云鬓,没有一件多余的首饰,显得分外素净。 不知道为什么让楚定江忽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她身体的那一晚,脸上一热,手里的书卷啪的掉落在药草堆里。 突然的声响惊醒了同样怔愣的魏予之。现在的安久与他当初一见心动的样子有一些区别,不仅仅是相貌,就连气质中都多了一份柔和沉静。以前安久在不杀人的时候看起了也挺安静,但那种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压抑,随时可能爆发似的。 “你这么打扮真有几分像女人了呢!”莫思归啧道。 安久走到楚定江身边坐下,梅久随后跟了进来,见到三人微微颌首,算是见礼了。 “好看。”楚定江轻声赞道。 安久点头,“我知道。” “你就不能谦虚点?”莫思归嫌弃道。 安久回头看他,“你有意见?” “我就是有意见!”莫思归话方出口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这才猛然想起来屋里其他俩男人都对她有意思,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气氛紧绷,所有人都以为安久要冲动的上去揍人,谁知她淡淡瞥开眼神,“我是穿给楚定江看,不在乎你的意见。你恐怕以后也没机会提意见,楼明月又不会穿给你看。” 莫思归瞬间心塞,别开脸,一副“再也不要跟这个女人说话”的样子。 魏予之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黯然。 整个屋子以梅久为分界线。一边艳阳高照,一边阴霾遍布。 “表哥,我令人将这屋里也收拾一下吧。”梅久道。 “不可!”莫思归连忙道,“我屋里很整齐,不需要收拾。” 这屋里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说整齐简直就是眼瞎,但梅久多少也了解莫思归一点,说这句话主要是为了缓冲一下气氛,也不是真心想要收拾这屋子,“那就罢了。” 她又看向魏予之。“可需为这位先生收拾一间屋子?” “不需要。”莫思归再次拒绝,“你有时间赶快去抱儿子,甭上我这儿来添乱。” 梅久也不生气,一脸“我知道你是受了情伤心情不好,我不怪你”的宽容,笑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想让大家都过的好一点。” 莫思归看的更是心塞,若不是顾忌楚定江这个活阎王。他立刻就得动手把这两人扔出去! 几个人不尴不尬的坐了一会,梅久便请莫思归去帮儿子请个平安脉,楚定江与安久便也回屋去了。 直到看不见安久的背影,魏予之才收回目光。 安久在回廊上。回头看了一眼,情绪莫名有些低落。她能感觉到魏予之的目光,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情绪。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你能看清楚并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真心。还能否与之形同陌路? 安久不能。 见过父亲的残忍,知道真心难得,面对一份真情又怎会无动于衷? 母亲的忠贞对安久影响深远。那时候她很嫌弃这种愚蠢的行为,然而事情搁在身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很诧异自己居然也情愿守着一生一世守着一个人。 “是你。”安久抓住楚定江的手。 “嗯?”楚定江疑惑的看向她。 安久顿足,“我开始在意别人男人了,但是我仍然觉得能一辈子不变心的人是你。” 楚定江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乖。” 楚定江是个很敏锐的人,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自己看出来和安久自己承认是两码事。他很高兴安久如此坦诚。 “可以偶尔走神,我相信你。”楚定江揽她入怀,沉声道。 那边屋内,魏予之躺在床上盯着房梁,白发从床沿垂落在地上,如雪如霜。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脑袋里一片空白。 …… 汴京晴了许多日,因积雪一直融化,反而比下雪的时候更加寒冷,大多数人都选择窝在屋里。 距离新年还有两天的时候忽然又下起雪,鹅毛一般,带着掩埋城池高楼的气势,纷纷泱泱,密密压压。 安久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坐在火盆旁边,只穿舒适的单衣裹着被子窝在楚定江身畔。 “过完年我们就走吧。”安久皱着眉头,眼里映着盆中的火,“想起来我接了一个赏金榜至今还没有做呢!那张榜文呢?” 楚定江拿火棍拨了拨炭火,“来不及了,估计你早上了赏金榜。” 他余光看见安久满脸不解,“接了榜文却不执行任务者,将遭到赏金榜追杀。” 被赏金榜追杀,就相当于被全天下的杀手追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唔。”安久不开心,她竟然又走到这一步了!前世她也是被全世界通缉…… 楚定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杀了赏金榜掌事,所有榜文会一律撤换。” 这是赏金榜的规矩,一任掌事一任榜,不会有任何任务拖延到下一个掌事手里。 “赏金榜的幕后掌事是谁?”安久问。 楚定江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坠子上。 那是一只墨玉人面坠,前些天才到她手上。 “华容简!”安久坐直身子。 楚定江嗯了一声。 “确定?”安久有点不太相信,以前华容简很混,很出名,几乎每天都活在汴京人的视线里,若是这样还能暗中经营赏金榜,他得有多深的城府! “他接手赏金榜不到两年。”楚定江猜中她心中的疑惑,便解释道,“这个消息准确无误,因为是玉氏与他一并灭掉了赏金榜原有势力,而后华二又以水陆通行令换玉氏放手赏金榜。玉氏本就志不在此,自然答应。” 玉氏如今的家主是玉翩飞,也就是朱翩跹的亲弟弟。 楚定江道,“他赠予你的玉坠便是赏金榜的信物之一,如果你不想杀他,用此物亦可消除自己的榜文。” “既然他有权利消除榜文,为何不直接撤了,反而要给我这个东西?”安久问。 楚定江道,“赏金榜有很多年历史,掌事换了许多任,但是其中的规矩一直没有变。为了公平起见,赏金榜从来都不是一言堂,还有很多规矩制约。自从有赏金榜,这个玉坠便存在了,赠予赏金有功之人,持有者可拿它令赏金榜做一件事情。”(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雪下十里长灯(补) “那我岂不是又欠他一个人情?”安久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她可不喜欢欠债。 “你欠他很多人情?”楚定江问。 安久点头,“我刚从梅氏出来的时候他帮了我不少忙。” “你认识他更久吧?为何认准了我?”楚定江笑问道。 “他对我的好,大多是锦上添花,你对我的好,是雪中送炭。”安久对此一向看的很清楚。 华容简出手相助,她承情了,找个机会换回去便是,而楚定江与她同生共死过,更每每救她于危难,这种情谊自是不同于一般。 楚定江挑眉,“就这些?” 安久抱臂仔细想了想,“我见着他没有那方面冲动,见着你有,这算不算?” “当然。”这对楚定江来说比第一个理由重要的多,他倾身凑近她低声道,“我们有很久没有冲动过了。” 安久陷入昏迷半年,醒来之后楚定江又顾忌她身子弱,所以一直都极力克制着。 “你知道的,我禁欲那么多年。”楚定江拉着她的手过来摸那处隆起。 “欸!”安久惊奇道,“你果然憋的不轻!” 连提一句都能立刻一柱擎天!安久没有忙着抚慰,而是很感慨的道,“你这样都能禁欲二十多年,真是太不容易了。” 楚定江无语,这件事情前因后果不是这样的吧!他又不是发情期的野兽,若不是因为长时间禁欲怎么可能变得这么敏感! 不过他没有辩解,反而很忧郁的道,“是啊,很辛苦。” 呼吸沉重,声音中已经有一丝黯哑。 “阿久。”他倾身慢慢靠近她的唇。 楚定江的面容被火光笼罩,似乎被暖意模糊,距离这样近竟然显得朦胧。有一种别样的柔和,而他鬓角的斑白,他眼下的细纹,却都清晰的映入安久心底。一股淡淡的暖意和着酸涩从心蔓延到舌尖。 随着气息越来越近,安久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抑制它跳出来,看着楚定江近在咫尺的唇,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狠狠吻了上去。 外面天色阴沉,大雪纷飞。刚刚过午便已似傍晚,院中梅花被雪覆盖,沁出幽幽冷香,屋内一室火热。 过了两日。 华容简一身素淡的便服过来寻安久。 “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去街上逛逛吧?”华容简笑起来的时候一如从前般灿烂,丝毫看不出是做杀手行当的人。 安久看了看外面还在下的雪,“这种天气还有人逛街?” 华容简兴奋道,“雪中逛集市别有趣味,前几年也有一次碰上大雪。纷纷大雪下十里长灯,那情形真是至今难忘!好容易才天时地利,今年一定会更热闹!” “我也去!”莫思归从屋里探出头冲这边吼道。 华容简推开窗子,“要去你自己去!” 莫思归捏着烟杆。惆怅叹道,“想那年你还在朱雀街上对我难舍难分,眼下却忘了当初怎样在我怀抱里撒娇。” 华容简怒道,“呿。就你那小身板还好意思说怀抱,滚!” 两人正吵着的热火朝天,楚定江却给安久披上了狐裘。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喂!你们去哪儿?”华容简忙不迭的跟上去。 莫思归也匆匆披上大氅,回头看魏予之,“一起去吧。” 魏予之迟疑了一下,“也好。” 反正过完年就会离开,街市那么大,魏予之精神力又极高,避开华容简便是,他也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寻常人的生活了,人生不长,且行且珍惜。 因着雪天,天色很早便黑了,华灯初上,将漫天大雪照的暖融融。 街上的人有的撑伞,有的没有撑伞,每个人都是一身新衣,脸上带着喜气。 站在潘楼街上,能看见两条长长的灯路直延伸的天边,四周店铺、摊位的光亮璀璨繁星簇拥着长龙。 楚定江并没有带安久在街上慢慢逛,而是一路不停的到了一家酒楼。 “客官,已经客满了,您可预定了席位?”小二满脸堆笑的道。 楚定江嗯了一声,“楚。” “原来是楚先生,请随小的来。”小二语气熟稔,微微躬身请两人上楼。 原来楚定江早就准备好了。 安久看了他一眼,侧脸冷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雅间里的奢华自是不必说,屋内早已放置暖炉,点了清雅的熏香,味道不同别处的浓郁,而是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安久问。 “不喜欢?”楚定江在小二回答之前便已开口问道。 “喜欢,很好闻。”再清淡的香味都会有些发腻,闻多了影响食欲,但是这种香一点都不会。 小二原是不打算插嘴,见佳人喜欢,飞快看了一眼楚定江,感叹道,“这是楚先生调制的香呢!咱们掌柜要出重金买,先生却不肯,原来这香是只为娘子一个人调的啊!” 这种小事自是不能让安久生出什么非君不嫁的心思,但楚定江为她调香,她很高兴。 小二也很识趣,将水倒好便退了出去,“小的就在外头,方便先生随时传唤。” “嗯。”楚定江在外人面前一贯的寡言。 “你会调香?”安久发现楚定江还有自己不了解的一面,很有兴致探究。 楚定江见她有兴趣,便笑道,“从前贵族公孙都喜爱弄这些小东西,我也琢磨过一阵子,后来便弃了。” “不是挺好的吗,为何弃了?”安久走近香炉,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脑海中瞬间清明许多。 “玩物丧志。”楚定江端水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自己则靠在窗边看着她,面上的肃冷消融,带着淡淡的笑意。“当时不乏专门研究香道的香师,我无意此道,懂一些便好。这是清灵香,嗅之可令灵台清明,是谋士最喜爱的香,我略略改了点香味。” 原本这香很烈,点燃之后会让人感觉一股清凉直冲脑海,楚定江将它改的柔和了点。 安久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几道熟悉的气息已经距离自己很近。 很快便听见了盛长缨的声音,“慢点慢点。” “楚先生。您请的人到了。”小二在外面道。 “让他们进来。”楚定江放下水杯。 安久眼睛微亮。 门被打开,盛长缨扶着朱翩跹走进来,随后是隋云珠和李擎之,还有小药童。 安久见过梅久怀孕,现在自然不会以为朱翩跹是胖了,“你怀孕了?” 朱翩跹心情很好,乐得装淑女,微羞着答道,“是啊。已经六个多月了。” 安久默了默,问,“谁的?” 朱翩跹额头上青筋一跳,咬牙切齿的道。“看不见孩儿他爹正扶着我呢吗!” 安久点点头,陷入沉思。 “夫人,来喝口水。”盛长缨倒了水端给朱翩跹,这才与楚定江见礼。 “都坐吧。过年该吃顿团圆饭。”楚定江道。 众人依次落座,门外一阵骚乱,莫思归怒吼道。“谁敢拦着老子!” 华容简嚣张的威胁,“给本公子让开!” 楚定江给隋云珠使了个眼色,隋云珠起身到门外,“让他们进来吧。” 两个气焰嚣张的人大步走进来,莫思归一见人都聚齐了,立刻道,“楚定江你居然没有邀请老子!你这个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 莫思归是医者,治病难免与病人有比较亲密的接触,楚定江能够理解也能够接受,但是这不妨碍他看见莫思归就觉得刺眼,因此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坐,还是滚?” 华容简怒瞪着楚定江,“你看他那是什么态度,思归我们走!” 他话说完,便发现莫思归已经坐到盛长缨身旁。 满桌子的人都看着华容简杵在那儿,他干咳了一声,朝小二吼道,“干站着干什么!没看见本公子没有座儿吗!” 小二小心的瞟了楚定江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忙道,“是是,小的这就替公子加坐。” 座位添在莫思归旁边,华容简对此很满意,正准备指挥小二把椅子挪到安久身旁,楚定江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来,“不坐就滚。” 莫思归幸灾乐祸的大笑。 “五十步笑百步!”华容简不情不愿的坐下了,不过他很快又开心起来,因为对面恰好是安久。 好吧,也蛮不错的位置。 上菜的时候,梅嫣然才刚刚到。 “有些事情耽误,来晚了。”她解释道。 莫思归表示理解,这个特殊的时间她应该很想和女儿吃团圆饭的。 楚定江起身,把梅嫣然请到了上座。 “咦,你怀孕了呀!”莫思归盯着朱翩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戏谑的看向盛长缨,“挺不错嘛,恭喜恭喜!” 朱翩跹的肚子被桌子挡住,这样对面望过去根本看不出来,不过没有人吃惊,莫思归有本事光凭观面容便判断出对方是否有疾。 盛长缨脸色微微红,拱手道,“多谢。” 莫思归啧了两声,瞧见安久若有所思,不禁道,“嘿,阿久是不是也想生一个?” 所有人目光齐唰唰的看向安久。 她抿着嘴想了半晌。 她见过梅久那个胖乎乎的儿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那么柔软脆弱,平日里她连杀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都不费吹灰之力,抱着婴儿的时候感觉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不禁让人心头发软。(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少年游 “生。”安久道。 楚定江心里有点诧异,莫思归亦脸色古怪的望着她。 安久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是不生,这个问题我要仔细想想。” 莫思归翻了个白眼,“呿,你能不要说话大喘气吗?” 安久道,“我说话很慎重,跟你不一样。” “欸,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思归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感觉到楚定江的目光看过来,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送入嘴里。 青菜是十分寻常的东西,但在冬季就十分难得了,莫思归整日吃腻了肉食,青菜入口格外清爽,转眼间就把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专心吃了起来。 莫思归不说话,屋里就显得沉默多了,不过众人都很习惯。 楚定江问道,“楼姑娘和凌先生怎么没有来?” 隋云珠道,“凌先生陪楼姑娘回楼庄去祭祖了,要晚到一会。” “嗯。”楚定江道,“令小二加座。” 楚定江订雅间的时候并未告诉店家一共有多少人,因此屋里事先只摆了八人座,其余的全部靠墙壁搁置,方便随时加座。 酒水小菜先上来,众人边喝酒边等人到齐。 满屋寂静。 华容简耐不住了,“酒是好酒,但是你们这样喝有意思吗?” 其余人吃菜喝酒的动作顿住,纷纷看向华容简,场面有片刻静止。 “喝酒就是要热闹才有意思。”华容简兴致勃勃道,“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 “行酒令?”安久扭头看向知识最渊博的盛长缨。 盛长缨道,“书上说,行酒令是喝酒时玩的游戏,玩法各异,不过至今还没有亲眼见过。” “你们都不会?”华容简吃惊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不会玩行酒令! “既然大家都不会,那就玩一种简单。”华容简取了一只汤匙放在瓷盘上。“转动汤匙,勺柄指向谁,谁便饮酒,若是不想饮酒可作诗或找人代饮。” 众人表示没有意见,华容简便开始转勺子。 他并未用太大力气,汤匙转了几圈便慢慢停下来,勺柄正指向安久。 安久便举杯饮尽。 华容简窘了,打算再接再厉,于是用些巧力将勺柄又转到安久那边。 其他人默默坐着,安久又喝一杯。 华容简不信邪。再转了一次,还是指安久。 结果一帮人的反应居然还是那样! “你们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什么叫起哄知道吗?”华容简怒道。 一般人见着别人被灌酒,都会起哄助兴,宴会的气氛自然就会慢慢起来,谁知道这帮人竟是这副德行。 这个行酒令本来就十分简单,没有游戏者适当的配合,游戏便索然无味了。 正此时,门被推开。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领着个小姑娘进来。 华容简目光定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久久没能移开。男人已经敛藏当年率军抗敌的锐利锋芒。变得更加深沉,但是华容简不会忘记这张脸,“凌将军!” 以前凌子岳常年在边关,偶尔回来一趟。不是忙着进宫面圣述职就是陪家人,对华容简这样没有官职的公子哥儿自是印象不深。 凌子岳作为大宋名将,万众瞩目,许多人都认得他。他却不认得华容简,但见他在座,应是可信之人。便没有否认,“这位郎君是……” “姓华字容简。”华容简忙站起来。 那时候华宰辅将求情的折子都写好了,最终却没有递上去,可见华宰辅是知道凌子岳被冤,并从内心上不希望他出事,若是知道人活着非但不会赶尽杀绝,说不定还会帮助平反。楚定江就是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不瞒着华容简。 华容简站起来,“将军坐这里吧。” 后添的两个位置只能算末席,他的位置不算上座,但总比末席好的多。 “不讲究这些,华兄弟坐吧。”凌子岳道。 华容简忙道不敢,算起来凌子岳几乎是和华宰辅一辈,华容简如何敢当他一声“兄弟”。 坐了好一会儿,楼小舞从伤感回过神来,朝安久举杯,“十四,你能醒过来真好!” “谢谢。”安久举杯饮尽。 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安久心里很高兴,但是这高兴中夹杂一丝丝难以忽略的苍凉。 因着楼小舞的到来,宴席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安久也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 楚定江一直默默看着她。 外面雪越来越大,却几乎没有风,鹅毛是的雪花从空中悠悠旋落,在灯上落了厚厚一层。 魏予之独自走在雪中,身上罩着厚厚的黑色披风,帽兜将满头白发遮得严严实实。 道路两旁两排灯墙,魏予之慢慢走着,细细的看,把每一眼都当做最后一眼。 走到一个茶馆前面,他驻足。 旁边的暗巷里快步走出一名大汉,到他身边躬身道,“先生。” 魏予之张嘴,冷气灌进喉咙,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大汉看见他肩头散落的一缕白发,惊道,“先生病情更重了吗?咱们去辽国寻宁医吧!” “你不知道宁医是谁的人?”魏予之漠然问道。 “可是……” 魏予之打断他,“现在是莫神医在为我治病。” “真的!”大汉喜道。 “此事暂且不要外传。”魏予之喘息了一下,继续道,“包括梅如焰。” “是。”大汉敛容答道。 魏予之道,“在庄子上安心等我回去。” 大汉犹豫了一下,“要不,属下贴身保护先生吧?” 魏予之微微侧首,浅淡的目光看过去,那大汉连忙垂首,“属下听令。” 说罢,没入人潮。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两人的谈话并不长,很快便错身而过,并未引起任何的注意。 魏予之听到前面锣鼓喧天,举步继续朝前走。 他站在路中央朝那边看了一眼,人头攒动,台上正在演着一出傀儡戏。其中一个华服宽袍的傀儡在台上踱步,有人唱道:朝云漠漠散青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 魏予之察觉个熟悉的人越来越近。回首看去,目光越过重重人影,正与一道目光撞个正着。 那厢却还在唱:不似当时。小楼冲雨,幽恨两人知。 安久远远看见立于人群之中的魏予之,心头微微跳痛了一下,原本只是背景声音的唱词忽然清晰无比的灌入耳中。 她知道这是魏予之的感觉。 “台上唱的是什么意思?”安久喃喃道。 盛长缨正站在她身旁,闻言道,“词中讲得是个故事,汉武帝金屋藏娇。大致诉说的是。当年爱恋的女子如今已经被人金屋藏娇。” 楚定江在众人之中准确的找到了安久目光的终点,握着她的手不禁紧了紧。 安久回过神来,指了指旁边的炸果子,“要吃。买。” 楚定江二话不说的掏钱。 还不等摊主把果子包好,她的目光又被旁边的龙须糖吸引,拽了拽楚定江的袖子,“买。” 楚定江继续掏钱。也不问价,银子一锭一锭的丢。 拿到炸果子的龙须糖,安久先一样捏了一个塞进嘴里。甜味令她眯了眼睛,又拈了一个喂楚定江。 边吃边走,还没有走出十步,安久看着前面的糖人又拽楚定江的袖子,“买。” 朱翩跹捂着心脏,“血汗钱啊……看不下去了,夫君快扶我回去。” 盛长缨让隋云珠跟楚定江说一声,便一边扶着朱翩跹一边挡着放置有人冲撞过来,“他们一年到头就花这点钱,也不算多,要不夫人也买点尝尝?” “哎!”朱翩跹痛心疾首的道,“我嫁给你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败家!” 盛长缨忙抚慰她,“我从小生活的地方用不着花钱,不太懂这些,以后钱都给夫人管,我都听夫人的。” 听他这么说,朱翩跹仰头又瞧见他眼下重重的黑眼圈,心疼的抱着他的胳膊,态度顿时软和下来,“夫君以后也不要那么拼命,花钱这些都是小事,不能为此苦了夫君。” 盛长缨微赧,小声道,“我从前觉得自己过得太苦了,现在看来恐怕前几世要吃更大的苦,这辈子才能修来这样大的福气娶到夫人。” 莫思归听着声音越来越远,不禁咋舌,“还以为长缨是呆头鹅,没想到居然是只狐狸。” 隋云珠笑道,“在控鹤院那种地方只凭烂好人可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咦,人呢?”莫思归翘首张望,发现居然跟丢了那个看见小食就走不动道的吃货。 隋云珠道,“不碍事,有大人跟着。” “呿,我才不担心她。”莫思归咂了咂嘴,“她刚刚喝了那么多酒,我就是想跟着看看热闹。” 安久酒品可不怎么好,醉了之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场面特别有冲击力。 不过莫思归嘴上这么说,却并不是真的这么无聊,他只是很奇怪,安久这次明显也有了醉意,却丝毫没有发疯的迹象,他想研究一下是不是与魏予之的心血有关系。 楚定江与安久已经到了卖面的地方,将要坐下,便有一名黑衣人靠近,“大人。” 楚定江没有回头,冷声道,“走。” 那黑衣人是夙,曾经追随楚定江却又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夙道,“我有要事,否则也不愿再相见。” 面还未煮好,安久起身道,“我去对面买栗子糕带回去吃。” 楚定江抬头就能看见前面百步处有一处卖栗子糕的地方,便点头,“去吧。” 安久拎着一袋银子过去。 夙看了安久一眼,在楚定江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低声道,“这是主上给大人的信。” 楚定江挑眉,未伸手去接。 现在能被夙称为主上的人就只有当今圣上了。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我想主上有心请大人回去。”夙心情复杂,自从拿了楚定江给的令牌回宫之后,圣上直接让他接手了新的控鹤军,如今也是身居高位,然而越是如此,那个女子的身影便越清晰。 楚定江没有看他,目光一直追随人群中一个身影。 安久抱着银袋脚步轻快的直奔栗子糕而去,闻到空气淡淡的香甜,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她冲到摊前,低头掏了一块银子。 “老板,栗子糕。” “老板,栗子糕。” 另一个柔和的男声同时响起。 安久诧异的转头,见那人也回头。 四目相对,魏予之微微颌首。 安久胡乱点点头,把银子塞给那摊主,“要好多。” “五两银子能买十斤,姑娘要这么多?”摊主问。 安久点头,指了魏予之,“分一半给他。” “好嘞。”摊主飞快的将栗子糕包起来,放在篮子里,“姑娘买的多,这个篮子就送给姑娘了。” 魏予之本是想起小时候吃栗子糕的情形,便过来买几块,谁料此刻被塞了满怀。 栗子糕还温热,暖意透过厚厚的衣裳触到他的心。 安久正伸长脖子等摊主把包好的栗子糕往里篮子里放。 她未撑伞,鹅毛大雪落在她乌黑的发上,一会儿便落了薄薄一层,四周灯笼中散发的橘红光亮映红她的脸庞,令她整个人散发着暖意。 远处。 楚定江收起信,道,“回去吧,我已经决意隐居,不问俗事。” 夙道,“何采为你而死,我想我一生都不能释怀,有生之年也不再想看见你,但我还是想说,当今是明君。” 再想说什么时,眼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街道上微风乍起,雪幕微乱,无人察觉任何异样。 安久发觉魏予之的目光,回身看他,“你盯着我作甚?” 魏予之想用精神力拂去她头上的落雪,然而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在迅速逼近,眨眼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形在她身后,在她头顶撑开一把伞。 安久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楚定江来了。 魏予之冲楚定江微微颌首,然后道,“多谢十四的栗子糕。” 安久有些心虚的摆了摆手,楚定江抬手拂掉她头上的雪,然后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篮子。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迫人的气势说明了一切。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安久主动道,“我把栗子糕分给他一半。” “嗯。”楚定江道。 “你生气了?”安久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秘境 楚定江垂眸看她,“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了?” “直觉。”安久道。 方才在面对魏予之的某个瞬间楚定江确实动怒了,但也只不过是一瞬而已,他本身极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楚定江微微笑道,“就算是生气也不是对着你生气。” “对魏予之?为什么?”安久困惑,思来想去魏予之也没干什么,“那些栗子糕是我主动给的……” 楚定江知道安久是个护食的家伙,对她来说,把喜欢吃的东西分给别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道,“你给了他就得要?他不知道你是有了未婚夫的人吗?显见他的心思不正。” 他板着一张的严肃脸,分明满脸写着“错的都是别人,我老婆没错”。 两人都已经发生过夫妻之实了,安久不愿意结婚,楚定江便把自己定位为“未婚夫”。 安久仔细想想,嘀咕道,“好像也有点道理。” “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这些道理你不懂不要紧,我慢慢教你。”楚定江腾出手拍拍她的脑袋,继续道,“以前你不愿意把食物分给别人是因为环境原因,现在我们不缺这些东西,学会分享没有错,一会儿回去把这些栗子糕也给梅姨和莫思归一些,以后我天天给你买栗子糕。” 安久抱着栗子糕的手收紧几分,眉头也皱起来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两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为什么我把栗子糕分给他们我会有一点心疼?刚才却不心疼?” 原因楚定江想也不用想,“那是因为刚才栗子糕还没有到你手里!” “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她刚才只是指挥老板包了栗子糕给魏予之,这会儿要亲手把栗子糕送出去……想想都好心疼呀! 楚定江认真的道,“安小久,你今天又吃不了这么多,明天又可以买新的了。” “好。”安久想象把东西是给自己的母亲就一点都不心疼了。甚至觉得远远不够。 两人回到卖面的地方吃了一大碗面,浑身都有了点汗意。 安久捧着肚子,楚定江一手撑伞一手拎着栗子糕,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食。 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楚定江眼里有了点点笑意。然而笑过之后却是无奈,原本安久有成亲恐惧症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谁知半路还杀出一个魏予之来!若只是个寻常男人,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偏偏又是有心血联系,颇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让他从一个“内人”一下子变成了“外人”。 安久与魏予之互相知晓心意,是一种自然而然感应,而他却只能靠熟悉和智慧猜测。 江山难得,美人心也难得。 “楚大叔。”安久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 楚定江回过神来,“嗯?” 三外落雪纷纷,人来人往,伞下却仿佛自成一个小小的天地,因为执伞的人是楚定江而变得温暖和安全。 “我们成亲吧。”安久道。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漫天风雪有一瞬的静止,紧接着便密密倾泻下来,仿佛谁的心崩塌了一般。 安久脸色微白,嘴里有一丝腥甜。被她咽了下去。 楚定江敏锐的发觉了异样,立即揽住她,两人身形在人海中之余一道残影。 灯墙之后,魏予之扶着柱子面前稳住身子。 刚才他与那两人正迎面。想想还是应该避开,于是走到了灯墙之后,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竟听见安久说了那句话。 他知道应该控制情绪。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让他猝不及防。 过大的情绪起伏诱使心伤复发,魏予之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形有些不妙,强大的精神力陡然散开,在喧嚣的人群中准确找到莫思归的位置,快步赶过去。 街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一闪而过,脑海中有刹那空白,有些自制力弱一些的人直接摔倒在雪中。 莫思归正在看漂亮小娘子,冷不丁的抖了一下,“有点奇怪。” 隋云珠也感觉到了,这股寒意直接侵入脑海,若是强行抵抗便会头疼欲裂。 莫思归四处张望,手臂被人猛的抓住,“神医!” 魏予之惨白如纸的脸闯入莫思归的视线,他见状立即想到安久,“怎么回事!阿久呢?” “楚先生应该是带他回去了。”魏予之身子微晃。 楚定江看见安久的反应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她有这样的创伤,魏予之肯定伤的更重,他的精神力不能够分别不同人的区别,魏予之却能在人海之中很快搜寻到莫思归,所以他带着安久先回去等候好过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 莫思归反手抓住魏予之的脉搏,探了须臾,“背着他,走!” 李擎之立即背起魏予之,一行人不顾四周人的目光,轻身跃上屋顶飞快赶回住处。 楚定江果然已经带着安久等在莫思归屋里。 两张并排的塌,莫思归坐在中间,一并探脉。 旁观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他。 “阿久无事,之前的药房捡一副煎服,好生休息。”莫思归道。 楚定江放下心来带着安久回屋修养。 梅嫣然从厨房出来,正碰到两人,见安久面色苍白,忙跟着进屋,待安久躺好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楚定江简单说明了一下原因。 梅嫣然若有所思,“我先去熬药。” 她从屋里退出来,抓了药之后便去了厨房。 药在炉上熬着,梅嫣然手里握着蒲扇却陷入沉思。她一直在指导安久练习梅拳,大致也猜到了安久练习梅拳的原因,只是练了这么久效果不大。 梅拳是外家功夫,人人都以为外家功夫最重要的是淬炼身体,但是梅嫣然隐隐觉得不是。就拿她自己来说,身体固然强健,可是她与高手对战的时候主要用的并不是力量,而是精神力。 梅嫣然作为梅氏嫡系,可以说将梅拳都吃透了,可是并没有达到传说中那么恐怖的杀伤力,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精神力不够的原因,但是教授安久之后却发现,安久虽然有很强大的精神力,可是使用起来居然还不如她。 梅氏当初扣下的那一本梅拳密谱,梅嫣然也会,这不是安久功力停滞不前的原因。 “梅拳心经。”梅嫣然喃喃道。 她想起来许多年前自己还掌管梅氏一部分权力的时候听说过的一件事情。传说梅氏先祖原本也是练的内家功夫,甚至连梅拳原本都是属于内修武功,后来先祖即将破境之际被人暗算内力尽失,进一步登天,落一步地狱,先祖满心仇恨,十年卧薪尝胆自创梅拳,大仇得报,但是先祖也受到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反噬,弥留之际灵光乍现,写了百字心经留给后人。 后来梅氏家族史上曾有人练成,自从那时起,梅氏才扬名。 而后来不知为何竟是不见心经踪迹,梅嫣然知道智长老是近几年才突破化境,而他之所以没事,是因为身体已经淬炼到可以承载强悍的精神力,并不是练了心经的缘故。 药熬好,梅嫣然端给了楚定江便去莫思归房中。 那边也已经诊疗完毕,莫思归让隋云珠去熬药,自己则靠在药堆旁休息。 他见正要起身,却被梅嫣然制止,“坐着吧,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姨母请讲。”莫思归道。 梅嫣然坐下,“如果有一种磨合精神力与躯体的心经对阿久可有益处?” 莫思归倏然直身,“当然!现在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如果她能和魏予之一起练,彼此之间的联系很可能会缩小直至消失。” “梅拳其实还有一个心经,但我没有见过,梅氏百年来也没有人练过心经。”梅嫣然方才一直在想去哪里找它,“我怀疑心经在秘境中。” “秘境?”莫思归虽然在梅花里生活很多年,但毕竟不姓梅,自是不知梅氏还有什么心经和秘境。 梅嫣然点头,“是,我知道秘境的入口,但是其中道路错综复杂,若是贸然进去很可能在里面迷路一辈子,而且开启秘境的钥匙由历代家主保管,我也没有见过。” 莫思归道,“姨母意思是六叔知道?” “政景从小被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小时候曾进过秘境,在里面数你方出,他又是现在的家主……”梅嫣然叹了口气,“不过当时梅氏突遭变故,钥匙是否遗失尚未可知,不过问问总没有坏处。” “若真如姨母所说,梅拳心经能够使精神力与躯体契合,那太好了!”莫思归沉吟一下,“把此事告诉楚定江吧,让他去烦。” 毕竟连梅嫣然都不知道的东西,肯定是有不能够透露的原因,就算去要,梅政景也绝不会给。 梅嫣然道,“只是我有点担心,倘若心经真是好东西,为什么梅氏会选择隐藏,连梅氏子弟自己都不练。” “那也得拿到心经才能知道。姨母莫忧,若是看见心经我想我能够判断出利弊。”莫思归道。 梅嫣然点头,“恰巧梅氏最近有求于楚先生,我从中斡旋,应当能够得到心经。” 如果楚定江去要,梅政景可能不会愿意给,但是梅嫣然毕竟是梅氏嫡系,不算外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放手 魏予之昏迷三天才醒来。 这三天把莫思归拖得疲惫不堪,头一回不需要药烟帮助便陷入沉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竟是比哪一次睡眠效果都要好。 阳光照在积雪上,白的晃眼。 莫思归伸了个懒腰,扭头瞧见一袭青衣的魏予之靠在榻上看信,狸花色的皮裘几乎要从身上滑落,满头雪发从发根处染上了淡淡的灰色,像是水墨晕染出一般。 “哎呀呀,神医我果然很厉害!”莫思归瞧见那一丝灰色不禁雀跃,拿镜子塞到魏予之手里,“快看看!若是有一年半载,你这头发就能恢复从前了,脸也会如从前一般俊俏。” 魏予之把镜子放下,修长的手指拈着信纸递到莫思归面前。 “我的信?”莫思归疑惑道。 魏予之道,“不是。但我觉得神医会想知道楼姑娘的消息。” 莫思归怔了一下,连忙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面色稍缓,将信递还给魏予之,“多谢。” “应当的。”魏予之道。 原来,一个月前楼明月再次刺杀耶律凰吾,将其重伤,但是她也陷入绝境,是魏予之在辽国的势力暗中相助,她才得以脱险。 这是楼明月蛰伏半年之后再一次行动,显然比之前更进一步。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楼姑娘必能报得大仇。”魏予之与耶律凰吾既是盟友又是死敌,倘若楼明月真能得手,他得百利而无一害,当然愿意出手相助,再说如此还能还莫思归一点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上次楚定江说的话不无道理,国恨与家仇未必不能两全,辽国这样排挤他,就算他费尽心血也无法毁了大宋。有些人走上歧途在回头犹未晚,但是对于魏予之来说没有第二次机会,既然发现此路不通,到底是应该撞破南墙还是迷途知返? 魏予之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缓缓道,“能用一生做成一件事情也是可喜可贺。” 莫思归沉沉一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人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想要占全,到头来鸡飞蛋打。唉!楚定江才是个明白人啊。” 他忍不住捏起烟杆,又点燃一撮药烟,“眼下看来我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鸡飞蛋打的家伙。” “楼姑娘也是个明白人。”魏予之顿了一会儿,又道,“莫神医若是能与她通信,不妨劝劝,楼姑娘这次刺杀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大约,她想早早的解脱……也解脱了你。” “我知道,她一向不爱给人添麻烦,是我自己非要黏上去。”莫思归吐出一口烟,舌尖苦涩蔓延,“是我把她逼到这一步。” 不然楼明月不会这么着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以有更长的时间观察敌人谋划刺杀行动,力求做到一击即中,抑或可以想别的办法报复耶律凰吾。她是因为害怕与莫思归这种痛苦纠结的牵绊才会选择一次次铤而走险,哪怕玉石俱焚。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 “是时候该放手了。”莫思归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换来小月,将竹筒绑在它身上。 魏予之没想到他如此痛快的做了决定,“当断则断,令人佩服。” “我与她好歹是青梅竹马,既然这份羁绊于她于我来说都是负累,又何必迟疑不决。”莫思归拍拍小月的头,喂给它一袋药草,“去吧!” 看莫思归这般洒脱利落,魏予之觉得自己也应当早做决断。 …… 汴京梅府。 正堂里坐着两个人,屋里却一片寂静。 梅政景一袭素色袍服坐在首座,看着身着亚青色衣裙的妇人,半晌才道,“堂姐,恕我无法交换。我从小时候就知道,梅氏人的命可以随便丢,但有两样东西不能交出去,一是心经,二是冷梅。” 冷梅实际是由一种罕见的玉髓雕成的梅花树,可以帮助外修淬炼身体和精神力,传说若是用法得当,还可以令人死而复生。 两样应该对安久都有效果,冷梅是梅氏宝物,断不可能拿出来,但是梅拳心经是块鸡肋,梅嫣然只能挑一个有把握的来谈条件,“连《控鹤密谱》交换都不行?我与久儿不是外姓人,只换心经看一眼,这比买卖怎么算你都不赔。” “堂姐。”梅政景一手支着下颚,懒洋洋的道,“倘若你真当自己是梅家人,就不应该与我做这笔买卖。” “你以为我想吗?”梅嫣然眼睛微红,薄怒道,“那《控鹤密谱》又不是在我手中,亏得楚先生对久儿另眼相待,肯拿出来交换,否则我连与你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我且问你,久儿昏迷这半年来,梅氏可曾伸出援手?我当自己是梅氏人,可是家族对我女儿见死不救,也莫要怪我为自己打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两清(补) “堂姐可以怪我心狠。”梅政景神情严肃起来,“当初堂姐叛逃在外十几年,梅氏能够放你们母女一条生路,除了因为梅十四在弓道方面确实颇有天赋,还因为族里顾念一点血亲之情,不到逼不得已不愿狠绝。我若是不顾念血肉亲情,今日我就应该杀了梅十四!我们废了智长老,为了换回密谱,可是楚定江却不兑现当初承诺!我梅氏,也是有尊严的!除了这次落井下石,她梅十四为家族做过什么?” 梅政景一改往日的散漫,冷声道,“梅十四从小在外长大,她对梅氏没有归属感,我不怪她,你为了逃离深渊而出逃,我也既往不咎,堂姐,请问你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质问梅氏!” 梅嫣然双唇紧抿,她的确没有立场质问。 那时候她原也没有想过要逃离梅氏,可是当她的丈夫死于非命,她又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陷在沼泽里!后来启长老给她号脉,说这个孩子的天赋将来一定不输梅政景,就是这一句话坚定了梅嫣然出逃的计划。梅政景天赋异禀,但他是个男丁又是下一任家主人选,不会年纪轻轻就要假死,然后永远活在黑暗里以杀人为生,可是梅久不一样,她不仅可能会被培养成杀手,还有可能成为皇帝的炉鼎! 原本是她该走这条路,是她使了心计手段用继妹顶上了。为此继母恨透了她,连她的夫君都不能放过,更不可能放过她的女儿。 想到这些,梅嫣然就心痛难当,所以看清楚形势之后,她毅然离开。 “欠下的债,早早晚晚都要还。”梅嫣然眼睛发红,声音微哽。“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屈服于命运,挣扎了一下而已,这种后果让我一个人去承担不行吗?为什么要报应到我女儿身上?当初若不是妹妹存心害我,我也不会想到拖她下水。” 旁人可以害她,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梅政景心中怒气渐渐平息,“我们梅氏一个个年轻力壮却要装作死亡,永远活在黑暗里为皇家效命,只因为这个退不得的地方。我没有继任家主之前只道是大哥胆小,如今却知并非如此。如今梅氏已经凋零至此。我也不怕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四大家族的血中有一种毒,只要用特殊的药催发,我们便都会失去意识变成行尸走肉,只会杀人。” 梅嫣然心头一跳,“不能解毒吗,思归……” “不能,我们梅氏每一代神医都终其一生的研究如何解毒,却发现终究不能,这些毒已经成为了我们血液的一部分。代代遗传,不可能清除干净。”梅政景想起那晚在“忠正守义”楼与兄长的谈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梅嫣然才缓过来。“那《控鹤密谱》于此有关?” 梅政景道,“是,控鹤密谱写着催发我们体内毒性的方法,还有四大家族的族谱以及擅长武功。” 也就是说。只要得到《控鹤密谱》就能够令四大家族不得不效命,若是不从还可以用强制效命的办法! 这东西若是在当今圣上手里,四大家族的命运可能不会有太大变化。大不了还是像从前一样继续效命皇族,寻找机会盗取密谱。问题是当今圣上是篡位,不太可能知道《控鹤密谱》的事情,那个知道很多秘密的大太监又在宫破之时逃走,而又有人发现当日有辽人在宫中出没,似乎正是在寻找密谱。 万一这东西被辽人得去,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啪! 一本书从房梁上掉下来,直接落到梅政景手边的桌子上。 紧接着一袭黑衣跃下,在梅嫣然旁边坐下。 梅政景先是一惊,再转眼看向那本书的时候心头一震狂喜,“是密谱!” 书册封面上篆体端端正正的写着“控鹤密谱”四个字。 “不要高兴的太早,密谱有三本,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楚定江沉声道,“我先拿了这一本,再去找其他的时候,发现都已经被人取走了。” 梅政景正在狂喜之中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时有些发懵。 “不过幸运的是,密谱只有一本,被分成了三份而已,我拿到的这本中有梅氏和楼氏的大部分名单。”楚定江虽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一丝放松,“从现在起,要么你们隐姓埋名的活着,要么就得继续去寻找其他密谱。” 梅政景翻看了一遍,催发毒性的法子不在这本密谱里,一旦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去,梅氏当初隐藏在暗中的人要相对安全一点,但像梅政景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就危险多了。 楚定江一眼看透他的想法,“控鹤军早已被辽人渗透,他们掌握了多少情报很难讲,若是顾惊鸿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传给辽国,你们销毁这本密谱没有任何意义。” 梅政景自是知道控鹤榜上赫赫有名的首席杀手,他不禁吃惊,“连他都是辽国探子!” 楚定江没有说话,但态度肯定。 梅嫣然过来之后,他便跟随过来,梅氏与安久之间已经成仇,梅政景放下尊严去求他的时候,就注定会是今天这个结局。梅嫣然并不知道其中细节,一直认为是楚定江横在中间执意要找梅氏算账,安久是受害者,梅氏就算要恨也不应该很她,她纵然没有为家族做过什么贡献,却也没有做过损害家族利益的事情。 谁料僵到这个地步。 对于楚定江的做法,梅政景也能猜到一二,他所保护的梅十四身上也流着梅氏的血,若是不找回密谱,安久也危险。 这本密谱上面没有写具体内容,只有梅、楼两族的族谱,楚定江就算再聪明也猜不到这个。 梅政景内力一震,正本密谱碎成烟尘,“我毁了智长老,楚先生给密谱,我们两清。” “我没有有异议。”楚定江站起来。 梅嫣然目光微顿。 梅政景也有点感觉不妙,楚定江绝对是这么君子!(未完待续……) PS:还有一更,要十二点之后了,明儿再看吧,大家晚安。 第三百七十三章 血毒 “你们把东西藏好,千万别被我找到。”楚定江垂眸淡淡道。 今日楚定江藏身在屋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梅政景和梅嫣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世上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然而,与楚定江交锋一次,梅政景知道他的卑鄙程度绝对不止于此。 “偷,这么下作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楚定江勾起嘴角,“你若不愿交出心经,我就杀光梅氏人,取了钥匙慢慢找。梅氏也不剩几个人了,就算一天杀一个也用不了多久。” 梅政景道,“你以为用威逼有用?我梅氏求生存,却还不至于怕死到这种程度。” “骨气令人赞叹。只不过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你知道我所护之人与你们同处悬崖,你若是配合,非但不会再招一敌,反而能得一份助力。”楚定江道,“暂时的盟友也是盟友,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想来不用我多废话。给你两天时间想,两天之后我没有听到肯定的答复便开始杀人。” “不用两天。我答应。”梅政景道。 楚定江肃然的面容不露丝毫情绪,“何时兑现?” 梅政景略想了一下,“秘境道路复杂,每到夏季更是危险重重,若是想找心经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往返至少也得三个月。” 楚定江问,“听闻你曾经入过秘境,连百字都记不住?” “我进去是为了历练,曾触摸到秘境之门,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那你也不知道梅氏为何冷藏心经了?” “不知。”这件事情也一直是梅政景的疑惑,可惜当年他一直抗拒成为梅氏家主,因此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现在想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了,这些事情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得知,或许这一次去秘境能够得到答案吧! 楚定江继续问。“既然你手里握着这个秘密,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而是情愿被我威胁?” 如果当时梅政景抛出这个秘密,楚定江立刻会处于被动。 “此事关系梅氏命脉,我不知你底细岂能随便说出口!”梅政景心知这个解释还不够有说服力,只好道,“我回府之后令人全力寻找密谱,快到与你约定的一月之期,我的确生出了毁去智长老双手的心思……” 大家族中常有这样的事情,尤其是梅氏这样的杀手家族,常常为了保全大局牺牲个人。梅政景心中虽然不忍、愧疚,却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楚定江曾给过梅政景救治精神力受创的药,梅政景回来之后立刻给他服下,药始终没有见效。 直到梅政景犹豫徘徊在智长老门外的时候,智长老有了片刻的清醒。 梅政景不可谓不喜,感觉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遂将一切告之智长老,希望他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然而智长老沉默了许久却忽自毁手筋,而后请求梅政景拿到密谱之后给他一个痛快。 “六郎。所有人都说我为家族牺牲良多,的确,我一生都在为家族而活,可是临老却在家族最困难的时候因为自私而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结果将我那些年的牺牲都付之一炬。前半辈子为家族生生死死,后半辈子却抛弃了这一切,转而将精力全部投入弓道之中,到头来功未成名未就。落得这个下场,是我自食其果。” “智长老说,人一生。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你为某事情投入了一切便至死莫回头,虽然未必能圆满,但若是中途放弃就注定只能庸庸碌碌一辈子。”梅政景叹了口气,“他清醒了,让我信你。” 从智长老这番话中不难听出悔恨之意,聪明的人容易醒悟,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此刻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这种痛苦与其他任何人无关,只因为他清楚自己没有尽全力保护梅氏,他的心思被弓道分散了。 楚定江点头,表示相信这个解释。 梅嫣然心中凄凄,比起族人的大义,她只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一个失败的母亲。 “我与你一道去。”她道。 梅政景点头答应,又看向楚定江,“我不在这段时间就劳先生照看梅氏了。” “两次。”楚定江不可能一直做牛做马的罩着梅氏,他现在功力退的很厉害,若有二十个九阶一同攻击,必能致他于死地。 尽管这世上的九阶也不多了,可辽国不还是有那些服药功力猛增的伪九阶吗!他们只消维持半日,楚定江一样会落败。 梅政景听懂了,楚定江这是只愿意救梅氏危难两次,他算了算自己离开的时间,说不定这两次的承诺还能挪到以后用,“成交!” 这次交易还是梅政景赚了,梅氏正是危险重重的时候,白赚一个化境高手护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梅政景做起事情来不拖泥带水,答应了此事,当日便将梅氏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梅亭竹,立刻收拾包袱与梅嫣然一起去了梅花里。 楚定江揽了一身事儿,心里有些郁闷,但更多的是庆幸,若不是今日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任由这个隐形的危险潜伏在安久身上才更可怕,指不定哪一天枕边人就变成了没有情感的杀人工具。 至少现在知道,就有挽回的余地。 回到华府,楚定江决定带梅久回梅花里等候。 “你走不走?”楚定江与莫思归说了自己的想法。 莫思归望着满屋子药,果断摇头,“不走。” 楚定江点头,并不强求,原想问莫思归知不知道梅氏血液里的毒,但碍于魏予之在,便没有开口。 他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走就走,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与安久一起轻装乘马车离开,因此也没有人在意,都以为不过是一趟普通的外出。 梅花里一切如旧。 楼小舞见安久回来,开心的拉着她转圈,“老鼠你回来啦!” 安久撇撇嘴,“是啊,蘑菇。” 两人原本十分动情的“谈心”,却留下了后遗症——两个绰号。 “蘑菇比老鼠好多了!”楼小舞得意洋洋,心中暗自庆幸当时没说自己是黄鼠狼。 楚定江见安久与楼小舞在一起颇为纯真的样子,很是喜欢,“你们俩玩去吧。” 楼小舞看了凌子岳一眼。 “去吧!”凌子岳道。 楼小舞这才欢欢喜喜的拉着安久蹦跶出去。 屋里两个大叔目送她们出去,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慈祥爹模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情话(补) 天色擦黑,岛上的人吃完晚饭之后在院子里各自忙着,便见两个衣袂翩翩的潇洒美男子和一座小山拨雾而来。 一人青衣白发,一人褐袍凤眼,是魏予之和莫思归无疑。 莫思归想一出是一出,原是斩钉截铁的说不会过来,谁知一扭头就开始收拾东西,终究还是跟着跑来了。魏予之知道这里没有人会欢迎他,但是为了医治自己的病也只好厚颜跟着, 莫思归摇着折扇,“阿久,为了给你治病我抛弃荣华富贵来寻你,你感动不?” 莫思归只是打趣,不曾料到安久忽然大步冲过来,他顿时有些心慌了,不为别的,就怕楚定江回头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揍他一顿,但是安久这么热情似火,真是让人感动…… 他心中纠结,一双手半伸不伸,谁料安久到跟前一把扒开他,走到那一堆小山前面,伸手就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扯开。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小山下面竟然是大久。 “别扔别扔,那个药贵!那个药极为罕见!”莫思归也不顾的形象,把扇子往身后一别,慌忙开始捡药。 大久两只虎眼泪汪汪,心中分外后悔当时怎么没有跟着安久先过来,不应该贪图莫思归新配的毒药。 “莫思归,你忒丧心病狂,我看你现在也只能紧着傻的欺负了!”安久把大久解救出来才转脸冷言嘲讽。 众人无语,心道这是维护吗?幸亏大久听不懂人话。 莫思归抱着药包,辩解道,“魏予之是个重病患者,我总不能让他背着吧!” 安久冷哼,“你那手有多娇弱?你媳妇吗?除了撸管舍不得它干点别的!” “谁说我没有拿东西!”莫思归把手里的药包丢地上,解开自己的腰带。 凌子岳默默抬手把楼小舞的眼睛捂上,楼小舞好奇的要命。使劲巴拉他的手。 “看!”莫思归扯开外袍,原来袍子内侧缝了许多兜兜,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药。 朱翩跹一边吐瓜子皮一边道,“神医,我们都知道你平时身上就带那么多药。” 莫思归被拆穿,不禁扭头去瞪她。 嘣! 他才转脸,脑袋瓜便被一个巴掌大的药包袭击了。 “你幼稚!”莫思归悲愤。 安久领着有人撑腰之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久从他身边过去,不咸不淡的撂了一句,“快穿上,不要影响岛上风景。我们还假装你是个汉子。” “喂,你说清楚!”莫思归道。 朱翩跹靠在盛长缨的怀里,继续开始补刀,“夫君,你看起来斯文瘦弱,可是脱了衣服能抵上两个神医呢!” 盛长缨脸色微微红,不自在的别过脸,“别胡说。” 朱翩跹抱着他的手臂娇声道,“夫君别恼嘛。我不胡说了,是能抵上三个!” 楚定江一直不明白,安久怎么会喜欢装模作样的朱翩跹,现在总算了解了。一个插刀一个补刀,不给人一点活路。 “给魏先生安排住处。”楚定江虽然会介意魏予之的到来,但心眼还不至于小到一刻也容不下对方,因为他对这段感情抱着必胜的信心。 隋云珠领命上前。“魏先生请随我来。” 凌子岳放下手,擦肩的时候楼小舞终于看清魏予之,不禁叹道。“真好看。” 魏予之脚步微顿,微微侧首朝凌子岳和楼小舞颌首,除此之外没有露出丝毫情绪,仿佛根本没有认出凌子岳。 实际上这里无人和魏予之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而有点排斥罢了,其中李擎之最为抵触,不待魏予之走远便向楚定江道,“大人!为神医为何要救一个叛贼,还把他带到岛上来!” 不是疑问,而是不满。 楚定江道,“此人为辽国效力是有苦衷,他若能看开,于大宋来说是却是名难得的人才。” “可……” 楚定江未容他说话,“就看新帝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毕竟曾是辽国皇帝手下的肱骨之臣。 若说这放在战国根本不叫事儿,哪个谋士不是东家串串西家溜溜,良禽择木而栖,在做出选择之前先考量一番很正常。现在死板多了!楚定江腹诽。 他不会把所有罪过归到儒家,战国时哪个一个流派拉出来作为全天下的制度都能找出一大堆问题,在太平之世,儒家合大道所以兴盛至今,这时势洪流的选择。 “定江,圣上请你回去,你如何打算?”盛长缨问道。 这封信不能等闲视之,摆在楚定江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回去受命,二是准备好亡命天涯。 楚定江想,自己之所以退下来,除了看清一些事情之外,大概还因为不太能接受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吧,“自由惯了,不喜战战兢兢的朝人屈膝,指不准那天憋不住就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了。这点还是春秋战国好。” 朱翩跹捧着肚子哼唧,“那可不,做买卖的多了,大家伙自然卯足劲经营,对伙计好点,伙计招呼客人才带劲,不老想着往别家跑。若只剩下一家做这样生意,谁还管那些!” “话俗理不俗。”楚定江道。 朱翩跹见盛长缨也点头,不禁拧了他一下,“谁俗?” “我俗,我俗,我这辈子做过最不俗的事就是娶了娘子。”盛长缨原先说点调情奉承的话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发现朱翩跹特别吃这套,现在是张口就来,每句不带重样的。 楚定江叹为观止,心里就有了点琢磨。 揣着心事回到屋里。 安久正在拿莫思归配的药喂大久,她蹲在椅子上,手里捏着药丸,大久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仰着脑袋张着血盆大口等投喂。 安久瞄了一下,扬手一丢。 药丸准确无误的顺着大久的嗓子眼掉了进去。 “嗷!”大久弹跳起来。 嗷嗷嗷,它错过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嘴巴里还有一点点残余的药味,可是一点都没有爽到! 抓狂了一阵子,想起来安久手里还有,连忙又乖乖趴下仰头张嘴,虎眼里头一次迸发闪亮精明的光芒,它下决心,这一次一定要捉到。一!定!要!捉!到! 安久发觉楚定江进来,起先没太在意,但见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于是把一把药丸一股脑倒进大久嘴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大久出于吃货的本能,还没有来得及感受便开始大口咀嚼,待那些药顺着喉咙化作暖流进肚子里,懵虎才来得及想要留一点细细品尝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退休 连番的打击,让大久一动不动,懵懵的盯着爪子前面的地板。 楚定江掏帕子递给安久。 她接过,拭了拭手,“想说什么?” 楚定江说情话的风格与盛长缨不同,想了半晌才确定走“忆苦思甜”路线,于是拉住安久的手,诚恳的说了一句开场白,“阿久,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或许是因为气氛没有酝酿起来,安久怔了一下,不知作何反应。 楚定江本想说“愿能相伴一生”之类,但仔细一想,现在说这句话太突兀,显得很酸,于是直接进入正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时楚定江没想捉活的,没有伤害安久的意思,而她却是招招狠绝。安久点头,“嗯,你来抓我,被我捅了一刀。” “这不是重点。”楚定江忽略这句煞风景的话,“初见你便令我很吃惊,明明没有内力,却能够对阵化境不落下风,这样的奇特、优秀,令人忍不住探究。” “我知道。”安久压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谦虚这两个字。 楚定江无奈,觉得这件事说不下去了,就继续道,“后来梅花里出事,我把你带出来。你听说了梅氏灭族,不惊不闹……” “我记得。”安久点头,“后来我憋足劲跟你打了一架,痛快多了。” “这不是重点。”楚定江拍着她的后背,继续道,“重要的是,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了你藏在冰冷嗜血之后的另外一面。” 安久身子僵了一下,旋即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 楚定江心中微暖,抱着她,笑问道。“记得我们一起从缥缈山庄杀出重围吗?” 安久沉默。 楚定江知道她是陷入回忆,便不急着出声扰乱。 须臾,安久道,“我杀了八十九个高手。” 敢情这半天是在数人! “那不是重点。”楚定江习惯了她这个“煞风景”专业户,继续道,“我想说,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候我已确认,你就是我要找的伴侣。” 安久顿了一下,皱眉,“因为我能杀人?” “不。因为看见你厮杀发狂的模样。我心痛,萌生了保护你一辈子的心思。”楚定江用了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并不是怜悯,而是爱。 两人一直都不在一个点上,但这个问题,安久居然很奇异的与他思想合拍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只是因为爱上这个人,心里在意了这个人,才会觉得心痛。 “以前我觉得大丈夫应志在天下。就算是美人在侧亦不过是点缀,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了。”楚定江叹息,“我会放下紧要的事情。只因为怕你陷入危难。” 到后来,他甚至会放下那些原本很重视的事情,只为了看她一眼,多陪她一会儿。 开始他有点挣扎。觉得自己越来越堕落,可笑满心抱负竟然过不了美人关,然而没有过多久。他便堕落的甘之如饴了。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理想,怎么看怎么怂,楚定江已然毫不在意。 “携手一人,何必江山。”楚定江半开玩笑的道。 “楚定江,回去吧。”安久道。 楚定江微顿。 “这样行吗?”安久喜欢楚定江给的安全感,又不忍见他敛去一身的光华做一个江湖不羁客,“我觉得你像是生来就属于权谋。” “阿久,我老了。”楚定江轻声道,“心老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代沟,安久刚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楚定江却历经世事沧桑。 从重生的一开始,楚定江根本没有获得新生的喜悦,荣华富贵、家族、名利,说抛便抛,他骗自己能够抛开一切重新开始,其实依旧满心全都是怨气,为自己前世的付出不值。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于本能,出自于不甘心,而年少时的那股热血早已平息。 倘若还是生在战国,楚定江一定会想着为自己扳回一局,然而掠过时光,从前的一切已不可逆,再回望战国到辽宋这段历史,他似乎看透了天下分分合合冥冥之中的那种规律可循,再精彩的谋略最多只能成为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扬起又落下的水花,他便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直到遇到安久,他逐渐觉得自己有了新的生命力。重生,从此时此刻才真正开始,或许很多年后,他又会重燃斗志?而现在他却是真心想放下一切,携着心爱的女子,邀约两三知己,纵情山水之间,以一种惬意轻松的心态认真看看这个世界,才不虚此生。 这些感想他并未说出口,因为就算描述的再清楚,没有经历过的人也不会真正理解。 “可是我……”安久不知怎样表达内心想法。 楚定江揉揉她的发,目光温柔,“让我猜猜……你前世一定活的不长。” 安久点头。 “你一身杀人的本事绝不是三五年之功,想必从前不是在残酷的历练便是在杀人。”楚定江说到这里,语气越发柔和。 可以说,安久前世除了练就一身本事,基本等于白活,她只是一台杀人机器,没有自己。 那些浸在血中的回忆,让她内心与常人迥异,如果想要过正常的日子,首先她要找回自己,做一个正常人,经历正常人应有的经历。 他们,一个夕阳红了,一个刚破晓,但都是处在黑夜与白天交汇之处,不是吗? 楚定江还是很乐观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冲突。” “既然你喜欢,那就好。”安久想到以后要做的事情,双眸熠熠生辉,“我想重建龙武卫。” 楚定江面上的担忧一闪即逝,平静的问,“为什么?” “听了龙武卫的事情,觉得很有意思,而且我能做好的只有这个了。”安久想来想去,武力组织和武力阻止是不一样的,“我想做个好人,官方认证的那种。” 听见她并不是受了顾惊鸿心血中残留意念的影响,楚定江略松了口气,“好,你努力吧,但是在这之前,赶快去把赏金榜的事情了结。” “好。”安久道。 “要我陪你吗?”楚定江问。 安久摇头。 楚定江有点不满,“当初就应该立刻找人把活做掉。” 那时候楚定江很忙,耽搁了一些时日,后来安久又不知怎么想起来要自己做,他看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任务,便痛快留给她自己折腾,这会子想起来略后悔。 想着,楚定江忽然窘了,刚刚不是说情话来着? “对了,之前我还答应隋云珠,帮他找媳妇,他喜欢泼辣一点,反正你最近也闲下来了,不如你帮着办一下吧。”安久有了新的打算,但还是惦记着一直没有能够完成的“事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醉酒 楚定江没想到自己退出政治的舞台,竟然要开始兼职做红娘了!不过既然是安久所托,他便没有拒绝。 说情话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楚定江也不甚在意,以后机会多得是,他眼下想问一个问题,“你能解释解释‘撸管’吗?” “就是……” 楚定江忙捂上她的嘴,“罢了,早知道你会直言不讳。” 连调戏的乐趣都没有,好忧伤。 安久总算学会了察言观色,见他情绪有些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你不开心?” 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能够在意他的感受,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楚定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没有。阿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 “嗯。”安久面上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嘭嘭嘭! “阿久!”莫思归在门外吼。 “进来吧。”楚定江道。 门没栓。 莫思归拎着一大坛酒推门进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喝点久助助兴吧!” 他朝楚定江挤了挤眼睛,笑着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你让他准备的?”安久自是瞧见了莫思归的小动作。 “没有。”楚定江看着安久拆开封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酒香飘散,带着幽幽的花香,似梅似兰,还带着淡淡的奶香。这气味不太像酒,反而像是含酒的甜品,分外诱人。 “那你不要喝,我来喝!我若是有事情你给我报仇!”安久说的大义凛然,抱起坛子便喝了一大口。 醉人的香气在唇齿间久久盘旋,先感触到的是浓郁奶味,当奶味散去之后是酒香,最后口中余下梅兰淡香。安久眯起眼睛。像一只偷吃的狐狸。 楚定江不禁失笑。 “尝一口吧。”安久把坛子给他。 楚定江大约能够猜到莫思归想要做什么,于是只抿了一口,“不错,你多喝点。” 莫思归看似不靠谱,但于医道上是个绝对有分寸的人,他不会损伤安久,只是想让她醉。 安久几乎每一次喝醉都会闹得鸡飞狗跳,然而上一次居然十分安静。莫思归一直想弄明白她精神方面的疾病能够稳定下来是否与莫思归心血有关系。 楚定江也很想知道。 好喝的味道诱惑她一口接着一口,不出一会儿一坛便见底了,她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皱着眉头对楚定江抱怨,“这坛子太小了,咱们去问他再要一坛。” “阿久。”楚定江知道她醉了,便将她揽入怀里。 安久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 安静许久,楚定江听见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莫思归贼兮兮的探头,压低声音道,“她醉了?” 楚定江点头,“她睡着了。” 醉了之后竟然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那我先回去了。”莫思归迫不急待的要去灌醉魏予之。 酒是莫思归亲自调和,醉后却有疗养精神之功效。只是魏予之身子太弱不可多饮。好在莫思归从盛长缨那里挖到可靠消息,魏予之是个“两杯倒”,想灌醉他还真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莫思归拎着酒坛哼着小曲到了藏书楼。 岛上的藏书楼曾是二老夫人的私人书房,二老夫人不爱看书。却喜欢附庸风雅,里面藏书不少。这幢小楼最难得的并非是藏书,而是它的结构。 从外观上看,小楼有两层高。但是进入屋内却发现只有一层,小楼的外围四周有一圈露台,从屋内能够登上露台俯瞰烟波浩渺的湖景。与室内相接之处则用水晶砌成窗户,光线透过这些透明的窗户折射进来,光线极好,更常常能看到彩虹。有时候坐在这里,会以为置身仙境。 莫思归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魏予之站在屋子中央仰头观看四周的水晶窗。 月光洒落,在他绍镀上一圈朦胧的光晕,一袭青衣宽袍,如雪的白发上似有细碎的虹光,令他看上去仙气缥缈,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孤寂。 莫思归愣了一下,竟是不忍心打破这寂静。 魏予之转脸看见他,微微颌首,“神医。” 莫思归这才走进去,扬了扬手里的酒碗,“来一杯?” “我能饮酒?”魏予之问。 莫思归席地而坐,将酒碗摆开,“可以,这是我特别调制的酒,益处多多。” 魏予之也坐下,白发从背后垂到青黑色的地板上。 “粗陶碗,将就着用。”莫思归道。 乳白色的酒液倒在黄褐色的碗里,轻而易举便能勾起饮用的欲望。 莫思归看着魏予之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起酒碗,古朴不失雅致。 “请。”莫思归道。 “请。”魏予之垂首喝了一口,没有记忆中那种辛辣刺喉的味道,发而十分柔和香醇,根本不像是酒,“没想到神医调酒之术如此高超。” 莫思归咂了一口,“那是,你不常饮酒吧?” “平生只喝过两次酒。”魏予之道。 莫思归有点疑惑,魏予之这么差的酒量竟然好不推辞的便喝了起来,于是好奇道,“没有醉过?” “醉过。”但是醉与不醉,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分别。 “喝酒追求的便是微醺的境界,若是不醉又有何意思?来,干了!”莫思归举碗。 魏予之笑笑,仰头饮尽。 这酒入口像是在喝甜汤,其实它比烈酒更易醉人,因为,里面添加了催发酒劲的药物。这些药对莫思归的作用不大,他很放心的喝了一碗。 魏予之苍白的脸颊已经染上淡淡的红晕,让他更加平易近人。 莫思归见他眸光依旧清澈,又劝了一碗酒。 两碗下肚,魏予之脸色更红,甚至鼻尖和两鬓都冒出了细细的汗水。莫思归心道,不是说酒量浅吗?怎么一点不见动静?难道是盛长缨的消息有误! “我喝醉了。”魏予之微微笑道,“你信吗?” 不等莫思归回答,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酒碗顺着他的大袖滑落,隔着厚实的布料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并没有碎。 “诶?”莫思归无语,这就不省人事了?!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样子! “魏予之?” 莫思归拿手戳他,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的楚定江。 他与安久醉的样子很像,那么安静,那么突然。 楚定江眉头拢紧,原来心血对安久影响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男人四十一枝花 第三百七十七章 情爱只不过是安久的一小部分,尽管她与楚定江已经发生的夫妻之实,但其实在男女之情方面依旧十分懵懂。 楚定江了解她,知道自己有的是时间渗透到她的生命里,因此并不着急。 而自那日与安久说过那些掏心话之后,楚定江当真一门心思的做起来退休老干部,整日里看雪看花、抚琴下棋、熬鹰遛虎,大久在他的喂养之下越来越胖,体型正在通往猪的道路上疾驰。 这日,安久用完早膳之后坐在炉边一面把玩人面坠一面想着重组龙武卫的事情,目光落在窗边的楚定江身上。 他正抓着一把饵料垂首喂那只嗷嗷待哺的雏鹰,一身苍色大袖宽袍,洁白里衣领衬着颀长的脖颈,山岳河川般俊丽的侧颜,湿漉漉的头发半披在背上晕染出一片水迹。 他们认识这么久,这样干净整洁的楚定江,她却拢共只见过两回。 楚定江的气质迥异于时下的人,比魏予之的文质彬彬多了几分不羁,比凌子岳那种刚毅粗犷又显得十分讲究,哪怕是他安安静静在那里看书的时候,染上些许书卷气,可是那浑身的气势亦令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好看?”楚定江不抬头也能感受到安久灼灼的目光。 安久老实的点头,“好看。” 实诚能伤人,但好处也不少,楚定江喂完雏鹰掏出帕子将手擦拭干净,“你在想什么?” 他的动作自然又潇洒,但是安久总看不太习惯,她印象里的楚定江是那个犹若丰碑的男人,生活上很随意,冷静、杀气凌厉却独独对她温柔的人,不过仔细想想,从一些细节当中能看出楚定江并非是个毫不讲究的人。 安久撇开忽然涌起的思绪,答道,“我在想如何重组龙武卫。” “这不难。”楚定江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安久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大袖垂落,刚硬中不乏柔和,为啥连倒个水都能这么好看呢? 楚定江放下水壶,举杯喝了一口。 安久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到微动的喉结上,放下茶杯的时候,嘴上泛着淡淡的水光,安久不知为何有点渴。 楚定江见她吞了吞口水,便给她也倒了一杯。 她并没有喝,而是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舔了舔。 “阿久……”楚定江有些意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深深回吻。 唇舌纠缠,一吻结束之后两人并没有更加深入,只是耳鬓厮磨了一会儿。 安久不是那种羞涩的小娘子,若是有需要便会十分主动,可不会管现在是不是白天!而此时明显只是想单纯的亲一亲,所以即便楚定江已经被勾起欲火,却并未强求。于他来说,这样小小的亲密更加难得。 两人目光相对,楚定江无声询问。 安久看明白了,便道,“你这样真好看,我上一次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她自己很迷惑,楚定江却十分明了。安久不是那种会因外貌怦然心动的人,感情不深的时候看着他或许和华容简、莫思归没有两样,而随着感情日益加深,她会越来越注意到他的一切。 这是好现象,楚定江笑的开怀。 “我忽然想起了上辈子听说过一句俗语。”这是安久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俗语之一。 “嗯?”楚定江面上掩不住笑意。 安久道,“男人四十一枝花。” 楚定江无语,完全没料到她的总结竟是这样!他懒得强调自己只有二十多岁。 眼看这个话题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楚定江为免再被捅刀子,明智选择将话题返回起点,“说说你重建龙武卫的计划。” 安久才想起来还有这个正事! “说起来是挺简单,可是我不想被朝廷掣肘,又想变成官方认证的组织。”安久不愿意完全听别人的命令行事而没有丝毫反对的余地,她想有自己的立场。 安久刚刚开始说这个词语的时候,楚定江还以为她要重新回去效命朝廷,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无条件支持她,而这时候才明白这个官方认证并不是那个意思,“你是说要做不需要隐藏的被朝廷承认的组织?” 也就是说她想组织的龙武卫不是隐藏在暗中的杀手组织,而是能够被朝廷承认正义的组织。 “这的确很难。”楚定江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朝廷不会容忍民间有私人势力。不过我有一个法子,你可以考虑一下。” 安久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你说怎么做?” 楚定江道,“找个可靠的人外放就职,你遂他去为官府训练地方兵丁。”(未完待续……) PS:唉。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十二点。 第三百七十八章 探花 “我最信任你。”安久道。 她这样说,楚定江虽然很高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样貌与华容添太相似了,一旦在汴京露脸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靠易容和胡须也不是办法,纸包不住火。” 皇帝身边有的是能人,想用拙劣的办法瞒天过海绝对不可能。 “宫变之事,我不仅知道的多,且有一部分是由我一手推动,皇帝不会放过我。” “他现在用得着你,怎么会急着杀人灭口?”安久知晓大宋目前正是用人之际,皇帝怎么会防着一个大好人才弃之不用? 楚定江道,“如今局势看似大有可为,但皇帝好不容易才削弱华氏势力,怎么会容许另一股力量崛起?” 大宋的名门世家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像华氏那样权势滔天,整个家族支撑起了大半个国家。 新帝削弱华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试想,突然将屋宇拆掉几根承重柱会是什么后果?他要让自己的亲信顶上去,而这些亲信必须是独立的,背后没有庞大的家族。 楚定江符合这个条件,不过他控制了控鹤军中一部分力量,哪怕他解散了他们,皇帝也会认为他有本事召回。 仅凭这一点,皇帝就不可能放心的重用他。 “我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楚定江道。 安久认识的朝廷官员不多,思来想去,没有想到朝廷里有哪个人合适,“谁?” “武令元。” “他?”安久对此人印象深刻,一个盲眼书生贫困潦倒,以一个破烂鲜有人光顾的云吞摊子维持生活,却难得一派风轻云淡。 楚定江道,“华容简请人治好了他的眼盲症并托关系让他参加了科举,中了探花。” 若不是有人保举,武令元应该先过府试。华容简本是想让他先试试水,回头过了府试之后再重新参加考试,未曾想武令元也是争气,眼疾恢复之后只断断续续读了几个月的书,竟然及第了!之后又在殿试表现出色,被圣上钦点为探花。 武令元想试试自己的水平,便尽全力去考了,毕竟已经瞎了好些年,没有条件继续读书,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高中。 然而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全然是喜事,没有参加府试瞒不过其他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靠山硬,心中不免怀疑这个探花有水分,这将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亦会成为他官宦生涯中一笔抹不掉的污点。 他以后会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但关键还要看有没有这个机会! 楚定江细细给安久解释之后,又道,“此事已经捅到御前,若是深挖下去,难免会露出背后的华容简,这对武令元来说更加致命。” 华容简五官无职,凭什么能够开了这个后门?是不是与华氏有关系?华氏难道还与其他官员结党营私?这些质疑不可避免。 楚定江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大的事情将此事盖过,他若请求外放到河间府辖下的知县,皇帝应当会同意。” 河间府在辽宋交界处,常年处于战乱之中,就这十年之内,莫说知县了,就是知府都被辽人杀了两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安久一想,那个地方果然很适合发展!因要应对辽人突袭,整个河北路的府兵数量比别的地方更多。 “是挺好,但武令元愿意去送死?”安久问。 “他会愿意去的,富贵险中求。他现在过去若是能守得一县无虞便是功臣,他定会有诸多顾虑,譬如去那里有几成胜算?值不值得一拼?”楚定江掏出一个玉牌给她,“我能够召回解散的控鹤军,你带着这些人去助他一臂之力,他自然会去!” 安久并不接,她很清楚那些人只信任尊敬楚定江,旁人无法控制,“我不要这个,我要你跟我一起。” 她若是要接手,也必须要征服他们,而不是靠楚定江的一枚令牌狐假虎威。 “好。”楚定江应道,“这些人都出自控鹤院,没有一个是四大家族中人,他们在杀戮中成长,应当与你有共同的理想。” 怨不得楚定江与控鹤院那么熟络!安久疑道,“盛长缨与你狼狈为奸了吧?” 楚定江屈指弹了她脑袋一下,“他是帮了我不少忙,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资质好的人,他会将资料递给我,我便暗中着重培养,以便收归己用。” 安久点头,想起武令元不禁担忧,“华容简如此尽心尽力的培养武令元究竟有什么企图?” 自从知道华容简暗中控制了赏金榜,安久便明白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混世的公子哥儿了。她不认为华容简费尽心思的帮助武令元纯粹是因为义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玩鸟 恐怕连华容简都说不清自己有没有什么企图,如果说为了获得实力杀楚定江报仇,那他前些年在华氏所享受到的一切又怎么算?父亲是绝对把他当做嫡子对待,不管嫡母是知情者还是被蒙在鼓里,回忆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华容简不能否认她对自己的爱护是真心实意。 为了一个姨娘而改变自己现在美好的一切,绝对是不明智的选择,然而那毕竟是生母,若直接当做没有这件事情,他心里难过这一关。 楚定江因为了解华容简感受,所以才无法准确回答安久的问题,只道,“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算是敌人亦可变成盟友。” 安久道,“他若是想报复你呢?” 原来是担心这个问题!楚定江笑吟吟的问道,“他若是报复我,你打算如何应对?” 安久无甚表情的脸慢慢皱成一团。 “不会让你面对这一天。”楚定江拍拍她的脑袋,“去找武令元吧。” 他知道安久的朋友不多,她平时嘴上喜欢挖苦别人,好像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眼,实际心中十分重视珍惜。如果华容简真的要报复楚定江,尽管她肯定自己会选择站在楚定江这边,但也无法对华容简下得去手。 “什么意思?”安久不放心的问,“他报不报仇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像是那种很容易被杀死的人吗?”楚定江摆弄着最近养的水仙,“快去快回。” “好吧,我晚点回来。”安久扬了扬手里的人面坠子,告诉他晚上得去解决赏金榜的事情。 “嗯。”楚定江一副很放心的样子,给她加了一件裘衣,然后抄手站在门廊下目送她离开。 直到看不见人影,楚定江才返回屋里盘膝坐在矮榻上给顺老虎毛。 大久很狗腿的凑上去,把大脑袋轻轻搁在楚定江的膝上。眯着眼睛做出陶醉的表情。在它心里头,这位可是大饭票,必须抱紧大腿! “嗯……”楚定江沉吟片刻,忽而起身到屏风处拿自己的玄色斗篷。 因起的太急了,膝盖猛然撞上大久的下巴,震的老虎一阵阵发懵。 “走。”楚定江已然罩得密不透风,弯身拍了一下大久的脑袋。 安久已经走远,楚定江追踪不到,但是无论她在何处大久都能准确找到所在位置。 楚大叔很纠结,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不思上进的男人了。总不能变成狗皮膏药糊在安久身上,一刻不离,不过经过反复的思索,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安久一个人出去办事,偷偷跟着总没有问题吧! 拽着懵忽忽的大久,一人一虎跟出岛外。 安久不知道武令元的住处,于是先去了一趟华府找华容简。 他们留书而别让华容简失落了好一阵子,见她又回来找他,忍住心中雀跃。在暖阁里嘬着酒凉凉的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安久自动忽略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大喇喇的坐下,张口便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武令元的住处。” “武令元?”华容简哼声道,“找他做什么?” 安久想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的计划说与他听,毕竟武令元背后的人就是华容简。他早晚都会知道,“听说最近他麻烦缠身,我有个互利的法子想与他商议一下。” 华容简饶有兴趣的挑挑眉。安久不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所谓互利之法,多半是她身边那个老奸巨猾的楚定江出主意,必须得注意防范,“不妨说来听听。” 安久点头,“你和武令元是一丘之貉,说给你听也行。” 华容简黑着脸道,“词不能这么用!我和他是好友!” “差不多的意思,作为一个男人不要太抠小细节,这样不好。”安久很真诚的建议,说完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让他请求外放吧河间府吧。我带着人前去保护他,条件是,他做了官之后给一些护城兵丁的名额。” 华容简表情认真起来,“你想创建军队?这件事情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楚定江的主意?” “他已经打算在家养老了,当然是我的主意。”安久道。 “养老?”华容简不信,“他二十多岁养哪门子的老?也就能骗骗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忽略了自己方才心里给楚定江的形象定位是“老奸巨猾”。 安久皱眉,“你心思光明一点不好吗?他在家里玩鸟遛虎,哪有心情管这些!” “噗!”华容简忍不住大笑,“玩鸟?” “说正经事。”安久虎着脸道。 “好好!说正事!”听说楚定江在家里玩鸟,华容简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此事我想了一下,的确是个好办法,走,我带你一起去找他!” 玩笑归玩笑,华容简办起正事来也不含糊,当下令人备车。 马车直接停到二门,华容简先上了马车,回身把手递出来准备拉安久一把。 安久仰头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笑容一如阳光般耀眼,然而亦如初春这般透着寒凉,她不再向往这样的华容简,“我能上去。” “好吧。”他收回手,先钻进了车里,面上并不见丝毫尴尬。 两人好几次共乘一车,“与你一同乘车我总有点不安。” 安久看向他,用目光询问。 “你不记得了,咱们打的多惨不忍睹啊!”回想起当时的心态,华容简十分怀念。 “哼哼。”安久无奈之下给他普及了一下正确的世界观,“你一个四阶武师与一个没有内力的女流之辈掐架,究竟哪里不安?你最近心理有些扭曲,不要不相信我,这方面我很有经验。” 华容简被堵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有,其实楚定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当年的事情不知道你了解过多少?”安久问。 华容简表情淡下去,“他杀了人,还有什么需要了解?” “据我所知,当年他只是去与你生母聊了一下关于你未来的事情,你的生母选择了为你铺一片光明的前途。”安久道。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且留下的线索极少,华容简花费了许多力气才查出一星半点,这件事情自然是头一次听说,“那她……是自己选择自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就你是条汉子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生母表达出这方面的意愿。”安久就算是存心为楚定江刷好感也说不出欺骗的话。 华容简了解她,却还是冷哼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句实话,他没有任何理由说谎来骗取你的好感,就算血海深仇他也担得起。”安久道。 她说话一向只注重客观性,从不措辞方式,华容简本就抑郁至极,听见这话陡然上火,“你什么时候不说实话了!是,我乃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没有必要在意我,但是你敢保证他说这样的话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好人形象?” “你觉得他是好人?”安久十分诧异。 “他哪里好!”华容简怒气冲冲的道。 “连你都看出他不是好人,我眼睛又不瞎。”安久觉得他果然是要疯,思维逻辑都开始出现混乱了,“那你觉得他白费力气维护什么形象!” 华容简道,“我觉得他不是好人是因为我与他有仇,但他在你眼中未必不好,倘若他不好你又为何与他在一起?” “他是对我很好,这能证明他是个好人?”安久反问。 华容简语塞,只能翻个白眼不理会她。 安久好奇道,“就这样的人如何经营赏金榜?” “我是哪样的人?”华容简没好气的道。 “幼稚。” 马车一顿,外面传来小厮的恭谨的声音,“郎君,到了。” 安久立时瞪了他一眼,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坐马车?有上车下车的时间早就到了! 华容简见她不高兴,咧嘴笑了起来。 武令元刚中了探花不久,尚未领官职,暂时住在华府旁边的小院。 安久见这边整条街上都是大户人家。这里却突然多出一个小户院子,不由好奇。 华容简察言观色,见状便解释道,“我们府里是江南式的庭院结构,每个院落之间没有中规中矩的门墙隔开。这个小院从前也属于我们家,后来为防府中教书先生不慎冲撞女眷才特别单独辟出来。” 可是华容添这一辈之后人丁忽然单薄起来,仅有个嫡长女,平时请个女师,华宰辅和华容添偶尔空闲的时候亦会亲自教导,根本不需请先生。于是这院子便就空下来了,正好给了武令元。 安久道,“外面已经传武令元能中探花是因为华府操纵,你们还这么不避嫌的让他住进来?” “若是有人想查,我就算瞒的再结实也会被扒出真相,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华容简笑道,“我央大哥收了令元做门生。” 华容添乃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乃是本朝唯一的奇才,既是他的门生。一鸣惊人也就没有多么奇怪了。 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小厮已经敲开门,华容简不容人通报便与安久径直进门。 刚迈过门槛便见武令元快步走过来,瞧见华容简。忙驻足,远远的作揖。 “令元这是做什么!”华容简大步上前扶起他。 华容简给予武令元的一切,哪怕是跪谢也不为过。 哪怕他已经将很多事情看得淡了,但是能够有一次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他很珍惜,也很感谢给了这个机会的人。 华容简道,“这就是你整日里念叨的女恩公。怎么人在眼前却辨不出来了?” “啊!”武令元这才敢看向安久。 方才他见华容简带了一个美貌的女子进来,心想是他身边的人,总不好盯着人家小娘子的脸猛看,遂只是远远一瞥。距离这样近,他一转眼便见到一双玉华流光的眼眸,再仔细瞧却只能看见黑瞳若点漆,沉沉中只有煞气缠绕的冷,再无寻不到那一刹的惊艳。 “恩公!”武令元回过神来,再深深作揖。 安久垂眸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如此,我今日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话说的竟是不给武令元一点拒绝的余地。 华容简舌尖微苦,不由得更是嫉妒楚定江起来。他还算了解安久,她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不是那种嘴上不带把门的人,她把武令元的云吞摊子当做为数不多的宁静之处,偶尔过去吃云吞,获得片刻的轻松,很少会说什么尖锐的话,今天她把话说的这样死,无非是因为武令元已经选择了立场,站在了他这边,而他与楚定江是敌人。 武令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令人如沐春风,从前一双空洞的盲眼有了神采,更是为他增色不少,“若是有能用得上的地方,令元定当全力以赴。” 安久睨着他依旧云淡风轻的笑脸,不禁问道,“叫你去死呢?” “恩公不会。”武令元笃定的道,仿佛在说一件已经确认过的事实。 安久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去探究,若是日后有机会一起去河间,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他。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院里书房、客房、庖厨都有。 三人直接进了书房谈事情。 华容简知安久不太爱说话,便先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而后偏头问她,“我所说没有什么遗漏之处吧?” “就是这么回事。”安久颌首。 “我同意。”武令元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华容简提醒他道,“令元不会仅仅是为了报答恩情吧?” “并不是。”武令元似是舒了一口气,“依着眼下的情形我若呆在汴京,一辈子顶多就混个清贵官职罢了,我心中也想外放河间附近,只是又愁我手无缚鸡之力去了那个地方恐怕有去无回,正好恩公就来了!恩公是我命中贵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剩下事情交给你了。”安久看了华容简一眼。 若不是武令元在,他真想吼一句凭什么她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想回来,武令元是他第一次的拉拢的人,的确应当兜着此事,反正是自己也不是吃亏。 “谈妥了就一起去吃个饭吧。”华容简偷偷给武令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跟着去。 武令元便道,“本应该请恩公吃顿饭,但今日实有要事在身……” “你一个被冷藏的探花能有多忙?”安久冷飕飕的道,而后又瞥了华容简一眼,“吃个饭也这么多事!娘们唧唧的。” 说罢转身便走。 这话前半句说的是武令元,后半句显然是因为发现了华容简的小动作。两把锃亮的小飞刀稳稳的插在两人心口。 一时间,俩人都被噎的哑口无言。 “就你是条汉子!”华容简恨恨的追上去。 武令元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PS:气温突降,昨天被迫在冷风口吹了整天,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晕晕的,今早一觉醒来感觉脖子都要断了,颈椎病又开始……所以说最讨厌冬天,一个不小心颈椎就吃不消,大家注意保暖。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安久的礼物 三人乘马车去了汴京最有名的一家酒楼,有美酒美食,还有美娇娘。然而这里是清贵之人消遣的地方,虽有美娇娘却不是卖笑,仅仅把盏而已,她们是酒楼专门训练出来的行家,擅长酿酒、煮酒、温酒,了解每一种酒最好也最文雅的喝法。 华容简是常客,一进门小厮便笑着迎上来,“华二郎君,还是要莘娘把盏?” 闻言,华容简余光飘到安久脸上,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放心的同时又觉得很失望。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了以前和那帮狐朋狗友喝花酒时的情形,朋友的夫人令小厮到酒楼里当着一帮酒客的面直接说:立刻回家,晚一刻就去跪祠堂跟祖宗忏悔。 当时他领着一帮人狠狠嘲笑了那人,可现在却想安久也这么对他。 从片刻的晃神中清醒过来,华容简心道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安久站在楼梯上,扭头看他,“你到底走不走!” “你急什么?”华容简大步跟上去。 大堂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看华二这颠颠儿的样子,莫非那个抛弃他的小娘子就是这位?” “生的可真美,怪不得华二郎君痴迷不悔,从此不喜欢男人……” 自从那次“车震”事件和“华容简扬言要成亲”事件之后便没有下文了,一干伸着脖子等结果的人始终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是谁有一回看见华容简失魂落魄的独自喝酒,很多谣言便传出了。 有的说是华容简被女人抛弃了,还有的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女人,只不过是华容简为了光明正大玩断袖的一个借口而已…… 说什么的都有,但解释都很牵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随着华容简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也逐渐不再有人谈论。 八卦者最“健忘”,很多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一两年几乎忘记了华容简这号人。 “我是前不久才寻到这么一个清净处。”华容简坐下之后便解释道。 安久点点头,很快被桌上的小菜吸引,遂也不管他们,拿起筷子夹起来嗅了嗅,塞进嘴里。 正当她塞的满嘴都是菜时,有人轻叩雅间的门。 等华容简应声,一个浅碧色罗裙的女子垂首走进来,身形纤细婀娜,一支檀木簪将乌发半挽。 安久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很白、头发很好。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上没有一丝丝毛糙,真如丝缎一般泛着柔和的光芒。令人想上手去试一试触感。 女子没有抬头,只是规规矩矩的欠僧后,一言不发的绕道了长案之后,站在那里煮酒。 光照在她脸连上,从侧面能看出细细的绒毛,竟是不见瑕疵,素手纤长,指甲短而干净,不像许多贵女会刻意留长、精心修剪。 她在煮酒的时候。那一双手如白蝶飞舞,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安久一边嚼着菜一边盯着那双手,不自觉冒出放一箭便能击落白蝶的想法。 华容简见她看呆了,笑呵呵的道。“看出你和女人的区别了吧?” 安久听了他的话,连忙用从前心理医生教的法子驱除脑海中的想法——呼,深呼吸,世界很美好。不能太暴力,不能太暴力…… 她以为自己忍不住,哪料到情绪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了!这种感觉让她突然想到一双眼睛。深灰色的眸子,永远温和宁静,手上却从未停止过算计和杀戮。 那是魏予之。 时不时的想起他,安久觉得有些困扰。 华容简发觉她的脸色微变,立刻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小心的问道,“生气了?” “没有。”安久埋头继续吃菜。 武令元感受着这种奇怪的气氛,眼观鼻鼻观心,斯文的夹着一根青菜慢慢咬着。 饭罢,三人一同返回华府。 安久见时间还早,便去看梅久。 她被请进内室之时,看见梅久正迎出来,一名少女逗伏在床畔用布老虎逗得她干儿子眼睛乱转。 “你来啦。”梅久嗔怪的看着她,“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就留了一张字条,害得担惊受怕。” 安久没有回答,打量她之后中肯的评价道,“这次你是真的胖了。” 梅久横了她一眼,回头招呼那边的少女,“毓儿来见过小姨。” 那女孩儿应声把布老虎交给旁边的侍女,敛裙走过来,大大方方的朝安久施礼,“小姨。” 女孩眉眼长得有三四分像华容添,安久知道这就是他那个前妻留下的女儿,“不需多礼。” 梅久戳戳她,故作不悦道,“这是我女儿,你身为小姨不应该给见面礼吗!” “哦。”安久想了想,从大腿外侧的兜里抽出一把匕首,“这个给你。” 匕首未曾递到华毓的手里便被梅久挡住,“我家姑娘不打打杀杀,快找件像样的礼物。” 那匕首作为送给女孩子的见面礼是有些不合适,但匕首工艺华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从价值上来说不算怠慢。梅久之所以阻拦,是因为知道这只匕首的特殊性,它能穿透内修的护体罡气,对于安久来说十分重要。 安久掏来掏去,总算掏出一个小巧的水晶老虎。大宋市面上几乎没有水晶,一般即使有也都比较多纹理或杂质,像这样晶莹剔透的水晶十分罕见,雕刻的又是憨态可掬的萌版老虎,令华毓爱不释手。 待打发华毓和侍婢们出去,安久总算松了口气。 “你哪里来的这个奇怪的小玩意?”梅久知道她喜欢收集一些看起来很幼稚的玩具,但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随身携带。 安久道,“我昨晚在梅花里的书房挖的一块,用匕首削了个大久。” 梅久也在梅花里呆过,但是很多地方都不了解,自是没有见过刹云居的奇特书房。 安久往床边凑了凑,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东西一眼,对上他紫葡萄似的眼睛,咧嘴笑了笑。 那小东西竟然敢不给面子,撇着嘴就要哭起来。 梅久伸手抱起他,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听不听得懂话,柔声道,“这是你干娘,快给干娘见礼,干娘有礼物呢!” 安久爽快的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横在母子俩面前,“给。” 她心想,给男孩子送兵器总没有问题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掌事 襁褓里的小家伙才刚刚睁眼不久,能不能看清东西都还是未知数,可这小家伙好像对安久很好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安久手。 “他喜欢。”安久咧嘴笑了。 梅久本就没有对她这方面报多大的希望,见她笑的开心,便欢欢喜喜的代儿子收下了。 午时已过,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两人便坐下喝茶闲聊,梅久一边轻轻拍着着孩子一边问道,“安久,你觉得二弟为人如何?” 安久盯着小家伙,随口道,“还成。” “他以前混了点,但是我瞧着心地不坏,如今也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了。先前他娶梅如焰也是形势所迫,华氏也没有容许梅如焰上族谱。”梅久怕她不信似的,倾身小声道,“咱们明面上都是没有家族依仗的姑娘,先前华氏就算不给上族谱也没有替咱们出头。我也是因为换了天之后才有机会生孩子上族谱……” 安久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味,“你是什么意思?” 梅久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你若是觉得二郎不错,咱们做妯娌可好?”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华容简的意思?”安久问。 “是我自己的意思,不过我问过二郎,他很喜欢你呢。”梅久太了解她了,眼见她似乎有些不悦,忙解释道,“我就是问问,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觉得那位楚先生实非良人,你想过正常人生活,可你跟着他怕是不能了,除非他愿意出仕。” 梅久知道了楚定江是帮助当今圣上篡位的功臣,在如今国家急需人才的时候他若出仕自愿被圣上掌控,那便一切安好,若是不愿意便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就算能保暂时安稳。等将来社稷稳定,圣上能腾出手来收拾他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你能想象我在家里化妆描眉、操持家务、生孩子带孩子吗?”安久没想到梅久会替她想的这样深远,心中不禁微有动容,于是便多说了一些,“我不能,如果跟华容简在一起,他也只能给我这些。我想要的自由,是这里的自由。” 她指了指梅久的心口。 心若自在,便是自由,与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绝对的关系。 “我在慢慢找回自我。你不必替我忧心。”安久弯起嘴角。 梅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久,笑容中透着淡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暴躁。她仔细想来,也不相信安久这样的人能在家里相夫教子。 华氏毕竟是大族,就算形势所迫不能与门阀世家联姻,也必得为华容简聘娶一位书香门第的贤淑女子,而不是安久这种类型。 这话,梅久以后不会再提。 晚饭过后,安久便离开华府。到朱翩跹经营店里遛了一圈,换上一身玄衣,近子时,立即前往赏金榜。 还是那堵墙。墙面上最显眼的位置贴上了一张黑榜,没有写名字,但分明描述的就是安久。 黑榜上的目标都是极度危险人物,没有九阶实力根本不能考虑去揭榜。所以尽管她的榜文贴上去大半年,也没有人敢揭榜。 打更人一过,隐藏在暗中的黑衣人便蜂拥而至前去抢榜文。 安久一直尊在墙头看着。待抢榜完毕,赏金榜的人过来确认,她才跃下墙头。 那人见她姗姗而至,说道,“其余榜文已确认完毕,榜上还有一张。” 他很好奇,难道这个身材娇小瘦弱的人竟然是来揭黑榜!? 正准备离开的杀手们也都纷纷停住。 安久从腰间解下人面坠丢给他。 那人一见坠子,态度立即恭敬起来,“不知阁下想让赏金榜做什么事?” 人面坠本就不多,经过百年间数次转手,很多坠子已经不知所踪,如今只有掌事手里还有这个东西。 安久没有说话,撕了黑榜揣进怀里之后转身便走。 用人面坠子交换一张黑榜,实在亏了些,在赏金榜的历史中,就有人用人面坠令赏金榜协助篡位,如今的控鹤军中有不少家族原本是赏金榜的杀手。 赏金榜的坠子一现世,许多人便开始蠢蠢欲动,若是把坠子抢过来今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继续抢榜! 那人感受到四周气氛的变化,不禁握紧坠子。 气氛犹若悬剑,顷刻便要斩落。 这时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之声,暗夜里尤为清晰。 从声音上辨别,足有百人之众。 数十个戴着面具的玄衣人先至,落在赏金榜前面,呈半圆形散开,护住持有人面坠之人。 很快,大批戴着面具的人赶到。 周围的杀手见状,便知道今日没有可能抢到人面坠了,只好匆匆离去,免得听到太多辛秘被赏金榜灭口。 持有人面坠的人见到一名戴着斗笠着玄色长袍之人从侧墙的阴影中走出来,连忙单膝跪下,将人面坠双手奉上,“掌事。” 随同前来的许多人心里奇怪,赏金榜的新任掌事武功不过五阶,全凭着一只人面坠和巨财才能号令整个赏金榜,平时轻易不会出面,今日怎么会提早得到人面坠现世的消息,这样急匆匆的赶过来? 华容简伸手取了坠子放入怀中。 “掌事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不远处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华容简隐在斗笠阴影里的目光微沉,经过变声的尖细声音显得十分阴鸷,“当然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接手赏金榜,许多长老心中不平,若是没有人面坠的制约,他们早就反了,不会容忍一个五阶武师做掌事,这对以武力杀人的赏金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你在我们眼皮底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哼哼。”那老者鄙夷道,“当真以为赏金榜没落了便能成为你一个小娃儿的玩具?” 华容简冷冷道,“我随时可以卸任。不过,倘若没有我的财力和人脉,如今的赏金榜也只是个老鼠窝而已。所以,长老说话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 他知道这些老东西若真想将他挤下去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他们迟迟没有动手,除了受到人面坠的制约之外,便是因为他给赏金榜带来的这一切能够让它恢复昔日地位,在没有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之前,他们不会将他踢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就是苞米 当然,他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过河拆桥。 那老者被堵得半晌没有接话,华容简没有耐心等待,下令道,“撤!” 一众黑衣人眨眼之间便消失在街巷间,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从旁边的死巷走出来,盯着方才安久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面露沉思。 刚刚开始他们同意华容简全盘接手赏金榜是因为他的财力、人脉还有武功很低,看起来像是一头肥硕的猪,他们可以随时决定剔除他。可是事到如今,好像一切都在脱离掌控,这个年纪轻轻、武功低微的掌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华氏。”苍老的声音低低呢喃。 他花了一些功夫才查出新任掌事的身份,心中更是忌惮,华容简接手赏金榜到底是出自个人意愿还是家族授意? 赏金榜绝对不能听命于某个家族!这是朝廷有了控鹤军之后还保留赏金榜的条件之一,不过如今朝廷已经自顾不暇,暂时也管不着这里。 夜深沉沉。 安久回到岛上的时候,大久正趴在渡口等待,猫似坐姿在打瞌睡,大脑袋一点一点,发出呼噜噜呼噜噜的声音。 “大久,大久!”安久喊了几声也没把它惊醒,不禁用脚踹了踹了,“你身为一只老虎居然这么不警觉!” 大久甩了甩头,迷糊糊的跟在她身后晃了回去。 安久快走到门口发觉大久没跟过来,一扭头瞧见那只老虎居然摊着肚皮在石路上睡的正香! 大久平时虽然好吃懒做,但绝对不会如此反常,安久回去拽着虎腿一直拖到莫思归的房门前,抬手叩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 再敲。 依旧没有回应。 安久心中一沉,抬腿便要踹门。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魏予之一身青衫松散。白发披散,深灰色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迷离的样子颇有几分魅人。 安久猛然对上这双眼,不由怔了怔。 她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连魏予之精神力如此强悍都不能幸免,想必整个岛都已经陷入沉睡,屋里还残留的药味飘出来已经令她头脑发昏,“你回去睡吧” “十四……”魏予之扶着门框稳住身子,瞧见她拖着大久,便道,“莫神医今晚失眠。往常的药烟不管用了,所以新配了一种,结果……” 话说了一半,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安久一把拉住他。 因用力过猛,魏予之一个踉跄撞到她身上。 安久能清晰的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呼吸的气息喷在她颈窝,她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浑身都僵了起来。 她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就算是头一次和楚定江在一起的时候也并没有因为这样小小的贴近反应如此强烈。 站了一会儿。安久才扶着他进屋。 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楚定江站在院子里,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心虚。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楚定江说罢。转身进屋。 语调很平静,但是安久感觉到他的怒气了。 拖着大久回到一片漆黑的屋内,摸上了床。 摸索了一会儿,没有触碰到楚定江的身体。一般情况下安久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除非他刻意隐藏气息。 安久无奈点亮了床边的灯。 橘黄色的光缓缓将整个屋子照亮,楚定江一袭黑袍坐在桌边喝茶。 “你生气啦?”安久解释道,“刚才只是意外……” 楚定江放下杯子。黑眸定定的望着安久,心中无奈又悲凉,就像是前世被家族背叛时的那种感觉。 一个人有没有动心,旁观者能够通过蛛丝马迹辨别,更何况他如此了解安久。这一刻,楚定江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应对,感情这种事情,来的莫名其妙,去的又无影踪,那个人不喜欢的你的时候,哪怕使尽手段,哪怕苦苦哀求,它都不会因此停留。 安久现在只是对那个人有了朦胧的好感,以后呢? 楚定江喝了一杯冷水,整个人都平静下来,“阿久,今日我只与你说一句话。” “什么?”安久连忙问。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走过去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无论你将来走到哪里,站在谁的身边,我一直会等你。” 不是楚定江不自信,而是因为他看的太清楚。安久要从头走一遍缺失的人生,从她选择的事情来看,她冷漠之下其实藏着一颗热烈的心,想必他们之间如此平淡如水的感情不能够长久,或者中间一定会有插曲。 他很介意安久为别人动心,可是强迫她压抑自己感情或谢会适得其反,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来证明,所有热烈缠绵都不是过眼云烟。 抢,或许能抢来其他女人感情,但绝对不适用于安久。 对她要走怀柔感化路线。 “楚定江,我们成亲。”安久声音瓮瓮。 “好。”楚定江答应。 “楚定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安久仰头看着他,“我的确对魏予之有不一样的感觉,但我不会去尝试,你应该相信我。” “我相信。”楚定江相信这是她的实话,可是就连魏予之那样自控力超群的人不都无法克制吗? “你在敷衍我。”安久推开他,盘膝抱胸坐在床沿上,不满的瞅着他,“我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大狗熊很饿,便偷偷到了一片苞米地,偷偷掰了好多苞米,抱着苞米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片西瓜地,就丢了苞米摘了两个西瓜,走着走着又看见一片芝麻地,于是丢了西瓜开始摘芝麻,后来看芝麻地的伯伯追过来,它连忙逃走,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带回来的只有一点点芝麻。” “小时候我想的是,为什么伯伯居然敢追狗熊,狗熊居然怕老人家。后来才明白这个故事是告诉我们,人要学会知足,学会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否则就会得不偿失。” 楚定江一直觉得她做的很多,想的却很少,听完这番话不由刷新了对她的认知,“你何时想的这些?” “很久以前。我想通了这些,于是在执行多个目标的任务时就只抓紧一个目标,不杀了这个目标绝不去追杀同伙。” 楚定江弯起嘴角,“你真是学以致用。” “我只会抓紧第一个目标,就算世界上有比你更好更让我心动的人,我也不会转移视线跑去尝试。”安久认真的道,“你就是苞米。”(未完待续……) PS:这章十二点前就写完了,结果死活登不上起点,非得等十二点之后才能登,真是连命运阻止我学好。 第三百八十四章 难题 安久一番话说的真诚,但是作为一个“老年人”,楚定江潜意识里还是相信自己的经验。 物极必反,若是在一件事上投入过多的感情和注意力,得到的快乐会远远不如预期,所以应当持一颗平常心对待。 楚定江知晓自己太过在意,于是把自己的时间尽量安排充实,在岛上养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种了一大片葡萄。 岛上的闲暇时光悠悠晃过,外头却依旧风起云涌。 短短一个月,楚定江被圣上发了三次诏令,若是继续抗旨后果可想而知。 而武令元的事情已经办妥,起初华容添是推荐武令元去江浙一带做个县令,而后武令元很有骨气的自请外放河间,在皇帝面前露了好大的脸,甚至百忙之中抽空写了一幅字赐给武令元。 ——疾风知劲草。 有这样的赞誉,只要武令元能够活着回来,必定会受到重用。 众人心中恨他狡猾,却不敢付诸言辞,毕竟去那个地方是要直面辽国铁骑,可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玩!谁有胆量一样可以自请外放到那里! 河间河西县的县令之位已经悬空三个月余,武令元的请求一经批准便要在一个月内走马上任。 这一走,安久必要随行。 楚定江被圣旨所困,又肩负着梅氏的责任,一时无法走开,便只能留在汴京。 安久正觉百无聊赖,陡然来临的分离却令她生出了浓浓的不舍,走之前嘱咐了好几遍,让他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一定要到河间会和。 莫思归这回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包袱带上魏予之和两头老虎随安久一起北上。 楚定江支持莫思归跟过去,但是对他让魏予之随行这件事情很不满,这笔账又记在了莫思归的头上。 不过,他并不担心魏予之会缠着安久,魏予之并不是个儿女情长之人。一旦身体调理好,必然要离开。 被坑最惨的当属武令元了。 直到上路的那一天他才发觉根本没有传说中“大队人马”保护,只有安久、隋云珠、李擎之、莫思归,还有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果是刺杀行动,杀手当然是少而精最好,问题是他们是摆在明面上的一面旗帜,就这种配置,如果不逃跑的话,真的能在辽军铁骑之下存活吗?他表示强烈怀疑。 怀疑归怀疑,但无奈安久于他有恩。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豁出命去陪她赌一把又何妨?再说这场赢了这场豪赌,他也能得到绝对的好处。 河西县并不是位于大宋的最北端,但是相比平北县而言,少了黄河这道天然屏障,它与辽国接壤,一眼望过去四下都是坦荡的平原,所以这里也是被辽国游骑侵犯的重灾区。 一行人日夜疾驰,低调赶到河西县。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没有一个好消息。武令元不禁长吁短叹。待进县衙入职,他心中更是不安!县衙里萧条至极,衙役基本都是四十五岁以上,不仅仅缺少县令。连县尉、县丞什么都没有,仅有个主簿代职,县衙的仓库里一年前被辽国游骑洗劫而空,一个铜板都不剩。 武令元简直不敢相信。这好歹也是大宋堂堂一县,居然破落成这副模样! 莫思归就更不满意了,发了好一顿脾气。直到魏予之表示过两日令人送一批药材过来,这才喜笑颜开。 次日,魏予之的药材还未送到,便有十余人押送几车药材和起居用品抵达,一问之下方知是楚定江的命令。 莫思归觉得自己果然很机智,跟着两个阔绰的病患真是省事儿。 几个人吃完早饭,坐在正堂里等到日晒三竿才等来本县主簿。 河西县的主簿与魏予之同姓,看着他干瘦又微微佝偻的身材以及满脸折子,很难相信他只有三十八岁。 武令元只提了一句,他便惆怅的接茬,“想当年下官也是一表人才、意气风发,在这种地方磋磨下来才成了这个模样……” 眼见他话匣子刚刚打开,武令元忙阻止道,“先说说县里的事情吧。” 魏主簿把一本快要散开的县志呈放在案上,“回大人,县衙里放置公文、卷宗的屋子被辽贼一把火烧了,县尉便是在去年死于非命的,那叫一个惨哟……下官当时就躲在案几下面,亲眼看着县尉肚破肠流……” 说着,抬袖按了按眼角。 武令元见他又跑偏,只好道,“魏主簿节哀。你且说说,这一年来的公事……” “哦。”魏主簿道,“城里的百姓也都被辽贼掳去,幸亏那年凌将军又一气打到辽国,解救出不少人。这一年的时间,下官都在安置救济百姓。” 他微微抬眼,小心翼翼的道,“县衙粮仓也……粒米不剩。”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莫思归终于听不下去了,“这意味着老子以后不想挨饿就只能吃草药了?” 武令元沉默了许久,“本官先四处走走吧,魏主簿整理一下这一年来的事务,明日述职。” 武令元也看出来了,魏主簿不愿意让他顺利接手河西县,没有县令县丞县尉,这一亩三分地就还是他的天下。 魏主簿满口答应。 不过武令元对他的承诺没有报任何希望,既然这是个连制度都已经被破坏的地方,那么他只需要重新建立起一个体系,不需要详细了解以前是怎么办事。但是想要站得住脚,就不能够太轻视地头蛇。 过了午时,武令元便在隋云珠、李擎之和安久的陪同下出去转了一圈。 满目疮痍,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河西县再贴切不过,路上行人寥寥,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门做生意,门板墙壁上许多被大火烧过的痕迹。从宽敞的石板街道和两侧的房屋还能窥见这个地方曾经也繁荣过。 隋云珠叹息道,“连城里都是如此,周边的村落恐怕更不堪。” 安久有点犯愁,重组龙武卫首先是要有人,连常规人口都没有,谈何培养精英?(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乾字卷 河西县的那些士卒就更不用提,不是在战争中变成残疾就是岁数大了。几个人转了一圈之后,个个都是愁眉不展,倘若辽军突破河北军的防线,这个地方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隋云珠见武令元看着坠落的夕阳发呆,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武令元回过神来,开玩笑道,“我在想投降书应当怎样写才能起到最佳效果。” 李擎之没有听出这是个玩笑,不禁竖眉,“还未战,大人怎能想着向辽狗投降!” 武令元笑笑,却并不辩解。 书生目盲便是绝了前途,武令元曾经历过人生中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那时尚且能够平静对待,现在更不会因遇上一点困难就立刻产生退缩的念头,他脑海中对此处已经有了许多规划,只是最要紧的首先还是要解决守城和人口的问题。 安久也想到了这些,“守城未必一定要用身强力壮的人,当初楼小舞设计了许多武器,就算是老弱也能够使用。” 扔炸弹这种活儿,只要是长着手的人都能行吧! 武令元立刻就想到了华容简曾经提过的楼氏有个擅机关军械的人,眼睛微亮,“这样最好不过,我们可不能把自己养成一头猪等着辽贼来杀!” 其他三人连连点头。 其实河西县的地位置和气候都算是得天独厚,若是有安定的环境休养生息,很快便能恢复活力,但是辽骑年年来犯,不能全指望着河北军营的抵抗。如果驻军有用,河西县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辽骑兵神出鬼没,河西守军中没有优秀的机动军队可以对抗,等大军反应过来,骑兵早就做完了掠人抢财的勾当。这种事情就算是凌子岳领军的时候依旧不能够完全避免。更逞论现在? 武令元道,“人口问题,明天查查户籍再说吧。” 隋云珠建议道,“天灾之后,流离失所的人很多,我们可以收容这些人。” 李擎之嘲笑道,“得了吧,我估摸他们情愿饿死也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喂狼。” “不试试怎么知道?”隋云珠觉得靠生养来增加人口根本不是办法。 “我去。”安久道。 “你不能去!” “你不能去!” 隋云珠和李擎之异口同声的道。 “大人令我俩保护你,你若是走了,我们得跟着走。这河西县里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武大人……”李擎之急急解释道,“莫神医武功高,可是他身边还有个精神力强大的辽国走狗。” 他话音方落,只觉眼前一晃,安久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而他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你说保护我?”安久讥诮道。 李擎之脸色瞬间涨红。安久这是用行动把他脸扇的啪啪响——就这种实力还好意思说保护她? 隋云珠推开她的匕首,“十四误会了,大人的意思是人多好办事。” “我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是李擎之理解错了。”安久收起匕首。做出不容他人反驳的决定,“你们跟着也是累赘,我自己去。”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了! 不过,愉快的只有安久一个人。隋云珠和李擎之脸都长了,这要是给楚定江知道,他们得以死谢罪吧! 武令元见状劝道,“还是让隋先生陪你一起去吧。我不怀疑十四姑娘的实力,但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的跟过来需要费许多口舌。” 好在安久还能看清自己的缺点,语言是门技术。她一向很擅长打击别人,却不会用言辞煽动人的情绪…… 想了半晌,安久总算点头同意。 隋云珠松了口气。就算他武力值确实不如安久,至少在发生危险的时候多少能够起点作用,最不济还能及时通知楚定江前来营救,总比让她一个人消失在眼皮底下要让人安心。 武令元看着落在院中觅食的鸟雀,目光平静悠远,内心却不禁冒出一句:这些骗子。 说好的高手护卫呢! 被恩人给坑了,还能怎么办?认栽呗! …… 万物复苏,春光正好。 辽国析津府一处宽敞的庭院里古树刚开始冒出嫩绿的叶芽,这一株古树盘根错节,无数的枝桠层层叠叠,直探苍穹,即便现在还没有长出茂盛的叶子,大半个院子亦已经被阴影覆盖。 属下,一名身着宽袍的男子靠在躺椅上,身下铺了雪白的狼皮,腿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墨发披散,长长的发丝在雪白的皮毛上蜿蜒,泛着丝缎般柔和的光泽。他面上盖着一本书,只露出精致而又棱角分明的下巴。 阳光从茂密的枯枝之间漏进来,将树皮上的字映的斑驳。 “主上。”一身着胡装的汉子走进来,躬身行礼。 “嗯。”男子应声。 胡装汉子学过宋国字儿,足以认出那本书封皮上的四个字——控鹤密谱。 书页下面标注着一个小小的“乾”字。 这是《控鹤密谱》的乾字卷,也就是第一卷,上面记载着有关宋国控鹤军的秘密。 “属下接到消息,河西县新来了县令。” 这种小事情不值当特地过来禀报,定是有旁的事情,那男子取下书册,露出脸来,狭长的凤眼尽是威严。然而,尽管胡装汉子已经见过这张脸无数次,此刻却依旧有被晃了眼的感觉。 他愣了一瞬,连忙继续回禀,“探子传回消息,说是魏予之与新任县令同行,那个神医莫思归也来了。” “哦。”他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本王在这里颐养天年,不过问这么多。” 说着招招手,令站在廊上的侍女过来替他梳头。 胡装汉子道,“主上若是不管,辽国无以为继了。” 凤眼慵懒的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弹着《控鹤密谱》,让人辨不清情绪。 此人正是辽国北院大王耶律竞烈,一个月前宣布退让王位,到析津府“颐养天年”。 对于耶律一族来说,能活到三十多岁已经算是高龄了。 “主上,可要密杀魏予之?”胡装汉子问道。 那身后的侍女手微微一抖,轻扯了一下耶律竞烈的头发。 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眯眼看着树枝,口中淡淡道,“拖出去处理了。” 那侍女甚至连“饶命”两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便被人捂着口鼻携了出去。 “两个短命鬼,我倒要看看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耶律竞烈掌中罡风暴起,如千万把锋利的刀片,把那本书绞成粉尘。 看着随风而去的粉末,耶律竞烈面上泛起一丝浅笑,“有趣的事儿,总要试试才行。使人送口信给阿宁,叫她过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沉冤得雪 第三百八十六章 春暖之际,一切都在复苏,就连大宋因为换代而积压的弊病仿佛都在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里疯长,然而于这绝地之中也让人看见了勃勃的生机。 禁宫内阁,寂静了许久,忽然爆发出阵阵爽快的笑声。 迅速褪去稚嫩青涩的新帝的笑声仿佛直穿透压城的黑云,顷刻间便能拨云见日。 几位内阁宰辅心思各异,但归根结底是高兴的。 “凌将军当真还活着!天佑大宋!”皇帝叹道。 华宰辅本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楚定江救了凌子岳的事,听闻皇帝如此感叹,便不再做声。大宋的天只有一个,就圣上。华宰辅对自己这个叛逆的儿子感情复杂,甚至隐隐惧怕,但不可否认他为保华氏尽心尽力,也不可否认他潜伏控鹤军的决断对华氏存亡来说至关重要,毕竟那还是血脉相连的儿子,华宰辅也想帮他摆脱现在的困境。 能进入内阁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君臣这么长时日,自是对当今的性子有些了解,此时均在心里衡量是否应该主动请缨帮凌子岳洗冤。 华宰辅却几乎没有多想便轻声问道,“圣上,帮凌将军翻案势必会涉及先帝……” 无论用什么方法,先帝亲自判决凌子岳是不可回避的事实,多多少少会影响的先帝的名声。 皇帝不以为然,心想先帝的名声实在不差这一桩事!虽然这样想有些不敬不孝,但他从小到大对先帝只有恭顺,内心从未敬服。这大都是因为母亲从小给他灌输一个观念——长大之后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儿,千万不能学你父皇! 少顷,皇帝惆怅道,“父皇一生为国为民,大宋如今需要凌将军,父皇英灵在上应不会怪罪。此事交给华宰辅。放开手脚去做吧。” “老臣遵旨!”华宰辅忙起身领命。 皇帝话说的开,但实际也不能真的撂开手脚去干,就算不为了先帝,也要顾忌皇家体面。 五月初,凌子岳出现在汴京求见皇帝伸冤。 他一现身便引起轩然大波,当初可是有不少人亲眼看着凌将军在上刑场之前被乱箭射中当场身亡。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谁也没有看见当时那个所谓的“凌将军”真容。 朝廷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给翻了案。说是当初有小人捏造凌将军通敌卖国的“罪证”,由于罪证过于逼真,先帝一度被蒙蔽。下旨降罪,但是先帝英明,最终在凌子岳行刑之前发现了真相,于是暗中救下了凌子岳,为了捉住内奸。 至于怎样捉内奸、内奸又是谁,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说是机密,总之先帝是英明果断,凌将军是忍辱负重。一切都因为情势所逼。 当今又封了冤死的凌夫人一品诰命,亲自为凌家题词,赞扬满门忠烈。 凌子岳住进了崭新的大将军府,独自站在空旷寂静的院子里。满身寂寥。 再是如何告诉自己如今回来是为了保卫国家,但他心中仍有不平,觉得自己愧为人夫,愧为人父。一家子冤死在先帝手里,如今他却还要替赵家的江山卖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管痛或不痛,他只能踩着这一堆白骨成为万人敬仰的战神。为大宋筑起固若金汤的长城,如此,才不负众多牺牲。 凌子岳闭眼,门匾上的“忠烈”再耀眼,他永远觉得自己欠了债,永远抹不去内心深处藏着的卑劣感。 “凌大哥,你不高兴吗?”楼小舞过来有一会儿了,一直站在门廊下看了他。 她不懂,明明是沉冤得雪的日子,为什么他看起来这样悲伤。 凌子岳收起情绪,回身看她,“怎么来了?” 楼小舞扁着嘴,大眼泪盈盈的无声控诉。以前凌子岳沉默严厉,和他也不算十分亲近,但由于两人都在岛上没事,平时接触比较多,他从未像这两天刻意冷落过她。 楼小舞见他不再说话,忍不住道,“我想跟你住一起。” 一句令人想入非非的话,不过凌子岳并没有误会,楼小舞对于男女之情还很懵懂,她所谓的“住一起”只不过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回去好生摆弄你的东西,倘若有一日辽宋开战,你那些东西会有大用处。” “我们以前明明很要好,为什么你忽然变成这样?”楼小舞说完,紧紧抿唇,倔强的看着他。 楼小舞心思单纯,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在她眼里凌子岳的心绪是个迷。 凌子岳黑眸平静,未曾泄露一丝情绪,“小舞,去跟盛长缨夫妇住吧,我过些日子要奔赴边关,这里也会空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凌子岳一口回绝。 楼小舞愣了愣,忽然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熟悉楼小舞的人都知道,尽管她很单纯,但是心性坚韧,并不是个脆弱的人。楼氏灭族的时候,她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大声哭泣。 一个人在逆境中可以咬牙坚持,流血不流泪,可是一旦眼前出现至亲至爱,就会忽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楼小舞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心态吧! 凌子岳狠狠心,再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楼小舞的哭声戛然而止,只有不停抽噎的声音,凌子岳心头刺痛:小舞,因为你是我想保护的人,所以太害怕你在我身边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将军就是这样奇怪的职业,可以保护千千万万的百姓,代价却是要牺牲自己身边的人。 楼小舞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花木扶疏之间,脑袋蒙蒙的,里面一片浆糊。她想不通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所有人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将她抛在一边,母亲如是、姐姐如是、朋友如是、连凌子岳亦如是。 “不理我就算了,哼唧。”楼小舞抹抹眼泪,一面愤愤然离开,一面嘟哝,“好像咱没有地方去一样,还有好多人喜欢咱!”(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见面就掐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回到岛上,楼小舞就打包好行李,一个娇弱弱的小姑娘背着比人还庞大的行李往河间府去了。 离开汴京越远,她心里的气愤就越淡,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就好像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又高又远,一派空落寂寥。 楼小舞回望身后,早已经看不见城墙。 “哼哼哼,找阿久玩去。”楼小舞撇嘴,不去想那些烦闷,准备往最近的一个县去买辆马车,“都怪将军,气的咱忘记坐马车了!” …… 如今正是游牧的大好季节,辽宋之间出现短暂的相安。 河西县县令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正热闹。安久和隋云珠负责南下招揽人才,武令元便鼓励农耕,并将所有的守城将士都放回地里劳作,反正就算是现在立刻打起来,这些人也不够一个回合,何必闲置劳动力? 安久一身男装,斗笠遮了大半张脸,赶到了距离河间府比较近的邢州。 邢州在河北驻军后方,极少遭到辽骑兵滋扰,百姓安居乐业。隋云珠建议安久先到邢州是因为附近前两年爆发蝗灾,乱了一阵子,很多灾民都涌入邢州城,想要在城里安家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必然有很多人无家可归。 两人才到城门口便瞧见人群熙攘,与河西县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此处是河北军的后方,入城排查也十分严格,所有入城者都要排队登记,从外地来的人还要配合搜身。 安久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不禁皱眉,“等到我们都要下午了!” 太耽误时间了! 隋云珠猜到她是想先在周边转转,等趁夜之时再翻墙进城,“我们是官府公干。自然要按规矩来办事。” “嗯。”安久点头同意,说好要做好人来着! 想到普通人都是这样排队入城,她顿时来了兴致。 一个时辰之后,总算到了城门口,一名士兵走上前来正准备对两人进行搜身,隋云珠掏出一块令牌,“河间府驻军。” 安久也忙将令牌掏出来。 那人仔细看了看,拱手道,“二位登记之后便可入城。” 隋云珠到旁边的长案上提笔写下两人的身份之后守军便放行了。 安久摩挲藏在袖中的令牌,心中不禁雀跃。她前世也伪装成政府人员用通行证蒙混进入特殊机构,但冒充与真实的心情截然不同。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安久道。 隋云珠微顿,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安久双眸熠熠,“我现在就像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终于说了一句实话,心里很踏实,很自豪。” 隋云珠不了解她的过去,自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平心而论。“你若是满嘴谎话,这世上都没有说真话的人了。” 安久的特长之一是——道破丑陋的真相。 天色还早,两人在街道上转悠一圈,顺便寻找合适的客栈。 隋云珠看见身强力壮衣衫褴褛的便双眼发亮。安久则是用精神力感受这里有没有武师。 “咦?”安久忽然在人群里捕捉道一丝熟悉的气息,立即朝四周看去。 隋云珠见她凝神在找什么,便没有出言打扰。 人群里声音嘈杂,但是一个尖锐的声音十分突兀从中“脱颖而出”。那人道。“你眼瞎啊!” 安久身形一动,大步走过去。 只见一个素衣面白的俊俏书生冲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横眉竖眼,“快滚!” 周围的人见他衣着不凡。不敢得罪,纷纷避开半丈。 隋云珠笑了,“高大人。” 那面白书生斜眼睨过来,“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小隋和小矮子啊!“ “高大壮。”安久道。 周围的人听见这个名字,纷纷捂嘴偷笑,分明是个娘娘腔,哪里高大壮了? 那个被高大壮吼的女子趁人不注意领着丫鬟匆匆离开。方才她远远看着高大壮俊俏不凡,便琢磨应该是哪家公子,于是打算来个不经意的邂逅,谁知这人一开口竟然是个娘娘腔,脾气还如此暴躁,简直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女子一腔愤恨的想。 高大壮脸色一黑,朝周围冷冷的看了一圈。 围观群众只觉得脊背发寒,连忙走开。 大街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隋云珠道,“不知大人有没用过晚饭,不如一道?” “不吃,气都气饱了,找个地方喝茶去。”高大壮使劲拍拍被那女子撞到的地方,心里总觉得不干净。 三人就近进了一家茶馆。 落座之后隋云珠便问道,“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高大壮明面上只忠于先帝,其实背后的主子是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像他这种死忠应该得到重用,出现在这里必是有要事。 “我请命外放了,在这地儿做个守将。”高大壮嘬着茶,挑眉得意道,“让你们跟我混却偏生要跑,啧啧,混得比我好吗?” 如果当初不走,如今他们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但是谁又能料到以后?更何况,男人倒还罢了,就算二皇子登基,安久一介女流依旧不可能做官,也不可能被放出来。 安久握着茶盏很实诚的道,“你勉强算半个男的,我却是女的,就算跟着你混也不会比现在好。” 高大壮把杯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伸手就要抽剑。 隋云珠忙拦住,“大人快息怒,十四一向快人快语,这您是知道的啊!您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高大壮气哼哼的住了手。 “大人,您掌了邢州的兵权?”隋云珠重新倒上一杯茶,殷勤的递到他面前。 “哼。”高大壮满意的接过茶,却并不喝,“你们来这里作甚?” 隋云珠看了安久一眼,不动声色的拍马屁,“我们现在隶属河间守军,负责河西县,但是河西的情况您比任何人都明白……” “你们跑到邢州招揽人?”高大壮道。 “邢州人很多吧。”安久最关心这个问题。 “你闭嘴,不稀得搭理你!”高大壮翻了个白眼,继续与隋云珠道,“我原本向请命去河间府,圣上却不同意,将我安排到了这里,吓,这里一片太平,都闲的长毛了!邢州的确有一些户籍不明的人,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如此多谢大人了!”隋云珠在高大壮手下混了一阵子,比较了解他的性子,于是道,“河西县现在都是老龄兵,人数也不过寥寥一百多人,几乎等于没有,我们大人已经奏明圣上准备重建守军,如无意外,属下与十四将会负责重建军队,遥想当年龙武卫的风光,心向往之。” 高大壮微怔,旋即嗤之以鼻,“就凭你们俩?” 安久道,“事在人为。” 高大壮听见她说话就生气,“你不准说话,否则别说在邢州招兵,老子命人把你叉出城去!” “你试试?”安久道。 隋云珠一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和稀泥,“大人息怒,方才还是十四发现大人,十四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十分想念,否则也不会主动上前打招呼,大人也知道她这个人一向不会说话。” 说完,看安久又要说话,立刻踩了她一脚。 “恶心人。”高大壮虽这么说,气倒是顺了不少,“这几日我会让官府清点户籍,驱赶无户籍之人,你们便趁机招人吧。” “太好了!多谢大人!”隋云珠悄悄又踩了安久一脚。 “哼。”安久扭头,拒绝奉承。 “我走了。”高大壮起身。 “大人一道吃完晚饭再走吧?”隋云珠起身挽留。 高大壮嗤笑道,“这是老子的地盘!不过不会请你们吃饭,尤其是这个小矮子!赶紧招完人滚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江湖在哪儿 隋云珠瞧着高大壮扭着身子出去,不禁叹了口气,“高大人是个好人,只是吃软不吃硬,你下回再见着他让着点罢,毕竟名义上算是半个师父呢!” “控鹤军中哪有好人?我只承认他有一腔热血。”安久顿了一下,“一腔热血浇灌出一颗火爆的女儿心。” “咳!”隋云珠险些喷茶。 安久皱眉,“你怎么了?” 隋云珠见她一张严肃脸,分明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既然故人不赏脸,两人便在茶馆里随便点了一些小食对付了一顿,然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安久和衣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想快速的组织拥有强悍的战斗力的军队肯定不能从头开始培养新人,那么应该去哪里招武师呢? 武师……武师……控鹤军……控鹤军……杀手…… 安久霍的坐起来,起身到隔壁去找隋云珠。 她悄无声息的潜入隔壁屋,蹲在房梁上,瞧见隋云珠正在脱衣服准备洗澡。 她思索片刻,冷不丁的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你帮我想想可不可行。” 隋云珠被唬了一跳,指间的暗器险些甩出去。 “呼!”隋云珠穿上外袍,呼出一口气,“你我房间只隔着三两步,为什么不敲门?” 泥菩萨也要被吓出三分土性了。 安久闻言不禁自我检讨了一下,“有道理,我现在是为朝廷效力! “咱们一直都是为朝廷效力。”隋云珠道。 安久轻盈跃下,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隋云珠问道,“你方才说想到什么办法?” “我想招揽赏金榜的杀手!” 赏金榜只是一个组织,隶属于它名下的杀手并不多,去接赏金榜的杀手几乎都是“散户”,也有混江湖的武师偶尔会出来赚点赏金。 隋云珠沉吟道。“这倒是是个办法。” 安久心中微喜,“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收服他们。” “武力、利益,或者还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隋云珠不用多想便给出了答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败他们,强行定下从属关系,再诱之以利,这是江湖中惯用的办法。不过还有个捷径,就是去争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安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从字面上大致理解了意思。 隋云珠见她似懂非懂,心中微诧。解释道,“就是号令江湖的人。” “这个好。”安久兴致勃勃的问,“江湖在哪儿?” “欸?”隋云珠被问倒了,“江湖……无处不在……” 这算什么答案!既然他也不知道,安久只好换了个问题,“怎么去争当武林盟主?” “武林每三年便有一届武林大会,届时会设擂台,只要打败所有人便可以挑战盟主,倘若败了盟主既可取而代之。”隋云珠想了想。“这一届盟主去年才上任,武林大会还有两年。” 安久嗤了一声,“等我争到武林盟主恐怕武令元坟头上都长草了!” 隋云珠想到前两任河西县县令的下场,觉得这说法真是一点玩笑夸张的成分都没有。河西县若没有自保能力。县令绝落不了好下场。 “还是一个个收服更靠谱点。这两日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去招揽普通强壮年,我去挑战武师。”安久不是对自己的武力值太自信,她是对自己的口才太不自信了。 隋云珠尽管并不怀疑她的武力值。却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办事,“我们也急这一两日,等到事情办妥了。我与你一道行事,好歹我更懂江湖规矩。” 安久想了想,勉强点头同意。 两人说定之后便各自休息。 隋云珠心有余悸的检查了所有门窗,以防再被吓一跳。 次日。 官府开始清点户籍的消息不胫而走,开始有许多人惶惶不安。整个邢州城在高大壮一番雷厉风行的搅动之下热闹起来。 隋云珠干脆与邢州府衙打了招呼,在府衙旁边的茶馆竖起了牌子,言明河间府可安置无家可归之人,并且条件优厚:第一,按人头分配给每个成年人四亩地;第二,十年之内不仅不受租赋,朝廷还会补贴五两银子;第三,不论良贱,一旦到了河间府的户籍全部入良籍。 这三个条件优厚的令人不敢想象,尤其是最后一条,对那些世代贱藉的人来说无异于仙音,良籍就意味着不再像牛马一样被人驱使,可以娶良妇,以后孩子也可以参加科举! 隋云珠雇了茶馆里伶俐的小二在门口把告示上的内容解释给前来围观的人听。 不过一个上午过去,围观的人不见少,可是却没有人过来报名。 毕竟不管条件多优厚,首先得有命消受才行! 安久一身男装,戴着斗笠坐在屏风后面喝茶,干巴巴的坐了一上午,有些不解,“你这样做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邢州与河间府勾结才会发起这次清户籍?他们能心甘情愿跟过来?” 再说河间府是什么地方?说是辽国的圈的狩猎区一点都不为过。 隋云珠垂眸撇着盏中茶水,缓声道,“我们那里的情况本就不好,若是哄骗强拉去一群乌合之众,出了事反而拖后腿,我们要的是明白人,只有他们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才会倾尽全部去守护这些来之不易的东西。他们要守护希望,河西县便有希望。” 最后一句有些绕人,安久仔细想想却觉得很有些道理,心觉得武令元指派了隋云珠跟着一起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希望么……”安久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 隋云珠发布的这张告示在邢州掀起一场热议,但是两天过去,始终没有人主动来报名。 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安久的风格,她一向都是行动派。 第三天继续坐茶馆,安久用完早膳,坐在桌边翘着脚看外面稀稀拉拉的围观之人。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看上去矮小瘦弱的中年男子身上,眉毛微挑。 隋云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如枯草,脸上满是脏污,看样子是城中的乞丐,但是他很快注意到此人目光沉凝。有这等目光的人,绝非一般。 等隋云珠准备问安久此人武功有几阶时,一转头却发现坐上早已没有人了! 再回头看,安久已经走近那人。 四阶武师,并不算太高,安久的精神力远远凌驾其上,两人距离只有半丈的时候,那人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发现异样。 “喂。”安久站定,喊了他一声。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你叫我?” 安久微抬下巴,示意他看那张告示,“有兴趣吗?” 那人这才戒备起来,他没有感受到安久的精神力,甚至看不出她有丝毫内力,然而眼前的神秘的女子竟然直接从一众围观之人挑中他,他直觉这并不是巧合。 他慎重的想了想,还是点头。 “那就跟我走吧。”安久道。 她语气很平淡甚至冷漠,但是说的太过理所当然,便就显得颇有气势,令人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那人心头一凛,“你究竟是什么人?” 安久一撇嘴。 她斗笠遮住半张脸,这撇嘴模样落在对方眼里便是似笑非笑的高深。 正当他心绪不宁时,却听那清冷的声音道,“东躲西藏有什么意思,敢不敢与我一起去虎口夺食?” 一个身材娇小女子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嚣张的话语,令周围的都不禁一怔。 没有人敢质疑,因为他们连这样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哈哈!好!”旁边一个高大汉子道,“小娘子说的好!虎口夺食,某去了!” 说着大步走进茶馆。 那汉子生的魁梧,却并不是武师,安久依旧盯着乞丐不放。(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血煞 茶馆里,隋云珠记下那汉子的基本信息一边关注外面的情况。 那个如同乞丐似的男人原本已经有了去河间的想法,可是被半路突然杀出来的安久吓到了,又开始犹疑起来。这年头在外面讨生活的女人,不是寡妇就是有特殊身份,他不敢答应,却也一时不敢拒绝。 “实在抱歉,兄台去留自由,舍妹年幼爱玩闹,还请见谅。”隋云珠打破两人的僵持。 安久透过斗笠上的缝隙看向隋云珠,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谎。 那人听见此言,转身飞快离开。 安久精神力一直紧紧追随他。 “为什么?”她问隋云珠。 隋云珠道,“强扭的瓜不甜。” “扭了是扭了,什么强不强!”安久丢下这句话,循着那气息追过去。 隋云珠叹了口气,由得她去了,但是这桩事儿一定要写信跟楚大人诉苦,这么个女霸王除了他还有谁能治的了?隋云珠真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久绕过两条街,来到一处破败的小院,直接翻身进去。 那男人正坐在井边河水,见幽魂一般黑衣女子不禁瞪大眼睛,愣了许久才站起来,“姑娘是何方高人?” 安久沉默须臾,开口道,“我是隶属河间府守军的安久,你愿不愿意参军?” 正规军中怎么可能有女人!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了。那男子苦笑,“怎么,如今连河间府都有暗卫了?” “你是控鹤军?”安久诧异,真是一逮一个准。 男子老实的点点头,“代号血煞。” 他是控鹤军杀手,因为追随楚定江助当今圣上登基有功被特赦,他知道这并不是圣上的赦令,只是楚定江给他们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罢了。再加之没有户籍,所以来到邢州之后他一直深居简出,身上的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寻个生路怕是很快要被饿死。恰逢河间府贴出榜文招人,他很心动,有了户籍能够出去找正常的活干,才是真的开始!而且就算辽宋开战,以他的身手在河间府自保无虞,到时候在回来也总算有个出身了啊! 安久看他满身褴褛,心想真是对不起这个酷霸狂拽的代号。“那你也不应如此落魄,不是说控鹤军的杀手穷的只剩钱了吗?” “谁杀人的时候还揣着银子啊!”血煞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满面颓然,“当时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出来。刚开始新鲜了几天,后来发觉原来出不出来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更空虚。” “心中没有挂牵,当然会空虚。”没有人比安久更了解这种感觉了,她尝试着劝说血煞,“我们是正常的军队。与控鹤军不同,再说你除了杀人还能干什么?” 杀手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人,譬如安久,除了这个之外就只会放羊。 不过血煞显然不赞同。“我会的多着呢,只要有户籍,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活着了。” 安久不说话,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 血煞道。“你不信?我会配毒药,会扎绢花,还会写大字!” “你挺心灵手巧。可惜不是个姑娘,不然说不定在后院里能混的风生水起。”安久怎么也不能把一个邋遢的老男人和“扎绢花”这种活动联系起来,她深思了一番之后道,“我不歧视你,跟我走。” 血煞无语,将水瓢丢回桶里,靠在柱子上晒太阳打盹。 安久索性蹲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更近距离的盯着他。 血煞作为一个资深杀手,从来都是他盯别人,何曾被人这么盯过!何况安久精神力几乎要凝实,目光有如实质,他只觉得有一把刀在他全身刮来刮去,说不得一个手抖就能了结他的性命。 硬是撑了一会儿,血煞只得睁眼,“你也是控鹤军?” 安久点头。 “同行何必为难同行呢?”血煞话这么说,其实心里在盘算如果打起来能不能胜,眼前的姑娘没有丝毫内力,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易的找到他?且听到他自报名号居然没有一丝忌惮!摸不清底细,他迟迟不敢动手,只能不断说话,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摆脱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打算探探对方身份,“代号?” “安久。”安久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在控鹤军的代号是玄壬。 “这代号是什么意思?”血煞皱眉仔细想。 控鹤军中,除了有品级的官员,一般的杀手都是用天干地支来代名字,只有上了控鹤榜的杀手才会被冠上特殊的代号,而前十名才有资格自行决定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只有在杀手死亡之后,魂铃会刻上原本的名字挂在屋宇上。 安久代号的本意是天使,但是这里没有这种说法,她想了一下,“小宝贝?嗯,大概是这个意思。” 血煞一脸纠结的看着她,心想控鹤军难道真有这么奇葩的代号吗? 而安久对血煞也充满好奇,她第一次见到一个表情如此丰富的杀手。 “你真的不认识我?”血煞道。 安久看着他看似和煦实则暗藏冷厉的目光,忽然想到他如此执着于这个答案的原因了,“你在控鹤榜上?不好意思,那个榜上的人我只认识三个。” 血煞笑了,“我猜肯定有顾惊鸿吧。” 安久没做声。 血煞又道,“听说他是在刺杀耶律凰吾时身亡,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派他一个人去刺杀。唉!死的可惜了!” 刺杀耶律凰吾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就算顾惊鸿是榜首,控鹤军怎么能够只派他一个人去执行任务?这不是摆明要他死吗? 安久审视这个看似多愁善感的中年男人,淡淡道,“你不必费尽心机的想逃,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血煞心底一颤,从在茶馆门口见到安久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就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困住,任是如何都找不到破绽,现在被戳破,他也懒得再废话,“我不可能再回去过那种日子!不要逼得我拼死一搏!” 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安久纳闷,怎么控鹤军中的娘炮这么多呢?虽然血煞看上去是个很正常的男人并不像高大壮那样妖娆,但骨子里分明是个别别扭扭的小娘子。 对这样的人,安久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遂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盯着他喝水,盯着他吃饭,盯着他去茅房…… “你不饿?”血煞实在绷不住了,主动开口,并递了一块烧饼给她。(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有种是什么种子 第三百九十章 安久扯了扯嘴角,伸手接下直接吃了起来,倒是把血煞看的一愣一愣,哪有一个杀手可以这么不谨慎! 安久砸吧着嘴里甜甜的味道,取了一粒百毒解丢入口中,“你知道莫思归吗?” “莫神医?”血煞挺直身子,“他也来邢州了?” 安久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不惧毒,没想到血煞对莫思归这么感兴趣,“他在河间府啊。” “当真?”血煞眼睛亮起来。 作为在刀口上舔血的职业,到最后即便没有死,身上也必然会落下许许多多毛病。安久想到这一点,立刻利用起来,“莫思归是我们的军医,我们人不多,所有人都是他亲自负责。” 目前莫思归的确是负责所有人的健康状况,但以后就说不定了,他很忙,不会在无趣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血煞思索了半晌,“你们太天真了,辽国整体兵力比大宋强,就算在河间府重铸一个控鹤军也救不了整个大宋。”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大宋才是真的没救了!”安久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揣测他的境况,“你不要妄图借其他事情填满空虚,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不可能,哪怕你每天嫖妓、赌博、娶妻、扎绢花,心仍旧是空的,因为连生命都脆弱不堪一击,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多么索然无味!” 血煞有一瞬的失神,安久说的事情,他这些天都做过了,起初会因为自由和新鲜感而感到兴奋,但是一日日过去,他觉得自己内心萌生出一种渴望,这种莫名的渴望让他觉得越来越寂寞。 当时他并不知道渴望什么,现在听见安久的话才恍然有所悟。是血,他所惦念的是刀尖收割生命时的那种快感。 他一直认为自己厌倦杀人,原来在这厌倦之外,竟然已经上瘾。 这并不矛盾,染上毒瘾的人厌恶毒品,却不妨碍他继续沦陷。 安久见他面色松动,“你不想试试吗?很有趣,比你空虚的了此残生要有趣的多。保家卫国,又能够满足自己,何乐而不为?” 以前。组织里的人就是这样诱惑她杀人,他们说:杀吧,杀了他,你的心灵就能获得平静。 现在安久知道那样是错的,但是以眼下的情形,保家卫国肯定是要杀人的,她这么说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三年前才登上控鹤榜。”血煞望着湛蓝的天空,目光越发温柔,“是因为与缥缈山庄的一场暗战中我杀了他们十个杀手。本来我是打算全歼,可是最后还是被一个叫血煞跑了,从我有资格拥有自己特殊的代号时,我便取名血煞。这世上只有一个血煞,他必须死。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楚大人便带人抄了缥缈山庄,血煞在那次死了。” 他表情很痛苦。目中赤红。仿佛那个血煞是他骨肉至亲一样,但是安久知道,他是因为没有亲手杀了那个人心里有了解不开的结。 安久忽然想起来以前心理导师说过的一句话:作为顶尖杀手。要么就是麻木不仁,整天顶着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要么就是情绪难以自控的变态。 现在看来,血煞也是个变态? “我跟你走。”血煞道。 见他没有暴走,安久心道,病情也不是多么严重嘛! “好!”安久道。 自从这天过后,她开拓了人生中一个崭新的领域,自觉地以后可以给身边的杀手当心理咨询。 安久搜罗到一个武师,对此行很是满意,但在邢州招人进展的并不算特别顺利,整整七天,男女老少加起来统共不过六十几个人。 毕竟有些人情愿做牛做马也不愿意去送死。 因有高大壮相助,隋云珠决定临走的时候要过去当面道谢,以及顺便请他再帮个忙。 邢州军营。 高大壮翘起兰花指端茶盏嘬茶,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样子看起来虽然很娘,但不可否认他长得确实不错,并不是那种妖娆的面相,倘若去了那一丝女气,应该会是个俊俏的郎君。 “大人,这次事情还要多谢您。”隋云珠道,“这是莫神医配的补药,可助修精神力,请大人笑纳。” 高大壮面无表情,但是并没有拒绝。 安久瞧着他低垂的眉眼,觉得他心里指不定乐的跟什么似的,以前在控鹤院的时候就是死活要抱莫思归大腿没抱上的! “有种你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高大壮实在难以忍受她那种眼神。 安久默了默,问道,“有种是什么种子?” 高大壮嗤笑,满脸写着“你这个文盲”的讥讽表情。 隋云珠心道,安久真是个单纯的女子。 “我知道了。”安久很佩服自己的悟性,“我家楚定江有,我没有。” 隋云珠抹了把汗,暗暗收回刚才的评价。 安久看着高大壮,补充了一句,“你也没有。” 咣啷! 高大壮瞬间暴走,手中茶盏一摔,抽刀便挥了上来! 安久条件反射的反手抽出藏在身后的剑。 “大人!” 也就是四个字的功夫,隋云珠实在没有料到这种变故,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忙冲到两人之间。 杀气激荡,刀尖堪堪要刺到中间的隋云珠,高大壮与安久不约而同利锋一偏,在他身前五尺之处交上了手! 利刃摩擦之下火花四溅,两人谁也不让谁。 他们都是杀手,出手就是人命,隋云珠心下大急,“十四,快住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安久闻言果然收手。 高大壮的刀势未止,冲着安久的面门直劈过去。 隋云珠想过去挡住,结果速度却是没有刀快。 安久看着那冷冽的刀刃,不仅没有退缩,脊背反而挺的更直。 刀再次偏了一下,巨大的罡气从她身边擦过,身后的门窗被震碎,安久衣发飞扬,面不改色。 “你赶紧带着这个小矮子滚!”高大壮用刀点了点隋云珠,“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打辽人,你有没有兴趣?”安久忽然问道。 隋云珠鬓边落下一滴汗,心想姑奶奶你咋就这么没眼色呢!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他赶紧扯着安久的袖口,“快走吧。” 安久自从说服了血煞,对自己的信心空前暴涨,觉得若是能招揽高大壮肯定事半功倍。(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碎裂的三观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我实在小看你了!”高大壮冷笑道,“你的脸是不是今天也落在楚定江那里没带!” “嗯。”安久点头,“还好我有楚定江,你的放在谁那里了?” “你!”高大壮气的胸膛一起一伏,一副恨不能冲上来撕碎她的表情。 隋云珠扯着安久的衣袖把她拽出去。 待离开军营,他才小声道,“我还想请高大人帮忙把榜文常贴在邢州呢!你把他气成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开口了。” 靠这短短时间收的人能顶什么用,倘若榜文一直贴着,总还有人会想去河西县。 “他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安久看不透人心,但是对杀气的感知很敏锐,高大壮的杀气很稳定,情绪分明没有太多波动。 “可他刚才……”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杀机。” 在安久眼里,高大壮是一个异数,他似乎有很丰富的情绪,但是又有很强的自控能力。 “你说……”安久思索道,“莫思归能不能把高大壮的小鸡鸡接上?” 隋云珠尴尬的咳嗽两声,不太想与一个年轻的姑娘讨论这个问题,“不清楚,我们再留两天吧,等高大人气消了我再去拜见他。” 安久胡乱点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如果能够恢复,他会不会跟我们走。” “十四,高大人现在是朝廷命官,没有圣上准许,他哪儿也去不成。”隋云珠干脆掐断她不切实际的念想,“高大人也说刚开始是申请外放河间府,但是被圣上驳回了,我想圣上安排他来这里自有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还不是觉得河北军不够牢固,让他在这里做第二道防线?凌将军回朝。早晚要接手河北军,高大壮来做第一道防线,凌将军做第二道防线,不好么?”安久看向他,认真道,“我就是听说他有意向去河间才生出拉拢的心思,应该有可能吧?” 隋云珠道,“你想的没错,可是你忘记估量高大人在圣心的分量。” 安久微顿,点头表示认同了他的说法。 当今圣上刚登基不久。手上一堆烂摊子,可用的人本来就不多,高大壮这种死忠更是珍贵,在圣上的位置没有十分稳妥之前绝不会让高大壮做前锋。 隋云珠笑道,“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高大人对河间府感兴趣,多半会帮助我们。” 安久意识到招揽高大壮是不可能的事情,遂懒懒的哼唧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两人在邢州又停留两日。之后隋云珠独自去求见高大壮,请他帮忙在邢州长招想去河西县的人。 高大壮果然没有二话的答应了。 两人带着招来的六十几人回了河西县。 离开的这些日子,武令元已经重整了河西县内部,迟来的春耕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这六十几人一到河西县便看见这幅生机勃勃的场景。顿时觉得来对了。 河西县遭到洗劫这么多年,虽不能说十室九空,但有一半以上都早已经荒废了。 房屋遭过洗劫又空了这么久,或多或少有些破败。但是这些人不是无家可归便是寄人篱下,如今突然得到属于自己的家还有田地,兴奋还来不及。根本没有人挑剔。 除了房舍田地,头一天武令元还令人给各家送去了足够五天吃的米粮。 衙门里缺人,武令元一见安久带回了个武师,硬是拽过来做了捕头。 这可愁坏了血煞,逮住安久便惆怅道,“不是说打辽人吗?我只会杀人怎么办呢?” 不巧被武令元听见,于是没收了他的刀剑暗器,递过去一根手指粗的木棍,“若是有人作奸犯科你就这个抽他,不要用内力。” 武令元拍拍他的肩膀,“听阿久说你以前很厉害,本官相信你一定行,衙门里确认,你先委屈几天。” 血煞在武令元期盼的目光中咬咬牙接下木棍,“捕快是不是有衣服?” “咦,本官突然想到还有点事情没办,你们先聊着,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武令元拍着额头急匆匆走了。 安久道,“河西县穷,暂时发不起衣服,我有几件新的一会拿给你。” 血煞点头,扬了扬手里的木棍,“他不知道用棍子也可以杀人么……” “他不会武功。”安久道,“你随便抽一抽罢了,真遇上杀人放火的,你抽死也算武令元的。” “那就好。”血煞把木棍别在腰带里。 安久提醒道,“河西县人少,最好留活口。” 血煞不解道,“作奸犯科的人留着做什么?” 是啊,留着干什么呢?还浪费口粮!河西县令都吃了上顿愁下顿,更没有牢饭可供应,安久仔细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说法,“多个人繁衍后代。” 血煞赞叹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这样有远见。” 安久笑的含蓄又得意,“我家教好,耳濡目染,以后有机会介绍我家楚大人给你认识。” 武令元没走远,听着两人的对话憋笑险些憋出内伤,这都哪儿跟哪儿?真是奇葩处处有,控鹤军中特别多。武令元很庆幸,还好隋云珠和李擎之比较正常! 不过,很快他就见识了隋云珠的“不正常”。 一个月后,楚定江再次令人送来一批财物,护送这批财物的镖头是个虎背熊腰的女人,叫徐虎妞,双十年华,因凶悍之名在外加之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便就一直没有嫁出去。 楚定江一向很把安久的话放在心上,安久交代他要给隋云珠找个凶悍的女人做婆娘,这就雷厉风行的把人给安排过来相亲了。 安久读完楚定江的信,兴致勃勃的把隋云珠拉去相看。 关于相亲的事情,徐虎妞也知情,当时意见隋云珠这么个俊郎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脸上写着一万个乐意。 武令元心里正感叹传说中很靠谱的楚定江这一回有点不靠谱,便见隋云珠俊脸微红,说,“徐姑娘很好。” 当天,俩人就拉着小手去看日落了…… 武令元三观被震碎满地,需要一些时日缓缓。 安久见他蔫巴巴的模样,安慰道,“你不要羡慕,我写封信让楚定江给你也寻一个。” 第三百九十二章 绢花 第三百九十二章 武令元吓得心肝乱颤,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小有婚约的,等出人头地我便去迎娶。” 安久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便走了出去,弄得他心里特别没有底。 血煞身为控鹤榜上有名的杀手,做个捕头真是游刃有余。 由于官府暂时没钱发统一服装,他整日里穿着平常衣裳坐在街头扎绢花卖,发觉有人偷鸡摸狗的人便上去一顿闷棍。因着做杀手久了,他习惯性的隐藏行踪,所有被打的人都没有看见人影,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觉得河西县有鬼神守护,一时间便无人再敢干昧良心的事,短短时日,河西县倒是变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没了作奸犯科的人,血煞开始无聊,开始连那些不关爱孩童的人都要揍。 河西县的孩子本来就不多,各家父母也都十分疼爱,却是没让血煞有表现的机会。 安久到街上的时候,便瞧见血煞一身古蓝劲装盘膝坐在柳树荫下,头发随意束起,用一根枯柳枝簪上,过分白皙的面容令他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长得很普通,丢进人群里绝对不会让人多看一眼,可是他的样子放在控鹤军里就显得很奇特了。 安久见他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动着,一朵漂亮的花便在白皙的指尖绽开。在他身旁铺了一方蓝布,上面摆着许多扎好的花。 “大叔,你扎的绢花真好看。”一个岁的女孩在他面前驻足。 血煞动作微顿,抬眼看向她。 女孩被他冷冽的目光吓了一跳,但是只惊慌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平静。 血煞笑了起来,递给她一朵粉色的桃花。 女孩微微松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我没有钱买的。” 女孩一身衣物很干净整齐,但已经洗的发白,有些地方还打了补丁。 血煞没有说话,起身将桃花簪在她头上,小声道,“不要钱。” 女孩有些惊喜,但很快又皱起眉头,抬手把绢花娶下来还给血煞,“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然会被鬼神打。” 女孩依依不舍的把花放下,转身飞快跑开。 血煞拈着桃花看了看,抬手轻弹,那朵花便准确的落在了女孩的头上。 “看来你适应的挺好。”安久道。 血煞这才发现安久,“我一直看不透你的修为。为何明明没有内力却能轻易瞒过我?难道是外修化境?” 他从未听说过控鹤军中有什么厉害的外修。 “你猜。”安久蹲在蓝布前,仔细看地上的绢花,竟是比真花还要绚丽夺目,“你手艺果然很不错!哪儿来的布料?” “以前在汴京时买的。”血煞道。 安久无语,杀人的时候不知道带银子,居然还知道买布料,让人说什么好呢! “看你也一把年纪了,要不要找个媳妇?”她的好意被武令元拒绝之后一直耿耿于怀。 “给李擎之找吧,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血煞道。 安久心道,不会又是一个高大壮吧! 血煞仿佛看懂了她心里所想,“在控鹤军中时有几个相好,男女之事于我来说只是舒缓压抑的办法,我现在挺好,对那方面不感兴趣。” 活在黑暗里的人心如坚冰,但某些方面却很放肆疯狂,譬如性。安久对控鹤军中找伴儿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见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便也不再强求,转而道,“你可知道哪里还有控鹤军中出来的人。” 血煞想了一下,“真定府可能会有。” “太好了,明日随我去一趟。”安久喜道。 真定府距离这里不算远,只有三十几里。 安久道,“我刚与莫思归商量过了,今天给你看病。” “好。”血煞露出笑意。 两人返回衙门,直奔莫思归的屋里去了。 他的地方照例还是烟雾缥缈,一踏入屋里便令人昏昏欲睡。 朦胧中有一灰发青衣人盘膝坐在蒲团上,俊秀的面容颇有几分仙气。 血煞以为这就是莫神医,刚准备见礼,便听有个慵懒的声音从雾气更深处传来,“过来我瞧瞧。” 安久冲血煞点头。 他看了灰发人一眼,往里面走去。 昏暗的光线里,血煞看见一名身着灰蓝色宽袍的男子靠在矮榻上,左手捏着一只长长的烟杆,右手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眉头紧锁,桃花眼中几分沉思几分惫懒,果真如传说中那般风流疏狂的模样。 莫思归磕了磕熄灭的烟,抬眼,目光从血煞面上扫过,伸出手捏住他的脉搏。(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你为傀儡 第三百九十三章 风过,把莫思归放在榻上的信吹落在地。 安久过去捡起来,顺便看了一眼,是魏予之下属传来的密函,写着辽国秘密药养高手的事,其中还夹杂楼明月的消息。 “体内有残毒,先开几服药吃。”莫思归挥笔刷刷写下一张药方,“倒是脏腑内伤有些意思,清毒之后再治。” 血煞见他一语言中身上所有问题,心中更加信服,“多谢神医。” 莫思归看了安久一眼,“谢她吧。” “你不是说与楼明月一刀两断?”安久把信递过去。 莫思归没接,往烟斗里又塞了一团药,直到点燃之后抽了两口才道,“楼明月是谁?” 安久抖抖手里的信纸。 “予之送来的消息,无聊就看了一眼,宁雁离那个催发内力的药又有提升,看来我得置办解药了!”莫思归笑起来桃花眼微弯,宛若云雾缭绕之间晕染开一片淡淡桃色。 安久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觉得他与楼明月斩不断理还乱,终将不会有好下场,但见他像是没有放在心上,便就不再问了,“你不能也配制催发功力的药吗?” 她觉得这个更有用。 莫思归笑道,“哈!做别人做过的东西,这怎么能体现老子的水平?” 安久道,“这么说你能配出来?” “别想了。”莫思归徐徐吐出一口烟气,在空气里汇成似灵芝的模样,“那种催发潜力的虎狼之药,其反噬必然致命,药力散了之后非死即残,你是打算让谁服用?” “解药什么时候能出?入秋之后我们可能就要与辽军交手。”安久问。 莫思归见她说的认真,不由笑道,“严肃易招衰老。你看看楚定江就知道了!哈哈!” “你们认识楚大人?”血煞忍不住插嘴。 “有眼不识泰山吧。”莫思归斜了安久一眼,“这位!就是楚大人姘头。” “姘……”血煞不禁看向安久,平心而论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姘头。”安久心里默念“世界和平”,压制暴怒,缓缓道,“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人满地打滚的要去给人当姘头,人家避之如蝇如粪。” “老子这么英姿飒爽的人,谁不要谁眼瞎!”莫思归哼道。 有人敲了几下门。 紧接着便听隋云珠道,“武大人说。来河西县之后一直忙着公务,今日抽空想请大家吃顿饭。” 莫思归对吃食一向很挑剔,来到这边之后吃了小半月的粗茶淡饭,心里正憋屈,闻言忙下榻穿了鞋,“什么时候吃?” “饭菜已经备好,只等各位了。”隋云珠道。 安久也顾不上同他斗气,率先出去。 隋云珠探了探头,看见盘膝养神的魏予之。“魏先生,大人说您若是有空也请赏脸。” 魏予之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宴席摆在花厅里,武令元一身黎色常服坐在上位。见到众人陆续进来便起身相迎,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全都盯着桌子上的菜看。 莫思归捏着烟杆看了一圈,评价道。“尚可。” 河西县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幸好是春夏交接的时候,山野里多的是好物。武令元让李擎之去打了点野味,总算置办了一桌像样的菜肴。 “小隋,快去我屋里把好酒拿来!”莫思归道,“就放在南墙书架旁边。” 隋云珠任劳任怨,安久却不乐意了,“不去,让他自己去!” “安大久,老子给你做牛做马,你就这么对我?”莫思归幽幽叹道,“人心不古。” 正说话间,魏予之进来了,一手拎着一个酒坛。 “哎呀呀!予之你怎么能善解人意成这样呢!”莫思归忙起来接下酒坛。 魏予之的突然出现令血煞忽然觉得此处卧虎藏龙,他是何时靠近,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知道你忘记带了,便顺手拿来。”魏予之道。 莫思归最近在戒药烟,所以亲手调制了酒,晚上失眠的时候就喝点酒助眠,刚开始两天确实能起到一点效果,不过现在他既嗜酒又离不开药烟。魏予之劝过他,但他却道:要堕落就堕落到尘埃里,不然不是我莫思归一贯追求极致的作风。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武令元端起酒杯道,“大恩不言谢,令元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举杯饮尽。 莫思归把菜一样样尝一遍,然后捡着合胃口的吃,其他一概不碰。 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一顿饭,武令元搁下饭碗,漱口之后,正襟危坐,“想必大家都知道河西县的情况,百废待兴,大有可为,但现在实在太穷,如果只靠农作,咱们连城防都无法布置,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不过还需要各位相助。” 说着,便起身冲众人行了大礼。 隋云珠忙虚扶一下,“我们本就为此而来,大人有什么吩咐自当全力以赴。” 武令元感激的笑笑,看了一圈,“比起附近几县,河西实在没有什么优势,只是河与湖泊比其他地方多,眼见就是夏季,我令人捕鱼虾做些佐食去卖,只是没有途径,朝廷又不许朝廷命官亲自经商,只好麻烦诸位去周边各县广而告之。” “去大街上吆喝?”李擎之紧张道。 他们都惯于隐去踪迹独来独往,让他们站在大街上吆喝,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不。”武令元微微笑道,“诸位先去各县盘个铺面,先招几个老实的掌柜和伙计,先各自经营一下,若是好卖才能大量做,毕竟是容易坏的东西。” “就知道是鸿门宴。”莫思归靠在椅背上,散漫的点燃药烟,“我不去。” “神医不用去。”武令元顿了一下,为难道,“可是衙门眼下实在艰难。神医若是有时间能否出诊两回……” 莫思归沉默几息,终是点头,“诊金低于五千两不诊,范围超过二十里不诊。” 武令元清亮的眼睛泛起些微笑意,从袖子掏出一张纸递到莫思归面前,“神医看看,这几家行不行。” 莫思归看着纸上规矩中透着凌厉的字迹张了张嘴。 那纸上写的何止几家!分明是有十几家!他就住在这院子里头,武令元什么时候联系这些人他竟然浑然不知! “神医声名在外,他们不敢让神医来回奔波,我打算收拾出一些院子让他们住过来。”武令元语气很是恭谨的问。“神医觉得怎么样?” “我操!”莫思归忍不住拍桌子,“都是急诊,你想累死老子!”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哈哈。”武令元没有底气的笑道。 见莫思归盯着纸张不说话,武令元又看向隋云珠和李擎之,“河间府有一家镖局最近接了一个大单,是押送货物至析津府,不过他们缺好的镖师,于是高价聘请两名……” 隋云珠心头一抖,“大人已经答应了?” 如果接到去辽国暗杀的活。隋云珠更容易接受一点,镖师,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那就活靶子啊! “哈哈。我想两位都是控鹤军出来的能人,这点小事情……” 李擎之也坐不住了,“真的已经答应了!” 武令元抿着嘴不说话,清淡的目光微带歉意。 “罢了。横竖也不远,我正想去辽国走一遭!”李擎之道。 隋云珠只好点头。 武令元松了口气,“那我马上给人回话说你们答应了。” “……” “……” “血煞……”武令元看过去。 血煞立即道。“我生死都要跟着安姑娘。” 众人看向安久。 安久看了血煞一眼,起身拔腿就跑! 血煞身形一晃跟着跑了。 “啊,竟然还有这种流氓的办法!”莫思归吹着烟,“这叫什么事儿!” 他们之所以跟着来河西,多半都是因为安久,合着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给武令元压榨,她反倒逃跑了! 武令元没想到自己这位看似严肃的恩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无奈之余,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坐着的魏予之身上。 魏予之拢着袖子,微微抬眼,似笑非笑的迎上他的目光,看上去温和无比,灰棕色的眼眸清浅却令人觉得莫名深沉。 被他这么淡淡的瞧着,武令元只觉得头顶有一座山沉沉压下来,但武令元心性向来沉稳,硬是顶住压力,正色道,“先生,河西县缺一县尉,不知先生可否屈就。” 此话一出,连快要睡着的莫思归都不由一怔。 魏予之笑了,居然显得有些腼腆,“我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做大宋的官了。” 武令元心中有慧眼,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其实最为厉害,说请他做自己的副手已经是厚颜,人家若是不愿意,他却是不敢像对待莫思归等人一样去诱逼。 就在武令元放弃劝说时,魏予之居然反抛给他一个选择,“我愿做幕僚助你权倾朝野,你可愿意为五年傀儡?” 任谁处在武令元立场上听见这番话都不会高兴,然而权倾朝野的诱惑又太大,比谋朝篡位也就差了那么一层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武令元会说考虑,谁料他笑的坦荡淡然,“先生若真有本事,从之又何妨?” 看似玩闹一般的对话,两个人又都无比认真。 “啧啧,你们找个清静地方高来高去,老子走了。”莫思归起身,施施然出门。 隋云珠与李擎之也随之离开。 屋里只剩下二人对坐。 武令元道,“还未知先生高姓大名。” “魏予之。” 武令元微微吃了一惊,“缥缈山庄二庄主!” 他不知道缥缈山庄内情,但是魏予之素有智者之名,他生活在鱼龙混杂的江口,亦有所耳闻,至于魏予之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成就了名声,他就不得而知了。 武令元眼盲那些年造就了豁达的心性,也能想的开,如果有个人能力更胜于他,做闲散的县官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有些不解,“以先生之能,科举谋官并非难事,为何非要屈尊为武某的幕僚?” “出僧故。且我寿命所余不多,若等通过层层选拔,或许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做,我便已经不在人世。”这段时间以来,魏予之想了很多,当他看见武令元之后,心觉得这是上天送到他眼前的机会,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武令元心中唏嘘,叹道,“不求权倾朝野,但求能为大宋做点什么。” “不。这是我为你幕僚的条件。”魏予之语气清浅却坚定,“我能帮你做任何你做不到抑或不敢做的事情,但你必须站在权利的顶峰清除大宋百年沉珂,无所畏惧,哪怕是皇权。” 他看着武令元震惊的表情继续道,“所谓‘傀儡’不过是试探之言,我愿意为你驱使,只要你在我面前发誓做到我以上所说条件。” “弄权?!”武令元喉咙发干,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疯狂的事情,只是一心想要为国为民做点什么。 魏予之轻扯嘴角,“帝弱而愚之,一手遮天。帝强而从之,不惜身前身后名。” 如果皇帝还像之前那些不靠谱,便愚弄他,手握重权一手遮天,如果皇帝能干,便可以效命于他,只要能整顿朝纲清除弊病便什么都能做,不在乎背负骂名。 可武令元一直是想要做忠臣…… 魏予之早已看透他心思,“这天下,不是哪一个人囊中的玩物,皇帝顺天命承担了天下重责,他若不能令天下昌顺,我辈有志之士为何为他犬马!” “先生说的是。”武令元本意也不是要为皇帝做牛做马,只是在“忠君”思想的影响下才没有生出魏予之这样大胆的观念。 魏予之面色不动,“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怕与你交底,我先前为辽国办事。” “为何?”魏予之直觉他是有苦衷。 魏予之沉默片刻,将自己的身世简单说了一下,“我家世代忠良却被冤死,我便想亲手摧毁这腐朽,近来却是想通了,原来还可以有别的办法达成心中所愿,只是毁灭比改变来的更痛快些,下意识便先选了那一条路。” 一般人遇到被灭门的冤情,肯定会想着伸冤报仇,魏予之却早已看透大宋锦绣繁华之下的腐朽不堪,伸冤之路无望,他的家族不是灭在某一个人的手里,而是灭在这种大环境之中。 如今他已经杀了此案主谋,也想明白很多事情。 “你想要我替你翻案?”武令元问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背叛 第三百九十四章 魏予之垂眼,“若是有机会,能伸冤也好。” “先生似乎不是很在意家族名声?”武令元疑惑。 “你看过很多史书吧。”魏予之抬眼,眼下微红,“我父亲的那件事情,将来若能在史书上留下些许痕迹也不过是只言片字,抵不上那个混账皇帝做过的任何一件事情,犯不着为了这寥寥几个字费尽毕生心机。何况,是非曲直,人在做,天在看。” 他背门而坐,门外的阳光太刺眼,以至于武令元不太能清楚辨别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心里有一种感觉,他说的不是大话。 “我认识耶律权苍的时候,辽国无他容僧处,这些年来我倾尽所谋助他登上皇位,如今他皇位未稳便已然容不下我。”魏予之手指轻轻扣着扶手,面上似有笑意,“倘若再助你权倾大宋,那么我魏予之此生……也不算白活。” 武令元眼疾好了之后视力仍旧不比常人,因此没有看见魏予之发红的眼眶,也没有看见他难得透出的痛苦表情。 这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魏予之抿唇,起身离开。 院子里的一棵老梨树开满了白色的花,魏予之从树下走过,落英纷纷却无一沾身。 他走到院中,忽然驻足回身,抬头看坐在屋顶上的安久,四周的落花似有一瞬的停顿。 安久的目力很好,离得这么远都能清楚看见他潮红的眼睛。即使看不见她也难以左右心中钝痛。 没有哪一刻,安久这么迫切的想要跟他斩断这丝丝缕缕的联系。 “你想杀我。”魏予之笑问。 安久微怔,扪心自问,她的确有那么一刻冒出了这种想法,只是想到魏予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飞快按下这个念头,快到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看着安久面容,面上的笑意更胜。但是竟然显得决绝而冷冽,强悍的精神力一瞬间将周遭的梨花撕成粉末。 一股凉意从安久心底直蹿上来。 久久之后,她又从中察觉一丝苍凉。 尽管魏予之一辈子都在为别人付出,但他并不是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两次牺牲自己去救安久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然而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愤怒,是因为明明看清了一切,明明不愿意再这样付出,却无法停止。 安久从屋顶跃下,顺着他走过的路跟到了凉亭。 “让我一个人静静。”魏予之淡淡道。“你既然有了楚定江,就应该避着我,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我选择了武令元,你也选择了武令元,我与你不可能是两条平行线。”安久皱眉道,“我是不是理解为,你要我放弃?你救过我命,如果你要求用这个方式偿还,我会离开。” 魏予之脸色难看。 命运欺人太甚。不给他一点点逃避的机会。 “让武大人给你请旨掌管城外驻兵。”魏予之道。 这正是安久所希望的结果,她点头,踟蹰了片刻,问道。“不如给你介绍个姑娘吧!” 淡定如魏予之也不禁被气笑了,“就徐虎妞那种?” “你喜欢哪样的姑娘?”安久认真的问。她不喜欢欠人情,心里急吼吼的想要还上,好不容找着一点能为他做的事情。自然更加上心。 魏予之沉默须臾,才开口,“长得不能比你差。要聪明,但必须心思单纯,永远不会欺骗我,心里只有我,会嘘寒问暖,懂琴棋书画,温柔可人,心性坚韧。” 要找到一个满足这些要求的女子虽然艰难,但总算能还上他的恩情,安久还是一口答应,“好。” 魏予之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花木扶疏之间,收回眼神。 当没有遇上那个人的时候心里会有一堆要求,一旦动了心,一切要求便不再是要求了。魏予之从没有在心里描绘过伴侣的模样,今日的所有要求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就算有这样的女人在眼前,他也未必会动心。 安久回去就找了纸笔,准备给楚定江写信。 坐在案前,咬着笔头,安久忽然发觉心头闷闷的,很想见他。 想了许久,安久叹了口气,提笔写下:我想你了,然后,你再给魏予之找个媳妇吧!要求如下…… …… 夜幕降临。 析津府的某处宅院里,茂盛的古树将整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每根树枝上都挂着一盏灯笼,将院子里照的犹如白昼,然而从外面却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灯光。 搁在廊上的矮榻中间放置一张小几,一边坐着身着素袍的耶律竞烈,另外一边坐着戴着半边面具的蓝衣女子。 耶律竞烈慢慢喝了一口茶,笑道,“阿宁越来越能干了。” “您过奖。”宁雁离垂首。 “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恭谨,我不是凰吾。”耶律竞烈笑道。 他的容貌之俊美世所罕见,尽管宁雁离明白这个男人是个阴狠角色,却仍旧抵挡不住他笑容的蛊惑。 “阿宁以为这个计划还有什么阻碍?”耶律竞烈问。 宁雁离回过神来,“莫思归。是毒就有解,不管是催涨功力的药,还是催发控鹤家族体内毒性的药,都可能被莫思归破坏。” “我已派人去杀他,阿宁这回可不能心疼了。”耶律竞烈的做事风格就是斩草除根,不留一点隐患。 “其实……我知道他一个软肋,或许比杀了他更实惠。”宁雁离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有不舍,心里的确不想莫思归就这么死了,“楼明月。” “楼二姑娘?”耶律竞烈靠在迎枕上,柔软的触感令他舒适的微微眯起凤眼,“宁折不弯的烈性女子。” 宁雁离道,“她一直在刺杀公主,如果您用公主换莫思归,不知道她会不会从?” 耶律竞烈看着她半面素容,“咦,竟舍得你家公主了?” “从她疯子死开始,我便心生离意。”宁雁离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暖的茶盏,“我能看出公主心里也喜欢疯子,但她可以为了辽国大业牺牲任何人,不过,这并不是我背叛她的理由。” 耶律竞烈挑眉,静待下文。(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辛秘 “什么辽国大业。”宁雁离淡淡道,“不过是私欲的借口。” “哦?你这么想?”耶律竞烈笑问。 宁雁离不答反问,“难道不是这样?” “谁知道呢。”耶律竞烈似真似假的感叹,“争权夺势最无聊了。” 宁雁离心里冷笑:既然如此无聊,你为何还要争! “回吧,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思量,总之你放手去做,我来替你善后。”耶律竞烈岂会看不出她心里想些什么,却任由她去猜想,并不出言解释。 他所求,绝非仅仅是权势。 宁雁离走后,耶律竞烈坐了一会儿起身拎着灯笼进书房。 书房没有点灯,随着他进入,灯笼的暖光缓缓照亮周遭。屋内中并没有多少书籍,三面墙上都挂了人像,这些人的长相各不相同,然而分明是一样的凤眼,一样的风姿卓绝。 “耶律惊鸿。”耶律竞烈伸手轻轻抚摸其中一幅人像,喃喃道,“当真是我亲侄儿,恍惚还以为是大哥活过来了。” 耶律竞烈与兄长虽相差几岁,但是相貌却如孪生兄弟一般,兄弟间的感情十分深厚。 他当年密谋功亏一篑,能够在辽国立足脚已经花去了全部精力,各方势力互相制衡,他无法放开手脚去寻顾惊鸿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放弃过。没想到找了这么多年,最终竟然只寻到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据说,是个七窍通灵的孩子…… 屋内安静,只有耶律竞烈渐重的呼吸声。 看见顾惊鸿画像上皱起的眉头,他仿佛又看见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每天都要被专人伺候喂下各种毒药,哪怕是现在午夜梦回,那种蚀骨噬心的痛苦都令他惊的浑身都是冷汗!不仅如此,彼时他惶惶不可终日。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待在的羔羊,等到养成时就会被人剥皮啖肉。 身为皇帝的堂兄对他极好,然而看着堂兄苍白的面容,他只觉得可怕至极! 耶律竞烈收回手,按着自己的心脏,唇角勾起。 耶律惊鸿,你一定不知道我当年也是他们养的药人,但是那又如何?那位等着饮我心血的堂兄死在了我这个药人手里!许多秘密都随着上一代人的死亡而尘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放心吧,这一代的皇帝会是一样的结局。 你们的仇恨。我来终结。 耶律竞烈眼里尽是冷厉,取下灯罩,将所有的画一幅幅全部烧掉。 待出了书房,他仍旧是那副浊世公子的模样,等在外面的贴身侍卫紧紧跟随。 “主子,宁雁离真的背叛凰吾公主?”侍卫忍不住问。 此人名叫白无,自小跟着耶律竞烈,半是玩伴半是护卫。 “你会背叛我吗?”耶律竞烈侧首问道。 白无立即躬身,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属下誓死追随!” “这些年我也做了不少狠心的事,你却依旧跟着我,宁雁离因为那个丫头狠了几回就有叛心了?”话虽这么说,但耶律竞烈知道人与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我只要知道她一定会完成我交代的事情就够了,至于其他……” 耶律竞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只要她不妄想对我不利。留着她也成。” 听说前一段时间魏予之寻回了顾惊鸿的心头血,可惜那血已经被莫思归炼化过了,宁雁离花尽全力才勉强将血剥离出来。但是剩余的分量太少。再则,顾惊鸿死去依旧,那血的效力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他怀疑耶律凰吾猜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派宁雁离接近他,想查他是不是药人! 耶律嫡系得的病症都是同一种,他的心头血与顾惊鸿的效力一般无二。 想到这个,耶律竞烈心中生出强烈的恶心感,“老天定了要死的人都不安安分分的去死,哼,争吧,看谁争的过天命!” 白无垂首不接话。 耶律竞烈陷入沉思。 百年前耶律皇族内斗,嫡系的两兄弟争夺皇位,最终兄长惨胜,得了皇位却尚弟弟种下的剧毒,这种毒药会永远存留在血脉中代代传下去,皇帝遍寻神医,最终一名医献上解药——药人心头血。 那人还道,此药人心血若是用近.亲血脉养起来效果加倍,于是皇帝密旨将弟弟的庶子捉来养药。 那一次是失败的,但他留了密旨,代代都用他们来养药,直到解毒,这是他们欠下的债! 争夺皇位素来都是尔虞我诈,先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哪有什么债! 不过是成王败寇! 太宗对手足兄弟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情分,只下旨捉了弟弟的庶子来养药,可是养药人是件万分艰难的事情,一着不甚便将药人毒死,亦或者受药者忍受不住这种痛苦而自杀,于是到了下一代,备选药人的数量锐减。 到了耶律竞烈这一代,更是只剩两个嫡子、两个庶子。两个庶子都养药,一个六岁便夭折,一个九岁死了,这才把念头动到耶律竞烈身上。 然而毕竟太宗曾有旨,只许用庶子,上一代皇帝贪生怕死,拼命的派美人去勾引耶律竞烈与其兄长耶律竞材,可是迟迟不见动静。后来耶律竞材喜欢上其中一个美人,使其有了身孕,只是等药人养成至少也要十五年,他等不及了,可又不好公然违背祖训。用耶律竞烈养药是秘密进行,因此鲜有人知。 当时耶律竞烈已经有六岁,受药的过程比从胎内开始受药的孩子痛苦千万倍。 死去活来,用这四个字形容半点都不夸张。 耶律竞烈手段残暴阴狠,在床笫之事上更有残忍的特殊癖好,他一般不会拒绝主动爬床的女人,但是睡过之后就杀,绝不留活口。 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他那样骄傲的人,是绝不肯看着自己的骨血被人拿去当畜生用的! “只剩我一个了。”耶律竞烈低低道。 这一次如果还不能成功,他便去死,不给他们留一点希望。不管是登上皇位,还是玉石俱焚,哪一样想想都十分带劲! 耶律竞烈俊美犹若天人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浅笑,安静却张狂肆意。(未完待续……) PS:有资深读者说,不如让顾惊鸿也复活吧,正好凑桌麻将。咳咳,他虽然死了,但他叔还活着。 第三百九十五章 腹黑的境界 第三百九十五章 汴京。 天气渐渐炎热,就连流言的传播仿佛都更加迅速了一些。 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凌将军复活的欢喜之中,汴京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怪事——李氏、冯氏两个大家族的人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两个家族的下人,共计六百余人全部被惨死。 死亡的人中还包括两族的孩童。与那些被砍成碎块的下人不同,他们都是中毒而亡,然而十余名御医一同验毒却没有得到准确的结果。 大案惊天,一时间,朝野上下失声,缓了好几日人们才反应过来。 梅亭竹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连夜赶到梅花里面见楚定江。 “楚先生,控鹤密谱被人破解了!”她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冷静如她,此时此刻感到彻骨的冰冷和恐惧。 楚定江显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你立刻带着梅氏所有人去河西县找莫思归。” 梅亭竹紧紧抓着座椅扶手,面色苍白,“万一……” 万一半路被催动了体内的毒素该怎么办。梅亭竹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只有清晰的两个字——完了! 就像已经上了刑台的囚犯,斩首只是迟早的事,盼望有人能够劫法场的想法太天真,这种几率极少极少,而他们不会碰上。 “他们若是能够一举控制所有控鹤家族绝对不会分作两次。”楚定江冷静的给她分析,“首先我们不知道如何催动毒性,不过就眼下的情形猜测,四个家族的血中的毒性极有可能不是同一种,他们没有对梅氏和楼氏动手大约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催动毒性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而梅氏与楼氏所剩下的人数太少了,还不足以他们付出这种代价;其二。催动毒性需要具体到每一个人的名单,他们没有拿到梅氏族谱;其三,梅、楼两家还有他们想要利用的人或事。” 梅亭竹听着他的话,渐渐冷静下来,思绪变得清晰起来,虽然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但目光已经不再透出恐慌,她思索了片刻,“您说的对。我觉得这几种可能都有,梅氏与楼氏仅剩的战斗力确实不值得他们费心催动毒性。但是也不完全如此,楼氏有楼小舞,而梅氏有莫思归和梅十四。” 这三个人的能力和杀伤力绝对比梅楼两家剩余的杀手加起来还要强几倍,催动毒性之后,他们会失去原本的思维,那么,这三个尖端的人才就会变成毫无思想的杀人木偶,尤其是楼小舞的战斗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三流杀手。 “梅楼两家如今的实力对于幕后黑手来说应该如同鸡肋,而他们三人不同。”梅亭竹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莫思归若是不懂医术。他的实力也算不上顶尖,楼小舞更不用提,更可惜的是梅十四若失去精神力,她只是一个脆弱不堪的外修。不可能射出惊弦!幕后黑手之所以没有这么急于下手,应该是想要用其他办法来控制这三个人。 楚定江道,“你既然平静下来便好生想想控制这三个人的关键。” 梅亭竹蹙眉,一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楼明月!” 楚定江微微颌首。 “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楼明月与十四没有什么关系吧?”梅亭竹问道。 “控制住楼明月就等于控制住楼小舞和莫思归,而控制莫思归就能拿捏阿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久。”楚定江不得不承认莫思归比他更加了解安久。从身体到心理上,莫思归都最了解她的医生。 梅亭竹只知道莫思归与安久交好,并不了解更深的瓜葛,尽管心中还不甚理解,但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她明白楚定江说的可信就够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楼明月。”梅亭竹双手交握,期待的看着楚定江,“先生与我们同行吗?” 楚定江视若无睹,“你们先走,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随后赶上。” 梅亭竹站起来欠身,“告辞。” “慢走。”楚定江对这个小姑娘印象还算不错,头脑清晰,行事利落,颇有他家安久的风格。 梅亭竹苍白的面上泛起盈盈笑容。 楚定江起身抄手站在窗边,赏着院里开的正热闹的杏花。 许久才垂首,从大袖中取出两册本子翻看,忽而笑了,轻声道,“阿久,人都给你送去了,好好干。” 罡气将那两本书碎成粉尘,随东风飞舞,伴着被罡气余力震落的杏花下成一场纷纷泱泱的大雪,而“控鹤密谱”四个字恍若还在他手中。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幕后黑手没有向梅氏下手并不是他所分析的那一二三,而是他重新仿了《控鹤密谱》,把梅楼两家的催毒法子抹掉之后“恰好”落在了耶律竞烈势力的手里…… 《控鹤密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楚定江寻出来之后怎么会不仔细看看,又怎么可能容旁人得去其他更加重要的内容?当然,他当初故意留下这个东西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纯粹的出自谋士的直觉,认为这个东西以后能够派上用场,后来安久说想要重建龙武卫的时候他便心生一计,把梅氏与楼氏与安久紧紧绑在一起,即使无法完全供她驱使,却能够在她起步的初期起到重要作用。 当初晾着梅氏的求助,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楚定江无心算计,另一方面,他在为了以后的算计在做铺垫,他越是对此事不上心,越是让梅氏以为他与此事无关。他楚定江怎么可能会失算被动到容梅氏与他谈条件? 楚定江铺垫的时候也没有想好要用梅氏做点什么,只是性格使然,多铺垫铺垫总是没有坏处,最多也就是做了无用功而已。 腹黑的至高境界,就是没有什么可算计的时候也不忘挖挖坑,看看能坑到谁。楚大叔可谓堪称腹黑界的典范了。 隐藏如此之深,轻轻一手就造成惊天大案却不留丝毫痕迹的楚某人此刻望着窗外的落花满心黯然,生出深深的自卑——果然是只能耍点小阴谋,羡慕无双国士啊! 不知道控鹤家族的人知道真正幕后黑手的这个想法之后会作何反应,总是楚某人是当真深陷在自卑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要问他造成这大的血案、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一点后悔,答案是绝对的:没有! 他会这样做并不是纯粹为了满足安久的个人需求,而是他相信,她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大宋需要一支真正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高的军队,去芜存菁的过程中必然会有牺牲,历史上已经上演过无数次,这样的牺牲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内。 安久一直希望做站在正义一方的人,于是楚定江也不介意为她做些这些阴暗的事,为她担着在这过程中被牺牲的人命债。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在嘴上,也不限于她能看得见的地方。 楚定江从怀里取出昨日收到的信,看着上面个人风格极强的表达方式,心里那些自卑、不甘全都烟消云散。 他天资聪颖,远胜于普通人,从小到大他的志向都是做一名无双国士,如商鞅那般扶大厦于将倾,扭转乾坤,这般心气高的人一朝忽然意识到自己聪明有余,却原来并没有那样的胸怀,打击不可谓不大。 看清现实容易,接受才是一个不可想象的痛苦过程,他花了两辈子的时间,直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堵得慌。 睿智如他,要看清事实并不需要几十年,回首过去,其实他早已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固执的欺骗自己而已。如今他承认,并渐渐接受,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让他看见了另一种人生。 “阿久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楚定江喃喃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异变 准备出发去真定府捉下一个杀手的安久尚未出发,因为她发觉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开始是楼小舞背着小山一样的包袱来投奔,紧接着便是朱翩跹得到楚定江的命令,把手下最会赚钱的掌柜派过来,一切刚刚安排好,梅氏全家都卷铺盖来了。 梅氏明面上只余下几个人,但是从脱出控鹤军的人数还挺可观,有二十六人之多,其中就包括了启长老的长子梅永庭,擅医术。 晨雾潇潇,混着莫思归吐出的轻烟,如水墨般。 他蹲在新开辟的药圃边看梅永庭忙碌,“亏得老头儿没收我做徒弟,不然可就乱了辈分。” 按血缘关系莫思归应该叫他表叔,若是启长老当时收莫思归做徒弟,他就得叫梅永庭一声师兄。 “梅氏一向乱。”梅永庭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沉而冷,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莫思归道,“老头儿留了毕生所学,被我烧了,但都记在我的脑子里,我写下来给你。” “不用,他留给你的东西。” “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太过醉心医道,临了嘱咐我不可重蹈覆辙。”莫思归隔着薄雾看梅永庭高大的身影。 梅永庭怔怔看着脚尖沾着露水鲜嫩欲滴的草药,半晌才回头看他,“他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莫思归捏着烟杆,顿了片刻,道,“你知道他不爱说那些煽情的话。” “我不知道。”梅永庭直起腰,看着东边泛黄的天,叹息道,“我在家时甚至很少见到他,刚入控鹤军的时候恨过他,倘若他肯在我身上花一分心思,我便不会永不见天日。如今人死如灯灭,我不怨恨他了,而他那些愧疚,我无缘得知。” “你知道。”莫思归淡淡道,“在祠堂的时候你看见他了。” “那又如何,终究只是一眼。” 这对父子,分明都惦念着对方却不肯宣之于口,梅永庭若是对启长老只有恨或者漠视,他就不会千方百计的找机会回到梅氏来看这一眼。莫思归并不戳穿他,继续之前的话。“他地下有知你脱离了控鹤军,应该能瞑目了,那些医案是他毕生心血,希望你不要拒绝。” 梅永庭点头。 莫思归见他沉默着继续整理药圃,便不再打扰,回去抄医案了。 他抚摸着启长老仅下的一卷亲笔医案,门外有人唤道,“表哥。” 莫思归收起医案,“进来吧。” 安久、梅亭竹、梅亭瑗等七八个人都走了进来。 “你们看着哪里合适坐。随意。”莫思归已经得知梅氏血毒之事,对他们结伴到来并不惊讶。 众人各自寻了地方落座,梅亭竹道,“表哥。可曾测出来毒性?” 莫思归摇头,“不说其他人,我诊治阿久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发觉异样,可见并不是寻常的毒性。” “会不是蛊?”梅亭竹问。 “更不可能了。”莫思归道。“我曾数次用真气给阿久探脉,若是有蛊早就发觉了。” “我有个想法。”安久道。 众人纷纷看向她。 安久道,“有没有可能刚开始我们祖先中了毒。但是遗传数代之后这种毒已经不存在,但它使我们血液异变了?异变之后仍旧会被某一种药物催动。” “异变!”莫思归怔了怔,突然笑起来,“阿久,你真是天才!” 梅亭竹理解安久的意思,脸色微变,“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没有解药?” 他们并不是中毒,而是天生某些方面与普通人不一样。 “还有。”莫思归倒是没有一点忧心,发呢兴奋的两眼放光,“你们不觉得辽国皇帝的病症与我们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制出如此厉害的毒。” 仔细想想,辽国皇帝的隐疾似乎也是能够遗传的毒,不同是他们中的毒会减短寿命,而控鹤家族并不会。 安久觉得这种东西有点像是基因破坏,就连辽国那些乱起八糟的爆弩都与枪炮的原理很相似……她越是深想越觉得不寒而栗,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操控了这一切。 隋云珠道,“没想到冯氏竟然也是控鹤军家族。” 李擎之奇道,“莫非是以前包揽大宋河运的冯氏?” “是啊,从没有听说控鹤军里有冯氏的人。”梅亭瑗道。 冯氏明面上与梅氏一样,都是商贾,他们包揽大宋河运许多年,并擅长造船。 梅亭竹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倘若不是朝廷默许,一个家族不可能占那么多码头。” 不管是水路陆路,在战略上都极为重要,朝廷怎么可能容许这些被一个私人家族把控,万一这个家族叛变,整个大宋都有可能毁于旦夕。 安久道,“那玉氏……” 冯氏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是玉氏在水运上占了重要位置。 梅亭竹想了想,“玉氏多半不是,玉氏现任家主似乎很有分寸,吞下冯氏河运产业之后,只占了江南一带,最多算是地头蛇,其他地方全部都抛售给其他人。” “先不要说别人。”莫思归笑眯眯的道,“让我来告诉大家一个噩耗。” 屋内倏然一静。 他咳了一声,“假如事实真如阿久所言,我们是无毒可解。” “只能束手待毙!?”梅亭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是个心性坚韧的女子,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可以去抗争,但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该如何?她想都没有想过。 安久心里很平静,她经历过杀人机器的日子,并不觉得那是未知的恐惧,但她不想回到过去,因此无论是怎样的处境她都必须以死相抗。 梅亭竹强按下心头的不安,问道,“表哥,你可知道楼二姑娘的下落?” 莫思归似是没想到她会忽然说道这个话题,略怔了一下,“不知道,问她做什么?” 梅亭竹道,“我想《控鹤密谱》恐怕是落到辽人手里去了,他们既有可能拿楼二姑娘胁迫你和楼小舞帮他们办事。” “呵。”莫思归不屑的笑了一声,“拿楼二就能胁迫我?还不如拿阿久胁迫我。” 竟是满不在乎了! 梅亭竹探究的看着他,感觉并不像是假装,“如此便好。不过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到楼二姑娘,楼小舞是不可多得的军械天才,不能被辽人控制。” 安久一直盯着莫思归看,直觉他说的话不像是强装,只是她想不通,原本死缠烂打的人为何短短时间会变成毫不在意。 “我尽量找到弥补的办法,你们出去吧,我有事要忙。”莫思归道。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解决异变,遂都依言出去。 安久没有动,待人都走完了才道,“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就走。” “说。”莫思归道。 “为什么你变得这么快?”安久停了一下,补充道,“对楼明月的感情。” “你真有闲情逸致,性命都危在旦夕了还有心思想这种事情。”莫思归笑着在案上铺开纸张,开始写医案。 写了几行,抬头见安久还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有时候一辈子想不通,有时候想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我俩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徒增烦恼,何必误人误己?” 安久把他的话想来想去,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又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太懂。 “你一边悟去,别在我这边碍眼。”莫思归嫌弃道。 安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起身晃了出去。 楼小舞刚刚吃完早饭就一个人也找不到了,跑到莫思归的院子正撞见安久,冲上来抓住她,“老鼠老鼠,我是蘑菇。” 安久回过神来,竟然神一般的理解了楼小舞的意思:求谈心。 “有话快说,我很忙。”安久道。(未完待续……) PS:感恩节,感谢有你们在!!!! 第三百九十七章 知心安久 楼小舞耷拉着脑袋,“将军以前对我很好,可是最近都不怎么乐意搭理我了,我很苦闷。” 安久满意的看着她,“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什么?”楼小舞迷茫的看着她。 “我是说,没有人比我更会开导人了。”安久自信道,“很显然,你的选择很明智。” 楼小舞喜道,“是吧是吧。” 俩人寻了个有太阳的地方坐下来,楼小舞开始絮絮叨叨的与安久说凌将军最近的改变。 “他洗清冤屈之后似乎一点都不开心。”楼小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始终没有弄明白。 安久听罢,道,“这个很简单,他现在虽然洗清冤屈,但他的家人都冤死了。弄死他家人的黑手是如今皇帝的老子,他现在还得给皇帝卖命,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开心。” “家仇。”楼小舞一点就透,点点头,心里对安久更加信服,“这个我算是明白了,可是他为什么以前对我好,现在对我不好呢?这跟家仇没有关系吧?” “这个……”安久仔细想想,“因为他以前无聊,现在不无聊了。” 楼小舞瞪着杏核眼,“他居然是这样想的!” 安久睨着她,“你为什么要生气?他毕竟对你好过,要感恩的,没有人必须要对你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还是生气呢?”楼小舞歪着脑袋问道,“万一楚大叔以后对你不好了呢?你会不会生气?” 安久默了默,问道,“他为什么会对我不好?” “哎呀你的意思是我就合该被嫌弃了?”楼小舞气鼓鼓的道,“我明明还是这么聪明!” “如果他对我不好。”安久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就闷闷的痛,“我就与他同归于尽,要么就开始不要对我好。既然对我好了,就不能说嫌弃就嫌弃。” “你说的对,我找他同归于尽去!”楼小舞一咕噜爬起来冲了出去。 安久抄手抬头看着院子里的老梨树,陷入思考:楚定江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嫌弃我呢?我除了占了梅久点便宜长得不错,其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唔,好像真有这种可能啊! 某人忽然陷入了空前的危机感,关于提升个人魅力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血煞走过来,看见安久仰头发呆,站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安久,到底还去不去真定府?” “去。”安久收回神思。 汴京,皇宫。 内阁忙的焦头烂额,华宰辅批复好一份奏折放在桌角的一摞,再拿起一本。 飞快的看一遍内容,笔悬于纸上半晌,最终没有做批复,放在一旁。 从地方呈上来的奏折都是先经过内阁,由内阁大臣先进行批复。内阁大臣先在折子上写好处理意见,然后拿给皇帝过目,若是没有什么意见便作为最后的处理办法,而有一些折子内阁大臣不能够直接批复。会直接呈上御案。 华宰辅没有批复的折子正是武令元所奏,夹杂在河间府的一摞里面,不甚起眼。 河西县要求城里两千人的自卫军队并不过分,大宋一贯冗兵。动辄就是数以万计,两千人实在是小事一件,但是武令元是华容添的门生。他不直接处理是为了避嫌,免得皇帝以为他们家要在边防上出什么幺蛾子。 还好这奏折是落到他手里,万一被政见不合的人看见,恐怕不是立刻驳回便是又要闹一段官司。 待所有大臣处理好今天的事务,内监把做了处理折子互换,确保每一位阁老都批复一遍,如无意见便在后面写上签字附议,若是有意见则留中讨论,拿出一个统一意见再重新处理,如果拿不定主意,还是得由皇帝做决定。 过了午时,众位阁老聚在一处议事。 议事半个时辰之前,华宰辅才悄悄将河西县的折子掺和进去。 由于一天要处理的事务非常繁重,所有看见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漏看,或者刚刚轮到自己这边。 一位阁老翻到了这个折子,疑惑道,“河西县要建私军?” 华宰辅好像完全没有看过一样,皱眉问,“多少人的私军?” “两千。”那位阁老答道。 在场人人都有数,河西县新上任的县令与华氏有点瓜葛,但也不能因为这区区两千人就怀疑华氏图谋不轨。 屋内安静,所有人把奏折传看了一遍之后。 “奏折留请圣上裁决吧。”华宰辅道。 其余人没有意见。 如果武令元不是于华氏关系非比寻常,这件小事内阁就能处理,眼下却是不好插手,弄不好得罪华首辅还要惹圣上埋怨,毕竟边防是重中之重。让阁老们不轻易发声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武令元奏折内容写的触目惊心,整个河西县统共也就紧巴巴的四百多户,男女老少加起来人数不足三千,连下县都不算了,至于自卫军,即便收妇人充数恐怕也凑不齐两千人。 而南方的望县一般都有六千户左右,即便是下县也近千户, 议事毕,有下属官员把所有折子归总呈上去,内阁才有须臾的放松。 华宰辅亲手煮了一壶茶,将窗子打开,坐于圆腰椅上欣赏外面碧绿的芭蕉。 时才刚刚过午,天色阴沉。 不多时,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发出深深浅浅的声响,闷热的空气里似乎也多了一丝清凉。 喝完一杯茶,华宰辅重新坐回案前继续忙碌。 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抬头看了看外面,起身出门。 内监见着他有些意外,忙拿了伞撑开,“宰辅,您今日这么早回去呀?” 华宰辅笑笑,“回家看看小孙子。” 说罢便接过伞,自行离开。 他慢慢走着,过了一道宫门。恰遇上从枢密院出来的华容添。 “父亲。”华容添快步过来。 华宰辅颌首。 父子两个沉默着等待马车过来,仿佛天地间只有雨声。 “容添,我年老了。”华宰辅忽然道。 华容添侧首看着父亲。华宰辅近五十,从前保养得当,看上去还是壮年一般,可是这几年越发显出老态。 “你得加把劲。”华宰辅看向他,“日后华氏就交给你了。” 华容添明白,圣上不会容许父子二人把持内阁。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华容添便一直暗中支持他,如今深得圣心,官职动的不多。但是负责得都是要事。如果重组内阁,华容添无疑是下一任首辅的有力竞争者,而如今他连内阁还没有进,是因为华宰辅还在。 华容酞道他是起了归老的心思,“圣上如今十分倚重父亲,您为何……” “朝廷正缺人手,为父可用,圣上必不会弃之不用。”但到底不是心腹之人,隔阂重重。 后半句华宰辅并没有说出口。只倾身低声道,“你与为父不同。” 前朝的老臣再能干,总不如做皇子时用惯了的旧人,更何况皇帝不认为华容添的能力比华宰辅差。最多只是缺乏一点经验。当年先帝还是太子时,华宰辅便已经在身边辅佐,所以一直以来深受先帝倚重,但先帝疑心重。再加之华氏的势力实在令人担忧,所以才渐渐失信。可即便如此,直到先帝死去。他还是稳稳的做着首辅。 华宰辅已看清,那种高峰他这辈子只有一次触摸的机会,但华氏不一样,华氏还有华容添。 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时,如果华容添能抓住这个机会,在圣心之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就算现在资历尚浅,只能堪堪挤入内阁,将来也不愁坐不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反之,如果华宰辅一直挡在内阁不腾地方,所有人都前仆后继的时候,华容添受到职位限制,能帮圣上做的事情有限,“旧人”的优势就会减弱。 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马车过来,华容添扶着华宰辅上车。 暮色之中大雨滂沱,一如华宰辅现在的心情。有时候看的太清楚是一种痛苦,譬如他若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还能固执的留在朝中再拼二十年,可惜如今身还未动0就已经看见了结局。更可悲的是,身已至此,心犹未死。 华宰辅满心的不甘,先帝无能,他有很大一部分心思都用来与先帝周旋,真正的抱负尚未施展,可是属于他的舞台居然已经落幕了,为了家族,为了儿子,致仕是最好的出路。 他不禁想,当初如果选择支持二皇子又会怎样? 答案是不可能,哪怕有十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中立,因为他站了队就相当于整个家族站了队,妄想靠这种办法来保全整个家族终会鸡飞蛋打,先帝想铲除的庞大势力,新帝又怎么能容? 只能借着先帝之手把华氏置之死地,再靠华容添对二皇子的支持让华氏重生。 这不是有没有慧眼的问题,而是他从来都不曾有过选择的机会。 家族,有时候是一步登天的助力,有时候,是沉重如山的累赘。 就这样吧!与其不甘心的垂死挣扎,不如回家教养孙子,把自己未曾完成的抱负全数留给孙子,也许将来某一天,终能成功。 雨中,车轮压着石板的声音轰隆隆,夹杂着华宰辅模糊不清的声音,“多生几个孩子吧。” “儿子会努力。”华容添沉声道。(未完待续……) PS:后半段华宰辅的事情,可能大家看着会觉得无聊,可袖纸写着感觉有趣呢,逗比有逗比的活法,但不能整部书里都逗比啊,还有华宰辅和华容添这样靠谱的人,毕竟袖纸也是个正经的人。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玉姬 安久与血煞一同前往真定府,路上,血煞与她介绍了一下隐藏此处的杀手。 控鹤榜第九名,代号玉姬,女,是个八阶武师。 “其实她与我好过一阵子。” 真定府城门前,血煞略自豪的道。 安久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闻言转眼看他,疑惑道,“她为什么要糟蹋自己?” “因为……呃。”血煞反应过来,面色一沉,“我难道很差吗?明明是我在糟蹋自己!” “咦,原来你自己知道?”安久想了一下,“或许干这行的人都有点问题。” 血煞没有反驳,而是不知想到什么,面上表情有点矛盾,似乎是既期待又抗拒、既兴奋又惧怕。 安久狙杀目标往往要监视好几个月,很多人都有一些奇怪的嗜好,她悄声道,“玉姬……喜欢性虐待?” 血煞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安久就明白自己猜对了,“看来你很享受。” “咳。”血煞突然腼腆起来,“平时挺没意思,寻些有趣的事做而已。” 安久了然,“怪不得你一直催催催。” “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这里。”血煞惆怅道。 “娃娃,顶一下吧。”身后的妇人从身后竹篓里取出一片荷叶递给安久,“看你脸色不太好,别晒坏了。” 安久一身男装,头发揪成一个髻,面上戴着人皮面具,所有人的脸都被太阳晒的发红,她却依旧苍白,在这种环境里看起来特别病态。 安久悄悄把夹在指端的暗器塞回去,接过荷叶,讷讷道,“谢……谢谢。” 她不动声色的把荷叶在手里转了一圈。发觉没有什么异样,才慢慢罩在头上。 血煞有些感慨,长得好到哪里都吃香。 前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蜗牛一样挪动的队伍忽然不动了。 血煞探头张望,安久干脆就地蹲下来,荷叶遮了半张脸,她干脆放任目光四处游荡。 这几日,有一些事情在她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爆弩,催涨功力的药。血液异变……哪一样都让她觉得熟悉无比。 按照如今各个方面的发展,这些东西似乎都是超乎常规的存在,可若说它们不应存在,那莫思归和楼小舞呢?这两个人做的事情哪一样又不是在常喇中。 好吧,就算这些东西出现是合理的,那种种巧合又算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呢……”安久喃喃道。 队伍又开始移动,安久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前行。 在城门前出示令牌,这是安久最喜欢做的事情了,当即把所有烦扰都抛之脑后。正气凛然的掏出令牌。 不出意外,两人顺利入城。 “嘿嘿嘿。”安久压抑不住的笑起来。 血煞不停的原地转悠,“我这么兴奋是怎么回事呢?” “是不是很畅快。”安久总算找到一个能够理解这种感受的人了。 “就像小时候偷了阿姐的头花送给隔壁村的姑娘。”血煞激动道。 安久笑容顿时消失,眯了眼睛。“一看你就是个被虐的料,万年被虐的料。” 人生寂寞如雪,唉! 叹了口气,安久开始在城里转悠。 血煞跟在她后面。“玉姬擅长藏身,我在街道上留了记号,等她看见来寻咱们吧。” “她不来怎么办?”安久哼哼道。“让我寄希望于你完全在水平线以下的魅力?” 血煞闷闷道,“同行何必为难同行!大家都不容易。” 安久飞快的在城中穿梭,精神力犹如一张大网迅速的过滤四周的人群。 血煞想到她可以悄无声息的盯住自己,可能有法子在茫茫人海中寻到玉姬,于是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 不到两个时辰,整个城已经被转遍,安久最后站在了府衙门外。 全城只有三个武师,两个五阶,一个七阶,全部都在府衙内。 安久有点奇怪,不是说玉姬是八阶武师?怎么没有? “先吃饭,晚上进去看看。”她道。 血煞随她进了一家酒楼,找了一间能够看见府衙前门的雅间坐下,“你的意思是,玉姬在府衙内?” “如果她在真定,那多半就在府衙了。”安久道。 “她一个女人,在府衙能做什么……” 还没有上菜,安久用筷子敲着水壶,“八成是给府尹做小妾了。” “你胡说!”血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安久最知道怎么撩拨这种人,血煞喜欢被玉姬虐,那他在心里有可能是把玉姬当做女王一样的存在,女王怎么能给人做小呢!安久满意的看着他炸毛,心情格外舒畅。 饭菜上来之后,胃口极好的吃了五碗。 入夜。 两人悄悄潜入府内,安久首先往那个七阶武师所在之处寻去。 “府尹。”血煞悄声道,“没想到府尹竟然是个高手。” 安久没有说话,贴着墙壁翻上屋顶。 揭开一片瓦,屋内的暖黄的灯光透了出来。 “老爷今日辛苦了。”一个妇人道。 血煞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朝屋里看去。 一名华服妇人笑盈盈的接过丫鬟手里的巾帕帮一个书生似的中年男人擦脸。那男人反握住她的手,“夫人有了身孕,这些事情交给下人来做。” “这算什么。”妇人柔声道。 安久估量那妇人约莫有二十五六的年纪,皮肤白皙,算是个美人,但是笑容温柔的能掐出水,看着府尹的目光盈满柔情,分明与血煞的描述是两个人,而且那个府尹看上去也不是个重口味的人。 血煞脸色沉冷,手指一弹,仿佛有一缕烟飘入屋内。 茉莉香阵阵。 府尹夫人面色微变,抽出帕子轻轻按着鼻子。 屋内的所有丫鬟都倒下,府尹夫人伸手扶住后仰的府尹。 血煞见她把府尹扶到软榻上,转身回来推开窗子,便翻身下去。 两人距离两丈,血煞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玉姬。”血煞道。 “你来做什么?”玉姬冷声道。 那神色间全无一丝温柔,冷的如一座万古不化的冰山,甚至比从前有着更凛冽的杀气。 这才是血煞见惯了的玉姬,他微微一喜,“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我有事找你。” “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我是府尹夫人,我叫郑玉华,没有什么玉姬。”玉姬嘴角扬起,“对他的一切都不是假装,是他让我过上了平实的日子,谁来破坏这一切,便是我的死敌。” 原来,那杀气不是为了保护某个人才如此凌厉。 “走吧。”安久忽然道。 玉姬大惊,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里还隐藏一个人。 安久见血煞不动,又道,“她既然已经是平常人,我们便不再需要。” 血煞喉头咕噜一声,站了许久,才说出话来,“祝你……一世平安、儿孙满堂。” 玉姬的面色稍缓。 她辨不清阴暗中血煞此时此刻是怎样的神情,亦不想再多说,便只道了声,“多谢。” 血煞飞奔出去,安久跃下屋顶回身看了玉姬一眼,随后出了府尹府。 安久在一个死巷里找到血煞。 “你没事吧。” 血煞没应声。 安久用脚尖搓着墙上剥落下来的碎石,等着他平复心情。 “你把荷叶拿下来,大半夜顶着荷叶做什么!”血煞不满道。 “好吧,我体谅你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心情。”安久取下荷叶揣进怀里。 血煞抓着头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安久耸肩,“我以前也不这样。” 血煞怔了怔,“哪样?” 安久道,“没有这么正常啊!直到我遇上楚定江。你的那个玉姬,大约也与我有类似的经历吧。不过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哈,我没有性虐待的嗜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猎者(1) 血煞心想现在也没有觉着你有多正常啊! “你不是说她是八阶武师?怎么只剩七阶了?”安久问。 血煞惊讶道,“你连别人几阶都能知道?” 起初安久往府尹卧房去的时候,血煞还以为府尹是个高手,后来看见在与府尹在一起的玉姬才知道那高手就是玉姬。 见安久默认。 “她有了身孕。也许是当年损了身子,不易留住,所以用一成功力护养着吧。”血煞心底有点不清不楚的妒忌,不知道是妒忌府尹拥有了玉姬,还是妒忌玉姬寻到了他们都渴望的平凡生活。 在他心里,自己和玉姬的关系,仅止于在黑暗中用彼此的身体汲取丝许温暖,至于感情,他从未想过。 “回吧。”安久道。 “女人真是强大。”血煞叹道。 感情遍布在女人每一根神经,在控鹤军中的那些杀戮能够令它们暂时麻木,却永不能扼杀,一旦重见天日很快便会复苏。可是男人,血一旦冷了,就再也沸腾不起来。丰富的感情使得女人脆弱,却亦能令她们变得无坚不摧。 血煞有着柔和的笑容,可他的心一直都是冷的。 他要让自己燃烧起来,而点燃他的东西,必不是情爱。 两人连夜赶回河西。 夜深露重,月光被厚厚的乌云遮住,可视条件很差,但是安久对来时的路途记的很清楚,每每能在黑暗中避开障碍物。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安久突然察觉前面有人!而且全部是都是武师! “血煞,慢行。”安久低声道。 两人慢慢停下,那些武师依旧迅速的朝这边靠拢。 安久心知是马蹄声把他们引过来,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只好暂避,“下马,藏身!” 距离那伙人太远。血煞没有察觉,但听安久声音谨慎,心知是不好对付的人。 两人下来,把马牵到旁边的树林里藏起来,然后寻了不远的地方藏身。 安久没有系缰绳,如果发生突发状况,马匹也有逃生的机会。 安久蹲在一株粗杨树的横枝上,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间俯视,隐约能看见马匹的影子。血煞则藏身在对面一丈远处的一棵树上。 那伙人以十分惊人的速度逼近,就连血煞都察觉到了那股令人胆颤的杀意。 影影绰绰间。只闻马匹一声嘶鸣,陡然急速奔跑起来。 血煞睁大眼睛,瞧见约莫二十余人追着马匹,迅捷狠辣,犹如狼群捕食!眨眼之间那两匹马就被杀死,二十几个人扑上去撕咬,浓重的血腥气在树林里迅速蔓延。 他们饱餐一顿之后,忽而惊醒的朝这边聚集。 血煞被发现了! 安久反手握紧背后长弓。 那群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往这边走,最前面一个微胖的人抬手。有三人飞身跃上树,刹那间,一群人如光如电,迅疾掠向血煞藏身的树。 血煞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于是飞快丢下一瓶毒药,握住刀柄。 毒药的烟气迅速弥散,但没有让那群人的脚步有丝毫停滞。 血煞瞳孔一缩,挥刀主动袭击从树上靠近的那三个人! 以二对二十多人。血煞心想今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但他目睹了马匹被撕碎的场面,抱着不能让自己落到那个下场的想法一出手便使出了全部功力。以求突围。 安久张开弓。 咻! 精神力惊弦与箭矢同时射出,箭矢准确的没入一人胸膛,但那人扑腾了好久才倒下。 安久心头一凛,她的精神力能够隐藏自己,但对于这些人竟是失去了攻击性! 如此一来,她最大的优势被削弱了一半。 安久趁着其他人没有发觉之时变换位置,其间不断射出箭矢,每一根箭矢都像量过一样,准确命中目标。因双方都在移动,所以准头有些降低,但即使如此也是为血煞打开了一条逃生的缺口。 血煞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一看见有路,拼着挨两箭的风险冲出重围,立即朝官道上跑。 安久达到目的,便赶过去于他会和。 原本安久打算利用自己的优势进行伏击,但是她的精神力对这些人没有攻击性,她的位置现在被发现,情况不会比血煞好到哪里去。 一瞬间的衡量之后,安久果断放弃对战,选择逃跑。 这些人虽然行动迅捷,但显然刚刚开始并不是以他们为目标。 两人一路狂奔,身后的人群居然紧追不舍。 血煞忍不住开口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死盯着我们?” “你问我,我问谁!”安久没好气道。 真是天降横祸,没招谁惹谁,就单纯的赶个夜路也能被人追杀! “太他娘背了!”血煞啐了一口,咬牙加快速度。 徒步十余里,尾巴依旧牢牢黏在后面。 “我们杀吧!”安久边跑边道。 “你说什么!他们人多势众。”血煞不可置信的道。 安久道,“一时半会到不了河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些人似乎不知疲累,咱们一会儿就要被追上了!与其等筋疲力尽被追上,还不如现在放手一搏!” 血煞一听也有道理,“行!” “回!” 安久与血煞脚步同时一顿,抽剑回身杀了回去。 那伙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两人会突然杀回来,措手不及之下已然被两人砍倒好几个。 为首的胖子长啸一声,那些人进攻防守都开始渐渐有了秩序,安久与血煞被围在中间。 双方对峙,暂时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安久与血煞背靠背,趁机略作喘息。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尔等为何步步紧逼!”血煞冷声问道。 无人应答。 “别问了,看他们眼睛。”安久道。 血煞仔细瞧去,发现那些人的眼睑显出异样的潮红,白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怖,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样子,再回想方才他们撕咬马匹的样子,心知这些人可能失去人的意识了。 “杀那个胖子。”血煞道。 那个胖子仿佛是这群人的头领,他发出的讯号可以指挥这些人。 “掩护我。”飞快抽出弓箭,瞄准那个胖子嗖嗖两箭放了出去。 胖子未料安久动作如此迅速,躲避不及被右侧胸口被箭射中。 这一箭令那胖子彻底愤怒,狂吼一声,其他人如同疯狼一般扑上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猎者(2) 刀影如幕严严实实的罩住安久。 安久再次挽弓瞄准胖子,心中默默估算这胖子的瞬间爆发力,这将决定他躲闪的速度。这一次对方有所准备,仅仅靠瞄准不可能绝对命中,必须要预测他下一步的移动点,然后预先将箭射到那个地方,不能快不能慢。 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令她比以前更方便锁定目标,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内力运行。 隔着刀光剑影,安久紧盯着目标。 那胖子的目光十分可怖,仿佛拥有智慧,但是却一点都不像人类,整个人犹如死神手中的刀。 目标浑身肌肉忽然绷紧,整个人往右倾,这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身子所倾也不过是毫厘! 就是现在! 安久指头一松朝他右手边半尺之处射去。 胖子眼见箭矢越来越接近自己,目光一凛,陡然顿住脚步,然而即使如此,身子还是往前栽了一些,破风而来的箭矢倏然没入他的心口。 “安久!”血煞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他是出色的杀手,可也挡不住十几个武师疯了似的攻击。 安久一见得手,立即抽出藏在腰上的软剑,与血煞一起迎敌,急急道了一声,“伺机脱身!” 没有了敌首,这些人的攻击防守慢慢失去秩序,安久与血煞杀开一条血路,再次在官道上狂奔。 安久以为这些人没有人类的意识,应该还会追上来,没想到那些人发现胖子中箭之后竟然全部都停下脚步了。 两人依然不敢稍作停留,徒步疾奔十余里才停下来稍作喘息。 “我还从来、从来没一口气奔这么长路!”血煞气喘吁吁的道。 “看见城门了,我们先进城再说。”安久道。 血煞做了个深呼吸,跟着她一口气奔到城墙下。 河西县的防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人轻松的翻墙入城,直奔县衙。 黎明的前夕是最黑暗的时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河西县为了省油,只有莫思归的院子里挂了一盏灯笼,正好两人一身疲惫,身上有不少外伤,便不约而同的往他院子里去。 灯笼被风拂动,不断晃动的微黄光线里有药烟徐徐飘散。 莫思归捏着烟杆坐在廊下吞云吐雾,忽闻墙畔花木窸窣,一转眼竟猛然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在晃动的灯影下犹如刚刚从炼狱爬上来的恶鬼。他一惊。手里的折扇就要丢出去。 “是我!”安久道。 莫思归动作一顿,咂了咂嘴,“你们俩夜半不睡,搞什么名堂?” “我们从真定府刚回来。”安久松了口气。 莫思归桃花眼微挑,“怎么成这副鬼样子?” “遇见一拨杀手。”安久抹一把脸,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不由分说就开始对我们动手。” 血煞继续道,“那群人看上去已经没有意识,只知道杀人。不过很奇怪,其中一个胖子能够指挥他们。” 紧接着血煞把遭遇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然后问道,“是不是冯氏与李氏?” 前段时间那件大案。两个家族死了几百口人,两姓的死者,除了毒发的稚童和老人,仆役全部都是被一剑封喉。而两个家族的青壮年都失踪了。 不知内情的人觉得恐怖诡异,但是知情者很容易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家族的人体内毒性被催发之后在自己家中大开杀戒,而那些老弱承受不住毒变而死。 “八成是了。我听说冯氏的家主冯舫就是个胖子。如果真是如此,定要捉两个活的回来看看!”莫思归兴奋的双眼发亮,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睡意一下子消失殆尽,但他丝毫不在意,转头朝紧闭的门窗,问道,“你怎么看?” 屋里,是魏予之。 他很警醒,安久和血煞到县衙外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为了避开与安久会面才没有出来,即使莫思归问起,他也依旧装睡不予回答。 莫思归笑问,“老子身上也流着梅氏的血,我若是死了,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我不清楚《控鹤密谱》上写了什么,但可以猜到,他手里要么没有梅氏的催毒方法,要么就是留着你们有其他用处,早晚会主动来找你们。”魏予之拥被坐起,看向紧闭的门,“既然他有所求,就不需要太过紧张。” 莫思归注意到魏予之是说“他”,便问,“你知道是谁拿到了密谱?” “也是猜测。”魏予之道。 “一般人拿到此物,最好的选择是威胁两个家族为他办事,即使是已经失势的家族,也比得到一批死物更有用?但是幕后之人很快催发了毒性,且这失去人性的杀手前往边境,走了这么远的路程不可能是无意失,而是受到召唤,区区二十几个人不可能对边防造成什么损害,那就是有人要用杀手。我想遍河北路所有有实力得到控鹤密谱并催动毒性的人,他们都没有动机这样做。我猜他们是路经此地,要前往辽国。”魏予之微作喘息,继续道,“辽国会如此行事的人只有一个——耶律竞烈。” 院子里的三个人听的愣住。 “为何一定是耶律竞烈?”莫思归问。 魏予之沉默须臾,答道,“我了解他们。耶律凰吾手里有鬼影,不缺这点人手,反倒不如留在宋国给她办事更有用,对于耶律权苍来说亦是如此。辽国其他势力心心念念的是谋权,只有耶律竞烈,此人做事肆意张狂,不计代价,我不知道他与耶律权苍兄妹有什么怨仇,只隐隐感觉他行事不纯粹是为了谋权篡位。他这样行事急切且不计代价,应该是要急于做一件大事,如果” 魏予之感叹,“你这样的人,耶律权苍为什么会留你一命!” “我大限将至,他不吝送我一个人情。”魏予之淡淡道。 他的精神力之强,伤人更伤己。只要他还活着,还能思考,这种伤害就不会断,哪怕有莫思归这样的神医守在身侧,也不过是补来补去罢了,仍旧没有几年好活。 几年,哪里足够去谋这万里山河? 魏予之抬手揉了揉眉心,慢慢躺下。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陷入沉寂。 隔了许久,魏予之缓缓睁开眼睛。彷如自语又仿佛是在预言,“耶律竞烈不会成功。” 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外奔走,耶律权苍从未显露出有什么大本事,但单看他在各个身份之间来回转换,众目睽睽之下愣是没有一个人发觉问题,还以音杀的身份隐在遍是杀手的梅氏这么多年没有暴露,就足以表明他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而且,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他卖命的呢?魏予之闲来无事回想过去,才觉出耶律权苍的手段来。 他自负聪明。可是耶律权苍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能用的时候要榨干他所有的利用价值,不能用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丢弃。 这么些年来,耶律权苍对他唯一的恩惠就就是最后没有杀他。 耶律权苍的御下之道在不动声色间令人按照他的意愿去行事。现在想起来,魏予之才明白自己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有一半是因耶律权苍影响之故。 他一直在摆局,浑然不知自己竟然也是他人局中的棋子。 对于魏予之来说。什么时候领悟都不算晚,至少比糊里糊涂的死去要强一些。 天色微亮。 安久洗完澡回到自己屋里。 一进屋,便察觉有些不对。但是并没有杀气,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她猛然转身。 朦胧中,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骤然闯入她的视线。 静默片刻。 楚定江低沉的声音才响起,“欢喜傻了?” 安久这才回过神来,嗷的一声扑过去,“楚定江!你来了!” 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楚定江听了,不禁弯起嘴角,紧紧抱住她。 两人静静相拥,什么话都不必多说,这份踏实的感觉已经足够。 过了好一会才分开,安久点着灯,开始道,“竟然比预计的要快,我还以为你要被梅氏和皇帝捆住一年半载才能脱身。” “我想走就没有什么能困住我。”楚定江仔细看了一遍屋内环境,“还有一批东西在门外,等天亮让人送进来。” “给我的东西吗?”安久问。 楚定江点头,“有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太好了。”安久坐下之后便开始说起到河西县之后的时候,“这里的人也太少了,别说军队,连捕快都凑不齐,幸亏梅氏过来了,暂时可以用用。对了我收了第一个下属,叫血煞,好像以前是你的人呢!” “我的人只有一个。”楚定江道。 安久没有多想,随口问道,“哪个?” 楚定江看着她,笑得,“你猜。” 安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反驳道,“不对,你是我的。” 意料之中的反应,楚定江听着舒心的弯起眼睛,“嗯。” 安久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变着法子的调戏自己,撇撇嘴,“不跟你一般见识。对了,我与你说说今晚的事情吧。” 她刚进门的时候,楚定江便闻见血腥味了,她主动提起,正好免得他询问,遂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安久便把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嗯。”楚定江给她倒了杯水,“你去忙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我不是养老么,正好闲着也无聊,就交给我吧。” “好。”安久盯着他的含笑的脸,凑近.亲了一口。 楚定江没有动,她便直接拖了板凳坐过去抱着他的脖子亲。 “阿久。”楚定江声音微哑,“我想你了。” 安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捏住,隐隐酸痛,眼眶忍不住发热,不妨就有暖暖的液体从眼角脸颊滑落。 楚定江第一次见着她泪眼盈盈的模样,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楚楚动人,懵懵的样子却令他心头发软。 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女汉子还在诧异自己竟然因为一句话就掉眼泪了,楚定江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安久反应过来,目光相接瞬间,就像引爆了某种东西。 …… 辽国皇宫。 耶律权苍执灯而立,四周十几个高高的书架上面放置满满的书籍。 “你来了。”前方黑暗中有个声音道。 “国师。”耶律权苍将灯放在桌上,抬步走入黑暗,“光弩改进成功了?” 那人不答反问,“我让查的那个人,查到了吗?” “梅十四,代号玄壬,也有人叫她安久,”耶律权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她的详细资料。” 黑暗中伸出一直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接了信之后似乎并没急着看,只叹道,“隔着疾风劲烈的悬崖准确命中移动中的目标,真是……令人好奇啊。” 耶律权苍感觉他最后并不是想感叹这个,倘若真的好奇,早就有所动作了,而这两年他却只是在暗中关注着她。 “安久。”他喃喃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猎者(3) 黑暗里的那个人仿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须臾才又道,“光弩已经做了改动,威力比之前有所降低。” “如此说来,可以大批使用了?”耶律权苍问。 之前的光弩的最大问题就是箭矢用料不易得,且制作过程很危险,一个不慎就会发生爆炸,这些年已经有不计其数的钱财都打水漂了。 那人轻应了一声,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黑暗中又伸出来,手中放着一只刻着雄鹰的令牌,“猎者交给你,杀了楚定江,带回安久。我要活口,此事不能让猎者去做。” “好。”耶律权苍知晓,他手里的猎者只会杀人。 这些被称作“猎者”的人很奇怪,武功不高,但都有超高的精神力以及出神入化的弓术。不知道他们存在于何时,也不知道用怎样的残酷的手段才训练出那样可怖的精准。 国师名叫萧撤,耶律权苍还不是辽国皇帝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是辽国的国师了。他是辽国史上最年轻的国师,似乎上天特别眷顾他,俊美、智慧、力量集于一身,但是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神秘,是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容颜,他才变得如此孤僻。 耶律权苍曾经查过,萧撤前二十几年可谓顺风顺水,是在任萧撤不久之后的某个夜里国师府书房忽然失火,他熬夜看折子,伏在桌上睡着了,油灯歪倒在一堆折子上烧了起来,屋内全是易燃物,短短时间火势蔓延到不可控制,他再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置身火海。 这里面看起来到处都是疑点,但是查来查去,发觉全都是萧撤“自作孽不可活”,他刚刚任国师,劲头十足。每天看折子都要看到三更半夜并且不喜人打扰,贴身小厮被打发到外面伺候,子夜的时候,他准备入睡,于是叫小厮去端了一碗安神汤,喝完之后仍无睡意,便又看了一会儿折子。正值冬季,小厮到旁边的耳房躲壁风寒,等待的时候催了两回,均被训斥了。小厮只好回到耳房继续等,里面火盆熏的暖洋洋,一个不慎便睡着了,还是听见隔壁惊呼声才吓醒。 耶律权苍走出密室不久以后,国师派人送来一份图纸,还有两个督造光弩的工匠。 想要带回活的安久,一定要清除的障碍和后患就是楚定江,那个人精像一只狐狸,且是个化境高手。即使有猎者,想杀他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耶律权苍看着神鹰令出神。 入夜之后。 应莫思归要求,安久带着梅氏杀手去捉那些毒变的杀手。 从昨日被袭击的地方开始,他们对方圆十里进行搜索。到处都能看见痕迹,但就是找不到人,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发现被扔在草丛里的胖子。 胖子的身体还有些温热,似乎刚死没有多久。 安久便让其他人循着痕迹去搜。她先将这具尸体送回河西县。 春末夏初,水草丰茂,正是畜牧的好时候。 辽人越发忙碌。而大宋经过春播之后稍微闲了一点,武令元便发动全县男丁一起修补城墙,女人则在家中做醉鱼。 醉鱼是武令元家祖传的手艺。捕上来的鲜鱼放在清水里养几日之后洗净放进酒里,待鱼醉好之后再杀,放上姜蒜盐等作料腌制,若不是太炎热能放十天半月不坏。做好之后立刻快马加鞭送到河间、真定售卖。 有朱翩跹亲自教的掌柜坐镇,很快便打开了销路。 这种东西只能放几日,但武令元坚持快马送,也不在其他地方买鱼,且只少量精制,卖高价。 后又在河西县开了酒楼,招牌菜便是这道醉鱼,当日做成,味道更加鲜美。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休战的季节,出行安全,于是便有附近的文人雅士人慕名而来,只要赋诗一首,便可免费品尝。 然后大家都知道河西县开办了一所免费蒙学,不仅不要钱,还由府衙负责孩子的安全,每五天有专门的人送还在回家过两天,如果家里有人来看孩子还可以无偿安排住处。办学的是武探花本人,科举包过,不过可以在县衙谋职拿俸薪。 本县需要蒙学的孩子本来就少,就算每天给两顿饭吃也花费不了多少,但是附近送过来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压力越来越大。 武令元每天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写折子哭穷,隔三差五还要亲自去府尹面前哭,我们县穷,我们县没有人,我们县城墙塌了,我们衙门连捕快衣服都供不起…… 总之我们虽然没有遭受天灾,但遭了战祸,朝廷得给点补贴。 武令元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折子没办法直达天听,但是成日里撺掇府尹也到处去哭穷,倒是收到了不小的效果。 朝廷免了整个河间府六年赋税,并且拨给一批修建城防的银子,还有一点赈灾粮。 武令元打听好这些东西进入河间府之后便头一个跑去要钱要粮,他是第一个哭穷的县令,又给府尹出了不少主意,自然得的比其他县要多点。 领了这些东西,总算缓了缓河西县的窘迫。 而在此之前,蒙学以及酒楼的钱全部都是楚定江出。 武令元给所有人都分派了事情,独独把楚定江这尊财神供着,私下里更加卖力说服枢密院任命安久为自卫军将领。 华容添做了枢密院副使,一个两千人的军队将领,还是有说话权的,况且大宋也不是没有女人领兵的先例,很快便核准了。 但是军队数量只容许有一千人。 大宋一向是枢密院掌管兵权,确定发兵之后,将领才知道自己会带哪一支军队,但是河西县这种地方没有人愿意去,而且大宋正是用人之际,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一千人城防军队专门委派一个将领过去,所以全部都交给府尹全权任命处理,事后上报朝廷即可。 武令元从府尹那里得到了自行处理的权利,于是安久就可以完全掌控这支自卫军。 拿到任命的的那天,安久兴奋不能自已,“楚定江,我成朝廷命官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家有一老 楚定江揉揉她的脑袋,“好好干。” “可是为什么名额只有一千人呢,两千人也不多啊!”安久开心之余也不免有点不满意。 “你以为只给河西县开特例?华容添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楚定江微微笑道,“整个河北路恐怕都要有自卫军了,一个下县便有一千人,望县可能会达到三千,州府更多,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倘若再多,难保不会有人用自卫军谋反。” 都是战祸重灾区,朝廷不可能专门给某个县特权,不然其他地方还不得闹腾? “好吧,就算都是一千人,我的军队肯定也是最厉害的一千人。”安久开始琢磨应该去哪里捞点人来。 “只要能养的起,偷偷多招一些也没什么关系。”楚定江走到窗边,拿了根草逗他那只宝贝鹰,随口道,“我来时的路上招了几个,你抽空去看看能不能用。” “哪几个?”安久记得押送车队的人少说有八九十人。 “都是。”楚定江道。 安久喜道,“真的!有句俗话说的真的没有错!” 楚定江动作微停,旋首做好准备等着她的打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啪。 草叶被鹰啄断。 楚定江笑着摇摇头,用剩下的半截草继续逗鹰,“说十句有一百句不中听。” 安久问道,“怎么是一百句呢?” “满脸写着不好听的话。”认真往往比嘲讽更有杀伤力,安久就是那种干什么都特别认真的人。 “嘿嘿。”安久摸摸了鼻子,忽然想起别的事情,“过几日我们要搬去城外住帐篷了,我答应了魏予之要避着他。” 楚定江给鹰顺顺毛,“他能想通是好事。避就避罢,反正欠着他一命。” 安久仰头看着他的侧脸。 “楚定江。你的功力是不是又掉了?”自从他出现在河西县,她就一直能够发现他的存在。他似乎已经不能在她面前隐藏气息了…… “嗯。”楚定江习惯了她这样乱跳话题,便顺着她道,“掉一点也足足够用了。” 安久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不会一直掉吧?” 楚定江感觉到她的忧心,索性不再管鹰,回身拥住她,低声安慰,“当初选择练这种霸烈的功倒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境况,我会一直跌落化境。再重新破境,如今正处于瓶颈。” 他万事都算在前头,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女子,为了她情愿放弃触手可及的武道巅峰。 安久惊道,“你已经跌落化境了?!”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同样是九阶,楚定江的内力也比一般的九阶更加浑厚精纯,精神力与化境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故而安久无法准确判断他的等阶。 安久推开他。问道,“那有几成把握能恢复从前?” “现在多停留一段时间有好处,等待恰当的时机。”楚定江道。 “胡扯。”安久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但直觉以为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但他不愿说实话,她便不再追问,“掉就掉吧,就算掉没了也不怕。我保护你。” “好。”楚定江笑道,“有劳夫人。” 他“夫人”两个字叫的这么顺溜,像很久以前就开始这么称呼似的。却教安久心头一跳。 并不是抗拒,也不是欢喜,而是紧张,区区两个字,让曾经的冷血杀手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哈、哈。”安久干笑两声,局促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阳光明媚,勾勒楚定江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静静望着她,眼底蕴着柔和的笑意,将她的尴尬溶的一干二净。 安久仿佛从他眼中看见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有一种盼望时光永远停留此刻的感觉,于是不觉间也笑了。 “去忙吧。”楚定江轻声道。 “嗯。”安久像是得了指令,兔子似的蹿了出去。 楚定江走到案前去寻账簿,打算清点一下东西,明日好搬出城去。 刚刚拿起账簿,却见安久红着脸像头牛似的冲进来,扑到他跟前亲了他脸颊一口,梗着脖子叫了一声,“夫君。” 楚定江微怔,她又一溜烟往外跑,好像后头有人要捉她尾巴似的。 楚定江瞧着她慌忙的背影,不禁一笑,眉目朗朗,犹如春回大地,胡子掩了半张脸,却掩不住那摄人的风姿。 也许,是时候该准备点别的事情了,他想。 “哟,啥喜事啊,笑的这么浪!”莫思归一脚迈进来,便就瞧见楚定江笑的开心。 多半时间楚定江像是一汪深潭,幽冷神秘,莫思归突然见他这般模样,有点接受困难。 楚定江心情大好,不与他计较,“坐。” 虽敛了笑意,但对待莫思归的态度比从前温和百倍。 莫思归惊疑不定的坐下,“你别这样,我有点瘆的慌,总觉得要被算计。” 楚定江冷了脸,“何事。” 这样才正常嘛!莫思归松了口气,捏着烟杆抽了一口压压惊,说起正事,“阿久寻回来的尸体我看过了,不确定是不是异变,因为也像是中了某种蛊毒,可是我遍寻尸体各处也没有看见蛊,按道理来说,宿主死亡,蛊毒也会死亡或者休眠。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能否想到哪种蛊毒能够血脉相传?” “你那里不是有个万事通么?”楚定江道。 莫思归道,“予之也不知。多个人想想,说不定有头绪呢!” “我会想想。”楚定江道。 莫思归挥手拨散烟雾,仔细打量他,“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 以前楚定江罡气绕体,令人莫能逼视,现在那种感觉明显减弱了。 罡气骤然爆出,环绕体周,转瞬间又散去。楚定江淡淡道,“如你所见。我打算平易近人一点。” “呵呵呵呵。”莫思归干巴巴的笑着,“挺好,挺好。” “还有事?” 莫思归见他满脸“没事赶紧滚”的样子,怒想,说好的平易近人呢! “说。” 莫思归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再去给我逮两个人,随便抓一个辽国被催涨功力的人,再抓一个毒变的杀手。” “你不是现成有一个?” “那个……”莫思归挪了挪腚,“不小心弄坏了。” “丧心病狂。” 莫思归不满道。“喂!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从来不砍尸体。”楚定江道,“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 “算我欠你个人情不行吗!”莫思归急道, “这两种人都不好找。” “要是好找我还来找你么!”莫思归想了想,束起三根指头,“欠三个人情。” 楚定江这才满意,“成交。” 莫思归道,“最近能抓到吗?” “这两种人都能在析津府找到。”楚定江斜靠在桌沿,一只手撑在脸侧。闲闲道,“宁雁离现在与耶律竞烈走的近,他手下有不少催涨功力的杀手,《控鹤密谱》也在他手里。那些毒发的人会受召唤前往析津府。我有他在析津府的秘密住宅地址,你若是改了主意想要自己去捉,我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一个两个精的跟鬼似的。”莫思归对此已经麻木了,“老子不喜欢欠人情。但是一个也是欠,两个也是欠,虱子多不痒。债多不愁,还是你给我捉现成的好。” 楚定江道,“过几日去。” “为啥要过几日?”莫思归很感兴趣,抓心挠肝的想要一探究竟。 “给我家阿久安顿好比较要紧。” “你放心去,我给安顿!” 楚定江睨了他一眼,“我不放心。” 莫思归一拍桌子,“有什么不放心!不就搬个家吗?多大点事啊!” 楚定江翻了一页账簿,垂眼道,“我们阿久可不能过你那样乱七八糟的日子。” “老子怎么过的乱七八糟了!老子那是潇洒,是随性。”莫思归辣气壮。 楚定江坐直身子,拿笔在账簿上写了几个字,不再理会他。 莫思归觉得没意思,大手一挥,“罢了,你爱啥时候去啥时候去,我找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先做做。” “慢走不送。”楚定江头也不抬的道。 “哼唧!”莫思归揣了满肚子火回到自己屋里。 而此时,县衙大门外面有几辆马车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小厮,询问守门的老叟,“老人家,梅氏可是在此处?” 老叟见一行人衣着均是不凡,便客气的问道,“您家是……” “我家主子是梅氏老夫人。”小厮道。 老叟听说是梅氏家的人,便热情的道,“他们人多,住在西边的宅子里,白日都出去干活了,不在家,倒是十四姑娘在衙里。” 小厮作揖道,“那烦请老人家帮忙通报一声。” “不麻烦不麻烦。”老叟道,“你且等等。” 说着回身到院子里,走到二门处于看门的婆子说了一声。 那婆子便飞快找到安久,“十四姑娘,您家老夫人来了,正在大门外呢。” “老夫人?”安久正在集合楚定江带来的人,乍一听闻,一时半会还真是没想起来老夫人是哪个! “哦。”安久反应过来,梅氏有两个老夫人,梅氏灭族的那天,二老夫人落下重疾,一直卧病在床,这次急赴河西县找莫思归解决毒变问题,不便带着她,便只留了几个忠仆照顾她,等事情有所转机再做打算。而那位大房的老夫人从那天便失踪了,没有找到尸体,也一直没有出现过,怎会突然冒出来? 安久扭头冲刚刚集合好的人道,“我去瞧瞧,你们先各自忙着。”(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聘礼 安久到府衙门口,便见几辆马车停在那里。 中间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人朝她走过来。 “奴婢灵犀见过十四娘。”那妇人欠身道。 灵犀一直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安久此时见着她,不免又想起梅花里那场灾难,回忆纷沓而至,梅氏许多人的模样都乍然浮现,令她有一瞬发怔。 “十四娘?”灵犀轻声唤。 “我们梅氏老夫人死了。”安久淡淡道。 灵犀脸色微沉,“十四娘说笑了,老夫人受了重伤,伤一好就进京寻梅氏其他人,听说举家搬到这里,这才跟了过来。” 安久冷笑,“二老夫人不是还在京里养着?” “二老夫人一向不待见我们老夫人,她如何容得下老夫人?”灵犀被堵在门口这一通问,脾气也上来了,“十四娘这般做派难道是不想认祖母?” “你们不说实话还不让人盘问?我记得梅花里出事至今快有两年了吧?什么病要藏着养两年?”安久又看向马车,“马车干净整洁,车轮只有轻微磨损,你告诉我长途跋涉从汴京寻来?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反正六叔告诉我老夫人已经死了。” “灵犀,我们走。”马车里传来老夫人的声音。 灵犀咬牙,狠狠瞪了安久一眼,转身快步走到车边。 看门老叟看马车走远,小声道,“姑娘不认她们何必要亲自出来说呢。” “不出来看看,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假的不认,真的就更不认了,安久想不通,为什么这个老夫人突然就冒了出来? 想不通就找楚定江问问吧。 安久一溜跑到院门口,忽然想起来方才唤他“夫君”的事情,猛的顿住脚步。脸颊微红。 犹豫了一会,抬腿大步走了进去。 “回来了?”楚定江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安久一撇嘴,“说正事。” 楚定江点头。 “梅氏那个失踪的老夫人突然又冒出来,我总觉得来者不善,你说说她们打什么主意?”安久道。 “老夫人是先帝派到梅氏的人,但同时效命于耶律权苍。”楚定江想了想,“先帝已死,她们若是想打什么主意,多半就是耶律权苍的主意了。” “她们这卧底做的太失败了,你什么都知道。”安久笑着坐到他旁边。“耶律权苍想干什么呢?” “你知道负责她们的人是谁吗?”楚定江笑着岔开话题。 安久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顾惊鸿。” “嗯。” “难道是顾惊鸿说服她们为辽国效力?”安久往他腿边凑了凑,“你怎么知道?” 楚定江探身在她额头上落下清浅一吻,“为夫还知道很多事情,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安久心尖发烫,支支吾吾不知道应是没应。 “先看看这个。”楚定江把一本簿子递给她。 安久狐疑的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有许多被朱笔圈了圈,“看着这个做什么?” “聘礼。”楚定江道。 簿子里面写的都是楚定江在各处的产业,安久翻了几页。几乎都被朱笔圈过了,“你有这么多钱!” 楚定江道,“有一半都是朱翩跹赚的,剩下那些没有圈的地方给她做酬劳。” 他瞧着她的脸庞。目光柔和,“我本应去梅氏提亲,可想到你也未必会认他们,便作罢了。要不等梅姨回来再与她商议婚事。你觉得呢?” 安久虽然叫了夫君,但说到底那不过就是两个字而已,若突然要成亲。她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楚定江说等梅嫣然回来再议正合她的心意,于是连忙点头。 楚定江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因而并没有失望,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这些东西都给我,你怎么办?”安久翻到最后,发现楚定江似乎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 “阿久,我后半辈子就托给你了。”楚定江拉着她的手,半开玩笑的道,“这些留不留又有什么关系?” 楚定江从来都不曾在意过钱财,他适应能力很强,有条件的时候讲究一点,没有条件的时候随意一点,怎样都能过活。 “我不要,我又不懂经营。”安久把簿子扔到一旁。 “不过就是写谁名字的问题,这些东西我也不擅长。你要重组一支兵力强悍的军队,只靠朝廷发的那点口粮可不行,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楚定江捡起薄子,转念一想,叹了口气道,“等梅姨回来再商议吧。” 安久脸色古怪。 楚定江蹙眉,“有什么话就说。” “总觉得,你叫她梅姨有点装嫩的意思。”安久道。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楚定江照过镜子,是粗糙了点,即使如此,明明最多也就三十而已。 “没说你看起来老啊!”安久胡乱扒开他的胡子,确认过之后道,“是实际比较老。” “罢了,你不嫌弃就行。”楚定江索性放弃挣扎。 安久摇头,又回到开始的话题上,“你还没有说耶律权苍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太多可能了。”楚定江沉吟道,“有可能是为了攻打大宋做打算,也有可能是得知魏予之叛变了派人来灭口。他是辽国皇帝,想做的事情很多……待我再看清楚再告诉你。” 外面正晌午,阳光刺眼,楚定江眯起眼睛掩住幽深似潭的眸光。 街西。 老夫人一行人到了梅氏临时宅邸,梅亭竹从酒楼回来,看见门口的车马和站在马车下面的灵犀,脚步微滞。 须臾,她才快步走上前去,“灵犀姑姑?” 灵犀转身,瞧见梅亭竹,忙迎上来,“四娘都长成大姑娘了。” 梅亭竹浅浅一笑,并不回应,看了一眼马车,“灵犀姑姑,这是?” “是老夫人。”灵犀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梅亭竹理了理衣裳,也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色道,“既是老夫人,理当过去请安。” “还是四娘知礼。”灵犀笑着领她过去。 梅亭竹走到马车前,微微蹲身,“老夫人。” 老夫人撩开帘子,看了灵犀一眼,“还不快扶四娘起来!” 灵犀伸手去扶,梅亭竹已径自站直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家里门小,不能容马车通过,委屈老夫人下车家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我来了,你知道吗 第四百零三章 车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灵犀将自己的小臂递上去。 老夫人一身墨绿色褙子衬得皮肤莹白透亮,秀美的面容上仅仅眼角处有点鱼尾纹,乍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与梅亭竹站在一起竟是看不出两人是祖孙。 进了屋内,老夫人环视一圈,颇为感慨,“梅氏竟已败落至此。” 梅亭竹倒了一杯水捧给她,“是意料中的事情,我们都有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老夫人为何而来?”梅亭竹见灵犀意欲反驳,打断她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心里对老夫人的身份都有数,梅氏如今倒了,老夫人也应当回到原本的位置去,富贵的时候尚且不能一条心,现在就能了?” “四姑娘一向聪慧。”老夫人并没有半点被道破秘密的尴尬,淡然道,“嫁入梅氏,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也是一生最痛苦的事情。” 她未嫁入梅氏之前曾是龙武卫成员之一,身边的女暗卫一个个被放到龙榻上成为皇帝的求羽化登仙的炉鼎,她以为自己也要一辈子沉沦在这种黑暗的深渊,永远不见天日,然而命运让她看见了一丝光明——皇帝把她赐给梅氏做嫡长房的续弦。 如果没有希望,就不会更绝望。就是这一丝虚伪的光明让她获得重生,同时又陷落另一个深渊,经历一个更痛苦更煎熬的人生。 老夫人想到这些,眉间微蹙,语调一如方才那般平静缓慢,“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心绪,你不必问我来意,我敢用我死去的女儿的赌誓,不会做任何危害梅氏的事。” 大房的这位老夫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般孤冷,而是从她唯一的亲生女儿死后才突然改变。若说她最在乎什么。肯定是那个女儿,既然她可以敢这样说,那就不会有假。 “梅氏虽然败落,但是供得起老夫人,河西贫穷,老夫人还是回京养老吧。”梅亭竹道。 老夫人笑笑,“我今日能来认亲,是心里还存着这情分,我是大房的老夫人,哪怕大房已经死绝。去留还不至于要二房的小辈来安排。你说是吗?” “老夫人说的有理。”梅亭竹回以一笑,“老夫人若是有需要,可是随时来找我,眼下二房的事情由我做主。” 老夫人理了理袖口,“那就请四姑娘在河西给老身找个住处了。” 梅亭竹点头,“这是小事,武县令把附近十九户屋舍都划给梅氏了,有两间屋子空着,老夫人不嫌弃就住那里吧。” “好。”老夫人看都没看便痛快应了。反正再苦也苦不过曾经风餐露宿,再富贵也富贵不过在梅氏独占一岛。 梅亭竹本是为了解毒才带领族人到河西县寻莫思归,但是到了这里之后,她动了留在这里心思。在汴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整天要担心圣上是不是又想起他们,河西县天地广阔,虽然比不上汴京,但活的自在。如今安久掌握了河西县的一千自卫军兵权。如果梅氏从现在开始介入…… 辽国上京。 密室里面,一束月光从屋顶照入,正落在一个黑衣男子脚前。 他坐在轮椅上。得体的衣裤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长发未扎束,散落在宽肩之上,半张银色的面具紧密的扣在皮肤上,反射淡淡冷光,勾勒出修韧的侧脸线条,整个人透出一种冷肃的味道。 “国师,陛下已经派人进了河西。”黑暗里影影绰绰还有一个人影,正弓着身报告耶律权苍的动作,“那人曾是梅氏长房老夫人,也就是安久姑娘的祖母。” 那人从不违背萧撤的意思,但是心里不明白,国师这样的天纵奇才难道不应该把心思放在大事上?为什么会执着的想要得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女子? 萧撤膝上放着一本书,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修长,一页一页的翻着破旧的纸张。 “她长得什么模样?”他问。 这个问题,萧撤问过不下十次。 如果他真的想见安久,早就能见到,不管是抓住她还是他亲自过去看,黑暗中的人心中狐疑,却还是像从前一样描述安久的长相。 很美,很冷。 从旁人的口中,他只能得到这两个并不具体的形容。 “去吧,继续盯着。”萧撤道。 那人应了一声,消失在黑暗里。 萧撤顿下动作,仰头望着那束月光,久久未动,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像。 “安久……”他每一次念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膝上的书是他亲手写的,那个时候他还有些残存的记忆,匆匆写下了许多东西,后来的几年间,他用这些记忆的碎片做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然而心却越来越空洞。 困惑,如影随形,随着记忆越来越淡,困惑越来越深。 直到知道安久的存在。 他固执接近变态的追求完美,一直在思索应当怎样把她嵌入自己的生命里,他组建“猎者”时,第一个便想到安久,从哪一个方面来想,安久就是他所追求的完美武器,然而不知为什么,最终竟然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在他还苦苦探索的时候,不防竟有一个人走近了安久,将她护的密不透风。 原来,拥有,首先要有交集。 “你是我的良药吗?”萧撤手指拂过纸上狂乱的字迹,血液中燃起一种久违的热度。 那是一种挑战心中大恐惧的兴奋感。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都不能抹去内心深处的恐惧,假如,安久并不能帮助他恢复记忆,假如,她的出现不能令现状有丝毫改变,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她就像一个希望,只要在那里就能够支撑他活下去,可他不能一直活得不明不白,总有一天要触碰它,看看究竟是真相抑或只是泡沫。 萧撤合上书,倾身触碰面前那一束月光,十根修长的手指相互交错,似欲接住它,却把地上的白霜搅成碎片。 安久,我来了,你知道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好听话 安久猛的坐起来,额上的汗凝成水滴。 “做梦了?”楚定江伸手揽住她。 安久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没有梦到这些东西了。” 楚定江没有问,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梦里她一次次错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一次次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好像一个永远不停止的轮回,直到最后那个人遥开车窗,弹掉烟头,冲她微微一笑。 “曾经我以为那个人的等待是归宿,没想他才是我真正的噩梦。”安久抱紧楚定江,“你要答应我……” “嗯?” “永远不离开我,永远对我好,就像现在一样。” “嗯。” “也许你认为自己不够成功,但是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男人,强大到,只要我看见你就感觉任何事情都不能令我绝望。” 楚定江抬手顺着她的发,声音里微微沙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好听话,没想到说起来也这样要人命。” 安久笑起来,“我说的是真话。” “我答应你。”楚定江轻声道,“睡吧。” 两人又躺回去,安久像一只树懒攀在他身上。 睡意朦胧的时候,她咕哝道,“夫君。” 这一回安久并没有窘迫,叫的十分自然。 “嗯。”楚定江一下一下拍着她,心中盘算着是时候该准备婚礼了。 翌日清晨。 梅亭竹过来寻安久。 落座之后,她先说了老夫人的事情,见安久态度敷衍,便转而说起来梅氏的安置问题。 “你的军队如今还缺人吧,家里这种情况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好歹几代人在控鹤军效力,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梅亭竹道。 前几天楚定江才跟她分析过梅氏的发展。明明就是他们有求于她,还做出一副施恩的样子,不过想到自己的确也需要人手,便学着楚定江交代的话道,“是需要人,不过也不好太麻烦族里……” “都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了。”梅亭竹道,“毒变之事没有解决以前,咱们也只能耗在这里,能帮上忙总好过闲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安久爽快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梅氏的人统共也就那么些。安久拿到名单之后就把他们分在一组,领头也选用梅氏之人。照楚定江的计划,一千人将会被分作十组,一百人一组,而梅氏并不在这十组里面,他们是作为斥候组的独立存在。 当然,梅氏暂且不知道这些。 梅亭竹原想的是,安久招到新兵之后肯定要进行训练,梅氏基本都是资深杀手。用来训练新兵最合适不过。如此一来,梅氏就有了掌控全部自卫军的契机。 而梅亭竹也万万想不到,安久会把实力强悍的控鹤军旧人安排去做斥候。 安久早上忙着出去招人,过午才吃上饭。 “你说的划分是不是太简单了?”安久塞的满嘴都是菜。鼓着腮帮子动来动去,皱眉看着埋首在案前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楚定江。 楚定江没抬头,“一千人不多,内部分层不需要太过复杂。不过简单也有简单的弊端。这十组的领头都要用心腹之人。” 安久端着碗凑过去。 楚定江淡定的把东西收了起来。 “你在写什么?” 楚定江揽住安久往饭桌那边去,她使劲扭头,看见一摞书中间露出信纸。“写信?” “嗯,我写信问问盛长缨的孩子生了没有,顺便让他在京里给魏予之留意有没有好姑娘。”楚定江按着她坐到饭桌。 安久忙点头,“恩恩,这个要上心一点,我看他很急的样子。” 楚定江挑眉,“很急?” “对呀,他头一回见着我就说要娶我,眼瞅着是很急。”安久又塞了满满一口菜,含糊道,“对了,最要紧的是漂亮。” 虽然是情敌,但楚定江也不禁为魏予之掬一把同情泪。反过来想想,自己与安久之间也是艰难了一点,但至少她把他看进眼里了,肯多花心思去考虑。 楚定江忽然觉得自己和魏予之都属于受虐型,放着许许多多正常姑娘不喜欢,偏看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安久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兀自胡思乱想,“你说,魏予之能感觉到我的情绪吗?” “他是施血之人,应当感觉不到吧。”楚定江道。 “好吧,拿了人家的心血,付出这点代价也微不足道了。”安久说罢,飞快把碗里的饭扒光,搁下碗筷胡乱抹抹嘴,“我和血煞说好去汴京一趟。” “去华容简手里抢人?”楚定江默默收拾桌子。 他们都不习惯有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晃来晃去,因此一直都没有仆婢伺候,安久是吃晚饭抹嘴就走的家伙,做饭洗碗的活全都落到了楚定江身上。 “要不短时间去哪里找人啊!夏天来了,冬天不远了。”安久辣气壮,“那些人是被银子吸引过去,又不属于赏金榜。” 冬季,是辽国骑兵到大宋境内“狩猎”的季节。 楚定江道,“虽说是拿钱做事,但真正的能人都是赏金榜的固有杀手,你去抢了来,华容简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安久与莫思归处的久了,也染上他的恶习,使劲咂咂嘴,“还有这样的事?那怎么办?” 她的朋友不多,哪怕如今与华容简之间有了隔阂,可归根究底她还有点点在意的。 “若是旁人,我真就上去抢了,可是我与华容简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他帮我,最后我还为了你欺瞒了他。”安久叹道,“是我欠他比较多。” 华容简生母之死,可以说是楚定江一手造成,安久作为知情人,在华容简彷徨无助来找她倾诉的时候,她装作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还与楚定江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这些都是她与华容简疏远的根本原因,而她无能为力,因为两个人之中,她只能选一个。 “要是以前的你,不会有这么多顾虑吧?”楚定江含笑问。 安久道,“我过的日子哪有这么复杂!” 以前她的全部生活就是接受命令、执行命令、完成任务。 “我记得缥缈山庄有不少杀手吧?”安久眼睛忽然一亮,“你帮我去跟魏予之问问,他与缥缈山庄还有没有关系,若是没关系,我可就去抢人了。” 这也是个捷径,不管是缥缈山庄、控鹤军还是赏金榜,本质上一样,都是杀手组织,都有相同的习性,那就是——服从。 这些杀手习惯于服从强者,安久说是去抢,很贴切。 “我有一点顾虑,你先别忙着行动,让我想想。”楚定江直觉不能去抢缥缈山庄的人,并不是因为怕得罪谁,而是有一些莫名的顾忌,他得把所有得利弊都想的清清楚楚才能放心让安久去做。 安久想到缥缈山庄的背景复杂,也不知道现在那些杀手是听令于谁,的确不好贸然去抢。 既然楚定江有顾虑,她潜意识便相信他,立即决定暂时不行动,“好,那你想想,我去街上转转,看看还能不能寻到资质不错的人。” 镇子里青壮年被安久筛了个遍,倒是真找到几个资质不错的。 可即便如此,有一千个名额的军队,现在连十分之一的人都还没有收齐。 楚定江目送她出门,端起碗走到水井旁边舀水刷碗。 一边刷着,脑中一边开始想各种事情,丝丝缕缕犹如一张大网,串联、结节,很多绕在一起的事情,经他细细一捋,就变得明朗许多。 而他此时想的也不仅仅是缥缈山庄。 杀入缥缈山庄伪总庄的时候,里面藏着不少蓝光弩。 自从在试炼中第一次遭遇蓝光弩,就开始在暗中调查,但是由于他手中在辽国的探子少,大宋的种种变故又分散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至今竟是没有查出制出这些蓝光弩的人究竟是谁。 是时候与魏予之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了! 楚定江把刷干净的碗放好,擦了擦手,转身出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劲敌 魏予之一直都住在莫思归的院子里,他并没有在河西县任职,只做了武令元的幕僚,因身体不好,每日里最多也就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与武令元一起议事。 午饭过后,正在院子里转悠遛食。 他从西北角的桃树旁绕着圈子走到大门口,正看见站在廊下的楚定江。 没有什么寒暄,魏予之头一句话便道,“楚大人为与十四在一起着实牺牲良多,魏某不及。” 他精神力比安久还要高出许多,楚定江的功力下降自然瞒不过他。 “先生住在神医这里,怎么气色仍不见好?”楚定江步下台阶。 魏予之淡淡别开目光去。 怎么能好?他每日听着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与别的男人床榻之事,听着他们之间各种荤素不忌的对话,至今还没有被气死,也是他心宽! 也不知道楚定江是不是故意气他,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转瞬间,魏予之已平复了心情,走到石桌旁坐下,“楚先生请坐。” “魏先生是明白人,我便不兜圈子。”楚定江坐在他对面,直接说了来意,“蓝光弩威力可怖,浑不似这世间之物,先生曾与耶律权苍是故交,可知此物乃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倒是沉得住气,到现在才来问。”魏予之道。 楚定江微微一笑,“我若早两个月来问,你会告诉我?” 魏予之莞尔,摇头。 “辽国前朝有个奇才,少年国师萧撤。”楚定江想遍了辽国所有可能谋划此事的人,最疑心的便是此人。 魏予之不禁仔细打量楚定江,乍一瞧他的形貌浑然一个武夫,然而他的一举一动看似粗犷洒脱实则处处透着矜贵,目光深沉仿佛看不见底的幽潭。整个人透出一股历经无数岁月的苍松劲竹之意,怨不得安久常常取笑他老,可不是么……明明比自己还小一些,却觉得对面坐着一个长辈,让人不自觉的便起尊敬之心。 “不错。”魏予之收回探究的目光。 楚定江面不改色,实则暗暗心惊,魏予之看他得时候那目光有如实质,仿佛能透过皮相看到骨头里,又仿佛在透过躯壳在触摸灵魂,饶是他精神力在九阶与化境的边缘。居然也有不敌的感觉。 “自从萧撤在一场大火里烧毁了容貌之后,便孤僻起来,将自己囚于幽室,近几年越发古怪。”魏予之说道,“我去辽国上京几回,从未入过密室,于是用精神力试探过,结果却是……我感觉不到他。” 魏予之微微抬眼,看着低垂的青桃子。再回想起那日的感觉,仍旧觉得脊背攀上凉意,“我曾想,这天下还有没有胜过我的精神力。一直在寻找,真等遇上的时候由心底生出了恐惧。” 魏予之第一次遇上的安久的时候除了被她外表惊艳之外,她与他几乎不分上下的精神力也是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那种感觉,仿佛触及苍穹之深远。宇宙洪荒。常人的一生不过瞬息。”魏予之目光越过桃子,看向头顶的天,“我知道控鹤军的杀手死后会挂上一只魂铃。为的是留下存在这世间的印记,可其实,我们都不曾在这世间留下过什么,纵使做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沧海桑田之后,许是连只言片字都难留。” “想到这个。”魏予之收回目光,苍白俊秀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我竟然觉得可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 “大概精神力越高的人,就越害怕泯灭。”楚定江一语戳中要害,“我曾闻道家修仙重的都是意识与灵魂,于你而言,身体的死亡已经微不足道,只有意识消散才能令你生出与常人一般的恐惧吧。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你生出这样的恐惧?” 魏予之沉默须臾,答道,“是岁月之漫漫,是天地之广阔。” 是的,那个人就像黑夜里的苍穹,看不到尽头,亘古长存。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楚定江道。 魏予之顿了顿,接着道,“他是前朝重臣,少年时便能左右时局,以他的能力,若从那时便开始谋划,颠覆耶律王朝应不在话下,可他这些年从不聚兵敛权,只一味的坐在幽室里冥想,也不知道究竟想些什么。” 他以为萧撤的思想常人难以企及,若是知道这人每天只是沉浸在“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这种猫科动物才会想的问题里,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魏予之更不能想到的是,拥有如此强大精神力的人,几年间居然战战兢兢的思虑该不该伸手去触碰唾手可得的微小梦境。 “那缥缈山庄究竟怎么回事?”楚定江问。 “缥缈山庄……提起来竟恍若隔世。山庄是我与耶律权苍一起创立,与外界传闻一样,平时是我在负责运转,他只留在庄内养病,有时精神好了,也会充作杀手去执行任务,在庄里挂了第一杀手的名头。” 他垂眼,遮住种种情绪,“从他提议开始建伪庄,我就知道他想要瓦解我手里的力量了,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陆续弄来那些蓝光弩。威力之巨大,只要百支便可毁掉上万人马。” 血肉之躯,哪能抵挡住那种力量! “一切由耶律权苍亲自负责,具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能猜测,在古刹那一场厮杀只是为了试弓,而藏在被你们血洗的那个伪庄之中的弓箭,是试弓所余。那些都是蓝光弩的雏形弓,他们可能还会改进。” 魏予之忽然笑了起来,一贯温文的样子中竟然透出些不羁,“我选的路,是与命斗,与天斗,与一个强大到令人战栗的敌人斗,纵使死了,也没有遗憾。” 他的一生太憋屈了,能如此挑战如此可怕的对手,多少能透出心头憋着的一口气。 从魏予之那里出来,楚定江有些忧心。 辽国竟藏着这么强大的敌人。 楼小舞的能力能拼得过这个人吗? 楚定江知道安久一心要为自己洗白,想变成一个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人,所以她才想着为大宋为百姓做点什么,可是她不可能一下子手握重兵,变成救民于水火的神,现在还只能顾着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两国交战,大宋国破,那么她的梦想也破碎一大半了。 他不忍见她伤心失望。 楚定江叹口气,他就是操心的命啊! 他这时候觉得自己上当了,刚认识安久的时候,她懵懂不知方向,还没有“做好人”的想法,就在他意欲急流勇退的时候,她竟是为自己寻出了逆流而上的路。 他能怎么办? 找了这么个媳妇,想要真的每天看看鸟遛遛虎,纵情山水,无异于白日做梦。 罢了…… 莫非是苍天不忍他埋没于草莽?楚定江不禁自嘲一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饲 夤夜。 旷野上几群人影犹如鬼魅,迅疾略过深草。 这些人眼神呆滞,却能够准确的奔往一个方向。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人数已经聚集到了七八十人。 上京城楼上站着一名灰衣布袍女子,整张脸包的严严实实,目光平静的眺望院方。 在她身后的城楼里坐着一名女子,暗紫华服衬得一张脸白净而,上挑的凤眼中不同于以往的凌厉,此时此刻盯着站在城楼边上的灰袍女子。 “宁医。”瞭望台上的士卒跑过来,“来了,不到二里。” “嗯。”灰袍女子微微颌首。 顿了须臾,她转身走到城楼外面,看着窗上绰绰的身影,“我走了,主上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耶律凰吾开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宁雁离等了片刻,未听见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开。 “宁子。”耶律凰吾的声音传来。 宁雁离顿足回身,看见城楼的门打开,耶律凰吾缓缓走了出来,月光如白纱拢在她身上,令她面色显得苍白而朦胧。 “你一定很恨我吧。”耶律凰吾道。 宁雁离摇头,“你救了我一条命,现在还给你,谈不上恨。” “你为我效力这么多年,多大的恩情都还上了。”耶律凰吾站在那里,未近一步。 宁雁离闭眼不再看她,“你救了我,教会了我很多,而你对我最成功的教导就是‘忠’,即便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我始终还是愿意帮你办事,哪怕牺牲性命。相较之下,我对于医道的追求。我想过的日子,都是虚幻的泡沫。我没有有什么怨言,此刻还了你的恩情一切便休,我只盼……” “来世再不遇见你。” 宁雁也不看耶律凰吾的脸色,转身一边前行一边道,“但今生我便是你养的一条狗也生出一两分情分,我便将这最后的情分也用掉,愿你美梦成真。” 她说罢,加快脚步离开。 在她的预想中,若不是因试药而死。哪怕就是死在莫思归的手里呢也算是不错的归宿。 药饲。 她用一身血肉去饲喂那些行尸走肉,用意识操控它们去完成目标,这件事情只有身为医者的她能够做到。《控鹤密谱》写着的方法寻常之人看不懂,她也是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明白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耶律凰吾一定会牺牲自己。 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情,为什么仍这样难受,仍这样不甘? 城头上的耶律凰吾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眼前已只余残影。 “别去了。”她喃喃道。 她心中挣扎,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宁雁离。 疯子的死。还可以在心里狡辩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宁雁离的牺牲再也没什么可辩驳了,因为如果真的舍不得,现在还有机会阻止。可她没有。 耶律凰吾站到女墙边,看见宁雁离孤身站在远处,慢慢解下身上裹着的粗袍,只着雪白的中衣。乌黑的发披安静散垂落于身后,抽出匕首割开手掌。 鲜血流出,味道慢慢散开。 那群人嗅到气味突然发狂。如饿狼般扑向宁雁离。 她不躲闪,甚至伸出染血的手递到第一个扑到跟前的杀手。 耶律凰吾紧紧抿唇,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下面。 随着扑过来的杀手越来越多,宁雁离雪白的中衣上已然染上一片片血色。她不反抗,但是也必须要阻止这些杀手一上来就咬道要害处,因为她必须活着直到最后一个杀手喝到活血。 身上的皮肉被片片撕扯下来,她痛的浑身发颤。 “啊——” “哈哈哈!” 嘶吼变成狂笑,她本就被毁的容貌此刻越发可怖。 吃了血肉的杀手会有一刻昏迷,一波倒下,又有一波涌来。 是噩梦啊! 宁雁离眼里流出血泪,往城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耶律凰吾现在一定在看着她,一定在流泪。 她终究还是变得和疯子一样,可怜,可悲,可笑! “宁子,以后就叫宁雁离吧。” “你不是喜欢宋国的糕点吗,宁子,我带你去。” “宁子,你说我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 “宁子,我不孤单,我知道不管谁背叛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宁子,你喜欢什么,我都为你找来。” …… 宁雁离不能不承认耶律凰吾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无人能及,当年那个人能为了她喜欢的一块糕点不惜冒生命危险带她偷偷深入大宋境内吃的摊在椅子上,相视笑个不停。 耶律凰吾待她一直都是特别的,也正因此才让她生出那么一点点期盼。 可到头来,她宁雁离与别的棋子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死的更惨。 “这就是享受过快乐的代价吗……世上那么多幸福的人,他们也是这样的结局吗……” 这一丝意识闪过,宁雁离凝神用尽精神力将自己的意识付诸于所有杀手。 “杀耶律权苍!” 随着强烈的精神力散播,宁雁离的身体瞬间被撕碎,血液已经所剩无几。 守城的士卒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面色均是一片惨白。他们也是历经生死的汉子了,自问不怕死,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自己选择如同宁雁离这样的死法!回过神来的时候,心里对宁雁离充满敬畏,而对耶律凰吾则是心服口服。 辽国一直都有女人掌权的习俗,但是耶律凰吾从前表现的并不多么出色,甚至作为失败者被禁足的皇陵许多年,她的野心和手段太内敛,如今是时候该露出锋芒了! 她抬手擦拭湿润的眼角,目光冷若寒冰。 这一场谋,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她对不起踏在脚下的累累白骨! 耶律权苍必须死,因为他挡住了她登上权力的顶峰。 耶律竞烈必须死,因为只有用他心血入药,她才能获得长寿! “皇叔,你一定不知道,宁子从来不需要把脉。” 耶律凰吾扬起嘴角,走下城头。 她已经控制城防和皇宫防卫,刺杀的人不能用辽国杀手,耶律权苍也能控制绝大部分鬼影,一旦有异动定然会被他察觉,恰好耶律竞烈得到《控鹤密谱》,想用宁雁离调动宋国境内的控鹤军家族去刺杀耶律权苍,她便将计就计,如果事情败露或失败,她也能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干净,最多就是被耶律权苍怀疑。 城楼下的杀手陆陆续续醒来,在宁雁离临终留下的意识驱使下,仿佛也恢复了一定的智慧,竟是趁着城防换岗的时候潜入城中。 城门前只留下些许血迹和淡淡的药味,微风拂过,仿佛一切已经恢复平静。 清晨。 楚定江拖着两个人丢进莫思归院子里。 魏予之看了一眼,“神医去药园了。” “请转告他,这是他要的人。”楚定江道。 魏予之看他满身霜寒之气,显然是一夜在外未曾休息,便走近仔细看那两个昏迷的人,“这是……” “你问莫思归吧。”楚定江转身便走。 “楚先生使的一手好计。”魏予之道。 楚定江不语,魏予之消息之灵通还远远超乎他的估计,不过也无妨。 “楚先生真的只甘心庸庸碌碌的过一生?”魏予之问道。 楚定江回过身来,“过奖,某不过一粗人。” “何必妄自菲薄?”魏予之道,“我最了解辽国,也最有可能识破你的计谋,可是你却算到我会为武令元做事。” 梅氏留在河西,最终得益的还是河西县令,魏予之作为幕僚不可能会捅破这件事情。 “我听闻梅氏从你这里得到部分《控鹤密谱》,我就想,其他密谱是不是也有可能落到你的手里,直到控鹤家族有两氏体内的毒性被催发我才确定。” 楚定江是故意把《控鹤密谱》漏给耶律竞烈,而不是耶律权苍或者耶律凰吾。本来这三个人之中,耶律竞烈已经失势,他突然得到这股力量,再加上手里已经即将不稳的兵权,恐怕要兵行险招。 两人都存篡权之心,一旦耶律竞烈有所动作,耶律凰吾多半是要将计就计。 而事实情况,与楚定江所料没半点差别。以后的事情他就说不好了,不过究竟谁是最后赢家不在他考虑之中。 “阿久想弄军队,我只是想给她弄点人。顺便给她留点宽裕的时间整顿。” “为了给区区一县的自卫军争取点时间,便让辽国内乱。”反正魏予之不相信他做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为了安久。 然而事实上,楚定江主要目的确实并非乱辽,只是有些事情看见了,不算全乎就浑身不舒坦。 “你早就知道我会为武令元做事,为何?”魏予之问。 楚定江莞尔,“魏先生足智多谋,本心却不是那么难看懂。” 一个复杂又简单的人。他心机深沉,楚定江可能猜不到他所有的计谋,但能看出他在感情的选择上很简单,而为哪国效命为谁效命,实际只是他的一次感情抉择。 “若无别的事情,某先告辞了。”楚定江道。 “最后一个问题,昨天晚上,先生捉这两个人的时候看见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疼(合章) 楚定江默了默,“宁雁离血饲了那些失去心智的杀手。” “耶律凰吾心黑如此,说不定真能成事。”魏予之放弃从前种种付出,多多少少是因为料到今日这种局面,辽国内斗不停,即使他留在辽国也不 过是耶律权苍手底下稳固皇权的鹰犬而已,有生之年都没有机会血恨。 仇,早已没有了,许多年前就已经手刃仇人,他痛恨大宋朝廷的黑暗糜烂,可是有阳光的地方必有阴影,他明白,只是仍旧咽不下这口气。 “宁雁离死了!?” 莫思归背着药篓站在门口,满脸震惊。 楚定江回头看他,“死无全尸。” “她怎么就死了呢?”莫思归极讨厌宁雁离,可是同样作为医者,心里难免会有一点相惜。一个医道奇才的一生就这样戛然而止,突然的令他心 头发堵。 “这两个是你要的人。”楚定江顿了顿问道,“阿久什么时候可以第二次重铸?” 莫思归回过神来,“按时间算,现在就可以,不过她中间昏迷了一段时间,还是等再养些日子效果会更好。” “现在重铸有什么害处?”楚定江问。 “除了效果略差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害处。”莫思归奇怪道,“你问这个做甚?” “山雨欲来,有备无患。我同她商量一下,若她同意,我想近几日让她重铸。”楚定江道。 莫思归是个追求极致的人,但如今也已经隐隐嗅到危险即将来临的味道,于是破例同意了。 待楚定江离开,他便拖那两个人回屋。 想起前几日他才托楚定江捉人,没料到楚定江这么快就捉到了,更没有料到那个做出催涨功力之药的宁雁离也已经尸骨无存,莫思归不禁叹道。 “真是世事难料!” “近来诸事将起,神医也应早做准备才是。”魏予之道。 莫思归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凭它起什么事,我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小药圃就好了。” 魏予之道,“楼二姑娘可不在这一亩三分药圃里。” 莫思归动作一滞,旋即笑道,“唷,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了呢!”说着他就变了脸,满不高兴的道,“她走她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 关道,从此各不相干,魏二,你再提起这个人休怪我翻脸!” 魏予之嘴角微扬,“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动怒呢?” 说罢转身便走,没有给莫思归反驳的机会。 仇恨这种东西百害而无一利,可真正有情之人想要放下仇恨谈何容易?魏予之能很能理解楼明月,也佩服她的勇气和坚毅。这才多管闲事的出言 提醒莫思归一句,他希望楼明月能有个很好的结局。 莫思归,真的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桥归桥路归路?魏予之不信。 “什么意思!哼哼。老子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一点都不了解老子的为人!”他在屋里气急败坏转悠了几圈,找出烟杆,才戒了两天又重新点 上了。 吞云吐雾。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莫思归盯着烟斗中徐徐升腾的烟雾,思绪渐渐飞远。 如今满河西县最积极向上的人非安久莫属,她在河北路搜寻数月。竟也是招到了不少人。 尽管距离想象中的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仍旧乐此不疲。 楚定江一门心思给她做“贤内助”,在城郭建了营,很快便迁过去安营扎寨。 安久正带人在校场上操练,楚定江仍旧是一袭黑袍,站在距离校场不远处的坡上,肩头落着一只雄鹰。 天空一碧如洗,时间仿佛静止。 过了许久,远处有一个黑点越来越近。楚定江眯了眯眼睛,拍拍肩上的鹰,“雷掣。” 那鹰得到指令,展翅冲向云霄,在高空盘旋一圈,忽而俯冲向那个越来越接近的黑点。那黑点慌不择路,到处乱窜。 楚定江瞧着空中两个纠缠的影子接近,打了一个口哨。 鹰啼响彻长空,那黑点竟是直直坠落。到一半的时候,才僵硬的扑腾几下翅膀,不至于被摔死。 楚定江掠过去,看见一只满身染血的鸽子躺在地上,其中一只足上还捆着细细的竹筒。 雷掣盘旋落回他的肩头,垂头盯着鸽子,似乎好奇的模样。 楚定江捡起各自将竹筒里的信抽出来看完,扬唇一笑,眼底泛着冷光。 他早就发现每隔几日便有鸽子从河西县飞出去,但没有轻举妄动,今日才放他养的鹰一试身手,鸽子没死,养养还能用。 楚定江带着鸽子回营,细细的清理包扎之后放到笼子里养着。 雷掣仿佛很满意自己第一次拦截的战利品,挺胸抬头骄傲的站在笼子上面,寸步不离的看守着。 午时,安久回来吃饭,一进屋便看见这奇怪的一幕。 “这只鸟是怎么了?”安久问。 雷掣机警的转头,死死盯住安久。 “它叫雷掣。”楚定江道。 雷掣梗着脑袋站在笼子上面,整只鸟浑身上下都透出不满,安久见它这拧巴的样子,走过去逼视它,“鸟不大,脾气不小!你最好客气点,否则 晚上炖了你!” 雷掣不安的往后退了两步,但仍旧骄傲的盯着安久,一副宁死不屈模样。 “多大的人了,还同它计较。”楚定江笑道。 安久指着笼子里战战兢兢的鸽子,“这又是哪一只?你最近开始喜欢温顺的小动物了?” “这一只的确温顺,不过不是我的东西,收留几日罢了。”楚定江边说,边摆饭菜。 安久仔细看了看,“信鸽?” 楚定江点头,“最近有人用信鸽把我们的行踪往外传。” “这是踩点呢!”安久疑惑道,“有人要杀我们?我们得罪过什么人吗?” 楚定江觉着安久的精神病还是没有好利索,自从光明正大的为朝廷办事之后就把从前种种黑暗揭的得一干二净。好像从开始她就这么个积极向上 的好人,瞧着她皱眉头的样子,楚定江真是不忍心拆穿,以前作为杀手的时候何止是得罪过人啊,那都是死敌。 他只好说点别的,“密信上将我们的行踪都写的很详细,而我俩几乎没有共同的仇家。” 答案很好猜,也很难猜。楚定江知道密信是梅氏那位老夫人传出,而老夫人既是大宋先皇的暗探又是辽国卧底,信鸽往北飞。显然是递到辽国的 消息。 可是耶律权苍应该已经自顾不暇,为什么要打探他和安久的行踪?他们两人既没有手握重权也没有主动攻击辽国,不过是在河西县弄了一个小小 的自卫军玩,不至于引起辽国皇帝的警惕吧? “你了解梅氏老夫人多少?”楚定江在想,如果抓老夫人来拷问,有几成把握能够撬开她的嘴。 “恐怕还没有你了解的多。”联系那只信鸽,安久立刻明白了楚定江的意思,回想起第一次见老夫人的情景,“虽然两面倒很没有节操。但从目光可以看出,她大概不会屈从于武力。” “利诱?”楚定江说罢兀自笑道,“我的利再大,也比不上一国之君。” 这位老夫人也是有本事。投的两个主子都是皇帝。 安久早已塞了满嘴的菜,听他这么说便含含糊糊的反驳,“那也未必,得看她想要什么。” 楚定江心中微顿。“有道理。” 大宋先帝驾崩,就算曾经许诺过再多的好处也都作废了,而老妇人与耶律权苍之间的关系难猜。楚定江便不浪费时间去漫无目的的乱想。 既然不确定耶律权苍想干什么,未免打草惊蛇,他便将鸽子养好,仿照笔迹重新写了一份密信,把里面的字条换掉。 之后每天带着雷掣去拦截信鸽,换下其中密信。 雷掣有了几次经验,便学会了不伤鸽子而将其逼落,倒是为楚定江省了不少事。 重铸身体的事情,楚定江只提了一句,安久没有问原因便答应了,待安排好这几日的事情就一个人去了莫思归的院子。 莫思归叼着烟嘴翻医书,“他知道你过来吗?” “就是他让我来的。”安久道。 莫思归停了动作,抬眼看她,“他没有跟过来?” 重铸身体是要脱光光往身上抹药的,莫思归死也不相信楚定江会这么大方的让他来动手,“什么时候说的?” “前两天。”安久坐到他对面,敲着几面催促道,“看你也不忙,快点快点。” 莫思归暗暗替自己抹了一把汗,“幸好老子睿智。” 差点被安久给坑了!这要是随随便便就动手,回头还不得被某个人挖眼废手! “药材半年前就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但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莫思归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毕竟你也是有主的人了,能随随便便脱衣服给别的男人看吗?真替楚定江累得慌!” “你不是别的男人。”安久道。 莫思归往后靠了靠,吐出一串烟圈,慵懒的眯着眼睛,“我一个良家美男子,尚未婚配,你可不能说的这样不清不白。” “你误会了。”安久认真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在我眼里并不是一个男人。” “那我还是继续误会好了。”莫思归道。 安久的意思其实是“你在我眼里并不是一个男人,而是朋友、医生”,谁想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说清楚。自以为文学造诣很高的安久姑娘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这么爱别扭,跟朱翩跹似的。” “我都懒得跟你生气。”莫思归捏着烟杆,“等会儿吧,楚定江来了再开始。” “他不知道我过来。” “满大宋什么事儿能瞒过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男人,真替他着急!”莫思归道。 安久揣着手凉凉道,“看你恨不能亲自上阵的样子,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咳!”莫思归呛了一口烟,“胡扯!楚定江是个公的!” “公的?”楚定江刚进门便听见莫思归咬牙切齿的说他坏话。 莫思归扶额,遇着这两个人简直是他平生最糟心的事。看一眼都觉得心塞!譬如刚才他说了楚定江那么多好话,结果这厮是一句没听见,专门挑着这个时候过来!这是分明是连命运都不让他们做朋友。 “老子不想说话了!开始吧!”莫思归熄灭烟,起身去找药。 这会子他气躁,拎着大包小包的药走过来丢到楚定江手里,“先把这些药捣碎。” 安久见他使唤楚定江,立刻不满道,“他又不是医生,为什么要他捣药?” “嗤嗤,老子还是头回听说捣药非得医者才行。”莫思归往矮榻上一躺。笑眯眯的看着安久,“你太小瞧你们家楚定江了,他上能飞天下能潜海,捣个药算什么!” 说罢,他又得意的看向楚定江,“捣药和抹药是一样的活儿,你要说不会,予之做的可好呢。” 言下之意是,现在不捣药。一会连同抹药都交给魏予之。莫思归看透了,在楚定江面前也就现在能嘚瑟,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楚定江未作声,把药都倒进臼里开始捣。 莫思归与楚定江狭路相逢的时候何曾占过上风啊!真是恨不得抓一把果子边吃边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回头遭到惨绝人寰的报复。 屋里只剩下捣药的声音。 安久过去,“我来捣一会儿吧。” “你歇着吧,一会儿有你辛苦的。我捣几片药不过举手之劳。”楚定江不是外修,没有用过这么残酷的办法淬炼过身体,但是他知道所谓重铸。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把身体揉碎过滤掉杂质,然后再铸成新的身体,这个过程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话语虽然平淡,可是安久却听出了他的关心和担忧,不禁欢喜。 楚定江看的心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莫思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扭头不再看他们,这俩人怎么看都是为了给他添堵而存在。 从捣药到熬药,统共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若是平时,任谁让楚定江办事都要付出成倍代价,只有为安久干活他才任劳任怨,莫思归本着不使唤白不使唤的心态,眼皮也不抬一下的指挥楚定江干活。 待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月中天。 屋里只剩下安久和楚定江。 安久踟蹰许久才解开衣带,按理来说,她与楚定江曾许多次赤身相见,应该不至于羞涩,可事实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简简单单的宽衣显得极了,每一个动作都让周围的空气里多一分令人心尖发颤的味道,反倒不如在莫思归面前脱的痛快。 亵衣的系带系得太紧,安久使劲拽了两下,结果居然变成了死扣。 “我帮你。”楚定江说着,人已经凑过来,沉厚的尾音近在耳畔,又似乎沉入心底。 安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和热度都集中到了耳根,然后随着他解衣的动作蔓延到脸颊、脖子。 衣服一件一件落在地上,最终一丝不挂,安久有些局促。 她与楚定江的目光一触,很快便移开了,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好像变得越来越胆小了。” “不是胆小。”楚定江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笑意,拥住她,“你这样,很好。” 楚定江身上的衣料触及皮肤,令她浑身生出一种异样的酥麻,安久暗想,自己肯定是犯病了,不然差不多的衣服料子,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楚定江没料到这种情形下还能看见安久的另一面,心中既为此刻高兴,又为下一刻她要承受的痛苦而心疼,一时间心情复杂,已盖过那些情动。 须臾,两人松开,安久躺上事先准备好的台子。 楚定江取了竹篾仔细涂药,黑乎乎的药膏一寸寸覆盖白如凝脂的皮肤,也逐渐盖下了他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重归于平静。 外面月华皎皎。 莫思归抽了两袋烟,追忆三遍往事,发了好几回呆。回头一看房门仍旧是紧闭着,不禁愣了愣。 “拢共就两件事!你要磨蹭到天亮吗!”他过去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仍旧无人应声,“我说,你们打算生完孩子再出来?!” 约莫又隔了一刻左右,楚定江才打开门走出来。 莫思归黑着脸,“着急重铸的是你们,事到临头最磨蹭还是你们。” 楚定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媳妇的人。不会懂。” “你你你,你在外头呆着!”莫思归咣啷一声将门关上,气哼哼的走到安久身边,“老子没有媳妇那是不想有,信不信我现在说要娶媳妇,满汴京的二八姑娘都到河西县排队等着!” “可终究,都不是你想娶的姑娘。”安久的嘴被布遮住,声音翁翁,还因身上剧烈的疼痛有些扭曲。可即便如此,也是出声见血的。 莫思归无奈,“你们一个个能不能消停点,老子急了真甩手不干看你到哪里哭去。” “我们是无意。”她大多时候确实不觉得自己说话哪里不妥。但,“这次是故意的。” 莫思归不语,只恨恨瞪着她。 安久为了分散注意力,不断与他说话。“虽说我不该管别人的事情,可我就看不惯你明明心里有她,忘不掉她。却情愿把自己折磨的没有人形也不去找她。” “老子现在还是玉树临风,谁说没有人形!”莫思归企图歪了话题。 不过安久一心投入在自己的思路里,压根没有听他讲什么,“你们选了不同的路,可是她走的是一条死路,如果你冲上去能把她拉回来多好,哪怕拉不回,也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不至于在仇恨里太寂寞。” 这些话不知说的楼明月还是自己,那时候,安久很渴望有一个人、一件事、或是哪怕一个物件被她所拥有,能够让她得到一丝丝温暖慰藉。 “你以为放手就是互相解脱?你不知道,有些羁绊永远都不能斩断,生死都不能……” “如果是以前,面对同样的事情一定会茫然不知所措,可是现在,如果我是你,我会纠缠的更紧,哪怕作茧自缚。” 如果,还有如果,她想回到小时候,就算只来得及给母亲一个亲吻,也好。 “只做冷眼旁观者,你会后悔,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安久答应楼明月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她的承诺,她会信守,然而这不耽误她每每都要拿这件事情来刺激莫思归。 “我说这些话也不算违背对楼明月的承诺,我没有插手,我只是插嘴。”安久想笑,却因浑身的撕痛只能发出两声怪异的“呼呼”,但仍旧她很得意,“这么棒的主意,怎么……就到现在……才想起……呢。果然是和楚大叔在一起久了,也……变得奸诈了呢……” 安久是那种就算身上被捅个窟窿说话也不打磕巴的人,楚定江在外边听着声音,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疼,他觉得自己心里纠成了一团乱麻。 物极必反,这话没错,她这么坚强,坚强到如此脆弱,如此令人心疼。 楚定江见过许多楚楚动人令人望而生怜的女子,他也是男人,也会喜欢那样动人的女子,可是独有这一种刻入骨髓,融入血液。 他忍不住推门进屋。 “阿久。” 安久半晌没有答话,只是喘息粗重。 隔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稳住气息,“怎么突然觉得要撑不住了呢?” 刚才还明明觉得可以忍受,可是听见楚定江的声音,她就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疼。 “楚定江,疼。”她道。 楚定江不敢碰她,怕会雪上加霜,只道,“不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恩。” 莫思归听完安久那一番话,心中有一点触动,而眼下的情形却让他心头一震。 楚定江说:不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而楼明月承受伤痛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呢?真是只是因为她坚强和拒绝自己才选择放弃? 莫思归长叹一声,心下有些茫然。 这一次重铸,大都是楚定江忙前忙后,莫思归只动动嘴皮子,其余时间都在走神,因此便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 等到把安久从药桶里捞出来,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不眠不休了。(未完待续……) PS: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结局,然后一口气发到结局的,但是世事难料。我把自己关酒店准备认真打字,结果那酒店无线网络故障,我的电脑不能插网线,于是转换战地,结果刚住下就发高烧,其后双系统电脑不稳定,写的东西没法子保存,折腾了一天结果给我弄白屏,送修……种种苦逼一言难尽。有时候运气=人品,虽然我老是运气不好,但心是好的……现在还病着,但必须要结局……挺过去,我就重生了。 第四百零八章 供词(大章) 安久浑身红红软软,皮肤也是皱巴巴的像刚刚出生的老鼠一样。小小的婴儿这个模样的时候尚且丑陋,安久这么大个人,自是丑的令人不忍直视,可是楚定江抱着她回屋的时候小心翼翼,宛如抱着自己的孩子般如珍似宝。 这番折腾下来,楚定江拥着昏迷的安久沉沉入睡。 同样熬了这么久的莫思归满眼红血丝,却仍旧难以入睡。烟,一袋接着一袋,院子里烟雾飘渺,方圆一里没有醒着的活物,而他闭上眼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药味在向全城蔓延。 天边鱼肚白。 辽国上京皇宫里厮杀连天。 耶律权苍脸上一如往常有些病态的苍白,此刻像是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神色平静批阅奏折。大殿内站着数十名黑衣人,他们如死物一般,连呼吸都不可闻。 外面杀声震天,而这里却宁静至极。 半个时辰之后,一名将领匆匆赶到殿门前,“陛下!” “战况如何?”殿内传出耶律权苍沉稳的声音。 将领道,“逆贼已经杀过重玄宫,马上逼近书房,若是公主殿下援兵还不到,臣等抵挡不住,陛下还是先移驾别处避避吧。” 耶律权苍搁下笔,“你降了逆贼吧。” 那将领一惊,“陛下!臣……” 耶律权苍打断他,“这是圣旨。” “臣宁死不降。”将领大声道。 “朕再说最后一遍,这是圣旨。不过,对外你只准宣称是自己的意思。” 耶律权苍的语气平淡,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可是却莫名教人不寒而栗,那将领沉默几息,静下心之后有些明白这应该不是真降,于是伏地领命。 就在他起身离开之后。殿内骤然发生变故。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杀手忽然攻进殿内,于守卫的黑衣人交上手。 耶律权苍在御座之上垂眼把玩一支洞箫,随着殿内的守卫一一倒下,他将箫放在唇边试了试音。 呜咽的乐声如泣如诉。 重玄宫那边随着守卫军的投降,战事已停。 耶律凰吾一身劲装踏着尸山血骨走向御书房。 一队鬼影先行到达,在门外一字排开。 耶律凰吾站在阶下,“皇兄,皇妹救驾来迟!” 屋内无人应答。 “进去。”耶律凰吾低声道。 鬼影破门而入。 书房里早已一片狼藉,本来略显空旷的殿内被数百具尸体堆的几乎无下脚之处,踏入屋内。几名鬼影便发现脚下被温热的液体浸湿。 而高坐之上,那个一身华服的俊美男子身上中了数剑,浑身都是血色,只有一张脸苍白洁净。他垂着头,脚下落着一管箫,一股股血流顺着阶梯流下来,拖得长长的,犹如凤凰尾翼。 耶律凰吾抬头便一眼瞧见了他。 她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 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耶律凰吾举步慢慢走进去。到耶律权苍的身边,似乎花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瞬间。 “皇兄。”耶律凰吾指尖触到他的鼻端,发现竟然还有呼吸。表情微微一僵,扬声道,“将所有活口都拖出去。” 鬼影在尸体之中寻觅,倒是找到几具气息上存的人。 “殿下。确认有五人活着。”鬼影躬身禀报。 “都出去吧。”耶律凰吾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箫,“我要与皇兄单独道别。” “是!” 鬼影将那五个活口带了出去,并将殿门关上。 诺大的书房里满是尸体。只有耶律凰吾一个活人和一个半死不活的耶律权苍。 “哥哥。”耶律凰吾轻轻摸着他微凉的脸颊,“我本不想做这种事,是你逼我的。倘若你是个好的兄长,我也会安安分分做个好妹妹,但你真是无情的很。既是没有把我当做妹妹来疼爱,那对我来说,你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她说着,手指一顿,看见了耶律权苍鬓边有一道细微的痕迹!面色倏然一变。 “是吗。”沉厚的声音乍然响起。 耶律凰吾尚未来得及反应,只闻破风之声已到耳畔,再一低头,胸口已经多出一个血窟窿。 一股血流如箭般喷出,撒落在御案上,宛若一簇艳丽的红梅。 耶律凰吾目眦欲裂。果然假的!这个耶律权苍是果然假的!可惜发现的太晚…… 她捂住心口,转过身来。 三丈之外,耶律权苍一袭白衣,于尸山血海中绝尘。 “如果你没有失忆,应该记得我最擅长什么。”他道。 耶律权苍在大宋有许多的身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人能辨。 “呵,我大意了。”耶律凰吾试图用内力护住心脉,却发觉浑身的内力居然一丝都提不起来! “你以为我喜欢做皇帝吗?它是是我应担的责任,你若是告诉我想要这个位置,能撑得住耶律家的江山,我不便会回来了,与梅如焰归隐山林也很好。”耶律权苍目光无波的看着她,“你说只要我做个合格的兄长,你便不会觊觎皇位,是你错看了自己。” 耶律凰吾这些年费尽心机的帮助他回辽国,他一开始真的没有怀疑过。 他并不是感情细腻的人,平素少言寡语也不太愿意表达,让他去对一个人细致入微的嘘寒问暖疼爱有加,实在是有心无力,但无论如何,于大局上他不会薄待她。 耶律凰吾讽刺的笑道,“哈,你不喜欢?” 不喜欢会为护皇位杀了她?既有本事保命,不是应该趁机撒手吗? “今次我本是放开了手让你谋,若是有手段杀了我,能证明你比我有本事,由你坐上皇位也无妨。”耶律权苍道,“但你让我很失望。” 耶律凰吾慢慢收了笑,唇角有血溢出来,“我认输。” 到这一刻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耶律权苍早就看穿了她的谋算。才设下这一局请君入瓮,人家甚至都算准了她一旦发现他还有气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灭口! 她自己把那瓮口给堵上了。 可是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不能无遮无拦的弑兄,因为那些鬼影是奔着救驾而来,根本不知道她是在谋反! 恨只恨,她没有早点识破真假。 “我不甘心。”耶律凰吾跌倒在地上,眼前渐渐变黑,然她仍旧睁大眼睛。 她步步谋算无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逼宫的人是耶律竞烈。也是耶律竞烈派人前来暗杀,她坐收渔利的人,是前来救驾的人,怎么会暴露自己? “是应该不甘心,因为你从来不懂自己。明明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却偏要执着于一点温情,明明渴望温情,却做了绝情之事。你若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一开始就斩断那点小心思。早就坐拥江山了。正因我看清了你,所以知道皇叔逼宫之时,便已然猜到你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夺皇权,本就是世上最为艰险的道路。定不能三心二意。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知己不知彼,也不是知彼不知己,而是敌人比你更加了解你。 尽管她不甘心。但她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你……为……为我解惑,我也还你一个。”耶律凰吾声音非常微弱,但她知道他能听见。“耶律竞烈,也是药人。” 这是耶律权苍所不知的,但他并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再问这件事情,只道,“如果宁雁离现在还活着,你大约也不会死。” 暗器虽然伤及心脉,只要救治及时就不会丧命,只落下点病根罢了,关键是暗器上淬的药让她不能用内力护住心脉,从而失去了被救治的机会。倘若宁雁离还是像以前那样,凡重要的时候都寸步不离,她可能不仅不会死,甚至可能还有逃脱的机会。 耶律凰吾瞳孔涣散,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话。 也不知,是否悔恨。 “我原也不过是猜测,是正是宁医之死,教我确定了你的谋算。”耶律权苍喃喃道。 宁雁离对耶律凰吾忠心耿耿,没有她的授意,宁雁离就算私下为耶律竞烈做事也绝不至于为此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份心,也只有耶律凰吾一个人没有坚信而已。 耶律权苍过去揭下那替身的面具,脱掉他的外衣,露出里面黑色劲装,后将其混入其他尸体。 他套上外袍,脚下微一使力,掠身出了殿门。 鬼影见他竟然还活着,立刻跪下,“参见陛下!” “公主为救朕而死,待处理完逆贼,定要追封厚葬!” 方才进门时分明是耶律权苍死了,耶律凰吾好好的,怎么反倒是他活着走出来了?不过,鬼影知道宁雁离医术诡异,虽说人死了,但是留下什么以命换命的法子也不足为奇。 “殿下忠义!”鬼影齐齐道。 只有那些追随耶律凰吾的人心里明白,她死的蹊跷,可既然已经死了,他们还能公然质疑皇帝不成? 耶律权苍凤眸威严冷厉,环视一圈,“活捉反贼耶律竞烈!” “是!” 耶律凰吾已死,兵权自然而然的回到皇帝手里。 这一场战,尚未结束,但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结局。 辽国内乱的消息传到大宋,整个朝廷的气氛都是一松,有些官员恨不能弹冠相庆。 圣上亲自拟旨,封凌子岳大将军领边防三路守军统帅。他觉得这是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 圣上还没有欢喜昏头,他这两年一直在关注辽国,知道那个辽国君主看似病歪歪的,整日深居简出,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情,可其实是个厉害角色,想趁机一举灭了辽国根本不可能。况且,以大宋眼下的情况就算灭了辽国也没有余力管控。 整个大宋,唯一对辽国内乱不高兴的当属武令元了。 原先辽国局势紧张,三股势力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易把手下的大部分力量散出去,如此一来,对河西县的影响最小。若内乱一平,权利统一,加上战后财力消耗的厉害,辽国往后的秋狩定是凶猛百倍。 “还好有个凌将军。”武令元自我安慰。 魏予之猜到他心中所想,便接道,“凌将军也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武令元想想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大宋的将军都不会长久的带某一支军队,所以军队的强弱与主将的实力没有必然联系,不管是谁在一处做事情也需要磨合,更逞论带兵打仗。要将那么多人使如臂指实非短日之功。 “耶律凰吾真死了?”莫思归突然插嘴。 “真死了。”魏予之道。 武令元道,“这两日你已经反复不知问过多少遍了,究竟为何?” 楼明月拼死拼活也没有杀掉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莫思归的确是难以置信,而他心里更多的是高兴,这个女人死了,楼明月也就解脱了。 “人生如此峰回路转。”他叹了一句,起身道。“我收拾收拾去!” 他哼着小曲,乐颠颠的在屋里转悠,飞快的拣出一个包裹,百忙之中还顺手拍拍小月的头。 武令元不甚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见状诧异不已。在武令元印象里,莫思归一向疏狂但不失风度,这会儿却是有些忘形了。 “予之,药我配了十几罐都放在药架上了。你们聊着。我出发了。”莫思归带上小月和大久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十几罐。”魏予之微微扬起唇角。 看样子他是打算找到楼明月之后到处去游玩一番了。 “她竟然如此容易败在了耶律权苍手里。”魏予之想起耶律凰吾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可惜,明明看起来能斗个十年二十年。 他也不禁想,自己若是同耶律权苍斗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耶律凰吾竟然就这么败了。” 在城郭营中的安久也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自古以来,但凡有谋权篡位之事发生都有人要死,有什么奇怪。”楚定江对此不感兴趣,他现在脑子里想更多的是耶律权苍有如此手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安久的身体还在恢复中,被楚定将勒令躺在床上不许乱跑,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接受他的投喂,“可是她看起来很厉害。” “锋芒外露的人往往撑不到最后。” “嗯嗯,有道理,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安久前段时间从营里听人说了这句,立刻就学以致用了。 本来并用的也不算错,但她好死不活的非要列举个某某某,“就像你和魏予之。” 安久一见他气场不对,忙道,“血煞来了。” 楚定江比较给她面子,在她的下属面前从来不数落。 隔了一会儿,血煞果然在门外道,“主子,属下看见神医带着两头虎出城了。” 安久一点都不意外,“知道了。” “主子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嗯。” “有几分上位者的气派了。”楚定江笑道。 安久不禁撇嘴,“血煞自从再见着你之后就心心念念的要跟着你,也不知你怎样把他迷得三魂五道。” “又胡扯。”楚定江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把另外一个大老爷们迷得三魂五道!亏她说的出口。 安久思绪又跳回去,感慨道,“这回莫思归和楼明月可算能好好在一块了,我以前过的也不如意,可不知怎地,看着他俩我还是累得慌。” 楚定江削了一大块苹果塞进她嘴里,“看把你操心的,你有功夫还是仔细想想自己。” “我自己?我的觉得现在可好呢。”安久把苹果拿着,腾出嘴来说话,“又能当好人,又完成心愿,放了一群羊。” 她说的是自卫军。 楚定江大笑,“可不能当羊放,要当神兵利刃般打磨,不然难道等辽骑兵来狩猎?” “哼哼,我的羊,谁敢逮?”安久哼道。 楚定江瞧着她小得意的样儿,心中好笑,抬手便把削好的苹果整个塞到她嘴边。 安久伸手去打他。 她现在皮肤嫩如婴儿,稍微一用力就能掐出印子。楚定江不敢动手,只能任她打,嘴里还道,“莫用力莫用力,万一把手打疼了呢,要不你看我打自己几下可好?” 安久听着笑的厉害。 两人闹了一阵子,安久有些乏了,倒头就睡。 楚定江看着她越发柔嫩漂亮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心中亦分外柔软。 天色渐黑。 楚定江起身走到窗外,目光沉沉的看着天上的星斗。隔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交代几个信得过的人守着院子,只身潜入城中。 不出两刻,便携着两个昏迷过去的人返回,丢进一间空屋子里。 他洗了个澡,换一身衣服,才又慢悠悠的去见那携来的两个人。 血煞在前面掌灯,一进屋便瞧见两中年女人,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可不是梅氏的老夫人吗! 血煞把灯放下。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绑梅老夫人,主子知道吗?” 他知道安久和梅老夫人关系不好。但不好归不好,她那个人颇为奇怪,就譬如她自己骂莫思归骂的可欢了,但绝不允许旁人说莫思归一句坏话。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绑了她?”楚定江缓缓问。 老夫人确实没有被捆绑。但是此绑非彼绑啊!不过楚定江的语气倒是提醒了他,眼前这位爷也不是善茬。 血煞索性头一埋,装自己不存在、什么也没看见。 “去泡壶茶。” 血煞领命出去。片刻之后端了茶水过来,放下之后正要默默退出去,却闻楚定江道,“把她带到西屋里看管起来,她在你在。” “是。”血煞认命的抗起灵犀出去。 这一片屋子是楚定江令人在几个月内建成,时间仓促,所以只着重修饰正屋,而这些偏房虽然都是空的,但也都很整齐干净。 这间屋子挺大,屋里却只有几把圆腰椅和两个高足几。 梅老夫人微哼一声,有了意识。 后颈隐隐作痛,让她突然想到昏迷之前的事情,于是继续装睡,用精神力去感觉周围是否有人。 “醒了就睁眼吧。”楚定江拆穿她。 梅老夫人没想到还有人,心中微讶,也依言睁眼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屋里没有点灯,但是外面月光明亮,大致能看见屋里的情形。对面的圆腰椅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色广袖,衣领处露出白色的中衣衣领,蓄须整齐,头发半披着,似乎刚刚洗过。 他抬手倒了两杯茶,亲自将其中一杯送到她手边的高几上。 站的如此近,梅老夫人才发觉他比自己想象中更高大。 “楚定江。”梅老夫人最近一直在关注他的行踪,自是认识,“你为何将我绑到此处?” 楚定江端起茶,微抿了一口,“老夫人先别说的这样难听,某请您过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哪怕是动手把人打晕携过来已经得罪了对方,楚定江还是打算先礼后兵。 “既是请教,为何又做这般小人行径。”梅老夫人笑问。 她的面相看上去很温和,然而目光却拒人千里,并非是个好接近的人。 “算上您做的事情,我想我的做法已经十分有礼了。”楚定江道。 梅老夫人这才知道自己传消息的事情已经暴露。 “你的主子现在忙得很,约莫着些天没空管你。所以老夫人千万要仔细想想自己的处境再回答我的问题。”楚定江道,“他命你过来盯着我和阿久,有何目的?” “你竟然知道我是为陛下办事,实在不简单。”梅老夫人不得不重新评估楚定江此人。 “过誉。”楚定江并不着急催促,他有足够的耐心。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梅老夫人敛了敛衣服,如往常一样端坐,没有任何不安,“只是听命办事而已,哪有机会听主子解释原因?” 楚定江点头,不怀疑她的解释,“那就请老夫人说说耶律权苍和萧澈吧。” “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梅老夫人似笑非笑的问。 “我现在还不想说一些强硬的话,只不过我若是顾忌什么,您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说是不强硬,其实已经是强硬的不能再强硬了。 梅老夫人舌尖发苦,端起茶喝了一口。她不是怕楚定江威胁,只是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泛着苦,不慎就冒了出来。(未完待续……) PS:经过关在小黑屋里不眠不休五天奋战,本书已经写到结局了,也没有多少章了,目前比较累,待回家整理一下每天两三更这样发上来。多谢大家支持。 第四百零九章 日常 梅老夫人在控鹤军中的代号是洪酉,而原本的名字,早已经记不得了。 她是控鹤院培养出来的杀手,背后没有家族,犹如一片飘萍,随波逐流。她的武功很平常,可是在众多杀手之中顽强的生存下来,靠的是心计。 杀手之路,冷酷而血腥,只有心计远远不够,她还记得离开控鹤院之前的最后一场试炼不是执行任务,而是像刚刚进来一样,一对一的厮杀,这时候全凭实力,有再多的心计也是枉然。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等到那一日,她将成为这一场试炼中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她不甘心,于是她在上场之前,用各种毒计把分在同组里的三个高手都弄死了,就算因为违规被处死,也强过在场上被人轻轻一剑抹了脖子! 出乎意料,事发之后,上面不仅没有惩罚她反而在所有人面前大加赞扬。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这条路本就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只有活下来的人和死去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上头注意到她,并打定主意把她送进控鹤军家族做内应。 “我是在梅花里遇见耶律权苍,可能我说了你也不信,为他办事这么多年,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至于那个国师,我就更不了解了。”梅老夫人道。 楚定江问,“你为什么要替他办事?” “为什么……”梅老夫人有一瞬的失神,垂着眼自语道,“不为他办事还能为谁办事呢……” 原来是一棵菟丝子,非要依附才能站立。 控鹤军中这样的人很多很多,包括安久也是,习惯了接受命令,习惯被人指挥,心里向往着自由。真正得到自由的时候又开始茫然。梅老夫人是在那种环境长大,离开了熟悉的规则,已经不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我知道当今是明君,但我们从来没有回头路,一步陷落,步步沉沦。” 虽然她现在总是说着惆怅,到处去依附别人才能生存,但楚定江可不不会误认为她只是个柔弱的女人,那仅仅是一种习惯而已,“你与他联系。可有什么暗号?” 梅老夫人沉默。 楚定江就知道,不管为耶律权苍办事是屈服还是主动投诚,她一旦认了主子,会有一定的忠诚度。那她肯定有些事情隐瞒了。 楚定江猜测梅老夫人是耶律权苍手里的一根单线,不会知道太多,今晚也只是想确定她是否有所隐瞒,并不急着撬开她的嘴。 “老夫人慢慢想,想好之前就委屈您先在这间屋里。”楚定江起身出去。 梅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尽,手里的杯子砰然碎裂。 楚定江尚未走远。听见碎瓷的声音,淡淡一笑,加快脚步去了关押灵犀之所。 血煞迎上去,“里头的人醒了。” 楚定江点头。“你带几个人去看着梅老夫人,不管她有任何借口都不许放出来,包括上茅房。” 血煞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忒下作了点!想归想。他还是立刻照办了。 屋里面一片漆黑,楚定江不用目视亦可在黑暗中畅行无阻。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距离灵犀不远。“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请你来这里吧。” “绑就是绑,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我刚去见过老夫人。” “哈,你可别告诉我说她什么都说了。” 灵犀很清楚,这个人把她们分开关肯定就是存得这个心! 不过楚定江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感叹自己过往种种,说自己一生很苦。” “苦?”灵犀轻笑一声,未做评论。 “其实我不打算逼她说出真相,因为我相信你会说。”楚定江感觉到她想否认,紧接着道,“你也不必反驳,她好歹也做了这么些年梅氏老夫人,享尽荣华富贵,你比她武功还要高,却只是个丫鬟命,你竟然都不觉得不甘?” 灵犀沉默须臾,再开口时明显不似方才那般强硬,“习惯了……习惯真的很可怕,有时候我真的会忘记自己其实是和她同样的人,而非伺候她的奴婢。” 灵犀被派到梅老夫人身边就是为了从旁协助,如果老夫人不在,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管控鹤军还是耶律权苍,看重的其实都只是梅老夫人这个位置,而她灵犀从来都是个附属。 “某不比皇帝,可以给你数不尽的财富和地位,只能给你一个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楚定江记得当初梅花里遭袭的时候梅老夫人受了重伤,而灵犀拼尽全力的将她救了出来,他绝不相信这是什么主仆情深,只是因为灵犀知道,一旦梅老夫人没了,她的一切也就没了。假如她不在乎钱财和地位,只想要自由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干。 “十万两黄金,一个山庄,远走高飞,世上再无灵犀,只有你。” 楚定江开出这个价让灵犀心头一跳,隔了片刻问道,“我怎么相信你?” “你说出真相,我杀了梅老夫人,再寻一个人顶替你,交子钱、地契、还一份河西县的户籍给你,你带着这些东西想去哪就去哪儿。我计划就是如此,至于愿不愿意赌一把,你自己拿主意,某没有时间精力去取得一个多疑之人的信任。” “如果我不说呢?” “死。”黑暗中,楚定江坐着一动不动,高大的身躯犹如墓碑。 耶律权苍承诺的东西比楚定江给的多很多,可是这意味着她们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灵犀不用想也知道将来即便事成,她所得也比不上梅老夫人,还不如…… “我要想想。” “我等你的好消息。”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叠交子钱放在手边的高几上,“这里是五万两黄金。” 楚定江走到门口,顿足,“千万不要想着跑,这里化境就有两个。” 灵犀没有回答。伸手去拿那价值五万两黄金的交子钱。 梅氏是皇商,钱财百万之巨,梅老夫人嫁进去这些年存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私房钱,可是哪怕梅氏再有钱,灵犀作为一个下人也根本没有机会触碰,楚定江开出的价格,对她来说诱惑很大,而且他说会杀了梅老夫人,那么那些私房钱…… 楚定江回到寝房,安久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子边吃中午剩下的菜。 “怎么吃剩菜,你就一刻也不能等?”楚定江伸手摸了一下盘子,“还是冷的!” “我先吃几口对付一下,再等你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 “天晚了,就简单做点吧。” 楚定江每天都是标准的两个冷碟、三个炒菜、一个炖菜,还有一个汤,且菜色很少重样,除非是安久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给你下碗面,卧两个鸡蛋。再炒个牛肉。” “嗯嗯嗯,好的好的。”安久满意的直点头。 楚定江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瓜,“想我堂堂贵公子,虽然自甘堕落。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堕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楚定江转身往厨房去,安久想了想,搁下筷子跟着他后边出去。 “你跟来作甚?”楚定江侧首看向她。 安久握住他的手,“我就是好奇。你刚才干嘛去了。” “你猜?”楚定江道。 安久精神力强大,河西县一共有多少人会武功,她门清。这院子里平白多了两个武师,她又岂能不知? “不知道。”安久老实道。 楚定江无奈道,“你聪明,猜到不难,就是平时不太愿意动脑子。” 面对这个指责,安久不愿意了,“在你眼里也就魏予之那种程度是爱动脑子。” “我抓了梅老夫人。”楚定江本不愿意让她操心这些事情,既然她这会儿问,他也不会刻意瞒着。 安久奇怪道,“不是说怕打草惊蛇吗?” “应该还能瞒一阵子。”楚定江与她道,“这次其实是耶律竞烈与耶律凰吾一起谋反,但是耶律凰吾的死讯早已传出,却迟迟打听不到耶律竞烈的死活,只说他伏法了,可是明明有人见着他是被活捉。所以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 安久见过那个耶律竞烈,长得很像顾惊鸿,因此她也格外在意一些,“想到了?” “我猜测,耶律竞烈也是药人。” 安久脚步猛地一顿,“他也是?你确定?” “我也是猜测。其一,耶律凰吾也是耶律皇族嫡系,照她的年龄来算应当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她并非是个一心恋权不顾大局之人,竟然还是谋反了,为什么?其二,耶律凰吾要算计耶律竞烈有千万种办法,未必一定要让宁雁离去助耶律竞烈,她派一个神鬼莫测的医者去接近耶律竞烈,多半另有所图。” “答案很简单,耶律凰吾找到了延长寿命的办法,而这个办法与耶律竞烈有关。” 安久抿唇,脑海中浮现顾惊鸿的种种,又想起耶律竞烈与他极其相似的脸,就连遭遇都…… “如果上一次我知道顾惊鸿决定赴死,我想我会阻止他。”安久握紧楚定江的手,“如果我没有记错,耶律竞烈是他的亲叔叔吧?” 楚定江点头。 “我想救他。”安久知道这很难,只是心里这么想,就直接说出来了。 “阿久,他把血留给你也未必全是好意。”楚定江不得不与她说说残酷事实,“他痛恨嫡系,只是想让嫡系还存有一丝希望却求而不得。” 取血不一定要让一个神医来动手,顾惊鸿找上莫思归,是看中他的高超医术,料定他拿到血之后不会直接给安久服用,而是在血最好的状态下凝炼成适合她服用的药丸,这样一来,心头血的作用就被破坏了六成以上。 “得到他的血将会面临耶律嫡系的追杀,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你的命。” “可我毕竟得益了。”安久道。 楚定江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松开了,一个人向前走。 不知是用了顾惊鸿心头血的缘故,还是因为曾经比较熟悉,安久承认自己对他并不是普通的恩人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每每想到此人,心就会紧缩一下。 也许心里把他当朋友了? 不过安久现在没心思想,因为楚大叔好像不高兴了! 她到厨房,楚定江正在切牛肉。 河西县耕地的牛都紧缺,哪会有人杀牛卖肉?安久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新鲜肉。 他身形高大,切菜的台子在他面前显得很矮,只能弯下腰切菜。灯影绰绰,他垂着眼,似乎很认真的样子。 安久凑过去,“你生气啦。”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肚量?”楚定江边飞快的切菜边问。 “那你干什么一言不发的甩下我就走?” “你一般吃饱了就不会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所以赶快来做饭!”楚定江把切好的牛肉、葱姜都整齐的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又将面粉倒在盆里,洗净手,开始和面,“我还怕你兴头上的时候差遣我去救人,你一句话,我可以下刀山火海,但是若是为了去救一个旧情敌的叔叔,我感觉憋屈。” “我有那么想不开?你比他重要多了,怎么能为他舍了你。”安久说完,这才想起他刚刚话里的一个词,愣愣问,“旧情敌?” “我自认为。”楚定江道。 其实楚定江很想问问,如果现在被困的不是顾惊鸿的叔叔,而是他本人,她会怎样做,但是想想那个人已经死了,再问这些话实在没有多大意思,便作罢了。 “顾惊鸿顺手给你的恩惠,我们顺手报答一下也不为过,只不过耶律权苍调查我俩行踪不知意欲何为,现在的上京对我们来说是龙潭虎穴,若去救人就不是顺手的问题了,为此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不值得。” “知道了。” 楚定江的动作很快,说话的功夫就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点了灶膛,让安久烧火,先将面下好,而后旺火一烧,转眼间一盘爆呛牛肉出锅了。 把饭菜端回屋,安久就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投入的吃起来,楚定江见她吃的香,也跟着吃了一碗面。 刚刚放下筷子,外边就有人回禀,“先生,灵犀想见您。” “她倒是个急性子。”楚定江对安久道,“你先玩儿会,我办完事回来再给你烧水洗澡。” “不洗。” 楚定江笑道,“你要捂着养菌子?” 楚定江把蘑菇叫菌子。(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永夜 第四百一十章 楚定江比安久讲究的多了,有条件的时候天天都会洗澡,安久觉得太折腾。 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屋里转悠,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任何医者都能用心头血治病吗? 如果只有医术高超之人才能做,那莫思归岂不是很危险! 想着,她披上披风去追楚定江。 那边,楚定江已经坐下。 屋里点了灯,灵犀道,“我想过了,赌一次。” 她半辈子都谨小慎微,到头来又得到什么?还不如豪赌一次,输了横竖不过就是一死,赢了从此以后便是自由和荣华富贵。 “与我楚某人合作,尽可放心。”楚定江道。 灵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道,“我们知之甚少,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明确告诉你,找你们的人不是耶律权苍,而是萧澈。” “萧澈?”这就奇怪了,楚定江从来没有见过此人,他脑海中掠过千万种可能,“他找的究竟是我,还是阿久。” 灵犀目光微闪,垂下头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楚定江掏出一叠交子钱放在桌上。 灵犀抬起头来,笑着伸手拿过来点了点,塞进衣袖里,“上头给我们的任务只是盯着你们,分别仔细报告你们的行踪,不过我猜萧澈多半是找十四娘,因为有一次我们收到消息,要求着重调查十四娘的实力。这个问题我无法准确回答你,可既然收了钱,也不好什么都不说。耶律权苍心思缜密,洪酉与我先效命于大宋,后又投靠他,他放着我们许久不用,几乎是弃子了,忽然又安排过来做这件事情。不是很奇怪?肯定还派了其他人来监视,不过我不知是谁。” “好一招声东击西。” 前段时间安久一直在招揽人,很容易就会被人混进来。耶律权苍让着两个明晃晃的奸细过来扰乱视线,真正的探子更容易传出真正的消息。 “你可知道他们如何联系?”楚定江把山庄地契放在她面前。 灵犀看着地契,却没有拿走,“我不知。” “你走吧。”楚定江道。 灵犀警惕的直起背,发现他确实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缓缓起身,“十万两黄金,就买这点消息值得吗?” “值不值我说了算。”楚定江淡淡道。 灵犀不再多问。飞快的闪身出去。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安久神色怔忡,未曾阻拦。 楚定江听见安久的脚步声,回身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安久莹白的面容上没有血色,眸中是楚定江从未曾见她流露过的惊惧之色,“他来了。” “他?” 安久这些年大多数时间都与楚定江在一起,他可以肯定她不曾招惹过萧澈,所以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萧澈是跟他们一样的人。 安久忽然觉得很冷。无论怎么拽紧披风都没有用。 楚定江抱住她。 “楚定江,我真的害怕了。”安久把整个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道,“我现在过得很满足。所以怕再回到从前。” 有了目标,有了希望,有了楚定江……安久觉得人生不能更美好了。 “他应该早就已经来到这这里,为什么早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安久紧紧抱住楚定江,同她说起那人,“他是我们的指挥官。曾经也是一名顶级杀手,他是天生的犯罪者,拥有超高智商,无所不能。后来他的腿受伤便不再继续接任务,创立了一个组织,培养出许多更加年轻的杀手,世界上排名前十的杀手有七个是他亲自调教。我也是其中之一。” 在安久的回忆中,他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说话很温柔,教她握枪,教她用杀人的方法发泄血液里的狂躁,在那些枯燥寂寞的日子里,她曾依恋过他,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他的温柔如此可怕。 “其实他早就出现了,不是吗?” 爆弩是超凡的存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个东西是萧澈带过来,安久心中早就有了疑惑,只是没有多想,没有去证实而已。 “幸好他来的晚,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与你走到一起。”楚定江道。 如果萧澈早出现两年,难保安久不会走上从前的老路。 “不惧。”楚定江握住她的手,“不管是万丈深渊,还是挫骨扬灰,都有我作陪。” 安久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的手,听着他豪气干云的话语,安久渐渐平复了心绪。 “血煞。”楚定江道。 “大人!” “杀了梅老夫人。” “是!” 血煞领命去了,不过转眼间又飞快返回,“大人,梅老夫人服毒了。” 安久闻言有点吃惊,“她怎么会服毒?” 梅老夫人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性子亦坚韧,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自尽。 楚定江走到关押梅老夫人的屋子。里面已经点上了灯,茶盏碎了满地,她衣着整齐,保养得当的面容此刻却是一片惨白。 她缓缓睁开眼,眸子显得极亮,“那个贱婢,居然以为你放过她,她就永远自由了……哈……哈哈哈!” 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衣襟,梅老夫人整张脸惨白中透出青灰之气,她笑的泪流满面,“她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不选那条道!今日真正自由的人,是我!” 不做飘萍,不做别人的狗,只有死才能解脱。灵犀,你早晚会明白。 看着梅老夫人咽气,楚定江道,“葬了吧。” 她是续弦,又是内奸,梅氏不会接受她入祖坟。 血煞令人去寻了一卷席子回来,卷了尸体,带人抬出去找地方埋起来。 “每个上位者都有自己的办法控制这类人,梅老夫人和灵犀是一体。灵犀背叛,她也不会有好下场。”楚定江是在对她解释梅老夫人自杀的原因。 安久道,“耶律权苍控制人的办法应该不是毒。” 如果两个人都被下了毒,没有理由一个知道一个毫不知情。当初也没有人给她下毒,她仍旧在沼泽里越陷越深了。 “对了!”安久想起追出来的原因,“用心头血医病难不难?是不是只有莫思归这样的人才能办到?” “据说取血很难。”楚定江明白她心中所忧,“此事先不要声张,静观其变吧,你刚刚重铸还不能到处乱跑。就算耶律权苍要抓莫思归,他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安久点头。 寂夜清清。满月高悬。 莫思归带着两头老虎一路心情雀跃,迫不及待的奔着楼明月而去。 耶律凰吾死了,这是他小半辈子听到的最好消息,楼明月应该不会再固执了,会随他回去过着安稳平淡的日子。 “团团圆圆,正是团聚的好日子。”莫思归看了天上的明月一眼,垂首笑问道,“大久,你说以后我要几个娃?” 大久瞪着铜铃眼。满脸茫然的扭头。 “以后我肯定要个女儿,打小就教育她要性情柔和,不能跟她娘一样。” “啧,你说我见着她。头一句话说点什么呢?” 莫思归坐在小月的虎背上,墨发随风飞扬,桃花眼中流溢出潋滟之色仿若将这寂夜都染成了一片浅绯色。他已不知多久没有露出此般风华。 见面第一句话应当说什么显得更动人一些呢? “明月,以前是我不对。我没有好好保护你,给我个机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莫思归笑了,用折扇敲了敲掌心。“老子真有才,是个女人都得感动哭。” “不对,我们家明月可不是一般女人。”他又皱紧眉头。 纠结了一路,小月和大久停下来之后,莫思归一抬头瞧见上面的牌匾,竟然是上次他帮楼明月治病时居住的那个客栈! 莫思归确定楼明月是惦记着自己,心里不禁一喜,站在门口仔细理了理衣襟和头发,又掰过大久的虎脸,从它大眼里看看自己。 “风度翩翩。”也不知究竟看清没看清,他就满意的下了一个结论,转身踏上台阶。 刚刚接近正门,莫思归便隐隐感受到一股杀气。他微微一顿,悄悄后退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纸笔,飞快的写了一封信封入竹筒,而后系到大久脖子上,拍拍它的脖子。 大久扭头往回跑。 莫思归只听楼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身后小月嘴里紧接着发出一声闷哼。 他心头一凛,丢了一粒药给小月,跃过院墙飞快掠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房间。 “姑娘莫想不开,我们没有恶意!” 莫思归不作多想,立刻抬脚踹开门,“明月!” 入目是雾气氤氲。 楼明月闻声,慢慢回身。 屋内烟雾弥漫,十几个黑衣人将她困住。 她站在窗边,见莫思归冲进来,猛地推开窗子欲让风吹散雾气。月光从背后洒进来,在她周身镀了一圈银光,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她的神情在黑暗里晦暗不清。 “走!” 她只来得及发出嘶哑的一声,整个人身上冒出浓浓的黑雾,一股血肉烧焦的味道充斥整个屋子。 春风不解语! 是他配出来的蚀骨之药! 莫思归登时目眦欲裂,颤抖着手打开药箱,里面瓶瓶罐罐掉落满地,他蹲下来一把抓住春风不解语的解药。 楼明月垂眸看他,眼泪汹涌。 莫思归再抬起头,却看见她倾城容颜一片片斑驳,化作一片片枯蝶被夜风卷走。 泪滴落在地上,人却已经没了。 就只在一刹那。 烟雾随风往门外飘散,屋里很快恢复平静,只余下一摊摊残骨余灰。 莫思归愣愣的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窗外的一轮明月上。 发生了什么? 刚才……好像看见明月了呢? 他的衣服浸过百毒解,他也是个百毒不侵的身子……可是楼明月刚刚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开窗子,分明是怕他沾到大量的毒雾会来不及服用解药。 莫思归脸上木木的没有任何表情,小月低低呜咽,上前想去拱拱窗边那一堆残骸,却又一不小心怕弄碎。 呆站了很久,莫思归才慢慢有所反应,剧痛陡然占据整个身心,痛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准备了许多话,一句还没有来得及说。 他们分别那么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她一眼,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抱歉,她就从他眼前永远消失了。 眨眼之间,猝不及防。 还是死在他所配的毒药之下?! 噗! 莫思归只觉喉头一甜,竟是喷出一口心头之血。 血鲜红欲滴,他的脸却惨白如纸,一瞬间像是老了十余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悲痛至极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反而想笑,笑尽这弄人的命运! 他笑罢,浑身颤抖的指着那堆残骸哑声道,“我莫思归,能生死人肉白骨,亦能将人挫骨扬灰,可是谁来告诉我,如何将挫骨扬灰之人复活?” 莫思归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刻骨的恨。不仅仅是恨那些逼死楼明月的人,也恨楼明月,为什么她能如此决绝,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又如此残忍,要用他亲手配的毒药! 一股气如泰山压在心头,让他几欲窒息。 …… “莫思归!”安久猛地坐起来。 楚定江被惊醒,起身拍拍她,“做噩梦了?” “我梦见莫思归跳崖了。”安久心有余悸的道,“我看见他站在悬崖边就拼命喊,他回头冲我笑笑,说,阿久我要下去看看,说完便纵身跳了下去!” “你是睡前想太多。” “不是!”安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不知道,我以前做梦从来只梦见过去,自从用了魏予之的血之后,我就开始出现许多奇怪的梦,这些梦都会成真的。” “那也未必一定是跳崖,说不定是预示他会出现危险。”楚定江安慰道,“明天我带你去找他。” 安久又躺下,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 楚定江也睡不着,便问她,“你说梦见萧澈的时候,梦见什么了?” “那个梦很乱,有些是从前有些是没有见过的画面。可我记着最清晰的是梦见他从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说了什么?” “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武器,有了你,我就可以毁灭一切,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你脱离掌心。” 楚定江觉得这个人所说的“完美武器”并不是真的武器,毕竟无论一个人再强悍也不可能毁灭一切,而且从安久简单的描述来看,此人是个天才,天才多半都有傲气,他不会真的把这种事情寄托在别人身上。 多半,此人对安久有依赖感。 “你在想什么?”安久问。 楚定江开玩笑道,“在想你是不是变成未卜先知了。” 安久却很认真,“这要问魏予之。” 楚定江笑着搂住她,“睡吧,养好身体我才放心让你出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再见即诀别 第四百一十一章 次日午时,大久带着莫思归的信返回。 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是向楚定江索要人情,另外还有一个地址。 他救安久的时候,楚定江也答应入辽救一次楼明月。 信上的却址还是在大宋境内,但是楚定江很为难,眼下有人对安久虎视眈眈,他绝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去履行承诺,况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君子。 安久知道他担忧什么,便道,“我与你一起去吧。就算我们一直留在河西县,萧澈该动手时咱们也躲不过。” 楚定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留在这里,至少能够布置一下,他不喜欢去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这地方距离河西县也不远吧?”安久捏着纸条喃喃道。 “给我半个时辰布置一下。”楚定江见她依旧眉头紧锁,安慰道,“耶律权苍毕竟是有求于莫思归,不会做什么,最多也就是为防他不听话,先捉了楼明月用来威胁,莫急。” 事实确如楚定江所猜测一般,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楼明月一听是要捉拿自己去威胁莫思归,生怕拖累他,当下就用了春风不解语,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她在生生死死之间徘徊那么多次,早已经忘记给自己留一线生机,耶律凰吾一死,她整个心神都松了,满心惦记的都是莫思归,自是不愿他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她想不到,走的如此决绝,才是莫思归的刻骨之痛。 安久总觉得自己比旁人更了解楼明月几分,她那样刚烈的性子,万一在没有与莫思归会和之前遭遇围堵,可能要不好,所以心里一刻也不想耽误。 莫思归是安久第一个朋友,也是迄今为止除了楚定江之外唯一一个能够付诸全部信任的人。她实在不愿见到他继续沉沦在那些药烟里一日日憔悴下去。 楚定江陷入沉思,他是个很警惕的人,如果自卫军里有内奸往外传信,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眼下最合理的解释是,这内奸可能已经混进来,但是还没有向外传信。 一时半会,他也没有时间去捉内奸,于是寻了一些信得过的前下属控制住整个营寨,开始一轮封闭残酷的训练。任何人不得外出。 办完这一切,他又赶回城中交代武令元一些事情,这才带着安久悄悄上路。 而大久被留在屋外守门。 两人一路疾驰赶到莫思归信上所说的地点,但是发现为时已晚。 客栈里静悄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楚定江里里外外搜寻一遍,才找出一个浑身溃烂奄奄一息的马夫,一问之下才得知那晚发生的事情。 客栈本身就不大,一粒春风不解语足以毒死二三十人,当时是夜里。所有人都在屋子里安睡,只要不出来找死都不会沾上毒气。 “那书生模样的人长着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问了掌柜几个问题便将他带走了。其余人全都被他杀死。”马夫心有余悸,又因浑身溃烂痛的头脑发胀。悔不当初,“小的见客栈没人,便起了歹心,跑去各个客房偷财物。谁料竟然身染重疾,定是老天罚我。” 他神经质的跪在地上,忍着浑身疼痛不停磕头。 安久知道这不是什么天罚。而是他进屋盗财不慎沾到了残留的春风不解语。 楚定江看了所有屋子,发现其中一间里面有一堆堆黑灰,而靠窗子的那一堆似乎被人仔细的清理过。 “楼明月怕是已经没了。”他盯着地上的痕迹道,“依照马夫所说,大概莫思归给我写信的时候事情就已经不可逆转,只盼莫思归没有亲眼看见她死在春风不解语之下。如果往好的方面猜想,应莫思归用此毒杀了追捕者,带走楼明月。” 莫思归带走客栈掌柜,很有可能是掌柜知道一些内情。以莫思归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设楼明月没有死,他带人逃回河西县就行了,抓走客栈掌柜做什么? 安久看着窗边地上被清理过的痕迹,还有座椅前的血迹,心里清楚,那种好的猜想根本不可能。 “他肯定已经猜到真相了。”安久揉着脑袋,纠结的看着楚定江,“怎么办?” “莫思归亲眼看见楼明月死于春风不解语却没有来得及救治,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不知道。”安久看不透莫思归,他看似深情,又看似无情,面对这样的事情究竟如何选择,她真的猜不到。 就像当初他与启长老感情深厚,安久以为他会去报仇,可是他竟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每日沉醉医道,仿佛早已经忘记启长老惨死之事。 楼明月深陷于仇恨里生死难料,他也是装作不知道,最多只在危难的时候跑过来救她一命,他对楼明月,与对启长老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而若说他会沉默,那么面前这摊血又怎么解释? “怎么办?”安久真是恨不能将莫思归拽过来痛扁一顿,他这个人办事太随性,从来不与旁人商量。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安久忽然睁大眼睛,抬头去看楚定江的时候发现他也拧起眉头。 她竖起四根手指,用口型道,“四十,八、九阶。” 竟然有四十名八九阶高手! 楚定江看了看外面天色,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你眼下不能战,独自往东南,回河西寻凌子岳。 安久现在打是能打,可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一旦动用精神力定会破坏脏腑,也就失去了重铸的意义。然则,她超高的精神力能够自然隐匿,不会被这些八九阶武师发觉,逃离此处完全没有问题,可楚定江现在精神力不够稳定,说不定就会被发现,和她在一起反而是拖累她。 安久接过笔,在上面写道:你呢? 他写:不能力敌。可全身而退。 两人在一起是互相拖累,安久现在的优势是隐藏,面对九阶敌人,楚定江却没有这个优势,而一旦行踪暴露之后,她又会成为他的累赘。 安久相信以楚定江的实力和才智,若是没有拖累,全身而退应当不是问题,于是决定按照他的建议,两人分开行动。 楚定江写:无论发生何事。切莫返回,吾承诺定会归去。 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她手里,又写道:每行五里,丢一粒囊中之物。 安久没有多问,点头答应。 一切说定,两人同时翻窗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安久跑出几里路,发现身后追兵越来越远,居然全部都去追楚定江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刚刚跳下楼的时候,那些人即便感觉不到她也应该能够看见吧,为什么一个都不来追她呢? 边想着,安久脚下不停。她还是决定相信楚定江的判断。差不多跑到五里的时候打开锦囊,摸了一粒药丸丢到角落里。 一路不停向东南。 从午时直到入夜,安久没有发现一个追兵。 她远远看见河间府的城墙,心里略松了一点。快到河西守军了…… “梅十四?” 有人在身后轻声唤道。 安久只觉得脊背瞬间爬满寒意。 “安久。”那人又道。 安久浑身僵硬,慢慢转回头。 一棵苍劲的古松之下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色衣袍。面上戴着半截银色面具,整个人都像是黑暗的一部分,只有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犹如一对蝶翅,突兀而诡异。 “过来。”他朝她伸手,声音很温柔。 安久几乎要流出眼泪,因为恐惧,也因为憎恨这双破坏眼前一切美好的手。她没有逃,那种阴冷的感觉如跗骨之蛆,让她明确的知道自己逃不掉。 安久抽出伏龙弓。 萧澈笑道,“你变得不乖了。” 说罢又兀自轻笑,“你本来就不乖。” 此时萧澈很疑惑自己会这么说,仿佛在他原本的印象里,安久很听话又很叛逆。他还没有找到记忆,但是已经确定眼前的姑娘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安久看清了萧澈的模样。月光漏过松枝,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点,那张脸上未被面具遮住的部分俊美至极,似乎每一部分都经过造物者的细心测量,那么恰到好处,找不出一点不好。白白的里衣包住修长而有力的脖颈,衣领整齐的像是刚刚裁剪过,浑身上下,每根发丝都是一丝不苟。 明明是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衣服,安久瞬间好像看见了那个男人。他从前是军人,一直整齐的近乎苛刻。 气氛剑拔弩张,萧澈恍若不觉,温和道,“两百个八、九阶高手,尽管只是药物激发,也足够缠上那位楚先生两三个时辰,你觉得他能逃脱?你看,有几十个高手往这边来了,他把所有的下属都用来保护你。” 安久脑中轰然炸开。 只这一瞬的走神,萧澈手里一根鞭子犹如闪电卷上她的手腕。 安久细嫩的皮肤立刻被勒出血痕,她同时也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精神力倾轧过来。 精神力是种很微妙的东西,安久与萧澈之间的差距并非天壤之别,只是她怕他,从起点便被镇压了。 安久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想到楚定江的处境,她忽然恶从胆边生,恨不能立刻撕碎了眼前这个男人! “你不该出现!”安久的精神力骤然如山洪冲破堤坝,汹涌扑向萧澈。 “咦。”他精神受到撞击,鞭子微微一松,被安久挣脱。 “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前世今生我都不欠你的!”安久吐出口中的血沫,张开伏龙弓,带着磅礴精神力的箭矢倏然射出。 如此精准,比他手下任何一个猎者都好。 萧澈双眼微眯,眼里的兴味更浓。他左手一扬,露出绑在手臂上的劲弩,转瞬间扣动悬刀,同样裹挟着庞大精神力的箭镞在半空与射来的箭撞击。 轰然一声巨响,两支箭不堪重负,被震碎成粉尘向四下喷散。 隔着淡淡的烟雾。萧澈恍惚看见对面女子美艳的容颜变成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脸比现在看到的更精致美艳,肌肤莹白如雪,鼻梁挺翘,眼窝略深,棕黄色的头发,有着淡淡异域风情。 安久发觉有近百个武师正在迅速靠近,有些是朝萧澈那边去,有些是往她这里来。 两人还没有发起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双方的援兵都已经赶到。 楚定江果然是把自己的势力全部都用来保护她了……安久微微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已如从前锐利。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现在动手。恰好听闻你与莫思归的关系,想着你会不会过来,所以我亲自来了。”萧澈笑笑,轻轻道,“听说楚定江城府颇深,很是沉得住气,若不是你开口央求,肯定不会前来送死吧?” 安久心神微乱,但很快又平复。 不管之前如何。眼下要活着离开才行,楚定江从来都没有违背过承诺!他一定有办法。 安久紧紧抿唇,再次张开伏龙弓。 萧澈坐在轮椅上,是一双废腿。本身应该不那么强,他最厉害的应该就是爆弩和精神力。 萧澈见她张开弓,目光却微有游移,很是“贴心”的解释。“你在找爆弩吗?以前剩下一些,都在我养的猎者手里,他们正在围杀楚定江。” 他每说一句话都在试图动摇她的心神。而实际上,他的确做到了。 爆弩、猎者,还有耶律凰吾以前留下来的被催发功力者,全部都去围杀一个人,那个人还能有生机吗?现在安久就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楚定江是无所不能的。 精神力强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很容易自己催眠自己。多说几遍,她心中便坚定的相信楚定江真的无所不能。 唰唰唰! 一支羽箭,携带两支看不见的精神力之箭袭向萧澈。 楚定江的旧部都是些战斗经验丰富之人,早就看出安久于萧澈之间拼的是精神力,他们根本帮不上忙,现在已经不能继续逃走,唯一的突破点就是趁着萧澈全神对抗安久的时候伺机刺杀他。 于是随着安久箭射出去的那一刻,他们亦出剑随之杀过去。 在萧澈身后的人瞬时江他围护在中间。 双方百人一触即发。 安久那的箭逼近,萧澈身后立即有二人出列闪身上前来挡。 萧澈明知这两人不自量力却没有出声,惊弦穿透他们之后被削弱不少,萧澈扬袖一挥便悄然拂散。 “安久,我无意为难你,只是想聊聊。”萧澈皱眉道。 安久冷笑一声,“晚了!” 就在他说那么多人围杀楚定江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将萧澈恨透,哪有什么话可以聊!而且萧澈一开始的做派就是要把她控制住,而不是聊聊这么简单。 “我已经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也不会惶惶不安听信你满口鬼话!”安久恨恨再次张开弓,杀气几乎要喷涌而出。 三支箭裹挟着滔天的憎恨和怨气。 萧澈抓起手边的弓箭,转瞬间放出三箭迎上,语气兴奋,“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听闻此言,安久明白了,萧澈对她确实没有杀意,他,忘了自己是谁! “你想知道就自己过来。”安久忽然垂下伏龙弓。 萧澈隔着厮杀看她,未动。 安久挑眉,“不敢?” 萧澈面上泛起淡淡笑容,丢弃手里的弓箭,扶着车轮缓缓朝她过来。 下属见状,惊呼道,“国师!不可!” 安久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他如此轻易的便弃弓过来了。与楚定江在一起久了难免会以阴谋的眼光看问题,她警惕的退了一步。 萧澈却好像没有任何防备似的,慢慢靠近,他的下属几乎都被牵制住,他已经脱离了保护圈。 两人距离只有一丈不到,微风里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松香。 对面那张俊美的脸极为白皙,能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和青筋,他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见到安久的那一刻,萧澈空落落的心变得充实起来,脑海有些隐约的画面,似乎都是一个玲珑矫健的身影背着武器朝他奔跑过来。 一瞬间,心里就踏实了。 安久缓缓走近他。垂在腿边的手指似是不经意的蹭到藏在腿侧的匕首。 她自己不常常近身战,并不是因为不擅长,而是那种刺激感会让她控制不住自己,但她很清楚他以前自从腿伤了之后就不许人近身,身体限制之下实力应该不如她。 “你从前,就是个魔鬼。”安久在他半丈之处停下来,“世上的人你想杀就杀,所有的钱你想拿就能拿到,军机处你出入无阻,还曾因为无聊接了两个刺杀两国首领的活。” 萧澈双手交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听的很认真,“你是谁?” “我只是你手里的武器。你喜欢一次次看着我表演死里逃生。”安久冷冷道。 身后是厮杀,萧澈很安静平和。 记忆似乎就是等着这个女人来开启,许许多多消失的东西,又浮现了一点点,以后兴许能够渐渐找回来。 安久目光一闪,转手拔出匕首朝他扑过去。 一刀捅进萧澈的胸口,可是安久竟然听见他笑出声音。 夜风乍起。吹动衣袍,他忽然展臂抱住她。 安久以为中计,心一横,手里匕首狠狠一拧。在他心脏里搅了一圈,然后挣扎推开!剧烈的挣扎令她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萧澈白色手套掉了一只,露出布满烧伤的手。 “亲爱的安久。你知道吗,以前我只敢在你昏迷的时候抱你。”就在刀子捅进他身体的时候,记忆就像从匣中脱困的野兽。疯狂而凶猛的奔出。他笑的分外璀璨,仿佛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可是我知道自己养的是条毒蛇,若是这条蛇醒着,说不定就会咬我一口。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而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 第一次醒着的拥抱,她捅了他一刀。 安久震惊的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从来不知道,在自己受伤昏迷的时候,这个男人会拥抱她。 “国师!”终于有两个杀手突围,往这边过来。 耶律权苍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保国师万无一失,萧澈死了,他们一个都活不了,眼见他被一刀捅在心脏,辽国所有杀手都红了眼,顿时迸发出一股纠缠致死之志。 安久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双剑迎敌。她还没有跑,是因为不确定萧澈死活。这个人一定要死!这世上有他没她! 无论如何,倘若没有他插手,她的人生也不会偏离轨道。 萧澈看着安久沸腾的杀意,微微蹙起眉头。 我的女孩,我曾给了你一切,你为何这样恨我……而那个楚定江又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护着他? “姑娘,你先走!”楚定江的旧部跟着杀过来,“大人交代一切以保命要紧!” 安久心中微跳,差点就在这里纠缠下去了! 如果萧澈不是妖,又没有莫思归这样的神医相助,那一刀应该会让他没命。 安久在其他人的掩护下迅速撤离。 跑出十几丈,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人群之中萧澈也在看她,唇角微扬,就像从前许多次他等她完成任务的时候一样。安久脚步一滞,差点不顾一切的奔过去。 “姑娘快走!”旁边的人扯了她一下。 安久忙跟了上去。 一口气跑到河西大营,像跑了一世一样。 哨兵进去通报,安久站在大营前发呆。 “阿九!”楼小舞蹦蹦跳跳的迎过来,朝门口守卫出示令牌,拉着安久进去,“听闻你遭袭了?” 河西大营,确实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武功在厉害也只是少数人,毕竟抵不过几十万大军。 “他正在召集将军们说打仗的事儿呢,你跟我换洗一下吧?”楼小舞道。 “打仗?”安久疑惑道。 楼小舞将她拉进一个营帐里,凑近她小声道,“我也是猜啊,我看见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在看燕云十六州的地图,在上面画来画去,可能是要趁着辽国内乱收复失地。” 胡子拉碴的大叔毫无疑问就是凌子岳。 稍微放松下来,安久才感觉到胸口血气翻涌,一阵阵撕痛。想必是又伤到脏腑了。重铸之后身体暂时是脆弱很多,但是精神力更进一步了,若非如此,今日无法抗衡萧澈。 安久强撑着去擦了身子,上药之后换了干净的衣物,躺在软榻上稍作休息。 楼小舞见她脸色苍白,便识趣的没有打扰。 安久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里突然想到楚定江,突然一下惊醒。 “你醒啦,我去告诉那个老头儿去。”楼小舞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安久一觉醒来。凌子岳就变成了楼小舞口中的老头儿,若不是了解楼小舞,安久定会以为自己睡了十几年。 片刻,一身戎装的凌子岳走进来,“十四姑娘。” “凌将军。” 安久欲起身,却被凌子岳阻止,“姑娘身上有伤,莫讲虚礼。楚先生让武县令给某传信,说辽国国师离开上京。北院大王谋反被拘,辽国鬼影尽数外出执行任务,此事当真?” 原来他都料到了,安久心下大定。“都属实,我身上的伤便是因为遭遇萧澈,他被我捅了一刀,不知生死。” “好!”凌子岳抚掌道。“姑娘安心留在营中休养,待某夺回燕云十六州!” 安久对这个实在不感兴趣,“如果有楚定江的消息。请将军一定要最先告知我。” “好!”凌子岳起身,“某令人给姑娘准备饭菜,一会儿吃了饭之后再休息。” 凌子岳身形高大,言行举止间与楚定江有点类似的沉稳之感,令安久颇感安心,“好。” 待凌子岳出去,楼小舞皱着鼻子,“什么嘛,看都不看咱一眼,咱也饿肚子呢!” 安久扯了扯嘴角,“你还没有拿下他呢。” 楼小舞抱臂,气哼哼的道,“他满脑子都是什么燕云十六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 说完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羞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我……” 饭端上来,安久坐到桌旁便开始吃。 “你说啊!”楼小舞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安久道,“傻子都看得出来。” “不是吧!”楼小舞长大嘴巴,半晌才道,“他们都看出来了?” 安久咬了口馒头,“这有什么丢人,凌将军人很好。” 她顿了一下,楼下舞还不知道自己二姐死了吧。 想到这两日的种种,楚定江那边也没有消息,安久忽然没有食欲了。可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很多,只有养好身子才能帮上忙。 楼下舞见她忽然情绪低落,以为她只是担心楚定江,“我听说楚先生很厉害的,一定会没事。” “恩。”安久闷闷应了一声。 在军营里呆了三天,大军未动,粮草已经先行了,到处都是紧张准备的气氛,楼小舞也忙了起来。她带人在附近的山里建了处兵器制造,帮大军提供一些兵器,背后支持者还是朱翩跹。 朱翩跹是在为楚定江办事,她的意思也就是楚定江的意思。 楚定江一直在家里看花看鸟熬鹰遛虎,原来背后还干了这么多事情。 安久看着往来步履匆匆的兵卒,心中越发焦躁。 月明星稀。 安久瞪着眼睛睡不着,熬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有点睡意。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陷入一片刀锋剑雨之中。那是数百个黑衣人在围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宛若丰碑,一剑剑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然而那数百个黑衣人也都是高手,虽一时不能杀了他,但也让他无法脱身。 正在厮杀焦灼之际,安久看见周围树上有几个弓弩手静静隐藏,猎豹一样的专注目光,仿佛随时能够将目标一击毙命。 她没有看清场中之许多杀手为什么忽然退开,给那些伏击者留下了极佳的空隙。 刺目的蓝光闪耀。 安久惊出一身冷汗! “楚定江……”她拥着被子,自语,“你可不要骗我。” …… 安久耐住性子在河北营呆上十日,终于忍不住了。 她习惯服从命令,更何况是楚定江的话?若没有那个让她惶然的梦,哪怕是等上一辈子呢,她也有耐心。 可是现在不行。 安久身上的伤口早就愈合,重铸的身体也已经变得结实,她明显感觉自己的灵敏度增加数倍,行动起来速度甚至比那些内修还要快。 大战前夕,凌子岳忙的不可开交,安久留书一封便悄然离开河北大营,返回河西。 自卫军的试炼已经结束,原先五百多人的军队一下子锐减到了三百多。然而这些人从整体气质上便于先前有所不同。 血煞发现安久回来,便立刻过来禀报,“主子,试炼里发现两个人,怀疑是内奸。” 安久推开往她身上撒娇的大久,问,“怎么说?” “主子招回来的人多少都会武功,但这两个人在试炼中表现异常突出,并不是江湖侠客,有些像是控鹤军中的杀手,可是只要是控鹤军里和赏金榜的人,我们都做过记录。” 杀手和普通人,尤其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表现肯定截然不同。 “分别几阶?” “两个都是四阶。” “那先观察着,如果他们传消息就暗中截下来。” “是!” 大久一颗硕大的虎头都快要把安久挤下板凳,安久终于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也没见它这么粘人啊! 想着,安久伸手摸摸它的肚子,果然是瘪瘪的,可见这些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大久向来喜食毒物,尤其喜欢吃莫思归配的毒药,平时若是没有,便会自己跑去山上猎食,这次楚定江交代它看门,它居然就这么乖乖的趴在这里不吃不喝? 不可能! 安久看见它不断用脖子上面的竹筒蹭她,便知道这里肯定是有莫思归配的毒药。平时只要有,它情愿只吃一颗也不会去捕食。 竹筒太小,几乎都藏在胖虎的肉褶子里,难怪它够不着。 安久解下竹筒,费了好大力气才拧开,里面除了调出药丸,还掉出一个纸卷。 大久激动的浑身发颤,埋头捡食地上的药丸。 安久打开字条,里面竟是楚定江的字迹! 原来大久一般十五天必须进食一次,且绝对不许不熟悉的人近身,他故意把药放在大久闻得到却吃不到的地方,它想吃就只能去找亲近的人。它是专门用来追踪安久的追踪虎,肯定第一个就会去寻她。 而且他根本不相信她会乖乖听话留在河北大营。 楚定江信上说,这一次他要助凌子岳攻打辽国,但耶律权苍不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人,这一次看似是个好机会,却怕是有许多变故,让她带领两百可信自卫军前去守住大军后方阵营。 另外,守卫军中的奸细可能来自缥缈山庄。 “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谋这些!”安久气的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一转眼,看见大久把虎脸挤在床腿和箱子之间使劲去够掉进里面药丸。 “蠢死你,就不知道用爪子够一下吗!”安久也不去帮忙,由着它自己折腾。(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结局 大军已经离开河北营,安久知道事不宜迟,便立刻去召集人手。 对内部宣称是分批也野外训练,时间是半个月。 安久挑选的人大多是控鹤军旧部和根底清楚之人,其余人皆留守训练。 控鹤军杀手擅长暗袭杀人,也多习惯单独行动,所以安久之前便着重训练这些人相互之间的配合。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折腾这帮人,并不会觉得奇怪。 安久先令人送去一封信,然后带着二百余人趁夜奔赴河北大营驻扎。 就在他们抵达的第三天,大宋军十年来首次主动对辽国发起了正面攻击! 辽国内乱未稳,最擅长作战的北院大王又被监禁,边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大宋军队轻松攻下一城。 首战告捷,大大鼓舞了宋军气势。 不管上头说的多好听,刚开始所有军士心里都很忐忑,毕竟这是头打狼穴,首战顺利让他们觉得辽国果真是像凌将军说的那样自顾不暇。 实际上,这只是凌子岳有意为之。 接下来几战就不那么顺利了,但是大宋出兵神速,隔日再下一城! 那些大宋兵卒打着打着竟是打出了几分血性,接下来的每一站都不那么顺利,但也无人退缩。 安久在后方听着捷报一次次传来,心中却越来越担忧。 快一个月了,楚定江没有半点消息。 闷雷响了一夜,黑云压城,让人喘息都不畅快。 直到天亮,云层之中一条一条犹如银蛇游动的闪电划过,一声巨大雷声炸响,惊醒天地。 旷野之上,数百黑骑奔驰而来。 天空开始开始滴雨,豆大的雨点落在草叶上发出啪啪声响。只是转眼之间,雨势越来越大。 草丛里潜伏的人看清那群骑兵,悄悄返回,从林子中解了马一路奔往河北大营。 “报——” 安久正在帮大久挠痒痒,听见这声急报,立刻严肃起来。 那人浑身挟风带雨的冲进来,单膝跪地,俯首道,“主子,果然有一队百人骑兵往此处疾驰。个个都是武师。” “去通报守营将军。”安久道。 “是!” 眼见那人领命离开,安久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战甲,取了下来,飞快穿上身。 甲衣很重,但是对于她这具淬炼过两次的身体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安久召集手下士兵,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这些人今夜可能不会动手。 这队骑兵是缥缈山庄的人,从后方偷袭主要是为了扰乱宋军军心,为辽国大军争取一点时间。那么肯定是闹越大越好,放火什么的少不了,可今日天气不适合放火。 安久现在最担心的是缥缈山庄里还有余下的爆弩,哪怕有一把。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想着,安久亲自去见守营将军,顺便叫上楼小舞,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设埋伏。 他们有可能会有爆弩。楼小舞这几年也制出不少威力巨大的爆破型武器。她一听说要设伏,便主动请缨,兴致勃勃的连夜带人去“下网”。 暴雨到下半夜便停了。 楼小舞做完埋伏之后便到了安久的营帐里。拍着胸脯道,“保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安久闭眼养神,闻言,便嗯了一声。 “十四,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楼小舞抱膝坐在她对面。 安久睁开眼,等着她继续说。 楼小舞第一次遇见安久是在古刹试炼的时候,那时候觉得安久很冷酷,让她心生羡慕,后来楼氏灭了,梅氏也遭到重创,她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安久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最主要是因为一个人。 “楚先生不在,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一样冷了。”楼小舞闷闷不乐的道。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赖在军营里还每每遭到凌子岳嫌弃,每个人都拒她千里之外,现在连安久都变成这样,她越发觉得孤单。 “我担心他,没有心情说笑。”安久道。 楼小舞也知道现在说什么话都只是苍白无力的安慰。 安久耳朵微动,见楼小舞又要说话,立刻竖起食指。 大营外面有几个武师在徘徊,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又悄悄退去。 “他们在勘察。”安久道。 “嚇,这么大胆!”楼小舞道。 安久问,“他们不会触动埋伏吧?” “那可说不准,我在周围埋了可多震天雷,只要他们踩到系在震天雷上的天蚕丝,就不会发生爆炸。”楼小舞顿了顿道,“大部分机关都是附在栅栏周围,只要他们不试图潜入,应该不会有事。”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号角声忽然划破黑沉沉的夜色。 安久抓起弓箭出帐,听见有士兵在一边狂奔一边喊,“辽骑兵!有辽骑兵来袭!” 从河西县出来的二百多人已经都聚集到安久帐前。 脚下的大地有阵阵颤动,明显数目不少! 并不是之前探寻到的骑兵队伍。 在急促的号角声里,那些骑兵以鬼魅般的速度冲杀至眼前,他们通体黑甲,至露出一双双冷酷的眼睛。 “射!”大宋将领一声令下,早已待战的弓箭手发出一轮齐射。 箭雨如蝗,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冲在最前面的辽国鬼骑被射的人仰马翻,但是那批骑兵很快就分散开来,巧妙的避开箭雨和前面倒下的人马。 泼天的箭雨洒下去,辽骑兵时不时有人倒下,但这丝毫无改他们前进的速度! 眼看越来越接近栅栏和正门,楼小舞紧张的握紧拳头。 轰! 一声巨响犹如雷震,大门一角霎时间泥土血肉飞溅,而后纷纷如雨般落下,可是后面的骑兵竟然从这一阵血雨里冲了过来。 军营里一下子乱了起来! 宋军本就惧怕辽国鬼骑,此时见他们气势如剑的长驱直入自家兵营。心中早已慌乱不堪,甚至有人开始四处奔逃。 爆炸的巨响声声不绝。 辽骑兵却丝毫不惧。 楼小舞屏息看了一会儿,怔怔道,“他们难道不怕死吗……” 谁人不怕死?只人太容易受到气氛感染了,辽国鬼骑那种势如破竹、纵死不退的气势之下,所有的血性都被激发出来,如何会怕! “保护主将。”安久道。 在她身边的杀手们立刻领命,往守军将领那边去。 辽国鬼骑虽然悍勇,但区区这点人数还不至于能把河北大营给掀翻了,这又是刚刚下过雨。如果他们不是放火乱军心,就是想杀掉守将。 安久也跟着去了那边。 鬼骑之后,一队更加锐利的骑兵冲杀过来,他们所过之处无人能敌,竟如同一刀生生劈开了层层阻碍,直奔主将营帐。 冲在队伍最前的一个身穿黑甲的骑兵,忽然举起手臂!蓝光骤然盛开,犹如一定巨大的伞瞬间笼罩过来! 主将大营轰然倒塌,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幸而留守大营的将军一直不曾在帐内。 安久张开伏龙弓。鹤唳之声划破长空,冲在最前的辽国鬼骑身子一僵,直直跌下马去。 然后再他身后露出一个身段玲珑的骑兵。 那一双凤眸中映着火焰,悍勇无比。 安久眉头微皱。再次扬起弓箭时,却见她从背后取出一把大型爆弩,瞄准安久和主将所站的方向。 “姐姐。”那骑兵看见安久的时候愣了一下。 “梅如焰!”安久倒是有些惊讶,这个只知道趋利攀附的梅如焰竟然能够亲自率骑兵偷袭! 倘若今日她偷袭的是辽国大营。安久定要叫一声好,可是这个大宋的女子,竟然带着辽国骑兵过来袭击大宋军营! 楼小舞更比安久更加震惊。“梅如焰,你这个无家无国的女人!” 梅如焰冷笑,毫无迟疑的扣动悬刀。 安久身影一闪,将楼小舞铺开。 刺眼的光芒令所有人眼前一白,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这时旁边的宋军已经集结起来,前方不断传来的捷报令后方军士心中大受鼓舞,因此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在守军将领的调度下开始井然有序的应战。 安久手下的人一直紧紧跟在守将身旁,不让鬼骑与缥缈山庄的杀手有任何机会。 安久抓起楼小舞,“你告诉我,那些线都在何处!” 辽国骑兵只是打开了一道缺口,但很快就被宋军堵上,此时还有不少辽国骑兵在栅栏周围欲突围。 楼小舞指着东边的栅栏,“从第一根开始数,每隔四根木头便有一根线。”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安久视力再好也看不见发丝细的天蚕丝,但能看清楚栅栏!她张开伏龙弓,将浑身的劲力灌注于羽箭。 箭矢呼啸着劈开夜色,嘭的一声钉在一根栅栏木上!一瞬间,整根木头碎裂洒落一地。 轰! 第一颗震天雷炸裂的威力损毁整排栅栏,紧接着轰炸声不断,在那附近的辽国骑兵瞬时被淹没!倒是省了安久不少事情。 她心中一喜,转身却看见楼小舞追着梅如焰往粮草那边去了。 这个天气用普通的火去烧粮仓肯定行不通,但若是用爆弩,方才主将营帐的大火便是前车之鉴! 楼小舞的武功可能与梅如焰半斤八两,但她心思不似梅如焰深沉,安久连忙带人追上去。 不管是楼小舞还是粮草,都不容闪失! 楼小舞眼见追不上梅如焰的坐骑,索性掏出一颗小型的震天雷,灌注内力之后猛地掷了过去。 一声巨响,梅如焰受到余震波及,只觉得心口一阵撕裂似的疼痛,再受不住马上颠簸,身子一晃,摔了下来。 楼小舞也受到波及,但她顾不了那么多,见梅如焰掉下马便趁机扑过去抢爆弩。 安久赶到时。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她张开弓,却发现根本不可能瞄准目标。 这一次辽国派来袭击河北大营的骑兵一共是两队,一队是鬼骑,大约有三四百骑,另一队是缥缈山庄杀手所扮,两百人左右。缥缈山庄的人故意扮作骑兵,并且不隐藏行踪,就是为了转移斥候的注意力。 第一波闯入营中的辽骑兵已经损伤惨重,在营外的骑兵亦被触发的震天雷炸的七零八落,但这些人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明显是死士。 周围已有其他鬼骑突袭,朝这边奔驰而来,所过之处,将挡在前面的宋军直接撞飞。 安久看见其中有个人手里拿着爆弩,立刻张弓放了一箭。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躲过安久的箭,但是那个人居然身形一闪,消失在马背上,安久的羽箭就这样落空了! 安久哼了一声。第二箭、第三箭已然射出。 那人身形虽然快,但始终没有脱离安久的精神力范围,以她现在敏锐的精神力,不仅能够准确的捕捉到目标方位。还不用计算观察便能感觉到对方移动的方向。 嘭!那个重甲骑兵从空中坠落。 一箭封喉,顷刻毙命。 安久上前取了爆弩,愕然发现里面竟然没有箭! 她回头,看见梅如焰已经将楼小舞死死掐住。楼小舞面色惨白,嘴唇乌青,并不是要窒息的样子。而是中毒! 安久扬手便是一箭,暂时没有射其要害。 安久奔过去,取了一粒百毒,正要喂给她时余光看见梅如焰眼中闪动的笑意,转身抬脚狠狠踩住她,“解药!” “哈,姐姐,你还不算笨。”梅如焰笑的有些癫狂,“这是宁医为莫神医的百毒解专门配的毒药,服下百毒解之后不会解毒,反而会助长毒性。” “解药!”安久脚上更用几分力,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动直接把梅如焰弄死。 “解药会给你。”梅如焰脏腑方才被震天雷震伤,此刻又被安久用大力踩压,禁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在这之前我想告诉姐姐一个消息,楚定江……” 安久正要下狠手,听见这个名字戛然住手。 “他以一人之力击杀二百高手。”梅如焰笑的畅快,“可是同归于尽了呢!” 安久心神巨震,“胡说!拿解药来!” 梅如焰的笑太过刺眼,安久一脚重重踹在她脸上,抽出短剑划开她的铠甲,翻找解药。 “梅如焰,你这个贱人。”楼小舞艰难的爬起来,夺取她手里的爆弩,三下五除二拆了个干净,“逆贼!不配为宋人!” “呸!你当我稀罕!”梅如焰与安久实力悬殊巨大,在安久的掣肘下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狠狠瞪着楼小舞道,“被妓院强行买去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惦记我是宋人?被关在妓院里毒打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惦记我是宋人?我为宋人,大宋给了我什么?!” 梅如焰没有家,没有国,她所有的美好和爱恋都系于一个人身上,生死都不后悔! “阿久!那个人有爆弩!”楼小舞惊呼道。 “没有箭!”安久上过一次当,不会相信第二次。 “有!你信我!”楼小舞鼻子里流出黑血,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却死死抓住她的腿,“不能让他毁了粮草!” 楼小舞最擅长此道,她说是真的很有可能是真。 安久扬手将梅如焰打晕,“你先找找解药!” 那人已经抬手瞄准粮草。 安久想也不想,直接两记精神力惊弦放出去。那人精神力遭受创击,身体暂时无法行动,其他宋军一拥而上,将其砍杀。 四处都是断肢残骸,涌进来的数百骑兵在大营里横扫了一阵子便被纷纷斩落马下,前面还有些垂死挣扎,而这处的厮杀已经告一段落。 安久精神力消耗迅速,浑身尽是疲惫,脏腑难以负荷,上次对抗萧澈留下的伤复发,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只想倒头就睡,但是她还想问问梅如焰,关于楚定江的消息。 梅如焰是耶律权苍的女人,说的话有一定可信度。 她刚刚转身,看见一个未死绝的鬼骑忽然抬手。那手臂上正是绑着一支大型的爆弩。以这支弩的威力,如果真有箭的话,顷刻便能毁了整个粮仓,连附近的兵器库都要受到波及。 安久正要张弓,却看见楼小舞爬起来用刚刚拆掉爆弩之箭刺进弩膛。 楚定江说,守营事小,保命重要。在他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抵得过她的性命,务必要活着,不许亲身涉险。 可是安久来不及想其他办法。几乎是出自本能的调动了全身的力量,若光影一般冲过去一把抓住楼小舞,带向旁边。 冲天的光芒乍起,一下子把两人的身影吞噬其中。 所有人都觉得脚下地动山摇,距离十丈之内的人均未能幸免,一时间血肉横飞,又如雨搬纷纷落下。 眼中的天地归于纯白。 安久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是她还遗憾没有看见楚定江。 大宋军队一鼓作气。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捷报连连。 汴京朝堂上又因粮草供给的问题开始一轮争辩。按照规矩,发兵权在枢密院,凌子岳毫无预兆的攻打辽国,属于私自发兵!是死罪! 皇帝震怒。怒得却不是凌子岳私自发兵,而是朝堂上那些生怕辽国缓过劲来开始报复的朝臣。 “你!你!你!”皇帝指着那几个反对继续作战的大臣,“只要你们几个能保证替朕夺回燕云十六州,朕立刻下旨让凌子岳回朝受审!” 大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冷笑。“不能就管好自己的嘴!朕既然敢封凌子岳为三路统帅,就敢容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恨不能御驾亲征,做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窝囊够了。这次有机会就绝不能放过。若是凌子岳真的篡了江山,那也是他命不好,技不如人! 不过也是时候捧出一个可以牵制凌子岳的人了,他目光扫过底下的朝臣,在华容添身上顿了顿。 “朕听闻河西县护城卫此番为守河北大营立下汗马功劳,带去的两百军士死伤惨重,令人敬佩。”皇帝看向华容添,“这河西县令武令元乃是华卿家的门生吧?” 华容添出列,躬身道,“回圣上,正是。” “不错。”皇帝赞道。 一声简单的赞许,所有人知道,华氏又将起来了。 …… 战事开始三个月后,辽国派使臣前往汴京议和。 其实辽国并非无力抵抗,大宋军队积弱已久,不是一下子就能变成精锐之师,只是辽国皇帝病重,国师生死未卜,北院大王被囚,无人约束部落首领,个个都野心勃勃,整个辽国的内政变得岌岌可危。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耶律权苍昏迷不醒。 辽宋交界。 莫思归躺在一片深草中摇着扇子,一派闲散的样子。 在他身旁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所有的阳光似乎都被这个人的容颜吸引,纵使此般狼狈,也丝毫无损其色。 莫思归再看见这张脸,觉得恍如隔世。 几年前,一个叫顾惊鸿的人求他取心头血,几年之后,一个和顾惊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被他取血。 “神医。”耶律竞烈道,“惊鸿,也曾如我这般痛苦吗?” 不知是因为将死言善,还是因莫思归瞒住心头血中有毒之事,一向行事残暴性情乖戾的耶律竞烈对他说话很是和善。 耶律权苍命不久矣,莫思归仍旧高兴不起来,闻言摇扇子的手一顿,“他?比你可痛苦多了,死的也更惨,脸都毁的不成样子了,还死在了仇人剑下。” 顾惊鸿明知道取了心血之后完全不可能是耶律权苍和耶律凰吾的对手,但还是去刺杀他们,他的目的不是杀死谁,而是要让那些人亲眼看见他们费尽心机养了二十多年的药人已经被毁了! 他毁的是自己,毁得却是他们的希望。 耶律竞烈本是想临死之际找些许安慰,谁料这人专门往人伤口上撒盐,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他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子,叫楼明月吧?” 莫思归脸色沉了下来。 “一生爱一瓢饮,也是疏狂,也认真。”耶律竞烈笑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刺得莫思归体无完肤,“你早就应该明白自己这一生除了她不会再爱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就算阴阳相隔也不至于如今悔不当初。” 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吗,至于被这样戳心窝?莫思归怒道,“你们耶律家的人报复心都这么强,合该都没有好下场!” “楼明月也是我辈中人。”耶律竞烈笑着咳出一口血。 莫思归视而不见。 “我这辈子,没真心感谢过什么人,但现在想对你说声谢谢。死在这里,比我想象中体面很多。”他道。 莫思归哼声道,“千万别许什么下辈子。老子下辈子很忙,说要来生结草衔环的人都排到天上了,轮不到你。” 耶律竞烈嗤道,“想太多,迄……今为止有资格听……听我说一句谢的人唯你一个。我只愿……死后化作一缕风,永无来世。” 他迎着光,漂亮的凤眸里含着得逞的笑意,渐渐失去焦距。然而阳光之下,那双眼睛仍然夺目。 “像你这么作恶多端的人。化作风也是一阵阴风。”莫思归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骨灰,“那么多人对我许了来世,我原是不信的,可若这一世的羁绊真能换来世相遇。我只许你一个人。” 当初他没有去为启长老报仇,是因知道启长老最想要他在医道上有所成就,而非浪费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可是明月,你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原来没有其他可做的时候。心中的仇恨不报竟是那么难受,可是报了仇也没发现有多么痛快。 耶律竞烈谋反失败的时候就吃了败血之毒,这些毒药不仅破坏了原有的药性。还残留在血中。 不过耶律竞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毒是需要经年才能盘踞在心。 也就是说耶律竞烈的心血还不至于杀死耶律权苍,莫思归伸手帮他阖上眼睛,轻声道,“不过你不需担心,我专门过来,就是为了找补找补。” 这一次他十几个医者看着取血,虽然下毒的机会比较少,但这种事情,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来到辽国的时候,莫思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坚持说是耶律竞烈逼死了楼明月,帮忙医病可以,但事后要把耶律竞烈交给他处置。 那些人果然以为他误认了幕后指使。 莫思归能成功,是因为耶律权苍在未服药之前就已经昏迷了,他精明一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到头来连生死都拿捏在身边那些蠢货的手里。 怎么争,都争不过命。 结局无法选择,过程握在每个人的手中,说到底,他还是悔。哪怕仇人再死一万次,也驱不散心头一点点痛。 “长老,你说莫负情之一字,我原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所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安久一个人不负这个字吧,可那人恐怕连什么是情都不知道。 莫思归重新躺回去,甩开折扇,遮住脸。 十一月。 汴京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身着一袭暗蓝华服的女子撑伞从宫里出来,作为大宋唯一的女将,即便官阶只有五品,她仍旧是最耀眼的一个。 当今皇帝是个极有魄力的人,他想培养一个可以抗衡凌子岳的人,可华容添毕竟是个文臣,武将那边也要能够控制的人,只不过在人选上面又有诸多顾忌,直到梅十四在河北大营一战上脱颖而出。 召回正在养伤的梅十四,皇帝一见之下立刻认出这是楚定江的夫人,武功高强,不输须眉,而她那场在爆炸中已经忘却前尘往事。 他暗中调查,确定楚定江已在辽国数百高手围困之下丧生。皇帝可惜之余,又暗暗窃喜,只有楚定江那样可怕的谋士死了,他才敢放心用梅十四。一个女子,势单力薄,只要好好控制,就算将来手握重兵也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能够收回。 于是皇帝便想法设法的抬举她,将她调回汴京在兵马司任要职,打算待她伤养好之后再放出去历练一番…… 朝中很多人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以为这样出色的容貌,最终还是会成为宫里的贵人之一。 而安久自己很清楚,前途虽然艰险,但是不可限量。 可是她觉得自己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据楼小舞说。当时她见一名鬼骑准备放爆弩,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于是她便捡起地上散落的爆弩之箭插进弩膛里堵住箭镞,致使两支箭相撞,当场爆炸。 安久以神鬼莫测的速度救了楼小舞,却也被爆炸震成重伤,醒来以后就忘记前尘往事。 修养这几个月以来,偶尔依稀有些片段冒出来,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生着凤眼的女子在战火里癫狂的笑,似乎在说一些什么。但无论她怎样用力回想,都想不起来当时这个女人说过什么话。 安久揣测,这应该是爆炸之前发生的一件令她印象深刻的事情。 大雪纷纷泱泱。 安久独自站了许久,一辆马车停到她的面前。 华容简从车里探出头来,“阿久,吃饭去?” 安久瞧着他的眉目,有些出神。 “喂!”华容简探出半个身子,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 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似乎勾动了回忆!安久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身子晃了晃,竟是仰面直直摔在雪地里,伞被风吹出很远。 她睁大眼睛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一动不动。努力想要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记忆。 “喂!喂!阿久!十四!”华容简跑下车焦急喊道。 安久回过神来,怒道,“喊什么喊!我想事情!” 华容简松了口气,跌坐在她旁边。呼吸间吐出一朵朵雾花,“有这么想事情的吗?吓了老子一跳。” 安久爬起来,抄手径直前行。 华容简令马夫取了伞来。帮她撑在头顶。 两人走了一段路,安久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华容简叹了口气,把伞塞进她手中,“早些回去,你现在是大人物,很多人打你主意。” “恩。”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街上一片白茫茫,临近傍晚,没有多少行人。 华容简望着她孤身一人走在御街上,面上笑容渐渐敛去,“阿久,原来即使你已经不记得他,仍旧没有人可以取而代之。” 御街两旁都是房舍,街上的风很小,鹅毛的雪片徐徐飘落,悠然自得一般。 天色有些擦黑,街上的店铺门口挂起了红灯笼,照得天地间一片暖橘。 她是女将,化境高手,是这大宋朝最强的女人,然而这世上恐怕没有知道她现在满目茫然,孤独无依。 放眼望去,这御街竟如此长,一个人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安久漫无目的的转悠着,走到潘楼街口的时候忽然发觉有一股熟悉的精神力隐约浮现。 她循着那一线牵引慢慢循过去。 从聚宝斋旁边的巷口向里面深入,转了好几圈,才发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 摊主是个高大的男人,高大到弯身看锅里的馄饨都显得有些费力气。他身着一袭藏蓝色衣袍,须发整齐,刀刻一样的脸部线条,眉目俊朗,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几枚小钱在雪天还要出来摆摊的人。 腾腾热气扑在他脸上,他仿佛发现有人前来,自然而然的抬头冲她温然一笑,用沉厚的声音问,“姑娘吃馄饨吗?” 看着这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容颜,安久不知怎地,喉头哽的有些发疼,慢慢走过去,在桌旁坐下。 他什么都没有说,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的馄饨放在她面前,转身要走的时候,安久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大叔,我……” 男人身子一僵,回过身来,沉沉的黑眸中若有星子闪耀,动容的看着她。 安久眼眶发红,“你真像我娘。” 这个熊孩子! 楚定江自问是个脾气很好且很能忍的人,这一刻仍忍不住想抓住她的衣领丢出巷子口。他从她找到人生目标开始就为她谋划,想方设法促成凌子岳做三路军统帅,改变朝堂格局,又设局让她在营救河北大营立下军功,还特别调动秘藏已久的势力去相助,最后煞费苦心的诈死以便皇帝能够放心用她。 如果不出意外,她从此便走上他铺设好的光明大道!而他,就算一辈子隐姓埋名也无所谓。 就算用了莫思归破解催长功力的药,解决那些伪高手,那他也是九死一生。 结果她倒好,援军才晚到了那么一小会,她就将自己陷于险境。 楚定江身负重伤,又为使诈死显得逼真,忍住一个多月不给她传消息,这一个多月他心中十分忧心她着急之下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最后一打听,敢情他老人家自作多情了一把,某人身负重伤早将一切都忘记脑勺后面去了! 他这样拼了老命的算计,这熊孩子现在吃着馄饨叫着娘算怎么一会事?他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不过…… 楚定江看着她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样子,只能把一腔纷乱的情绪化作一声叹息,伸手揉揉她的发。 尽管她不记得他是谁,但还有依恋他的本能,她把他们的关系刻入骨子里,还有什么好挑剔呢? 安久被热气熏得鼻子发酸,这温暖太熟悉也太让她留恋,于是不禁抱着一丝希冀问道,“这位大叔,你是不是有失散多年的女儿?” 楚定江刚刚安抚好自己,登时又被人敲了一个闷棍。 他把抹布往桌上一丢,大马金刀的坐在她对面,暖融融的火光映着两人的面容,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叔没有失散多年的女儿,叔失散了一个为我生女儿的人。” 雪在棚子周围静静坠落,碗中热气袅袅。 安久脸颊发烫,垂头搅动一会儿馄饨,小声道,“我是不是应该生气?可是我被你调戏的实在高兴……” 说罢抬头疑惑的看向楚定江。 四目相对,须臾,楚定江忽然探身吻上她的唇。 刹那深巷中自成天地,雪漫了时光。(未完待续……) PS:一生爱,一瓢饮,也是疏狂也任真。这句是化自黄文择的一句词。想想这位是现代人,引用其诗词应当注明。 全词如下: 拂长剑,寄白云,一生一爱,一瓢饮 舞秋月,佾江风,也是疏狂,也任真 挥剑问路,路崎岖,依云寄情,情沉浮 回首一生,终是乱,提酒卧醉,忘烦忧 秋分皎月,相思起,江风弦歌,舞涟漪 也曾豪气,贯九宵,也曾无为任逍遥 书香门第【弦歌离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