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错嫁之邪妃惊华 作者:惜梧   【内容介绍】:   她出身于现代书香世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外带一身“高强武艺”!   因为一场车祸,她穿越到了苍朝护国将军府大字不识的草包嫡女顾惜若身上。   当书香淑女碰上草包武女,瞎了眼的又是谁和谁?   大婚之日不但错嫁,还被人挟持?   靠!跆拳道黑带不是说着玩的,看看姑娘漂亮的360单腿旋风踢!   莲花女恶意挑衅,想让她读书认字?   尼玛!她工诗词,善书画,别拿这么低级的玩意儿来侮辱智商好吧?   ☆、001 大婚惊喜   “大哥,人怎么还不醒?该不会是被吓死了吧?”   迷迷蒙蒙间,顾惜若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心头顿时泛起一抹冷笑。   要是吓都能被吓死,那这人也太窝囊了吧?   “外面的情况如何?可有见到谌王?”有人问。   谌王?   顾惜若皱了皱眉,脑中自动搜索着,却发现自己所知道的人里面,压根儿就没有叫谌王的。   她幽幽睁开眼,当看到房间内大红喜庆的装饰时,迷蒙的眸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随即猛地起身,盘腿坐在*的床上,甩了甩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将脑袋里的晕沉浑浊感甩到九霄云外。   许是她起身的动静过大,方才说话的两人顿时转头看向她,手中的长剑一伸,直接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森冷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顾惜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伸手抚了抚胸口,扶着额头并顺着长剑看上去,却见两个蒙面人,一青衣一黑衣,正阴冷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是看着待宰的羔羊一样,狂妄大胆肆无忌惮,让她非常不舒服。   “你们是谁?”顾惜若冷静的问了句,声音有些沙哑。   她动了一动,却发现手脚酥麻,没有多少力气,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被吓晕后的后遗症?   那两人齐齐惊诧,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强装镇定的痕迹,无奈于她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图谋不轨的蒙面人,架在脖子上的也不是冰冷森寒的利刃,与之前被吓晕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哥,她该不会真的被吓傻了吧?”青衣人扯了扯黑衣人的衣袖,有些不确定道。   黑衣人冷哼了句,“傻了更好!”   说着,他手中的长剑移动了下,直接贴在了顾惜若的脖颈动脉处。   顾惜若上半身顿时挺直,几乎能够感受到那一处的脉搏跳动越来越慢,森冷之气渗入血液里,随即全身不可抑制的抖了抖,脖颈上瞬间划出一道纤细的血痕。   黑衣人不屑的叱了句,“苏大小姐,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你们是谁?”顾惜若没功夫跟黑衣人废话,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黑衣人见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诧异,“苏大小姐可真是好定力好本事,在这个时刻还能稳坐泰山。你是不是吃准了谌王来救你,所以有恃无恐?”   顾惜若不答。   不是她害怕了,而是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连黑衣人口中的“谌王”是何许人也,都还没弄清楚,这要她怎么回答?   她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凌厉且暗含精光的目光环视了一圈,静静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脑中同时消化着黑衣人话中隐含的信息。   大红的衣裳,大红的窗纸,大红的帷幔轻轻飘扬,入目之处,完全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明明记得自己出了车祸葬身火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的陌生!   突然,回忆好像开了闸,晕沉的脑袋里又突然涌进另一些陌生的记忆,都是关于顾惜若的。   到了此刻,若是她再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上辈子估计就白活了。   尼玛,不带这样的。出个车祸都能穿越!   可穿越就穿越了吧,刚醒来还被人挟持。这是什么破运气?   还有,她的丫鬟呢?不是说丫鬟是穿越后必然出现的万能道具吗?怎么这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她揉了揉额头,无声哀叹了下,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平静一些。   原来,这副身子的原主人也叫顾惜若,是苍朝护国将军的嫡女,大字不识一个,却好舞刀弄枪,应该算是真正的将门虎女。   只是,这“虎”也只是“虎”在平常的小打小闹上,说白了就是拥有一身好武功却没有对敌经验,以至于刚才被两个蒙面人一吓,就把魂儿都吓没了。   顾惜若无奈的捂脸,丢人啊!吓都能被吓死,本尊实在是够窝囊够没用的!   最重要的是,今天是她和苍朝尧王爷段天昊的大婚之日……   哎,等等!   若她所记不差,新郎官应该是段天昊,封号“尧”,而不是什么——“谌王”!   她亮晶晶的双眼滴溜溜的转了转,从脑袋里抽丝剥茧后,整个人顿时当机了。   若她耳朵没问题,刚才黑衣人对她的称呼应该是“苏大小姐”,而不是——顾大小姐!   也就是说,他们认错了人!   靠!   谁能告诉她,这乌龙是怎么摆出来的!古代成亲还能换新郎吗?   “说吧,你们到底是谁?”顾惜若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要死不活道。   黑衣人深究的目光在她清秀的脸庞上打量着,转而变得深邃幽暗,“苏大小姐不必多问,即便你问了,我们也不会回答你的!”   顾惜若没好气的哼了哼,不告诉就不告诉,她还没那个闲工夫去听呢!   半晌,她认命的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乌龙的事实,随即抬眸看向黑衣人,脑中暗自思考着应对之策,“你们想怎样?这里可是谌王府,你们以为挟持了我,就能插翅而飞吗?”   黑衣人眸光闪了闪,冷冷道:“那不关你的事儿。”   顾惜若瘪瘪嘴,暗自好笑。   她可不认为他们口中的“谌王”会乖乖的听话。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女人的地位可没有现代那么崇高平等的。   说不定,那未见过面的谌王正等着利用自己来引出面前这两人呢!不然大婚之日,新娘被挟持,为何此刻都没有人前来相救?   只是,这些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自己的命还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万不敢轻举妄动。   她已经死过一次,可不能将这次好不容易得到的重生机会弄没了。实在没有人来救,她不是还能自救吗?前世的跆拳道黑带,可不是摆设的。   那么,现在最首要的,便是先恢复起全身的力气……   正在这时,窗纸上忽然映出一片火光,原本黑沉的窗外顿时亮堂如白昼。   顾惜若侧过身子,眯着眼从窗棂间看过去,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道道直立的身影。还欲多看一会儿,手臂处却传来一阵刺痛,随即整个人被狠狠的拽了起来。   “嘶…”顾惜若倒吸了一口冷气,挣扎着就要摆脱蒙面人如铁钳般的桎梏,“你先放开我!我的双腿还没废掉呢,可以自己走。”   潜意识里,她就不习惯与人靠得那么近。   “哼,你以为我们挟持住你是干什么的!你说怎样就怎样?”那青衣人不屑的哼了声。   顾惜若挣扎的动作一顿,无奈一笑。   好吧,她现在是人质,是刀板上待宰的鱼肉,是那两个人用来谈判的筹码,所以要有被挟持的样子。   尼玛,她很想大吼一声,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苏大小姐!   可是她不敢!   要是她吼了,被蒙面人发现抓错了人,估计会死得更快。   她不想死啊,至少目前还不想呢!   “里面的人听着,快点把王妃放了。不然,定要尔等万箭穿心。”一道夹杂着内力的声音飘进屋内。   顾惜若伸长脖子想要往外探去,却见黑衣人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可以想象得出,若是真要万箭齐发,倒霉的,肯定是她这个重生鬼。   “你听着,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若是你不配合,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黑衣人将长剑按在顾惜若的脖颈处,阴恻恻道。   顾惜若苦涩一笑,“你想要我说什么?”   “看到那穿着大红色衣裳的人了没有?那就是谌王!你对着谌王喊一声,让屋外的人都退下!”黑衣人动了动手中的剑,仿佛她只要说个“不”字,那剑就会立即割断脖颈的动脉。   顾惜若踮起脚尖,朝门外看去,果真见人群之中站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因距离过远,无法看清面容。   她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我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吗?大喊大叫实在是太有*份了,我喊不出来!”   “喊不出来也得喊!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身份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快点喊!”一旁的青衣人不耐烦的喝道。   顾惜若摊了摊手,似是极为无奈,“那没办法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大喊大叫过,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既然没有别的选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番话,说得是挺无奈的。可只有顾惜若心里知道,她正偷偷乐着呢!   本尊本就不是什么深闺淑女,大喊大叫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这两个人明显不认识本尊,倒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只见黑衣人深深皱起了眉头,幽暗的双眸里倏地划过一道光芒,随即他将顾惜若推到门后,瞬间便将门外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   “该死!怎么那么多人?”青衣人低咒了声,转而看向黑衣人,急道,“大哥,这次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容易!”   “怕什么?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个金贵的筹码吗?”黑衣人低下头,用剑身挑起顾惜若的下巴,本该是轻佻的动作,却让顾惜若偏过了头,“苏大小姐,你说,若是我把你推到众人之前,以谌王不好女色的怪癖,他会如何应对呢?”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不知阁下是否有这兴趣,让我一睹为快呢!”顾惜若依旧不痛不痒的笑着。   言外之意便是,你要推就推啊,我都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有意思!不过,你最好祈祷段天谌会救下你!否则,今天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黑衣人有些含糊其辞,还没等顾惜若想明白,却见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火光刺眼照入屋内,使得顾惜若猛地眯起了双眼。   忽然,身后被人推了一把,顾惜若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就已经踏到了门外,随即眼前黑影一闪,一支箭直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   ------题外话------   谌,念,亲们别念错了呀……   ☆、002 英雄救美   顾惜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一支箭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身后的黑衣人猛地将她拽到一旁,避开了那支利箭。   直到此刻,她还有些后怕,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汗毛直立。刚才若是被那支箭射中,她得之不易的小命就玩完了。   只是,一想到这支箭背后的主人,她心头不免浮起一层寒意,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尼玛,草菅人命也不带这么玩的好吧?   正常来说,不是双方应该好好的进行一番谈判之后,才决定是否需要动手吗?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变了样儿了?   黑衣人的脸色也是如锅底般的黑,推着顾惜若往前走了几步,冲着人群中的红衣男子喊道:“谌王可真是铁血心肠啊!居然对刚过门的王妃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就不怕受世人唾弃吗?”   段天谌淡淡扫了眼被黑衣人困在身前的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忽而朗声笑道:“本王劝阁下,还是先考虑考虑是否能够走出这里再说吧!至于本王这刚过门的王妃……”   他顿了顿,别有意味的扫了眼一脸黑沉的顾惜若,继续道,“就不劳阁下费心了。若没有阁下的恶意打扰,现在就该是本王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如今既然欠上了,本王也只好以利箭示意,权作我夫妻二人之间的情趣。阁下很快就要成为孤魂野鬼,又怎么能够体会其中的乐趣呢?爱妃,你说是吧?”   看着某人挑眉示意的邪魅动作,顾惜若脸色微酡,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泥煤,谁跟你有了夫妻情趣?   这人,还能再无耻点吗?   而顾惜若目光闪躲垂首敛眉的模样,看在黑衣人的眼中,却成了不胜娇羞。   黑衣人眸光闪了闪,随即笑了起来,“素闻谌王不好女色,今日看来,传言却是不可信的!这一套一套哄人的说辞,不知道的还以为谌王是从满庭芳里走出来的纨绔子弟呢!”   满庭芳,是苍京最大的青楼。   而一众侍卫闻言,纷纷怒从中来。   他们圣洁如神祗的王爷,怎么可能跟那肮脏龌蹉的地方扯上联系?这样的侮辱,简直是要他们的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少脸色被气得涨红的侍卫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只等着段天谌一声令下,就上去将那出言侮辱的黑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谁想,段天谌对这样的话恍若未觉,负手身后缓缓走上前,步履闲适如闲庭信步,优雅而别有一番风味。   顾惜若愣愣看了半晌,忽闻段天谌低声笑了笑,抬眸却见段天谌玩味的看着自己,全身的血液顿时往脸上涌,不用想都知道,那张脸红成了什么样儿。   囧死人了!   看男人看出神了不说,还被那男人逮了个正着!   顾惜若,你偷吃还忘记抹嘴,真是弱爆了弱爆了!   看着两人之间看似暧昧的“互动”,黑衣人眼里闪过一抹幽芒,开门见山道:“谌王,我们谈谈。”   “嗯?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谈着吗?难道你之前所说的,都是废话?”段天谌剑眉好看的上挑,语气似是无辜,又似是不解。   “扑哧——”   顾惜若忽然笑了起来,待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在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显得有多么突兀多么不合时宜时,立即抿紧了双唇,很有骨气的别过脸,试图掩盖那一份尴尬。   这一别,却让她眸光收紧,紧紧盯着左手边隐约晃动的暗影,移不开视线。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不是幻觉,随即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段天谌,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嘎,原来终极BOSS等在了这里!   怪不得段天谌能够调笑自然闲庭信步,敢情是胸有成竹了!   顾惜若额头顿时掉下三根黑线,摊上这样无以名状的新郎,她是幸运呢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段天谌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玩味的打量着她,好一阵子后才收回视线,眉目含笑,心情似乎出奇的好,“照本王看来,阁下已经没有必要跟本王谈了。本王数一二三,若是阁下再不放人,或许就能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哼,要说第一个尝到万箭穿心滋味的人,也不会是我大哥,而是你这刚过门的王妃。我奉劝你一句,若是再不放我兄弟二人出去,你的王妃绝对不会有活着的机会!识趣的,赶紧让开!”一直沉默的青衣人忽然吼了起来。   黑衣人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段天谌却对这样的威胁置若罔闻,只静静的看着顾惜若,柔声问道:“爱妃,若是万箭齐发,你应该会理解本王的,对吧?”   顾惜若怔愣了下,想也不想就回答,“自然是理解的。”   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两朵红晕已经爬上了她的脸庞,一片火辣辣的炙热感。   她瞪了瞪段天谌,暗骂此人狡猾可恶,竟不知不觉间把她心里的话套了出来。   只是,当四目相对时,那双眼睛中闪过的精光让她心中一惊,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下巴微微侧了侧,像是指向某一处地方。待看到段天谌眼中的肯定时,她顿时有了主意,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结束了两人之间短暂的互动,却也忽略了段天谌眼里一闪而过的赞赏之意。   心思确定也只在一瞬间,段天谌转而抛出自己的条件,与两名蒙面人开始谈判。   只是,顾惜若却没有心思去听那男人扯东扯西。她必须要尽快摆脱蒙面人眼前这把剑的束缚,唯一的方法便是……   她心中一喜,低头看了看脖子上架着的利剑,因段天谌刻意的拖延,黑衣人似乎也被转移了些许注意力,剑身并不紧紧贴在脖颈上了。   而经过刚才的走动和舒展,她的手脚也慢慢恢复了力气。她该庆幸,本尊是被吓晕,从而避免了蒙面人给她下什么“软筋散”!   这是个好机会!   如此一想,顾惜若咬了咬牙,一手握住黑衣人持剑的大手,随即360单腿旋风踢,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利落潇洒的动作已经瞬间完成。   只听“砰”的一声,黑衣人被踢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青衣人大惊,长剑朝着已经转身的顾惜若的后背刺过去。   顾惜若只觉一股强烈的杀气从后边袭来,脚步再快也躲不开,正想要感叹小命从此玩完了,却听到身后“噹”的一声响,自己腰间一紧,后背便贴上了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意识回笼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   “怎么?被吓傻了?”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顾惜若抬头,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剑眉星目,嘴角噙笑,狭长的双眸里星光散布,整一个妖孽的形象。她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真被吓傻了?刚才不是还很英勇吗?”段天谌皱起好看的剑眉,伸手抚上她微皱的娥眉,笑着道,“你看,刚才我俩配合得多默契……”   直到额头上温热的触觉传来,顾惜若才猛地回过神,一把将那具温热的胸膛推开,站在了一步之外,指着段天谌,呐呐道:“你……你怎么……”   段天谌冷不防被她推开,脚步有些踉跄,以为她还惊魂未定,连忙摆摆手,关切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顾惜若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忍不住蹲下身,死死的捂住脸。   她当然知道已经没事了!   有事儿的是,她居然再一次看男人看得出神了!   额滴神哎,她保证自己绝对不是花痴来着……   ☆、003 书房详谈   除下一身大红繁琐的衣裳后,顾惜若真真正正舒了一口气,靠在窗边优哉游哉的欣赏夜景。   皎洁的月色,辽远的天幕,是与现代很不相同的风景。   静谧而富有灵气,让她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于昨天还坐在车里,今天却穿梭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时空里。   想起今晚一连两次都看男人看痴了,顾惜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前世,她出身于现代书香世家,古代仕女该精学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样都不会落下,今日竟然重生在一个大字不识的“草包”身上,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诡异。   “奴婢青云见过王妃。王妃,王爷命人前来告知一声,说是今晚有事儿,不能回房歇息了。”   甫一听到这声音,顾惜若有些不悦的回头,却见一青衣婢女规规矩矩的站在三步之外,垂首敛眉,甚是恭敬。   想来王府里的规矩,还是值得称赞的!   “嗯,知道了。”顾惜若淡淡点头。   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终究是如了那个男人的愿!早在她偏头看到暗处埋伏的阴影时,就已经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为蒙面人准备的陷阱,而她这个新娘,也不过是陷阱中的意外来客罢了!   只是,段天谌是否知道,他的新娘、谌王府的王妃已经换人了?   如果不知道,那她是不是该“好心”的告诉他一声?   “段……王爷现在在哪儿?”有些拗口的改变着称呼,顾惜若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道。   “回王妃,王爷应该还在书房!天色不早了,就让奴婢们侍候您就寝吧!”青云忽然双手对击,十几名青衣奴婢鱼贯而入,每人手中均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盛放着各种各样的物事儿,一字排开,排场壮大。   顾惜若隐约觉得额头青筋直跳,活了一辈子,在电视剧上看到的阵势,今日终于有幸得以一观。   只是,她向来是个简单随意的主儿,可受不起这样的待遇。   “让这些人都退下吧!”她摆摆手,不容置疑道。   青云惊讶的抬头,待看到她不是很好的脸色时,连忙让那些人捧着东西走下去。   “额,你怎么还不走?”冷不防看到那依旧躬身立于原地的人,顾惜若不悦的皱眉,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自言自语道,“你不走也好,真走了我还觉得怪怪的。这房子这么大,要是再冒出一个两个的蒙面人,连个一起喊救命的人都没有!”   “王妃大可放心。之前的事儿,不过是一场意外。此刻,王爷估计正在书房审问刺客呢,您大可安然入睡。”青云忽然开口解释。   顾惜若嘴角抽了抽,想着这人的耳朵真尖,连她的话都听得丝毫不差。她亮晶晶的双眼滴溜溜的一转,忽然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王爷在忙什么。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帮不帮得上忙,暂且不说,想要一探究竟从而找准时机摊牌才是真的。   可青云显然不这么看,以为顾惜若是心疼段天谌,真的想要帮忙,哪里有不乐意的?于是,还没等顾惜若问起来,她连忙说道:“王妃,奴婢为您引路。书房离这儿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若是王爷知道您这么心疼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顾惜若顿时哭笑不得,却也不纠正青云的说法,一行两人便往书房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一座古朴清静的屋子外。   守门的人看到一身鲜红衣裳的顾惜若时,连忙躬身见礼:“属下青冥见过王妃。”   顾惜若点了点头,淡淡问道:“王爷还在里面吗?”   “回王妃,王爷还在书房里处理事情。”   青冥郁闷了。   难道王妃是来找王爷的?   可是,看着不像啊!   没有燕窝粥,就不是来送夜宵的。   青擎那小子不是说,一般女人都会借送夜宵之名表达对男人的关心之意吗?为何王妃手上没端着一晚燕窝粥?   顾惜若哪里知道青冥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觉得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双手,明亮而犀利,瞅得她心里发毛,也不欲多说,越过仍在纠结燕窝夜宵的青冥,直接走了进去。   一踏入,一股淡淡的墨香顿时扑鼻而来。   顾惜若脚步一顿,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都变得清爽了些许,又往里走了几步,却见书房阶下跪着两个人,一黑衣一青衣,分明就是挟持她的蒙面人。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顾惜若便款款走入。只见她身着一袭鲜红色百褶裙,裙摆用金线勾勒出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三千青丝尽数用一支紫玉簪挽起,简单处却多了几分淡雅出尘的气质。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段天谌忽然有些移不开视线,就连墨汁滴在纸上晕出点点墨痕,也丝毫不曾察觉。   顾惜若微微皱眉,不明白为何书房内的气氛如此诡异,尤其是当她走进来时,那一道道或诧异或炙热的视线纷纷投向自己,让她心头闪过一丝不舒服。   她抿了抿红唇,却也不理会太多,直接看向桌案后的段天谌,淡淡道:“我有事儿要和你谈谈。”   不容商量的语气。   “好,”段天谌却似乎并不意外,挥退了其他人后,便走到她面前,嘴角噙笑道,“这么晚了,王妃还专程过来,可是换了地方睡不着?”   “不是!”顾惜若很果断的摇头,对上那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我姓顾,叫顾惜若。”   段天谌闻言,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亮光,附和似的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呢?   顾惜若觉得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她就不信,她说得这么明白,身为新郎官的段天谌会不懂得其中的意思。那么,其中的原因便是……   “你不觉得好奇,或者说,你不觉得意外?”顾惜若需要进一步验证心中的想法。   段天谌却是玩味一笑,不痛不痒的反问道:“你觉得,本王应该好奇,或者说,应该意外么?”   难道不应该吗?   顾惜若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不信,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要娶的王妃姓甚名谁!今日,我要嫁的人是尧王爷段天昊,而不是名字叫做段天谌的某某某。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就不要给我装糊涂了,好吧?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忽然,她顿了顿,话音陡然一转,眼神变得犀利无比,“谌王爷,有句话,还请您坦白告知。今日我错入谌王府的大门,有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你觉得叫段天谌的某某某会这么做吗?”一如既往的模棱两可。   顾惜若忍不住咬牙切齿。   尼玛,要是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用得着跑到这里来接受他的调侃?   有问有答不行吗?为嘛她问一句,他就反问一句?   ☆、004 够用就好   段天谌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惜若,似乎也知道惹毛了她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倒也不兜圈子,嘴角一勾,淡淡道:“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一句,本王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没有!”   看她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他又继续说道:“本王是在见到你后,才知道本王的王妃被人换了的!在此之前,可没想过会发生这样……嗯……这样好玩的事情!”   新娘变成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确,嗯,的确很好玩!   顾惜若见他神情坦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柳眉顿时拧成结,无比郁闷,“那是怎么回事儿?你原来的王妃,不是叫苏什么的……”   “是苏紫烟!”段天谌很好心的补充道。   顾惜若猛地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就是苏紫烟!据说,她可是苍京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把她弄丢了,你难道就不觉得可惜?”   段天谌很是果断的摇摇头。   这门亲事,本来就不是他所愿,没有怀有多大的期待,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虽然还未查探出事实的来龙去脉,可依据苍京中若有似无的一些流言,他多少都猜得出一些。   所谓错嫁,也不过是为了达到某些人的目的而编出的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更何况,若真是要娶一个王妃,因错嫁而站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似乎也很不错!   而且,顾惜若身后站着一个护国将军府!   这或许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   顾惜若浑然不知自己的名字在某某某的脑袋里走了成百上千次,只关心着以后的去向。   这不,她一着急就扯起段天谌宽大的衣袖,无奈叫道:“我说,你好歹得把你真正的王妃找回来啊!你不找回来,那我怎么办?就这么将错就错的嫁给你,然后糊里糊涂的待在谌王府里,成为你的谌王妃吗?我跟你讲,这不行,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段天谌问。   他向来对女人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却是记得护国将军顾硚的女儿顾惜若。   早年,他有幸与顾硚一起征战沙场,经常能从顾硚口中听到有关于顾惜若的一些“伟大事迹”。虽然没见过人,却也知道她不守礼法,独具真性情,尤其对他的七弟段天昊爱慕至深。   今日被她这么果断的拒绝,他心里也不是很好受,甚至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嫁给七弟而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顾惜若却忍不住跳脚,指着他叫道:“那怎么能行呢?这是成亲,可不是过家家!你以为新娘新郎可以随便换的吗?我告诉你,要是你不找回来,吃亏的是你!反正我嫁错了人,我是不认的,一会儿我就回将军府去!”   回将军府,那更好。   反正她刚穿越过来,还想要好好的享受生活呢!现在说嫁人,还是过早了些!   “回将军府?你觉得可能吗?”段天谌忽然失笑,状似无奈的摇摇头,“如今,你已经上了花轿过了门,再要回去是不可能的!礼法不允许,就是……”   “我不管!礼法算什么东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把苏什么,哦,苏紫烟找回来,自己没王妃了,可就不关我的事儿的!”   顾惜若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无理取闹,但是本尊不是大字不识的纨绔草包吗?她若是不无理取闹点,改变太大会不会引起这男人的怀疑?   记忆里,她虽然没见过段天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小心为上!   反正也就是充分发挥无赖的无耻精神!要狠狠的发挥,谁不会?   段天谌的确不疑有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依旧摇头,“就算不谈礼法,你就不为你的父亲想想?他明明把你送上花轿了,你若是就这么回了将军府,别人会怎么想他这个做父亲的?你忍心让他在背后受别人指指点点,从而被朝中御史借机弹劾吗?”   顾惜若忽然噤声。   她怎么忘记了呢?   这里不是现代。就算她再怎么无所谓,又怎么能不顾及顾硚的处境?   更何况,记忆里顾硚对本尊这个女儿称得上是万分疼爱!本尊养成这样的纨绔性子,估计也有顾硚很大的“功劳”。   她既然占据了这个身体,就算还不能为本尊做些什么事情,至少不要给本尊唯一的亲人增添麻烦吧?   顾惜若这么想通之后,有些事情就不执着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好!我不回将军府。错嫁到了谌王府,我便认了就是。只是,有一点要求,你必须要答应我!”   段天谌微眯着双眼,静静的打量着她。这个女子,无理取闹的时候会让人拿她没辙,想通之后决定果断,并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飞扬跋扈蛮不讲理。   似乎在她的身上,凡事都是适可而止的。   看来,他这个错嫁过来的王妃,身上还有很多谜团,等着他去解开呢!   不过不要紧,既然进了他谌王府的大门,有的是时间去解谜!   “你想要本王答应你什么要求?”   顾惜若眼睛一亮,俏皮的竖起一根手指,笑嘻嘻道:“我想知道,我为何会错嫁到谌王府。是真的出错,还是人为?”   “好!”段天谌立即点头,“明天,本王告诉你答案。若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话,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进宫给父皇请安的!”   “嗯,好。那我先回去了!”顾惜若摇头晃脑的往回走,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面色柔和的段天谌,认认真真道,“你要想清楚,今天一旦把我留下,日后你想把我赶出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段天谌也认真的回看她,一字一字道:“本王想得很清楚。”   顾惜若对了对纤细白皙的手指,语气比之方才更郑重了几分,“你也要想清楚,我不够美不够温柔不够知书达理不够才智过人,更甚至根本就不够你带出去见人的哦?”   “没关系,够用就好!”段天谌毫不犹豫道。   从窗子透入的淡淡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周身像是绕了一圈光环。光环里,他头戴紫金冠、身穿月白长袍,剑眉凤目,鼻正唇薄。   此刻,他负手身后,看着顾惜若的眼角微微上挑,唇角噙笑,儒雅中带着邪魅、俊美中带着神秘的模样,竟隐含着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直接让顾惜若很没出息的捂住了双眼。   她有些狼狈的转身,用力的点了点头,显然是对他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自己绝对会比他想象中的够用很多!   ☆、005 你羞不羞   寅时一刻,一辆马车自谌王府正门驾出,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段天谌舒舒服服的倚靠在车壁上,黑亮的双眼直直定在车内的某个角落里。   那里,某个四仰扒拉的女人正抱着枕头呼呼大睡,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一道宁神静气的歌曲,在异常寂静的马车内,断断续续。   在今天之前,他或许都不知道,原来女人也是可以这么没形象的!   想起之前一众婢女急急忙忙向他禀告“王妃叫不醒”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出了什么意外。结果,他飞也似的跑到她床前,却发现叫不醒只是因为她睡得太死了!   而在他试图叫醒她却差点被踢了几脚之后,他就学乖了,让婢女帮她穿好衣裳,直接连人带被抱到了马车上。   他相信,要是等这个女人自然醒,今天别说进宫,就是从床上爬起来都要瞅瞅时辰。   虽然她是他错娶的王妃,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她。如今这一看,才发现她睡着的样子与醒着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容貌清秀,不算绝美。若说醒着的她是一只奋力追击老鼠的小猫儿,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那么此刻睡着的她,俨然便是追老鼠追累了,闭着眼睛蜷着身子缩着脑袋舒舒服服的进入梦乡。   这时,猫儿动了动身子,一直紧紧抓着的枕头也滑落一旁,手脚舒展开,长长的眼睫毛扑扇了几下,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乍一对上段天谌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顾惜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满道:“你干嘛这么盯着我看?不知道人吓人会死人的吗?”   段天谌笑了笑,颊边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那一刻,顾惜若竟从中看到了害羞的成分。   害羞?   顾惜若被突然冒出来的词吓了一跳,猛地摇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   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再看时他却恢复了之前一贯的机械化浅笑。   她就说嘛,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害羞呢!肯定是她看错了!   段天谌微微眯眼,看着她就如看着一只睡饱餍足的小猫儿,嘴角噙笑,道:“睡够了吗?若是不够,还可以多睡会儿。一会儿若是进宫了,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嗯,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顾惜若捶了捶肩膀,漫不经心的问道。   “寅时一刻左右。”顿了顿,段天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痛不痒道,“昨晚你问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哦?”顾惜若猛地停住捶肩膀的手,挑了挑眉,“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苏什么,哦,是苏紫烟爱慕段天昊,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而段天昊又不想娶我这个大字不识的纨绔草包,于是双方私下约定终身,在迎亲过程中动了手脚。那边两人如了意,而我却是错嫁给了你?”   “的确!”惊诧于她的聪慧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感慨几分,“能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不得不说,七弟的确是花费了好一番工夫。这一点,倒是让本王自愧不如。”   顾惜若没好气的翻白眼。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新娘换人了还能这么淡定自若犹如过家家吗?那可是终生大事,也就眼前这个男人马马虎虎对待了。   也就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奇葩,连终生大事都觉得很无所谓!   “哎,我跟你说啊,要是哪天你遇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女子,记得告诉我一声啊!到时候我把这个霸占许久的谌王妃之位给她。当然,要是哪一天我也遇到了相伴一生的男子,你也要记得送我一份和离书啊!咱俩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顾惜若觉得很有必要跟他说清楚。毕竟,她和他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凑到一块儿的假夫妻,对于他们来说,“相伴一生”都太不实际。   既然如此,倒不如在将来遇见某个正确的人的时候,放手让彼此自由彼此幸福。   闻言,段天谌眸光闪了闪,隐在暗影里的面庞神色莫辨,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后,便也不再说话。   顾惜若当他是默认了,便重新抱起枕头,闭上眼睛假寐。   一时间,车内寂静无声,微微摇曳的烛火将各有心思的两人身影投在车壁上,若即若离,教人看不真切。   “王爷,王妃,宫门到了。”良久,车外响起一道恭敬的声音。   段天谌和顾惜若抬头对看了一眼,同时移开了视线,相携着走下了马车。   此时,天边微微泛出鱼肚白,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并不是十分真切。   顾惜若暗地里伸了伸懒腰,却在看到不远处走下马车的两人时,收起了不雅的动作。   若她没有猜错,那两个人应该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段天昊,苏紫烟了!   她走到段天谌身旁,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哎,你要不要我表现得好点,把苏紫烟给比下去?”   段天谌瞅了她半晌,忽然从嘴里蹦出一句话,“为何不是本王表现好点,把七弟比下去?”   顾惜若被噎了一下,捏了捏他的胳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那还用说吗?像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真性情,不娶我便是他段天昊的损失。你想啊,我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入得了赌坊,娶我一个,造福四方。”   “咳咳……”段天谌被口水呛到了,现在他是发现了,自己这个错娶的王妃,不仅像小猫儿,心性还很狂!   他敢说,这自夸的本事,他的王妃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顾惜若眼睛灼灼的盯着那两个朝他们走过来的人,跃跃欲试。   段天谌抬眸看她,眼里盛满盈盈的笑意,“要本王说,你什么都不用做,直接等他们走过来就好。”   “为什么?”顾惜若眼睛发光发亮,嘴里却是很不满的说道,“你是怕我表现不好丢了你的脸吗?我跟你说,你大可放心。我要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儿,绝对会做得很完美的!”   她伸手拍了拍段天谌的肩膀,眼睛却一直盯着缓步走来的两人。   近了,近了,就要走到面前了!   她几乎能够预见苏紫烟痛哭流涕后悔莫及的画面了。   正当她要做“热身运动”准备口舌时,段天谌一句话就按压住了她所有的蠢蠢欲动,“你是他们的六嫂,在辈分上都压了他们一头,这个难道还不够?”   顾惜若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   确实够了啊!还有什么比看着他们叫自己“六嫂”更为解气的事情呢?   思及此,顾惜若也不再摆脸色弄姿势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差没有懒洋洋的倚在段天谌身上。   “见过六哥,六嫂。”段天昊和苏紫烟停在一步之外,一脸笑意。   段天谌瞥了眼顾惜若,却见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心里暗自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径自回了句:“七弟,七弟妹。”   苏紫烟看了看顾惜若,笑吟吟打趣道:“六嫂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啊!”   “还行吧!”顾惜若吝啬的回了三个字。   苏紫烟愣了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段天昊不悦的皱眉,整个身子挡在了苏紫烟的前面,冷冷说道:“顾惜若,本王喊你一声六嫂,那是本王尊重你!像你这样的草包,烂在了墙角都没有人愿意清理,你别……”   “你是男人吗?”   “放肆!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你是男人吗?”   “废话!本王……”   “是就给我滚一边去!女人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大男人插嘴?你羞不羞啊你?你不羞我都替你觉得羞!”   ☆、006 我很温柔   段天谌眼睛直了,上下左右打量着顾惜若。他觉得,经此一事后,自己要重新看待这刚娶的王妃了!   这哪里是狂?简直是狂得不得了!   “你……”   饶是段天昊再好的教养,此刻都被激怒了,他的脸紧紧绷了起来,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一旁段天谌冷冷喝道:“七弟,你失态了!”   段天昊看了眼一脸漠然的段天谌,不甘的走到了一旁,只是还担忧的看向苏紫烟,差点让顾惜若以为自己是十恶不赦专挑小绵羊欺负的大灰狼。   苏紫烟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盈盈水眸里浮起了一层雾气,微颤端睫毛长如蝉翼,薄薄的吹弹可破的肌肤,一点晕红,娇弱中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韵味。   顾惜若心头暗自冷笑,这样的女子,才应该是惹人怜惜想要放在手掌心好好呵护的吧?怪不得段天昊敢动手脚让她错嫁,实在是本尊太过于彪悍狂妄了!   古往今来,太过于强势的女人,又有多少男人喜欢呢?   “六嫂,真是不好意思啊,我……”   “嗯?你是在道歉吗?”   “不,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   “我……我只是……”   “还是说,你想狠狠的炫耀一把?”   “不,我不是……”   苏紫烟本来她是想要炫耀一把,可是被顾惜若一挑明,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原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段天昊。   段天昊又挡在了苏紫烟的面前,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连个头皮都不让顾惜若看见。   顾惜若冷笑了声,不痛不痒道:“苏大小姐,七弟妹,是吧?我告诉你,你是道歉也好,炫耀也罢,完全没有必要跑到我面前晃悠,那样会让我觉得你很蠢。如果我是你,就会乖乖的躲在别人身后,喏,就像现在这样,暗自品尝着自己的喜悦。因为如果让别人知道迎亲当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看你直接不用活了。你说对吗?七、弟、妹?”   她一字一顿的“七弟妹”,仿佛意有所指,让母鸡和小鸡顿时脸色大变。   话落,她看也不看一眼,扯过段天谌的衣袖,大步的往宫里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苏紫烟才咬着唇从段天昊身后走出来,泫然欲泣。   “王爷,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六嫂她……”   “不,咱们没错!”段天昊柔声安抚着她,“你我是真心相爱,相信父皇母后会理解我们的!”   苏紫烟点了点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眼里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划过一丝阴暗……   走出一段路后,顾惜若笑眯眯的朝着段天谌伸手,活像是邀糖吃的小孩儿,“怎么样?我刚才那么卖力的表演,把设计咱们的两人都狠狠的整了一顿,你这看戏的,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哎,就算不给什么东西犒劳一下,好歹也说句话鼓励鼓励哎……”   段天谌看了看她,薄唇轻吐,“王妃的言行举止,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顾惜若瘪瘪嘴,低下头像是一只受委屈的小猫儿,“我是被逼的!你不知道,其实我很温柔的!”   弱弱的语气,让段天谌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他忽然觉得脚底下打滑了。   ……   回廊九曲,宫殿九重,俱是一派高贵奢华之景。   难得进宫一次,顾惜若一边走一边兴致盎然的欣赏着走过的风景。   对于她来说,每一处风景都是一幅最独特的画卷,而她平生最喜欢的,便是将这些画卷署上她的名字——顾惜若。   看着人间至美之景在自己笔下一笔一划的绘出,那是谁都不懂的独属于她的骄傲与自豪。   这会儿,她满足的笑了,可段天谌却是无奈的叹息了。   他可以理解顾惜若第一次进宫的好奇和激动,可是看看两人现在的姿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以他宽大的衣袖作为牵引,他额头顿时青筋直跳!   他怎么觉得自己是在牵着一只小猫儿遛花园呢?   当看到巍然屹立的宫殿时,段天谌忽然松了一口气,走得再慢,总算是走到这里了。只是,估计迟到也是不可避免的。   “一会儿进去之后,记得安分一点!”拉过仍在左顾右盼的顾惜若,段天谌认认真真的嘱咐了句。   顾惜若扬了扬下巴,“你是在警告我?”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不是。只是一切均要小心为上。咱们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想必父皇和母后也等了好一阵子了。若是你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   “岂不是让你难堪,你的意思是这样的吧?”顾惜若毫不客气的接过他的话。   段天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顾惜若总是一针见血得令他无言以对。方才,在面对苏紫烟和段天昊时,是这样;如今在面对他时,同样也是这样。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试图说些什么来驱逐那股堵在胸口不上也不下的郁结之气时,却见顾惜若很大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了她之前的嬉笑玩闹,“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好歹你也救过我不是?我不仅不会拆你的台,更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在你父皇母后面前扬眉吐气的!”   其实,安分一点好啊!   前世,她到底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受到的熏陶与教养也让她有了文静的一面。若不是本尊太过另类,使得她不得不“彪悍嚣张”一点,她才不乐意扮演多面人呢!不过说起来,若是她以文静的一面来示人,估计也早被人怀疑了。   如今安分下来,倒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段天谌为她这突然的改变怔愣了下,随即纠正她话中的错误,“不是我的父皇母后,是我们的!”   “嗯!是我们的!”顾惜若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觉得这男人真有做管家公的潜质。   “六哥,六嫂,你们是在等我们吗?”身后传来苏紫烟那柔柔弱弱的音调。   顾惜若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哼哼唧唧了几声,并不回话。她就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   段天谌一脸平静的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淡淡道:“你们也到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对于这个六哥,段天昊一向很给面子。只见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瞥了微微低头的顾惜若一眼,扶着苏紫烟便走了进去。   “我们也走吧。”段天谌牵过顾惜若的手,与她一同步入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奢华宫殿里。   “见过父皇,母后!”段天昊领着苏紫烟跪下叩拜。   顾惜若嘴角一勾,边与段天谌跪下边等待着想象中的“意外之喜”!   果然,“砰”的一声,像是杯盏摔落在地的清脆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不可遏的冷声呵斥:“这是怎么回事儿?”   ☆、007 追究因果   顾惜若闭上了眼睛。   反正在这种情况之下,是没有她的发言之权的,倒不如静心凝神的跪着,“好好”的体会电视剧上才能体会到的“天子龙威”。   忽然,撑在地上的手背有些痒。她睁开一只眼,却见段天谌将他的大手覆在自己的小手上面,她有些不适的动了动,隐约能够感觉到手背上的那一份温热和粗糙。   她心头忽然莫名的一热,对那个侧头看着自己的男人报以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段天谌见状,嘴角一勾,转而将全部精力去应对上首那一人的怒火。   苍帝却是由不得他们这样装聋作哑,点名问道:“昊儿,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若朕没记错,你的王妃,应该是她吧!”   他指着段天谌身旁的顾惜若,白胡须乱颤。   顾惜若直觉两道凌厉的视线夹带着无尽的寒意破空而来,直直压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方。她心里很不喜处于弱势的感觉,这回儿也不闭眼了,微微抬眸打量着眼前的苍帝。   只见他穿着一身明黄尊贵的龙袍,不怒自威的面色此刻更是平添了几分气势,尤其是那双精明眸子里偶尔闪过的利光,直让顾惜若以为自己是被扒皮了的羔羊,逃也逃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这样的感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随即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转而将视线移到皇后的身上,却见对方一身正红色宫装,那宫缎上则是以金线描绘出了一只遨游的金凤,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尊华!   她正欲移开视线,却见皇后敏觉的盯住自己,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不屑,又像是嘲讽。   顾惜若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头却是慢慢浮起一些疑问。她侧头看了看段天谌,忽然想起他的亲生母亲并不是皇后。   只是无奈于本尊对段天昊之外的事情毫不关注,记忆里竟然也没有关于段天谌的一丁点信息。看来,她该好好“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君了!   这么想着,顾惜若嘴角不合时宜的勾了起来。   段天谌看着她的傻笑,暗自在心里做了个摇头的动作。他的王妃不仅狂,还有着一颗熊心豹子胆。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能笑出来,而且,笑得还那么的,奸诈!   段天昊顺着苍帝的手看过去,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润和煦的笑意,只眼里微微闪过一丝异样。他朝着苍帝磕了磕头,继而认真道:“回父皇,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昨晚儿臣将新娘子迎娶回去后,便一直在外招呼宾客,待回房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而在此之前,儿臣也不曾见过苏家大小姐,这才做了错事。请父皇责罚!”   苏紫烟见状,连忙也朝着苍帝磕头认错:“若是父皇要责罚王爷,就连紫烟一起责罚吧!紫烟自小长于深闺,不能及时认出王爷,这才被人钻了空子。是紫烟的错,请父皇责罚!”   顾惜若暗自冷笑。   好一个夫唱妇随!瞬间便将恶意策划的事情说成了无意为之。不愧是玩弄心计的古代人哪!   只是,段天昊和苏紫烟的话也不是没有漏洞。苏紫烟自小长于深闺不认识陌生男子,这听起来很正常;可段天昊乃苍朝尧王,即便不认识苏紫烟,那也该认识她这个“臭名昭著”的顾惜若吧!   这一切的一切,若真要追究下去,又岂是“醉得一塌糊涂”所能掩盖的!   不过,顾惜若现在好奇的是,对于这样的解释,苍帝会是报以怎样的态度!   据她所知,她和段天昊、苏紫烟和段天谌的亲事,是苍帝特意赐下的!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而忤逆了他至高无上的旨意,编导出这样一出“错嫁”,又该是怎样精彩的神情?   果不其然,苍帝在听到段天昊这一番辩解之后,脸色明显不悦起来,无形的压力自头顶处压下,让人连呼吸都要格外小心。他转过头,依旧指着顾惜若怒道:“好好好!苏大小姐不认识你,这可以理解。那么顾大小姐呢?你难道也要说不认识吗?”   “父皇,儿臣当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根本就……”   “够了!”段天昊试图争辩,却被苍帝冷冷喝断,“你当朕是傻子吗?连这么牵强的借口都听不出来?还是你以为自己的能力足够强了,可以忤逆朕的旨意了?”   段天昊一直晴朗的脸色顿时乌云密布。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设计段天谌和顾惜若得到的成就喜悦感随之消失殆尽。   他没有继续争辩,而是直接认错:“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皇后却不愿意了。虽然她从段天昊和苏紫烟的神情中猜到了事情的一些来龙去脉,也暗恼段天昊的自作主张,但是如今看到苏紫烟的乖巧大气、懂事体贴,再看看顾惜若的嚣张跋扈、大字不识,又觉得段天昊的做法并没有错!   毕竟,她的儿子,将来可是要登大宝,君临天下的!若是娶了顾惜若这样的草包,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思及此,皇后起身走到苍帝身旁,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口,柔声宽慰道:“皇上请息怒。昊儿向来识大体懂分寸,定然不希望让您因此生气的。更何况,事已至此,已不能把新娘调换回来,您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放宽心,接受这一事实。到底是您的儿子,有此一错,也算是他们自己的缘分!昊儿和顾大小姐缘尽于此,再怎么不愿,也是要接受现实的!顾大小姐,你说呢?”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纷纷投注在顾惜若的身上。   ☆、008 惜若反击   顾惜若又是好一阵冷笑,想着这皇后还真是高明,几句话就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她虽然对段天昊没好感,不代表被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   那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她微微抬眸,毫无畏惧的对上皇后暗含警告的双眼,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事已至此,由不得人不接受。在世人眼中,惜若虽然是大字不识的纨绔草包,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自然也知道自己与尧王的缘分已尽。只是,有几句话,惜若不吐不快!”   这一番话,不见传言中的蛮横无理和嚣张跋扈,吐字清晰、意思明确,听得众人又是好一番诧异。   最吃惊的莫过于段天昊了。想当初,顾惜若满苍京的追着他跑,将他的脸都丢尽的时候,他可没少厌恶刁难过她!今日,听她这一番话,再看她眼中再也流露不出任何的迷恋情意,他迷惑了,也不舒服了。   段天谌却以为顾惜若是不死心,想要提什么要求,心头蓦然闪过一丝怪异,但更多的是担忧她会说出什么惹怒苍帝的事情来。于是,另一只手也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私心里,想要通过这样的举动来给与她支持。   这桩姻缘,本来就是错误结成的。不管她说什么,他想,他应该没有说“不”的权利吧!   顾惜若朝他扯了扯嘴角,转而看向苍帝和皇后,义正言辞道:“皇上,惜若没有不服,只是心有感伤。惜若虽大字不识,却也听父亲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尧王爷究竟知不知晓此事,受伤害最深的,不是尧王爷,不是苏大小姐,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谌王,而是我——顾惜若!从出事到现在,尧王爷和苏大小姐红光满面,郎情妾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人对这个乌龙的满意程度。只是尧王爷可曾问过惜若一句,好还是不好,愿还是不愿?答案是,没有!在尧王爷的心里,只有苏大小姐最为宝贝!知道的人,会以为二者新婚伊始、情投意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早已许定终身了呢!”   “放肆!顾惜若,你恶意污蔑当朝王爷,你安的是什么心?”皇后脸色大变,怎么都没想到顾惜若那张嘴得理不饶人,竟然将此事闹大到这种关乎“声名”的程度上,心里顿时怒不可遏,朝着她厉声呵斥道。   谁想,苍帝却是眯起双眼,不容拒绝道:“顾惜若,继续!”   顾惜若心里咯噔了一声,多留了个心眼儿,神色却突然变得委屈了起来,“惜若很想问问,尧王爷这是将惜若置于何地?又是将护国将军府的脸面置于何地?更甚至,又将皇上的赐婚旨意置于何地?惜若不敢奢求其他,可不代表就得蒙受这等无上屈辱。幸亏,今日苏大小姐嫁的人是谌王,若是嫁给了其他纨绔子弟,惜若的一生岂不是也要毁在这一番错误之中?”   这一番话,看似大逆不道,却收效颇丰。   若是由他人说出来,只怕会被冠以“藐视皇恩”之罪;可这话由顾惜若说出来,那便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值得同情的。   只是,顾惜若想要的并不是同情,而是一个公道!若不是因为这场错嫁,本尊也不会被人挟持得吓死了过去。这个公道,就当作是为死去的本尊而讨的吧,也算是弥补一些自己的愧疚之情。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番话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当头一棒,震惊之余心里都复杂起来,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打量和深究意味。   苍帝微眯起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顾惜若宁静清秀的脸庞上缓缓掠过,心潮一时澎湃得难以自已。   顾惜若变了,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嘻嘻哈哈大字不识的纨绔草包了。   这是他此刻最为真切的感受!   皇后见到苍帝这副面容,心里咯噔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毒辣和恨意。她忽然指着顾惜若,冷声呵斥道:“放肆!在这件事儿中,昊儿也是受害者。顾惜若,你凭什么这么指责?本宫知道,你不能嫁给昊儿,心有不甘,但也不能这样肆意诽谤!”   “是不是诽谤,一查便知!”顾惜若一改之前的柔弱和感伤,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朝着苍帝磕了头,朗声道,“恳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既然尧王爷和苏大小姐言语中也带着委屈,估计他二人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阳奉阴违,敢拿父皇的旨意当儿戏!惜若斗胆,恳请父皇下旨!”   不料,段天谌也出来,火上浇油:“儿臣也恳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敢在父皇的旨意上动手脚,莫不是不把父皇放在眼中?若真如此,此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父皇,您千万不能姑息此等宵小!否则,有此先例,便会有第二次,更甚至是第三次第四次!天子脚下,皇城跟前,尚且如此;若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岂不是遍地谎话欺瞒?”   段天昊和苏紫烟傻了眼了,怎么都没想到,段天谌和顾惜若会将这事儿闹大!万一被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那岂不是……   可是,纵然他二人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附和那两个人:“恳请父皇,下旨彻查!”   顾惜若在心里暗暗偷乐。不用想都知道,那两个人肯定恨死自己了。不过,若是刚才那两个人低调行事暗中偷乐,说不定她还没看他们不顺眼呢!   没办法,谁让他们刚才惹到了她!   段天谌余光瞥到她嘴角的弧度,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某个人的好玩之心,某两个人就要受一些煎熬了!不过,她既然想做,他奉陪就是。说到底,他还是欠了她的!   皇后看着被逼请旨的段天昊和苏紫烟,心里对顾惜若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她看向苍帝,有些犹豫的问道:“皇上,依臣妾看,此事还是算了吧!事已至此,若是彻查起来,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后以为,就算朕不彻查,这事儿就不丢脸了吗?除非他们四个人能够永远都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否则只要他们进出一日,这悠悠众口就永远都堵不住!”苍帝给了皇后一记警告的眼神,使得皇后不甘愿的闭上了嘴巴,随后又别有意味的看了顾惜若一眼,冷声吩咐道,“昊儿,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不要让朕失望了!”   段天昊心头顿时一紧,随即磕头接旨:“儿臣接旨!”   顾惜若暗骂苍帝老狐狸,竟然为这个段天昊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再看看她身旁这个从头到尾陪自己演戏却不得一句关心之语的男人,心里忽然感慨万分!   ☆、009 贴身婢女   苍京主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顾惜若抱着个枕头,掀起车帘一角,兴致勃勃的看着外面的场景,心里琢磨着是否需要找个时间偷溜出来玩一遍。   反正谌王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谌王府内也没有什么侍妾通房,不必像穿越人士那样斗这斗那的,无聊的时候应该是很多的吧!   她对了对手指,心里暗自思量着,该如何跟段天谌说起这事儿。依本尊的性格,应该是将苍京逛了很多遍的,若是她提出来了,会不会觉得很突兀,更甚至会引起段天谌的怀疑?   如今,她不得不小心一些,因为从皇宫出来,某个男人的眼神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这个男人,难道真把她当成他的王妃肆意观赏了?   只是,顾惜若不知道的是,若段天谌真把她当成自己的王妃,就不会只是观赏那么简单了!当然,这一认识,顾惜若是在不久之后才“切身”体会到的!   “看够了吗?”顾惜若觉得自己真逊。   自从穿越过来后,沾染上了本尊无理取闹甚至于纨绔不讲理的恶习还不说,就连耐性都变得越来越不好,这还没等到段天谌开口说话呢,她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不让这些不良情绪影响到了自己。   只是,她更不知道的是,段天谌本就不是普通人,从皇宫里进化出来的品种,即便不是变异过的,也是经过优胜劣汰过的,定力和毅力自然也不能以常人而论。尤其他这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更是让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看不清自然就猜不透,猜不透自然就难以平静处之。   段天谌嘴角一勾,手肘撑在一旁的小几案上,似笑非笑,嘴角那一对梨涡若隐若现,看得顾惜若心里痒痒,恨不得伸手戳一戳,“你不看本王,又怎么知道本王是在看你?看来,王妃对本王还是挺关注的啊!”   “咳咳……”顾惜若有冷不防被口水呛了一下,眼神四处躲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坚决不看那张妖孽的脸。她知道,自己对那张脸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尤其是在某人似笑非笑露出一对俏皮的小酒窝的时候!   那是教训,是*裸的“屈辱血泪史”啊!   “今日,王妃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那损人骂人的卓绝功夫,那临场发挥的怨诉,可真是令人折服不已。”某男又继续幽幽叹道。   顾惜若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做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实则是想要借此动作遮挡住耳朵!不得不承认,段天谌真的很烦,非常烦。   “本王虽然常年守在边关,可多少都听到一些关于王妃的传言,真是没想到啊,错嫁一事,竟然给王妃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若早知如此,本王就该……”   “就该怎样?”顾惜若有些不耐的转头,想象着自己应该是很有气势的吼道,“姓段的,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给我闭嘴,信不信我就把你打包从这里扔出去!”   “信!怎么会不信?”段天谌起先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心情却是不差,即便是被吼了,也依旧是不痛不痒的笑着,看不出丝毫不悦的痕迹,“但是,王妃既然入了谌王府,本王又怎么置之不理?”   顾惜若愤愤咬牙,谁希望你理了?大爷,你赶紧让我自生自灭吧!   “这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还指不定怎么说本王呢!你说是吧?”   是泥煤啊!顾惜若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无意间抬头,却看到某个男人笑得眯起眼睛的模样,满满的算计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她顿时怒了,蹭蹭的爬到他跟前,揪起他的前襟怒道:“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不知道是吧?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婆婆妈妈的男人!你有什么事儿,直接开口问不就行了吗?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磨磨唧唧的吗?你说你至于吗?说吧,你想问什么!但凡我知道的,绝对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段天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本王想知道,王妃最喜欢吃的,是不是辣椒?”   靠!这男人绝对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奇葩!   顾惜若哭丧着脸,整个人顿时蔫了下去。神啊,谁能告诉她,她是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她甚至都做好了回答“你是谁?你来自哪里?”这类高深的人生大问题的准备,结果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她这个高涨的皮球!   不用说,这一回合,段天谌完胜,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顾惜若小姐,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顾惜若扶着额头长吁短叹。她是发现了,这男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碰到他,算她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以后在王府里见面,还是避开为好避开为好……   不然,她怀疑自己有一天会变疯,而且绝对是被他气疯的!   于是,车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是这寂静较之之前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段天谌嘴角噙笑的看着趴在车窗边闹脾气看热闹的某人,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感觉。刚才的话,或许参杂有试探的成分,只因之前顾惜若思路清晰而又句句戳中软肋的话,让他起了疑心。   没错,他就是怀疑了!可就在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大吼大叫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即便是怀疑了,那又怎样?   答案自然是,没怎么样!她还是她,还是他的王妃。   当然,如果被顾惜若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估计又要说这个人自恋了。但是对段天谌来说,这不是自恋,而是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与生俱来的自信!   “咦——”顾惜若趴在车帘边,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叫了起来,“段某人,赶紧叫车夫停车!”   段天谌皱皱眉,很不喜她给自己起的这个称呼,可现在这情景,怕是她也没有心思听自己说话,便朝着赶车的侍卫吩咐了一句,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坐到顾惜若身旁,伸手抚平她蹙起的娥眉,却见她不悦的避开,眼睛依旧盯着外面涌动的人群,不由得开口问道:“在看什么?”   顾惜若指了指人群里的某处,蹙眉道:“看见那两个人了吗?就是灰色衣袍的男子和红色衣裙的女孩儿!我怎么觉得那个女孩儿那么熟悉呢!”   段天谌朝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双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道:“这好办!让暗卫跟着过去,好好查探一番就行了!”   眼看着人群里的两人越走越远,顾惜若无奈的叹息了声,“也只好这样了。辛苦你了,王爷!”   “为王妃做事,不辛苦!”段天谌倒是答得挺快,随后向车外吩咐了几句,马车又继续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直到下了马车,顾惜若脑里才灵光闪过,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儿为何会看起来熟悉了!   她就说吧,穿越过来怎么不见万能道具——她的贴身婢女梅香!原来如此啊!   ☆、010 三日回门   三日后,顾惜若在段天谌的陪伴下回了将军府。   一路上,她就在好奇着,为何段天谌对回门这件事那么热衷。其实,说热衷,也只是相对于她错嫁他却很无所谓的态度来说的。   就比如,回门所需的礼物,本该都是由王府的管家提前准备好的。可不知为何,在临上车之前,段天谌还特意去查看了一番,又命管家到库房里增添了几样物事儿,直看得顾惜若心里犯起了嘀咕。   怪,实在是太怪了!   想她之前被人设计嫁入谌王府的时候,段天谌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无所谓的态度;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对回门这件事儿这么积极上心,很难让顾惜若那异常活跃的近乎胡思乱想的脑瓜子不多想乱想。   难道美男子也怕见岳丈?可一瞅见他那副眉梢上挑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怕”字实在是表现不出来。   那是因为两件事的对象不一样?错嫁的人是她,所以他很无所谓,而回门拜见的宾语是她的父亲,所以他必须要做足了礼数,让她的父亲认为他很好很完美?   “在想什么?”段天谌撩起帘子走进来,却看到顾惜若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眼里偶尔闪过的亮光,看得他心里发毛不已。   顾惜若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最后可能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很无奈,倒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像往常一样,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看到她这难得的安静,段天谌心头划过一抹诧异,但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安静时刻太少,他倒也没有找话说,只是那双足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却时不时的扫过顾惜若平静的脸庞,充满了满满的探究和打量意味。   其实,顾惜若容貌并不算是绝美,更不及苏紫烟的我见犹怜,可就是这么静静看着,就会觉得很舒服。此刻,她的小脑袋瓜子正歪歪的顶在车壁上,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浅笑,没有戒备,也没有伪装,看起来竟如昙花在夜里悄然开放,刹那间,似乎清幽的花香溢满整个车厢。   可昙花一现的短暂,也是很令人揪心的。   段天谌有些好笑的看着那个转头瞪着自己的女人,腮帮子微微鼓起,他似乎能够听到她咬牙的滋滋声,想起来都格外有趣。   奇怪的是,这次顾惜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他问来问去,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眼里闪着莫名的神色,反倒把段天谌看得摸不着头脑了。   顾惜若现在脑袋里乱得很,自从看到她的贴身婢女梅香出现在人群里,而且还跟在一个男人后面时,她心里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按理说,她出嫁的时候,梅香应该也跟着轿子入了王府的,可为何她醒过来时,却没有看到梅香的身影。   是早就溜走了,还是本来就不见了?她被挟持的事情,梅香又有没有参与其中?而那两个挟持她的人……   思及此,她抬头看了段天谌一眼,斟酌了几下后,才小心问道:“王爷,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   “嗯?什么事儿?”段天谌将她的小心翼翼收入眼中,心里却暗自好笑。以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时候问个话都需要小心翼翼了?难道自己还能吃了她不成?   “我想问问,当日我被人挟持的事儿,你是否知道?那两个蒙面人,为何会冲我而来?他们是什么人?”顾惜若对着手指,若有所思的问道。   待感觉到车厢内异于寻常的沉默时,她疑惑的抬眸,却看到段天谌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和阴冷。她心里顿时一紧,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只是,事情似乎超过她的预料了。   “王爷,你当我没问。”这个时候,识时务是很重要的。   段天谌别有意味的看着她,脸色比之方才有了些微的缓和,只是依旧紧绷着,径自闭上眼睛养神。   车厢内陷入了一阵尴尬而沉默的气氛。   顾惜若咬了咬唇,又对了对食指,想着事情果然超出了自己的意料。都说女人善变,如今看来,男人才是最善变的,尤其是眼前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不免有些怨念,也不肯率先打破这样的僵局。   一直到下车,两人之间的沉默和僵硬气氛才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慢慢的回暖。   顾惜若看着正门上方墨黑的牌匾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将军府”,忽然有种陌生得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袖中的手紧了紧,想到记忆中顾硚对本尊的疼爱和关心,心里顿时担心起来。若论谁对“顾惜若”最熟悉,莫过于将军府内的顾硚了。   只是,若是顾硚知道他的女儿已经被吓死了,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在顾惜若的惴惴不安和段天谌的沉默中,两人终究还是踏入了那一扇门。   入目之处,便是一片常青植物,两旁站立恭候的除了身披盔甲手执长枪的士兵,便不见任何丫鬟嬷嬷。那一刻,顾惜若竟有种军营阅兵的无上崇高感。而每隔一回廊,便在某处固定陈列着各种兵器,愈发衬托出整个府邸的冷硬,更甚至是没有一丝人气。   顾惜若顿时心有戚戚焉。   在这样色调灰冷的环境里生活成长,却没有进化成满脸络腮胡子的乡莽武夫般性子粗犷、体形庞大的“假男子汉”,她都忍不住要佩服本尊的进化程度。   这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刀剑相交声。   顾惜若心下好奇,三步并作两步的转过回廊,迎面却见一把夹带着森寒气息的刀剑不偏不倚的正朝着自己砍来……   ☆、011 便宜老爹   “小心!”顾惜若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腰间一紧,后背就贴上了一具坚实而温热的胸膛。   “噹”的一声,刀剑落地,随后一道带着爽朗笑意的声音响起:“臭丫头!这才几天不见,你真是愈发窝囊了!刀剑当前,居然还懂得躲到男人怀里去了!”   顾惜若眨了眨眼,转头看去,却见一中年男子正站在庭院里,身材修长挺拔,面貌清秀,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粗犷彪悍。许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皮肤比之寻常男子要黝黑一些,但却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一度让顾惜若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本尊的亲生父亲,而是亲生兄长。   顾惜若郁闷了。   难道古代的人都那么懂得保养?面对着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象征长辈的“父亲”二字,她要怎么叫得出口?   “微臣见过王爷!”顾硚将手中的大刀交给一旁的随从,便大步上前,朝着段天谌躬身一礼。   段天谌看了仍自神游的顾惜若一眼,随即嘴角一勾,伸手托住了顾硚的胳膊,淡笑道:“岳父不必多礼。今日惜若回门,该是小婿行拜礼才是。”   “哈哈……”顾硚却是大笑一声,笑声里透着一股爽朗和熟稔,转而看向静默不语的顾惜若,眯着眼睛问道,“臭丫头,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才嫁出去没几天,这么快就认不得我这个爹了?”   有这么一个年轻的便宜老爹,还真是认不得,也不敢认!   顾惜若瘪瘪嘴,没有答话。   这一反常的举动,却让顾硚敛起笑意眯起了眼睛,探究的目光毫不客气的打量着顾惜若,似笑非笑道:“丫头,为何不答话?难道是生爹爹的气了?”   若是以往,这丫头绝对会直接扑到他的怀里。今日,怎的这般安静?难道嫁人了,整个人就变得规矩起来了?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这婚嫁之事还真是有些不划算了!   段天谌也转头打量着她,眸光深邃而暗藏精光。   任谁被人这么盯着,心里都不会舒服的。   顾惜若却是心中一紧,意识到这片刻的犹豫已经成了他人探究的怀疑,顿时伸手捂上自己的脸颊,低声嘟囔道:“我哪里生气了?这不是看你愈发年轻,估计走出去也没人相信我是你的女儿,才有些叫不出口嘛。没事长得那么年轻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修炼了什么邪门的武功呢!”   虽然她的声音非常低,可顾硚和段天谌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将她的嘟囔声收入耳中。只是,两人的神情却是截然不同。   乍一听到她的话,段天谌还有些怔愣,只是在看到顾硚那拉长下来的黑脸时,顿时手握拳抵在唇边,偏过头,似是在看什么东西,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却泄漏了他此刻的情绪。   顾硚就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了,黑沉着脸,二话不说就扯过顾惜若,佯装怒道:“臭丫头,有你这么说爹爹的吗?年轻又不是爹的错,难道你还要让我贴上胡子装老?”   顾惜若很果断的摇头,看得顾硚满意不已,正想开口多训几句,却被她接下来的话震得风中凌乱了。   “我说,爹啊,你是什么时候生的我?这些年又用了什么保养品啊?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用南海珍珠磨成的粉末敷脸啊?”   静!死一般的寂静!   顾硚清秀的脸庞几乎能够滴出墨汁来,毫不客气的瞪着顾惜若,似乎只要她再多说一句,立即马鞭伺候!   “哈哈……”段天谌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微扬的嘴角含着一抹戏谑,玩味笑道,“岳父大人,听惜若这么一问,小婿实在也很好奇,您若是不介意,是否可以解答一下?也满足了小婿和惜若的好奇心哪!”   被段天谌这么一揶揄,顾硚耳根处染上一抹可疑的红色,嘴上却是丝毫不饶人:“王爷有此想法,微臣自当极力配合。更何况,以王爷的姿容,配上微臣的保养方法,绝对可以赛过苍朝第一美人的,到时候还请王爷付下推荐的费用,以备后续的珍珠粉末的使用!”   “扑哧——”   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不遗余力的揶揄,顾惜若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只是却一致遭到了他们的瞪视。她懒得再去理会,四处看了看,饶有兴味道:“爹啊,我四处走走,你俩继续、继续啊!”   顾硚听了,一挥手,很豪爽的放行了!   待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顾硚收起脸上的笑意,躬身恭敬道:“王爷,日后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她性子暴躁,也不怎么懂得规矩,还望您能多担待一些!她母亲死得早,微臣也就这一个女儿,希望她将来能够做个有福之人,王爷能够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顾将军严重了!”段天谌连忙客气道,“惜若性格率真,爱恨分明,十分难得。要说这坚实的后盾,除了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本王更是万万不敢当的!不过,本王可以在此承诺,只要本王在一天,就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多谢王爷!”顾硚郑重的感谢,心里却也有了些许安慰。   本来让顾惜若嫁给段天昊,他心里本就不怎么乐意。倒不是说段天昊不好,而是依自己女儿的性子,能不能讨得段天昊欢心和庇护是一回事儿,适不适合“尧王妃”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儿。   谁想,大婚当日晚上,就收到了从谌王府传递出来的消息,知道发生了“错嫁”的荒唐事情!但是,这也足够他看清楚段天昊的本心!既然对他的女儿没有情意,他自然也乐见“错嫁”此事!   在他眼里,段天谌虽然不受当今皇上的看重,却比名满苍京的尧王段天昊要好很多,至少对他的女儿没有偏见、厌恶!更何况,以段天谌的能力,想要护佑他的女儿,也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   段天谌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题外话------   亲们,收藏一个啊……   ☆、012 父女叙话   这边,顾惜若四处晃悠了一圈后,对本尊生活的环境大概有了个了解,还想多逛一会儿,却被顾硚叫了过去,当看到大厅里独自坐着的人时,她微微皱了皱眉,不解道:“嗯?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人呢?”   对着那样一张清秀的面庞,顾惜若觉得,她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那两个字。   “宫里有要事,王爷来不及跟你说一声,就进宫去了。女儿啊,要叫王爷,不能直接那个人那个人的喊,知道吗?若是被人听到了,影响可就不好了!”顾硚语重心长道。   顾惜若乍一听到“女儿”这两个字,忍不住哆嗦了下,刚想乖巧的点头,只是想起那探究性的目光,改为低声嘟囔起来,“我叫那个人就影响不好了,怎么不说你们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美容养颜的影响不好了?”   “你……”顾硚顿时瞪圆了双眼,指着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半晌后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得了!你这不孝女,哪天不跟我抬杠斗嘴,我都觉得奇怪了!只是,你现在已经嫁人了,要懂得一点规矩,知道吗?规矩啊……”   顾惜若本想摇头,却迫于那两道视线极具压力,不情愿的点头,心里却是嘀咕不已,想着嫁人又怎么样了?洞房都没洞呢,讲个什么规矩?   这么一想,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连忙收起玩笑的心思,认认真真道:“我想问一下,出嫁那日,我的贴身婢女有没有跟着花轿过去?”   “臭丫头,连叫我一声爹都不乐意了吗?”顾硚顾左右而言他。   顾惜若瘪瘪嘴,道:“你这么年轻,我叫不出口!”   “叫不出来也得叫!”顾硚板起脸,冷冷道。   顾惜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在顾硚的强大“压迫”下低声叫了声“爹”。   顾硚这才满意的点头,随即浓眉竖起,问道:“说吧,为何会问起梅香的事情?她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边的吗?”   顾惜若也不含糊,直接将大婚那日发生的事情和从宫里出来在马车上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硚,最后还说道:“我看这事儿不简单。王爷有心隐瞒,我是打探不出什么。但是,我想知道为何醒过来之后,就没见到贴身侍候的梅香,反倒是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是怀疑你被错嫁和被人挟持的事情,与梅香有关?”顾硚拧眉问。   顾惜若点点头,“我想,应该是有关系的!”   顾硚凝眉静思,片刻后才看向她,缓缓道:“若若,既然王爷不想跟你说起大婚那日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起了,知道吗?至于梅香,我会让人暗中打探,看看她到底收了别人什么好处,竟敢在大婚的时候丢下我的女儿不管,跟着男人跑了!”   顾惜若点了点头,想起段天谌那一刻的狠戾和阴沉,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那日的事情,怕是远远不像她所想的那样简单!那么,段天谌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顾硚见她难得的安静下来,诧异的同时,心里也多了几分异样的思量。   他发现,他的女儿是变了,变得比以前安静了不少,尤其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雅和娴静,让他又喜又叹,倒是与记忆中那个永远挥散不去的影像重叠了起来。   有了这一认知,他那略显冷硬的面容顿时柔和了几分,唇角绽出一抹会心的笑容,语气也轻松无比,“若若,告诉爹爹,谌王对你,可还好吗?”   “嗯?”顾惜若骤然回神,眼神有片刻的迷茫,只刹那间便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和澄净,想起那个时而冷漠时而邪魅的男子,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谌王为人如何,想必爹心中也有数,我也不多说了。只是,若是你想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那我只能说,一切随缘!”   “就这样?”顾硚有些意外,想着以自己女儿的性子,小日子应该是过得轰轰烈烈有滋有味才是,怎么听起来那么平淡如水了?   这实在不是自个儿女儿的作风啊!   他眼里盛满了疑惑,总觉得怪怪的,可一看到顾惜若那双澄澈的眼眸时,所有怪异的感觉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顾惜若没多想,只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不然,还能怎样?”   说着,她斜睥了眼顾硚,转了转手腕,似乎只要他再问出些什么,她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挥起拳头,管他是便宜的老爹还是昂贵的老爹,敢再在她面前继续这个话题,她照揍不误!   顾硚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很合时宜的想起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就说呢,他的女儿什么时候能够变成她娘亲一般的温婉女子,那就真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若若,你外祖父的寿辰就快到了,可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了吗?”为了不让彼此之间的气氛过于怪异,顾硚识趣的找话来说。   顾惜若怔愣了下,而后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想好!也没打算送!”   本尊大字不识一箩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指望不上了。因此,以往的每次寿辰,她都很有自知之明的不送礼物,省得那些长舌的夫人小姐们明里暗里的取笑自己。   可顾硚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皱了皱眉,不悦道:“女儿啊,往年你不送,爹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今年你嫁人了,总得有嫁人的样子吧。怎么说,都不能空手而去不是?更何况,你现在是谌王妃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谌王府的名声着想啊!”   其实,私心里,他还是希望顾惜若能有拿得出手的技艺,这多少都关乎她日后在谌王府里的地位。只是,如今离寿辰也没有多少时日,想要快速的练就一本“好本事”,怕是也不可能的!不过,若是能够摆脱“大字不识”的臭名声,倒也不是不可以……   顾惜若被他这么一说,原本对所谓的“寿辰”不感兴趣,但是一想到本尊大字不识的“残酷事实”,她忽然倍感头疼。难道以后要看个书写个字,还得向别人解释起自己“读书认字”的悠远历史?   那得多累啊!   她想了想,顿时不愿了,想着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碍人的臭名声摘除掉吧!日后行事起来,也方便多了!   只是,要她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亲自说出“从此之后发奋图强读书认字”的话,她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索性,顾硚也有了这样的心思,还不等她斟酌着该如何继续,便听到他苦口婆心的建议道:“若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咱们倒不如先从最基本的开始,读读书认认字吧!”   顾惜若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片刻后才装作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事儿。   只是,当她之后出门看到停在将军府门前的四五车捆绑着的书籍时,她忍不住扶额长叹,谁能想到,上辈子她那么学识渊博的一个人,如今竟然也沦落到了这样苦逼而悲催的境地?   三岁小儿需要做的基本事情——读书认字,如今竟然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神哎,谁能告诉她,这个要肿么破?   在将军府用过了午膳后,顾惜若就领着四五车的古籍,浩浩荡荡的往谌王府而去。   当行至一条分岔路时,前方忽然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不算宽敞的街道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即便是人走过都难以通过。   “哟,这是谁呢?怎么拉着四五车的书在街上晃呢?”顾惜若抱着个枕头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一道娇柔中满含嘲讽的声音,瞌睡虫顿时唰的跑光,一睁眼便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   小鸡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013 冤家路窄   顾惜若猛地直起身子,当想起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内的情景时,整个人又毫无形象的抱着枕头倒下去,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眼神里光芒大绽,慢悠悠的问道:“走得好好的,怎么停下来了?”   段天谌进宫后,给顾惜若留下了他的贴身侍卫青冥,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此刻,青冥看着狭路相逢的两辆马车,微微皱了皱眉,耳边又听到王府女主子那玩味的问话,面无表情的脸难得的抽了抽,恭恭敬敬回道:“王妃,前方的路被挡了。”   “哦?路被挡住了?”顾惜若双腿交叠着,在车内晃啊晃啊,紧了紧怀里的枕头,漫不经心道,“青冥,你直接把挡路的不知死活的东西移开,不就行了吗?”   在顾惜若的人生字典里,何时有过让自己“没路”的尴尬处境?尤其是对方是那朵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白莲花苏紫烟,这“开路”的心思是愈发坚定了。   感觉到周围蓦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她从来没有哪一刻会比这一刻更加庆幸本尊的“纨绔嚣张”的恶名!   只是,安静也只是一瞬间,车外的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叹声。顾惜若心下狐疑,正欲跳开帘子一探究竟,却在此刻听到一道娇柔甜腻的声音,刚碰到帘子的手便慢悠悠的收了回来。   “车内坐着的可是六嫂?”   顾惜若勾唇一笑,掩不住的嘲讽和冷意。   听不到车内之人的回答,苏紫烟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到车前,身姿窈窕如拂堤春柳,女子见之羡慕十分,男子见之痴迷若狂。她敛起眼中的得意,盈盈水眸看了眼紧闭不动的车帘,随即转过头看向车旁站立的青冥,柔声道:“这不是谌王府上的青侍卫吗?”   “属下见过尧王妃。”青冥赶紧见礼。   苏紫烟含笑着点头,“这么说来,车内坐着的,便是六嫂了?”   青冥不着痕迹的皱眉,不是很喜欢她这样的说话方式,只是倒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面无表情的回道:“回尧王妃,的确如此。”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苏紫烟转头看向那块阻隔住众人视线的厚重车帘,忽而语气有些委屈道:“六嫂为何不答紫烟的话?莫不是还在恼着紫烟?六嫂,该道歉的,紫烟已经道过歉了,您大人有大量,便莫要计较了吧!不然,紫烟心里会很不安的。”   说完,她螓首微垂,手中的绢帕轻轻的拭了拭眼角,俨然便是个被欺负的小白花,我见犹怜。   青冥离得比较近,当即抖了抖,深深觉得“美人恩”不是谁都能消受的!一看那拿着绢帕不知道在擦拭什么的苏紫烟,又想起大婚当晚看到的潇洒利落的顾惜若,两相比较之下,还是觉得顾惜若看起来更为真实舒服些。   他忽然很不厚道的庆幸起之前的错嫁来!当然,这些心思也只能藏在心里,面上是万万不敢表现出半分的!   顾惜若不用想都知道,苏紫烟此举的目的。只是,从穿越到现在,她就已经发誓,绝对不要跟古代这些专门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女人过招。女人是毒药,长得好看又我见犹怜的女人更是封喉的剧毒。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剧毒的浸泡之中。那是连全尸都会求不得的。   而且,她也没那个心思争来斗去。谌王府内还没有其他的女人,她平日里倒也乐得逍遥自在;而谌王府外的女人,更是没必要去正面接触。   无论是前世今生,她都是很讨厌麻烦的。   苏紫烟许久听不到回答,心里已经有了一丝恼意,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无视,尤其这人还是自己一向嗤之以鼻的草包,脸上一时挂不住,出口的话却更加委屈起来:“六嫂,那日之事,王爷已经查清楚幕后之人,并进宫禀报给父皇了。六嫂,你还是不肯原谅紫烟吗?”   话落,她脸上的哀愁又多了几分,在青冥眼里总有股做戏的意味,可在周围的人看来,便是另一种情景了。   此刻,周边围观的人已经认出了两辆马车的主人,又看娇弱柔美、梳着妇人发髻的苏紫烟正顶着大太阳委屈诉说,心里都生出了一丝不忍,纷纷出口指责起马车内充耳不闻的顾惜若。   顾惜若对那些入耳的指责声恍若未闻,思绪仍然停留在苏紫烟话里的意思上。难怪段天谌没说一声就进宫了,原来是为着“错嫁”的事情。她忽然有些好奇,段天昊的交代,到底是怎么给的?   那被推出来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正这么想着,车外的声音忽然静了下来,她回神诧异,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冷冷的呵斥声:“这是怎么回事儿?青冥,为何人都堵在这里?王妃呢?”   顾惜若眨了眨眼,居然是段天谌!   青冥有片刻的怔愣,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禀报:“回王爷,王妃正在马车内。回府的路上,咱们的马车遇到了尧王府的马车,于是便……”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段天谌和尾随而来的段天昊却心中如明镜般雪亮。   段天昊对青冥的言外之意有些不悦,待看到车前柔柔站立的女子时,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些许,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将苏紫烟拥入怀里,轻声道:“烟儿,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不知道晌午的阳光正烈着吗?要是晒到了该怎么办?”   苏紫烟抿了抿唇,小心的看了眼厚重的车帘,小声道:“王爷,刚才妾身从丞相府出来,便在路上遇到了六嫂,想起几日前的事情,妾身深感有愧,便想向六嫂赔个不是,却不料会遇到这种情况……王爷,是妾身不好,让六嫂不高兴了……”   段天昊皱眉,多少都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并不觉得苏紫烟有什么错。毕竟,就算顾惜若是他的六嫂,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王妃。   更何况,顾惜若的秉性,他多少还是了解的,私心里更是认定此事是顾惜若的不是,当即脸色也不好,冲着车帘怒道:“顾惜若,本王敬你是六哥的妻子,不欲多加为难。只要你当众给本王的王妃道歉,本王便既往不咎。”   “如果我说不呢?”沉默已久的车内忽然传出一道清冷而略显慵懒的声音。   ------题外话------   亲们,都收藏一个哟……   ☆、014 如此道理   众人只觉眼前像是一阵清风拂过般清爽无比,随即车内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将车帘撩往一边,一道斜靠在车壁上的窈窕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车内的女子眉眼含笑、唇角微扬,周身淡淡萦绕的慵懒,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无与伦比的韵味,高贵优雅,令人不敢亵渎。   段天昊双目微微眯起,眼里划过一抹惊艳。这样别样而独特的气质,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来都没见过。   怎么今日却……   而段天谌却是不悦的皱眉,对段天昊的失神也颇为不满,暗自瞪了顾惜若一眼,便将视线投到苏紫烟的身上。   苏紫烟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难看,连忙扯起段天昊的衣袖,柔声道:“王爷,算了,六嫂也不是故意的。您刚从宫中出来,想必也累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累到了您,可就是妾身的不是了。”   被她这么一扯,段天昊也瞬间回神,看了看顾惜若,温煦如玉的面庞上刹那间布满乌云,语气恶劣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怎么能够在外面受了委屈而忍气吞声?若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让他人说本王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苏紫烟听了,心里倏地划过一阵暖流,一时间想要劝阻的心思也淡了,只乖巧的站在段天昊的身边,低头不语。   至于身侧射来的那道视线,直接被她忽略掉。她本来就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之前若不是担心事情闹大了,对自己和段天昊的名声不好,她才不会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如今有幸听到段天昊如此体贴的一番话,什么顾虑也顿时烟消云散。   段天谌却是走上前,淡淡问道:“七弟想怎样?”   段天昊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下顾惜若,薄唇轻吐,“六哥,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车上那人给烟儿道歉即可。”   顾惜若被他口中的傲慢气到了,看向段天谌,扬起下巴咬牙切齿道:“王爷,你要我道歉吗?”   段天谌不答,只静静的看着她,眸光深邃。   顾惜若心里多少都有点谱儿,也不等他的回答,看着苏紫烟道:“七弟妹,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   “六嫂请说。但凡是紫烟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紫烟顺溜的接话。   “很好!”顾惜若点点头,斜睥着段天昊,冷冷道,“我很好奇,我是哪里做得不对了,需要当众向七弟妹道歉。我是扇你巴掌了让你难堪了,还是踹你两脚了让你走不了路了?你是当事人,也是七弟口中的受害人,来跟在场的两位王爷说说,也让我这个嚣张纨绔的草包长一长见识。”   苏紫烟闻言,脸色顿时煞白起来,贝齿紧咬着红唇,无助的看向段天昊,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   段天昊看不下去了,又如母鸡护小鸡一般的挡在苏紫烟面前,不悦质问:“顾惜若,若不是你迟迟不下马车,烟儿又何至于站在太阳底下那么久。难道你不觉得该为此道歉吗?”   顾惜若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个粗口!   靠!敢情苏紫烟自己下车还是她的错了?   被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胸腔里似乎隐藏着一团火,此刻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也不去顾及什么礼数规矩,几乎是指着段天昊和苏紫烟的鼻子质问道:“尧王爷这话说得好笑!腿脚是长在你的王妃身上,而不是长在我的身上。她自己走下车,又站在这里不动,关我什么事儿?难道我还有义务要将她的腿脚捆绑住,不让她四处走动了?苍朝哪一条律法规定,我必须要因为别人下车而道歉的?我大字不识一个,不如尧王爷学识渊博,要不你来给我说说,好让我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嗯?”   段天昊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眼看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再闹下去就要闹大了,心里也很不舒服,想要喊停,却发现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倒是段天谌开口给了他台阶下,“七弟,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若是闹大了,让别人看了笑话,就不大好了。”   段天昊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恨恨的的瞪了顾惜若一眼,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拉过苏紫烟往对面的马车走去,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顾惜若有些无辜的看向段天谌,漫不经心道:“王爷,你是坐车回去,还是骑马?”   “王妃如此体贴,本王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不是?”眼看着厚重的车帘就要落下,段天谌连忙跳上车,轻袍缓带,说不出的优雅尊华。   这男人,简直就是个祸害啊!   顾惜若忍不住摇头叹息,不经意的瞥过车外的人群,便将车帘放下,浑然不知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出神。   “今日进宫,可有什么收获?”顾惜若抱起被丢在一旁的枕头,微微眯起眼睛,眸光里透着一股倦意。   刚才为了使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能够保留一个良好的个人形象,她不得不将那个手感极好的小枕头丢开,如今重又抱回自己怀里,她舒服的呻吟了声,还是抱着枕头贴心温暖!   段天谌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真是想不到她的要求竟然就这么低。想起此次进宫得到的结果,他微垂下眼帘,声音忽然飘渺起来:“七弟已经将所谓的错嫁真相查出来了,被推出来的幕后之人,是护国公府大公子一武功卓绝的手下。”   “哦?”顾惜若缓缓坐直了身子,眼里划过一丝精光,“所谓的原因呢?”   “将军府千金大字不识、纨绔嚣张,不堪为尧王爷之良配。护国公府的大公子与尧王爷兄弟情深,不忍心看其身陷火坑,遂自作主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段天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锐利而透着一股森寒之气,如夜半出鞘的利剑。   顾惜若丝毫不觉得惊讶,她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亲自听到段天谌这么说,一股森冷的寒意顿时蔓延至全身。   她不由得抱住双臂,想到自己就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有能力有靠山就能颠倒是非黑白、罔顾生死人伦,没能力就会被人利用欺侮甚至是被逼上绝路,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悲哀。   “不觉得惊讶?”似乎她的反应总是能给他意料之外的发现。   顾惜若摇摇头,苦涩一笑,“早在皇上将此事交给段天昊处理的时候,就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的,不是吗?我虽然大字不识,却不代表我愚蠢无知,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你别告诉我,你会觉得惊讶!”   “自然不会!”段天谌看着她斜睥的眼神,慵懒中透着难以言状的精明,如随时可能反扑的小猫儿,他忽然移开视线,恢复独有的沉默。   顾惜若瘪瘪嘴,蜷在车内固定的角落里,闭目养神。   ------题外话------   求收藏啊,亲们……   ☆、015 黑夜惊魂   夜幕降临。   谌王府内一片寂静。偶尔有三两个下人捧着些物事儿匆匆走过,却也不见发出任何的声响。   顾惜若端坐在桌案后,手中虚握着一书卷,就着屋内刚掌上的烛火认认真真的看着,看到认真处,时而蹙眉,时而眯眼,神情甚是生动。   ”奴婢见过王妃。”这时,一道恭敬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顾惜若头也不抬,边翻阅着手中的书卷,边漫不经心道:”起来吧。可是王爷又有什么指示?”   青云抬眸小心的看了眼顾惜若,心中虽无比诧异她”认真看书”的举动,却也丝毫不敢敷衍应对,态度是无可挑剔的恭敬与规矩,”回王妃,王爷令人传话,说今晚上公务缠身,就不能过来陪王妃用晚膳了。”   ”嗯。知道了。”顾惜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连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忽然,她翻书的手顿了顿,随即头也不抬的补充道,”青云,你去告诉传话的人,今后若是关于此类的话,便也不必再递过来,也省得他们跑来跑去。”   青云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顾惜若一眼,直到确定她不是在说赌气的话时,才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惊,连忙应了声是。   ”哦,对了,你去王爷那里问问,是否能够借一些他书房内的书过来。就说我现在正努力读书认字,让他随便给我挑个苍朝典例或者四国志之类的书吧!不是这类的书籍,便不要了。”   一席话,她说得是平淡而自然,可落在青云的耳中,那便是如晴天霹雳般令人无法置信。   若她所记不差,自从王妃从将军府回来之后,晚膳都没用,直接捧着一堆书看起来,真正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单是看这架势,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大字不识”的痕迹。   看来,外面的传言着实有误啊!面前这主儿,也是个深藏不漏的。   ”怎么?还有事儿?”顾惜若没有听到外出的脚步声,狐疑的抬头,却见青云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规矩。   她挑挑眉,心中也有些了然,只是在本尊外祖父寿辰到来之前,这样的情况也不会少见,倒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解惑,”下去准备晚膳吧!若没什么事儿,就不要进来打扰我。”   ”是。”青云连忙敛眉垂首,收起心中复杂的思绪,悄然退了出去。   书房内。   段天谌手指尖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叮叮咚咚的清脆之音像是空谷梵音,不停的回荡在屋内几人的心尖儿上。   ”王妃真这么说?”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的眸光又恢复了原先的深邃平静,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青云连忙点头,恭敬回道:”回王爷,王妃的确是这么说的。您看,是否需要……”   ”不!”不想,段天谌却是高举起右手,果断打断了她的话,”就按王妃说的办。青冥,你去负责这件事情,务必要让王妃满意。”   ”属下遵命!”青冥收起其他的思绪,连忙回道。   段天谌站起身,手掌按压在桌案上的卷宗上,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淡淡道:”王妃可用过晚膳了?或者,可还有说其他的事情?”   ”回王爷,奴婢过来禀报时,王妃尚在翻阅书卷,并没有用晚膳。”青云小心的看了段天谌一眼,斟酌着开口,”还有,王妃说了……日后王爷若是宿在别处,便也无需让人递话了。”   话落,屋内的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离她较近的青冥忍不住往旁边退了一步,不敢去看段天谌那张已经阴沉下来的脸。   片刻后,段天谌才收起一身外放的冷气,淡淡道:”知道了。以后若是没事儿,你就在王妃跟前伺候吧。也不必事事都到书房来禀报了。退下吧。”   一旁的青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王爷这话,怎么听着有股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青云虽然也察觉了一些,却不敢多作停留,偷偷的擦掉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连忙退了下去。   段天谌静静的坐着,想起刚才青云递传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可不认为那个女人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以她较真而丝毫不做作的性子,怕是嘴上说什么,心里就真的想什么。   他不由得扶额,跳动的烛火摇曳在黑亮的眼眸里,清清楚楚的映出了其中的无奈。被自己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新婚妻子嫌弃到这个地步的人,世上怕是只有他一个了。   也罢,这世上本来也就只有一个顾惜若,便当做是别样的”馈赠”吧!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顾惜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想要接触之前她死活都不愿意接触的书籍的。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这边,待顾惜若放下手中的书卷后,已经是月上梢头的寂静时分。她用完晚膳,脑海里还想着刚才看到从书中看到的信息,一时间竟也没有了睡意。吩咐了青云几句,便踏月而去。   待在谌王府里,已经有好几天。但因刚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不说,就是被蒙面人挟持一番,身子也有些虚弱,平日里虽有心查探王府内的环境,却也称不上是光明正大。   如今,趁着月色皎洁而走出来,才发现月光下的谌王府别有一种风情韵味。   精巧别致的假山,随风摇曳的青竹,错落在各自的位置上,相隔远一些或者近一些,都让人觉得有损其天然之美。也不知道王府的设计者是谁,竟能设计出如此别出心裁且令人眼前一亮的景观出来。   顾惜若放松了心情,深深呼吸着夜晚微凉的空气,慢悠悠的走在青石小路上。   月色下,泛着银光的小路不知蜿蜒至何方,两旁的竹子交相掩映着,原本宁静安然的意境,竟于此刻多出了几分阴森之意。   顾惜若摇摇头,驱散心里不断涌上来的惧怕,双手抱臂静静的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道该踏步何处。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光看着周围的景物,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陌生的地方,偏僻而寒气森重。环顾了一圈,却发现除了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透着一抹光亮之外,俱是漆黑一片。   她咬了咬牙,在前进和后退之间徘徊着,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迈开步子,往前方的光亮处走去。   好奇心是每个人的本能,她也不例外。只是,若是她知道今晚好奇心背后的代价已经沉重到需要她卖身求安稳的地步,估计这个时刻是死也不会再往前走一步的。   不过,世界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的。   顾惜若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警觉的感受着周围的动静。待走到那光亮所在之处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座被荒弃的院落前,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那一抹光亮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不得不说,黑夜里荒弃的院落,永远都隐藏着引人犯罪的鬼祟因子。   顾惜若伸出手,慢慢的推开半掩着的朱门,挥开从头顶落下来的灰尘,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向前方看去。这一看,瞳孔顿时紧缩,眼里布满了恐惧,整个人站在原地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   ☆、016 自荐枕席   顾惜若脚步飞快的回到了住处。   守在门外的青云只觉眼前一阵风掠过,少有的凌厉话语顿时飘了过来,“青云,你给我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   青云怔愣了下,还没有作出什么回答,雕花大门就从里面紧紧的关上。她狐疑的眨了眨眼睛,若她刚才没有看错,王妃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难看”二字来形容。   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她忐忑不安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估摸着是否需要将这件事情禀报给王爷。转过身,刚迈出一步,脑海里瞬间回想起王爷的告诫,迈出的腿不得不收了回来。   她暗自叹了口气,想着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情,自己一个做奴婢的,还是少掺合为妙。   这么一想,青云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漠然和安然,挺直腰杆守在了房门外。   而顾惜若一进门,就直奔床榻而去,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直到此刻,她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终于得以松弛下来,双手抱膝,将脸掩埋在双臂里,试图以这样最原始的姿势来保护自己,驱逐由内心如潮水般不断奔涌而出的恐惧。   回想起方才所看到的一切,顾惜若心底忽然滋生出一种无力感,彻底的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像是心底破了一个极大的窟窿,从四面八方涌入的极速的风,凛冽不留情的刮在窟窿内的肝脏胃脾上,生生将身体的某些部分割出一道道凌厉的血痕,模糊而惨不忍睹。   她紧紧咬着下唇,心里有多恐惧,唇上的血印便有多瘆人。活过一辈子,什么样的“世态炎凉”没有见过,可今日看到的一切,却颠覆了她对某些基本事项的认知。   比如说,身体;又比如说,生命。   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滔天的仇恨,竟让人残忍到那种地步,能够将一个人的皮肤、头颅、骨头等身体的各部分分别拆出来,并将这些东西“展览”在另外几个饱受刑罚的人面前,重复的看着,直到那些人变得神经失常癫狂如疯子。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上的折磨要残酷许多。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平静的谌王府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那些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段天谌?而那个时而冷漠时而邪魅的男子,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面具?   顾惜若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抵触。经过今晚上这么一闹,自己待在这个人少寂静的地方已经是不可能了,难道她嫁人了还要回将军府去住?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就算她一万分的愿意,她那年轻的便宜爹爹也不会同意。可是,谌王府给主子住的地方,也就两处。她总不能跑去找段天谌搭伙吧?   说不定,那些残忍的“展览品”还是那个男人亲自做出来的呢!她总不能跟一个手段狠戾的人住一起吧?   可是不去,情况又……   顾惜若愁了,揪着被子狠狠的拽了几下,最后咬咬牙,猛地站起身,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模样。   管他是刽子手还是具有怪癖的“展览品制造者”,只要他是个活的,而且还没有意向要对她怎么样,她不介意暂时借用一下,摆脱脑海里留存的影像。   决定一下,顾惜若二话不说就抓起床上的枕头,夺门而出,直接奔着谌王府的书房跑去。   段天谌看着夺门而入且抱着枕头仪容不雅的女子,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亮光,最后又如一滴水滴入大海,转瞬归于平静。   这男人,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顾惜若在心里暗自做了个摇头的动作,而后才意识到书房内诡异的气氛,不由得抬眸一看,却见书房内还站着其他三个人,除了上次见过的青冥和青擎之外,还有一个身穿大红色衣袍的男子,俊美不凡的脸上满是戏谑和震惊之色,虽不及段天谌的邪魅不羁,却比其多了几分外露的张狂和肆意。   果真是一个比一个妖孽,一个比一个骚包!   顾惜若忍不住感叹,却发现他们的神情和眼色很是怪异,这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造型”,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齐齐往脸上涌,恨不得地上突然出现一条缝,让她钻进去。   尼玛,头可断,造型不可乱!   她一贯以来秉持的原则,什么时候竟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用想都知道,在其他人的眼里,自己的形象已经彻底毁了,绝对的惊世骇俗,绝对的令人感觉到——天雷滚滚!   她忍不住在心里嚎啕大哭,恨不得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好吧,老天生她下来就是用来娱乐大众的。她应该要有这份勇于“牺牲”的精神!   “那个……王爷,我找你有事儿……”顾惜若恨不得掩面抹泪,无奈于袖子不够宽大,遮不住她的脸,只得吞了下口水,艰难开口。   其他几人一副“我了解情况果然如此”的神情,纷纷收拾起摊在桌案上的卷宗,胡乱的揣到怀里,就要转身退下。   “哎,你们别走啊。”顾惜若顿时急了,跺了跺脚,想都没想,直接拦在了几人面前。   那三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被她超乎礼数之外的举动狠狠的诧异了下。这王妃还真是另类啊!有事儿要说要做,居然还不让他们走,难道还要让他们旁观?   青冥和青擎的脸唰地红了,虽然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位王妃举止跳脱出人意外,可如此开放近乎不知羞耻的行为,实在是令他们难以接受。   而那名红衣男子眼里霎时布满兴奋,不可否认,顾惜若的挽留很对他的胃口,想想百年难得一见的情景,他浑身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了。   顾惜若瞅见他们这副怪异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慌乱的摆摆手,气儿都不带喘的说道:“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要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你们有什么事儿,一会儿继续就好,没必要离开这里!”   话落,青冥和青擎猛地松了一口气,而那红衣男子眼里的火苗顿时熄灭了下去,甚至还带着一些怨愤的瞅着顾惜若,那模样,直让顾惜若以为自己敲诈了他千百万的黄金白银。   段天谌终于开口,话却是对其他三个男子说的:“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方才说的事情,明天本王要看结果。”   “是,王爷,属下告退。”   顾惜若忽然长吁了一口气,只觉有外人在场,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紧绷了起来,稍微动一下都会引来各种怪异的注目。   哎,等等,外人!   她的脸忽然黑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刚才那意识出来的时候,她居然没将段天谌当作外人,这……这可真是……   “说吧,找本王有什么事儿?”段天谌后背靠在椅子上,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案,姿态闲适而慵懒。   顾惜若缩了缩脖子,想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心里不免忐忑了几分。她小心翼翼的瞟了眼段天谌,同时紧了紧怀里的枕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足一些:“王爷,今晚,我睡书房!”   说完,她低下头,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想象中那道不容置疑的“拒绝之声”。   段天谌那俊美邪魅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手指敲打的节奏也直接停了下来,眸光清明面无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嘴角忽然漾出一抹笑意,继而揶揄道:“王妃是想,自荐枕席?”   靠!   “必然不是!”顾惜若猛地抬头,连羞涩也顾不上,直接扯开嗓子反驳道。   ☆、017 寿辰礼物   段天谌难得认真的看着顾惜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内含精光,像雪后初晴乍然流转的惊鸿一瞥,转眼间便已惊艳了整个世界。他眉稍微扬,一路蜿蜒而去,终于在该转身的那一刻婉转得撇捺承合,线条流畅,笔墨优雅。   顾惜若忍不住捂上了双眼,怀中的枕头砰地落地,那声音像是突然砸在了她的心头上,一声下去,整个身子为之一震。她仿佛听到了心底里仍在回荡不止的响声,像无理取闹的叫嚣,又像欲说还休的悸动,一遍一遍,将她整个心神全部掳掠过去,偃旗息鼓间,尽是一片无法遏制的臣服于地。   不是第一次被段天谌的容光所惑,她也一直都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过于魅惑近不得,可无意中瞥见的瑰丽和惊艳,还是足以让她浑然不知所处。   最后是怎么结束那场对话的,顾惜若已经记不清楚,只依稀记得在接下去的谈话中,她坚决贯彻了苍朝闺中女子该秉承的“笑不露齿、不胜娇羞”的礼训,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不问就紧紧抱着从地上捡起的枕头,双手规矩的交叠在身前,完完全全就是娇羞难言的少女模样。   当然,尽管为美色所惑,她也没有忘记最初的目的。在思绪混乱的情况下,难为她还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并取得了段天谌的同意。   而关于今晚看到的恐怖画面,她还是聪明的提了一下。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段天谌的,虽然那座荒弃的院落并没有人看守,却不意味着里面发生的事情能够瞒得过段天谌的眼睛。与其藏着掖着,让人误以为自己心里有鬼,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省去了那些莫须有的猜疑。   而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非常正确的。段天谌听到她提起此事后,非但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之色,反而还揶揄了她几句,笑说她是胆小鬼。   顾惜若很没骨气的点头应和,想着生命诚可贵,为着小命着想,她可不能自断生机!与此同时,心里也愈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一晃,数日而过,也到了顾惜若的外祖父——玉秣陵玉老先生寿辰的前一天。   顾惜若浑身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一本书盖在小小的脑袋瓜子上,呼吸间俱是一股书香笔墨的气息。   她贪婪的吸了口气,想到明天就要出门“强颜欢笑勾心斗角”,以往能够静气凝神的书香之气蓦地失去了想象中的平和气息。   啊啊啊!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书窝啊!   顾惜若忍不住仰天长叹。自那天晚上的“深刻谈话”后,第二天段天谌就命人在书房里另辟出一处安静的角落,中间以一屏风隔开,专门供她自由活动支配。   平日里,段天谌便在外面处理公事,隔着屏风的那边,她便以各种姿势待在备好的藤椅上,或坐着,或躺着,又或趴着,手里时刻高举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倒着看。   她这副“勤奋好学”的模样,落在别人的眼里,那是天下红雨不可思议,可在知根知底的段天谌面前,那不过是玉老先生寿辰上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罢了,倒是没有怀疑什么。   顾惜若一度感慨自己的演技高超,竟能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招数玩弄得炉火纯青,还特意小小的奖励了自己一下,允许当天隔着书缝偷偷欣赏美男子段天谌一眼。   这样的日子,简单而朴实,是顾惜若所喜欢和所追求的。谌王府内就她一个女主子,她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像其他苦逼的穿越女一样,整天跟姨娘小妾丫鬟小厮斗得你死我活。   可也正因为习惯了这样简单的生活,突然想到要去参加什么寿辰,她心里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不过是一个破寿辰,有什么好过的?老了一岁,居然还宴请宾客欢天喜地的庆祝?对于前世从没过过一个生日的顾惜若来说,那简直超过了人类想象的范围。   顾惜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拿掉头上的书卷,下巴顶在桌面上,乌黑的眼睛狡黠一转,瞬间又盛满了无奈。   “王妃,王爷请您过去!”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道恭敬低沉的声音。   顾惜若闻言,连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头发,在铜镜前查看了一番。自那次仪容不雅被人撞见后,她特意在自己的地盘上放了一面铜镜,用作“警戒”之意。   待确定一切ok之后,她才满意的抿抿唇,缓步走了出来。   这一看,才发现上次那个红衣男子也在,她还没来得及摆出什么表情,却见对方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突然别过脸去。   她眼睛微眯,凌厉而不容忽视的视线在那微微颤抖的双肩上停留了会儿,心里已经有些了然。敢情是她平常的表现太过逼真了,竟然能让这些智商高的古代人都窥不出分毫异样。   “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我还有很多书没看呢!”   言外之意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了姑娘的勤奋学习!   那红衣男子猛地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他算是发现了,段天谌这王妃,可真是个活宝,言行举止出乎意料不说,单是普通的话都能被她说出另一番韵味出来。更重要的是,她每次跟段天谌说话时,从来不自称“妾身”,而是以“我”自称。   而段天谌并没有刻意去纠正她的叫法,似乎从来都不在意。   如此奇怪的两个人,这般怪异的相处方式,直接让红衣男子兴奋了起来,一双魅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瞅着顾惜若看。   段天谌不悦的皱眉,暗含凌厉淬着碎冰的目光朝着那红衣男子劈头盖脸的砸过去,待看到红衣男子悻悻的收回视线时,这才重又看向顾惜若,淡淡道:“本王叫你过来,是想问问关于明天的寿辰,你可有什么想法?”   顾惜若姣好的娥眉微微蹙起,话语在肚子里绕了一圈后,才缓缓道:“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潜心学习,力求能赶在外祖父的寿辰之前学会读书认字。您若是问之乎者也矣焉哉,我或许能说上个子丑寅卯;若是其他的,请恕我无法回答。”   “玉老先生可是王妃的外祖父,难道王妃就没想要送什么特别的礼物,以博老人家展颜一笑吗?”还不等段天谌开口,他身旁的红衣男子便抢先一步问道。   结果,自然是无一例外的收到了段天谌的眼神警告和顾惜若一记大大的白眼。   “谁说我不送礼物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顾惜若没好气的叱了声,慢条斯理道,“我送的礼物,可是最独一无二的,估计整个寿宴上谁的都比不上。”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啊……   ☆、018 突来的吻   红衣男子顿时来了兴趣,“王妃说说看,到底是什么礼物!”   顾惜若黛眉微蹙,为他过分的热情而感到不喜,只是很好的敛住自己的情绪,转而看向段天谌,淡笑道:“王爷应该能猜出我的礼物吧!”   段天谌轻笑一声,“之前还不是很确定,不过现在听王妃这么说,倒是完全确定下来了。本王相信,王妃的礼物,绝对称得上独一无二的。”   顾惜若满意的扬眉,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不像某些人,风骚还不说,脑子里估计也塞满了棉花。   如今想想,这二者之间根本就是不具有可比性啊。   “本王也准备了一些贺礼,王妃可要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及时提出来的!”段天谌起身,走到顾惜若面前,眉目柔和而神情清朗。   顾惜若本想说不去,那又没什么好看的,可一触及段天谌那双含笑黑亮的眸子,竟然鬼使神差的点头应好。待反应过来时,双腿已经不由自主的跟在了某只专用美色诱惑人的狐狸后面。   她暗暗哭喊不已,想着果然美色误人哪!这悲催的,直接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哎,你们等等我!”而在顾惜若的身后,红衣男子慌忙追了上去……   第二日,顾惜若在段天谌的催促下,早早就起来梳洗装扮。在足足捣鼓了一个时辰后,她才在一堆婢女的簇拥下款款步出,只是那张精致淡雅的容颜上此刻却是布满了阴云。   段天谌深邃如幽海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艳,只是转瞬即逝,嘴角勾起一抹魅人的浅弧,淡淡道:“很好看。”   顾惜若瘪瘪嘴,想着这人干嘛这么吝啬?多说几句会死人吗?态度真诚点会少块肉吗?   “走吧!”她鼓着腮帮子,神色郁郁,也不等段天谌回答,当先走了出去。   屋内侍候的婢女们面色大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段天谌即将爆发的怒火殃及到了。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段天谌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倒是淡淡笑了下,还不等众人从他那惊艳天下的容光中回过神来,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在了一步之外。   登上马车后,顾惜若一反以往抱住枕头呼呼大睡的模样,闲适的掀开竹帘一角,炯炯有神的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场景。   “今天是玉老先生六十寿辰,以他在朝中的声望,一定会有很多人前去贺寿。你可准备好了吗?”段天谌慵懒的靠在车壁上,状似闲聊道。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看向他,语气比之以往多了几分郑重,“放心,不过是个寿辰而已,又不是上战场,我还不至于临阵脱逃,狼狈示人。你谌王府的脸面,我怎么都不敢拿来乱糟蹋的。”   段天谌微微挑眉,对她一半讽刺一半调侃的话语有些不喜,努力纠正道:“看来王妃的记性实在是很不好,那本王不介意多说几遍,直到王妃记住为止。谌王府不是本王一个人的,王妃似乎还没有这个觉悟,把谌王府的事情放在心上。本王不介意……”   “停!你不介意,我却很介意!”见他似乎有滔滔不绝的意思,顾惜若连忙举手打断,“尊敬的谌王爷,我怕了你了。从现在开始,我一定把谌王府的大小事项,上至您老的衣食兴趣,下至府中奴仆的起居住行,全部记在心里,每日默念三四遍,您看行了吗?”   段天谌不为她的哭丧神情所动,继续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话中的错误,“本王很高兴,王妃瞬间便有了如此高的觉悟。但是,你是王府的女主人,需要操心的只有本王一人,至于府中的下人,就不用你去多管了。不然,旁人会怎么看待谌王府……”   顾惜若被迫起床的气又多了几分,霍然回首,恶狠狠的瞪着某个笑得妖娆的男人,咬牙切齿的怒道:“段某人,一大早你不恶心人,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你幼稚吗你?干嘛没事就说些不好听的话来给别人添堵。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操心谌王府的事情了?这不是一直有你在主持着,我想插手府中的事务,却苦于没有机会吗?再说了,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你在说,可曾给过我辩解的机会了?”   顾惜若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很有气势,毕竟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大堆,连气儿都不带喘的,随便拿出去都可以把人吓到。   只是,她却是自视甚高,也忘记面前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经历过深宫沉浮、朝堂变换的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不怕,更遑论不痛不痒的几句话了。   段天谌饶有兴味的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尖优雅的顶着下巴,双眸微微眯起,像一只刚睡醒却没完全睁开双眼的豹子,狭长的眼缝里时不时有精光闪过。   他微微抿起唇,似笑非笑,“王妃的怨气似乎很重啊,这是在责怪本王没有给王妃机会吗?嗯?”   不明不白的几句话,配上那张惑人的容颜,竟无端的让顾惜若酡红了双颊。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有免疫力的缘故,这次她难得的没有头脑发晕,嘟起个小嘴,低声埋怨道:“你知道就好……”   她话还没说完,唇上忽然覆上了什么,柔软而微凉,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埋怨堵在了喉咙里。一瞬间,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当场当机,轰地一声,往日异常活跃的思维像是被胶水胶住了一样,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眸子终于转动了下,看着眼前这张放大十几倍的俊脸,心里蓦然浮现出两个字:荒谬!   从成亲到现在,她和段天谌的距离,至少都保持在两个拳头之外,什么时候亲密到可以接吻的程度了?谁允许他这么做了?   段天谌看她一副傻愣傻愣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满,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狡黠一转,重重的咬了下去。   “唔……痛……”忽然,一股痛感传到大脑神经,顾惜若只觉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咬了一下,刚痛呼了声,却见贴在唇上的两片薄唇不留一丝缝隙的堵了上来,唇上加重了力道,啃咬吸吮,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   顾惜若有些发懵,不敢置信的眨眨眼,顿时忘记了自己该有的动作。她一直都知道的,眼前这个男人有媚惑人心的本事,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被他迷惑住了。见过他的尊华高贵,也瞥见偶尔流露出的邪魅风情,可一直都是远远的看着,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如此刻这般靠得这么近,近得能够看到他眉毛处蜿蜒流转的线光,婉转如蚕丝,将她整个人整颗心都覆在他编织好的蚕蛹里,想要逃,却发现已经逃不掉……   而那薄如蝉翼密如焦扇的睫毛轻盈跳动,像是邀请着他人的采掬,一时间竟让段天谌失了神,原本清明的眼眸渐渐染上迷离之色,一手揽住顾惜若不盈一握的腰身,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渐渐加深了这个吻,并由一开始的浅尝辄止,慢慢转变成情不自禁意乱情迷……   ------题外话------   咩哈咩哈,求收藏啊秋收藏啊……   ☆、019 情不自禁   面对这突来的热情和情迷,顾惜若有些招架不住,只是当耳边传来略显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动作有多危险,二话不说就将双手抵在段天谌那坚实温热的胸膛上,手掌心用力一推,想要将面前这个男人推开。   可是,她试了几次,非但没有如愿,反倒是被段天谌箍得愈发紧了,手掌下胸膛传来的炽人温度,让她整个身子渐渐酥软无力……   “王爷,玉府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青冥恭敬的禀报声。   顾惜若只觉脑中白光一闪,像是晴天霹雳劈过将世界一分为二,猛地挣脱开腰间的束缚,砰地撞到了身后冰冷坚硬的车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倒抽了一口冷气。   段天谌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无论是谁在这过程中被人打断,估计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当又看到顾惜若捂着后脑勺直皱眉头的模样时,脸色更是黑得无法形容,猛地掀开车帘,冲青冥怒道:“回去后,自去暗室领罚。”   说完,“啪”的一声,车帘又被狠狠的甩下!   青冥一脸的莫名其妙,暗自在心里哀嚎不已。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一路上,他除了安安分分的驾车之外,就仅仅是刚才说了一句话,其他的,可真是什么都没做啊!怎么会被罚了?   更重要的是,他跟着王爷那么久了,何曾见过王爷那般暴躁的样子?难道是王妃惹到了王爷,而自己却无辜的成了那个受气包?   不该吧?   青冥沮丧的跳下车,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打扰了自家主子的好事儿,怕是要后悔到家了!   马车内,隐约有一串串的火花噼里啪啦。   “若若……”段天谌挪动了下,随即伸过手,想要将顾惜若重新揽入怀里。   “别叫我若若!这称呼不是你能叫的!”顾惜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从此刻起,她就将段天谌列入了黑名单里,在看到他挪动的动作时,直接双手撑着车板急速的往后退,待确保两人处于安全距离之后,才愤恨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姓段的,我告诉你,关于刚才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跟你没完。”   顾惜若决定了!今天就算不下这辆马车,她也要跟他耗到底,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尼玛,那可是她两世的初吻啊!意义如此重大,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美得让段天谌情不自禁,不然本尊也不会倒追在段天昊数年,也没将自己推销出去。而且,她又不是什么娴静文雅我见犹怜的白莲花,令人心生怜惜想要拥入怀中好好呵护。   她实在是想不出今天段天谌抽的是什么风,居然做出有如登徒子一般的举动。   他的优雅绅士呢?他的高贵尊华呢?这些东西都见鬼的跑到哪儿去了?   “说话!这时候你给我装什么哑巴!”顾惜若越想越气,偏偏对面那人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明明举止粗鲁不雅,偏偏还边自我表演自我欣赏,整一个典型的傻货模样!   段天谌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的一对酒窝彰显着他的愉悦心情,却让顾惜若看得十分火大。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两个小酒窝可爱呢,现在看来哪里可爱了?简直就是可憎可恨的!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怎么进水的,居然还时不时的被这个男人的表象迷惑住。   顾惜若,你真是弱爆了!   她狠狠的甩头,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   段天谌却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只当是她在懊恼在害羞,想起刚才品尝到的柔软香甜,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嘴唇翕动了几下,语气也不自觉的放柔软了些,“若若,你听我说,我只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你个头!”顾惜若顿时炸毛,抓起一旁的枕头狠狠打过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我让你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个鬼!鬼才相信你是情不自禁。我告诉你,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个登徒子,流氓,混蛋……”   段天谌边诧异于她口中冒出的粗鲁话语,边灵敏的躲过拍打过来的枕头,不见任何与身份不合的窘迫,反倒是有些不亦乐乎。   最后是顾惜若打得累了,气也发泄够了,才堪堪停了下来,气愤的将枕头丢到一旁,继而狠狠的瞪了瞪一脸轻松的段天谌,啪的掀起车帘,夹带着满腔怒火跳下了马车。   再看到那张脸,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将它撕个稀巴烂。   这人,简直就是个坑爹的货!她当初是眼瞎了才会觉得他是救美的英雄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王妃,怎么就您一个人下来了?王爷呢?”青冥被她浑身外放的怒火灼烧了下,小心翼翼的挑了个自认为不会火上浇油的话。   可他哪里知道,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差得不行,说个话都碰到老虎的下巴。   只见顾惜若猛地停在了他面前,气得涨红的脸上忽而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直把他看得后颈一阵发冷,随后一道近乎冷酷的声音凉凉的飘过来:“青冥,本妃觉得暗室真的非常适合你,没有个两三月,你还是不要出来了吧!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祝你接下来的日子能够过得愉快!”   青冥毫无表情的脸色顿时出现了一丝裂缝,只差没哭着求饶了,“王妃,您真是太客气了!暗室是给有潜力的人提供的,属下没那个潜力,就不用了吧!更何况,属下还要保护王爷呢……”   “你家王爷死了!”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顾惜若猛地提高了音量,直接把青冥吓了一跳,“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赶紧回去!跟你家主子一样的货色!”   说着,她狠狠的跺了跺脚,直接大步离开。   青冥欲哭无泪,连忙迎上走来的段天谌,哭丧着脸道:“王爷,您看这……”   “王妃说得不错,暗室的确很适合你!今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就乖乖的去待上两三个月吧!等王妃气消了,你就可以出来了。”段天谌掸了掸华贵的衣袍,不痛不痒的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希望扼杀在了摇篮里。   青冥忍不住仰天长叹。他算是看出来了,明显就是王爷惹王妃不高兴,而自己则成了出气筒。说不定刚才王爷脸色难看也是因为这个呢!人家夫妻俩闹别扭他本不该埋怨什么,可是别把他当发泄的对象行不?   ☆、020 玉老先生   顾惜若飞也似的跑入玉府中,过往的宾客纷纷诧异的看着她,待经旁人提醒知晓她的身份时,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生怕被麻烦找到头上。   谁不知道,玉老先生的外孙女千万惹不得?市井上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一旦惹上她,就得做好被修理的准备。   顾惜若看着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的丑陋模样,心里暗自冷笑不已。本尊无所顾忌的后果,怕是也就这点好处了。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就足够了,好歹省去了强颜欢笑应付的麻烦。   对此,她可是求之不得的!   记忆里,顾惜若没出嫁前,经常到玉府来玩,府中的下人对她也很熟悉。也不知道是怕她,还是因为什么,此刻并没有人上前招待她。她却是乐得清静,循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府中的后花园走去。   玉老先生盛名在外,是天下学子最为仰慕的当世鸿儒,门生遍布朝堂内外。   只是他却淡泊名利,无意于朝政纷争,先帝曾数次登门拜访,意在请他入朝参与政事,他却屡次婉意推辞,更不曾因此获罪。   后来,他致力于求学育人,一手创办了天下间最负盛名的书院——凌云院。世间学子,无不以进入凌云院为荣,更有甚者,学成之后放弃入朝为官的大好机会,只为了留在凌云院继续接受玉老先生的教诲,承袭凌云院的“凌云壮志”!   从今日络绎不绝的宾客中,就可以看出玉老先生有多受世人的尊敬和推崇了。   玉老先生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玉烬,是顾惜若的舅舅;女儿便是顾惜若的母亲玉若,在世时曾是名闻天下的第一才女。据说,当时求亲的人曾将玉府的门槛踏破了好几次,可玉大小姐谁也看不上,却在一次出外上香的过程中,邂逅了随銮驾而行的顾硚。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两人一见钟情。   玉老先生起初还很不乐意。毕竟,顾硚终究是个武夫,粗鲁缺心眼儿不说,还要上战场保卫家国。历来马革裹尸不归还的将军并不在少数,总不能自个儿的女儿嫁过去后,幸福生活还没过上几天,就要时刻担心丈夫的身家安危吧?你说,要是再来个不测,岂不是就要面临生离死别了?   其实,当年赞成那门亲事的人,并没有几个。最后还是玉若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好本事,逼得玉老先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而在传出天下第一才女嫁给了草莽武夫的事实时,很多年轻公子黯然神伤了好长一段时间,更有甚者直接不祝福这两人,纷纷想看这两人因种种矛盾最后导致婚姻破裂的结局。只是,在大婚当日,顾硚却对玉若做出了一生的承诺:此生只娶一人,永不纳妾。   此言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也就是从那时起,玉老先生等人才真正看到了顾硚的真心诚意,欣然接受了这门亲事。   而这么多年来,顾硚也确实做到了。偌大的将军府中,除了玉若贴身伺候的奴婢嬷嬷,再没有其他的女人。即便后来玉若生下顾惜若后血崩而亡,也并没有再续弦纳妾,而是将对玉若的爱尽数转移到顾惜若身上,尽心尽力的培养这唯一的女儿。   只是,若说有什么遗憾,怕也就是顾惜若大字不识性格嚣张了。   想到这里,顾惜若忍不住抿唇轻笑,想着有顾硚的溺爱和玉府诸位主人的呵护,本尊能不嚣张就怪了。记忆里的小时候,每次顾惜若不想看书,顾硚也丝毫不勉强,一切都以本尊为中心,试问,这又怎么能比得上被迫学着各种诗书礼仪的大家闺秀?   不过,不得不说,本尊除了有点不中用之外,还是挺幸运挺幸福的。   “可是惜若表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   顾惜若猛然回神,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后花园的女眷聚集处,花团锦簇,华衣贵裳,直让人眼花缭乱。   她选择性的掠过看向自己的好奇目光,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众人中间的粉衣少女,十六岁左右,模样清秀可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一抹友好,令她忍不住想要亲近。   “若若,怎么发起呆来了?难道是太久没有来府里玩,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少女款款走上前来,手中的团扇在她面前挥了挥,戏谑道。   “哪能呢!”顾惜若展颜一笑,一派轻松,“表姐人比花娇,一颦一笑皆引人注目,我想要拥入怀中细心呵护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忘记?这话,从何说起啊?表姐,我可是比窦娥还冤的啊!”   语毕,其他几名女子却是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看着玉静瑜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玉静瑜闻言,精致的小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立在一簇一簇的花丛中,果真是应了“人比花娇”这个词儿。她无奈的嗔了顾惜若一眼,佯怒道:“若若,你好不知羞!何时竟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竟学会说这些吹捧的话了?当心祖父知道了,要狠狠的责罚你!”   “别!表姐这么好,肯定不会告诉祖父的,对吧?”顾惜若亮晶晶的眼珠子一转,忽而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更何况,表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今日这般精致的打扮,难道不是别有用心?若说不是,我可是不信的哦!”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晃了晃食指,看得玉静瑜心里有些发毛,只觉那双眼睛太过于明亮,似乎稍不留意,就会被她拐了过去。   玉静瑜抿起唇,像是没听到她后面的话,不见羞涩,只是冲她摇头一笑,“若若,祖父可是很关心你的哦!你说,若是我不小心提到了什么,祖父一时好奇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呢?”   顾惜若状若无奈的摊开手,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这举动会引来多少人的鄙夷和蔑视,“表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要知道的,若是祖父问起什么之乎者也的,你忍心么?”   “依我看啊,尧王妃根本就不用担心的。尧王爷可是苍朝最有才华的男子,不但俊美丰仪,还学识渊博呢!对了,敢问王妃,您刚才所说的窦娥,是何许人也?为何从来没听说过呢?”一黄衣女子从旁插话道。   顾惜若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迹的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她转而看向说话的黄衣女子,却见对方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眼神澄澈而自然,着实不像是恶意为之。   她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了然,原来错嫁的事情并没有传出来!那么,其他人到现在都还以为,她是段天昊的王妃吧?   想想都觉得好笑!   “六嫂!”   顾惜若嘴唇翕动了下,刚想开口解释,不想身后却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暗自苦笑不已。   她的运气怎么就那么背啊?但凡是扯上段天昊苏紫烟的坏事情,都被她碰上了。看来,回去之后,她真的需要在段天谌的书房里供上一尊佛像!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啊……   ☆、021 背后的箭   顾惜若朝着那黄衣女子歉意一笑,随即转过头,不痛不痒道:“这不是七弟妹么?几日不见,七弟妹却是愈发神采焕发了,就连我看着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苏紫烟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到顾惜若面前,眸光似是不经意的一瞥,在掠过黄衣女子时不着痕迹的顿了下,而后看向一脸闲适淡然的顾惜若,笑意盈盈道:“六嫂说笑了。紫烟自小身体虚弱,如今得上天怜惜,入了尧王府并得承王爷的眷顾,虚弱的身子才有了些许好转!若说是神采焕发,又哪里比得上六嫂呢!六嫂,紫烟不过是蒲柳之姿,您可真是折煞紫烟了。”   一番话,利落而不尴尬的点出了某些隐晦的事实,却让方才说话的黄衣女子惨白了脸色。   顾惜若撇撇嘴,玩味的瞅着苏紫烟,心里却颇是嗤之以鼻。   蒲柳之姿?   哼!说得可真是好听!无非就是想变相贬损自己的勇猛嚣张罢了。   “既然得蒙上天的怜惜与七弟的眷顾,七弟妹这身子可要继续保持下去才是!平日里有事没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该修养的时候还是得修养!不然,哪日身子不好了,岂不是成了七弟的错?七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看着苏紫烟微微苍白的脸色,顾惜若心中一阵畅快,也算是明白了,为何有“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说法了。这要是实力足够强大的,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看到别人不爽,这样的便宜谁不想多占几个呢!   苏紫烟暗暗咬牙,为这样的落于下风很是不甘不愿。只是,此刻正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尧王府的脸面,根本就容不得她装聋作哑。更何况,顾惜若的辈分还摆在那里呢,她哪里肯不给对方面子,却让别人拿捏了把柄看了笑话去?   看着顾惜若那该死的笑脸,苏紫烟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从没有哪一刻会比此刻会让她对段天昊的“七弟”身份感到不悦,心里暗暗郁闷着,为何段天昊就不是排行往前一点的?   如水明眸里似有凌厉的刀锋闪过,她压下心头的火气,依旧笑着道:“六嫂说得是,紫烟记住了,他日定当会倍加注意的。紫烟在此,多谢六嫂的关怀。”   话落,便见她朝着顾惜若盈盈一拜,姿态柔美不胜娇羞,即便是身为女子的顾惜若也忍不住叹息,美人就是美人啊!果真是一颦一笑皆蕴含着我见犹怜的风采。   这样的女人,应该是男人最想追求呵护的吧!   她低下头,再看看自己的姿势动作,心里默默念了几声:我不淑女我骄傲……   在场的女眷早已是被两人的谈话震得脑袋轰鸣风中凌乱,尤其是刚才与顾惜若交谈的几名闺中小姐,此刻更是面如死灰。   谁能告诉她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本该是尧王妃的顾惜若,却成了现今尧王妃苏紫烟的六嫂?还有,苏紫烟不是谌王妃么?怎么一切都乱套了?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佳的女子已经将手按上了心口,努力平息着心里的震惊和混乱。事实已是如此,她们本应该没什么可好奇的,可一看到身份对换的顾惜若和苏紫烟,心里却是怎么都淡定不下来。   这可是当今皇上亲自赐下的亲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了如今的事实?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顾惜若余光微微瞟了眼在场的女子,心里多少都有些了解她们的想法。只是,了解并不代表她需要去解释。苏紫烟敢堂而皇之的喊出那声“六嫂”,指不定便是盼着这个机会来正名的!   既然有人乐意效劳,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好了,七弟妹还是赶紧坐下歇息会儿吧。瞧你脸色苍白的,若是被七弟看到了,岂不是要怪我这个六嫂不关心爱护?还不快扶着王妃坐下?想要吃板子不成?”顾惜若“关切”的对着苏紫烟微微苍白的脸色评论了一番,又指着一旁的丫鬟,厉声呵斥道。   她忽然觉得,“六嫂”的身份还真是不错,不管苏紫烟怎么我见犹怜,永远都比自己矮上一头,而且自己还动不动就可以摆出架子来,可真是——爽啊!   看来,回府之后得好好谢谢某个姓段的人!   只是,一想到某个姓段的人之前对她做的事情,那巴掌大的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算了,先把被吻的旧账算清了吧!至于感谢,等她心情好了再说。   “七弟妹是文雅之人,想必对于吟诗作对甚是在行。正好,这里集聚了苍京诸多的大家闺秀,你倒是可以与她们切磋一番。我一粗人,只会舞刀弄枪的,请恕不奉陪了!”顾惜若转过头,看向脸色有些复杂的众人,忽而朗声一笑道,“在场的千金小姐们,尧王妃难得出门一次,诸位想要向她讨教切磋的,可得把握住机会了。即便是有什么说得不对,做得不对的地方,想必以尧王妃的温婉端庄,定不会追究一丝一毫的!”   顿了顿,她别有意味的看了眼那名黄衣女子,转而看向苏紫烟,笑着问道:“七弟妹,我说得可对?你应该不会计较吧?”   “自然!”苏紫烟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了笑,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顾惜若看着她这副模样,还真是为她感到辛苦。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给了玉静瑜等人一记放心的眼神后,便翩然离去。   直到此刻,玉静瑜等人,尤其是那名喊错了称呼的黄衣女子,才长舒了一口气,对顾惜若的好感也直线上升。她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顾惜若方才的话是为何而说的。   如今对于她们来说,能够从苏紫烟手底下解脱出来,便是万幸。至于此前心里残存的疑问,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追究了。   老老实实的,还是安稳平和最重要!   方才一路上都在想着本尊外祖父和爹娘的事情,顾惜若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看沿途的风景。此刻,漫步在清凉的林荫小道上,才发现玉府的布局处处透着一股自然,令人倍感舒心。   且不说那古朴年久的亭台楼阁,便是路旁的花草都极其与众不同,不是散发着清幽的香味,便是具有极高的药物价值,从本尊的记忆里,便可以抽取出好几种世上仅存的珍稀药草。   据说,这府中的一切,都是玉老先生亲手布置的。她倒是十分好奇,这玉老先生究竟又是个怎样性情的人?   本尊漠视学识,以前到玉府来,也很少听玉老先生的教诲,单纯就是奔着大表哥玉子倾的兵器场来的。如今,她成了顾惜若,真想就学识上的造诣,与名闻天下的玉老先生探讨一番。   这么想着,她心中已是一片激动,立即循着记忆往玉老先生的住处找去,不出片刻,便走到了一座古朴而简单的院落前,院门处没有牌匾,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她擦了擦眼睛,眸光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就是玉老先生的住处?   花草到处种植,乱还不说,就连路都找不到。而且,如此简单的院子,根本就与平民家的院落无异。   顾惜若黑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轻手轻脚的踏过院门,四下环顾了一圈,终于在一堆花花草草中发现了一名身穿灰色衣袍的老者。   她唇角绽出一抹微笑,缓步走上去,刚想开口叫声“外公”,却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道劲风,随即眼前一闪,一支白色的箭羽便越过她,朝着背对着的身影射过去。   顾惜若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何这箭羽会突然出现,眸光顿时一紧,身随心动,冲了上去……   ------题外话------   首推,求支持啊,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022 神秘纸条   顾惜若一跃而上,像丛林里突击的豹子,敏捷而利落的将前面那道身影压在地上,“嗖”的一声,后背一凉,一阵火辣的痛感便迅速蔓延开来。   她咬了咬牙,正欲抬头探个究竟,又听“嗖”的一声,从身侧划过,倏地把头压下。头顶上方,一支白色箭羽又射了过来,绕了个弯儿,堪堪停在了两人身侧。   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待看到风中凛然不动的白色羽毛时,她骤然心跳加速,后背*的一片,还带着几分细细麻麻的刺痛,不用想都知道,伤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从前一支箭的力道和方位便可以看出,对玉老先生,背后之人是动了杀心的。若刚才没有躲过去,丢的便是她和玉老先生的命。   只是,不知道为何,后一支箭明显比前一支的力道要小,尤其中间还间隔了一段时间,根本就不像是置人于死地的射法……   她苦涩一笑,想着是不是要感谢背后之人的手下留情,让她得以继续享受生命?   “外公,您没事吧?”顾惜若翻过身,小心翼翼的将被压在地上的玉老先生扶起来,大略查看了一番,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事。   否则,今天的寿辰也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只是,她心里却是有些郁闷,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如此特殊的一天搞出“刺杀”的戏码。   更何况,这里可是玉府,应该有人暗中保护才是。那些人能够绕过暗卫,直达这里,还真是不容小觑。   “没事。若若,刚才真是多亏了你,不然,外公这条老命,今天怕是保不住了。”玉老先生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历遍沧桑的脸上绽出欣慰而轻松的笑容,转而关切道,“孩子,你可还好?没有伤到什么地方吧?”   必须有啊!后背处的衣裳,怕是要被刺破了!   顾惜若暗暗在心里回答,但一对上那双慈爱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也赶紧换掉,“您不必担心,小时候跟着爹爹学武,经常伤到这伤到那的,我都已经习惯了。不过是小伤,一会儿换件衣裳涂上药,就没什么事儿了。”   玉老先生赞赏的点头,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这个外孙女自幼跟着她爹习武,磕磕碰碰也不在少数,既然能被她称为小伤,估计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只是,终究是女孩子,不像男孩子那般令人完全放心,不免多嘱咐了几句,“若若,即便是小伤,也不可掉以轻心。需要什么药,就跟外公说!外公这里别的没有,就是花花草草很多,治伤的药材,一抓便是一大把。”   说着,二话不说就转身摘了一把,塞到了顾惜若的手里。   顾惜若顿时哭笑不得,苦着一张小脸,颇是为难,“您种植药草也不容易,还是不要浪费了吧?我不过是小伤,并没什么要紧的。再者说,谌王府里备好了各种伤药,我随便取一些来涂抹,便也可以了。”   她是傻子,才会以为这些药草随地可见随处可取,凭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多少都能看出这些草极高的药用价值,更别提玉老先生在它们身上所下的功夫了。   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敢随随便便就收下,一个搞不好,辜负的可是一份慈爱之心关爱之情!   谁想,玉老先生听了之后,却也没有再劝下去,只是脸上又浮上了另一层担忧,嘴唇翕动了几下,随即关切问道:“孩子,你老实告诉外公,谌王对你……好不好?”   顾惜若狐疑的瞅着他,微微蹙眉,“谌王对我挺好的。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爹爹这么问,您也这么问?谌王秉性如何,您不是应该比我清楚的吗?毕竟,您也算是他的长辈啊……”   对于这样的话,她多少都能够了解。只是,当一个人在问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说出的话却带着好几分踟躇时,一切就变得不寻常了。   尤其是,这两个人还是平时最关心你的,那么这样的询问是不是更显得耐人寻味?   玉老先生并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只当她是不耐烦了,也没有多想,连忙解释道:“若若,外公问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只是想着你初为人妇,难免有一些事情应付不过来,这才多问了些。若是冲撞到了谌王,那就不好了。”   顾惜若状若了然的点点头,心里的疑惑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对玉老先生的这番说辞也是将信将疑。   看来,还有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就是觉得……咦……这是什么?”顾惜若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走到那支插在泥土中的箭羽旁,伸手拔出并取下箭头上的纸条,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转眼六十,长丰十三,同奉之冤,心可有愧?”这几个字。   她抖了抖纸条,喃喃道:“这是什么啊?怎么看不懂呢?”   “早叫你读书认字,你还不听,这回知道错了吧?”耳边传来玉老先生的调侃声,顾惜若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纸条已经被抽走了。   她忽然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正名,否则日后谁都跟她来这么一句,她早晚要受不住的。   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并非不认识字,只是不懂得那些字所要表达的意思时,却回头看见玉老先生身子明显一颤,随即脸色大变,揉着纸条的大手青筋凸现,动作仓皇近乎狼狈。   顾惜若暗自心惊,究竟这纸条上的字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竟然让饱经风霜、历遍沧桑的一代鸿儒慌张至此?   “孩子,你可知道纸条上写着的是什么?”良久后,玉老先生才恢复了常态,蓦地意识到身旁还站着一个顾惜若,心头蓦地一紧,连忙有些焦急的问道。   顾惜若挑挑眉,眸光变得深邃幽黑。   这话,算是试探吗?   ------题外话------   首推,求收藏啊,求留言啊,各种求哟,亲们……   ☆、023 我踩踩踩   顾惜若抿了抿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摇头,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外公,您在说什么呢?我自幼便不爱读书,如今大字不识的事实,可是众人皆知的啊!虽然回门那会儿,爹爹给我挑了四五车的书,我却是什么都没看,全部都堆到角落里了。您这么问,不是取笑我吗?”   话落,她状若愤愤的别过脸,摆出一副“你是坏人我不要搭理你”的模样,其实心中却是有着另一份思量。   看玉老先生前前后后异常的神情表现,她多少都猜出这张纸条上的内容不简单,说不定还涉及到什么陈年往事惊天秘密的。   虽说,玉老先生不至于像话本子里所写的那样,为了杜绝秘密外传而做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事情来,可以她的观察和直觉来看,这个时候不懂会比懂更加省事。   她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玉老先生方才的问话,明显是怀着试探意味的,这些从他焦灼紧张的眼神中便能看出来,只是她向来怕麻烦,便想以“大字不识”杜绝掉他进一步的窥探和怀疑。   反正她看了十几二十天的书的事儿,也只有谌王府的人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是不会露馅的。   更何况,便宜老爹送她书的事情,想必玉老先生也很清楚,方才那么说,也算是掐灭了他向自己那爹询问的心思,省得再生出什么麻烦。   果然,玉老先生在听完之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后来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于明显,容易让人起疑,连忙干笑了几声,怎么看都觉得不自然,“若若啊,外公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呢?”   “您说!”顾惜若乖巧的点头,对他的请求已经了然于胸。   果然,玉老先生谨慎的环顾了四周后,便走到顾惜若面前,低声道:“若若,关于今天发生的事儿,你能不能保证不对外说啊?”   顾惜若狐疑的看着他,“就算是爹和王爷都不能说吗?”   “不能!尤其是……”玉老先生快速的打断她的话,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了停了下来,直让她心里挠得痒痒的,“若若,此事就当作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咱们就不要告诉别人了吧?还是说,你连外公这最简单的请求都不能做到?那外公可要伤心了,今天好歹是外公的六十大寿啊……唉……”   顾惜若忍不住黑脸。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艰难的咽了几下口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外公,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意思是,您就不用这么……   顾惜若还怕他不信,举起右手就要学别人发个什么誓言的,却被玉老先生制止住了,“若若,不是外公不信你,只是事关重大,外公不想出现任何的纰漏,你应该能明白外公的一片苦心吧?”   “嗯,明白!”   说白了,不就是有秘密吗?   她懂,非常懂!   只是,纸条上所写的内容,自己看着总觉得有些熟悉,应该是在哪本书上看过。既然此事说不得,问不得,自己想要找寻答案,怕也只有那一种方法了。   看来,回去之后得好好查查才是!   “父亲……”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顾惜若回头看去,只见数人疾走过来,为首一人着藏青锦袍,典型的国字脸,隐带威严,却是她的舅舅玉烬。   “父亲,你怎么样?方才儿子收到暗卫禀报,说是这里……”   “我没事。今日多亏了若若,不然这条老命可就要丢了。”玉老先生摆摆手,白须飘飘,面露慈祥,浑然不见方才的惊慌失措。   想必,这便是他最正常的状态了。   顾惜若越想,心里就越沉重,以至于玉烬连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听见!   “若若,在想什么呢?舅舅都叫你好几次了……”耳边忽然散发着一股温热的呼吸,正神游着的顾惜若倏地回神,毫无预兆的抬头,直接撞到了那人的下巴上!   “嘶——”   顾惜若倒抽了一口冷气,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还没来得及诉苦埋怨,却在看到段天谌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俊脸时猛地一抬脚,狠狠的踩在了段天谌的脚尖上。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刹那间鸦雀无声!   其他几人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惜若惊世骇俗的动作,忽然觉得自己的脚尖也在狠狠的抽痛着,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暗暗为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谌王爷捏了一把冷汗,更有甚者,直接狠狠的挥洒了几把热泪。   娶妻娶到顾惜若,人生别想再快活啊!   顾惜若心里却是畅快无比,尤其是看到常常媚惑自己的俊脸变得有些扭曲隐忍时,一早上的郁结之气瞬间消失殆尽,被吻是小事了,被刺杀也是可以理解了,就连被踩也是可以忍受的。   若是段天谌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怕是要狠狠的掬一把热泪,被踩的人是他,能不能忍受,还是该他说了算的啊!这女人是不是气坏了脑子,分不清你我他了?   片刻后,顾惜若终于良心发现,锋利的眼刀儿斜飞了过去,还意犹未尽的跺了跺,才愤愤收回了脚,“乖巧”的走到玉老先生面前,扯着宽大的衣袖,可怜兮兮道:“外公,时辰快到了,咱们是否该入席了?若若饿了,很饿很饿了……”   弱弱的语气,让某个人身子抖了抖,同时唤醒了仍处于震惊之中的众人。   看着顾惜若与方才判若两人的言行举止,众人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齐齐看向扯着玉老先生衣袖的小手,暗暗擦着冷汗。   这双小手究竟有没有扯坏过谌王爷的衣袖?   ☆、024 欠的还的   尤其是玉老先生,在自己衣袖被抓走的那一刻,就连忙覆上了那双小手,苍老的脸上笑意勉强,带着几分讨好道:“若若饿了啊?饿了就开席吧!烬儿,还不赶紧去准备……”   “哦哦……父亲,那儿子先走一步了……”玉烬骤然回神,有些神魂不定的转身,连向段天谌告辞都忘记了,远去的身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狼狈。   顾惜若撇撇嘴,心里顿时装满了委屈。她说自己很温柔,可就是没有人信,非得等她亮出最闪耀的杀手锏,这些高智商的古人才仓皇敬之惧之信之……   尼玛,为毛总是事与愿违?她想要做个淑女都这么难吗?   顾惜若愤愤揪着手里的衣袖,浑然不知玉老先生内心里无以名状的苦楚。最后还是顾硚看不下去了,才一把扯过她的小手,将那只不能看的衣袖解救了出来。   “若若,你方才做错了事,还不快向王爷道歉!”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顾硚敢出口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了。   之前他还担心这个女儿粗神经火爆脾气,嫁给谌王后会吃亏,可如今看来,似乎事情不大对啊!   就自个儿女儿这个臭脾气,连当朝王爷的脚都敢踩,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抬头看了看谌王,却见对方一脸平静的看着顾惜若,丝毫不见动怒的迹象,心里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庆幸,不得已叹了一口气。   顾惜若秀眉微蹙,对顾硚脸上闪过的担忧、无奈等多种情绪不以为然,“爹爹,王爷是男子汉大丈夫,心怀天下胸襟坦荡,又怎么会跟我一个弱女子计较?您想得太多了。王爷不会介意的,对吧?”   段天谌微微眯起双眼,隔着一步多的距离,静静的看着她,却见她毫不忌讳的直视上自己,小脑袋微微偏着,柳眉扬起,像是林梢头悄然爬上的月牙儿,淡在了乌黑鬓发中,撩拨起他心头的好奇与兴致,想要追寻而去。   也许这个女人自己都没有发觉,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人炫目的风华与光彩,比起那些刻意为之的红颜珠光,他却是更为欣赏此刻的清秀别致,与众不同。   “若若说什么,便是什么。”在顾惜若的不耐烦里,段天谌薄唇轻吐,笑意荡漾如潋滟的西湖春水,波光粼粼光芒夺目,“你不是饿了吗?还不赶紧去换衣裳上药,不然就没有饭吃了。”   “嗞嗞——”   顾惜若恨恨咬牙,一张脸黑得无法形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总是牛头不对马嘴,轻易就转开话题,轻易就把她积蓄起来的勇气和力量放光,就像是水库开闸瞬间一泻千里,连想要反驳的力气都被剥夺得丝毫不剩。   段天谌就这点最讨厌了!   尼玛,她倒是宁愿这男人痛痛快快的跟她打一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自己并不那么像是无理取闹。可每次他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予取予求任君采撷”的模样,这都算什么?   她自诩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白兔,可不是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大灰狼啊!   顾惜若狠狠跺脚,瞬间暴走!   段天谌嘴角一勾,朝着玉老先生和顾硚拱了拱手,笑着道:“方才有事儿,耽搁了些时辰,只希望现在送上祝贺之词,并不会太迟。本王祝玉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王爷!”玉老先生连忙拱手回礼。   按理说,以玉老先生的长者辈分和顾惜若外祖父的身份,段天谌喊一句“外公”,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此时此刻,双方都直接性的忽略这个问题,只从那淡淡的药草香里嗅出一些异样。   “玉老先生,顾将军,若若受伤了,本王跟去看看。晚些时候,再与若若一同送上贺礼。告辞!”段天谌礼貌性一笑,那笑意尚未到达眼底,人已经走出了一丈之外。   顾硚回头,看着玉老先生略显担忧的脸色时,忽然低声道:“岳父,方才发生了何事?今日是您的寿辰,为何还有人不识好歹,敢于此时此地骚扰行刺?”   “老夫也不知道啊!”玉老先生有些心神不宁,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转头看着顾硚,虎目凛冽不怒自威,“顾小子,你可有怨恨老夫……”   顾硚面色大变,微微垂下眼帘,掩住眸光里的某些异样情绪,随即摇摇头,低声道:“岳父,你想多了。谁都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子的,对于您的行为,我虽然有些不能理解,却也谈不上怨恨。我扶您回去更衣吧!寿宴就要开始了!”   玉老先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由着他扶着转身,一步一步往房间走去。   顾硚将门关上退出的时候,一声若有似无的惆怅叹息忽然飘入了耳中。   “欠下的,终究是需要还的……”   关门的手顿了顿,顾硚神色复杂的往里看了一眼,却见灰色帷幕的那边,那记忆中魁梧挺立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香炉里溢出的雾气,萦绕在那道身影的四周,像是薄暮时失去炽热温度的夕阳,释放着瘆人的寒意。那宽大的双肩像是早已不堪重荷微微下垂,看得他心里百感交集。   虽然心有埋怨,于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若是没有当年那件事儿,今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被动?   而他的女儿,也不至于……   顾硚将门慢慢合上,临近晌午的日光照在雕花大门上,也不知道惆怅了谁如阴云般的心绪。   ……   顾惜若自顾自的走入席中,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的心情不佳,诸人便也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说着各自的话题。   顾惜若对这样的气氛感到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具体在哪里。她动作不算优雅的坐下,心头窝火得很,抓起桌上摆置的酒杯,二话不说就仰头饮下,引得众人又是好一番侧目。   段天谌见状,无声弯唇,眼刀儿像承载着晨间露珠的草叶尖儿,冰凉而略带锋利,不经意的掠过各种探视的目光,唰的一声,各种窥探的好奇视线又收了回去,估计拿着刀逼着,动作都没那么整齐划一。   顾惜若愤愤的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不屑的冷哼了声。   又在虚张声势,又在摆王爷的谱儿!   假不假,累不累啊?   ☆、025 离我远点   “若若,你后背受了伤,动作不宜过大,记住要轻拿轻放。还有,你早饭就吃了一点白米粥,不宜喝太多酒!”段天谌凑了个过去,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边,那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顾惜若忽觉脑袋发晕,心神好一阵荡漾,一阵酥酥麻麻的颤栗过后,耳根处悄然间已微微红了起来,像是醉酒之后被热水环绕着,难以名状的飘然之感。   段天谌眼尖儿的瞧见了她的异样,挨着的身子又靠近了一些。看着那珍珠般玉白莹润的耳垂,比涂上了胭脂还要艳霞几分,依稀可见肌肤下纤细的脉络,娇嫩而无比诱人。   他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若有似无的旖旎情思不经意就浮动在二人中间……   顾惜若不适的皱眉,无意识的执杯灌酒,酒杯突然碰到朱唇的专属于器皿的凉意,瞬间刺中了她正游得七荤八素的神经,刹那间,头不晕了,颤栗也不在了,胸腔里满满的都是没来得及散去的晕眩意识。   她顿时羞愧难当,暗自跺了跺脚,谁想,这一脚跺下,竟然跺到了一个厚实的东西。拧眉一看,却是某个人的大脚掌,隐约还能看到之前被她狠狠踩下的鞋底印子。   见状,她白嫩的耳垂又红了几分,转头一看,却见那张熟悉的脸正放大在自己面前,左右不过半个拳头的距离,双颊处浮动着一抹异常的酡红,看得她心头又是莫名的烦躁。   顾惜若猛地别过头,视线飘于虚空却寻不到落脚点,紧了紧手中的酒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警告道:“段某人,你离我远点。”   “嗯?理由呢?”这声音,慵懒而近乎呢喃,又近了耳边几分,蓦地让顾惜若心跳漏了半拍。   她继续咬牙,暗自默念了几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忍住不让自己吐血,“理由就是,我看见你就胃疼!要是不想你的王妃红颜早逝,你是不是该秉持下你的大局精神?”   一刹那,气氛有些凝滞。   直到身旁那股温热的气息慢慢便远,而空气又恢复了清新无味时,顾惜若像是经历一场大战般,紧绷的弦顿时松懈了下来,贪婪的呼吸着此刻的空气。   若无妖孽段天谌,此生不识贪痴嗔啊!   这男人,惑人心神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后绝对要敬而远之!   而段天谌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某个自斟自浊的女人,心底突然滋生一股近乎哀怨的惆怅情绪。当他猛然意识到这样的反常时,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中警铃大作,动作有些急促的灌下几杯冷酒,熄灭不经意间燃烧的火苗。   不过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原来那个恍若天人的王爷姿态。   顾惜若漫不经心的给自己斟酒,敏锐的感觉着身旁气息的变化,唇边忽然溢出一抹飘渺绵长的叹息,像坚韧光润的蚕丝线,一飘散出便缚住了各有心思的两人。   段天谌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迟迟搁在唇边,不饮。   此时此刻,除了玉老先生和顾硚外,其他人均已入席,男女对坐,中间隔以一块空地,想来是为歌舞备用。   只不过,因顾惜若身份特殊,并没有坐到女宾席中,而是和段天谌一起,坐在玉老先生右手微下一点的位置,男才女貌,远远看去便是一对璧人。   “谌王和谌王妃可真是恩爱啊!”女宾席中忽然有人低声叹道,声音里掩不住的羡慕之意。   苏紫烟听了,抬头看了看那两个人,随即快速的垂下眼帘,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恩爱?   现在看来,似乎是恩爱的。只是不知道,这一份恩爱能维持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只希望,顾惜若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成全之意。   本来她还以为,错嫁之后,顾惜若肯定会将此事闹得天翻地覆。可这一次,顾惜若不仅出乎她的意料,就连那个人,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想到那个人,她袖中的手忽然紧了紧,一颗心顿时惴惴不安,有些慌乱的在对面的男宾席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待看到那满含关切的眼神时,躁动不安的心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只是,要想她忘记之前在顾惜若手上吃过的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总有一天,她会将所受的屈辱一一讨回来。   正这么想着,忽觉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悦的皱眉,顺着视线看过去,却见顾惜若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看过去,便遥对着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自顾自的饮下。   苏紫烟心下诧异,连忙也回了一杯,微微点头示意后便错开了视线。   “听说之前她为难你了?”耳边忽然传来那熟悉的嗓音。   顾惜若有些不适的侧过身子,始终将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在安全线之外,漫不经心道:“算不上为难。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正名而已,人之常情,我并不是不可以理解。”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总算明白之前心里的古怪是从哪里来了。   甫一走入席中,众人看到她和段天谌相携而来并同坐一席,并没有太过的议论和惊诧。想来,在此之前,男女宾客都已经知道了“错嫁”的乌龙事实了吧!   哼,段天昊和苏紫烟还真是迫不及待!   段天谌似是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狐疑的打量了她周身,忽而失笑,“本王倒是不知,王妃何时竟这般通情达理了!若是玉老先生和顾将军知道了,估计会很高兴不已的。”   顾惜若冷哼了声,并不回答。她可没忘记,自己正在气头上呢!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指望她会理他。   段天谌嘴角噙笑,狭长的双眸里似是有刀锋划过,淡若无痕的扫过一派悠然的苏紫烟,淡淡道:“若若,日后若是看谁不顺眼,直接动手教训就好。以你的身份,没必要受不相干的人的气儿。”   顾惜若忍不住皱眉。   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她继续延续之前的“嚣张”恶习?还是表明,即便她闯了祸也不用怕,她的后台很硬?   可,为何她听着,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段天谌见她没吭声,眸光微闪,即便是碰了这么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也不气馁,继续掏空了心思找话题,只是每次顾惜若不是“哼哼”就是“唧唧”,连个眼神都很欠奉,看得女宾席中的女子又是好一阵唏嘘感慨。   ☆、026 甘不甘心   在顾惜若的翘首以盼中,玉老先生在顾硚的陪伴下,终于走入了席中。   甫一坐下,便见段天昊微微上前,举手投足间俱是一派雍容华贵,看得众人纷纷停下了嘴边的话手中的动作。   顾惜若眯起双眸,毫无顾忌的打量着他,只觉此刻的他与上次所见的判若两人,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怕是不能相信此人便是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狼狈“母鸡”!   她暗自冷嗤了声,心想果然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这虚假的做派,这多面的人格,还真是让人提不起丝毫好感。   只是,她却是误会段天昊了。既然苍帝能够封给他“尧”的封号,便说明此人在人格品行学识文采上俱是倍受称颂的。早些年,本尊只知道追在段天昊身后,却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学识,而她穿越过来后,便对此人没有好感,自然也没有心思去打探,有此想法倒也显得正常了。   段天昊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心下微微诧异,可来不及多加深思,便朝着上首的玉老先生拱手尊敬道:“今日是玉老先生您的寿辰,本王受父皇所托,亲自给您送来几份贺礼,也在此祝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闻言,玉老先生连忙起身,却见段天昊双掌对击,数名宫人手上各捧着一个托盘鱼贯而入,到了庭前便一字排开,让人看清了托盘中盛放的物事儿。   顾惜若伸长了脖子,当看到那些稀世罕见的珍宝古玩时,眸光微沉,看了看悠然玉立的段天昊,又瞥了下身旁的段天谌,心里对苍帝此举的目的又多了几分嘲讽之意。   那次进宫时,她早就知道苍帝对段天昊这个儿子不同寻常的偏爱,只是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偏爱到如此程度,连犯错之后的后路都为其铺好了。   今日,这些礼物随便遣个御前侍候的宫人送来,已经足够彰显皇恩浩荡了。可苍帝却让段天昊来做,除了为错嫁之事做一番解释外,只怕也有可以借此机会消除尧王府与玉府之间的隔阂之意吧!   毕竟,端着“皇恩浩荡”四个字,玉老先生即便再怎么疼爱她,也不能拂了苍帝和当朝王爷的面子。   也难怪段天昊敢在圣旨下动手脚,原来是有恃无恐啊!照这么看来,段天昊的本质还不是跟自己差不多?   顾惜若笑了笑,捏紧酒杯又要仰头灌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人握住,微凉的触感下裹着一层粗糙,动一动都觉得酥养酥养的。   她无奈挑眉,语气轻软娇柔,不同于往日里的大声嚷叫,“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你没吃多少东西,就这么喝酒,不好。”段天谌的手松开了些,只虚环着她纤细的手指,并不放开。   顾惜若唇角又上扬了些,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微微侧了侧脸,无声指向段天昊所在的方向,轻笑问道:“段某人,你甘心吗?”   段天谌一愣,随即笑了笑,波澜不惊,“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这话,用去应付场面上的尔虞我诈还差不多,对我,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顾惜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皱了皱小脸,语气里几分含糊几分清脆,像极了醉酒之人的呢喃之语,只那清明的眸光里透露出她些许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撒谎。皇家里或许有人对那个位置向往,可那人,绝对不会是你!”   段天谌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些,敛了几分笑意,“王妃这话,说得可真是大胆。只是,本王很好奇,那人为何就不会是本王?”   这女人,莫不是醉了,轻易就给自己做出这样的判断?她以为她是谁,足够了解自己吗?   “眼睛!”顾惜若眨了眨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黑亮的盈润水眸里倒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月色清辉忽然洒在平静的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粼粼波光,“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可以伪装笑容、难过、无措等诸多表情,却不能将眼睛里的世界打造得炉火纯青。我看人,不看衣裳服饰,不看排场声势,也不看言行举止,只看眼睛。你的眼睛,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不惊,一切却都是相反的……”   段天谌双眸猛然眯起,周身平和沉稳的气息忽然被打破,像是出鞘后的利剑,带着迫人心神的无形压力,直直压向某个似是浑然不知自己闯了祸的女子,气氛于此刻凝滞。   “认识王妃这么久,似乎还从来不知王妃竟有如此好的口才和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竟能将本王都分析得出来了,看来以前的传言,还真是假得可以。对此,王妃不觉得该解释什么吗?”   顾惜若抿了抿唇,打了个饱嗝,手肘毫不雅观的撑在桌上,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王爷这是在追究前事吗?不觉得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呵呵,之前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却拿来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此事便不能怪我了。不过,王爷如今这般举止,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是在恼羞成怒了?”   见到那人少见的黑了一张脸,她连忙摆摆手,笑嘻嘻道:“哎,是也没什么,我又不会笑你。有句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们这些皇室子弟,不想当九五之尊的也不是好皇子好王爷了。我可以理解。不过,不甘心又如何?没如何啊!在我眼里,那不是个死物而已,不甘心就去拿呗,拿到了手,就是你的本事了。谁会去在意你是怎么拿到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若不是段天谌靠近后竖起耳朵来听,根本就听不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看着眼前这个微眯起双眼慵懒如餍足小猫儿的女人,他似乎也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一张俊脸复杂而深不可测。   而这边,玉老先生收下了那些贺礼之后,朝着皇宫的方向叩拜了一番,便见他扶着玉烬的手走到了主位上,执起桌上的酒杯。其他人见状,纷纷安静了下来,偌大的空庭上只听到他低沉而略显缓慢的声音,“方才发生了些不愉快的小事,让诸位久等了,老夫很抱歉。谨以清酒一杯,聊表歉意,还请诸位不要客气!请”   “玉老先生太客气了,今日是您的寿辰,本该是晚辈们敬您才是!您请!”席中一着灰衣的中年男子忽然道。   这话立即引得众人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玉老先生这杯酒,该是晚辈来敬的!”   “不敢当,实在是不敢当啊!”   ……   一时间,除了上首摆着的几桌之外,其他人均是站起身来,手中执着一酒杯,敬向玉老先生所在的方向,更有甚者,直接端着酒跑上前来套近乎。   顾惜若本就在玉老先生的右手偏下一点,这么一来便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看着段天谌和玉烬齐齐挡在玉老先生的前面,面不改色的仰头饮下那一杯杯酒,她心里忽然说不出滋味。   眼神掠过席下那一张张神色莫测的脸,当经过段天昊时微微一顿,双眸忽然眯起,转而在段天谌和段天昊之间来回了好几遍,蓦地,哂然一笑。   若没有错嫁的事情,今日挡酒的人,该是席下安坐于众宾客之中的段天昊。只是,天算地算,终究不如人算,不是么?   此时此刻,若是段天昊看出了苍帝下旨赐婚的目的,是否会在心里恼恨一番?原本属于他的鸭子,因他的“儿女情长阴差阳错醉得一塌糊涂”而成了别人的,尤其这只鸭子还过了这个村儿没了那个店的,只要他有点野心,都会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的吧?   顾惜若勾唇冷笑,尽管她很不喜欢成为政治联姻下任人摆布的棋子,可不得不说,这场交易里错综复杂色彩纷呈的主题插曲,都令她倍加快意。   只是,这次,顾惜若却猜错了。   ------题外话------   看一看今天的字数,某梧瞬间被自己感动了……公众章这么多字,不容易啊亲们……若是有以后,还会有更多滴……乃们就动动金手指收藏个呗……嘎嘎……   ☆、027 独一无二   即便是看到为玉老先生挡酒的段天谌时,段天昊依然稳坐泰山不动声色,广袖轻袍,尊容玉颜,端的好姿态好气势。   他并不蠢,在入宫觐见父皇母后之后,便知晓了这次赐婚的目的以及给他带来的“好处”。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后悔当初所为。与顾惜若的蛮横无理大字不识比起来,苏紫烟的温婉贤淑端庄大气明显更合他的意。他不是段天谌,没必要为了所谓的“身外之物”而在终生大事上委屈自己。   更何况,父皇赐下的婚事,是为着玉府而来的。而想要将玉府抓入手中,即便不娶顾惜若这草包女人,他也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法子。   深沉隐晦的目光穿过女宾席直直落在了某个粉衣少女身上,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坚定光芒。   这一异常,最先还是被顾惜若发现,只是欲追随而去时,却见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直直迎上她的视线,唇角一勾,对着她遥遥举杯。   顾惜若不着痕迹的皱眉,却又感觉到从女宾席中射过来的阴冷视线,眉间的褶皱又多了几分。   不用想也知道,那道视线的主人是谁。这才新婚没多久,苏紫烟还真是看得紧呢!连段天昊的一举一动都时刻关注着,他日若是纳妾什么的,岂不是一年四季都要跑去听尧王爷的墙角了?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苏紫烟要怎么受得了!   只是,回想起段天昊那一瞬间的神态眼色,她心里蓦然涌起一抹不安,朝着女宾方向望了望,低下头静心思索了片刻,瞬间恍然大悟。   她就说呢,为何段天昊会如此坐得住,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过,既然知晓了对方的打算,怎么说都不能搁下之前本尊得天独厚的极高“破坏性”,让对方得逞不是?   思及此,顾惜若顿时下定了决心,想着得找个机会投石问路一番,省得以后行动起来,自己倍受掣肘。   “本王的好王妃在想什么呢?这又皱眉又黑脸的,谁那么倒霉惹到你了?”熟悉的温热气息萦绕在耳边,还带着一股甘冽清醇的酒味。   顾惜若皱了皱眉,寿宴上准备的酒,并非寻常难得的烈酒,酒味也不甚浓,能像段天谌这样满身酒味的,到底是被人灌了多少?   “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嘛?不知道伤身伤胃伤肝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顾惜若皱起个小脸道。   “本王可以理解为,王妃是在关心……”   “你理解错了,谢谢!”顾惜若摆摆手,侧过身子,不再理他,只是那娇软的语气,明显支撑不了她这句话的气势!   段天谌一愣,为她此刻语气中的娇软甜腻而诧异,虽然习惯了她往日的大吼大叫,此刻乍一听来,却丝毫不觉得有违她的性格与身份。那般的嚣张无理是她,这样的娇柔甜美也是她,似乎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兼容性的问题。   可转念一想,他又忽然笑了,更觉得自己是醉的,而且醉得不轻。正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惜若骨子里的“彪悍”,却是怎么改都改不掉的。   他无奈的摇摇头,手肘撑在桌案上,扶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惜若拧了眉,略带不满的瞅了眼仍在玉老先生桌前敬酒的三两人,忽然起身说道:“外公,这寿宴才刚开始,若若还想着要给您献上贺礼呢,您要是喝醉了,这礼可就献不出去了。”   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前方举杯的三两人顿时尴尬不已,匆匆告了声罪,便各自走回了席中。   直到此刻,玉老先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虽然顾惜若此举有些不妥,却终究是十分有效的解决了面前的的难题,便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外公可要擦亮了眼睛,看看我的宝贝外孙女儿给我送什么贺礼?”   顾惜若扬了扬下巴,朗声道:“我送的,自然是最独一无二的。”   “六嫂的话,倒是让紫烟想起了一件事儿。”苏紫烟忽然开口,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继而抿唇笑道,“记得回门那会儿,紫烟于街上遇到了六嫂,却见队伍的后面,还跟着四五辆捆绑着书籍的马车。当时,紫烟还纳闷着,这些书要来何用。如今听六嫂这么说,倒还真是明白了,如此贺礼,倒还真是独一无二呢!”   话落,她掩唇一笑,隐含着几分挑衅的看着顾惜若。   迫于某些无奈,她不能明目张胆的为难顾惜若,但不意味着她便会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   顾惜若不是不会读书认字吗?以往每次提到这事儿,顾惜若动辄打人,完全不顾及对方的脸面。   今日若是能够见到她的“壮举”,丢了玉府和谌王府的面子,便也算是出了之前所受的气儿。   而在场的宾客顿时神色各异,大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饶有兴味;还有那么几个是站在苏紫烟阵营的,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明里暗里的射过来,极具嘲讽之意。   唯有早先和顾惜若交谈过的玉静瑜等人暗自担忧不已,可碍于苏紫烟的“尧王妃”身份,不能为顾惜若辩解施援手,只那暗含焦躁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盯着顾惜若,希望她能将那些个不安好心的人教训一顿也好啊!   玉老先生皱了皱眉,虽有心想为顾惜若说话,可毕竟是大家闺秀间的交谈,他若是贸贸然阻止,只怕今后再没有人会把顾惜若看在眼中。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毕竟,他的外孙女儿可是嫁了人的……   就这样吧,他想,大不了顾惜若被惹急了,不顾身份的动起手来,他就在身后给她撑腰!反正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说来也奇怪,在玉老先生的“文人思想”中,并不觉得替顾惜若撑腰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更甚至,在他看来,身为外公却要让自己宝贵的外孙女受委屈,那才是他最大的过错。   不过,他有这个想法,却不知顾惜若并没有配合的意思。本尊再怎么不济,那也是疯狂过的人,倒追男人被人吓死虽是事实,也是闺中少女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遇”。经此事情后,她还怕几个专会笑里藏针勾心斗角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喽?   笑话!   她是谁?   从来只有别人委屈将就她的份儿,哪里有她受委屈还要将就别人的机会?   ------题外话------   唔……翻翻日历,这才发现过了13到了14……某梧忽然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啊……喵呜……   ☆、028 柳家小三   顾惜若淡淡瞥了苏紫烟一眼,随即慢条斯理道:“七弟妹心思倒是玲珑剔透,只不过这次你倒是说错了。那些书,也不过是摆设,要是我能看上一眼,估计顾惜若这名字就能倒着来写了。更何况,在你这个苍京第一才女的面前,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话落,她眼刀儿斜飞出去,席中某些人唰地缩回脖子,立即收回想看好戏的微妙心思。   现在这情景,任谁都看得出苏紫烟和顾惜若之间的暗潮涌动,虽然没有期待中的大打出手,却也离最糟糕的情况不远了。   “如此看来,谌王妃的贺礼还真是与众不同了。只是不知我等是否有这个福气,能一饱眼福呢?”气氛微妙间,一道妩媚婉转得令人浑身酥麻的声音插入了两人中间。   顾惜若抬头看去,却见一红衣女子正螓首微垂、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比起苏紫烟的我见犹怜,此人明显是走妩媚路线的。   瞧这勾人的如水眼神,这饱满鲜红的菱唇,这要放现代来看,活脱脱就是个夺人老公坏人家庭情节严重性质恶劣满肚子坏水的小三模样。   可因距离过远,她无法看清楚那人的眼色,只在听到那道声音时,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很不舒服。   她双眼眯起,从记忆中自动搜索着此人的身份,须臾,如利刃般锐利狭长的眼缝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她总算是明白方才的不舒服是从哪里来了。   原来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柳妍菁,稍逊于苏紫烟的苍京美人。   自苏紫烟嫁给段天昊之后,柳妍菁也成为了诸多世族子弟追求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在本尊还没被吓死之前,比起苏紫烟那朵我见犹怜的白莲花,这个女人更让本尊厌恶,是以两人不对盘的事情,已经到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皆知的地步。   柳小三浑然不知自己在顾惜若的九曲十八肠里绕了好几大圈,只是瞅着她那眯眼勾唇的模样,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再配上一副螓首微垂泫然欲泣的神色,倒显得有些惶恐不安了,“王妃,是不是妍菁哪里说得不对,惹您不高兴了?若是,妍菁在此给您道歉了。”   说着,柔弱兼娇媚美人拖曳着裙摆,就要起身走出席位。   顾惜若凌厉的视线绕了全场一圈,笑了笑,想着你还道歉呢!估计这歉还没道成,你的老爹老妈就要站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开骂了!   她瞟了瞟那张脸,忽而笑了出来,泠越而爽朗的声音响彻庭前,随即便见她仰头饮下一杯酒,慢条斯理道:“柳小姐并没有说错,只不过是本妃许久不见你,倒是被你的妩媚风姿娇媚韵致迷住了眼,一时不能自已了。想必,席中诸多青年才俊,也不外如是吧!”   柳妍菁闻言,心头悄然划过一抹诧异,虽受了她的赞扬,可听入耳中明显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什么叫做妩媚风姿?什么叫做娇媚韵致?这不是拐着弯儿的骂她?   她不敢多想,状若不经意的瞥了一圈,却见女宾席中已有不少人对她露出或浓或淡的敌意。她微微皱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扬起笑脸,得体大方的说道:“王妃说笑了。妍菁蒲柳之姿,当不得王妃的这一番赞扬。说起来,妍菁心里还挠着痒痒,十分好奇王妃的贺礼呢!想必,在场的诸位也与妍菁有此相同感受吧!”   “的确啊!六嫂,紫烟也好奇着呢!”一旁,苏紫烟也跟着附和道。   顾惜若暗自冷笑。记忆里,苏紫烟和柳妍菁因着那些虚名,比来比去也是常有的事儿,彼此也是看不顺眼互不对盘的,什么时候这两人居然学会“一致对外”了?   她就那么招人嫉恨么?   不该吧?   她凑着个小脑袋,对着酒杯中的清酒照了照,容貌清秀不够人神共愤,神情温和不够青面獠牙,怎么看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人一枚,谁的眼睛瞎了烂了,非得凑上前来挑衅一番?   嫌命太长了么?   顾惜若移开了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待看到苏紫烟和柳妍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时,才慢悠悠道:“柳姑娘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这贺礼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可是本妃精心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苍朝几乎所有的闺中女子都会,拿出来也不过是千篇一律,又有什么好观赏的?要做,便做那唯一,做世人无法匹及的独一无二!”   伴随着她话音的落地,手中的酒杯也被重重的搁在桌上,掷地有声,一时间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却见她下巴微扬眼神斜睥,狭长的眸子里偶尔透出一抹晶亮,如夜半明珠被掩阖在帘幕后的流光一泻,玉润晶莹明灭不定,似桀骜不羁,又似不屑一顾。   众人忽然失了神,只觉这样的顾惜若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尽管还如以往那般浑身上下肌肤毛孔里处处透着一股张扬,却比之前的要多了几分底气和自信,与大字不识的“纨绔”似乎不挂了边,反而在真性情上闪耀了几分。   耳边回响着那句“要做,便做那唯一,做世人无法匹及的独一无二”,忽然觉得之前的叛逆与嚣张都于此刻得到了解释。   是因为不屑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千篇一律,才想要风格别具选择自我活出真性情?   这疑问,久久盘旋在众人心头,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报以理解和欣赏,而在这些人中,最倍感欣慰的,便是今天的寿星玉老先生。   一直都知道她这个外孙女与众不同,今日这一番话,更是准确无误的验证了他的想法。瞧这玲珑小巧的模样,这富有哲理且震撼人心的话语,哪里像是大字不识的人能够说出来的?   忽然,玉老先生的心里咯噔一声,不像是大字不识的……那么之前……   不可能!   他猛地摇头,甩掉脑中异样的想法,转而看向一脸从容淡定的顾惜若,那目光,却是若有所思。   顾硚心中却是复杂得很,更为自己女儿的性情感到无比担忧。   现在就是这个追求“唯一”的性子,将来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说,谌王纳妾,自己这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谌王毕竟不同于他,也不可能像他一样一生只有一个妻子,那么将来……   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开了个不好的头,给自己女儿传授了不好的思想……   ------题外话------   公众章……好纠结……   ☆、029 得理饶人   此时此刻,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柳妍菁了。只不过,她毕竟是深受规矩礼仪的大家闺秀,即便心里再怎么心潮翻滚暗恨顿生,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里失了态。   只见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唇角扬起惯有的笑容,众人还没从顾惜若所给的震撼中脱身,便又沉陷在美人一笑的妖娆风情中,浑身舒坦如沐春风,更有“娇声细语”飘于耳侧,“王妃这话,说得好气势,只是请恕妍菁不能苟同。世间千般草叶万般花,哪里有那么多的唯一和独一无二?到得最后,不还是归为千篇一律?王妃虽不屑于此,却也不能违背世间法则轮回吧?”   众人闻言,顿时安静了下来,许是讨论的话题过于深奥另类,倒也没有人贸然出声,只眼神灼灼的看着顾惜若,暗自好奇又会有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   “柳小姐既然提到这世间诸多生灵,本妃虽大字不识,却也想向柳小姐讨教一番。”顾惜若晃了晃酒杯中的清酒,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圣贤书上如何写,本妃不知道,唯独自小便好玩好动,曾经爬过树数过叶子,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一片叶子是相同的。柳小姐既然秉持着不可能独一无二和唯一的观点,倒不如拿实例来说明,也好让本妃和在场的诸位心服口服。”   柳妍菁脸色有些发青,心里暗骂顾惜若奸诈无耻胡搅蛮缠,对其愈发不屑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挤着笑脸道:“王妃,妍菁虽没有如您这般见多识广灵动似风,却也知道树不能随便爬,叶不能随便摘。即便没有如您这般传神的幼时经历,但人尚且有双生相似之说,更遑论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万物生灵?您若是不信妍菁所说的话,也不必如此恶意为难吧?”   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柳妍菁此话说得实在是大胆,不仅从暗地里讽刺了顾惜若幼时不尊闺中礼训的蛮横无理和不知礼数,更是直接将此次“讨教”臆断为顾惜若的刻意为难!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在玉老先生、顾硚和谌王等人的面前,明里暗里的贬损顾惜若?   众人齐齐将视线射向宾客席中柳妍菁的父母,眼里包含着无限同情的意味。场上这阵势,再演下去,怕是要使矛盾激化了。只是,不知道顾惜若发起飙来,这柳妍菁会倒霉到何种程度?   是缺胳膊,还是断腿?   顾惜若抿了抿唇,笑嘻嘻道:“柳小姐这话,实在是有失偏颇。你也说了,双生是相似,而不是相同。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本妃别的好处没有,便是求真务实这一项,还勉强能够拿得出手。本妃能立即找出不一样的叶子,就是不知道柳小姐这存在千篇一律的树叶,至今长在何处飘落何方!”   “嘶——”   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太无耻了!   谁料,顾惜若只是简单瞥了眼柳妍菁愈显苍白的脸色,忽而正色道:“本妃从来都只用事实说话。若是柳小姐觉得本妃口中的事实不足以让你心服口服,大可拿其他的事实来反驳本妃。可若是拿不出,今日这恶意为难的欲加之罪,可就不是那么好说清的了!”   柳妍菁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想着这才几天不见,顾惜若这粗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胡搅蛮缠了?难道是嫁了人,便让谌王教的?   她狐疑的看了眼那个男子,神色有些微的复杂,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总不能真如顾惜若说的,去找出两片相同的树叶出来吧?   即使最后她找出来,这脸面也丢尽了。故而,这事儿是万万不可能去做的。可不做又……   真是骑虎难下!   “六嫂,您何必咄咄逼人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柳妍菁大喜,给苏紫烟投去一记感激的目光,可苏紫烟心里却不领情,只浅笑盈盈的看着顾惜若,打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主意。   顾惜若有些无奈,想着这样的嘴皮子官司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看了看上首的玉老先生,却见他含笑着看向自己,并不因为在寿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有何不满。   可她终究是愧疚于心,耐性也越来越少,直接毫不客气的回道:“七弟妹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我以为我一直都是好好说的啊!你看到我有像往常一样拾起鞭子动粗么?”   “……可你也没有给人辩解的机会啊……”   “嗯?我有动粗吗?”   “……这……这倒是没有……可是……你也不必得理不饶人啊……”   “谁规定得理就要饶人了?谁规定的?你规定的?还是你?你?”   ……   众人纷纷捂住心口,生怕自己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冲击而猝死。   今日顾惜若这一番言论,直接摧毁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观念和礼数。   这……这简直是太惊悚太嚣张太无耻了!   得理就要饶人吗?   就要饶人吗?   就要吗?   要吗?   顾惜若强大的认为,那是不需要滴!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逍遥自在嚣张肆意随心所欲过得舒坦吗?   大不了闯祸之后再学那只羊补一下牢房,再不行就把小命搁上。反正她觉得,就算是委屈别人,也绝对不能委屈自己。   如果自己都不善待自己,还能指望去善待谁谁谁?   可在其他人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最起码看着爱妻受委屈的段天昊就不那么认为。   这不,在众人眉头紧锁冥思苦想这一深刻命题时,他直接毫不客气的回道:“六嫂的言行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啊!只是,我苍朝被誉为礼仪之邦,你却怀有如此狂妄的论调,岂不是有违我苍朝的礼数规矩?”   顾惜若忍不住挑眉,愈发觉得段天昊有做母鸡的潜质。   她不过是冲苏紫烟说了句话嘛,至于将那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吗?   真是的!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   什么狂妄?什么嚣张?   人家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   顾惜若瘪瘪嘴,用手肘捅了捅段天谌,意思是人家都出来挑衅你的王妃我了,你这看了半天戏的,是不是也该动动嘴皮子了?   她向来秉承着“好女不和男斗”的神圣原则,男人对男人,女人对女人,绝对不会搞错对象,也不会不给段天谌表现的机会。   ------题外话------   玉老先生(长须飘飘仙风道骨):老夫外孙女儿的贺礼,都耽搁了这么久,肿么还不拿出来?你想要私吞吗私吞吗私吞吗?还是想等读者走光了才拿出来?   某梧涕泪横流如丧考妣面如死灰:呜呼哀哉,苍天啊,偶发誓偶绝对不是故意滴……没看到偶在那么努力的催么?偶把小谌子都赶出来了啊……嗯哼嗯哼?偶绝对不是慢热滴呀,下一章啊下一章啊……   ☆、030 本就无路   段天谌倒是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很配合的开口:“七弟,今日是玉老先生的寿辰,就此谈论这些东西,是否不太好?你六嫂说话直了些,只是一切都是为了那一份贺礼罢了。让玉老先生等了那么久,却仍旧没有见到礼物,这是否……”   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让在场的众人猛然惊醒。光顾着看戏,倒是跑题跑得太远了,礼物都没看到呢!   到了此刻,就算是段天昊还有大辩一场不赢不休的心思,在对上段天谌那不咸不淡的几句话时,也不得不憋回心里,继续酝酿发酵。只是,一想到这段日子总是在顾惜若手上吃亏,他的脸色便如吃了什么排泄物般难看无比。   顾惜若却是没好气的冷哼了声,想着某个姓段的真是狡猾,不动声色便把所有的注意都转到“贺礼”上来了,这般“转换话题”的巧妙手段,真不愧是“段天谌式转换法”,屡试不爽啊!   于是,在众人的翘首以盼满心期冀中,顾惜若还是献上了她最唯一、最独一无二的“生辰贺礼”——刚柔并济的剑术。   也就是到了这一时刻,众人才明白她的“独一无二”在于何处了。   整个苍朝,除了她外,还有谁能有这样精湛的剑术这样别具一格的个性?   这不就是那个唯一,不就是那份“独一无二”吗?   顾惜若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很好心情的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炙热目光,想着今日回去后,该用什么来犒劳犒劳自己呢?要不睡觉时,多要一个枕头垫腿脚?还是跟段天谌商量一下,把书房里的“居室”扩大些,将藤椅换成雕花木床,最好是能允许两个人睡的?   等等!   两个人?   顾惜若顿时脸红了!   “本王有一疑问,烦请王妃告知。”正思索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优雅微醺的声音。   顾惜若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没敢回头看那个妖孽般的男人,只佯装镇定道:“王爷有什么疑问,大可随意问。但凡是妾身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耳边有片刻的安静,随后便听到一声低笑,温醇而富有磁性,将顾惜若还有些清明的神志搞得七荤八素的,“王妃可真是个妙人啊,无时无刻不在为本王创造开心的点子。如今看来,就这么跟王妃过一生,似乎也很不错。”   “有话快说!东扯西扯的,你烦不烦啊?你不烦我都觉得烦!”某女开始龇牙切齿。   段天谌笑意不减,漫不经心道:“方才王妃的一番话,让本王受益匪浅。尤其那无与伦比的唯一论,更是发人深省。只不过,本王很好奇,世间万般无奈事,总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若真是做不到唯一,王妃又该如何呢?”   若顾惜若此刻转身,或许能窥见那狭长的眸子里隐藏得极深的一份认真。   只是,某女仅是不悦的皱眉,想着今天还真是奇怪,这一个个的,放着珍馐美味清酒开水不用,居然跟她讨论起这些深刻而奥妙的问题来了?是不是一个个都闲得胃疼,想找个地方排泄?   可,她这里不是不要钱的排泄回收厂啊!   尼玛,下次出门跟人过口舌,她一定要在胸前挂个牌子,上书“排泄诚紧急,人品更需记。若为顺畅故,记得掏钱库”!   她执起桌上的酒壶,却迟迟不倒酒入杯,只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咸不淡道:“王爷既然问起,妾身也以本心回之,若王爷觉得可敬可叹,但望谨记于心。这世上本就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便成了路。妾身以为,世间唯一,非为必须,而是必然。即便尚未存在,那便如何?大不了操刀于路,卸人臂膀,断其双腿,扫清障碍,自己去创造一个。”   她说得不痛不痒,就连唇边的笑意都没什么温度,可听得那些满含“血腥动词”的话,却无法让人讥笑其异想天开不识好歹纨绔无赖,仿若她话语中自有一份坚定自信,逼得你不得不去相信服从。   段天谌闻言,敛了几分笑意,深邃如海的瞳仁里暗潮汹涌,最后归之为平静。   ……   最后,那一场寿辰,终于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回到谌王府,将醉得一塌糊涂的谌王爷交给青冥等人伺候后,顾惜若便直奔原先的住处,在旮旯角落里拖出四五个大箱子,翻开里面堆着的书籍,废寝忘食的看起来。   当初为了摆脱本尊“大字不识”的臭名,她愣是将顾硚塞过来的书有模有样的翻了一遍,只是后来发生了“纸条事件”,她想要正名的计划落空,却也无意中躲过了玉老先生的盘问。   如今回来翻看,也不过是想要解开纸条上行的谜而已。   “哎呀,终于给我找到了!”书堆中的某人兴奋的叫出声,随即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过后,便见某人毫无形象的靠在箱子上,嘴里叼着支笔,手里抓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只是,越往后面翻,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一本书从手中滑落,她已是神色黯然,整个人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不声不响。   夜幕降临时,青云蹑手蹑脚的踏入房间,掌上灯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书堆面前,垂首敛眉的问道:“王妃,时辰不早了,是否需要传膳了?”   顾惜若转头,呆愣的看着她,整个人就像是失了灵魂一样,看得青云心头猛跳,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因由,便听她问道:“青云,你有亲人吗?”   青云一愣,眼睛倏地黯淡了下来,摇摇头,道:“回王妃,奴婢自小便被府中的管家收养,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这样啊……”顾惜若眨了眨眼,辨不清脸上是悲是喜还是感慨,只撑着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淡道,“传膳吧!我有些饿了!”   “是!”青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待发现她神色微微好转时,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打开门就走出去。   片刻后,“砰”的一声,便又见青云狼狈踉跄的跌进来,脸色难看的沉声道:“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   顾惜若霍然转过身……   ------题外话------   小顾子(下巴扬起眼神斜睥):虾米?偶费尽心思说了那么多话,好不容易把贺礼盼出来了,乃居然一笔带过一笔带过?嫌命太长了咩了咩了咩……   某梧顿时掩面长叹神情悲戚:娃娃哎,主要是乃的贺礼不是重点,重点是过程,过程,你懂咩?懂咩懂咩?   PS:各位美人们,小谌子酒醉后的裸照,想不想看?想的话,举爪子,点指头,咱收藏个呗……内有郎朗乾坤啊……嚯嚯……   ☆、031 醉酒出事   “王妃,门外青冥求见,说是王爷出事了,请您过去……”   话还没说完,青云只觉一阵狂风吹过,再回过神时,哪里还有顾惜若的身影?   门外候着的青冥看到顾惜若出来,又想哭又想笑的,二话不说就迎了上去,直让顾惜若以为自己若是再不出现,这个人是不是就要神经异常了!   “王妃,总算见到您了!王爷出事了,属下迫不得已才……”   “行了!少废话,边走边说!”顾惜若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脚下步子飞快,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是噼里啪啦的追问着,“王爷伤得重不重?传大夫去看了没有?”   青冥紧紧跟在她身边,同样是沉声道:“回王妃,王爷伤在腰腹,大夫说……”   “说什么?有话就快说,吞吞吐吐的,变娘们了?”   青冥脚步凌乱而踉跄,气都不带喘儿的,“说伤口有些深怕是有生命危险!”   “哪里找的庸医,伤到腰腹居然还有生命危险?”   青冥顿时冷汗直流,觉得还是把那“庸医”的身份交代清楚为好,否则惹到那个脾气古怪的人,苦得还是自家主子,“王妃,那是跟随王爷多年的军医,那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就算是宫中的御医都少有人能敌!”   “哦……”片刻的凝滞,而后声调猛地上扬,“宫中那些御医就是专治不孕不育的,你指望他们能好到哪里去?跟这种人比,有意思吗有意思吗?具有可比性吗?”   “砰——”   青冥突然被路边的花盆绊倒。   顾惜若百忙之中难得抽空瞥了他一眼,阴恻恻道:“青冥,你的抗打压能力实在是急需提高!在没提高之前,你还是先去暗室修炼修炼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加油!”   最后一个“油”字还没落地,人已经跑出了一丈之外。   青冥狠狠的抹了一把泪,连忙催动轻功跟上前面那个人的步伐。   再不快点,怕是下次的决定就没那么愉快了,更别提加油了!   一路急赶,顾惜若顾不上擦汗,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入了段天谌的房间,待看到外间窗下洗手的人时,也顾不得提前打声招呼,直接飞也似的跑过去,揪起那人的后衣领,噼里啪啦的问:“你是那个庸医吧?王爷的伤怎么样?缝好伤口了没?要不要紧?”   屋内伺候的人顿时瞪圆了双眼,震惊的看着她不遵礼节的动作,后来不知谁轻咳了几声,那些人才恍如梦醒般的低下头,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哎,我问你呢,怎么不回话?”顾惜若又将那方衣领抖了抖,若不是那人体积庞大重量不轻,她这一抖,怕是就成了抖破布了。   许是没见过有哪个女子会这般不知轻重不顾及男女之防的,那人显然是被惊得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一张老脸顿时涨红涨红的,二话不说就跳开,喊得脸红脖子粗,“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你们这些侍卫是怎么做的,竟然让王爷身边出现这种不明危险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担待得起吗?”   话落,紧随而来的青冥和一旁侍立的青擎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什么“不明危险物”,他们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   “不明……危险……物……”   顾惜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的念着这几个字,双眼微微眯起,狭长的缝隙里透出两道危险的光线,像发现了猎物想要一跃而上咬断脖子的猎豹,便是那军医看着都心里有些发怵,瞅见一体积庞大的物事儿便毫不犹豫的挪了过去,生怕她突然发难。   “你这庸医,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如果我是不明危险物,那你又算什么?”顾惜若狠狠的瞪了下那名军医,可心里仍自担忧着段天谌的安危,匆匆撂下一句话后,便往内室跑去。   那军医就算再笨,也从青冥等人的态度中发现了端倪,事情经过脑袋这么一转,立马就将答案转出来了,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震惊之色,却也说明着这个事实对他产生的极大冲击力。   “她……她是……是王妃……是王爷娶进门的……王妃?”他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般,支支吾吾道。   青冥和青擎虽然很不想打击他,但是为着自家主子以后的幸福着想,一致觉得此刻打击会比以后打击更加有效有好处。   于是,两人对看了一眼后,齐齐点头。   本以为那军医会懊恼沮丧下来,谁想对方听了之后,沮丧是有了,懊恼却连个影子都不见,短暂的震惊后,那军医居然含泪望天,悲戚叹道:“天哪,你错牵姻缘枉做天啊!这样的王妃,粗鲁蛮横不遵礼节不敬长辈不恤下属,嫁给王爷,简直就是一坨牛粪埋没了鲜花啊!”   牵姻缘的是月老,而不是老天啊!   屋内的人默默在心里纠正着他的话。   “咳咳……”   青冥冷不防被口水呛到,似是同情又似是崇拜的看了他一把,心里无限感慨。   早就知道,这位季先生性子古怪,言辞犀利,当初随军时曾经将敌方主帅骂得狗血淋头,是以在正常情况下,谁都不敢惹到他。   可如今,他却和王妃杠上了,刚巧王妃的气性也很冲,将来怕是多事端啊!   青冥叹了口气,决定以后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那现在呢?青擎以眼神询问。   青冥朝里努了努嘴,意味深长。   任谁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不会舒服!他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先把里头那位彪悍另类的王妃给自家主子守住了,不但是要守住人,还要为主子守住那颗脆弱敏感经不起打击的小心脏!   要让主子知道,即便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们永远都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最坚实的矛和盾!   彪悍另类的王妃的确受打击了,只是在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时,所有被打击到的糟糕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眼神复杂的看着闭目不醒的段天谌,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乱糟糟的,十分难受。   若是在以前,她或许对他还没有多少的感觉。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火星碰上地球还没个谱儿呢,更遑论她这条性格向南的直线和他那条性格向北的直线相交的概率?   可在翻阅过那些史册后,她忽然为这个男人所经历过的事情而心疼。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在看完所有可记载的资料后,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缘故。   不是不受震动的,也不是不同情的,更不是不感到难过的!   虽然此时此刻,所有的震动、同情和难过,想起来还有些刺眼刺心,可再怎么刺眼刺心,也都比不过眼前这人两片苍白的嘴唇,一张惨败如纸的脸和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睛。   顾惜若伸出手,将露在被子外的大手放好,便去探了探段天谌额头的温度,当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高烧时,整个人顿时长吁了一口气,对那“庸医”也有了些微的好感。   只是,这好感还没持续一秒,一道太煞风景的声音便破坏了此时此刻尚还平和的气氛,“王爷受了重伤,幸亏送回来得及时,老夫已经将伤口缝合起来了。王妃不必时刻紧张的盯着伤口,你再盯,那里也不会长出花来!”   ------题外话------   看到标题,有咩有想坏了的美人哇?   ☆、032 直接开bao   顾惜若没回头,伸手掖了掖被角,随即起身放下床幔,动作轻柔而有条理,不像是方才那莽撞蛮横之人所能表现出来的,倒像是做过了无数遍一样,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其他三人见状,更是不约而同的揉了揉眼睛,眼里脸上和心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这便是他们的王妃?   是那个“粗鲁蛮横不遵礼节不敬长辈不恤下属”的王妃?   不像啊!   这前前后后相差也太大了吧?   “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顾惜若走出内室,负手站在偏厅的窗前,淡淡问道。   “王妃,这是季先生,是王爷行军打仗时的军医,医术精湛少有敌手的!”还未等那军医回答,青冥便抢先开口。   顾惜若嘴角可疑的抽了抽,气定神闲的瞟了青冥一眼,将他的小九九看在眼里,也不去计较那些失礼之处,反倒是对青冥的称呼感到无比好奇!   纪先生?   她不会是又穿了吧?   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没有任何改变的痕迹,证明自己没有瞬移到哪里,便也松了一口气,想着不过是姓纪,又不可能那么巧也叫做纪晓岚。   “老夫季晓澜见过王妃!”   “咳咳……”顾惜若冷不防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话呛到,额头顿时掉下三根黑线,那神情,怎一个囧字了得?   她滴神哎,还真叫做纪晓岚了!   当然,“大字不识”的顾惜若是不会在意,究竟此“季”是否为彼“纪”,此“澜”是否为彼“岚”的!   室内三人有些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为何她会露出这般纠结得近乎痛苦的神情。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至于吗?   尤其是季晓澜,原先还有些不屑,只是在看到她体贴照顾的举动时,便也不去计较之前的抬得,权当作关心王爷过于心切,方才回答起来,便也恢复了一贯谦恭敏和的态度。   只是,此刻看到她这般神情,在“粗鲁蛮横不遵礼节不敬长辈不恤下属”的后面,又加了四个字——“莫名其妙”!   “纪……先生……王爷的具体情况如何?大概什么时候会醒?可备好换用的药物了?”顾惜若拗口的称呼着,走到那三人跟前,直接忽略掉他们的异样,态度谦和恭敬,判若两人。   对她来说,凡事都是适可而止的。   就像任性蛮横都有限度一样,在面对这样严肃的事情时,她不会一昧的蛮横无理分不清轻重缓急。   或许本尊曾经那么嚣张狂妄过,可如今换成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拎不清情况。   不过,相比于青冥和青擎的失态,季晓澜明显要镇定许多。短暂的调整后,他便回过神来,似乎也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实话实说道:“不瞒王妃,王爷伤在腰腹,若那伤口再深一分,怕是老夫也无能为力。幸好,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倒也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顾惜若急问。   “只是,王爷失血过多,想要醒来,怕是还要等一些时日。”季晓澜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道,“而且,这段时间里,必须有人时刻守在床边,按时喂药按时擦身降温,千万不能让他出现发烧的现象,否则,病情一个不稳便不好办了。”   语毕,他别有意味的看了眼顾惜若,心思在相信顾惜若能做好和不能做好之间摇摆不定。   “我知道了。用药和治疗方面,便交给您了,务必尽快让王爷醒过来,至于需要什么药物,尽管跟青冥说!”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对她是否能够照顾好王爷深表怀疑,可她毕竟是王爷的妻子,也是王府里唯一的女主子,这样的决定,虽有些无可奈何,也容不得他们不接受。   季晓澜诧异的看了看她,冷峻紧绷的脸部线条,不见任何说笑慌张的神色,只眸底深处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心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昏迷不醒的段天谌感到一丝丝的欣喜。   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段天谌行军打仗时的军医,却不知道他本来是跟随在其外祖父云同奉身边的。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他侥幸逃过了一劫,便乔装来到段天谌身边,专门负责治病疗伤。   这么多年,他看着段天谌独自扛起那些沉重的担子,往往都是由寂寥相伴,心里不是不着急担忧。若是这位王妃能够给王爷带来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暖,那也是令人无比欣慰的。   如此一想,他对顾惜若的好感也多了几分,只是他却不知道,某个记仇而狡猾的女人,正在他产生好感的刹那滋生了不安分的心思……   “给王爷换过药了吧?夜里的药,可都准备好了?”顾惜若继续问,只是眼里却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颇令人寻味。   季晓澜没看到她的异样,一五一十道:“方才老夫给王爷换过治疗外伤的药了,夜里再换一次,就可以的。至于治疗内伤的药,老夫已经搁在了桌上,王妃到时记得用上便可。”   顾惜若满意的点点头,道:“嗯,有劳您了!您为王爷医治,想必也累了,今日便宿在王府吧!青云,你带先生下去歇息吧!”   “是,王妃!”青云从门口走进来,朝着季晓澜恭敬道,“季先生,您请!”   “老夫告退!”季晓澜作了个揖,随即走出门去。   顾惜若走到门前,看了眼黑下来的天色,嘴角忽然勾起,一旁的青冥看了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退离,却又听她幽幽吩咐道:“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啊!青冥,你去满庭芳,给季先生找几朵身家清白娇嫩点儿的花儿,让他体会下开花的新鲜感。”   “什么?”青冥大叫,待看到斜飞过来的锐利眼刀儿时,气势顿时如皮球般被戳破,不得不小声道,“王妃,这……这不太好吧?王爷仍旧昏迷不醒,正需要季先生时刻警惕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属下还有何颜面去面对主子?更何况,那满庭芳,可是……”   “可是什么?”顾惜若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生生将他的话逼回了肚子里,“青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刚才你也听到了,王爷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静养。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还因为你挑了几朵花而请不来纪先生了?”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她若是不抓紧时间出口恶气,怎么对得起这么长时间的隐忍不发?   她可是很记得那句“一坨牛粪埋没了鲜花”的话的!既然“纪大军医”如此钟情于鲜花,她何不做回好人,让他直接掠过开花前的等待,直接——开bao!   ------题外话------   “纪大军医”老泪纵横抖着手指着某女哭道:老夫都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想要捉弄老夫,这是何天理啊……   某女双手抱胸淡定的望天:哼,古人没有教你,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么?嗯哼?   某梧:作死啊,泪奔啊,开苞居然审核不出来啊……   ☆、033 惜若发飙   青冥看着顾惜若那阴恻恻的笑容,顿时头皮发麻,不自觉的退到门边,刚想趁此机会溜走,却又听她凉凉道:“青冥,怎么还不去?纪先生辛苦劳累了一日,又怎么能够怠慢?若是王爷醒过来,就不怕他治你一个不厚待救命恩人的大罪?”   青冥闻言,恨不得俯首痛哭!   主子啊,您倒是赶紧醒过来吧!不然,您的救命恩人就要被人坑害了!王妃这加火加血加激情的“厚待”,可不是谁都能有福气享受的啊!   顾惜若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便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他那尊贵的主子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主持大局的人可是她,她若是连个军医都治不了,何谈治理偌大的谌王府,更甚至成为谌王爷的贤内助。   “嚣张无理”的顾大小姐已经开始思索着,要如何恩威并施,做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贤惠好妻子了!   “青冥,纪先生可是王爷的救命恩人,若是咱们不能让他好好享受一番,从而纾解一下治病的疲劳,便是谌王府的过失,你懂么?”   青冥嘴角猛抽。王妃,您觉得这种享受,季先生会喜欢么?还有,谁跟你说这种享受可以纾解疲劳的?那只会越来越疲劳啊!   顾惜若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继续道:“所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此事办成!若是被我知道,你胆敢阳奉阴违,嘿嘿,你就等着吧!你主子不醒,我便代你主子处理了你!好了,赶紧去办吧!这会儿,满庭芳应该开门做生意了才是!”   青冥含泪望天,使劲儿的给青擎递眼神求救命,可在做了好一番徒劳功后,他也认命了,慢腾腾的往外挪,一步三回头,哀怨幽远的眼神,宛如路边被抛弃的小狗狗。   他在等王妃回心转意啊!   可是为嘛回头了那么多次,都没见到“回心转意”的影子?   难道他今晚真要去买些“催情剂”?   那边,青冥为如何让季晓澜霸王上弓而费尽心思。这头,青擎忍受着屋内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默默翻滚温热着眼里快要凝固的泪。   他知道,王妃将他留下来,定然是还有事情,十有*是关于王爷受伤的。只是,这无形中释放出来的冷气,也实在是快要将人冻僵了。   “青擎,你该知道我叫你留下的用意。”顾惜若看着窗外,忽而沉声问道。   青擎心头蓦地一紧,快步上前,单膝点地,请罪:“王妃,属下知罪!”   “哦?罪在哪里?”   “罪在没有时时刻刻保护在王爷身侧,让图谋不轨之人钻了空子。属下甘愿受罚!”   顾惜若转过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面若冰霜,眼神如刀片。   比起举止跳脱的青冥,行事稳重的青擎明显要靠谱得多。这也是她支开青冥而留下青擎的原因。   只是,想起仍旧躺在床上醒不过来的段天谌,她忽然觉得谁都不靠谱。   “起来吧!事已至此,我也没有追究责任的权利。等王爷醒过来后,你自去领罚吧!”顾惜若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道,“跟我说说,王爷是在哪里受伤的,又是被谁伤到的。”   青擎闻言,面色有些迟疑,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虽然谌王府乃至整个苍京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谌王府的王妃,可在他们这些谌王的贴身侍卫面前,这个王妃却仅仅是名义上的,并没有任何权威意义。   且不说王爷有没有当众承认过,便是连王府里象征女主子身份的权利——掌家之权,她都没有接手过来。   此刻,她问起重伤的原因,难不成是想要插手此事?   顾惜若久久等不到回答,忙拿开额头上覆着的手,狐疑的盯着青擎,有些不耐的嚷道:“怎么?要你回答一下,就那么难?还是说,你不知道该不该跟我说,这才私下里酝酿了那么久,想要找个推脱之词把我敷衍过去?”   “属下不敢!”青擎忙垂首躬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实则早已是对她的话惊诧不已,“属下只是觉得,王妃刚从玉府回来,怕是也累了,理应好好休息,这些事情由属下去解决,便也可以的。况且,若是王爷醒来,知道属下拿此事烦扰王妃,怕是要……”   “行了!”顾惜若不耐烦的打断他的狡辩,“废话那么多,扯来扯去,不就是觉得我没那个本事,根本就没有说的必要么?要不就是不承认我这个王妃的身份,觉得我身份尴尬,无法触及你们谌王府的机密大事!你的意思是这样的吧?”   青擎连忙噗通跪在了地上,支支吾吾道:“王妃,属下不是……”   “不是怎样?你是想说,你不是这个意思,对吗?”顾惜若猛地盯住他,周身突然散发的强大气势逼得他不得不点头应是,暗忖着要如何将此顾虑说清楚,冷不防抬头,却撞进了一双黑亮冷冽的眸子里,就像是夜半荒野上头狼的眼睛,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闪耀着怖人阴森的光芒,精准而可怕的将他圈在了尺寸之地内。   他心头顿凛,后颈像是刮过一阵冷风,嗖嗖的冷侵至骨髓深处,刚想要下意识的运起真气抵抗这样的冰冷,却又听她沉声道:“我告诉你,青擎,你与其在这里顾虑这疑心那的,还不如多费点心思找出伤害你主子的凶手,又或者帮那姓纪的忙,赶紧让你主子醒过来!至于我,不用你担心。若不是看在你家主子这么悲……额……这么那个的份儿上,你以为我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来理你手头上那些破事啊!我顾惜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同情心泛滥成灾的白莲花,不会在明知你们不待见我的情况下还屁颠屁颠的往你们跟前凑!你以为我很无聊?我是脑子间歇性抽风了才会跑这里来惹人厌烦……”   青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有对顾惜若口中“破事”的不满,也有对她这种态度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对她看似自贬自损实则毫不留情指责自己的无言以对。   活了这么多年,他就没这么狼狈窝囊过!   顾惜若说得累了,也懒得再去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恨不得狠狠踹他几脚,以此来发泄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她别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过头,几乎是指着青擎的鼻子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说还是不说?”   ☆、034 询问因由   青擎听着这恶劣的语气,心里早已是摇摆不定。   若是说出来,违背了王爷的初衷,那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更何况,他本来就对这个王妃没存有多少的尊重和敬意。   可是不说,人都怒成这个样子了,且不说自己无计可施,便是让府内的人知道,自己就算是长着一千张嘴,恐怕也是说不清的。毕竟,王妃再怎么“名不副实”,她的身份可摆在那里呢!   青擎咬了咬牙,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和青冥争吵的那一幕。   那时刚知道了王爷重伤,青冥眼瞅着没个贴心的人来照顾王爷,便提议要请王妃过来。   可他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少见的坚持和怒意,“王爷如今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脱离危险,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若是此刻请王妃过来,以王妃那莽撞的性子,你敢保证她不会打扰到王爷静养,甚至是影响到王爷的生命危险?”   当时,在王爷受伤之后,他只想到要赶紧请大夫,并没有要告诉王妃的心思,就怕王妃不知轻重,没照顾好人,反倒是帮了倒忙。   原本以为,经过他这么一说,青冥就会断了那个心思。   可谁想,青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主子,一改以往的嘻哈常态,少有的郑重其事道:“王妃到底如何,你看不清,我也说不清,若说这府里看得最清楚说得最明白的人,除了王爷,再无他人。你我伺候在王爷身旁,难道就没有发觉,王爷对王妃是越来越不一样了吗?更何况,王妃虽然举止不怎么合乎礼节,却并非鼠目寸光的深闺女子。这一点,从大婚当日她被人挟持却能勇敢自救并与王爷默契配合的举动中便可看出。到底是请,还是不请,怕是已经由不得你来决定。就算是为了王爷的面子,王妃也是一定要请的。否则,你让府里府外的人如何看待王爷?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若是王爷醒来后怪我自作主张,我也认了!”   话落,青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听了那一番话后,即便再怎么不愿,却也不得不低头妥协,由衷承认青冥说得是对的。   王爷的确是待王妃不一样。   那么,今日就算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如此一想,青擎左右摇摆的心思顿时定了下来,刚抬头想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谁想,这时,头顶上却传来顾惜若怒极跳脚的嚷嚷声:“得!既然你没有这个要说的心思,那我也不勉强。”   语毕,她霍然转身,却不是往内室走去,而是大步走向门口。   她就不信,凭她多活一辈子的经验和气场,会治不住一个小小的迂腐木讷的侍卫!往常不是不将她放在眼中吗?她今天就非得好好治治这破毛病!   青擎就算再怎么不喜,此刻也有些慌了,二话不说就拦到了顾惜若面前,膝盖一弯便直直跪在了地上,“王妃,属下知罪,请您责罚!可如今王爷重伤未醒,您可千万不能弃王爷于不顾啊!你想知道什么,但凡是属下知道的,定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顾惜若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看得他头皮发麻心里敲鼓时,才扯扯嘴角,淡淡道:“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是!”青擎暗自咬牙,点了点头。   顾惜若见状,知道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是不易,更何况内室里还躺着一个没醒过来的人,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纠缠其他,于是便也放软了语气,淡淡道:“你先起来吧!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不想再横生枝节。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是来帮倒忙,这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王爷之所以会重伤,想必你心里多少都有数,我也不想讲太多。但我想说的是,此时此刻,以你和青冥等人的身份,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办法去做,而我却可以。当然,如果觉得我没有权利去知道某些重要的事情,我也会很识趣的不问。要是你还不放心,也可以选择不说,我不会责怪你。毕竟,你有你的立场和原则,王爷才是你需要交代的对象……”   若说之前青擎还有点犹豫的心思,那在听完她这一番话后,那一点心思也顿时消失殆尽了。他郑重的朝内室里磕了个头,而后才转过身来,朝着顾惜若感激道:“是属下小人之心,分不清轻重缓急了,还请王妃恕罪。”   “起来吧,你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是不能够理解。”顾惜若微微欠身,虚扶了一下他,继而正色道,“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你是否也该跟我说一下具体的情况了?”   “多谢王妃的不怪罪,”青擎连忙起身,连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王妃,从玉府回来后,属下便扶着王爷歇下了。可不知怎的,王爷却在躺下后起身,前往王府西南方向的废弃院落。属下和青冥跟着过去,却被王爷勒令守在门外。可谁想,一刻钟过后,里头忽然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属下二话不说就冲进去,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王爷醉酒后闪躲不及,便被那可恶的刺客伤到了腰腹……”   说着,他又蓦地跪下,脸上满是懊悔,“王妃,是属下护主不力,竟让刺客钻了空子,导致王爷如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属下有罪,请王妃责罚!”   顾惜若柳眉顿时拧成结,想到青擎所说的“西南方向的废弃院落”,不就是那晚自己误闯误入的可怕地方吗?那些东西,果然是跟段天谌有关吗?   她缓缓后退了几步,眼神掠过地上跪着的青擎,有些恍惚的神志顿时惊醒过来。不管有没有关系,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在段天谌醒过来之前,将府内的局面稳住,绝对不能够出现任何的意外。   “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跪啊跪的!我又不是你娘,你乱跪什么?”顾惜若毫不客气的叱道。   虽然这训斥的话令人哭笑不得,可却让青擎有些郁闷的心里好过了些,倒也如她所要求的那般,直挺挺的起身立在一旁,继续等着她的询问。   “我问你,那座废弃的院落,王爷是不是经常过去?那里就没有人看守么?竟连刺客进去了都没人出来阻挡?”   这也太怪了吧?   青擎有些迟疑,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王妃,以往每月十五,王爷都会去那座院落,属下也时常跟进去。因为是废弃多年的,周围也没有人看守,一来是觉得那院落破败不堪,里面虽有些……派人看守还有些欲盖弥彰;二来,院落内实则暗藏机关无数,稍有不慎,说是会粉身碎骨也不为过。而王爷的身手卓绝,此次虽不能跟进去,属下也并不是很担心!可谁想,那些刺客竟如此可恶,在王爷醉酒之后偷袭……”   ------题外话------   喵了个咪,求收藏求留言各种求啊……评论区就要长草了……就算是每天祝某梧越来越美也是可以滴哟……   ☆、035 力所能及   顾惜若对青擎的话不置一词,想起上次误闯进去的情景时,手心忽然冒出了一股冷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急急问道:“那院落里的机关,是不是由王爷控制?”   青擎震惊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奇道:“的确如此。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知道,当然是脑子想出来的!   顾惜若忽然有些后怕,那次若是不向段天谌坦白,是不是她的小命就难保了?除了机关,怕是在院落里还安装了什么类似于“针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吧?不然,为何当初段天谌会那么淡定的嘲笑她是“胆小鬼”!   敢情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了!   不过,那些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段天谌喝醉的时候来,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青擎,王爷重伤的事情,除了你和青冥以及那位纪先生,还有多少人知道?”   青擎猛地抬头看她,很快就洞悉了她的言外之意,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几乎是咬着牙回答:“王爷重伤是大事,属下不敢肆意宣扬,在击退了那些刺客后,便从地道将王爷带回了这里。就是不知道青冥……”   “青冥去找我,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擎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王妃,那咱们是否需要封锁王爷重伤的消息?若是……”   “对外对内,你都要说是王爷醉酒之后感染了风寒,能拖延一时便是一时。稍后去告诉青冥和纪先生,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顾惜若却是猛地打断了他的话,斜眼看了看他,语气也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且不说这个消息能不能封锁起来,便是目前的形势,这样就可以了。敌暗我明,正是引蛇出洞的好时机。若是再有人偷袭,难道你们还奈何不了他们?”   “必然不是!”青擎连忙应声。   若是再让刺客闯进来,他的项上人头也不用要了,直接拿来当球踢都可以了。   “你知道就好!”顾惜若脸色又变得沉重起来,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几转,继续道,“稍后,你让人给宫里传个信,说是之后几日的早朝便暂时不上了。若是宫里来人了,便把他们引到我这里来。什么魑魅魍魉,都由我去应付,万不可打扰了王爷的静养。此外,那废弃院落里的东西,该派人看守便派人看守,该换个地方收起来的就赶紧换地方。谌王府的墙那么厚那么高,那些刺客居然还敢闯进来,所图的,也不过是那两个目的。”   至于刺客追查方面,她就不插手了。本来,她就没有多少的权利,有些事情即便是吩咐了下去,怕是众人也不会服气。倒不如利用自己仍能支配的权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至于其他不算是很重要的事情,就等段天谌醒过来后再说吧!   青擎虽暗自惊讶于她的有条不紊和临阵不乱,却也为她不越过界限的处理方式而暗自折服。听了这些话后,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相信她是尽了全力的。   思及此,他心头的那抹愧疚又多了几分,但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想到存在的那种可能性,他的脸顿时黑了几分,“王妃,那王府里是否需要加派人员看守,以防……”   他没说完,顾惜若却早已知道他的顾虑,当下举起右手,环顾了四周后,忽然感慨道:“这里,肯定是需要加派人手的,而且必须是你能信任得过的人!但凡是有一份不信的,都不要。还有,你一会儿派几个人去书房,将我日常用的那张藤椅抬过来,在王爷醒过来之前,我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是!属下告退!”青擎看了她一眼,连忙退了下去。   “等等!”顾惜若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又叫了声,青擎回头看着她,脸上有些不解,却见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在他的注视下别过脸,有些别扭道:“你一会儿去找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王爷这边……终究是需要有人守着的……”   说着,便见她脚步有些急的往里走去,也不去理会青擎那怪异的脸色。   顾惜若掀起床幔的一角,静静的看着床上那脸色苍白的人,方才一直紧绷着的侧脸弧线,此刻竟然柔软了下来……   “王妃,药熬好了!”这时,一名青衣婢女手捧着一个托盘,毕恭毕敬的走到了顾惜若面前。   顾惜若起身接过,拿着小勺子拨了拨那黑不溜秋的药汁,一股苦涩中带着一点甜腻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她微微眯起双眼,状若无意的问道:“这药,是你熬的?”   那婢女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异样,声音也是平静无比,“回王妃,的确是奴婢亲手熬的!”   “不曾假手他人?”顾惜若双眼又眯了几分,狭长的缝隙里似是有刀锋划过,像极了夜半月色下的如月弯刀,高悬待劈。   那婢女猛地抬起头,眼里倏地划过什么,却在看到顾惜若眯眼的神情时,不禁愣了愣,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却仍旧不见一丝慌乱,“回王妃,熬药的时候,奴婢一直都在边上看着,不曾假手他人的!”   “嗯,很好。”顾惜若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也不急着给段天谌喂药,只是在看到那人的装扮和脸蛋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本妃从来不曾见过你?家里可有什么亲人?在王府里做事有多久了?”   那婢女闻言,连忙小声道:“回王妃,奴婢名叫竹香,以往王爷都不用奴婢随身伺候,是以王妃不见过奴婢,也实属正常。奴婢是个孤儿,在王府里做事,已经有三年了。”   “三年了么?”顾惜若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双黑亮闪烁的明眸里正摇曳着昏黄的烛火,平添了几分诡谲的光影和怖人的森寒。   她朱唇轻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那一张一合之中似乎变得如丝般绵软柔长,渗着凉意一点点的延伸展开,似乎就要将人的脖子缠绕起来,一圈又一圈,直至,窒息而亡。   ------题外话------   推荐文文:《独宠,嫡女无双》/时晏   丈夫休妻?实则毒酒一杯,杀了她的亲子!   庶妹友爱?实则心若蛇蝎,教唆丈夫毁了她整个亲族!   父亲慈爱?实则居心恶毒,布局毁去她的清白!   所幸她大难不死,所幸她还有机会报仇!   既然天道不公,那就休怪她执起屠刀,杀尽天下敢欺她,辱她,害她之人!   她为报仇,做低伏小,认了只比她大十岁的宦官为父。   有人说她,助纣为虐。有人骂她,自甘下贱。有人言她,认贼做父。   认贼做父?她点头承认。可是为什么这贼父竟然要求升级成贼夫?   父亲大人,女儿知你能干,但是这件事真的不用勉强。   此文一对一,另类宠文。是一个认贼作父和变父为夫的故事。伪父女,暗黑,小幽默,小温情,无误会,无小三。   ☆、036 御医骆宇   “王妃……”竹香嗫嚅了句,面上虽不动声色,那一颗跳动着的心却似乎要破体而出,鲜血淋漓的呈现在顾惜若面前,毫无选择的等待着眼前这人最终的审判。   可即便如何,她也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是硬着头皮回答了句“是”!   “三年了,在府里过得好吗?”顾惜若将她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云淡风轻的问道。   竹香看着她浅笑盈盈的模样,心里愈发没底了,只感觉自己的思维完全被她牵着走,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心慌之下,竟也不假思索道:“回王妃,王爷很体恤府里的下人,奴婢在府里过得很好。”   “很好到什么程度呢?”顾惜若紧追着问。   竹香有些乱了,支支吾吾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来替你说吧,”她端着那碗药走到竹香的背后,不期然出现在耳边的阴森语调让竹香抖了抖身子,“好到让你背弃加害王爷,你说,是不是?”   “噗通——”   竹香膝盖一弯,猛地跪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惊惧不安,“王妃,奴婢冤枉啊!且不说奴婢有没有这个本事,便说这份背弃加害王爷的心思,奴婢也是万万不敢有的啊!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这顶大逆不道的帽子扣在奴婢的头上!奴婢伺候着王爷,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么肆意污蔑,岂不是要寒了府内众人的心吗?”   一番话,声情并茂,不卑不亢,若不是本尊有个爱种药草的外公,时不时的给她补充些药学常识,她怕是根本就无法敏锐的从药汁中闻到那隐藏着的味道,更别提会不会识破竹香的伪装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还是那个“纪大军医”好啊!   顾惜若敛起心头别样的思绪,微眯着双眼扫了一圈,却见屋内伺候的几人神色有些古怪,显然是受了竹香那些话的影响和蛊惑。   而那几人被她那样冷澈寒冽的眸光扫过,只觉心头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劈落,诡谲森冷的光影在眼前一闪,整个身子都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   她冷笑了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笑意慢慢的穿透屋内数人的耳膜,像夜半枝头喑哑的啼叫,闻之瞬间毛骨悚然。   这下,人也安分了,头也不乱抬了,神色也不古怪了。   顾惜若凌厉如刀的视线再满意的逡巡了下,这才重又将视线落在脚下的竹香身上,一时间神色莫测。   若是换做他人,或许真会因为声名的好坏而有所顾及束手束脚,即便要惩治一个居心不良的下人,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去做。   可那是别人,不是她顾惜若!竹香如今使出的幼稚把戏,她还不放在眼中。   她半蹲下身子,冷睥的视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竹香,眼里忽然掠过一线阴霾,似笑非笑,“是不是冤枉,口说无凭。本妃从来都只看事实说话。来人!”   “属下在!”身后,青擎特意留下的两名侍卫顿时走出来,恭候指示。   “婢女竹香竟敢在药中动手脚,意图谋害王爷,实在是罪不可赦。给本妃拿下这吃里爬外的东西!”   话落,那两个侍卫便上前将竹香捆绑起来,如破布般直接丢到了一旁。   “王妃,奴婢什么都没有做,您不能这样啊!奴婢是冤枉的……”竹香反应倒也很快,在被绑的瞬间便大声叫了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抗动作,甚至脸上自始至终都不见一丝一毫的畏惧,如此种种,反倒是将那几声嚷叫衬得不痛不痒起来。   顾惜若秀眉微蹙,一时没有想明白,可人绑都绑了,索性大手一挥,冷然喝道:“把她带下去!先看好了,一会儿本妃还用得着她!还有,嘴巴太吵了,赶紧给本妃堵上!”   闻言,那两名侍卫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块破布,三下五除二的便将嘴巴堵上将人绑好,二话不说就将竹香押了下去。   奇怪的是,在整个过程中,竹香却仅仅是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呜呜”的叫了几声,便被押了下去。   顾惜若皱了皱眉,背着手看着那道略显丰腴的背影,眼前却闪过竹香那双异常明亮的大眼睛。自始至终,她似乎都没能从里面窥见一丝畏惧,反倒是被押下去时,那眼里似乎还隐隐跳跃着一股说不清的光亮,像是兴奋,又像是快意。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出神,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两道请安的声音,“属下参见王妃!”   一个明显是青冥的,而另外一个……   顾惜若狐疑的回头,却发现之前在书房看到的红衣男子正站在面前,脸上依旧挂着那放荡不羁的笑容,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满是趣味,完全就没顾及到她的“王妃”身份。   她不悦的皱眉,脸色也蒙上了一层冰霜,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端着药碗往偏厅走去,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传到内室里时,才几乎是冲着青冥斥责道:“青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此刻正是需要加强安全防卫的特殊时机,为何会随随便便就带个人进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能担待得起吗?”   见她少有的冷淡威严起来,青冥心里颇不适应,只是在她那双极具压迫意识的黑亮大眼睛下,嘻哈玩闹的心思也不由得收了起来,挺直了腰杆一本正经的回道:“回王妃,属下从……回来时,在路上碰到了离去办事的青擎,得知王妃要请一位大夫入府,便转道将骆御医请过来了。骆御医虽然是宫中的御医,可医术却与季先生的不相上下,还曾经得到季先生的……”   “我知道了,”顾惜若有些头疼,直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而看向所谓的“骆御医”,挑眉问道,“骆御医是吧?”   骆宇连忙点头,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属下骆宇参见王妃。”   顾惜若眯起眼睛,对他这样的称呼有些诧异,难得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解毒会吗?”   “……会……王妃,其实属下最擅长的是……”   “处理伤口会吗?”   “……必须会啊……王妃,其实属下……”   “那好!季先生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王爷就交给你了。”   顾惜若满意的点点头,将一直端着的药碗塞到他手里,刚要吩咐青冥去准备点事情,却见他端着药碗窜到自己跟前,也不在乎此刻的形象是否具有极大的违和感,仍旧不依不饶的解释道:“王妃,其实属下最擅长的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赶紧的,该干嘛就干嘛去。哥们,你挡住我视线了。”顾惜若额头顿时青筋直跳,再被那双桃花眼一晃,整个脑袋都晕眩晕眩的,怒极之下,直接绕过高自己半个头的骆宇,噼里啪啦的吩咐起来……   ------题外话------   嚯嚯,亲们要相信,小惜若不是好欺负滴哇……嚯嚯……   ☆、037 你最擅长   “青冥,派人去将熬药的药罐取过来,并吩咐府里的下人在一刻钟之后全部集中到门外的空地上。让王府管家带着所有下人的卖身契和相关履历过来,一个都不许漏下。”   “其次,选几个亲信,替换掉王府内所有的守门人,不得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还有,即刻去找十张板凳、十根棍杖和数张结实牢靠的大网过来,一定要足够大,能够覆盖得住方圆四里的土地。”   “一会儿这府里,一定要给我守好了。一只苍蝇蚊虫都不许放过,只准进,不准出。违者,当场乱棍打死。”   铿然有力的声音落地,室内顿时寂静无声。   青冥和骆宇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为她刚才气儿都不带喘的超级无敌快的语速,更为她雷厉风行不容置疑的决定和吩咐。   青冥眨了眨眼睛,原来这就是王妃的真实面目?居然这么那么……   他忽然觉得此刻的顾惜若超过了他所认知的范围,已经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了。   如果顾惜若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很好心的拍拍他的肩膀,眼刀儿斜飞过去,紧跟着好一番得瑟之后,才语重心长的说,孩子,你out了,那不叫“这么那么”,那叫做——“酷”!姑娘很酷的,有木有?   当然了,青冥的想法,顾惜若也不可能会知道。此时此刻,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若是再不早点解决掉这些事情,她怕是就先撑不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活儿,特么的太累了!   等段天谌醒过来之后,她一定要做个“甩手王妃”,什么狗屁的“掌家之权”“身份地位”“名副其实”,全给她滚到一边去。如今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吃得饱饱的,然后抱着枕头钻被窝里睡觉去,其他的,跟她有毛关系?   骆宇虽然也有震惊,但更多的是兴趣,就像是没发现她的不耐烦一样,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直接蚂蚱一般的蹦达上前,顶着妖孽的面孔,笑得花枝招展。   顾惜若忍不住仰天长叹,“你又想怎样啊,骆大爷骆公子骆御医?我现在很忙非常忙超级无敌忙,你的事情若是不重要,能不能迟点再说?”   “不能,”骆宇依旧兴致勃勃,“王妃,其实属下想说……”   “你想说你其实最擅长的不是解毒疗伤对吗?”顾惜若狠狠的瞪着他,想象着那颗脑袋若是被自己瞪出两个洞来,该有多惊奇多伟大?   她发现,段天谌的眼光其实也并不怎么好,至少这眼光搁在眼前这男人的身上,简直就是一路弱爆直至爆胎的节奏!   一般主子重伤在床了,作为属下的不是应该先去探望一下吗?可为何这个男人非得堵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什么“王妃,其实属下最擅长的是……”。   是泥煤啊是!   他最擅长什么,关她神马事儿啊?   顾惜若狠狠的瞪着骆宇,忽然那很想对着那颗脑袋或者那张脸狠狠的拍下去,一掌拍烂算完!   看到她那副凶神恶煞隐忍在爆发边缘的模样,青冥很有先见之明的离远了些。王妃的脾气,他一早就见识过了,爆发出来绝对称得上天雷滚滚地火熊熊狂风阵阵暴雨腾腾。为了不遭受这池鱼之殃,他还是早做防范为妙。   顾惜若眸光微闪,在青冥不经意抬头的瞬间,直截了当的给了他一记眼神,他起先还是愣了愣,随即赶紧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溜了出去。   骆宇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青冥的动作,只是碍于此刻内心里的激动想要与人分享,也没有想太多,连忙点了点头,“王妃,你说得太对了。其实属下……”   “我知道,”顾惜若胸口憋着一团火,此刻忽然平心静气的打断骆宇的话,火气已经慢慢的扩散出来了,只是眼前这人明显没有发觉,“我知道,你最擅长的是治疗各种不孕不育症状,还知道你能破译生育基因密码,创造不孕不育的辉煌和奇迹。婚后无子莫发愁,寻子得福水清沟,生殖功能自然疗法,孕育生命创造奇迹,圆每个妇女的梦,早生贵子,全天下领先的全能孕育促成疗法,让每个家庭都完美幸福是你的心愿,对吧?孩子是生命的延续,孩子是家庭的希望,给别人一个希望,也圆别人一个梦想,这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人生宗旨,对吧?可是我说哥们,做人要厚道一点,没道理你给了别人希望又圆了梦想却不能成全区区小女子一个小小的耳根清净的梦想啊?”   这次,面对着顾惜若这毫不客气排山倒海涵盖新兴名词又囊括疑问反问的一大段话,偏厅里又是死一般的静!   骆宇脸上依次划过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多种颜色,神情古怪的看着滔滔不绝的顾惜若,眼神掠过她身后像是看到了自家祖坟在冒青烟,袅袅烟雾升到高空,很快又化作无数个“不孕不育”的字眼钻入他脑子里……   他不由得抖了抖身子,赶紧后退了一步,脸上依旧是那种被雷劈到的神情,死活都没有恢复常态。说实话,听到这样的话,震惊是不可避免的,可即便是震惊到死,他都没能想明白,到底他是怎么跟“不孕不育”扯上关系了?谁跟他说最擅长的是“治疗各种不孕不育症状”了?   谁说的?谁?   阴恻恻的眼神游魂般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可此时偏厅里就他和顾惜若两人,移来移去最后还是直接将目标锁定在了顾惜若身上,那双瞪圆的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两团鬼火,在略显昏暗的角落里使劲儿的飘来飘去。   顾惜若冷不防被他那么一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那眼神古怪而瘆人,像是来自地狱的夜风阴森森冷飕飕的,心里不免有些发怵,便借着打量屋内摆设的空档别过脸,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上。   “咚——”   突然,寂静无声的偏厅里响起一道沉重的巨响,像是寺庙钟鼓轰然塌落地上,平地惊雷般的炸响在众人耳畔。   ☆、038 你最专业   顾惜若循着声音看去,却见青冥神情木讷的看着自己,脸上那嘻哈玩笑的神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龟裂。她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想着这回是真的完了,温柔贤淑的形象被她彻底毁掉了,以后想要塑造重建怕是任重而道远了!   “事情都办完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威严很有气势的问着话,谁想,骆宇的目光却是唰的一声射向她,样子比之方才更多了几分古怪和复杂,直让她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青冥经她这么一提醒,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一步禀报:“回王妃,王府所有的人都已经集中起来,此刻正候在门前的空地上。曾有人试图破门而出,当场便被守门的侍卫擒拿了下来,此刻正等着您的处置。”   顾惜若暗暗心惊,从事情吩咐下去到现在,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这人的战斗力居然这么强,一二三四五居然全部都做完了?   “那些人都挨过板子了么?”她拧了拧柳眉,问。   青冥嘴角可疑的一抽,随即摇了摇头,“还没有。兹事体大,属下等人不敢……”   “走吧,咱们去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谌王府里捣乱。”她没有深究,负手身后,淡淡瞥了神思不在的骆宇一眼,继而淡淡道,“骆御医若是无事,那便去内室照顾王爷吧。至于那碗药……”   她顿了顿,却见青冥变戏法般的拿出一只药罐来,话锋陡然一转,忽而厉声道:“就劳烦骆御医了,其中多加了什么,还请查清楚做好记录。若无其他要紧之事,就请骆御医在谌王府里多待些时日吧。王爷至今昏迷不醒,医药需要有人时刻紧盯着。”   说完,她越过兀自发愣的骆宇,就要往外面走去。   可谁想,一直面无表情的骆宇却突然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拦在了顾惜若面前,不见昔日那放荡不羁的笑容,妖孽般的脸庞上有些深沉,还有些懊恼和沮丧。   顾惜若皱了皱眉,不悦道:“骆御医还有事儿?”   “有,”谁想,骆宇倏地拔高了声音,惊得顾惜若刹那间少了几魂,一颗心刚落下肚子,却又听那人继续道,“王妃,属下不知道您为何会有方才那些错误的看法,可那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属下……”   “最重要的是,你最专业,对吧?”顾惜若觉得今天自己应该就跟骆宇犯冲,不然不可能没说多少句话,自己却连他的一句话都听不完整,这不是犯冲是什么?   骆宇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一双桃花眼又开始神采飞扬起来,可他还没高兴够三秒,却被顾惜若迎头泼下一盆冷水,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苍朝唯一不孕不育专业医疗机构里出来的大夫,你不专业,谁还敢称专业?”   撂下这句天雷滚滚的论断,顾惜若长吁短叹面含感慨摇头晃脑的迈步走出。   青冥同情的看了看已经风中凌乱近乎崩溃的骆宇,心里有几分不忍,刚想开口宽慰他几句,可脑子里瞬间闪过刚才在季晓澜处看到的情景,那些不忍瞬间安安分分的待回了肚子里。   笑话!   这王府里,除了王爷之外,便是王妃不能惹了。他以后还要继续混下去呢,怎么能自断后路?   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有上百来人候着。甫一看到顾惜若走出来,过半数的人纷纷将脑袋抬高了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位进门许久却一直不召见众人的王妃,似乎忘记了这样的举动完全有违府里的规矩。   顾惜若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诸人各种各样的神色,心里冷笑不已。   进了谌王府后,她一直都是过着得过且过的“蛀虫”般的生活,从来都没想过要打理府内的事务。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发生,她原先的“嚣张纨绔”恶名之后,又会多出好几串,可她不在乎!   声名是什么?   她活了一辈子,到现在也看得十分透彻,算起来,也不过尔尔而已。只是,既然那些人敢将人安插到谌王府里,就别怪她借此机会杀鸡儆猴,清理王府!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空里,有个响当当的“身份”还是很有好处的。再怎么不济,她都还是谌王府的王妃,就算帮不上段天谌的忙,找到真正伤害他的凶手,还是能够顶着“王妃”这一层身份大刀阔斧的干一番!   她回头看了眼,透过薄薄窗纱重重帷幔,依稀可见内室里明灭摇曳的烛火,想象着那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模样,心头蓦地沉甸甸的。   既然在醒着的时候活得那么累,那么在睡着的时候,就多休息会儿吧!   至于这些“琐碎”的事情,就让她用双手掀起大浪来,该整治的整治,该清理的清理,定要把谌王府守得固若金汤,就当做是段天谌多次出手相助的回报和感激了!   “王妃……”   青冥担忧的唤了声,今晚这事情宜速战速决,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横生的意外就会越多。   顾惜若缓缓回首,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进入肺部,整个人瞬间清爽了不少,她也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做后面的事情。   只见她向青冥招了招手,随即附耳说了几句,青冥震惊的看着她,嗫嚅了下,却在她坚持的目光下咬了咬牙,大步走下台阶,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手中的大网往头顶张开,务必要罩住这一块空地。板凳棍杖什么的,全部摆好来,一会儿要用!”   他的话音刚落地,空地上候着的上百来人顿时起了不小的骚动,或震惊或恐惧又或紧张的看着上面那负手而立的女子,一股不安的感觉渐渐蔓延在众人之间……   ☆、039 大刀阔斧   直到此刻,谌王府众人终于体会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王妃“冷情而铁血”的手腕。   一个半夜的时间,王府上百人的身世来历,未入王府前的籍贯住址,甚至是祖宗十八代间的亲戚关系,都被她无一错漏的查了出来,并当着众人的面,不由分说的以“身家不够清白”为由拘禁了那些来历诡异的人。   有些祖宗比较久远暂时查不到的,众人都以为她会暂且跳过不管,可她一句毋庸置疑的“给我狠狠的查,查不到,此人就当作叛徒奸细来处置”,顿时断了某些人的希望。   明明是身家清白却不愿意蒙受这等无上冤屈的,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跳出来配合,地址详细到“XX城XX县XX村XX屯XX号XX室”,准确无误得就让顾惜若怀疑自己是在挖人祖坟揪人家底。   虽然实质上,这与她所干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但那些人除了配合和诅咒,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一时间,谌王府上空,蒙面和斗笠齐飞,黑衣共天幕一色;谌王府里灯火通明,棍杖齐齐高举,高墙上虽有外来之人想要窥探一番,最后却被守在墙下墙上的侍卫无一例外的擒住,亲自体会了一把“屁股开花”的无上荣耀。   顾惜若是下了狠心要将王府里的毒瘤一一拔除干净的。反正她这么做,只不过是本尊“嚣张跋扈”的性子使然而已,大不了再被人暗地里加个“草菅人命”的恶毒字眼,又不需要缴纳什么“打人税”“杀人税”。   而那虚无的声名,更是她从来都不在意的。更何况,这府里的消息能不能传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从墙头擒下的第五十八个蒙面人,眼里似乎结上了一层冰霜。   等段天谌醒过来后,她要跟他好好说说,光是在背地里阴人,那可是不行的,只会让那些人心无忌惮,以为他是有所束缚不敢光明正大的解决他们,怎么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要做,就该像她这样,大刀阔斧的摆一道。   也曾有人大喊冤枉,称“如此行为,无根无据,实在是难以服众”,更有些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的,直接跳起来指着顾惜若怒骂,说她草菅人命罔顾生死动用私刑,要上告御状请当今皇上来评评理!   顾惜若听了,也不过是粲然一笑,燃烧的火把下,她灿然的笑意里淬满了碎冰,鬼魅妖娆而森寒,看着那些妄图以各种“罪名”来使她退却的小喽喽,朱唇轻吐出四个字:不自量力。   不服?   行,查到你服为止;再不服,更好,打到你有气出没气进方才罢休。   她才不玩那些阴谋诡计呢,看见谁不爽,直接揍上一顿。段天谌不是说么?她的后台很硬,没必要隐忍不发,还搞得自己心里不舒服。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管他蒙面还是禽兽?   这一夜,估计除了西厢房的“纪大烟袋”,也就只有段天谌睡得香了。   到了寅时,该打的,已经打完了,该关起来的,也已经关完了,至于审问的事情,她却只是简单吩咐了下去,便没再管。   那是段天谌的事情,在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前,她不敢也不愿意乱去指挥。若今日这事儿,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都不会指手画脚的。想到青擎带到她面前的那些“亲信”,她心里就很不爽,那一张张狐疑不定略带着一丝丝不屑的脸,简直就跟之前的青擎一模一样。   她是闲得没事干了,才会将这摊子事都揽下来。   话说,段天谌还没付她管家的劳务费精神损失费和夜里加班费呢!等他醒过来后,她可要好好敲诈一番。   顾惜若捧着路管家整理了一晚上的王府诸人的“祖宗十八代”,晃悠悠的往房间里走,神思恍惚的想着,该要向段天谌敲诈什么呢?   钱?不行!那得多俗啊!   房子车马?也不行!这里的房价又不是很高,囤积起来也没有商机。   她瞅着他那张床很不错,似乎是什么寒冰玉做成的,据说寒冰玉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要不就要那张床吧?   ……   一晃,数日而过。   段天谌还是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虽然季晓澜无数次都说“快了快了就这几天了”,可几天之后又是几天,顾惜若越来越相信,这是“纪大军医”想要对她上次举动的无限期挑衅。   后来,在看了那么多次脸色后,顾惜若也识趣的不再多问,整个人瞬间变得安静知礼了许多,就连骆宇和季晓澜这两个看她不顺眼的也忍不住多看了下,许是觉得将她打击得够了,倒也不再摆那么多的脸色。   因要“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的照顾昏迷不醒的段天谌,顾惜若便让人在窗下摆了张藤椅,离段天谌的床只有一步之遥。   夜里,她蜷着身子缩在藤椅上睡觉,可当她无数次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抱着枕头睡在冰凉的地面、半步之外躺着她的被子时,顿时觉得睡藤椅实在是太委屈她还在成长中的身体,二话不说就咬着牙抱着枕头挤到段天谌床里去。   好在段天谌的床足够大,就算再塞上两个她都没问题。可她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为了不殃及段天谌这条尊贵的“大鱼”,她还是很负责的取过一床被子,扭成麻花状摊在两人中间,美其名曰“三九线”。   当然,后来她有没有过了那条“三九线”,天知地知她知,或许某条没醒来的“大鱼”,也知!   据说,青云有次剪刀石头布的时候,出网被人家剪了,很“光荣”的接到了这个难题。   趁着某个风清气爽天高云淡的美好时刻,她低着头弱弱的问了句“王妃您有没有再踢床啊”后,根本就没指望顾惜若能够回答。   谁想,顾惜若却是凉凉的瞟了她一眼,随即狠狠的丢下了一句话“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要来问我”!   至于怎么个简单法,诸多婢女至今都没搞懂!   ☆、040 贤妻难做   白日里,顾惜若就躺在藤椅上看账本,偶尔会给段天谌擦擦身擦擦手,也偶尔错过时辰会跳脚得冲到床边,拿起微凉的黑色药汁往段天谌嘴里灌去。   其实,顾惜若当初那句话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很温柔的,前提是在没有人逼她刺激她的情况下。   当初为了谁给段天谌喂药的事儿,青擎还和青冥争了好久,最后顾惜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忍无可忍的一把夺过青云手里的药碗,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提心吊胆之中,动作轻柔神色悲戚的拿着勺子——喂药!   顾大小姐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强烈的反差和违和感!   自此之后,再无人敢质疑顾惜若的举动!   还能怎么拒绝呢?   谁能想象一个人一秒钟前还顶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下一秒钟瞬间又成了温婉端庄笑容得体动作轻缓的贤惠好妻子?   谁都想象不出来,所以顾惜若瞬间便成了谌王府一个另类的存在!   当时,顾惜若私下里听青云说了,立即皱了皱小脸,心里颇是不乐意。可不乐意也无可奈何,现在真理是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中,她还没有那个心思和精力去扭转乾坤!   自从她整了季晓澜、封了骆宇为“年度专治不孕不育的最专业的御医”之后,这两个人见到她就是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刚开始还知道挑衅她,可在接受过她无数次的眼刀儿狂砍后,人家学乖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问的话也从来不回答,看得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将人拍扁算完!   顾大小姐受了委屈,从来都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凑到段天谌身边,咬着枕头一角,有一搭没一搭的细数着府中各人对她的各种不满和意见,神情生动而悲愤,让人不忍直视。   说到激动的地方,她还伸出一只犯罪的手指,照着记忆中的那对酒窝狠狠的戳了戳,戳完之后顿觉万分解恨!   顾大小姐丝毫不觉得欺负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属下做错了事儿,某个优良的主子应该为属下做些什么,来补偿下她!   这一日,正是午后时分。   顾惜若捧着厚厚的账本,坐在窗下的藤椅上,翘着个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旁边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精致可心的糕点,光是看着都让人食欲大振。   顾惜若小脸几乎皱成一团,捻起一块糕点,刚要放入口中,却在眼神掠过脚边那厚厚一叠的账本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将糕点放回了碟子里。   自从那日,她狠狠的整顿了一番之后,府里的丫鬟们又受人挑唆,小小的闹了一场,后来顾惜若一出手,擒下了那个始作俑者,狠狠的镇服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喽喽。   悲哀的是,路管家却借此机会将账本什么的都交给了她,说是王妃的本事众人皆知,若是再不接管府中事务,怕是对之前的整顿不利。这个时候,就该狠狠的燃烧上那把火,把中馈之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况且,若是王爷醒着,怕是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的。   顾惜若将账本覆在脸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段天谌乐不乐于见到,她是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若是再让她继续看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将这些账本全部烧掉的!   “奴婢见过王妃。”是青云的声音。   顾惜若扒拉下脸上的账本,皱着小脸没精打采的问:“怎么了?不是要你在王爷跟前好好伺候的吗?难道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儿了?”   说着,她猛地跳起来,压在身上的账本哗啦啦的掉落地上,连带着将矮几上的糕点也打翻了下来,刹那间一片狼藉。   青云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有片刻的慌神,连忙回道:“回王妃的话,奴婢方才给王爷喂药,却发现王爷怎么都喝不下去,万般无奈之下,这才过来请示王妃……”   “喝不下?”顾惜若眨了眨眼,葡萄般诱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不解道,“之前不是还喝得好好的吗?为何突然喝不下了?药没换,药碗没换,熬药的药罐也没换吧?”   青云大窘,很想告诉她,这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王爷喝不下啊!   她是发现了,王妃的思维真的很与众不同!别人想问题要转好几个弯,可王妃似乎是一根筋想到底,前方没路了,也不去想是否需要另辟蹊径,亦或者是否需要原路返回再试试另一条路,直接就对着堵路的墙千锤万凿,非要用武力开除一条路来!   这样耿直而简单的方法,虽然有时候很费力,但不得不说,却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顾惜若式武力直接法”,大有出身将门的一如既往的彪悍狂妄的风格。   顾惜若显然没往她的重点上想过去,绕过地上七凌八乱的东西,心急火燎的往床边赶,待看到洒在段天谌颈边的黑色药汁时,英气的眉毛又忍不住皱起来,拿过床边矮几上搁置的药碗,拨了拨药汁,一股极其苦涩的药味顿时扑鼻而来。   她抿了抿唇,想着这男人是不是也怕了这药汁的苦味,想要以这种方式来抗议了?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有她守在这里,怎么抗议都是无效的!   “段某人,乖啊,张嘴,咱们喝药啦!喝完药,你的伤就会好起来的啊!”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第一千零一次感慨着贤妻难做啊!   顾惜若嘴里边念叨着边舀起药,往段天谌嘴里灌去。   可某个人向来都很不乖,就算此刻昏迷不醒着,也丝毫没有要乖的意识和觉悟,黑溜溜的药汁刚进了嘴巴,眨眼便从嘴角流出来,左耳进右耳出都没那么快。   某女狠狠咬牙,拧着眉纠结起来。   青云看着有些不忍,想提醒她用勺子喂不成,还可以用嘴巴喂,可这想法还没说出来,便见她猛地拍起大腿,笑吟吟的吩咐道:“青云,去给我找一根管子来,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最好是质地光滑不能粗糙的!”   ☆、041 适可而止   青云愣了愣,看着她灿烂如屋外高阳的笑脸,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小脸儿也顿时黑了下来,王妃该不会想要用所谓的“质地光滑不能粗糙”的管子来给王爷喂药吧?   “还不快去?想等着王爷错过喝药的时辰吗?”顾惜若凉凉的白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浓之又浓。   青云心尖儿颤了颤,连忙福了福身,快步走了出去,转过屏风后,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了来人的身上,当看清被撞之人是谁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慌慌忙忙行礼道:“见过青侍卫。”   青擎不悦的皱了下眉头,走到她身旁,面无表情道:“青云,你不是在床前伺候王爷吗?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青统领,王妃命奴婢去寻点东西过来,奴婢这才……”   青擎是谌王府的侍卫统领,也是最得段天谌信任的心腹,王府里的大小事务,上至侍卫调度,下至后宅内务,都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权利之大,怕是连顾惜若都要叹为观止。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惜若非要在青擎松口之后才敢在王府众人面前“大打特打”的原因。   可此人性子冷漠,私下里常被顾惜若称为“冰块”,府内众人很少有不怕他的。   青云方才撞上了他,早已是苦不堪言,直觉里怕是要经受好一番审问追查了。   “既然是王妃吩咐的,你便去做吧!”   听说是顾惜若吩咐的,青擎也没有多问,很是爽快的放行,却把青云惊得一愣一愣的,待看到他不善又不解的神色时,这才慌慌张张的快步离开。   内室里,顾惜若拧了拧湿热的毛巾,轻轻的擦拭着段天谌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以前,两人走得远,而她每次又是被那张脸所迷惑,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身体的其他部位,这一看,才发现这男人全身上下都精致得要命,简直是上天精心雕刻的完美艺术品。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葱般十指像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用青春偶像小说里常用的词句来说,一看就是会弹钢琴的。   虽然顾惜若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形容一个男人的手很好看时,都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钢琴上面去,可这不妨碍她欣赏眼前这件上好的艺术品,想着将来要是不想受段天谌那张脸蛊惑,又不忍心放弃提升美学品味的机会,是不是就可以拿这双手下手了?   她看得如此专注,恍然不知内室里走进了一个人,直到听到几声刻意的轻咳声,才幽幽回神,只是在抬头看到来人时,眸光闪了闪,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解道:“有什么事儿么?”   就算顾惜若再怎么看不惯青擎冰块般的表情,可不得不说,此人是个非常忠诚优秀的下属,在段天谌昏迷不醒的日子里,青冥还一天三次的过来瞧着,只有他在白天里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才能在晚上挤出一点时间过来。   因此,在看到他在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突然出现,才会有刚才那一问。   青擎先是担忧的朝帐内看了一眼,而后才看向顾惜若,脸色难看道:“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说!”   仅一字,不容置疑的坚定。   青擎顿时心神一凛,嘴唇翕动了下,这才缓缓道来:“这几日,王府门前也聚集了不少百姓,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子女在王府内干活,想要与其见上一面。因聚众闹事的百姓越来越多,属下不敢草率行事,特来请示您。”   “弄清楚这些百姓的身份,看看这几日他们都跟哪些人接触了,一一记下来,并让人暗中看好了,先别打草惊蛇。至于闹事,不过是有人想要查探当晚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已,如此拙劣的把戏,也只能煽动其他百姓引来官府的注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吩咐下去,下次还有人来闹事,便让路管家去应付,顺便带上那一堆卖身契。”   顾惜若掖了掖被角,将有些凉了的毛巾放到脸盆里洗了洗,随后拧干,给段天谌擦了擦脸,动作轻柔,神情温和,很难让人联想到素日里的嚣张蛮横。   青擎闻言,瞬间了然。   但凡是入府做下人的,都是签了死契的。王妃让路管家带着卖身契去堵闹事百姓的嘴,却像是正好打在了蛇的七寸上,干脆而十分有效。   想到自己之前的烦躁,再看看顾惜若此刻的气定神闲信手拈来,他就忍不住汗颜。   “还有什么事儿吗?”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皱着眉看着矮几上的药碗,暗忖着青云为何还不回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青擎顿时也回过神来,继续禀报:“王妃,前几日关押起来的下人,有些已经受不住刑罚,把能招的都招了。而有些人却是嘴硬得很,死活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属下已经让人加大审问的力度,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结果的。王妃,这是属下等人已经记录下来的结果,请您过目。”   话落,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本比较厚的本子,双手平举着,递到她面前。   顾惜若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丝毫没有要接下的意思。待看到走进来的青云时,连忙起身拿过她手里的竹管,漫不经心道:“青擎,你没必要跟我说那么多。这些是你主子的事情,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忙而已,没想过要去经手。”   她点了点那本子,继续道:“把这收起来吧!王爷醒来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了,稍后你就把它呈给王爷便可。”   青擎错愕的抬头,却见她神色淡然的转过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自己,暗自苦笑不已。   看来,之前自己是把王妃惹到了,到现在都还记着那个仇呢!等王爷醒过来之后,他要负荆请罪了!   可是,他哪里知道,顾惜若那不就叫记仇,而是个人的原则问题!当初决心要帮忙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借此机会收揽什么大权,自然不会在有结果的时候在意这些。   凡事,适可而止。   顾惜若转了转手中的竹管,随即搁下,并将药碗里的药汁倒入先前让人洗好的茶壶中,在半空中晃了晃,确定药汁已经不会烫嘴了,才轻轻的放在矮几上。   青擎和青云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可当看到顾惜若掰开王爷的嘴,将竹管插入嘴中含住,并拿起茶壶对着那竹管口倒下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一样,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妃,您不能这样啊!”   这边,青云忍不住大呼;而那边,青擎更是直接冲了上去……   ------题外话------   貌似,小顾子还是很彪悍滴哇……   ☆、042 喂药风波   “青擎,你干什么?”见到青擎不由分说的冲上来,顾惜若大喝一声,生生止住了他的步伐,直到将段天谌嘴中的竹管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她才重重的甩下手中装着药汁的茶壶,冷着脸厉声道,“你俩最好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日后这房间也不用走进来了!”   许是她少有的动怒起来,青擎和青云冷不防心神一震,像是被人点穴了般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处,片刻后青擎最先回神,眼里的震惊却被愤怒取代。   只见他的脸色紧紧绷起来,猛地将手中的佩剑丢在地上,“铿”的一声,愤怒而刻意压低的声音随之响起:“王妃,属下知道自己身轻言微,没有什么权利去指责您。可是,今日这事儿,属下就算是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也斗胆想要向您讨一个理由。即便您不乐意纡尊降贵给王爷喂药,大可将药碗递给青云,为何要用一根竹管来侮辱王爷?您这置王爷的颜面于何地?”   “理由是吗?”顾惜若忽然冷笑了声,眸底深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她看进青擎那义愤填膺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青云,你来告诉他,理由是什么!”   青擎诧异了下,有些迷茫的看向青云,抿着唇急道:“青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青统领,今日奴婢给王爷喂药时,却发现王爷喝不下药,随即禀报给了王妃,于是……”青云小心的看了眼顾惜若,待发现她神情依旧冷然时,才继续说下去,“于是,王妃便叫奴婢去找竹管了……”   “青统领,这样的理由,你可满意?”顾惜若负手身后,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清傲。   青擎脸色微变,从这刻意转变的称呼中,多少都能听出顾惜若此刻的情绪,可一想到方才王爷所遭受的耻辱,他胸腔里又屯满了一股气,几乎是毫不退让的质问道:“王妃,就算是王爷喝不下药,可您也不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喂啊……”   “你的意思是,这样的方式很侮辱人?”顾惜若心里也有火气,一有火气就容易打断别人的话。   若是青冥在此,绝对会很识趣的拉走青擎,免得火越烧越大。可如今青冥不在,以至于青擎在听到顾惜若那句话时,还丝毫不知道自己摸了老虎须,语气也愈发的恶劣,“难道不是?还是王妃觉得,这还不算是侮辱人的,还有更侮辱人的法子等着实施在王爷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顾惜若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更是没想到自己不用斗姨娘小妾,却要为了这点“小事儿”跟一个侍卫争吵,心里愈发的添堵,“如果你觉得,面子能够让你家王爷喝药的话,那你就去维护那可悲的颜面吧!你们的面子太尊贵了,我区区一个弱女子,伺候不起!”   说完,她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内室,一路过去,乒乒乓乓的,想也知道被踢倒踢碎的东西不计其数。   青云担忧的看了眼外面,转而看向青擎,小声道:“青统领,这可怎么办啊?王妃生气不管了,那王爷……”   “王府里又不是只有王妃一个人,难道离了王妃还喂不成王爷了吗?”青擎绷着一张脸,回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忽而愤愤道。   “什么王府里又不是只有王妃一个人?”忽然,床幔里传来一道久违了的声音。   青擎开始还有些愣然,随即猛地转身,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忽而喜出望外的冲到床前,大叫起来,“王爷,您可终于醒过来了!”   “嗯,”许是刚醒过来的缘故,段天谌脸色还很苍白憔悴,只是他神色淡然,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伤在腰腹使得他不能乱动,那一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睛转了一圈,有些失望的看向青擎,皱着眉问道,“王妃呢?”   青擎倏地脸色大变,膝盖一弯,整个人便直直跪在了床前……   ……   顾惜若愤恨的走在王府里,满身的狂风暴雨直接危害到沿途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男男女女,可她本人却是浑然不觉,脑海里还回响着刚才青擎那一番近乎质问指责的话,愤怒、心酸、无奈、悲哀等等,百种滋味齐上心头。   她是知道的,青擎一直都对她很是不满,可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本来之前的一番较量,她就已经镇压住他了,现在可好,就因为一根竹管和一个面子,全毁了。   作孽啊!   顾惜若暗恨自己的不争气,甩了甩手,却在无意间看到还拿在手里的竹管,一时更是火大,啪的甩手就将它丢到地上。   堂堂一个王妃还被一个小小的侍卫指责,天底下怕是也就只有她有这样悲惨的遭遇了!   身份不被承认地位不够巩固还真是可怕啊!   她唇角溢出一抹苦笑,立于阶上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心思百转间,忽然做了个决定,回到原先的住处拿了些银两,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出了谌王府。   绕过谌王府所在的大街,再步行个三四里,便进入了苍京的主街。   一路上,商铺林立,吆喝声起,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处处洋溢着热闹而高涨的生活气息。   顾惜若嘴角噙笑的钻在人群里,被这样的气息一感染,早先在谌王府里受的气全部消失不见,灵动而敏捷的身影如游鱼般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玩得不亦乐乎。   人群里有些人见她穿着华丽,气质不凡,纷纷将视线都投注在她的身上。只是,在被她冷冷扫了几眼之后,便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却不想,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对面酒楼二楼处的两名男子看入了眼中。   其中的青衣男子侧了侧身子,转换了下视角,刚好看到楼下顾惜若挤在一个小摊前,忽而语气阴森道:“先生,是否需要请谌王妃上来做做客?”   这话,谁都听得懂。说是做客,实则动手抓人。   谁料,那黑衣男子却是摇了摇头,微眯起眼睛盯着顾惜若纤瘦的背影,语气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咱们还没跟谌王妃有过几次正面接触的机会,摸不清她的底细,先别打草惊蛇。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阵子吧!”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这几日,还是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青衣男子起先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的,先生。我怀疑,十有*是出了事情了。当晚竹香就递了话出来,说是要出府的,后来不仅连人都没见着,便是等在外面的人进去后也没见出来,十有*是遭了毒手。如今看来,这谌王妃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了。”   话落,他转而看向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的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阴鹜和恨意。若不是现在还不能动这个女人,他此刻怕是早已忍不住冲上前狠狠的揍她一顿。   在那么缜密的计划之下,完全可以让段天谌重伤,并将谌王府内的守卫布置都探得一清二楚的。   可谁想,半路突然杀出个顾惜若来,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不仅谌王府里埋伏的人毫无消息,如今就是想要从中打探出消息,也是万分艰难。   而这一切,都是拜顾惜若所赐。   ------题外话------   忽然想起,好久没见到小谌子了……嚯嚯,先牵出来溜达一圈再说……嘎嘎……   ☆、043 昔日主仆   一直背对着他二人的顾惜若突然转过身来,暗含精光的扫视了一圈,他二人大惊,连忙侧过身躲到一旁去,待她收回视线后,才露出半边身子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心有余悸。   “先生,这谌王妃可真是敏锐,若不是我们刚才躲得快,怕是就要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那青衣男子咬着牙,愤恨道。   黑衣男子赞同的点点头,若有所思,“所以,这谌王妃远不如咱们所想的那样,除了撒泼彪悍之外,便一无是处。谌王受伤了,能将谌王府守得固若金汤的,怕是其中也有她很大一部分的手笔。如今看来,此人应该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万不可掉以轻心。我让你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么?”   “先生,都准备好了!”青衣男子点点头,瞬间掩去眼底的强烈恨意。   楼下,顾惜若抱着讲好价钱的简易“抱枕”,若有所思的走在人群里。刚才那一瞬间萦绕在心头的诡异感,就像只毛毛虫般在她后背上爬啊爬的,总感觉被人暗中监视了一样。   她抿了抿唇,想到前阵子的事情,心里多少都有点谱儿。可毕竟是敌暗我明,想要做点什么都不大方便。看来,日后出门得小心些了。   顾惜若甩了甩头,抱着个抱枕就要往王府走去,半路经过一条窄小的巷道,忽然听到一阵拳头交击的声音。   她紧了紧手中的抱枕,冷着一张脸走过去,却见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正围成一团,奋力挥击着手中的拳头。   从她所站的角度,依稀能够看到被打的那人是个女子,长发披散着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从地上淌着的血迹便可以看出,此人被打得不轻。   “什么人?”其中一人最先发现了顾惜若的存在,粗着嗓子一吼,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拳头,眼神唰的一下齐齐看向她,凶神恶煞,眼神阴鹜。   顾惜若却不打算理他们,而是直接看向地上的女子,在抬头看到她的一瞬间,那人明显眼睛大亮,连忙伸出手爬向她所在的方向,哑着嗓子叫道:“小姐,奴婢是梅香啊!”   顾惜若手中的抱枕刹那间被捏得变了形。   ……   “王爷,您终于醒过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王府内,青冥兴奋得无以言表,若不是顾及着主仆的身份,此刻怕是就要冲上去狠狠的拥抱一个了。   段天谌点了点头,淡淡扫了一圈,却发现除了骆宇、季晓澜和青冥之外,还少了两个人。他眉头皱了皱,不解道:“青擎怎么还不回来?不是去请王妃了么,怎么请了那么久?”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便听到了青擎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追问之下才知道醒来的前一刻发生了什么。当时,也顾不得去责罚青擎,只是想要看到那个人,便差了青擎去叫她回来。   可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   青冥惊讶的叫出了声,“请王妃?为何要请王妃?王爷,属下之前从府外回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王妃出门了。当时还远远的叫了好几声,可王妃连理都不理属下。按理说,王妃的账本没看完,应该不会出门的啊!”   几日前,王妃不是还拿着那些账本信誓旦旦的说,若是看不完这些账本,她便不出这个房门了。   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啊?   他狐疑的看向骆宇和季晓澜,却发现这两个人不是吹胡子瞪眼睛,便是对着镜子拨弄头发,连个眼神都不乐意分给他。他暗自擦了把冷汗,想着王妃的人缘似乎不是很好啊,这府里除了他之外,似乎其他人都被她得罪光了。   思及此,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被其他人联手逼得出府了吧?   内室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不过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段天谌疲惫的闭上眼,淡淡道:“都说说吧,本王昏迷不醒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其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打算让他劳累。可在段天谌有些不耐烦的脸色中,几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个大概。   段天谌一直都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只是在听到顾惜若半夜整顿王府和抱着堆账本仰天哭诉的时候,眼里才划过一丝极浅却又极暖的笑意,这也让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有了个谱儿,有哀怨的,如被顾惜若冠以“治疗不孕不育最专业”的骆大御医,也有无声叹息愁眉苦脸的,如被顾惜若挑几朵花过去逼迫开bao的“纪大军医”,当然,也有为自己站对队而兴奋不已的青冥。   ……   顾惜若尚且不知自己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力,能够让那几个人为了她的事儿而喜怒行于色。眼下她唯一知道的是,寡不敌众!   更要命的是,她想要救的人还在对方的手里,若是一个不慎,人救不到不说,自己还可能被搭进去。   她稳了稳心神,暗自思索着“一对五”的胜算是多少,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对方已经不耐烦了,直接冲着她嚷嚷起来:“不想死的赶紧给大爷滚!大爷看你也是个高贵人家的小姐,还是乖乖回家去吧,没得惹了一身腥,还赔上了自己。”   那人话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不然,大爷解决了这个,下一个说不定就到你了!”   各种暧昧的淫笑声不绝于耳,再配上那几人的猥琐神情,顾惜若只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为了避免更难听的话飘出来,她决定采取最简单的方式——打!   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打再说!   正当她转动手腕脚腕,打算大展拳脚的时候,忽然身边刮过一阵风,急促而凛冽,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响起了一道道痛呼声。   ------题外话------   嚯嚯,牵个美男子出来溜达……性子相投神马的,最有看头了有木有……   ☆、044 路见不平   顾惜若狐疑的看过去,却见自己前面正站着一名墨绿色长袍的男子,虽背对着看不清脸,从那挺拔修长的身姿中便可看出,此人的气质风华非同凡响。   许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吧,顾惜若心想,随即快步上前,停在梅香身旁,双手将她搀扶起来,近看之下,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且不说那一头凌乱下隐藏着无数伤痕的头发,便是那一身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布满了累累伤痕,顾惜若有一刹那想要撕开覆在她身上的衣服,看看那些人丧心病狂到了何种程度,竟要对一个弱女子下这样的毒手。   只是在对上梅香那哀求通红的眼睛时,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二话不说就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在她还没来得及拒绝之前,便盖在了她的身上。   “小姐,奴婢……脏……”梅香低着头,眼里噙着泪水,嗫嚅了声,不敢去碰那件外衣。   “走吧,我们先回去梳洗一番,稍后再吃点东西。”顾惜若复杂的看着她,搀着她的胳膊缓缓转身,在看到她一瘸一拐的双腿时,红唇忽然紧紧抿了起来,眼里划过一丝凌厉,一抬头,猝不及防间却撞入了一双阴柔森寒的眸子里,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微微颔首示意,淡淡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那男子抄起袖子,走到顾惜若面前,笑着道:“姑娘何必客气?”   一股薄荷味顿时扑鼻而来,顾惜若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待与此人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后,才抬起头粗略的打量起他来。   不得不说,虽然这男子的眼睛不讨喜,单就其他方面而言,还是很惹人注目的,那含笑的双目,那妩媚动人的笑脸,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再看他一身的装扮,想来该是苍京某个有头有脸的翩翩公子哥了!   可从直觉里,她对这个人没有好感。原因无他,只觉得那张脸美则美矣,背着光看过去,却显得有些阴柔,稍微靠近些,更觉得像是靠近了藏满毒蛇的寒潭,寒意氤氲之下,那双眼睛也就沾染上了阴柔森寒之气。   这样的人,不用多加接触,直觉上便会觉得无比危险。   而她对于危险的人,向来是敬而远之。   “告辞!”顾惜若朝着那男子微微颔首,脸不红心不跳,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巷子。   那男子也不挽留,朝着她微微颔首后,唇角一勾,想起顾惜若刚才那不自觉的一退,眼里顿时满含兴味……   直到身后那道如芒刺在背的视线消失后,顾惜若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和梅香伤得严重的身体,她抿了抿唇,径自朝着最近的客栈走去。   眼下梅香这情况,只怕还没回谌王府就已经撑不住了。更何况,她现在也还不想回去,倒不如找个地方歇一下,再做打算。   顾惜若扶着梅香找了一处客栈,又吩咐小二请了个大夫,买了些衣裳,来来去去折腾了好久,才将一切收拾妥当。   顾惜若端着个杯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眼神儿却忍不住往床上的梅香飘去,说她不是别有用心行为可疑,估计没有人会相信。   记忆里,这个婢女因性子相投而与本尊的关系非比寻常,亲密指数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若不是出现了她这个穿越来客的意外,怕是早已接近了圆满。   可眼前这战战兢兢低眉垂首的模样,哪里有半点记忆中的嚣张与狂妄?   这就是性子相投?   以前的顾惜若是不是看错了?   又或者,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小姐,您为何这样盯着奴婢?”梅香两根手指头绞了绞被角,低着头小声问道。   本来她不想问得那么突兀的,可是顾惜若盯着她已经有好长时间,尤其是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简直是要把她全身的衣服扒光似的,格外的毛骨悚然。   “哦,没事呢,”顾惜若抿了一口茶,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个不停,“就是觉着好久没见到你,心里万分想念就是了。对了,大婚那日,为何我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呢?”   话落,顾惜若心里都无比鄙视自己。万分想念是假,想要套话才是真的。   或许本尊看到亲如姐妹的婢女回来,会嘘寒问暖一番,可到了她这里,她是做不出来的。且不说她跟梅香没有任何情感基础,便是对方消失时间的无限巧合性,都值得好好推敲推敲。   “小姐,奴婢对不起您,让您担心了。”梅香两只眼睛又红了,不由分说的爬下床,跪在顾惜若面前低声啜泣道,“是奴婢不好,不该在那样的时刻丢下您。可是,当时张大哥被人打得重伤,危在旦夕,情急之下奴婢只好……只好不告而别了。当时情况紧急,奴婢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便只得……”   便只得直接丢下她了不是?   顾惜若扯了扯嘴角,记起确实有“张大哥”这么一号人物,听说是在城东的某家药铺做伙计,本尊还说要成全他俩的好事呢!   想到回门那会儿,在车上看到的那个灰袍人,她眉心不着痕迹的皱了皱,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好了,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能够随便下床呢?”顾惜若小脸上顿时布满愁云,伸手将她扶到床边,自己拉过一张矮凳,满是关切道,“以你我的关系,还用得着跪来跪去的吗?只是,你那位张大哥的伤如何了?方才又为何会被那四五个人围殴?”   梅香的身子猛然抖了抖,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好不可怜,“托小姐的福,张大哥虽没痊愈,却没有了性命危险……只是,张大哥的医药费十分昂贵,奴婢没有办法,只得去当铺当点东西,只是半路遇到了那几个地痞流氓……索性老天待奴婢不薄,还让奴婢能够再见到小姐,奴婢死而无憾了。奴婢对不起小姐,如今看到您平安幸福,奴婢也可安心了!”   顾惜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莫辨。   ☆、045 你出息不   顾惜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莫辨。   梅香的事情,她是连顾硚都未曾告知,只因她知道,在顾硚看来,不管梅香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敢在大婚之日丢下她离去,便已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只是,方才梅香的那句“安心”,却让她心头一跳,莫名心疼的感觉也随之而来。她可以肯定,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只因她对梅香几乎说是没有丝毫的主仆之情,如今十有*是本尊残存的一些意识了。   一个奴婢能让主子记挂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十分不容易的。   而记忆里,梅香并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在本尊心里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的。早些年,本尊因性子蛮横霸道而被其他名门闺秀所诟病、屡次追在段天昊身后却屡遭白眼冷嘲的时候,没有人不对她敬而远之的。   那个时候,只有梅香一如既往的伺候着她,就算是挨了好多鞭子吃了好多拳头都不曾离开。   这就好比如一个人被众人孤立,突然间有人抛出橄榄枝对你不离不弃,那种及时出现的温暖,总是让人留恋感恩的。   很显然,梅香出现的时机,刚好就是本尊最郁结内心最孤苦无依的时候。也难怪她会让本尊视她为姐妹了。   不过,梅香的主子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本来也没有必要再理会这档子事儿。就在刚才想要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时,胸口莫名的一滞,怕是本尊对她的想法不乐意了。   说起来,也算是她欠了本尊的,索性就帮帮她的姐妹吧!   这么一想,她心中也有了另一番思量,方才到嘴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询问一番的。   只见她长叹了一口气,状若无意道:“唉,本来你我情同姐妹,我大婚之日却没有你陪在身边,想起来都是一种遗憾啊!”   见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梅香却是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奴婢听说谌王对小姐很好,小姐又何必做这副凄哀的模样来捉弄奴婢呢?女儿家的,不就是盼着能有个疼爱自己的好丈夫吗?”   顾惜若闻言,双眸顿时眯起,狭长的缝隙中迸射出束束利光,看得梅香心神一凛,不自觉的往床里缩去。   可一眨眼,却又见她恢复了以往的嘻嘻哈哈,仿佛刚才那凌厉瘆人的模样是种错觉。   梅香紧了紧手中的袖子,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呐呐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奴婢说错什么了?”   “哦,没事,”顾惜若直勾勾的看着她,忽然笑道,“说起来,这也是无奈的事情。谁能想到大婚之日会发生错嫁这么荒谬的事情呢!只是,这消息传出来也不过几日,你似乎知道得很清楚啊!”   梅香的脸色霎时惨白起来,贝齿将下唇咬出了血丝,她却丝毫没有发觉,只小声道:“小姐,奴婢有一日到街上采买,听街上的人在议论,便留心了几句,这才……”   “哦?是哪一日呢?”顾惜若眯起眼睛,像极了算计横生的小狐狸。   梅香被她问得有些急了,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的回道:“大概是……五日前吧……那几日张大哥病得厉害,奴婢也实在是记不大清楚了……”   “哦……这样子啊……”顾惜若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心里的怀疑却是越来越深。   她能确定的是,错嫁之事为苍朝官员所知,至少要在玉老先生的寿辰之后。那些官员都不是傻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随便乱说,一个搞不好就会触犯天威,那是要命的事情!   因此,现在这消息到底五天前有没有流传出来,还有待查证。   思及此,她脑子里忽然飘过竹香那一张脸,猛然想起这两人的情况似乎有些类似。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让她心头猝不及防的一震,心里暗暗留了个心眼。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竹香……梅香……   念到这里,她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头蓦地覆上一层寒意。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顾惜若起身看了看天色,忽而道,“梅香,大夫说你身体还没好,不宜出门走动,这阵子便先住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小二说。”   梅香见状,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顾惜若伸手拦住,随即吩咐了几句,便开门走了出去。   走下楼梯,顾惜若并没有急着回去,反倒是重又钻入了人群中,看似兴致勃勃的买东西,实则借此机会验证心中的猜想。   待她从人群里钻出来后,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深刻。   果然不出她所料!   ……   当晚,顾惜若没有回谌王府,而是在苍京城里晃了一圈后,直接转道去了将军府。   而她的突然出现,直接将府里的下人狠狠刺激了一把,倒是她那年轻爹爹足够镇定,在凉凉的瞟了她一眼后,继续挥舞起手中的大刀,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飘过去!   顾惜若顿觉自己无比委屈。   在谌王府受了一个侍卫的气,早已经是一肚子苦水,如今回到娘家还不能倾吐,简直是要她的命了!   “爹啊,你女儿都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安慰安慰啊!”顾惜若晃着两条腿坐在廊边,双手圈在嘴边,有气无力的嚷道。   谁想,顾硚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的把大刀舞得八面威风,不痛不痒道:“有本事你就欺负回去啊!我顾硚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受委屈了就知道躲到你爹这里来,你出息不啊你?”   “我就没出息了,你咋滴?”顾惜若心下不服,语气也变得很冲。   顾硚却难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看她,忽而失笑,“哟,丫头,我说你倒是长本事了啊!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居然还跑到你爹这里来发泄了?行啊你……”   顾惜若冷哼着别过脸,不看他。   顾硚却仰头大笑起来,将手中的大刀交给一旁的随从后,便大步走到她身旁,一手撑着廊柱,关切问道:“跟爹说说,谁惹到你了?需不需要爹带人过去把他灭了?”   “扑哧——”   顾惜若很不客气的笑了出来,回头看着他,挑着一边娥眉,嘲笑道:“还说我呢!灭一个人还需要带人过去,老爹啊,你的本事也长了啊!”   “没办法!你都叫我老爹了,我就是不认老都不行了。带多几个人过去,我心里还有点底气儿!”顾硚也学她的样子,挑挑眉,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顾惜若眉目含笑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到得最后,父女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夕阳西下,余晖遍洒,顾惜若懒洋洋的靠在顾硚身上,晃着两条腿,看着两人被拉得老长的影子,笑得满足而幸福……   ------题外话------   其实,偶还是很稀饭介个年轻爹爹滴,有木有人要包养哇……木有偶就留着自己欣赏了哟……   ☆、046 开始进化   可顾惜若是幸福得笑了,有人却是难过得快要哭了。   青擎挺直着腰杆跪在地上,看着靠在床棱上慢条斯理看折子的某个人,第一百八十次哀嚎起流年不利来!   就在刚才,他带人将王府翻过一遍后,却收到了来自将军府的消息,说是王妃想念父亲了,要在娘家住一段时间。至于这一段时间是多长,谁都不知道。   可在看到王爷黑沉的脸时,他却知道自己要倒霉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一段时间,他是知道的,王妃何时回府,他就何时解脱!   为这,他已经在内室角落里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只希望那个能够得到王爷的原谅!可抬头看看某个看得“入迷”的无良主子,他忽然觉得这个“原谅”真是求得太艰难了!   “什么时辰了?”段天谌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有股显而易见的疲惫。   青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道激动的回答,“回王爷,已经亥时一刻了。您看了那么久的折子,也该歇息了。”   青冥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像是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   神情激动,两眼放光,如此喜怒行于色的模样,哪里有以前半点古板冰块的冷酷和“生人勿进”?   果然啊,自从王妃入府之后,他们这些“非人”的属下都被从半空中狠狠的拉了下来,也食五谷杂粮,也懂人间彷徨,总算是归入了人类伟大的队伍里。   用王妃的话来讲,他们终于开始进化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无比庆幸,早就站到了王妃的一边,否则今日跪在这里的人,怕是还要再加上他一个。   段天谌也回头,静静的看着他,眸光深邃如海,暗藏汹涌波涛坚硬礁石。这样的他,甚至比往日里的嘴角噙笑还要令人敬畏三分。   青擎的头慢慢的低了下去,心里像是被人拿锤子凿出了一个大大的洞,夜晚一阵狂风吹过,瞬间拔凉拔凉的。   从王爷醒来到现在,前前后后也不过几个时辰,除了问了两句关于王妃的话,便再也听不到任何除了公事之外的词语和句子。   这期间,骆御医来看过,就连许久不露面的季先生也到床前嘘寒问暖一番,东扯扯西拉拉,什么都聊过了,甚至骆御医连皇后娘娘宫里那只金丝猴掉了多少根毛这样的“小事”都贡献了出来,却没有博得王爷的一丝笑容。   看到他艰难的侧着身,捧着折子不知疲倦的批阅,众人不是长吁短叹就是面色难看,骆御医甚至都打算用上撒泼闹事的法子去抢夺他手中的折子,可一双腿刚迈出去,一对上那双无悲无喜沉静如深渊的眼睛,所有的想法顿时付诸流水。   王爷醒来不忘公事,他们欣慰并且能够理解,可在看到他那平静不起波澜的神色时,谁的心里都掩藏着那么一抹担忧。   到底是真的关心公事,还是为了借公事来摆脱某些事情?   这问题在几个聪明人的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没有任何要得到解决的征兆。   青擎的头几乎就要跟直挺挺的身体垂成九十度角,就在这时,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起来吧!跟前回话!”   “是,王爷!”青擎猛地起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床前,冰块似的脸上绽出了平生最灿烂的笑容,只差没点头哈腰道,“王爷,您想知道什么,属下定知无不言言……”   “说说王妃的事情吧!”段天谌冷不防打断了他的话,示意青冥拿个软枕垫在身后,便闭上眼睛靠了上去,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说说看,王妃为何会突然想念父亲要回娘家去住了!本王听说,你还跟王妃吵起来了。都吵些什么了,让本王也膜拜膜拜自己府里英明神武的青统领!”   青擎顿时欲哭无泪,觉得上天肯定是没听到他的祈求,本以为在跪了那么久之后,王爷就不会再问及王妃的事情。   可谁想,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他还是逃脱不了这个命运。他甚至在心里愤愤的想,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早点缴械投降了!他还跪什么啊跪!   若是青冥知道了,肯定会很鄙夷的瞟他一眼,直接丢过去一句话: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跪下是必然的,态度诚恳却是必须的。你要是不跪,王爷又怎么会看到你诚心悔过的心意?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青擎就十分不幸的充当了顾惜若的代言人,青冥也作为“代言人助理”,以旁观者十分清醒理智的视角或者以参与者十分深刻震撼的感受,将那一个天幕辽远的夜晚里所发生的事情毫无遗漏、声情并茂的禀报出来。   比如说,那些个飞得进来却逃不出去的墙头苍蝇和蚊虫;再比如说,那些“惊天大网”覆盖下的棍杖和板凳,臀部和腰肢等。为了使当时的情况更逼真一些,青冥甚至还一人扮演多种角色,将顾惜若的嚣张蛮横、府中下人的悲惨哀嚎,描绘得惟妙惟肖。   用他的说法,他这是为了王爷未来的美好幸福生活而做出的无私奉献。   当然,段天谌到底有没有体会到这样一种“大无私”的精神,谁也都不知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有些累了。”在青冥的帮助下,段天谌轻轻的躺回到了床上,冲着几人摆摆手,声音有些低沉无力。   青擎和青冥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满满的无奈。   王爷刚醒过来,本来就不宜操劳。可偏偏谁的话他都不听,以至于连青擎都以为,他们是不是都太温柔好说话了,如果是王妃那暴躁的性子,指不定他不听就直接动手将人按回到床上。   可是王妃不在王府啊!而他们,也不是王妃啊!   “属下告退!”青擎和青冥齐齐叹息,连忙躬身行礼,同时转身往外面走去,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后面传来段天谌冷淡的声音,“明天,去将军府请王妃回来吧!如果王妃不肯回来,就告诉她,已经嫁人的人,怎么还随随便便就回娘家去住?这要传了出去,对将军府里的顾硚将军可没有什么好处!”   话落,内室里又是好一片寂静。   青擎和青冥猛地顿住脚步,互相对看了一眼,忽然嘴角齐齐抽搐了下,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总算是等到王爷这句话了!   以后就算那两位尊贵的主子互相掐架掀翻谌王府的房顶,也都跟他们无关了!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题外话------   乃们再不冒泡收藏个,偶也觉得偶要开始进化了,要进化成深闺怨妇了,唉唉哎……   ☆、047 贪恋温暖   段天谌躺下后,并没有立即睡着,而是透过天蓝色的帐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头的承尘,眼里渐渐流淌出一丝一缕的暖意。他伸手摸了摸床的外侧,修长的手指流连其上,就像是抚摸着一件珍爱宝贵的艺术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虽然他今日才刚醒来,可醒来之前也已经有了一些较为清醒的意识。他能感觉到有人喂他喝药,给他擦身擦手,嘴里还时不时的嘟囔着什么。   那时候眼睛还睁不开,他是真心觉得那些话很聒噪,想着醒过来后一定要狠狠的堵上那张嘴,让她再不能说出那么多话,可如今都已经醒过来了,那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转过头,努力的动了动脖子,看着窗外黑沉下来的天色,苍白虚弱的脸色上微微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应该抱着枕头呼呼大睡了吧?那几日,他明显感觉到有人将自己当成枕头,在夜里狠狠的抱着,丝毫都不放松。那些个夜晚,他一直都很清醒的感觉到身上那娇软的身躯和从那身躯里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   一直都那么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沉沦在那样的温暖里。   孤独寂寥了小半生,清晨的凉风和夜晚的寒霜如影随形,他几乎忘记了温暖又该是怎样的温度。可那一刻,他忽然想紧紧的抓住那样的温暖,不想松手,也不愿意放手。   当初为了不让自己被那个人扰了心智,也为了不让自己有任何的弱点,他也曾抗拒过很多次,理由五花八门,借口各色各样,可最终需要达成的目的,却是为了让自己心如止水,不被那聒噪的话语无意识的牵引了思绪,亦不能让那张明媚灿烂的笑靥深深的的植入脑海。   可如今想来,那样用心良苦的理由抑或借口,在醒来见不到她的失落里全部沦为笑话。或许,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越抗拒就越容易靠近,越抗拒也就越容易被吸引,甚至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根本不用刻意,也不用特意,那个人在面前晃久了,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入了自己的眼中。这一切,似乎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可怜他直到此刻才看明白。   罢了,就这样吧!   说他是贪恋也好,说他是寂寥太久也罢,如果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命”,那么他也认了。   段天谌暗自吁了一口气,一手覆在额头上,另一手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想象着明日便可见到那个人生动的表情,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知道她那不服输的犟脾气,定然不肯乖乖的回来,指不定还会被青擎刺激得多留在将军府几日,这才对青擎和青冥交代了那些话。   明知道“礼义”约束不了她,他倒也聪明的不提那方面的东西。只是从将军府的立场出发,想着她可以不顾及谌王府和她自己的声名,却不能不为顾硚考虑。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她了解到了这样的程度。可一想到她那丝毫不掩饰不做作的个性,瞬间又觉得自己太容易知足了。   尊贵优雅的谌王爷心里一想通,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不纠结了,也不担心了,只是在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时,眉头又皱了皱,总觉得没有了那些夜晚里的温度。   临闭上眼的那一刻,他还在想着,要如何费尽心思才能将那个女人绑到他的床上,给他暖床!   ……   此刻,远在将军府的某个无良女人并没有躺在床上,也难得的没有抱着枕头呼呼大睡,倒是抱了个西瓜坐在房顶上“咔嚓咔嚓”的啃,那声音清脆而有些毛骨悚然,一下一下的,容易让人联想到夜晚出没在草原上的某种啮齿动物。   段天谌正念叨着她的时候,她嘴里正塞了满满一口甜美新鲜的西瓜,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嚼了好一会儿的瓜肉全部喷了出去。   一旁的顾硚看见了,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她狠狠的一记白眼,心里却是想着到底是谁闲得胸疼又胃疼了,居然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就着皎洁的月光看下去,那一口西瓜正泛着点点光芒,她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下仍旧残留在口中的新鲜甜美,满眼可惜。   到嘴的瓜肉居然飞了,又要多费力气嚼另一块了。这运气还真是背啊!   顾惜若低下头,在比她脑袋还大的瓜瓢里啃了几口,随即满足而陶醉的叹了口气,忽而问道:“爹啊,段天谌的亲生母亲应该不是当今皇后吧?”   她问得突然,虽在询问,却是肯定无疑的语气。   顾硚怔愣了下,啃瓜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神色瞬间变幻反转,掩不住的震惊和疑惑。   ------题外话------   嚯嚯,偶不会告诉乃们,偶要开始讲老故事了……   ☆、048 抽丝剥茧   好半晌后,顾硚才神色古怪的看着顾惜若,疑惑道:“丫头,你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事情了?”   顾惜若低下头,又啃了几口,眯着眼一副陶醉的模样,根本就不打算回答他的话。   当初,在玉府看到了那张神秘纸条后,她便已经心存疑惑。   “转眼六十,长丰十三,同奉之冤,心可有愧”!   若她所料不差,这“转眼六十”指的便是当日玉老先生已经六十高龄;“长丰十三”,指的该是长丰十三年,而如今是长丰三十年,也即时间为十七年前。   起初,她还不知道“同奉”是什么意思,直到回府后翻阅史册,查找到长丰十三年的相关资料,才知道所谓的“同奉”是段天谌的外祖父云同奉,与此同时,她还发现史册里记载了一件关于斩杀云同奉满门的震天动地的“灭门惨案”。   抽丝剥茧到了这里,似乎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却又似乎没有解开。史书里只笼统叙述了那一场惨案的结果,几乎是只字不提其中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对段天谌的外祖父和母妃等人,更是没有多余的描述。   她知道,当年的事情是解开纸条谜团的关键,可无奈于史书过于古板官方,而且大部分都是为那些上位者遮羞盖布所用,了解起来不仅少了贴近事情真相的全方面的真实感,也让她更不明白此事怎么会牵扯到自己的外公玉老先生。   而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更是疑惑丛生。直觉上,她觉得段天谌遇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很大可能是与那座废弃院落里存放的“展览品”有关。不过,想要了解那些“东西”存在的真实原因,她就必须要知道长丰十三年那件“灭门惨案”的来龙去脉。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事,都是当初收到那张神秘纸条时,玉老先生所想要隐瞒的,却也是此刻她最想知道的。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年轻爹爹靠谱一些了!   顾硚看她低着头,眸光闪了闪,心中不免一动,忽而试探着开口:“丫头,你老实告诉爹爹,怎么会突然想要问这事儿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我又该知道什么?”顾惜若开始打起马虎眼,笑吟吟的问道,“爹,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对我隐瞒着什么呢?”   “当然不是!”顾硚大手一挥,想也不想的反驳,只是当看到顾惜若那笑眯眯如狡猾狐狸般的眼眸时,差点就咬碎一口银牙,抖着手指指着她,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忿恨意味,“行啊你,丫头,你最近是愈发出息了,都学会算计你爹套你爹的话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谌王爷也太不厚道了,不仅拐走了本将军的宝贝女儿,还将人教得蔫坏蔫坏的!早知道我就在大婚之日把你抢回来不让嫁了!”   “行了!如今我也嫁了,你就不必炒旧饭了!”顾惜若边埋头在瓜瓢里咔嚓咔嚓的啃瓜肉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小脑袋抬也不抬的含糊着道,“老爹,我知道你东扯西扯是想岔开话题,可是你这扯皮的功力实在是太不令人恭维了。不然,我作为你的女儿,这脸上啊,都一热一热的,羞得慌!”   末了,难为她还百忙之中特意从瓜瓢里抬起头来,乌黑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用这诡异而滑稽的造型和勉强摆出的龇牙咧嘴的模样,充分表示了她对顾硚那一番话的鄙视。   顾硚面色一僵,根本就没想到自个儿宝贝女儿会这样直白的点中这一番心思,清秀英气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瞅着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心里好一阵发虚,状若镇定的别开眼,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借以掩饰此刻被揭穿的尴尬。   “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在比脑袋还大的瓜瓢里埋头苦啃了好半晌,顾惜若终于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将啃出一个坑的瓜瓢往旁边一放,便抚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皮直直往顾硚身上倒去。   顾硚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分不清是感慨还是叹息,“丫头,爹不是跟你说过,女儿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吗?你这模样,若是让谌王爷看到了,保不准要嫌弃了。”   “他要是敢,我就扒了他的皮!更何况,你现在知道叫我注意形象了?早干嘛去了啊?”顾惜若冲他挑挑眉,随之捅了捅他的胳膊,有些不耐道,“老爹,快点说,为什么段天谌要叫皇后为母后呢?他不是有自己的母妃么?”   顾硚忽而转过身,将靠在他身上的人儿扶着坐正后,随之敛了眼里脸上的笑意,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奇变化,语重心长道:“丫头,要想爹回答,也不是不可以。爹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让你知道的。只是,在此之前,你得认认真真的回答爹,你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还是谁怂恿你来问的?”   ------题外话------   其实,偶想说,顾将军的态度很诡异啊有木有……   ☆、049 贵妃云卿   这个女儿,顾硚是最清楚不过了。无凭无据的,她不会主动问起别人的事情。而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便意味着她对某些人和某些事起了兴趣。   看着眼前这明亮璀璨的眸子,他忽然有些恍惚。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那一年,她也是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依不饶的拽着自己的衣袖,要他给她讲尧王段天昊的“事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缠上了尧王爷,开始了撞上南墙也绝不回头的水深火热的日子。   他见过她因为尧王爷的白眼冷嘲而黯然神伤的三四五六七八月,也见证了她顶着单方面的头脑热情追逐跟随在尧王爷身后却始终求不得一个完美结果的“悲惨运气”。当初若不是出征在即不可生事,就为着自个儿女儿的愁眉苦脸黯淡星瞳,他也会毫不客气的找上尧王府去,朝着那害他女儿愁云染眉的人挥拳头动刀枪。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会比这个女儿更重要!当初在玉老先生处得知了那个消息后,他差点就没忍住胸中的怒火。可后来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错嫁后依旧过得喜笑颜开无忧无虑,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这大婚还没够一个月呢,这丫头就转移了目标,对谌王爷感兴趣了?   “老爹,你在想什么呢?哪里有谁会怂恿我来问这些事儿的?除非那人傻了,或者不知道你女儿的真实性子。更何况,你女儿是这么容易就被人蛊惑怂恿的吗?对我,你也太没信心了吧?”顾惜若咋吧咋吧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后,继续慢吞吞道,“至于我这么问的目的嘛,告诉你也无妨。你也知道,段天谌长得妖孽,又整天挂着一张笑眯眯的桃花脸,又有一双狐狸眼,你女儿也不是圣人,偶尔心跳漏了半拍什么的,也是常事。问你这些事情,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抵抗来自妖孽电波的冲击!懂了吗?”   看起来,她神情很是不屑,在提到“心跳漏了半拍”的时候,甚至还能听到“嗞嗞嗞”咬牙切齿的声音,可顾硚却是突然松了一口气,那些听不懂的话被那聪明的脑子飞快转了几圈后,自动转出了别样的意味。   他微微靠近了些,神情有着不加掩饰的暧昧,当不经意间瞥见顾惜若微红的耳根时,心中却已是有些了然,半感慨半无奈的问:“除了谌王母妃的事儿,丫头还想知道就直接说出来吧!早年,爹爹也曾跟随王爷行军打仗过,虽了解不多,但这些不多里面总有你想知道的那一个!”   被他这么一揶揄,顾惜若纵然再怎么厚脸皮,此刻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只是,想到某个仍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她心头像是被什么牵扯住了一样,那仅存的一点点羞涩顿时也消失殆尽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多知道一些也是好的。就算暂时还不能帮到那个人,可若是知道了那些真实的情况,她或许就可以避免踩到地雷从而触犯到那个人的底线!   反正她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好人做到底,再多做一点吧。更何况,他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而且平日里也对她极好,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她欠了他的!   这么一想,顾惜若也立即放开了,想问什么,想说什么,也没有了刚才的顾虑,“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做女儿的,若是不配合,似乎有些不厚道了。不过,有一点你倒是猜对了,除了段天谌母妃的事儿,我还想知道他外祖父一家的事儿!”   语毕,便见她身子一个后仰,小小的脑袋便枕在了手臂上,在脑子里提前预测着可能的原因和经过。   顾硚讶异的看着她,半晌后才缓过神来,无奈的摇摇头,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在她耳边笑着道:“看来,不止是外面的人,就连你外公和你爹,都被你蒙骗了。我们都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想要将那些事情瞒到不能再瞒的时候,可谁想,你的心思都通透通透的呢!也罢,爹的女儿长大了,也是时候该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了!爹今日就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吧!”   顾惜若侧过头看他,唇角扬出一抹满足的弧度。   她这个便宜爹爹,除了长得太年轻让她有些唏嘘之外,对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好得无可挑剔。   她忽然觉得无比庆幸,为这样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的父亲而庆幸。   顾硚静静的看着夜空,眸光忽而变得深邃幽黑,神情也有些恍惚起来,似乎深深沉浸入那一段过去当中,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耐心而真实的复述着那一段历史,血雨腥风,冤屈纠葛,全部在他低沉而缓慢的语调中慢慢呈现出它原有的模样。   “若若,你说得很对,谌王的亲生母亲并不是此刻凤仪宫里居住的那位,而是另一个人。那一个人,有着一张天下女子难以匹及的容颜,更有不输于你母亲的才情学识。只是,这么多年来,那个人已经风化为埃土,而那个名字也已经成了一个禁忌,谁都不敢轻易提起。她,就是曾经宠冠六宫的云贵妃云卿。”   云卿?   顾惜若敛了嘴角的笑意,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平静。   ------题外话------   呼呼,提到这云贵妃,偶忽然有种提到《甄嬛传》里纯元皇后的赶脚,粉激动啊有木有……   ☆、050 陈年往事   云卿?   顾惜若敛了嘴角的笑意,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平静。   在翻阅史册之时,她何尝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正史也好,野史也罢,这个名字也都频频出现在白纸黑字里,更甚至,几乎所有的诛伐之笔都指向了这个名字。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一年的腥风血雨,如今脑中形成的认知也全部来自于所搜集到的资料。可从直觉上来说,这个名叫“云卿”的女子,虽贯穿在整个案件中,她却不认为她会如史官所写的那么十恶不赦。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疑惑的偏过头,她眨了眨眼睛,柔声问道:“爹啊,为何旁人不敢轻易提起这个人?难道她是犯了什么大错么?”   这个时候,适当的装傻是很必要的。虽然她这个爹打算将瞒着的事情都告诉她,却不代表与当年有关的所有事情都会说出来,更不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她这个爹爹是否和玉老先生持着相同的保密态度的情况下。   谁想,顾硚却是霍然转头看向她,眸光闪了闪,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看得她心里痒痒的,抓挠不着。   正欲伸出魔爪急声催促时,却见他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沉声道:“丫头,有些事,之前爹是不打算跟你说的,这也是你外公的意思。毕竟,那都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   果然如此!   思及此,顾惜若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玉老先生的意思,她是知道的,可让她感到无比好奇的是,那所谓的原因呢?   “爹,你说的是之前?”她顿时敏锐的抓住顾硚话中的意思,继而追问,“既然外公不让您说,您为何还要……等等,难道我今日不问,您也有这个打算了?外公要瞒着我的那些事,是不是就是当年事情的全部经过?”   靠!那她之前试探来试探去的,又是为着哪般啊?真是做了无用功了!   “你说得不错。即便你今日不问,爹日后还是要找你说清楚的。不过,你外公不说,自有他的理由,爹有时候也不好违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爹,不会害你,只是不想你知道太多从而有了其他的负担而已。你也别多想。”顾硚认真的看着她,随即郑重的点头,“如今你已经是谌王妃,怕是这辈子都跟谌王绑在一起,爹再三思量之下,觉得将那些事情跟你说清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神秘,这么诡异?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眸底深处隐隐跃动着兴奋之光。   顾硚却没发觉她的异样,忽而正色道:“但是,爹即将要说的事情,关乎尘封多年的灭门惨案。你必须向爹爹保证,就算是知道了,日后一个字都不能对别人提起。否则,今日这事儿,爹爹也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我保证,绝对不会对别人提起的!”顾惜若信誓旦旦的拍了拍小胸脯,目光纯净,神情无辜,至于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也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顾硚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仰头望天,继续道:“之所以‘云卿’这个名字不能提,主要是长丰十三年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当时,谌王的外祖父,也就是当时的镇国公云同奉,被人举报说是窝藏别国罪犯,早有通敌叛国之意。众人震撼的同时,大多数却也持怀疑的态度。毕竟,镇国公府世代忠于皇上,其女云卿更贵为四妃之首,通敌叛国的动机似乎根本不成立。可谁想,当今皇上不知听信了什么谣言,听闻此事后便十分震怒,而后派人前去镇国公府搜查,竟然真的搜出了一大堆的罪证,天子一怒便是流血千里,下令即日便要问斩。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是连成一体的!云贵妃作为镇国公云同奉的女儿,自然也不可能再维持着昔日的无上恩宠,随后也被打入冷宫。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不知怎的,被问斩那日,除了镇国公府上千条人命之外,还有原先被打入冷宫的云贵妃。”   “什么?”顾惜若蓦地一愣,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霍然回头盯着顾硚,不敢置信道,“爹,为何云贵妃也被问斩了?”   “爹爹也不知道啊,”顾硚摇了摇头,继而感叹道,“当年的事,证据确凿,世人只以为当今圣上迁怒于云贵妃,并没有人敢去细究太多。即便是心存疑惑,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刀下头落。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在问斩那日,当今圣上竟让年仅七岁的谌王自始至终站在监斩台上监看,这简直是……简直是……”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惊世毒后:恶狼欠调教》戚言   季弦歌,   左相之女,却因为一场阴谋,被推上皇后之位。   作为夫君,皇帝只想除掉她。   作为亲人,父亲只想利用她。   江湖纷争,朝堂纠葛,尔虞我诈。   暗潮凶猛的阴谋诡计中,她,游走于正邪之间,左手利刃,右手品茶,步步为营,   谈笑间,俾睨众生,扭转乾坤,杀人于无形!   在重重阻碍下,她究竟能否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帝国?   妙手神医,当朝右相,武林至尊   还有那皇帝,世家族长,铁血战神…   她与他们之间,本是个个不待见,本是互相利用,一转身,又是谁,会与这个女子一步步攀上高峰,并肩傲视天下?   本文NP,女强+男强,强强对抗,男人们身心干净!   亲们喜欢NP的可以去看看啊   ☆、051 对他好点   顾硚忽然顿住了,一手颤抖的抬起覆在了眼睛上,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那样的场景!片刻后,他才拿开手,眉头紧皱,像是突然身临其境般,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又好像是看到了那个站在监斩台旁的年幼孩子,脸上布满了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   “什么?”顾惜若猛地睁大了双眼,蹭的一下坐直身子,双臂紧紧抱起来,拢在袖子下的手隐约还能看到颤抖的痕迹。她缓缓转头看向顾硚,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可能呢……那时候,段天谌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别说你此刻听了,有这样的感受。就连当年爹爹亲眼看到时,也根本不敢相信。这简直是比凌迟处死还要残忍的酷刑!可那是当今圣上的旨意,谁都不敢违抗,谁也不敢为谌王求情!”顾硚抬头望天,想起记忆中悠远而苍白的一幕,犹自心惊不已。   跟随段天谌行军打仗的那些年,他看着那个少年从沙场中一点点的蜕变,终于慢慢赢回了属于他的一切,可他知道,就算那个人再站在权利的巅峰,有些东西也根本就是赢不回来的!   而那些东西,早已经被扼杀并尘封在了长丰十三年的手起刀落中。   顾惜若紧紧的咬着下唇,银色月光下,一排整齐的齿印随之显现出来,向来亮晶晶的双眼里似是有什么晶莹在闪动。   怪不得谌王府里有那些断肢残臂,怪不得段天谌会留下那座废弃的院落,也怪不得会有人在日日夜夜的观看着残忍而真实的酷刑!   原来,当年他也那么亲眼看过亲人身首异处,鲜血横流!   早在看过那些史册后,她曾经无数次猜想过其中的原因。   然而,被顾硚说出来的这个原因,她却是怎么都不敢想象!总以为,他留着废弃院落里的“东西”还有用处,却不曾想,其中还参杂着这样阴暗的故事。这么说来,那些“展览品”就是段天谌做的了?而观看“展览品”的人,又会是谁呢?   玉老先生似乎也参与了其中,不然不会有那张神秘的纸条。只是,他在那件事儿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为何纸条上会说是“心可有愧”?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云同奉的事情?而那些纸条,又会是谁射出的呢?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顾硚,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些疑问都吞回了肚子里。横竖事关于玉老先生,此刻问,怕是也问不出来,倒不如自己去查个一清二楚。   她双手抱膝而坐,小小的脑袋埋入膝盖里,试图用这样集聚起来的热气来驱散自内而外散出的冷意。   七岁,本该是享受着父母疼宠亲人关爱的美好孩童时期!可那个人却早早的尝遍了人生的艰苦酸涩,不但没有享受到该享受的一切,更是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人头落地!   这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昔日的欢声笑语从此被亲人的鲜血掩埋在尘土中,在阴暗森冷的人生牢房里,于夜深人静时的噩梦里一遍遍回响,于最绝望的时刻里给他最鲜明的对比和最悲恸的感悟!   这样的生活,该有多累?   她纤瘦的身子忽然颤了颤,想到那个时常带笑的男子,一抹心疼细细麻麻的蔓延开,像是被细小蝇虫一点点啃噬一般,心里胸口却是前所未有的折磨和难受。   利落的甩甩头,顺带着甩去眼里快要溢出的晶莹泪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决定了!   就算是为着那份心疼,她也要对某个人好一些,再好一些!   至少,以后再不会对他大呼小叫嫌弃这嫌弃那了!   当晚,顾惜若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   ……   翌日一早,顾惜若准时的出现在了饭桌前,神色倒是没看见有什么异常。   顾硚忍不住摇头,心里是既担忧又无奈。   昨晚看她那副模样,还以为今天肯定会不得安宁的,就算没把将军府掀个底朝天,却也肯定不会在将军府待下去的。可谁想,昨晚她不但听完后没有立即嚷嚷着回王府,反倒是自顾自的关上房门亮着烛火折腾了一晚上。   如今再看,除了人安静了些,脸色有些憔悴,眼睛下隐隐透着些许暗影外,倒是再没看出有什么大的变化。   要论谁更没心没肺一点,他这个女儿敢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这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啊!   顾硚心事重重的用着早膳,也没注意到此刻顾惜若正神色古怪的盯着他。一顿饭,就在两人的各有心思中结束。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撩妻入室,boss好猛》所藤   自从当了孟泽贤的秘书后,苏海岚很忙,忙得几乎二十四小时只能待在孟泽贤身边。   首先,她要帮孟泽贤处理所有公务,这是分内的。   其次,她要客串孟泽贤的女朋友、未婚妻、甚至妻子,帮他赶桃花,这是额外的。   到最后,苏海岚发现了一件事,孟泽贤的办公室什么时候搬到了她房里,挪到她床上了?   *   这是,经典的男追女,追到不到就直接吃了,死赖着要负责的故事。   这是,总裁反勾引女秘书的罕见奇事。   这是,一个男人使出各种姿势一定要和一个女人“搞出人命”的各种房事~   ☆、052 表姐来访   饭后,顾惜若也没有回谌王府,而是拉着顾硚东扯扯西扯扯,颇是虚心的请教起武功方面的东西。倒不是她有多发奋用功,而是当日在小巷里遇到的情景给她留下了阴影,尤其是在看到那个陌生男子那么高强的武功后,多少次不被她想起的武功又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后,她倒也下定决心“洗心革面”。这不,早膳还没消化完呢,整个人便换了个劲装,扛着一把长枪在练武场上蹦来蹦去。   顾硚以为她是没心没肺,其实不然。不是她没心没肺不回谌王府,而是昨晚听到的消息太过震惊,此刻她还没能从中回过神来,若是匆匆忙忙的冲了回去,段天谌没醒来暂且不说,就算醒了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   她还需要想想!   “丫头,看看谁来了!”顾硚走到练武场边上,冲着场子里的人喊道。   顾惜若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胡乱抹着额头上的汗,一回头就见玉静瑜正浅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一身绯红色衣裳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笑靥如花。   淑女就是淑女,一颦一笑均是一道动人的风景啊!   她咧嘴笑了笑,手腕一甩,长枪便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便准确无误的插回了原先的位置,她快走几步上前,笑着问道:“表姐,你怎么过来了?”   她正欲伸手过去,像往常一样挽起对方的胳膊撒娇,却见玉静瑜忽然后退了一步,朝着她福了福身,浅笑盈盈中带着少见的恭谨之意,“见过王妃。”   顾惜若不禁愕然,抬头看了看顾硚,却见他也是同样的神情,心里疑惑的同时却也伸手将玉静瑜扶起来,“表姐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何必行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嘛!祖父听说了寿辰上的事,便对我耳提面命了一番,并郑重其事的强调说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有些礼节是轻易不能省去的。”玉静瑜吐了吐舌头,明明是俏皮可爱的动作,由她这样娴静优雅的名门淑女做出来,却不觉得有什么不雅。   顾惜若微微颔首,对玉老先生的用意也有些了然,朝着身后的顾硚点了点头后,便让人带着玉静瑜往后花园走去,自己则是回房换下一身劲装后,才又折返回来。   “表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甫一坐下,顾惜若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玉静瑜神色有些古怪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片刻后才掩唇笑道:“一开始自然是不知道你在将军府的。在此之前,我还去了趟谌王府,后来听王府侍卫说你在这里,便寻了过来。若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跟谌王爷吵架了?”   顾惜若很无辜的眨眼,随即摇了摇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跟人吵架了,只不过不是跟段天谌吵而已。想到昨天的事情,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看得玉静瑜兀自狐疑而心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高兴了,急忙补充道:“若若,我方才说话是急了些,若是哪里说得不对,你可千万不要放到心里去啊!”   顾惜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着她就长得这么吓人么?还没感觉脸上摆出什么表情呢,就被玉静瑜误会了。看来,回去之后,她得去扛一面大大的镜子搁在床头,天天对着它练习表情变化才行。   “表姐,你太敏感了。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突然想起某些人,心里有些郁闷罢了。对了,表姐不辞辛苦的从谌王府到将军府,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说出来给我听听,指不定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呢!”   顾惜若这话,本也就是无心的一句,可谁想,玉静瑜听了之后,整个人却是难得的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变淡,眉宇间染上的惆怅之意,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怎么了?”顾惜若眨了眨眼,忽而小心翼翼的问。   玉静瑜似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因着这声悠长而略显低沉的叹息,倒是让人觉得充满了违和感。   顾惜若抿唇笑了下,语气却是尽量变得低沉些,好配合得上此刻沉郁的气氛,“表姐,你有什么难处,直接跟我说吧。若是我能够帮得到你的,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你就别再叹气了啊!”   “只怕是跟你说了,也没有多少用处啊!”玉静瑜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斟酌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若若,你也知道的,我年纪比你稍大些,这些日子婚姻大事也被父母亲提上日程了……”   说着,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手里端着一杯茶,举到唇边,却久久没有饮下。   顾惜若闻言,心下顿时了然。她今年才十五岁,玉静瑜的年纪比她大,想来没有十七,也该有十六多了。十五岁都可以做娘了,更别说是十六七岁的。   不得不说,能把玉静瑜养到这个年纪而始终都没出嫁的,她的外公舅舅和舅母也算是奇葩了。   ------题外话------   嗷嗷嗷,表姐是个好娃子,偶打算把她狠狠的包装一番……   ☆、053 表姐心事   “看表姐的神情,似乎很是惆怅,难道是上门求亲的人,不合表姐的眼缘么?”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为何玉静瑜会如此忧愁了。   果然,玉静瑜皱着眉头,姿态优雅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无奈叹道:“若若,你说得不错。以往上门求亲的人,只要我不答应,祖父和父母亲都不会多作勉强。可这一次,即便是不勉强,也得看在对方的身份上掂量几分。为这事,祖父都已经愁了好多天了。”   顾惜若忍不住皱眉,“究竟是谁,让外公都如此为难!”   “是柳家公子柳屹暝。”玉静瑜叹道。   “柳屹暝?”顾惜若揉了揉眉心,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这是哪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合掌一拍,忽而惊道,“柳家的人?那他是柳妍菁的什么人?”   “是哥哥!”玉静瑜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   顾惜若一听,眸光顿时一紧,袖中的手也不由得攥了起来,一言不发。   在玉老先生的寿辰上,她偶尔间的一瞥,多少都猜出段天昊的心思。只是,对于他如此迅速的动作,还是有些惊叹。柳家肯定是站在皇后和段天昊一边的,本来发生了“错嫁”的事情,段天昊失去了将军府和玉府的助力,不可谓不可惜。   可若是让柳屹暝娶了玉静瑜,那么段天谌娶她的优势瞬间减少了一半,甚至还有可能让她的亲人陷入两难的境地。这显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将自己摆在了“用处”的位置上,并且心里一直存在的那杆称,好像也已经倾斜向了某个人。只是,这样的异样,某个粗神经而大大咧咧的人并没有察觉。   “表姐,这事儿,外公怎么说?”以段天谌对那个位置的心思,他和段天昊迟早会走上对立的一面。也正因为这样,她更不能让玉静瑜嫁给什么柳屹暝了。   本来她对段天谌还没有其他的心思,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她决定要对他好一点,在她还是谌王妃一天,属于谌王府的东西就不能落到别人手中去。或许,段天昊此举的意义,并不是想要拉拢玉府,而是将来一旦出现分歧对立的时候,玉府会因为玉静瑜的关系而不好出手,只能是保持中立。   可即便是保持中立,对于没有母家倚仗的段天谌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损失。她承认,她是很贪心。本来若无这些事儿,玉府就该是站在她和段天谌这一边的,可如今却平白生出了这个意外,又要她怎么能够甘心?   尤其是昨晚还尝过到嘴的瓜肉还飞走的不甘,此刻面对着一大瓢的新鲜甜美的瓜肉,她又怎么肯放手?   就算其他人肯,她也绝对不肯!   她愤恨的咬牙,想到柳妍菁那妖媚的小三模样,眉头瞬间拧成一团疙瘩。能够养出柳妍菁那样“奇葩”的女人,恐怕这柳屹暝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有她在,就别想有成的一天。   玉静瑜抿了抿唇,肤色如玉的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闷声闷气道:“祖父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当时并没有给柳府的人一个准信。可是,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我多少都明白,既然柳府的人都找上门了,怕是此事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揭过去。若若,你说,这该怎么办呢?我是没见过那个柳家公子柳屹暝,以往就算是参加什么宴会,也极少会去注意到这样一个人。可听哥哥说,那人阴柔危险,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更别提是否是个好夫婿了。”   若是以往,她或许不会向顾惜若说出这样的话,可说完后反应过来,她也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   眼前这个人,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心性怎样她难道还不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顾惜若不惹祸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好办法?如今她这样的举动,明显是失了分寸乱了心神所致的。   顾惜若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看着她面上变幻的神色,也知道她对自己不抱希望,不可否认心里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舒服,可如今她除了一个“谌王妃”的头衔和众人皆知的“臭名”外,似乎什么本事都没有,也无怪乎对方会这么想。   要是段天谌醒过来就好了,相信他定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并且支持她配合她,将这门亲事给搅黄的。   想到这里,她也幽幽叹了口气,半宽慰半感慨道:“表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外公既然没有立即应下,只怕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只需要和柳府的人多加周旋,想必没有人敢不给外公面子。你暂且放宽心吧!”   “也只能这样了。”玉静瑜点点头,只那眉宇间的愁思仍未散去。   ------题外话------   公众章,好纠结啊有木有……呜呜呜……   ☆、054 闻说宫宴   顾惜若眸光闪了闪,方才听玉静瑜说到“阴柔危险”四个字,脑海里竟然划过一张比女子还美的陌生面孔,眼里噙着的笑意也淡了几分,“表姐心里是否有了中意之人,才会如此强烈的排斥这门亲事?”   她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可谁想,明明只是一句调侃的无心之言,却让玉静瑜双颊飘上了两朵红晕,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她若是再看不出来,这双眼睛估计也不用要了。   如此一想,她心里也有了个底儿。   只是,关乎此事,她既不能插手太多,也不能轻易让柳家的人得逞。而且看对方的心思,似乎也没有急着要将人娶进门,估计也就是给玉府的人提个醒。那么,能够动手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哦,对了,若若,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皇后娘娘说要在宫里举办个宴会,估计此刻帖子也已经送至谌王府了,你可想好做什么准备了?”玉静瑜眸光一转,漫不经心道。   “嗯?七夕节?”顾惜若仍旧没回过神,下意识的道,“七夕节关我什么事儿啊?我一有夫之妇,瞎折腾什么?就算是想要学闺中小姐绣帕传情什么的,那也不符合身份!我都老了,这七夕节,就不想去了!表姐,你自己好好准备啊!”   说着,她隔着虚空抬了抬手,象征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意思一番后,便也少见的不去追根究底凑热闹。   谁料,玉静瑜却是被她这老成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捏着帕子眉眼弯弯道:“若若,不是我说你,你这才多大,就敢说自己老了。你说这话,也不怕犯众怒啊?”   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忽喜忽忧,十分复杂,“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既然是七夕节,怕是也少不了穿针引线什么的。到时候,若是皇上兴致好些,当场赐婚也不是不可能。我担心,事情会……”   闻言,顾惜若心中一动,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片刻后双眼大放异彩,心中也有了决断,倒是很爽快的接下了玉静瑜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表姐,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在吗?我别的本事没有,捣乱绝对是最在行的。如果皇上想要赐婚,我就让他赐不成,这不就行了吗?”   玉静瑜顿时哭笑不得,虽然乐见她这般讨巧俏皮的模样,只是想到深宫诡计重重,暗算几许,嘴角的笑意却敛了几分,正色道:“若若,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是十分心满意足了。只是,如果皇上当真要赐婚,那便是谁都不能阻拦的。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触犯了天子龙威,惹祸上身呢。你要知道……”   “停!”顾惜若见她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连忙摆手打住,“表姐,你所说的,我都知道的,圣旨嘛,就是不可违抗的。但是我不去违抗圣旨,难道还不能阻止他下这道圣旨么?放心啦,我自有主张的,绝对不会将这事情搞砸的啦!”   她义气豪爽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伸手拍了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其实,说到“抗旨”,她也的确没那个胆量。人生如此美好,生活如此多娇,美男如此魅惑,她怎么能引颈向斩刀呢?   本尊本就很胆小,后来被吓死,换成她穿越过来,虽不是很胆小,但还是很分得清轻重,绝对不会自断生路。   不过,现在她很好奇的是,凤仪宫里的那位尊贵的皇后娘娘打的是什么主意?是给未婚男女搭桥引线,还是给已婚夫妇塞第三者的?   顾惜若一手托着腮,眯着眼饶有兴味的摸了摸下巴,想着可能出现的后一种情况,小眼神顿时阴阴的。皇后若是敢给段某人塞小三,她就敢给段天昊吃媚情散,让他当众出丑丢脸丢到爪哇国!   这么想着,她起身走到门前,看了看日头,心里却是想着段天谌是否要醒过来了。若是醒过来了,她或许就该回去了。   以前段天谌整天晃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多好,如今人都没醒直接躺在床上,想要看“美色”也没了兴致,想要斗嘴也没个人陪!   啊啊啊啊啊,人生没有段天谌,果真不识贪痴嗔啊!   顾惜若烦躁的抓挠了下头发,本来梳好的发髻顿时凌乱的披散下来,看得玉静瑜心头一跳,刚想要开口提醒她注意形象,却见她快走几步到了门口,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指甲嵌入门框里都未曾发觉。   “若若,你在看什么呢?”玉静瑜走到顾惜若的身后,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心头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发紧起来。   ------题外话------   一千多个字,实在是好胃疼啊……呜呜呜……   ☆、055 得知醒来   “嘘……”顾惜若没回头,竖着根手指在唇边晃着,待看到转角出现的人影时,秀眉微蹙,冥思苦想了片刻,却见她眼睛蓦地大放光彩,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好玩又有趣的物事儿般,等待着卷衣袖束头发的上前捉弄一番。   玉静瑜见状,心底不免有些发怵,有些惶惶然的后退了几步。   忽然,门口的光线暗了些许,顾惜若眯起眼睛一看,却见府内管家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走过来,那人却是——青擎!   “青统领,你怎么来这里?可是王爷那里……”   顾惜若的大仇小恨,从来都没有隔夜再算的。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她也冷静了许多,此刻问起话来,也少而来昨日那一腔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儿。   青擎心里顿时诧异不已,只是想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凉了半截的心情似乎被晒得回暖起来,倒也抛弃成见恭敬拱手道:“属下见过王妃。昨日王爷听说了王妃留在将军府的消息,特意让属下今日前来接王妃回府。说是王妃已经嫁入了谌王府,待在将军府里也不……”   “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回去!”顾惜若听到前一部分,整个人就差没高兴的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面冲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熟悉顾惜若性子的玉静瑜也不免多看了青擎几眼,不明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怎么就让自己这表妹欣喜若狂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却又见顾惜若气喘吁吁的从门口冲了回来,蹬蹬蹬的跑上楼,片刻后又蹬蹬蹬的抱着个锦盒下来,末了还冲着她挥挥手,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堪比头顶的高阳,甚至远远都听到她兴奋中带笑的声音,“表姐,我先回王府了,有时间再去看你。青擎,我先走一步,你稍后自己回去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加油!”   玉静瑜顿时睁圆了双眼,只是看到一旁嘴角不住抽搐的青擎时,心里也似乎被她的喜悦而感染,忍不住掩唇笑了出来。   青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着早知道王妃这么好说话,他还跪什么跪请什么罪?直接告诉她,王爷醒过来了,一句话就能抵得上所有了。   一路狂奔,顾惜若傻笑着往王府的方向冲去,似乎只有通过这样高难度快速度的运动,才能将那颗躁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按压回去,才能不让自己兴奋的心情满溢出来,淹没席卷了沿途的男男女女。   转个弯,顾惜若笑意盈盈的冲了上去,谁想,本来畅通无阻的道路竟被两辆豪华马车堵了起来,周围还站着好一些人,指指点点的,似乎在看什么好玩的事情。   她踮起脚往里望了望,无奈于不够高,望了几次后也有些不耐烦,直接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待对方转过身来,连忙抄着空隙钻了进去,连续拍了好几个人后,终于挤到了最前头,只是在看到场中的状况时,小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眉毛也挑得老高,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你大爷的!   她还以为出了车祸呢,结果车祸没出,却是柳妍菁和苏紫烟这两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金丝雀在路上攀谈。这条路本来就不是很宽,被她们的马车一堵,想要侧着身子挤过去都很难。   顾惜若瞅着正谈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再看看周围男女老少那或痴迷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顿时眼冒火光,咬牙切齿,嗞嗞的牙齿切咬声响了起来。   此处人虽较多,可大部分人都在痴痴的看着那两只愈说愈来劲的金丝雀,几乎没有什么响声,于是这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以至于吸引住了她周围一片人的注意力。   只是她最想要吸引的那两只,却很一致的没有注意到!   尼玛,这年头这世道,简直是愈发不给人活路了!想好好的走路都不行,非得冒出个拦路虎来,这不是纯粹想让她开打么?她想努力纠正下自己不好的形象,肿么就那么难?   顾惜若暗骂了几句晦气,若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指不定她还会大发社会公德心,走上前去好话好说上几句,让拦路的人让个道什么的。   可如今她归心似箭,谁都不能阻挡住她回谌王府的脚步,就算是马车当道万人当前,都不可以!   旁人瞅见她这副贝齿咬着红唇双目圆睁的模样,就好像看到了一只被激怒想要发猛的母豹子,再被她浑身的煞气一震,顿时识趣的退离了几步,在她身旁自然的形成一个包围圈。   对此,她恍若未觉,暗暗的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就权当是考验自己耐力的机会!   可当她看到那两个人各自探出半个身子言笑晏晏的伸出手深情对话时,本来就被刻意压制的暴躁脾气顿时携着怒火蹭蹭的涌上来了,头顶几乎冒着缕缕青烟,蹬蹬蹬的就冲了过去,一巴掌就打在了那两只保养极好的手上。   “啪”的一声,宛若平地惊雷乍然响起,四下里寂静无声!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   苏紫烟眸光一厉,想也不想就冷声呵斥,只是偏头看到自顾自转动着手腕的顾惜若时,瞬间脸色大变,浑身的戾气顿时收敛起来,舌头似乎也打了结,俨然恢复了以往躲在段天昊身后的小鸡模样,“六……六嫂,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也很想知道,你们为何会在这里?”顾惜若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下两人所乘坐的马车,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让车上的两人无端的感觉到了睥睨的意味。   ------题外话------   某王爷:本王的王妃呢?   作者:王爷哎,这年头拦路虎多,就凭你那宝贝王妃的暴躁性子,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儿来!   某王爷:暴躁?不是你这老娘激情如火不安分么?   作者:靠!不带这么冤枉人的!老娘是激情如火,可哪里不安分了?还有,偶不是老娘,是姑娘!   小顾子对了对手指,眼珠子骨碌碌的在某作者身上转了圈,随之点点头,崇拜的看向某王爷:嗯,果然是段某人的眼睛毒啊,连老娘和姑娘的节奏都分得这么清楚!   某作者看着这俩公婆一致对外的模样恨恨咬牙:得,你俩不厚道,姑娘就让你俩分隔两处相思去……   PS:大年三十,某梧携此书给诸位美人们拜年啦!祝美人们越来越漂亮年轻哇!想想这书跨越旧年步入新年,瞬间觉得很有意义啊有木有……   ☆、056 该是不该   “六嫂,紫烟只是在路上遇到了柳小姐,这才一时兴起,停下车聊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听王爷说,六哥感染了风寒,这个时候六嫂不是应该在王府里么?怎么会……”苏紫烟脸色极其不自然的笑了笑,反复捏着手里的帕子,似乎对顾惜若很是畏惧!   “我去哪里,似乎还用不着跟七弟妹交代清楚吧?”顾惜若斜睥了她一眼,只是在看到她不自然的脸色时,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方才那一刹那苏紫烟浑身散发的戾气并不是错觉,那此刻她这般服软至近乎谄媚的作派,又是为何?   脑中飞快的转过一幅幅画面,一掠之下才感到有些心惊,似乎只要有自己在的地方,她都是这般伏低做小的模样,处处忍让不说,而且丝毫没有方才的煞气外露!   看来,这苏紫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多面人!   只是,因着段天昊这一层关系,她对自己应该是讨厌比较多,按照小说里宅斗宫斗的各种套路戏码,不应该是讨厌之后就各种嫉妒不甘,从而想方设法的陷害栽赃么?   为何她还处处忍让?   顾惜若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苏紫烟脸上打转,心思也百转千回。她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善于追根究底,当然,如果这也算是“勤学好问”这一长处的侧面映射的话!如今她于万千凌乱思绪中猛地揪住一根线索,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黑溜溜的眼睛里光亮闪烁,明灭不定,瞬间便魂游九天之外——探索真相去了!   “自然不用,紫烟哪里有那个胆子啊!只是,六嫂为何这样盯着紫烟?可是紫烟说错了什么,惹你不愉快了?若真是如此,紫烟现在立即下车向你道歉!”苏紫烟暗暗心惊,自顾自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僵在脸上,怎么看都觉得很是勉强。   此刻见到顾惜若不吭声,以为她便是怀疑起方才自己的言行举止,心里顿时忐忑不安,提起裙摆扶着丫鬟的手就要下车。   “尧王妃这是作何?”   谁想,柳妍菁却是看不惯苏紫烟对顾惜若的妥协,伸手便拦住了她的动作,唇角一勾,美目顾盼流转,端的好姿态好风情,“你和谌王妃也算是妯娌,见面时彼此颔首微笑便可以了,何至于道歉行礼如此郑重?谌王妃嫁给谌王爷也有一个多月了,想必也耳濡目染,对咱们苍朝的礼数规矩略知一二了吧?尧王妃若是就此下车,怕是对谌王府的影响也不太好啊!谌王妃,您说呢?”   她刻意将最后“谌王妃”那三个字狠狠的咬重了力道,本就妖娆的眼角也微微上挑,配上此刻居高临下的姿势体态,倒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挑衅意味。   看着柳妍菁这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模样,顾惜若暗叹一句自不量力。   连苏紫烟都懂得避自己的锋芒,尽量不往枪口上撞,这个女人还真是傻到一定境界了。   难道她以为,她很站得住理吗?还是笃定,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敢对她怎么样?   苏紫烟闻言,秀眉紧蹙,朱唇紧抿,怯怯的看着顾惜若,眼神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方才她走来的方向,心里也有些了然。   “六嫂,将马车停在此处,是紫烟思虑不周,从而给你造成了不便。紫烟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她暗暗瞪了柳妍菁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下车,屈膝一礼后,继续道,“至于柳小姐所说的,妯娌关系不必行礼,紫烟不敢认同,也不敢借着身份摆谱儿。你是六嫂,向你行礼本就是应该的!”   说着,她也不顾身旁柳妍菁正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又朝着顾惜若福了福身,姿态优雅从容,脸上神情坦然自如,似乎“行礼”一事,也真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理所应当。   顾惜若微微眯起双眼,不发一言。   从数次的相处中,她多少都可以看出一些猫腻。   似乎从大婚之后,苏紫烟就变得很怕她。或者,更准确点来说,不是怕,而是畏惧。这二者,她分得很清楚,而且从苏紫烟的眼睛里也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见到她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瑟缩之意。这与害怕是不同的。   她知道,自己虽然嚣张了些,却并不长得凶神恶煞,若不是心存忌惮,苏紫烟也没必要做出这副模样。   只是,忌惮……   她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对方忌惮的?背后的将军府,玉府,还是谌王府?   想来想去,总不可能是她这个人吧?   “七弟妹严重了!你我同为皇家媳妇儿,如此大礼倒是不必的。万一有心人再将一顶‘自恃身份不识好歹’的帽子扣到我头上,我便是长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顾惜若扯了扯嘴角,眼看着苏紫烟急得泪盈于睫还要辩解一番,想也不想就举手打断了她的话,径自看向看好戏的柳妍菁,凉凉道:“不过,柳小姐方才的说辞,本妃很喜欢,也觉得甚是有理。在此,本妃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柳小姐一番!”   “能为谌王妃解惑,是臣女的福分。”她可不认为顾惜若大字不识,能说出什么能难倒她的问题来,是以这一番回答已经把自己摆在了“解惑”的高度上。   苏紫烟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冷芒。柳妍菁此举,无异于不知好歹自讨苦吃。就算这个六嫂大字不识一箩筐,那也还有个张狂的名声在。今日如果她在此大闹一场,柳妍菁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顾惜若对柳妍菁的傲慢姿态恍若未觉,只是双手抱紧锦盒闲闲的站着望天,云淡风轻道:“方才听柳小姐以礼数规矩来教导本妃,本妃相信你应该是个懂得规矩识得分寸进退的人。今日,你就给在场的诸位说说本妃这样的理解对不对!你是柳府的小姐,而本妃却身为谌王爷正妃,你见到本妃却不下车行礼,到底该是不该?在本妃面前,你妄议谌王爷和本妃的是非,到底该是不该?你身为臣女,却肆意指点并插手本妃和尧王妃的妯娌关系,到底该是不该?苍朝的礼数规矩,你熟知却弃之不顾肆意挑衅,又到底是该是不该?”   ------题外话------   大年初一,各种喜洋洋哇,美人们新年快乐……偶觉得吧,跟柳小三过嘴皮子,实在是太没激情太不符合女主的性子了。8过,美人们,介个是有原因滴哇……又或者,乃们可以更加简单的理解为,女主是想要练嘴皮子上的功夫,所以才找个人试验一番啊……   ☆、057 柳家公子   顾惜若的声音不是很高,却掷地有声,一句一个“该是不该”,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柳妍菁的脸上,那张妖娆的脸上青紫红白快速变幻,几乎可与大染缸相媲美。   就连苏紫烟也忍不住愕然,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侃侃而论的人,犹且不信她会这般伶牙俐齿思路清晰反驳有力,若不是这张脸依旧眉目张扬肆意,她险些就要以为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顾惜若了。   当然,她是怎么都想不到,此顾惜若已经非彼顾惜若了。   她拢了拢袖子,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并非柳妍菁此等莽撞之人,否则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质问指责的人,便是她了。   自从大婚后,她就隐隐感觉到,虽然顾惜若依旧嚣张蛮横,却再也不复之前的莽撞和没脑子。对此,她可以自动理解为,是“错嫁”之事让顾惜若改变了一些,可就是这“一些”都值得她格外深究,更何况,还有那个人屡次的警告,逼得她不得不对其敬而远之隐忍退让。   如今看来,之前的忍气吞声还是很正确的!   柳妍菁死死的咬着下唇,方才那几乎堪称是被指着鼻子的指责,让她顿觉脸面全无,想也不想就要脱口而出,却不想,一道响亮的鼓掌声自人群中响起,直接将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尼玛!   饶是顾惜若很不屑于爆这粗口,可此时听到这搅局捣乱的鼓掌声,这粗口也是爆定了!   她就是瞅准了柳妍菁胸大无脑的“个性”,刻意引诱她在人前失态怒骂,这样她就可以借用所谓的“礼数规矩”来狠狠的教训一番。可谁想,花了这么多力气,居然功亏一篑了!   顾惜若暗自咬牙,怒目圆瞪向声源处,却见一墨绿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长身玉立于人群中,赫然便是那日小巷里帮自己解决掉地痞的人,眉间不易察觉的一皱,沉声道:“阁下想要多管闲事?”   从那日这人在小巷里出手的举动来看,的确有这个可能!   “不,于在下而言,这可不是闲事!”那人从人群里走出,缓步走到顾惜若面前,看了看眉开眼笑的柳妍菁,嘴角噙笑道,“在下柳屹暝,见过谌王妃。”   柳屹暝?   顾惜若眸光顿时一紧,心里却是冷笑不已。早在玉静瑜说柳屹暝阴柔危险时,她脑海里就闪过这一张脸孔。可谁能想到,这人就真的是呢!   现实果然是现实的啊!   “哥哥!你怎么在这儿?”还未等顾惜若开口,柳妍菁便笑意盈盈的下车,走到柳屹暝的身旁,面含得色的看着顾惜若。   顾惜若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指了指犹自不知收敛的柳妍菁,似笑非笑,“所以呢?柳公子是打算替你妹妹撑腰,与本妃做对了?”   她觉得方才的想法真应该推翻重来,她何止长得不凶神恶煞,估计在这些人的眼里已然成了小绵羊,随便谁都可以蹬鼻子上脸任意欺负!   “王妃说得严重了!苍朝的礼数规矩里,可是不允许在下这么做的!”柳屹暝回她一个算是明媚的笑意,话锋随即一转,忽而正色道,“只是,不知我这无知妹子犯了什么错,竟让你生气至此?不知是否能够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原谅舍妹的无心之失?”   “不能!”顾惜若一扬眉,毫不犹豫的拒绝,态度干脆果决!   饶是柳屹暝出身于礼教森严的柳家且自身富含极好的教养,此刻也忍不住笑意僵硬。   原以为他退一步谦让,顾惜若多少都会给点面子。不曾想,她的态度竟是如此蛮横坚持!就算是谌王都不曾如此干脆的拂了他的面子,反倒是这个谌王妃,第一次对上他就敢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   有意思!   可真是有意思!   “那依王妃看来,如何才能原谅在下这无知的舍妹呢?”他嘴角一勾,本来就有些阴柔的脸庞顿时变得明朗起来,就像是拨开乌云的一刹那,阳光灿烂倾泻而下,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想要好好感受森寒被驱散过后温暖回归的久违感。   不得不承认,顾惜若在那一瞬间是有些恍惚,只是在对上那双幽潭般蕴满森寒的眼眸时,活跃而灵动的思绪又瞬间涌回了脑子里,语气也陡然转冷,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柳公子这话可真是说得不对了,柳小姐可不是无知的呢!方才她还试图以苍朝的礼数规矩来为本妃解惑!只是,本妃虽是大字不识,多少都听王爷说过一些,懂得及时为自己辩护。否则,今日谌王爷的脸面就要被柳小姐狠狠的踩在脚底下了!柳公子也不是不懂分寸进退之人,该不会想要凭借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为柳小姐颠倒黑白是非吧?本妃虽然口齿不算伶俐,可有时候解决一件事情,也不一定就是要依靠这一张舌头而已!”   说着,她亮了亮自己的拳头,悠然自得的转了转,意思十分明显。   柳屹暝挑挑眉,但笑不语。   或许柳妍菁等人会觉得柳屹暝是无话可说,才会这般沉默,其实不然。   此刻,顾惜若鲜有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的应付着眼前这个人。她向来观察细微,自然不会错过对方眼里浓浓聚集起的玩味之色。   是的,玩味!   若不是她此刻还正常思考着,只怕见到他那样的眼神,都要忍不住以为自己是动物园里笼子中任人观赏研究的动物,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还真是特么的不爽!   ☆、058 初次过招   而柳妍菁早已被顾惜若一而再再而三近乎挑衅的举动激怒,此刻见到自己的哥哥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更是怒不可遏,手指着她就大声嚷道:“顾惜若,你别以为你顶着谌王妃的名头就可以胡作非为颠倒黑白。你如此嚣张蛮横肆意妄为,就不怕传到谌王爷的耳朵里吗?”   “本妃有什么可怕的?”顾惜若狠狠打掉她指着自己的手指,“啪”的一声,清脆而利落,像是打在了柳家姐弟的脸上,柳妍菁的脸色比之方才又难看了几分,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柳屹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又听到那凉凉的声音缓缓响起,“本妃以为,该害怕的应该是柳小姐才对!本妃可不记得自己言语中有什么过分呢的地方,反倒是柳小姐,你,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本妃的名讳,还拿着手指指着谌王府的王妃,柳家的人还真是好教养!别说是谌王,就算是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本妃依旧是这副态度这个语气!”   柳妍菁以为,有柳屹暝在此,她就会妥协么?   怎么可能?   虽然她很怕麻烦,可不得不说,有时候比起麻烦,她更不喜欢这种被人指着鼻子怒骂的感觉!   简直是糟糕透了!   柳屹暝闻言,那深邃幽黑的眼眸里流露出丝丝不悦。顾惜若这一番话,可是将柳家所有人都囊括在内了。她就真的这么有恃无恐,料定他就一定会在她的讨伐之下落败吗?   “王妃一定要做到这个份儿上么?且不说此事是大是小,单就是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柳家的确会难做,可谌王府想必也讨不了好吧?在下听说,此前谌王感染风寒上不了朝,皇上派了诸多御医都只是得到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其中想必也有王妃的功劳。想必王妃也很清楚,若是将此事捅了出去,怕是……”   他眉目含笑的看着顾惜若,欲言又止……   旁人只会以为他碍于后果不敢说下去,可顾惜若听之却是蓦地心中一紧,继而紧紧的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丝说笑的痕迹来。   可他就这么任由她打量着,神情坦荡自如,仿佛胸有成竹。她袖中的手不由得攥了攥,隐约沁出了汗珠。   段天谌受了重伤的事情,对外,她只称是感染了风寒,具体情况如何,只有谌王府内的人知道,就连苍帝多次派去的御医,都被她挡了回去,或是恶意威胁,或是充分发挥嚣张本质,每一次都不让他们见到人!   久而久之,苍帝也不派御医去谌王府了。她以为,这已经算是蒙混过关了!   可谁想,柳屹暝却丝毫不忌讳的当场挑明,并且是用这近乎威胁的方式,隐晦的警告了她,怎么想都怎么不爽。同时,脑子里也在飞快的思考着对策。   她对自己办事的速度,还是很有信心的。而柳屹暝敢这么点出疑点,只是说明了她有些怀疑,并不敢真的确认。那么,她还是有翻盘的机会!   “柳公子在说什么,如此高深莫测,本妃还真是听不懂。不过不要紧,本妃也不想去深究,此时此刻,本妃唯一想知道的是,柳公子对于本妃要求柳小姐当场道歉的态度是如何的?是个男人的,那就干脆点,给个实话!否则,本妃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既然嘴皮子功夫磨得差不多了,那就换种方式吧!她彪悍狂妄的“顾氏风格”,可不是盖的!   许是被她的话惊到了,柳屹暝竟挑起了眉,有些不敢置信。他只以为,顾惜若大字不识是众所周知的,却不想说话还几近粗鄙,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所能说出来的话?   试问,有哪个女子敢这么堂而皇之的问个男子,你是个男人么?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问话,他并不是第一个听到的人。看看苏紫烟像是吃了苍蝇般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当初这句话给段天昊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王妃真的要斤斤计较吗?”柳屹暝犹自不死心,确切的说,他被顾惜若胡搅蛮缠的态度激起了内心的挑战因子,此刻已不是单纯想要为柳妍菁讨个说法,更多的是想要借此机会探探顾惜若的底儿。   其实,方才他站在人群里也有好一阵子,之所以不站出来,只是想看看顾惜若此人的脾性如何,是否真如市井传言那般不识好歹嚣张蛮横。   若说他费尽心思只为了探究一个女人,只怕谁都不会相信,此刻他想想,也觉得十分好笑。可就在今日早晨,他千方百计才打探到,段天谌之所以不上朝,并不是感染了风寒这么简单,而是被潜入王府里的人刺杀,不仅受了重伤,还昏迷不醒。   如果这消息真的属实,那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埋在谌王府里极不起眼的暗线被人处理掉了。可那条暗线,是他费尽心力才安插进去的,而且还是在谌王府里做着最低下最不起眼的活计——刷马桶,能将处理范围扩大到这么广,怎么看都不像是谌王的手笔。   当然,谌王还昏迷不醒着,肯定做不了什么,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谌王的贴身侍卫,以及这个“臭名昭著”的谌王妃了。   尤其是在经过刚才的交手后,对顾惜若可能出手的可能性,心里又笃定了几分。且不说别的,就凭顾惜若那丝毫不肯吃亏始终狂妄如一的性子,要将谌王府闹个底翻天,也不是不可能。有时候,一贯的横冲直撞,比背地里的阴谋诡计更具雷霆之力,更加让人无法防备。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顾惜若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   只不过,他想破脑袋估计都没想出来,顾惜若究竟是如何将雷霆之手伸得那么长的。若是他知道,千辛万苦埋下的暗线是毁在顾惜若地毯式的搜查、“顾惜若式武力直接法”的一贯彪悍狂妄的作风下,只怕不被气得吐血,也要郁闷上好几天。   顾惜若却是暗地里狠狠的咬牙。   比起柳妍菁这胸大无脑的妖媚女人,这柳屹暝的确难缠得多了。只是,他若是以为凭此就可让她退步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此刻她若是吃了这个亏,本质上折损的还是谌王府的颜面。她现在懂得维护谌王府的体面了,哪里肯就此罢休?就算是真的要斤斤计较,她也是不怕的。   思及此,她唇角一勾,本就姣好明艳的面容因这笑意而变得格外绚烂夺目,竟然不输于在场的苏紫烟和柳妍菁,更甚至比之二人多了几分灵动和生动,“柳公子这是说得哪里话?本妃何时斤斤计较过了?难道柳公子以为,你妹妹见到本妃不该行礼吗?还是你以为,你妹妹拿着手指指着本妃的鼻子,也是理所应当的?若真是如此,本妃觉得彼此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不妨各自回府歇息,卯足了劲儿就上大殿找皇上评理去吧!”   ☆、059 说我是猪   柳屹暝自然不可能真的敢将此事闹到苍帝面前,可要他就此罢休,似乎也有些意犹未尽,尤其是看到顾惜若越战越勇毫无妥协之意时,眸光中厉色一闪,态度也随之变得强硬了许多,“王妃可真是不给舍妹留一丝余地么?且不说在下之前救过王妃,就算是柳家,想必也不会乐意见到王妃将此事闹大的!”   只是,听到他说救过顾惜若,苏紫烟和柳妍菁均是一惊,游移不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似乎想要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可不知怎的,顾惜若此次的耐性却变得极好,即便是被柳屹暝当场说出来,也丝毫没有任何类似于躲闪的神色,反而是坦坦荡荡的噙着笑意,任由其他人打量着。   顾惜若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尤其是柳屹暝在说救过自己时,便知道他是想要借那日小巷的事情来劝自己退让,一旦她不退让,便抬出柳家来吓唬自己。   可是,本尊是不禁吓,不代表她也是。殊不知,这样更会激发她体内的好斗因子,再不肯轻易将此事揭过去了。   “当日,柳公子出手相救,足可以说明柳公子的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本妃很是欣赏,不过这多管闲事的风格,本妃着实不是很喜欢。当日是柳公子自愿出手的,本妃没有跪着求你,也没有扯着你的衣袖哭爹喊娘,如果你想要借此机会向本妃讨要报答的话,那么,很抱歉,你打错主意了。”反正被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顾惜若也不急着回去了,悠哉悠哉的双手抱紧怀里的锦盒,靠在车辕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完全无视柳屹暝吃人般的脸色。   是的,吃人!   柳屹暝是真的很想吃人。   见过无耻的,就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按理说,别人出手相救不是应该感激一番的吗?怎么到顾惜若这里,却成了多管闲事了?   说她蛮横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这哪里是蛮横?简直是连强盗都不如啊!   “不过,本妃也不是恩怨不分之人,从来都是一事论一事,那份出手相救之情,本妃定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偿还,而不是如今日这般不分场合的逮着机会就报答的!这点,柳公子大可放心。”   顿了顿,顾惜若又继续凉凉道:“哦,还有,对于你口中的柳家,本妃实在是很感兴趣。待王爷风寒好了之后,本妃一定会告知王爷,说你柳公子曾经在本妃面前三番五次提到柳家,想必是想要王爷纡尊降贵邀请柳家人到府拜访一番。估计王爷病中难以见到人,想必是很乐意听到柳公子的这个提议的!”   闻言,柳屹暝恨不得以头抢地,再不试图跟顾惜若讲理,因为那根本就是讲不通的。她总有一千种方法去扭曲你的意思,直到你忍无可忍为止。   “王妃兜了这么久的圈子,不过是想要舍妹道歉而已。既如此,我便让舍妹道歉如何?王妃是否可以将此事揭过了?”牵扯到柳家,他再也不想玩下去了。因为他隐隐觉得,如果再说下去,指不定顾惜若真的会让谌王“纡尊降贵”邀请柳家人过府一叙的。   对顾惜若所说的话,他也不知道该信多少。可也正因为这样,他袖中的手紧了紧,额头青筋直跳。   遇到顾惜若这个颠倒是非睁眼说瞎话的人,简直是有理都说不清,也不知道谌王是如何忍受她这样的脾气的!   “柳公子有如此觉悟,本妃深感欣慰。”顾惜若笑眯眯的点头,“不过,你二位浪费了本妃这么长的时间,是否也该有所表示?”   柳屹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王妃还想怎样?”   “不怎样!只要柳小姐给本妃道歉时,鞠躬并且大声说上三句‘我是猪’,本妃就不计前嫌了。这个要求,应该不是很难吧?”   显然,她这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别说是个名门闺秀,就算是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三个字,怎么都是一种侮辱。   由此也可看出,顾惜若是铁了心的想要给柳妍菁点颜色看看了!   柳妍菁却是被气得够呛,腮帮子被气得鼓鼓的,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怒吼道:“顾惜若,你别以为你有谌王撑腰就很了不起。柳家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柳家惹不惹得起,本妃不知道。本妃只知道,堂堂柳家小姐竟无视苍朝礼数规矩,指着王妃的鼻子怒骂,这本就不合规矩!不知道柳小姐的父亲知道了你的行为,会是什么反应呢?”顾惜若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偶尔抽空瞥一眼柳妍菁,神情里满是蔑视。   就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出来挑衅她!简直是不知死活!   她不敲打一下,他们就不知道她是有多嚣张狂妄!   “说还是不说,柳小姐看着办吧!本妃出来已久,时间有限,可不能陪你们在这里胡扯!”她打了个呵欠,斜睥了柳妍菁一眼,便抬头望天。   她不担心柳妍菁不听话,有柳屹暝这个人在,柳妍菁不敢不听话。只是,要怎么才能让柳妍菁听话,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这边,柳屹暝冷冷的瞪着那个自顾自悠哉的人,心里是好一阵“汹涌澎湃”。就算是在谌王和尧王面前,他都不曾吃下这样的亏。这顾惜若,还真是——有本事!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可不得不说,应付阴谋诡计他是很在行,反倒是在面对顾惜若这般不顾后果的正面冲突时,竟有些奈何不了她。   此时此刻,在他看来,顾惜若已经成了难啃的馒头,敲打警告对她根本就不起任何的作用,而若是论蛮横无理正面冲突,更不是久浸其中的“老手”顾惜若的对手了!   生平第一次,柳屹暝对这种皮厚无理的人没辙。   “哥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这顾惜若简直是欺人太甚了,你一定要帮我讨回个公道啊!”柳妍菁心里也是急得不行,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径自陷入沉思当中,神色隐隐有松动之意,心头更是一个咯噔,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大。   今日,她若是真的说出了那三个字,日后就再也没有脸出门见人了。   如果不是顾惜若,她和哥哥又何至于走到了这般尴尬为难的境地。   “想什么办法?谌王妃都打算跟咱们死耗下去了,除了按照她所说的来做,还有什么办法可讲?”柳屹暝回头,狠狠的瞪着她,眸光里似是淬了寒冰般森冷入骨髓,为他本来就显得阴柔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诡异,“还有,别怪我没警告你,只要她还是谌王妃一天,顾惜若这个名字,你就给我乖乖的藏在肚子里,别想有见天日的那一天。”   “哥哥!”柳妍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睛有些红红的,满脸委屈,“连你都不帮我么?明明就是顾……那个人恶意挑衅在先,我只不过是……”   ☆、060 被迫妥协   “这些场面上的话,你留回去说给爹娘听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那点小心思,真以为谁都不懂?走吧!这事儿终归需要一个结果!”柳屹暝似乎也烦了柳妍菁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二话不说就拂袖走向悠哉悠哉的顾惜若,神情莫测。   不得不说,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惜若心里是很快意的。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应该是习惯了算计的人,偏偏她最不屑的就是背地里使阴招的,自然看不得他好过。   当然,背地里使阴招的人,也不全是面目可憎惹人厌烦的,比如说,谌王府里的那个段某人,就是很可爱很机智的!   “怎么?想好要怎么做了?”她侧了侧身子,看着跟在柳屹暝身后不情不愿的柳妍菁,笑眯眯问道。   柳妍菁又是好一番咬牙切齿,只是在接到柳屹暝警告的目光时,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满脸委屈的从他身后走出来,不甘不愿的朝着顾惜若鞠了个躬,小声而委屈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本妃没听见!”顾惜若笑眯眯的将耳朵凑过去,做了个很不雅的挖耳朵的动作,问向柳屹暝,“柳公子,你这妹妹是不是没用早膳啊?为何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嗡的,听不清楚呢?还真是应了那个词儿,叫什么,细若蚊蝇!哦,对,就是这个词儿!”   柳屹暝唰一下黑了脸色。   可看她不曾罢休的模样,只得把目光投向柳妍菁,其中的意味很是明显。   柳妍菁顿时气怒攻心,只恨不得此刻就真的晕了过去,也好过在此蒙受这等无上羞辱。她猛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瞪着顾惜若,明艳的容颜也因此变得有些扭曲,可她却浑然不觉,淬着寒冰的眼刀儿直直横了过去,片刻后,才看到她咬着牙鞠着躬,一字一顿的大声道:“对——不——起——”   “咳咳……”做了许久隐形人的苏紫烟,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后来又觉得太过突兀,连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那上扬的嘴角却充分显示出她的好心情。   一直以来,柳妍菁都自视甚高,更因为自己压在她头上,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挑衅。这些年,各种明争暗斗当中,她也算吃过不少的亏。   不可否认,此刻看到柳妍菁被顾惜若这么戏弄,她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快意。   其实,比起顾惜若的嚣张狂妄,她更讨厌的是柳妍菁的装腔作势和目中无人。   只不过,她的这一串动作,到底是没瞒过顾惜若的眼睛。   如今看来,什么停车聊天言笑晏晏深情对话都是假的。   这两个女人,老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了,想来她之前所看到的所谓的“深情对话”,也不过是两人在演戏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慨几分,这柳妍菁的人品还真是差得没话说!也幸亏谌王府里没有其他的女人,否则她见一个就打一个,直到没有一个女人敢踏入谌王府的大门为止。   顾惜若勾了勾唇角,十分满意的笑了,随之拨弄了下额前垂落下来的一缕细发,继续气死人不偿命道:“嗯,看来本妃对柳小姐还是了解不多啊!瞧这声音,喊得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原来不是没用早膳,而是本妃所用的力度不对的缘故啊!这歉是道过了,不过还有三声三个字,柳小姐还是尽快吧!”   横竖都已经闹到这个份儿上,柳妍菁也没有继续反抗的必要,又愤恨的横了她一眼后,继而大声喊了三声,“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猪!”   喊完后,柳妍菁心里也一酸,满腔的委屈也止不住的往眼里涌,不一会儿就泪盈于睫,楚楚堪怜。   顾惜若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听话,在听到那三声之后,人还是有些发愣。   不过看着周围躁动唏嘘的人群和柳家姐弟黑得如锅底般的脸色,她也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此事不能再继续,便摆了摆手,站直了身子,状若无意的拨弄了下自己的衣裳,笑吟吟道:“既然柳小姐如此守信用,本妃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今日之事,多少都有本妃的错,本妃在此给柳小姐和柳公子也道声歉了。此前不过是本妃闲来无事所开的玩笑,娱乐一下,还请两位不要介意。”   说着,她就真的肃了颜色,有模有样的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便是谦卑有礼笑意温和。   柳家姐弟再一次黑了脸色,咬牙切齿的盯着顾惜若,看她如此自然轻松的将此事说成“闲来无事所开的玩笑”,恨不得将她绑起来狠狠的教训一番。   可饶是被气成这副模样,柳屹暝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带着压下身旁怒不可遏的柳妍菁,努力平复着心头燃烧的熊熊怒火。   顾惜若会给他们道歉,这是他最始料不及的。   他很清楚,今日之事,说小点,就是女儿家的拌嘴玩笑;可若是说大了,那便涉及到几个府邸之间的明争暗斗了,更甚至连尧王爷和谌王爷都牵连其中。   这些,他不是不懂。   谁能想到,一向蛮横惯了的人,会突然态度谦和的道歉?   不得不说,顾惜若摆下的这一道,还真是够狠的。   单从身份上来说,她就占了很大的优势,即便日后柳家人想要拿此事来说事,有这众目睽睽之下的“谦和道歉”在前,也是怎么都奈何不了她。   试想,她一个身为王妃的,都肯纡尊降贵给你道歉了,你除了大度的推辞谦让,将那黄连整个儿吞下,还能怎样?   或许也就是认准了这一点,之前顾惜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们至此!只是,这么留有后路且较为长远的算计,真的是顾惜若这个大字不识嚣张纨绔的“草包”所能想出来的吗?   他狐疑的抬头,正好迎上顾惜若笑意盈盈的目光,那清澈而明亮的眼眸里倒影出他皱眉沉思的脸庞,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刻意为之,刚悄然爬上心头的认知瞬间又被他否定。   不可能!   如果顾惜若真有这个算计他们的本事,也就不会傻巴巴的陪着他们疯闹了!她不会不知道,一旦此事传扬了出去,自己妹妹是出了丑不说,而她原本恶臭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种自毁声名的举动,他自认为顾惜若不会去做!   可他却不知道,在顾惜若的眼里,声名什么的,根本就很无所谓。以至于在最接近事实的那一刻,他又错失了重新认识顾惜若的绝妙机会。   柳屹暝阴柔的脸上顿时布满了阴霾,也不想再继续做戏,丝毫不客气道:“既然舍妹已经按照王妃的要求去做了,今日之事,想必也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那是自然!”她向来很懂得分寸的!   “既如此,在下与舍妹便先告辞了。”柳屹暝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也不等顾惜若回答,当先转身走出了人群。   柳妍菁跺了跺脚,犹自不解恨的瞪了顾惜若一眼,丢下仍旧堵在路上的马车,二话不说就转身跟上了柳屹暝的步伐。那车夫见她离去,也十分识趣的驾车离开。   顾惜若眯起眼睛,看着一前一后拨开人群离去的两人,若有所思。   “六嫂,既然此事已经作罢,紫烟也不敢多加惊扰,就此告别了。”苏紫烟怯怯的走到顾惜若身前,盈盈一拜后,便也要转身离去。   顾惜若不理会她,将怀里紧抱着的锦盒放到脚边,动作很是不雅的神了伸懒腰,想着这吵架还真不是她能干的活儿,简直把她累得腰酸背痛的!   “早就听闻王妃不同常人,可今日一看,的确是名不虚传啊!柳家的少爷小姐有多难缠,却敌不过王妃的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实在是令人佩服。”   顾惜若伸展开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眼睛里大放光彩。   这熟悉的声音,岂不是——   她霍然回首,目光灼灼的看过去……   ------题外话------   看过去……嗷嗷嗷……看过去看到了虾米啊……嘻嘻,偶捂嘴偷乐……   推荐所藤新文《撩妻入室,boss好猛》   自从当了孟泽贤的秘书后,苏海岚很忙,忙得几乎二十四小时只能待在孟泽贤身边。   首先,她要帮孟泽贤处理所有公务,这是分内的。   其次,她要客串孟泽贤的女朋友、未婚妻、甚至妻子,帮他赶桃花,这是额外的。   到最后,苏海岚发现了一件事,孟泽贤的办公室什么时候搬到了她房里,挪到她床上了?   *   这是,经典的男追女,追到不到就直接吃了,死赖着要负责的故事。   现代文,更新有保证,亲们喜欢的可以去收藏个啊……   这是,总裁反勾引女秘书的罕见奇事。   这是,一个男人使出各种姿势一定要和一个女人“搞出人命”的各种房事~   ☆、061 你很怕我   顾惜若霍然回首,目光灼灼的看过去。   却见一辆马车正稳稳当当的停在几步之外,车帘垂落,窥不见车内分毫,车门处盘腿坐着一人,满脸络腮胡子,相貌平平,乍一看过去,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只是从那端正笔直的坐姿中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严谨的气息。   “段某人,段某人……”顾惜若早已被方才那句话惊得心跳加快,根本来不及注意那么多,拔腿就要往马车跟前跑去。   却不想,身后一股极大的阻力,将她迈出的步子狠狠的拉了回来。   她恼怒的回头,却见苏紫烟正拉扯着自己的衣袖,小脸顿时阴阴的,眼里颇是不耐烦,“你干嘛呢?给我放开!”   刚才那声音,就是段天谌的,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一想到段天谌亲自出府来迎接自己,她心里就激动得不行,更是等不及苏紫烟松手,二话不说就粗鲁的掰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   “六嫂等等!”苏紫烟却是猛地窜到她的面前,堵住了前方的去路,眼看着她就要怒发冲冠,却也不疾不徐道,“六嫂,请原谅紫烟不得已冲撞了你,只是紫烟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还请你静下来听紫烟一言。若是觉得紫烟是在说胡话,你再上前跟六哥打招呼,也不迟啊!”   顾惜若的小脸儿顿时皱成了一团,看了看安静的马车,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苏紫烟,心里快速的衡量抉择着,终于在苏紫烟近乎恳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知道,苏紫烟不是胆大妄为多管闲事之人,居然却敢冒着惹怒自己的危险拦住自己,恐怕此事也非比寻常。   “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吧!”顾惜若不耐烦的转头,看向安静的马车,薄唇紧抿。   苏紫烟脸上有些难看,只是眼神复杂的看了看那辆马车,斟酌再三后,才走到顾惜若身旁,神色复杂低声道:“六嫂,不是紫烟多事,而是,你不觉得这马车很诡异吗?如果是六哥,大可以直接出来见你,何必躲在马车里不敢见人?还有,紫烟很好奇,以前六哥出门,不都是青侍卫驾车的么?车夫何时换了人……”   顾惜若闻言,眸光微闪,烦躁的情绪像是被冷水泼冷,瞬间沉淀了下来。   刚才兴奋过了头,倒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被苏紫烟一提醒,心里自然多了几个心眼儿,一看之下,心头乍然一惊,“你的意思是,这马车内的人不是他?”   怎么可能?   这声音,她都不知道有多熟悉,怎么可能会认错?   “六嫂,依紫烟来看,凡事小心为上。”见她一脸的不相信,可眸光却少了方才的狂热和惊喜,多了几分清明,苏紫烟暗自心惊,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丫鬟的手款步上前,在离马车一步之外站定,温声细语道,“阁下是哪位?既然停车于我二人面前,为何不下来一见?”   “呵呵……”车内却飘出那熟悉又好听的笑声,听得顾惜若心头抓挠不已,刚要迈开步子走上前,一直盘腿坐着的车夫却突然扬鞭策马,车辕轱辘转了起来,径自拨开人群往前跑去。   “哎,别走啊!”顾惜若疾步追上去,可马车的速度哪里是她能够追得上的,还没跑几步,马车便拐过一个弯儿不见了踪影,只是远远还传来那道熟悉到不行的声音,“王妃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本王,可真是令本王忧伤不已。如此看来,此刻本王也没有必要跟王妃相见了。”   顾惜若闻言,追逐的脚步却是猛地停了下来,狐疑的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锁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却见她霍然回首,冷着一张脸冲到苏紫烟面前,一言不发的盯着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孔。   苏紫烟只觉她的眼神过于明亮,像刀子似的戳在自己的脸上,心尖儿不免颤了颤,支支吾吾道:“六……六嫂,你为何这样盯着紫烟?方才的事儿,紫烟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那马车有问题,才……”   “我知道你的意思。说起来,这事儿也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怕是我就要中了别人的陷阱了。”顾惜若举手承认,她这话,的确是肺腑之言。   这份感谢,是苏紫烟应当得到的。方才她被突来的兴奋搞得头脑发热,没能及时发现其中的异常,若不是苏紫烟及时拉住了她,此刻就不知道是身在何处,陷于何种处境了。   只是,此刻她所考虑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七弟妹跟我家王爷交往并不是很多,怎么会对我家王爷有较深的了解?是你平常比较关注我家王爷,还是你本身就隐藏得极深?”   苏紫烟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抬眸想要从顾惜若的神情中看到些许异样,却见她笑容明媚坦荡,顿时秀眉紧蹙,细细思忖之下,便从千丝万缕间整理出了一条线,以为顾惜若是为着自己了解段天谌太多而心里吃醋,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好歹也是习惯了演戏的人,瞬间便恢复了以往的不胜娇羞楚楚堪怜,手里扭着一方帕子低声道:“六嫂这是说得哪里话?紫烟本就是如此,六嫂看到是怎样的,便是怎样的,哪里有隐藏得极深的这种说法?而且,算起来,谌王爷也是紫烟的六哥,紫烟就算有什么关注,也只是站在弟妹的角度上而已,还请六嫂不要多想。”   顾惜若定定的盯着她,但笑不语。   对这个七弟妹,她是打心底里没有好感,若是平时遇见了,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一则不用看她的装腔作势,二则不是同一路的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很累。只是,方才的事情,倒是让她对此人刮目相看。   她和柳家姐弟争来斗去,倒是让对方免费看了一出好戏。如今看来,苏紫烟虽然长得白莲花了些,豪门大院的女子该会的手法心计还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在这场争斗中,获利最大的,反而是她这个看似胆怯的七弟妹了。   思及此,她不再就段天谌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忽然倾身向前,嘴角噙笑的盯着那张妆容精致的脸,逼得苏紫烟不自觉的往后退,她眨了眨眼,再向前,苏紫烟再往后退……   两人一进一退之间,很快苏紫烟就退到了离马车不远的墙角处,双手撑在墙面上,将苏紫烟整个人都困在在她手臂之间。   从身量上看,她要比苏紫烟高出半个头,此刻身形一压下去,更是将本来身高上的一点差距拉到最大,无端的让苏紫烟感到心口一滞,仿佛她的世界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身形暗影而失去了光亮。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撩起她垂落在鬓边的细发,动作有些轻佻,像是纨绔子弟惯会的调戏手法,可她这么做来,却是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七弟妹,你很怕我?”   她在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六嫂在说什么,紫烟听不懂!”饶是平日再怎么表里不一,此刻正面对上顾惜若这般模样,苏紫烟也忍不住脸色微变,垂放在腰侧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抵在了身后冰凉的墙面上,试图以此冰凉的温度来驱散脑中不断升腾起来的晕眩感。   以前不是没和顾惜若打过交道,可哪一次不是顾惜若不屑于动嘴皮子,从来都是用拳头来解决的?又有哪一次会如此次这般令她感觉到毛骨悚然?   明明压在自己身前的人什么都不做,可在看到她那微扬的嘴角和含笑的眉目时,心里还是不由得发虚,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防备闪躲之意。   “我说什么,你不会听不懂!你也没必要跟我兜圈子。”顾惜若却是不想这么简简单单就放过了她,直接拍了拍她的脸颊,感觉到手下的脂粉时,眉头不觉一皱,手垂落在腰侧抖了抖,“说吧,你怕我什么!若我所记不差,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苏紫烟白了一张脸,别过眼不看她,努力平复着心头见鬼似的紧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依六嫂所说,以前的紫烟不是这样,又该是哪样?”   该是哪样?   顾惜若被她这么一噎,反倒是怔愣了下,随之扶额笑了下。谁能说,以前本尊所看到的苏紫烟是真实的,而此刻苏紫烟面对着她时所佩戴的就不是面具?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起先想要追问,也只是一时兴起,此刻被苏紫烟一反问,倒是没有了原先的兴致,将手拿开墙面,也解除了苏紫烟的禁锢,拢着袖子站在一旁,仰头望天。   苏紫烟顿时舒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又离她远了一些,这才感觉到空气中不再有她的气息,脸色也慢慢恢复了回来。   只是,顾惜若没有走,她也不敢自作主张的离开。虽然她很是不屑于跟顾惜若打交道,可在表面上的礼数规矩还是不可忽视的。否则,惹到了这个难缠而嚣张的女人,怕是方才柳妍菁的下场便是她自己的下场了。   “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你怕我的么?”顾惜若忽然回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脱去了方才面对柳家姐弟时的针锋相对与凌厉锋锐。   她难得的平心静气,可听在苏紫烟的眼里,却是有如晴天霹雳惊雷炸起,脑袋里又是好一阵晕眩,怔愣了片刻后才怔怔回过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六嫂是怎么看出的?”   顾惜若见状,以往的心浮气躁反倒是慢慢沉淀了下来,别有意味的看着她,随之负手身后望着天际那遥远的一抹蓝,淡淡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怕我,或者更确切的说,你不是怕,而是畏惧,又或者是,忌惮。”   随着她的话吐出,苏紫烟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又加重了几分,她勉强扯出一线笑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孰不知在顾惜若的眼里,早已经是欲盖弥彰,分毫的作用都不会有。   也正因为如此,顾惜若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但眼瞅着就算是严刑逼供,也不可能真的问出什么来,只是再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我不管你是因何原因而畏惧、忌惮我。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到我,我自然不会找你算账!否则,我生气起来的后果,会比你今天所看到的要丰富精彩很多!你给我牢牢记住了!”   苏紫烟站在原地,细细的回味着那句话,心里有些狐疑她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细细深究之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失声笑了起来。   就算是顾惜若知道了什么,那又如何?自始至终,顾惜若都没有损失什么。   反倒是她……   想到这个,她心头蓦地一紧,颤抖着的手猛地抚上了心口,待手掌心传来温热的跳动时,心头蓦然松了一口气,眸光里闪过一丝坚定!   不管是谁,都休想夺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题外话------   好吧,上架前的三千六百多字,偶知道,看了这章之后,一定会有很多美人想要拿石头鸡蛋烂菜叶来扔偶……齐齐扔过来吧,偶不怕……嗷嗷嗷……8过,今天只是开胃菜啊,明天就见到了,明天绝壁能见到滴,娃哈哈……   ☆、062 王妃归来   转了个弯后,顾惜若才撒腿跑回去。   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她已是懊恼不已,可当狂奔拐弯后,远远看到的立在府门前的石狮子时,亮晶晶的双眼顿时大放光彩,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却不急着入府,而是倚着那石狮子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指慢慢的摩挲在石狮子身上游走,指尖下传来的微凉触觉,清爽而舒服无比,让她原本有些燥热的喜悦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她傻傻的笑了起来,从没有哪一刻会比此刻更觉得这石狮子顺眼可爱。   待平复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才长吁了一口气,轻松自在的拍了拍石狮子的脖颈,抱着锦盒脚步轻快的往里走去。   甫一进门,便见到青冥伸长了脖子不住的张望,顾惜若心下狐疑不已,却发现他在看到自己时两眼放光,瞬间明白他是在等着自己,一个箭步便走到他跟前,“青冥,我听说王爷醒了?何时醒的?现在在哪儿?”   “属下见过王妃,”青冥连忙行了个礼,随即侧身一让,给她让出了通往段天谌房间的路,边走边说道,“王妃,昨日您离府之后,王爷就醒过来了。本来青擎想要去找您的,可后来收到来自将军府的消息,便也只能将消息推迟到了今日。还请王妃恕罪。”   “没事,我理解。”顾惜若没有多想,迈开步子就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段天谌的房门口。   只是,在看到房门处空无一人时,眉头又拧了起来,有些不悦道:“青冥,我不是让你多安排些人守在门口吗?怎么这会儿连个人影都不见?”   “回王妃,房门处的守卫在王爷醒来之后就撤了。况且,即便没有守在明处的侍卫,这房子四周也都有暗卫保护,您大可放心。”青冥躬了躬身,连忙回道。   “那你先留在外面守着吧!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的。”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将门一推便走了进去。还没等青冥窥得其中情景,那扇雕花大门便从里面紧紧的关了起来。   青冥有些无奈的摸鼻子,整个人几乎是贴在门上,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却是暗忖着是否需要动用内力去听一些细碎的声音,比如说,或轻或重的喘息声……   顾惜若双手抱着锦盒,轻手轻脚的走在柔软的毡毯上,晶亮如璀璨明珠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那神情,鬼鬼祟祟,倒像是做贼似的。   轻而薄的帐幔拖曳在地上,室内微暗,无风自动,颇有些诡异而神秘的感觉。   她紧了紧手中的锦盒,暗骂自己没出息,都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了,居然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自己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么?   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就没注意到脚下,冷不防踩到了垂落在地上的帐幔上,脚步一迈,脚底下一滑,整个人顿时扑倒在地上,手中的锦盒也脱手而出,飞到了前方。   “老天!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顾惜若忍不住哀嚎,实在是没脸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可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愉悦的笑声,声音不大,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悠远动听。   顾惜若在心里将自己狠狠鄙视了一番后,才很没好气的抬头,毫无意外的看到某个人挂着妖孽般的笑容,没心没肺的盯着自己,俨然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   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撑着地面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随后将那个锦盒捡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段天谌,怪声怪气道:“笑够了没?我匆匆忙忙的从将军府跑回来,连口茶都没喝,就记挂着你的身体情况。可你倒好,见到我摔倒,腰腹受了伤,不能扶一下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幸灾乐祸。你对得起我吗?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言罢,便见她掸了掸衣裳上莫须有的灰尘,将手中抱着的锦盒随意扔到脚下的矮几上,整个人便懒洋洋的双手抱胸靠在了床棱边,一言不发。   “不过是睡了些日子,没想到王妃的怨念却是愈发深重了。本王可以理解为王妃是在关心本王吗?”段天谌见她回来,心情也是大好,原本苍白的脸色因着这一刻的浅笑星瞳而平添了许多摄人心魂的光彩。   若是在平常,顾惜若说不定就要捂住眼睛,生怕自己沦陷在那样的笑容里了。只是,今日她却没有那样轻松自在的心情,此刻看着段天谌难掩苍白的脸色,又想起那些日子里他如死人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画面,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若若,怎么了?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段天谌见她只是盯着自己连话都不说一句,脸上浅淡的笑容顿时敛了几分,神情里隐隐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翼翼,“若若,若你真是生气了,直接用你的方式来解决就行了。放心,我可以受得住的!”   说着,他便大义凛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难想象平日里优雅风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般近乎幼稚的举动来。   顾惜若心里忽然酸酸的,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得了吧,若是用我的方式解决,你这脆弱的小身板顶得住么?到时,若是再昏迷个半把两个月的,这谌王府的天就要被人掀了,我也成了千古罪人了。就算是为着小命和声名着想,这买卖也压根儿就不划算。”   于是,便见她缓步走到床边,弯下腰凑到他跟前,两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神情似乎很是不屑,只是那眸底深处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担忧。   “有你在,这天暂时还掀不了。来,你跑回来也累了,赶紧先坐下。”段天谌连忙陪着笑脸道。   睡了那么久,偶尔间听到她又是埋怨又是贬损的话语,不仅不觉得聒噪无聊,反倒是觉得无比动听。段天谌将她的别扭看在眼里,也不忍心看她为难,只是拍了拍床板,示意她坐下。   顾惜若倒也不矫情,将露出床边的被子往里推了推,姿态不甚优雅的坐下,并伸手探到他的额头上,待发现手掌下的温度很正常时,才彻底放下心来,喜笑颜开的问道:“段某人,你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觉得好点?需不需要我再去请大夫?”   “嗯?请大夫?若若想要请哪位大夫?御医还是……”段天谌揶揄的笑道。   低沉而愉悦的笑声飘入了顾惜若耳中,方才还有些清明的思绪开始无意识的犯晕,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是在抬眸看到他揶揄的神情时,脑袋里轰的炸开,只觉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往脸上涌,热得直将她又熏晕了几分。   她暗自咬牙,想着这人还真是小气,不就是捉弄了下他的属下?至于拿这事儿来嘲笑她吗?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呢?不管是御医还是军医,能治得了王爷的病的,都是好医不是?还是说,王爷对某位大夫情有独钟,非那人不可了?嗯?”她猛地凑过去,挑了挑眉,晶亮而灵动的双眸如黑夜明珠,瞬间照亮了微暗的床内侧。   段天谌微微失神,自动忽略过她眼里的警告意味,大手不知何时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动作轻而坚定的往他怀里带,在顾惜若还没来得及尖叫或推拒前,却见他已经将下巴蹭在了她的肩头上,胸腔处传来一阵震动,却是他开怀的笑了起来。   顾惜若听了,之前因他受伤而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倒也不将他推开,而是也将小小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整个人也跟着咧嘴笑开。   “若若,你这是在吃醋吗?”闷闷的声音从肩头飘入耳中。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眼神澄澈而纯净,“吃醋?我吃哪门子的醋?”   段天谌笑意顿了顿,而后笑得更大声了,整个大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的幽香,许久后笑声方止,却见他动作迟缓的从她颈边退开,扶着她的肩膀无奈道:“若若,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让我高兴一下吗?就算是假装吃醋也好啊!”   “我才不要呢!”顾惜若皱起了小鼻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王爷,我知道你睡了很长的一觉,刚醒过来沐浴在明媚灿烂的光线之下,脑子有些不清醒,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觉得你非常需要认清形势。我自认为是没有那个必要去吃醋的,就算是假装都没必要!”   “哦?”段天谌忍不住眯起了双眼,眸光深深浅浅看不真切,“你就那么有信心?”   “那是当然!”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只是在看到他那深邃的眼眸时,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太夸大了,连忙缩了缩脖子,犹自小声的辩驳道,“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啊,娶我一个,造福四方,你自己忘记了,可不能怪我。更何况,像我这样能文能武的王妃,你找遍天下都未必能够找到另一个,你不觉得你该好好珍惜,而不是动不动就找各种醋给我吃?”   段天谌闻言,忽然失声笑了起来。   他娶了她,可不是造福四方吗?   她都不能出去祸害别人了,四方都安宁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接触处异样的温度让他心尖儿颤了颤,手掌心带着炙人的热度轻抚上她凝脂般的小脸,惹得她又是好一番怒目相向,连带着身子也往后退了退。   她这一退,冷不防身子后仰,眼看着就要往后栽去,却是段天谌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又拥入了怀中。只是,这么一动就牵动了他腰腹还没好的伤口,不期然的疼痛使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也似乎白了几分,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薄汗。   “哎,你没事吧?是不是弄到伤口了?”顾惜若伸手就掀去被子,明眸一眯,却见腰腹处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想来应该是刚才不小心牵动到的。   她皱了皱眉头,暗骂自己太过矫情。   不就是被摸了几下吗?至于躲得那么厉害么?   而且,段天谌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呢,说起来她也没损失什么。   只是,这伤口一裂开,疼还不说,就怕严重起来,伤口不好愈合了。   顾惜若认命的叹了口气,抬头看进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里,语带关切道:“看这情景,像是伤口裂开了。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拿点药敷敷。”   “不用,不碍事,”她刚想要起身,却被段天谌拉住,一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另一手则扳着她的肩膀,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后退,看进她明亮动人的眼眸里,继而柔声道:“若若你放心!我只非你不可,对其他人,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谁要你非我不可了?   你想,我还不乐意呢!   顾惜若忍不住翻白眼,这原本是极其不雅的动作,可由她做来,却平添了几分娇嗔的意味,看得段天谌眸光暗了几分,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不由分说的就要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哎哎,你的伤啊……”顾惜若连忙叫起来,只是那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脸颊边,也轻轻拂在耳旁,撩起那一缕缕柔软而黑亮的发丝,带起一阵细细碎碎的酥痒感,痒得她心里抓挠不着,刚消下去的红晕顿时又蹭蹭的爬了上来,火辣辣的一片,估计此刻敲碎个鸡蛋倒在脸上都能被烤熟。   本来心里还存着些旖旎的意味,可当感觉到肩头上越来越重的脑袋,顾惜若不悦的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量轻声问道:“段某人,你是不是累了?我先扶你躺下,好不好?”   段天谌用鼻音哼哼了几声,气力比起方才明显不支,怕是能够陪她说说笑笑,也只是强撑着而已。   顾惜若忍不住心疼,伸手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抚了抚,便不由分说的扶着他躺下,即便是某人留恋着怀抱的温度近乎哀怨的盯着她,她也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该干嘛就干嘛,丝毫不畏惧那双看起来极具杀伤力的眼睛。   对她来讲,一双眼睛再怎么冰冷森寒有气势,也不能真的杀死人,像段天谌这样的强装气势,其实都是纸糊的,在丝毫不懂得畏惧的顾大小姐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段天谌眼神儿幽怨的飘啊飘,许是知道这一招对她不管用,盯了一会儿后就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只那双手一直紧紧揪着她的袖摆不放,看得她又是好一番无奈,拍了拍那只大手的手背,尽量放软了声音哄道:“段某人,乖啦,赶紧把手放开,我给你盖上被子,好好睡觉啊!”   某人的嘴角似是可疑的抽搐了下,并没有顾惜若想象中的那么乖,好看得过分的眼睛强撑着睁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薄唇轻吐出四个字,“你陪我睡!”   “啊?”顾惜若一怔,随即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手指像是被什么烫着了般猛地弹开,脸颊处又飘上了两朵红晕,有些手足无措的侧过身子,胡乱的冲他摆了摆手,迈开步子就要离开床边,“你自个儿睡啊!要是不好好休息,这伤口就不容易好了。我先出……额……”   她突然不说话了,停下脚步并转过头,看着那只扯住裙摆的手,顺着那手滑上去,却见段天谌苍白的脸色里带着一抹不自然的酡红,此刻正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狭长的双眸里淬满迷离虚弱,像是星河璀璨里鸿蒙开辟霞光万丈,刹那间便将她的思绪全部蛊惑垄断。   他身子微微前倾,胸前的衣襟有些敞开,露一线精致而魅惑的锁骨,锁骨之下隐约能看到肌肤如玉中缀着的两点樱红,像是夏夜葱郁树丛里曳出的红果,半遮半掩间风情邪魅而惑人。   而上半身那有些弯折的弧度更像是月色清辉下染了寒霜的弓,虚弱中却似乎蓄满了力量,丝毫不容人小觑的同时,也带着强烈而极致的诱惑,引得所有爱好弓箭的人都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试一试此弓蕴含着的令人激动心惊而且刚柔并济的神奇力量。   顾惜若微微眯起双眸,只觉浑身的血液在不停的叫嚣沸腾,恨不得化身饿狼将床上那人狠狠扑倒。   只是,在对上那双迷离深处暗藏笑意的眼睛时,不知怎的,她伸出去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顿了顿,莫名的又走了回去,扶着段天谌的肩膀让他躺下,拾起滑落的被子轻轻的盖上,也不急着离去,只是轻轻的握紧那双手,柔声道:“你的伤口还没完全好,需要好好休息。我就留在这里,不走就是了。”   她的语调很轻柔,似是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让段天谌心里一暖,反握住她的手,莫名的想要留住这样久违的感觉。   对,是久违。   自从母妃离开后,他独自一人走在没有星光没有月华的白昼黑夜里,根本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温暖的馈赠和感受了。   时隔多年,他再次邂逅此刻别样的温情,心里某一处角落如石般的冷硬也悄悄的磨平轻柔下来,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但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静静的享受着氤氲在空气中彼此之间的宁静和舒适。   知道他肯定累了,顾惜若也不再矫情的说要出去,看着他闭上眼睛后,刚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见那人又蓦地睁开了眼,狭长的双眸恍若九天银河,其间点缀着一颗璀璨明亮的辰星,灼灼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顾惜若被他这样一看,心里不免有些发虚,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干笑了几声,有些不自然道:“赶紧睡啦!我不走,肯定不走的。”   “你陪我睡。”段天谌指着身侧的床板,有些孩子气的又重复了一遍,在看到她变幻了好几次的脸色后,根本不容拒绝的扯着她的手,就要往旁边的床板上按。   他本来就受了伤,力气也不是很大,可顾惜若怕他扯到伤口,只能是暗暗叹了一声,很乖巧的配合着躺下去,想着如果情况超乎预料,她再见招拆招。   她可以对季晓澜表里不一,对骆宇假以辞色,对青冥和青擎呼来喝去大吵特吵,可不知怎的,就是在段天谌面前,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束缚住了手脚一样,不是浑身不自在,就是觉得活泼好动的细胞瞬间死寂沉淀,想要蹦达都蹦达不起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她急忙偏过头,却见段天谌已经入睡,那浓如刷漆的两道剑眉却拧了起来,整个人似乎睡得很不踏实。她也跟着拧起眉,伸出小手来回摩挲着,片刻后才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转而平躺在他的身侧,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许是转得累了,她也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也沉入了梦乡。   门外,仍贴着耳朵听墙角的青冥皱了皱眉,又在门上移动了好几下,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悻悻然的退到门口,尽职尽责的做起门神来。   ……   客栈里,梅香正躺在床上歇息,忽然紧闭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却见一个灰袍人从窗口跳了进来,径自走到床前,高大的身躯将床内的光线挡住,背对着光影的脸上从右边眉梢处爬出一道疤痕,越过高挺的鼻梁,延伸到左边的脸颊处,像是狼毫被谁狠狠的一笔划过,狰狞得令人心惊胆战。   “该装的时候不装,不该装的时候却装得很带劲,你可真是好本事。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灰袍人一撩袍角,姿态文雅的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凛冽的眸光直直射向床上躺着的人。   梅香猛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楚是他,眼里满是恐惧,急忙从床上爬到地下,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在了地上,“先生,梅香不明白您为何会这么说。梅香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又何来‘装’这一说?”   “不承认么?”灰袍人斜睥着她,一手挑起她的下颔,指腹细细的摩挲着手下光滑的肌肤,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将你放出来,就是为了看你装的吗?别忘了我放你出来的目的。若是做不到,你该知道下场会是如何。”   梅香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只是在看到那道狰狞的疤痕和他那森寒冷酷的神情时,心头蓦地一紧,眼神止不住的四处游走闪躲,明明是表示忠心的话,此刻说出来也少了许多底气,“先生,梅香不敢。您要梅香做的事情,梅香时刻都记在心上,一点都不敢忘记。只消几日,您要梅香做的事情就能完成了,到时候您想要什么,梅香也定会帮您拿到的。”   “只消几日?”灰袍人闻言,却是突然冷笑了声,嫌弃的甩开手,突如其来的力度使得梅香下颔处起了一阵疼痛,身子一个不稳就倒在了一旁。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迎着窗外照入的亮光看过去,那隐在暗影里的脸变得有些模糊,愈发衬得声音里的森冷,“你所谓的几日是几日?我警告过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顾惜若,你也见过了,可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你这么久没动静,是为了什么。你不就是念着与顾惜若之间的主仆情谊吗?”   顿了顿,他嘴角又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又或者,你是想要你的小姐来救你脱离苦海?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梅香低着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前,从窗子透入的光亮有些刺眼,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遮住了眸光里闪过的暖意。   不错,她是还顾念着与小姐之间的主仆之情,更甚至在初遇的那一刻就萌生了想要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小姐的念头。   只是,灰袍人对她也颇多忌惮,那些明里暗里的监视,让她着实找不到说出口的机会,就连当日在客栈里简简单单的一段对话,估计也被他听了进去。   可她丝毫不气馁,之所以没有按照灰袍人的要求对小姐动手,就是想要借小姐的手将她拉出这片足可以溺死人的泥潭。   她就不信,凭着小姐身后的将军府和谌王府,就不能将这个为所欲为的恶人绳之以法。   正因为顾念着这份情谊,才没想过要去欺骗。不然早在初遇的那一刻,她大可利用这份主仆情谊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她听从眼前这人的命令,再次出现小姐的视线里,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欺骗。毕竟,跟着自家小姐这么多年,她嚣张过,也张扬过,自认本性并不是善良的,可要她对自己曾经追随的主子出手,总归都觉得有份罪恶感,尤其那个还是她自小跟随最为推崇的人。   灰袍人丝毫也不意外她会是这样的神情,对她的心思估摸得也*不离十,嫌恶的瞥了她一眼,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无非就是心里还存着那一份念想。可你这么念着想着她,她又是怎么对你的?明知道你受伤,她也不过来看看,任由你在这里自生自灭?而且,你敢在大婚之日弃她而去,本来就是触犯了她的禁忌,你以为她还会相信你这个背叛过她的人么?”   “不!小姐一定会相信我的!”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般,梅香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先生,梅香自知身轻言微,您吩咐要做的事情,梅香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您只要梅香达成目的而已,至于过程如何,不是该由梅香自己决定么?梅香之所以隐忍不动,只是想给小姐一个缓冲的时间,不让她怀疑而已。难道这也有错么?”   灰袍人不置可否,只静静的看着她,片刻后才哂笑一声,满是嘲讽,“你对她如此忠心,可惜她似乎并不领情啊!你可知道,在初次遇到你并把你送到这里之后,她又去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梅香不安的看着他,潜意识的想要回避这样的问题,“小姐做了什么,又岂是我一小小的奴婢可以过问的?更何况,她做了什么,又与我有何干系?”   灰袍人见状,倒是很好心情的蹲下身,抬起她的下颔,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小姐一定会相信你。可是,结果呢?前一刻她还跟你称姐道妹,下一刻转身就钻到人群里,去确认你口中关于错嫁之事流传出来的时间长短。如果她真的相信你,又何至于去怀疑?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相信?嗯?”   梅香唰一下白了脸,只是仍旧不死心的继续为顾惜若辩解,“先生,你说谎!小姐不会那么做的!一定是你说谎!是的,一定……啊……”   她话还没说完,灰袍人一个巴掌就狠狠的甩到了她的脸颊上,瞬间浮肿起一个鲜红的指印,鲜明而触目惊心。她捂着被打的脸颊,惶恐不安的缩到桌椅旁,身子几乎趴伏在了地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我说谎?我看你是脑子不正常了!在这事儿上,我有什么好说谎的?你好好想想,若是单纯想要你帮我办事,我有的是法子,不管是下毒下蛊,还是拿那个人的命来做威胁,哪一种不比现在的法子干脆利落有效果,又何至于大费周章的将这些琐事告诉你?若不是看你这么可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会去理会这些事情吗?”   灰袍人嫌恶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抄着袖子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于地面投下一片暗影,为本来就有些昏暗的房间平添了几分幽潭般的森寒冷冽。   梅香的头更低了,双手撑在地面上,丝丝凉意透过手掌心渗入肌肤里,一波又一波的颤栗止不住的袭来,将她被灰袍人扇了巴掌后有些混乱的神志刺激得清醒了几分,对灰袍人的恨意又上升了几重。   她心里暗自冷笑,卖了她,还叫她帮忙数钱的人,不是小姐,而是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   对灰袍人所谓的“挑拨离间”,她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没有人会比她更加了解她的小姐,那个嚣张狂妄看似粗鲁没有底线的人,实际上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女子。若不是跟在小姐的身边这么多年,她或许也不会看到那嚣张狂妄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怎样的一颗心!   这一刻,她几乎是毫无条件的相信着顾惜若!   这边,梅香将自己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时,灰袍人也在暗暗做着自己的打算。   正如他自己所说,若是想要让梅香为他办事,有的是一千一万种干脆利落有效果的法子,之所以选择最麻烦的这一种,主要是想要试着将顾惜若作为一个可能存在的突破口,去攻克名叫“段天谌”的这一座大山。   跟段天谌暗里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他也十分清楚对方的手段,完全的硬碰硬,不仅奈何不了他,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若不是觉察出段天谌对顾惜若这个王妃有些不一样,而顾惜若又视梅香为所谓的“姐妹”,他又何至于将心力都花在一个小小的婢女身上,以期能够彻底收服她,让她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从而去接近并制住顾惜若,为他办事?   只是,偏生这婢女还不知好歹,即使是他说了这么多“事实”,她也丝毫没有相信的意思,更别提能够达到他所期待的对顾惜若倒戈相向的效果。   听着她口口声声的“相信”,他忍不住心里冷笑。主仆之间,哪里有什么情谊的?更遑论顾惜若那种嚣张跋扈的人!   对于这种相信,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或许,早些年也曾相信过,可在那些人对他和他的家人赶尽杀绝后,他就再也不相信,唯独相信的,只有——报仇!   在他看来,那简直是无可救药冥顽不灵愚蠢至极!   饶是他往日有多少耐性,一而再再而三的触上梅香这块顽固冷硬的礁石,也渐渐被磨光。   只见他猛地回头,阴鹜森寒的目光在梅香身上逡巡着,嘴角忽而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像是迷雾森林里乍然绽放的野花,不觉得有多绚烂夺目,反倒是沾染了许多森寒之气,见之莫名的后颈森凉。   “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儿。我既然能让你从那个地方里出来,要想掌握住你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识趣的,最好就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否则,张允的命……”   “不!”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般,梅香趴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挺直了起来,双手颤抖的抓住灰袍人的衣摆,流着眼泪颤抖着嘴唇哭求着,“不,先生,您说过,只要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您就会放过他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啊!求求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帮您办到的。”   灰袍人冷冷一笑,狠狠踢开了拽着他衣角的梅香,负手立于窗前,一言不发。   梅香见他沉默下来,以为他是给在考虑着给张允什么惩罚,惴惴不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尽管到了此刻,她对自家小姐还是抱着求救的希望,可她心里也知道,在没有真正动手之前,灰袍人也会千方百计把这些希望掐死在阴暗角落里的。   之前,她对小姐,其实还是说了谎话。大婚那日,她不是去看什么“张大哥”,而是在后院里被人打晕了。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那里,她被迫着去学如何撒谎,如何害人。每天不仅吃不饱睡不暖,还要跟各种蚊虫蛇鼠生活在一起,简直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魔鬼,落入他手中,她就没想过要忍辱偷生下去。可正当她心灰意冷想要自行了断的时候,这人却将奄奄一息的张允带到她的面前,并胁迫她为他做事,否则就当着她的面让张允残忍的死去。   张允于她的意义,她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就连从小与她交往最亲密的小姐都不知道,可这人却能将张允的命死死的捏在手中,逼着她去做那些肮脏而残忍的事情。她若是有一点反抗之心,张允便会代替她遭受各种凌虐之刑。   她可以忍受强加在她身上的无止境的酷刑,可以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允在自己面前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是以,从她被灰袍人抓走的那一刻开始,她似乎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梅香狠狠咬牙,闭上双眼后,脑子里忽然闪过张允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里蓦然一疼,隐隐已有了答案,再次睁开眼时,整个眼神似乎都变了,变得狠戾而冷冽,或许还有一丝灰败……   “先生,只要您放过他,您要我怎么做,我都一定照办。只求您放过他,先生!”   灰袍人见状,丝毫没有意外。   之前在说到顾惜若不相信她时,她都不见得有这么激动恐慌,足可见张允此人对她而言,有着多大的分量。   既然心甘情愿做不到,那就威胁恫吓吧!这种有弱点的人,本来就是最容易拿捏。只是,顾惜若并不傻,相反的,在他看来,却是很敏锐的。以梅香如此拙劣的演技,能在顾惜若那狡猾的眼睛下蒙混过关吗?   思忖了半晌,他心中的决定已下,倒也没有再拐弯抹角的试探,而是蹲下身子,慢悠悠的走到梅香面前,在她恐惧而防备的目光中,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神色冷淡,看起来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大事,可是梅香越往下听,神色却是越张皇越恐惧,直到听完,整个人已经连动都不会动了……   ……   顾惜若睁开眼睛时,依旧看着自己如八爪鱼般攀在段天谌的身上,睡相是一如既往的难以形容,心头微郝的同时,也暗自庆幸段天谌没有醒过来,不然这脸还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伸了伸懒腰,却发现窗外夕阳西下,余晖遍洒,夏日的热气已经慢慢退了下去,一阵风吹入,帷幔乱舞,只那人安睡在真丝锦被间,睡态柔和而毫无防备。   谁能想到呢?   素日里深藏不漏的一个人,在睡着的时候,竟然也像婴儿般安静纯澈。若不是她亲眼所见,怕是也不会相信,这便是那个优雅尊华的当朝王爷!   顾惜若走到床边,伸手掖了掖被角,随即坐在床边,伸出小手抚向段天谌的脸颊,指腹轻柔的在脸上滑动了几下,感受着那不输于女子的细腻柔滑的肌肤,整个人却是捂着嘴开怀的笑了起来。   直到看到床上那人微皱的眉头,她才收了笑声,意犹未尽的拿开自己的手,却不想半路被一只大手握住,床上一直安睡的那人也于此刻睁开了双眸,神情戏谑的看着她,哪里有一点刚睡醒之人的迷茫和惺忪?   “你居然装睡!”顾惜若这才明白了过来,用力的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神情忿恨的瞪着他。   “我若不装睡,岂不是错过若若百年难得一遇的玉手轻抚了?”段天谌眼里的笑意正浓,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噙笑神情暧昧的揶揄道,“怎样?为夫的脸可还能入王妃的眼?”   “你说呢?”顾惜若冲他扬扬眉,虽有些愤怒,却丝毫没有被当场捉到的心虚和紧张。   只见她灵动的眼眸在那张脸上扫视了一番,继而狡黠一笑,伸手在被子上一摸,从脖颈处一直往下,忽然又停了下来,她恶作剧般的转了转手,却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某人猛地吸了一口气,神情灼灼的盯着她,脸颊处飘上了两朵红晕。   “若若,你……”段天谌只觉口干舌燥,一股热流从下腹处迅疾的流遍全身,陌生而感到无比舒适,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顾惜若竖起了食指抵在唇边,亮晶晶的双眼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笑眯眯如偷腥的猫儿,充满了恶趣味。   段天谌黑亮的眼睛灼灼看着她,像是期待,又似是鼓励,俊脸微红,倒有些粉面含春的旖旎情趣。   可惜,顾惜若是铁了心的想要捉弄他,似乎也想要讨回之前屡屡败在他“美色诱惑”之下的利息,恶作剧的动了动手后,竟然猛地双手抓成鹰爪状,不出意外的看到他神色痛苦并几乎拧成一团疙瘩的眉心时,格外轻松自在的拿开了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来退出一步之外,冲他挑了挑眉,神情里透着十二分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啪啪啪——”   清脆而响亮的掌声响起,瞬间便将此刻氤氲在彼此间的暧昧气息拍散。   段天谌猛地回神,眼波流转恰如美人顾盼生姿,领口处露出的肌肤如雪色细润纯澈,让人不经意间就想到春日里的温语情思,端的好风情好姿态。   可对这一切,他却恍若未觉,薄唇紧抿成一线,狠狠的瞪了瞪某个笑得没心没肺只见牙不见眼睛的无良女人,胸口的气儿顿时不打一处来,瓮声瓮气道:“本王觉得,王妃的毅力有待提升,索性今日也无事,不如你我再探讨探讨一番?”   “妾身倒是想啊,可是,王爷你可别忘了,你的伤在腰腹啊,”顾惜若状若可惜的重重叹了口气,眼神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眯眯的指着他的伤处,竖起食指悠哉的摇了摇,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用行动来告诉他此刻自己的心思,“王爷,您能力不行不方便,就不要硬逞能啦!老老实实的承认,妾身作为您的枕边人,也不会怎么笑话你的,更加不会将您的光辉事迹说出去的啦!不行就是不行啊……”   她一口一个“妾身”,一口一个“能力不行不方便”,语气叹得很重,可任谁都能听出这看似惋惜的话里暗藏着的阴阳怪气和幸灾乐祸。   如果是在平常,她肯定会二话不说就躲得远远的。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稍不注意就容易擦枪走火,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拿出来探讨?万一哪根神经搭错线,激情演绎了一部名为“床上那些事儿”的活电影,亏的可是她,占便宜的却是某人。   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可不是她彪悍蛮横的作风所能做出来的。且不说此刻还萦绕在身边的暧昧升温的气息,便是这探讨的地方也很不适宜。她是活得腻歪了,才会有那胆子去招惹这个看似温和优雅实则暗藏危险的男人。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某人还如干巴鱼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呢,她做起这些事情来也算是有恃无恐。横竖段天谌不能一夜之间好起来,现在不讨回以前被他坑蒙拐骗的利息,又怎么对得起她传播在外的“美名”?   只是,段天谌被她这近乎挑衅的语气一刺激,整张脸顿时黑得像锅底,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嘟嘟嘟的三声响,之后便听到青冥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王爷,尧王爷来访,此刻已经在正厅里候着了。”   屋内的两人顿时对看了一眼,纷纷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致的心思——不知道段天昊用了什么理由,越过了青擎和青冥的阻拦,直接堂而皇之的“闯”进来了。   这个时候,顾惜若也顾不上取笑段天谌了,快步走上前,将那滑落下来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又强制性的按倒在床上,“段某人,你先躺着休息会儿吧。不过是个段天昊而已,我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的。你就不用操心啦,该干嘛就干嘛啊!”   段天谌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七弟一向以来对我很敬重,可这份敬重始终都保持在适当的距离中,有时候说是疏离也不为过。他从来不做没有根据的事情,如今敢走进来,怕是心里已经怀疑什么了。”   “不就是怀疑嘛!有本事,他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证据,谁敢说咱们什么?打发人的事儿,我又不是没少干过!想当初,那些苍蝇般烦人的御医还不是被我赶鸭子似的赶走了?这次,不过是换了个母鸡而已嘛,我又不是不能应付!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安心养伤就好!”顾惜若雄心满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在安慰,还不如说是炫耀。   段天谌当然知道她的“丰功伟绩”,只是,听到皇宫里的御医不是化身成了苍蝇就是鸭子,更甚至连他那个备受人推崇的七弟都成了母鸡,他是好笑又好气。   不过,某个粗神经的女人似乎没发觉他的异常,只低着头,对了对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段天谌哭笑不得屈起手指弹了弹她光洁滑腻的额头,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若若,如果七弟知道他在你眼里已经成了母鸡,估计会气得吐血了!”   顾惜若捂了捂自己的额头,鼓着腮帮子不悦的瞪了瞪他,“他要吐血,那也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如果不是他每次都像母鸡一样挡在苏紫烟的前面,我至于给他这么个称呼么?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像个母鸡?”   段天谌一怔,片刻后朗声大笑起来,抚着她头顶的柔软的发丝,半无奈半好气道:“若若不说,我都不觉得像呢!果然还是你形象得生动深刻啊!可是,母鸡不该是只,而不是个么?”   “呃……”顾惜若眨了眨眼,明亮灵动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好一会儿,刚想回答,却感觉到头顶似是有什么在动,她也顾不上回话,不由分说就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拍了下来,“段某人,关于你的这个问题,请恕我不能回答!”   哼!把她当成小狗一样的摸她头顶,还想跟她讨论这些没有营养价值的基本常识问题,真以为她是后知后觉凡事慢一拍的习惯性晚熟人么?   段天谌也不在意,看着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彼此沉默了半晌后,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乐观,“若若,你之前大刀阔斧的一手,终究是伤到了那些人的根本,此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既然来了,他肯定是想要见我。可我如今这种状况,是万万做不到的。你打算用什么理由来敷衍他?”   虽然不敢肯定,段天昊压制住青擎和青冥的理由是什么,但从他大张旗鼓走入府中的举动来看,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顾惜若定定的看着他,忽而失笑,柳眉得意的一扬,指着自己的鼻子,似是自信,又像是嚣张狂妄,“王爷,看来你是忘记你的王妃我的本质了。我想要做什么事儿,还需要理由吗?赶一个人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闻言,段天谌也哑然失笑起来。   的确,他这个王妃从来都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凭着那蛮横不讲理的性子,简直是过千刀闯火海,就算是不给别人面子,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行事风格,乍一看起来,却是与他低调内敛的作风完全相悖,可即便如此的迥然不同,也丝毫不会有相互排斥之感。   从她大刀阔斧整顿王府的举动中就可以看出,二者的差异,反倒是造就了两人之间的相互补充相互融合,与他背后出招的手段也算是相得益彰。   他有些好笑的拍了拍额头,想着自己还真是病糊涂了,居然还胡乱担心起来,“即便如此,你也要多加注意。七弟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顾惜若忍不住挑眉,什么叫做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难道她穿越来看到的都是伪装?   “父皇给他‘尧’的封号,并不是无根无据的。虽然每次他都被你气得有些失态……”段天谌忽然噤了声,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个不正常的现象,立即多了个心眼,看着顾惜若的眸光又深了些许。   顾惜若倒是没多想,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啦,我要做的事情,还是能够做好的,肯定不会给你把事情办砸了的。我先出去了。”   说着,她站起身,将一边床幔的银钩松开,半遮住了床内那人的视线。   段天谌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眼里满满都是暖意,为顾惜若对他明显的维护和关心,也为此刻她将他的事情和责任扛向自己肩头的义不容辞和毫无怨言。   顾惜若脚步轻盈的往外走去,迎面却见青冥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看到她时眼睛明显一亮,一个箭步便走到她跟前,脑袋还往她身后看了看。   “别看了,你家王爷现在还不能动,事情都交给我去解决了。”顾惜若晃了晃自己的小胳膊,笑吟吟问道,“说吧,尧王爷给出的是什么理由,竟连你和青擎都拦不住?”   “回王妃,尧王爷说,他是领了皇上的旨意,前来探病的!”青冥连忙道。   “哦?奉旨,探病?”顾惜若眸光流转,嘴角忽而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题外话------   嗷嗷嗷……万更万更……有木有奖励啊……嗷嗷嗷……偶上架了,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早上八点,若是八点没有更新,定是某个二货作者有事儿耽搁了,到时候亲们记得查看评论区的置顶公告啊,有什么更新公告什么的,偶会直接置顶在评论区的。嗯嗯,就这个事儿,上架后,若没有意外,基本都是万更以上滴,偶希望亲们都能支持正版哇,某梧的心理承受能力虽然很强大,8过,偶也是需要乃们的支持滴……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场面也会逐渐恢宏展开,嚯嚯……敬请期待哇!嘎嘎!   ☆、063 断袖之论   正厅内。   段天昊端坐着边品茶边打量着厅内的摆设。虽然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他神情依旧温润平和,眉宇间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焦躁和不耐烦。   想到这几日谌王府内消息传出的异常,他心里却是暗暗多了个心眼。   往常,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便会有人从中递出消息来,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手下人回报,自上一次消息递出后,谌王府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他心里隐隐约约也有些知道,其中肯定是出了意外。   像他们这些天潢贵胄皇室子弟,谁不会在别人的府里安插几个自己的眼线,谁的府里又没有几个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他相信,自己府中也有其他人的人,时不时找出一个杖毙处死,也是常有的事情。对外只说,这几个下人不安分,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按理说,谌王府里属于他安排进来的人,都是一些毫不起眼且行事谨慎的角色,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异常,是否就意味着,他这个六哥已经按捺不住,开始有所动作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遭遇了顾惜若这种“地毯式搜查”的噩运,怕是要吐一口老血了。   “见过王妃。”忽然,门口处传来婢女们请安的声音。   段天昊只觉眼前一暗,迎着微微刺眼的光线看过去,却见素衣黑发的顾惜若从容淡然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青冥,两人一前一后,始终都保持在一步的距离之外。   夕阳斜照在顾惜若的身后,挥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从而形成一个炫目的光圈,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衣袂翩翩,丝绦轻舞,美不可言。   他微微眯起双眼,像是被顾惜若周身若有似无的夺目光彩灼到了,而在顾惜若看过去时,状似不自然的别开眼,端起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神色上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只是,那握着茶盏的手却紧紧的绷起来,那一颗心脏似乎仍停留在方才初见顾惜若的快速跳动的那一瞬间。   这感觉来得如此凶猛奇妙,让他向来自诩强大的自制力坍塌了一部分,剩下的另一部分,都还魂游在天外,就连青冥和顾惜若各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也都没发觉。   “尧王爷,你是来这里发呆的?”顾惜若觉得,如果她再不开口,指不定这人就要陷入无端臆想当中,无法自拔了。   段天昊闻言,冷不防一回神,却在抬头的瞬间撞入一双晶亮灵动的眸子,眸底深处似是有流水淌过,望进去便像是置身于冰凉的湖水中,瞬间冲淡了夏日的暑气,整个人随之清爽无比。   他忽然有些移不开视线,脑子里自动回想起以前的画面,似乎很多时候她也是睁着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时刻追随着自己,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外到王府。   只是,那时候被她追得烦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此刻再突然看起来,才发觉原来顾惜若也有不输于苏紫烟的美丽,甚至她身上那种灵动飘逸的气质风华,根本就是无人能比。   这一刻,他忽然脑袋里冒出来一个词——独一无二!   “咳咳……”这时,一旁的青冥忽然轻咳了声,声音很大也很刻意,在接到顾惜若明亮强烈的视线时,将手圈起抵在唇边,又有些心虚的咳了几声,心里却是哀嚎不已。   他容易吗他?   不仅跟了个喜怒无常的王妃,要忍受着各种各样的怪脾气,还得替王爷把王妃看牢了,万不能惹了桃花给王爷戴了绿帽子。   若不是尧王爷几次三番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妃看,他哪里需要“客串”这么一场?   听到这几声刻意的咳嗽声,段天昊也瞬间回神,有些游移的神志顿时飘了回来,再看到顾惜若双腿交叠着,双手抱胸懒懒的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一点大家闺秀的形象都没有,前一刻还存有的“美好绮念”顿时灰飞烟灭。   残酷的总是现实啊!   看着顾惜若坐无坐姿软骨头般的模样,他算是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佯装着咳了几声,而后才缓缓道:“听说,六哥感染了风寒,许久都未曾好,本王过来看看。”   “哦!我家王爷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痊愈了,不劳你费心。不过,既然你已经坐在了这里,再喝一杯茶,就可以走了。”顾惜若也不看他,只是悠哉悠哉的晃着一条腿,拿起碗盖轻轻的拨着浮在最上面的嫩绿茶叶,头也不抬的摆摆手,冲着青冥吩咐道,“青冥,给尧王爷上茶。尧王爷时间宝贵,这茶可要上得讲究一些。”   “是,属下遵命!”青冥连忙转身走了出去,不出片刻,一碗茶便出现在了段天昊的手边,速度快得直让顾惜若怀疑他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居然能够想到自己会来这么一招。   段天昊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只是很快就隐没在如海般深邃的眼眸里,须臾,端起案上的茶盏,姿态优雅的朝着顾惜若隔空一敬,随即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   顾惜若忍不住眯眼,心中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可从她一个穿越来客的感知上来说,段天昊这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华,浑然天成的皇室气韵,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无论前世今生,她自认均是做不到这个层面上,素日里,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来都不理会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或许,在书香世家里,她这样特立独行的个性,也算是够奇葩的。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对那些名门绅士淑女该有的礼节规矩一窍不通。   若是将段天昊放到她前世所处的年代,绝对是青春美少女优雅贵妇人百分之百的杀手!   是以,她觉得很有必要对段天昊重新认识一番。   其实,回想起来,撇去他对本尊的弃之不顾置之不理的态度,这人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罪大恶极”,多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嗯,至少长得人模人样,虽然比某人逊色了些;声音也很温醇浑厚,很有男人味,只是比起某人还是少了几分阳刚和磁性。   总的来说,除了比不上她的夫君段某人,其他方面,倒也还勉勉强强过得去,更不是一无是处。   “茶,本王已经喝过了。还请……带本王去探望一下六哥。”他这话,说得极其拗口,尤其是在面对这个明显比他小很多的顾惜若时,和六哥配对的那个“六嫂”始终都叫不出来。   只是碍于叫“你”或者直接叫名字又有种古怪而不客气的嫌疑,索性省去了那个令两人倍感尴尬的称呼。   顾惜若也觉察出了他话语中的停顿,眉心几乎拧成一团疙瘩,怎么都觉得不满意。只是,她心里也很明白,她可以很“亲切”的将苏紫烟叫成“七弟妹”,却不能很轻松自然的叫段天昊为“七弟”。   这听起来似乎很诡异,可换位思考之下,她倒也能够理解段天昊的想法了。   更何况,此刻可不是计较满意还是不满意的时候,首要目的便是将这个碍事的人赶走。   她偏过头瞥了段天昊一眼,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笑嘻嘻道:“尧王爷既然喝完茶了,那便动身离去吧。我和我家王爷夫妻一体,你见过我,就算是见过我家王爷了,此行目的也已经达到。最近入夜风大,回去早些还是有好处的。”   青冥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暗暗为自家主子高兴了一把。   虽然王妃一直追着尧王爷不放的事实已经成为了过去,可留着这一笔墨横亘在彼此之间,于王爷而言终归是条难以横跨的渠沟,更甚至是个难以抹除的污点。如今能够听到她这句“夫妻一体”,那渠沟似乎可以轻而易举的跨过了,那笔污点似乎也可以变得原谅。   想想也是,王妃年纪还小,年少轻狂也是可以理解的。   幸好,那一点过去总算渐渐都还过得去,如今看来王爷似乎也不是很委屈,至于未来嘛,就等来了再决定吧。相信以自家王爷无所不能的本事,要搞定一个王妃也不成问题的。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就有这样令人无条件无理由相信的魅力,即便此刻他本身早已是虚弱不堪,可若是他真的要做起来,没有人相信他做不到。   当然,他们尊贵的王爷就是这样一种人。   “本王是奉父皇之命,前来探病的。如今没见到六哥,又怎么能先行离去?”段天昊为她此刻遮掩躲闪的态度感到很诧异,只是皇命当前,且他也有心想要验证一些事情,根本就容不得顾惜若这般打马虎眼。   “为何不能?都说了我和我家王爷夫妻一体,你见到我还不知足,居然还死心塌地的想要见到我家王爷!你说,你是有什么企图?”一直以来,顾惜若的脾气是很冲很急的,这次能够心平气和的说了这么多“废话”,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此前段天谌的嘱咐。   只是,这不代表她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一个心智正常的人重复同一个意思,但见她手中的碗盖一松,“啪”的一声就掉在了茶盏边缘,清脆而突兀的声音似是某种征兆,听得厅内几人心头顿时一跳。   “咳咳……”青冥冷不防重重咳了几声,暗忖着没文化真可怕!   王妃,“死心塌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以尧王爷此刻的状态和心思,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厢情愿”。这词儿用来你身上还差不多。瞧这一口一个的“我家王爷”,他听起来都是万分舒服啊!   段天昊也被雷得外焦内嫩的,连忙摆摆手,“不是,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尧王爷,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怎么都没听进去啊?我家王爷很好,就是偶感风寒而已。还有,我知道你是奉旨前来的,还知道你没见过我家王爷,所以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告诉你,你就可以去复旨了啊!难道是我说得不够生动不够让你身临其境?”   这是什么逻辑?   段天昊和青冥脑子里齐齐闪过这么一句话。   顾惜若看着他俩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再一次感慨着这代沟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   其实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不是说没见到人吗?行啊,这人她也不给见了。正因为知道他没见过,她才会直接告诉他段天谌怎么怎么样。不然,她会这般浪费口舌来解释?   可惜,来自现代的无比发达的脑袋是始终都不能理解那两人怔愣不解的重点是什么。以至于在得不到段天昊的反应之后,她又几近气急败坏的抓挠了几下桌案,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不耐烦,“尧王爷,这么说吧,我家王爷得了禽流感,此刻正在隔离当中,府中已经死了好几个人,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病毒的气息。为着你的身体健康着想,实在是不方便让你去见人了。还请你见谅啊!”   说着,她起身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袖子一甩就迈开了步子,“青冥,府内病毒多多,实在是不方便让尧王爷多待片刻。你一会儿带尧王爷去消毒消毒后,就送他回府吧。”   她揉了揉眉心,脚下步伐不停,想着这才没起床多久,怎么又困了呢?最近真是越来越贪睡了,都快要进化成猪了。   “等等!”短暂的错愕之后,段天昊便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便拦在了顾惜若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直把她郁闷的频频皱眉,而青冥却为两人之间可以称之为“亲密”的距离而绷直了身子满身防备。   “你想干嘛?”顾惜若扬了扬眉,眼里透着越来越浓的不解和不悦。   “那……那个……”段天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圈起右手抵在了唇边,有些底气不足,“禽流感是什么病?为何本王从来都没听过?不是说风寒吗?”   顾惜若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冷不防撂下一句冷话,“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要来问我!亏你还被封为尧王爷呢,居然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   “本王又不是大夫,哪里懂得……”   “我知道你不是大夫啊,所以我这不是连病症都告诉你了嘛?你居然还不知足?”   段天昊气结,语气也冷硬了几分,“什么知足不知足,本王听不懂,又怎么能够知足?不行。就算是什么流感,本王也不怕,今儿个这人,本王是必须要见到的。”   他的语气是十分的斩钉截铁,根本就不容人拒绝。   青冥在一旁看见了,暗暗为自家王妃着急,快速的拨弄着自己的小键盘,计算着暴躁王妃对上尊贵尧王爷的胜算是多大,是否需要提前准备辅助道具什么的!   可顾惜若神色却是十分古怪,亮晶晶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他身上乱转,须臾,神色里慢慢染上了几分兴奋,“尧王爷,看不出来啊,你对我家王爷竟然如此关心,莫不是你是断袖,喜欢我家王爷,却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是这么含蓄的表达?你是不是怕我会破坏你们的好事,才这么堂而皇之的向我挑衅示威?”   段天昊的脸唰一下全黑了。   荒谬!   不知羞耻!   他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是断袖?亏顾惜若这女人能想得出来!   “扑哧——”正在这时,一阵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他循着声音看去,却见青冥整张脸已经憋得通红,此刻正弯着腰退到一旁的椅子前,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肚子,显然是真真正正把顾惜若的话听了进去。   一想到自己成了小小侍卫的笑料,他更是怒火中烧,头顶几乎冒起了青烟,俊脸板了起来,厉声叱道:“顾惜若,你胡说些什么?本王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如你所说的那般……”   “哦,尧王爷,断袖其实跟顶天立地没关系。又或者,它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却绝对不足以成为你否认自己是断袖的理由。”顾惜若比出一截手指,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的论断,“再者说了,如果你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也断不起袖来了!可是,你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么断袖起来,有没有问题啊?会不会,那个什么,额,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哦,对了,会不会有悖纲常啊?”   说到最后,她还对了对白皙修长的手指,笑眯眯得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嘴巴都合不上了。   段天昊的脸几乎黑得能滴出墨汁来,指着她刚想反驳,却听到她继续兴致勃勃的说道:“尧王爷,我知道你很害羞,想要借此机会为自己正名,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呢!你喜欢我家王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无所谓,只要我家王爷也喜欢你,我是不介意顶着一个谌王妃的空头衔,让你俩暗渡陈仓的。只是可惜了七弟妹了,好好的一个人,居然要独守空房!我看她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为了掩饰自己这一癖好,居然连错嫁这么复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真可谓用心良苦。但也可以看出你对我家王爷的一番真情实意,酱紫,我也放心把我家王爷交给你了。青冥,你赶紧带着尧王爷去探望王爷吧。哦,不,是去照顾王爷吧!这衣不解带床前伺候的事情,我就光荣的转手了!”   她说得很兴奋很带劲儿,手臂豪迈的一挥,整个人只差没蹦上蹦下的,看着段天昊的亮晶晶的眼神里大有“你赶紧去看啊你去看了就承认你是断袖了我就可以脱手不用照顾病人了”的鼓励意味。   不过,她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段天昊却绝对不可能如她所愿。   只见他狠狠一甩袖子,恶狠狠的瞪了瞪顾惜若,脚下像是生了风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出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逃了出去!   顾惜若瞠目结舌的看着那离去的狼狈背影,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就……就这么走了?   这……这么……简单?   嗯?   亏段某人还那么郑重其事的嘱咐她呢,结果……就这样?   “哈哈哈……这人也……也忒好玩了吧?”她掰了掰手指,直到段天昊走得没有了人影,才没有形象的开怀大笑起来,整个人都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抱着自己的肚子难受的扭动着身子,将死死克制了好久的冲动,全部释放出来。   许是笑得太过放肆,不仅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通红的,就连眼泪都飙了出来,红唇牵起的弧度,大得不能再大。   肆意畅快的笑声,一声未息一声已起,声音传播之广,就连刚转过弯要往门口走去的段天昊也能够清晰的听见,气得他脚下一个用力,几乎踩坏了大半小径旁种植的花花草草。   顾惜若笑得太过放肆,好几次都笑岔了气,只是在青冥手忙脚乱端茶倒水的帮助下,她才稍稍缓过来,看那模样,倒还有些意犹未尽。   青冥抚了抚自己的肚皮,想到它刚才也因为顾惜若的恶作剧而剧烈的隆起,竟能在有生之年第一次尝到了酣畅淋漓大笑一场的滋味,心里可算是百感交集,对眼前这个活宝似的王妃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世上,怕是也只有她一个人能这么自然潇洒的撒泼胡闹却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哈哈……青冥,怎么样?我没有辜负你主子的期望吧?这不,连手都不用动,单靠一张嘴皮子就将人赶跑了。佩服我吧?哈哈……”许是笑得够了,顾惜若才慢腾腾的挪到椅子上,一手轻抚着方才笑得发胀发酸的肚皮,笑眯眯的拍了拍青冥的肩膀,得意道。   青冥只觉心头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什么。   王妃是主子,可能没有顾及到太多男女之防主仆身份,王爷也不会说王妃什么。可他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万一让王爷知道王妃拍了自己的肩膀,那还得了?   顾惜若还想再拍下去,却见他已经跳到一步之外,抬起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而后讪讪的收了回来,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捧着肚子,微微弯着腰,脚步轻快的往外走去,徒留青冥冷汗滴滴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走出了正厅,顾惜若并没有返回原先的住处,而是让青云回去跟段天谌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忙忙的出门,直奔梅香所在的客栈。   昨日,她本来答应了梅香,说是晌午去看她,后来却因为段天谌醒来而激动得找不着北,却是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经过此前的事情后,她心里也已经对梅香起了一些疑心。只是,碍于本尊残留的意识仍在作祟,疑心归疑心,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撒手不管。更何况,她也很好奇,若梅香真是他人设给自己的一个局,那局中形势又是如何的!   她向来很怕麻烦,却更怕为了躲避麻烦而被麻烦缠上。   那显然不是她的初衷!   顾惜若低着头,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前走,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声时,才猛地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环顾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地方。   她回过头,眨了眨眼睛,却看到梅香正巧笑嫣然的看着她,并且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颇是戏谑,看得她顿时大窘,干笑了几声后,便左看右看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方才在想事情,想事情,呵呵……”   “小姐,您可终于来了,奴婢可盼了您好久呢!”梅香却没有立即请顾惜若进门的意思,只是微微上前一步,脚步迟缓而有些停顿,有些委屈又有些沮丧的瞅着她,直让她心里生出一股罪恶感,挤出的笑里尴尬又多了几分。   “梅香啊,你家小姐我呢,之前有点事儿,回了谌王府一趟,是以赶不及晌午的时间,现在临近傍晚,应该还来得及吧?呵呵……”顾惜若干笑了几声,连忙迎上前几步,搀住她的胳膊,拧着眉不悦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居然还站在这里,不想好起来了是不是?难道还担心我不来了不成?”   这些日子照顾段天谌,顺带着将顾惜若这大大咧咧的人儿也差点训练成了老妈子,尤其是对“受伤”这个词极其敏感,不由分说就要搀着她的胳膊往房间里拖。   在顾惜若看来,受伤养病关心照顾本是常理,浑然不知这一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和话语,让梅香心中缓缓流过一阵暖流,眼里似乎也氤氲了一层水汽,只是她隐藏得好,并没有被发觉。   却见她伸手拦住了顾惜若的动作,笑意盈盈道:“小姐,可不要再进房间里了。这几日,为了养伤,奴婢都快要在床上憋出病来,快要发霉了。难得今日奴婢也可以下床走路了,倒不如在这儿多站会儿呢!你看,楼下多热闹啊,比起房间里的冷清,奴婢还是觉得站在这里最好了。”   说着,她便微微侧过身子,换了个姿势靠在门框上,兴致盎然的瞅着楼下的热闹情景。   “呃……好吧!你累了,就跟我说一声啊!”顾惜若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陪着她一起看“风景”!   这客栈,本就是二层结构,楼下摆着数张大大的八仙桌,供来往客人用餐;而二层则是一众客房,此刻靠在回廊处,倒是可以将底下的人来人往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顾惜若百无聊赖的瞟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晃着自己的两只手臂,笑嘻嘻道:“梅香,此前我有事儿耽搁了,不能过来看你,还请你原谅啊!”   “小姐说得哪里话?您有事情,顾不上奴婢,也是理所应当的!奴婢不敢有所怨言,也不敢说什么原谅之类的话!”梅香垂下眼帘,低声道。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倒是为她这样的说辞狠狠的错愕了一把。她怎么感觉这丫头的言语中透着一股疏离和客气呢?   难道是,她没能及时过来,生她的气了?   她摸了摸下巴,凑得近了些,眨巴眨巴着双眼,狐疑道:“梅香,你在生我的气了?”   梅香怔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啊!小姐为何要这么问呢?”   “不是生气,那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这么……额……疏离?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该也知道,你家小姐我不喜欢猜人心思,心里若是有什么不痛快,就直接大大方方的跟我说出来。今儿这事儿,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等了这么久,就算临时有事儿不能过来看你,也应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的。你要狠狠的骂我几句也可以,我一定会虚心接受批评并尽快改正过来的呀!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你不说,我也不懂,这就是距离。你我之间还需要讲什么距离?你说是吧?”   顾惜若觉得,她这一点挺好的,至少敢说!你不说,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碰上个神经发达且患有无端臆想症的人,不说岂不是让别人多想乱想,疏远了彼此的关系?   在她看来,沟通是交流的基础,良好的沟通是保证交流顺畅深刻的基本前提!更何况,就她这个性子,若是扭扭捏捏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那像什么话?   说话要猜小心肠,不如回家去放羊!   梅香没想到她会掏心掏肺的跟自己说这么多,而且句句都像是在宽慰自己,清明的视线又开始被湿热的水汽蒙住,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由得握住顾惜若的手,忽而有些哽咽道:“小姐,梅香只不过是个奴婢,哪里担得起……”   “哎呀,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我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你我主仆多年,你还不懂得你家小姐的性子?我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么?你再这么客气来推脱去的,指不准我就要把你口中的张大哥揪出来,狠狠的教训一番,看看这些日子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不仅变化了这么多,居然还懂得跟我客气疏离讲规矩了?”   顾惜若偏着小脑袋,鼓着腮帮子,神情愤愤的看着她,准确来说,应该是看着她的嘴,似乎只要从那张嘴里再说出什么“客气疏离”的话,她二话不说就将它堵上。   梅香心里是又惊又喜,眼睛也红红的,只是也很识趣的没有再客气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小姐,是奴婢不好,在您大婚之日就弃您而去,还让您操心,奴婢实在是没脸……”   “停!”顾惜若果断打断她的话,看她如小兔子般怯弱的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连忙放柔了语气,笑嘻嘻的安慰她,“梅香啊,你家小姐呢,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虽然嚣张了点,可多少都懂得事分轻重缓急。你那张大哥受伤了,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我就怕你以为我生气了!如今你还受着伤呢,可千万不能多想,那样容易伤身子,知道么?更何况,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去提起。”   闻言,梅香便如小狗似的点头,嗫嚅了声,“小姐,奴……”   顾惜若却不容她继续说下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儿好的模样,“好了,这事儿,咱们就暂且揭过啦!你呢,也不用老是奴婢来奴婢去的,听得我膈应得慌。既然是多年跟随在我身边的丫头,多少都得有我一半的性子吧?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梅香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忽而低声抽泣起来。   顾惜若见状,顿时慌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绕着梅香转了一圈后,抓挠着发梢,皱了皱娥眉,一脸的苦恼。   哄人这事儿,对她而言,简直是太不靠谱了,而且哄人也是个技术活啊!   前世,她死党被男朋友甩了,趴在她肩头哭的时候,她就试着去哄过。可结果呢,原先人家还是低声啜泣着的,等她一开口,那死党非但没有停止啜泣,反而是越哄越哭,到后来就演变成嚎啕大哭了!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哄人了!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怀疑着,自己是否有“哄人”这方面的天赋!   眼前就有个正在哭的娃娃,要不,再试验下?   顾惜若对了对白皙的手指,眼睛贼亮贼亮的,像是夜晚偷偷爬上灶头的猫儿,隐着几分跃动的兴奋,不像是哄人别哭,倒像是想要把人逼哭的模样,“梅香啊,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心里也不好受啊!你可别再哭了啊,否则,我可真是……可真是跳楼的心都有了……”   哄人还哄不好,不去跳楼,还能做什么?   “小姐,奴……”看到她刻意上挑的眉毛,梅香顿时转换了称呼,哑着嗓子低声道,“您方才的话,梅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听了,心里暖暖的。其实,小姐没必要对梅香这么好的,梅香……梅香不值得小姐这么……”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顾惜若又再次打断了梅香的话,她偏头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尤其是在激动或者愤怒的时候,边暗忖着这不是个好现象要改正过来,边拍着梅香的肩膀,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解着,“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只管接受着,不用去理会太多。这些年,如果不是你屡次挡在我的面前,替我挡打挡骂挡他人的冷嘲热讽,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理会扭曲成什么样子呢。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懂了么?”   梅香闻言,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飙了出来,大有泛滥成灾的趋势。   顾惜若眉毛顿时耷拉下来,郁闷了。   她不过是分析了下自己的心理而已,至于刚哭停又继续么?   记得她那死党哭得泪水泛滥成洪的那会儿,她似乎也是乱七八糟的分析了下,从男女方的心理感知,再到星座奇缘,几乎所有能够撑得上场面的话,她都说了个遍。   可结果呢?   依旧跟现在一个样?   难道这样的套路不适合用来安慰人?   不可能吧?   这好歹是她前世废寝忘食了几个日夜后才研究出来的“哄人套路”,怎么能够不起作用?   当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猪见猪吊带的顾大小姐是绝对不会承认,她这所谓的“哄人套路”是生硬死板不具参考价值不起任何作用的。她只会觉得,那是别人不给她面子,羡慕她能够在“哄人”这一方面有如此“高深卓越”的成就,以至于想要狠狠的打击她。   可是,她的死党能够不给她面子,梅香却……   想到这里,她的小眼神顿时阴恻恻的。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许是哭够了,又或许是顾惜若阴恻恻的气息外散了出来,梅香连忙从袖中掏出帕子擦干了泪水,小心翼翼的扯着顾惜若的衣袖,神色颇是不安。   顾惜若猛地回神,动了动嘴唇,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哎呀,好了啊,你不哭了,我也说明白了,彼此都没有矛盾啦。站在这里也挺久的了,走吧,我扶你进去歇息。”   说着,她一手扶住梅香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碰到了门板上。   “小姐!”梅香却是猛地伸手拦住她,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中,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待顾惜若狐疑的回头时,才缓缓笑道,“梅香听说,楼下的小摊新来了个捏泥人的,那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梅香想下去看看,顺便给张大哥捏个可爱的泥人,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顾惜若看了看紧握着的两只手,又抬头看了看她,眸光微闪,须臾,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笑眯眯道:“好啊!反正我也不喜欢待在屋子里,倒不如下去走走!我也想去见识见识,这所谓的好手艺,是有多好呢!”   “小姐见识过就知道了。梅香也只是听说而已!”梅香握紧了她的手,平视前方,像是在看顾惜若,又像是越过顾惜若的头顶看向门里。但见她长吁了一口气后,才缓缓转身,随着顾惜若走了下去。   顾惜若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一路上也是笑嘻嘻的,拉着她四处转了一圈,又捏了个栩栩如生的泥人段天谌,这才送梅香回客栈歇息。   只是,与之前一样,客栈的那扇门,梅香依旧没有让她走进去。   “段某人,我回来了!看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人未到,声先闻。   顾惜若冲入了房内,笑嘻嘻的举着手中的小泥人,几乎是连蹦带跳的转过屏风,刚想狠狠的炫耀一番,却发现内室里一片寂静,数道异样且强烈的视线齐刷刷的射向她,惊得她差点将手里的小泥人丢了出去。   须臾,心魂甫定,她才紧紧的将小泥人抓在胸前,神情警惕的盯着内室里朝她发射不正常射线的几人。   这架势,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在讨论什么“机密大事”。她自诩没那个明着听大事的闲情逸致,环顾了一圈后,便也神色如常的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转身就走,“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那模样,看得室内几人郁闷不已。   王妃,你的话能不能说得不那么有歧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呢!   “若若,等等!”段天谌在她转过屏风前,及时的喊住她,“你方才说带什么好东西给我了?”   顾惜若从来就不是个特别能够藏得住心事不夸张不炫耀的人,以至于在段天谌出口挽留时,本来还坚定不移要走的心思瞬间被动摇,却见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捧着一个小泥人,走到床前献宝似的递到段天谌面前,笑眯眯的邀赏着,“之前我在府外玩儿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路上捏泥人,我也顺便捏了个。段某人,快看,这个泥人到底有没有你一半的神韵啊!”   其实,她的要求真的很低的,只要有一半的神韵就好了,也没指望能够捏得多像。   “王妃,这个真的是您捏的么?瞧这独特的神韵,这独一无二的气势和这线条完美的轮廓,简直是另一个王爷呢!”   自从顾惜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段天昊逼得狼狈而逃之后,青冥已经完全被她折服了。此刻,对于她拿出手的东西,连看都没仔细看上一眼,便直接出声夸赞起来。   顾惜若大窘,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心想哥们你的眼光真是太好了。不过,姑娘捏得好,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为嘛还要说出来?别忘了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三个看我不顺眼的人呢,你如此明目张胆的夸赞,不是给我招惹是非,是什么?   果然,青擎和骆宇等人各自飘过去一个白眼,为青冥这近乎狗腿的模样狠狠的鄙夷了一把,只是在余光瞥见立在白皙手掌中的小小泥人时,目光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都移不开。   就连原本看到顾惜若走进来,还特意离得远远的季晓澜和骆宇,此刻也忍不住靠近了些,待看清楚这泥人的模样后,也不得不承认,方才青冥的赞美的确是名副其实。   那是个负手而立的小人版段天谌,头戴紫金冠、身穿月白长袍,剑眉凤目,鼻正唇薄,此刻眼角微微上挑,唇角噙笑,一笔一划,一线一勾,纹理细腻而清晰,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不累赘,不拖曳,从中便可窥见制作者下手轻重有余,起手干脆利落,心思细腻,心态专注。   尤其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整个泥人身上亮度各有深浅,乍一看觉得有些不搭调,可走远些纵观整个身子,却又觉得精妙绝伦。   饶是骆宇和季晓澜这般见多识广的人,在看到泥人身上深浅不一的“亮度”时,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这究竟是怎么捏出来的,为何跟他们以往看到的很不一样?   感觉到骆宇等人投射过来的若有似无的好奇视线时,顾惜若顿时得意洋洋的扬眉,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处。   她当然知道他们为何有那样的表情,就算是这个时代号称最巧手的人,恐怕也做不出她这么精致独特的泥人来。且不说手法的娴熟,便是在光线处理这一块儿上,她就是最独一无二的。   其实,她是在保持着泥人颜色不变的情况下,通过冷暖色之间的调合而显示出不同的深浅层次,用以表征落在泥人身上的光线亮度。   因此,就算是只有一个人,却似乎能够让人看出他此刻所处的环境,就像是黑暗舞台上倾泻下一束光,将整个人笼罩其中,周身形成一个淡淡的光环,光环里挺拔修长的身姿,在面对着黑暗的舞台时,负手而立,睥睨天下,似乎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臣服伏地,呼声千里。   青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泥人,边赞叹着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却不想一只手横空而出,将摊在顾惜若手掌心的泥人夺走,一把塞到了大床的最里侧,盖了角被子,再不让人看见。   室内几人忍不住唏嘘,不自觉的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的往床里侧探去,颇是意犹未尽。   “王妃,您真是做得太好了!改天能不能也给属下做一个啊?”青冥搓了搓手,眼神还没从那泥人身上收回来,就下意识的对着顾惜若说道。   只是,话一出口,两道冷厉而冰寒的视线如刀子般飞到他身上,整个人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段天谌正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连忙后退几步,藏到了青擎身后。   他想他刚才肯定是魔怔了,居然在王爷面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明知道王爷对王妃着急得紧,他还愚蠢的往枪口上撞,就凭此刻室内骤然下降的温度,他就可以预想今后的日子有多艰难了。   这回,可真是,完了!   顾惜若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此刻异常的气氛,见到段天谌将小泥人藏起来了,以为是自己捏得不好看从而被雪藏,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柳眉顿时耷拉了下来,连忙坐到床边,边往床里侧掏边不满道:“段某人,我说你干嘛把小泥人藏起来?就算我捏得不好看,也没必要这么做呀!你让让,我把它掏出来,大不了再重新做一个给你!”   说着,她还嫌段天谌坐着挡住视线十分碍事,二话不说就伸手将他推倒下去,那手势,那姿势,看得其他人忍不住别开眼,暗忖着王妃真是够开放啊!   如此少儿不宜的画面,也不知道关上房门后再做!   这是把他们都当成隐形人了么?   没了段天谌的遮挡,顾惜若很快就将小泥人掏了出来,乍一回头,看到直挺挺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胸前衣襟微敞的人时,心跳骤然加快,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小泥人,随之状若镇定的别开眼,耳根处却悄然爬上了一抹微红。   幸亏她对此已经有了些许免疫力,不然此刻指不定就要被他蛊惑,出丑于人前了!   果然啊,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慢慢习惯的!   她眯起眼,自顾自的点头,神情满足近乎陶醉,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在打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说起来,她还真是无比期待柳暗花明翻身做主人的那一日!到时候,她一定要将以美色诱人的某个人狠狠的打趴在地上,让他求饶道歉!   当然,到底是打趴还是反打趴,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真正明白!   “那什么,段某人,小泥人你也看过了,我也不打扰你继续处理公事了啊,我回头再做个好点的给你!”顾惜若揣着小小的泥人,也没看他,心里仍旧是有些不舒服,忽而想到了什么,朝着藏在青擎身后只剩下一方衣角的青冥道,“青冥,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要我给你捏个泥人啊?行啊,没问题,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大的还是小的,卡哇伊的还是酷酷的?”   说着,她还举了举手里的小人版段天谌,兴致勃勃道:“是要这个样子的么?”   前世,她就特别喜欢玩这个东西,只是许久不做,手法也变得生疏了不少。掂了掂手里的小泥人,想着这样的手艺搁到前世,充其量也是个压箱底的。   送给她,她都嫌得难看!也难怪段天谌不喜欢!倒不如捏个泥人版的青冥,练练自己的手艺?等手艺好了,再给某人重做一个?   谁想,她话音刚落,“撕拉”一声,段天谌手里握着的公文瞬间被撕成两半,声音清脆而突兀的响在寂静的内室里。   ------题外话------   嗷嗷嗷……我咋觉得我有给小耗子漂白转正的心思?出来个人,拍醒我吧?不然,偶就把段某人关进小黑屋里,陪偶,不牵出来见乃们了……呼呼……   ☆、064 为妻之道   “青冥,你现在就去暗室!”   闻言,青冥猛地顿住脚步,心中却是哀嚎不已。   忽觉双肩似是被灌注了千斤之力,压得他动也不敢动,那一波又一波强大的压迫气息排山倒海的倾倒过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似是要将他整个人碾趴在地上,徒留一地残渣。   他觉得,老天肯定是吃他夫人的醋吃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才突发奇想的给他准备了这么个大礼,用以惩罚他这段日子的春风得意。   他暗暗鞠了一把辛酸泪,只是语气神情里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快速的转身行了个大礼后,连忙退了出去。   “哎……”顾惜若皱着眉,讪讪然的收回视线,低声咕哝着,“怎么没回答我就走了?难道他娘没教过他,有问有答才是好孩子么?”   青擎等人的嘴角齐齐抽搐了下,王妃,青冥是从路边捡来的,根本就没见过娘的!   段天谌将脑袋靠在顾惜若的肩头上,有些疲惫的转过头,却发现还有三个碍事的人直愣愣的杵在这里,顿时不悦的皱眉,“你们也先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青擎等人连忙应声。   “等等!骆宇,我有些事儿要问你……”顾惜若拨开搁在肩头的那颗大脑袋,猛地起身,迈开步子就要追过去。   谁想,前方骆宇突然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出门,眨眼就不见了身影,也难为他如此在乎形象,此刻却能跑得这么快。   顾惜若恨恨跺脚,觉得自己应该很委屈,可想到方才一个两个逃也似的背影,又觉得委屈实在是不够贴切的表达出她的心情,一时间,竟跟那屏风较上了劲,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恨不得盯出几个洞来。   好,很好!   一个个都避着她,就跟避瘟神似的。   她有那么可怕吗?   看着那纤瘦的身影,段天谌眼里阴恻恻的。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快速划过一道亮光,脸上也露出狐狸般的笑意,但见他扶着腰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顾惜若的身后,凑到她的耳旁低声道:“若若,在想什么呢?”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让骆宇帮我……额……”顾惜若晃了晃小脑袋,想着这声音怎么这么近呢,忽然薄如蝉翼的眼睫毛眨了眨,话音戛然而止。   从段天谌所在的角度看过去,似乎看到了月色跳跃在睫毛上的轻盈和灵动,像是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蝶儿,引得人想要靠近些,伸手采撷。   他不由得靠近了些,伸出手刚要触碰那翩翩起舞的蝶儿,却不想,顾惜若突然回头,刚好就撞在他高挺的鼻梁处,于是,非弹性碰撞的结果便是——受力过大,两撞俱倒。   “唔……好疼啊……”顾惜若捂着自己的下巴,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余光瞥到正踉跄后退的某个人时,心头蓦地一紧,拔腿就跑上去,却不是跑到他的身前,而是直奔身后,双手撑着他的后背,将他倒退不稳的身形及时扶住。   “你怎么样?没弄到伤口吧?”待确定某个人不会突然打滑倒退后,顾惜若才缩着脖子从他身后探出个头,贝齿咬了咬下唇,干笑了几声,表情是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那什么,刚才,不好意思啊!我知道错了……”   像是要表明她是真的知道错了,那颗小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任哪个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觉得这姑娘敢于认错的态度实在是太难得了!   段天谌无奈的摇头,本来想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在看到那颗低垂的脑袋时,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随之便见他本来还笔挺站着的身姿忽然弯了下去,一只手扶着受伤的腰腹,脸上的神情近乎痛苦,哪里有刚才的精神焕发?   “若若,我好像……好像扯到伤口了……”他微微呻吟了声,有气无力道。   “啊?真的假的?严不严重啊?”顾惜若猛地抬起自己的小脑袋,紧张的盯着他的伤口,惊得连眼睛都不眨了,“那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啊!”   说着,她拔腿就往外跑去。   “若若,等等!”段天谌扶着腰,及时叫住了某个咋咋呼呼的女人,哭笑不得道,“大夫可以稍后再请。此刻,你不觉得你该先做些什么吗?”   顾惜若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先做什么?   伤口扯到了,难道不是先去请大夫?   段天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细看之下,那眼神里竟饱含鼓励,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跌倒了,他在一旁哄着站起来一样。   顾惜若秀眉微蹙,片刻后才快步走上前,看得段天谌心花怒放,只是这花还没怒放一半,瞬间又枯萎在生机勃勃的夏季里。   “喏,我的肩膀先借给你,若是伤口发疼得实在受不了,你就靠在我肩膀上哭一下。放心,我是不会笑你的。”她拍了拍那方小小的肩膀,这会儿也不急了,闲闲的双手抱胸,挑着眼角斜睨着他,眼里满是兴味。   早在他说先不要请大夫时,她就不着痕迹的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一看之下,差点没被他气死。   瞧这白中泛红的脸孔,这熠熠生辉的双瞳,还有那虚按在腰腹的手,哪里像是扯到伤口的样子。   不过,她也好心的没有拆穿,只是好奇着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胆敢拿“受伤”这事儿来唬她?   顾惜若悠然自得的看着某人,却见他扬唇一笑,心头正疑惑着,下一刻,却觉眼前一暗,肩头一重,腰间一紧,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瞬间僵硬。   靠!   谁能告诉她,这剧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段天谌皱了皱眉,觉得这女人除了咋咋呼呼之外,也就这点不好了,经不起吓。瞧这浑身僵硬的,险些让他以为自己是在抱石块。   肩头上的大脑袋顿时转移了阵地,改成埋在她的颈窝里,而且还很不满意的蹭了蹭,直到鼻息间充满了自她身上传来的馨香,他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顾惜若眨了眨眼,游移到九霄云外的魂儿终于舍得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要把那颗脑袋从她颈窝里推出去。   尼玛,这都算什么?   占便宜?   吃豆腐?   有这么无耻的吗?   “段某人,你给我起来!站好!”顾惜若气结,冷不防一抬头,瞥见铜镜里某人挂在她身上的画面,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伸出手不断的推攘着那颗脑袋,誓要把它推开。   谁想,那脑袋就像是生根了一样,刚推离,又瞬间蹭了回来,如此反复,大有你推我回锲而不舍的架势。   渐渐的,她也没有多少耐性,索性也不推了,睁圆了双眼盯着某个心安理得的人,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眼看着火山就要爆发。   “若若,是你主动将肩膀借给我的,怎么又能出尔反尔?”段天谌虽流连那片颈窝,却也不忘记时刻注意她的动静,这不,火山刚有点爆发的苗头,他立即打开了灭火器。   “你先起来!”顾惜若闻言,怒气散了些,也有些哭笑不得,再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终究是顾及着他的伤口,尽量放软了语气,“你的腰还没好,不能这么站着。”   “不想撑着我站在这里,那就扶我躺回床上,二选一,你自己看着办吧!”某人开始得寸进尺,也不在乎此举是否有损他光辉的形象。   他算是明白了,在她面前,形象这东西,似乎有没有都很无所谓。   这个时候,不懂得抓住时机,为自己多谋点福利,他就是个傻瓜!   顾惜若闻言,额头齐齐掉下三根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是觉得她太闲了,想找她做搬运工?   思及此,那张小脸唰一下全黑了,她觉得事情似乎超乎了她的想象,随即长吁一口气,伸出双手将那张脸捧起来,望进他深邃幽黑的眼眸里,一字一顿道:“段某人,我觉得我不能任由你这样无耻下去,从今天开始,我要尽到为妻之道……”   谁料,段天谌竟少见的截断了她的话,“正好,为夫也有些为妻之道,想要跟娘子探讨一番。”   额?   情况有出入?   顾惜若眨了眨眼,不说话,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段天眼里划过一抹狡猾之色,待看到她皱眉不解的可爱模样时,唇角一勾,慵懒笑道,“若若,我想,我需要你明白并正确对待你我的关系。你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王妃,我是你的夫君。夫君有事儿,你是不是该出手帮忙?”   顾惜若眨了眨眼,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他说得似乎也没错,随即点了点头。   “那我累了,想要你扶我回床上,你说该不该扶?”某人继续循循善诱。   “段某人,你……”   “嗯?”段天谌将她推开一些距离,伸出自己的手,面含期待的看着她,有些气力不足的道,“若若,我好累啊……”   这……这算是什么?   撒娇吗?   顾惜若聪明的小脑袋还没转出个弯儿来,却见那人又重新压到她半边身子上,把她气得头顶直冒青烟。   想甩手不干,不行,某人正像章鱼一样的挂在身上呢;想扶回床上,可是看看这几步路,又想想堪比一车石头的重量,她瞬间觉得好有难度!   “若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比母妃的好闻多了……”某人使劲儿的在她颈窝里蹭啊蹭,状若无意的一句嘟囔,却让顾惜若心头一紧,随之一股酸涩缓缓散开,犹豫了片刻,原本想要推开的手势也收了回来。   终究——还是妥协了!   顾惜若重重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即将死去的细胞和耗去的能量默哀三秒钟,随之将那两条长长的手臂绕树藤般的绕到自己脖子上,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腰,认命的做起了搬运工。   一步,两步,三步……   顾惜若几乎是咬着牙,低着头,数着步子蜗牛般的挪到床边。只是,某个把头埋在她颈窝的人,却是很不厚道的无声咧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神情里透着满满的满足。   这一回合,悲悯顾小姐VS腹黑谌王爷,输!   在看到离床榻还有一步的距离,顾惜若顿时舒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欣喜的弧度,不想某个人瞅见她这笑容就很不舒服,拖在地上的脚一绊,两人便你上我下的倒在了床上。   “砰”的一声,惊起一室床帐帷幔!   这一倒,真可谓力道极大无比,波及范围延绵至四面八方,床帐更是直接从银钩上脱落,半遮半掩间,已把两人的身形遮掩住大半。   顾惜若从一堆混乱的衣物帐幔中抬起头,恨恨切齿的扯开遮挡视线的帐幔,突然摸到个咯脸的东西,心里顿时来气,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狠狠扯开。   “撕拉——”   裂帛声清脆响起,顿时唤回了某女混乱的神志,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情况有点不大对。   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正趴在段天谌的胸膛上,手里拿着一块硬硬的东西,由于光线并不是很好,只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块玉佩。   她挑了挑眉,随手便将玉佩丢在了床的某个角落,这才重新看向躺在自己身下的某个人,静默不语。   别误会,她可不是在欣赏衣衫半敞胸肌袒露的某人,昏暗的光线里,连根毛都没看见,只能看到那双几乎是喷着火苗的亮得过分的眼睛。   “很好玩?”她愤愤咬牙,扬着下巴问。   段天谌不答,迎着微弱的光线看上去,却见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鼓着腮帮子满脸愤恨的瞪着他,那样子,真恨不得吃了他才好。   他发现,每次生气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特别的亮,像耀眼的辰星,不经意间就驱散了黑夜。   像是受到了那双眼睛的蛊惑,他竟然伸出手,覆在了上面,似乎也想要覆住日渐明朗的心思。   顾惜若却没他那么好的心情,搞什么抚摸欣赏,她胸腔里正酝酿着一股风暴,啪的就将他的手打下。   室内刚好起了一阵风,将飘舞的帐幔吹到她的脸上,带起一股酥痒的感觉。她不耐的扯开,动作依旧很大,段天谌胸前的衣襟又松开了些,隐约那一线精致完美的锁骨。   她脸上顿时热了起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却正好瞥见腰腹处裸露的肌肤,已经不见那些累赘的白布,双眸不由得眯起,怒从中生。   她伸手将那敞开的衣衫狠狠的拉上,而后拍了拍段天谌的胸膛,凑到他的面前,鼻子抵着鼻子,如果忽略掉她快要吃人的眼神,那情景绝对可以称得上暧昧,“骗我,你觉得很好玩?嗯?”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只是在望进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忽然起了一丝玩心,双手枕在脑后,也不去理会此刻身上的衣衫有多凌乱,闲闲道:“若若,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   这就是!   若不是她发现   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于下风,已经让顾惜若感到无比烦躁,再要她和这个人打口舌战争,还不如直接去撞墙。   尼玛,她不玩了!   顾惜若又打了打他的胸膛,二话不说就要爬下去,谁想,段天谌一个鲤鱼打挺便跳起来,直直将她压倒在了床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直勾勾的盯着她,笑得无比得意。   顾惜若冷哼了一声,趁他不注意就屈起一腿,毫不犹豫的对着某个部位顶了上去。   “唔……”段天谌闷声痛呼了下,本来还泛着红光的脸孔顿时变得苍白,额头上隐隐也沁出了汗珠,足可见刚才她那一脚的力道有多大。   顾惜若毫不同情的伸手推开他,翻身下地,随意的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连看都没看床上不停发射哀怨电波的某人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她算是知道了,对于某个无耻的人而言,同情心是绝对要不得的。   哼,真以为她是好糊弄的吗?居然敢明目张胆的骗她?   顾惜若出门后,直奔王府的药庐而去。   早些年,因着“纪大军医”的关系,谌王府里专门辟了一座院落,以供他研究药草之用,是以就成了现在的药庐。   其实,当初青冥也没说完整,“纪大军医”不仅医术高明,连宫中御医都比不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嗜医成狂”!往日里,他就待在这里,研究各种解药毒药。若不是段天谌发生了如此次这般紧要的情况,一般是不出这个院门的。   而平常若是段天谌有个小病小痛的,也不会直接请他过去看,而是差人到这里取药,一切都以不打扰“纪大军医”为前提。   顾惜若横冲直撞的闯了进去,沿途有人给她行礼,她也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身上携带的狂怒之气,让不少下人顿时躲得远远的。   看着从窗子里透出的昏黄烛光,顾惜若顿了顿脚步,随即大步上前,连门都不敲,直接砰的一把推开,把正坐在桌案前看书的人吓了一跳。   骆宇皱了皱眉,看到是她,忍不住就想开骂,可当看到她少见的深沉脸色时,心头顿时咯噔一声,连忙迎上前,“王妃,你这是……”   “我来找你,就问几件事,问完就走,不会打扰你多久。”顾惜若却直接举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是少见的干脆低沉,与以往的啰嗦张扬迥然不同。   许是被她这样利落冷寒的态度惊到了,骆宇竟然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冷嘲热讽一番,而是鬼使神差的点头,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恭谨,“王妃,您说!”   “你听没听说过‘迷迭香’这种东西?”   骆宇闻言,脸色顿时大变。   顾惜若皱了皱眉,看这情景,恐怕不仅听过,而且还知道迷迭香的具体作用了。   “王妃为何会知道这东西?”骆宇脸色忽然变得冷凝起来,眉心隐隐藏着一丝焦躁。   顾惜若却不打算告诉他,而是继续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现在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记住,不能有一丝遗漏!”   她的语气很冷硬,可骆宇丝毫没有计较,沉吟道:“据属下所知,迷迭香最初是出自东梁国皇室。将它和着水煮了,会有股甜腻的香味,可单纯入药,也可与其他药物混合,制出各种各样的毒药和迷药,是以常为用毒者所喜爱。”   顾惜若闻言,顿时秀眉紧蹙。   当今天下,若以版图之大而分,可分为三大国,其中苍朝的版图最大,其次是漠北王庭,最后才是东梁国。但因东梁国地处丰饶的东南之地,经济繁荣丝毫不逊于苍朝。   历代以来,苍朝的国君都打着东梁国的主意,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仗是没少打,好处却是几乎没捞着。后来,苍朝的国君也学乖了,不去做这些妄想之事,虽说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鼾睡,却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好面孔,与东梁国进行友好邦交。   这两国之间,通商往来的药物中,很多都是仅仅产于东梁国的。但是据说,长丰十三年,迷迭香曾在云贵妃和云同奉一案中高调出现过,之后,苍帝灭了云氏满门,并颁出了一条明文规定,但凡是出自东梁国皇室的迷迭香,绝对不能加入通商药物的行列。   但早前,迷迭香已经因为它独特的药物价值而受到众多大夫的广泛关注,是以这明文规定颁发下来,并不妨碍苍朝的民间大夫对迷迭香的研究,说不定骆宇和季晓澜都暗中研究过呢!   可是,她奇怪的是,当初她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梅香为何在她的手掌心悄悄的划下这三个字?这是想要暗示她什么吗?   顾惜若径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中,半晌后才缓缓抬头,却发现骆宇脸色冷凝,如蒙上了一层冰霜,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顿时心下狐疑,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发现了哪里不妥?”   骆宇猛地回神,抬眸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坦白道:“王妃可还记得,当初您塞给属下的那碗药?”   顾惜若顿时心头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顿时蔓延开来。   骆宇见她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便知她已经猜到了其中关联,倒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属下检查出,那碗药里多出了一味药,便是迷迭香。”   顾惜若忍不住挑眉,“你确定不会错?”   骆宇点点头。   他刚检查出来时,也是十分震惊的。   毕竟,这可是当今皇上严令禁止不能使用的药物,这些年里,也有不断被查出处以极刑的人,最后的下场都十分的悲惨。   于当今皇上而言,迷迭香,就是禁忌!   他自认还没那个胆子去触碰,当初生怕自己检查错了,还特意季先生验证了一番,最后证实,的确是迷迭香。   “王爷知道这事儿吗?”顾惜若攥了攥袖中的手,沉声问道。   骆宇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诧异了一下后,倒也没有任何隐瞒,“王爷正在养伤期间,属下生怕王爷过于操劳,还来不得说。”   顾惜若皱了皱眉,神色里隐藏着一抹担忧。   只是,她担心的是,这东西是苍帝明令禁止不能传入苍朝境内,如今却在谌王府里出现,背后之人的意图和用心,就变得格外意味深长了。   若是针对谌王府,那么事情必然是要捅到苍帝面前才是有效的。只是,关于云贵妃,她不得不多几个心眼。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苍帝下了那样的决心。   她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安,随即看向骆宇,吩咐道:“你找个时间,把这事情隐秘的告诉王爷,看看王爷怎么说。还有,除了你之外,不许任何人知道。”   这么说着,她脑袋里忽然闪过两张面孔,心头蓦地一紧,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迷迭香既然有香味,当初我可能也闻到了一些。那你帮我看看,我体内是否也有这东西。”   骆宇闻言,连忙伸手给她把脉,片刻后脸色大变。   虽然当初他检查时也闻到了这东西,只是发现得早,当即就吃了一些药。可是王妃竟然这么久都没发觉……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顾惜若心中已经一片了然,只是倒也不见得有多慌张,“迷迭香与哪几种药物配合,能够制成最厉害的毒药和迷药,你可知道?是否能够配出克制的药物出来,使其无法与那些药物想混合?”   骆宇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喜出望外,“王妃,早些年季先生曾经研究出几种,或许现在还有记录,您先稍等,待属下去查一查,一会儿就给您配出来。”   顾惜若点了点头,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等待。   临近子夜的时候,突然下了蒙蒙细雨,顾惜若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虽然方才已经知道,段天谌的伤已经好了,可心中终究是不放心,便让一个守在门外的药童给他送了几句话过去在,只说自己有事儿不能回去,让他先自己休息着。   子时三刻,骆宇终于把好几个长条带子拿到她面前,宝贝似的递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疲惫道:“王妃,这些东西,请您绑在身上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以防万一。而且,除了那几种克制的药物之外,属下还给您配出了一种寒毒,专门给您防身用的。”   顾惜若嘴角抽了抽,想着用寒毒来防身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骆宇这奇葩。   收好那些带子,顾惜若也不多加停留,起身就要离去,骆宇看了眼外面,不放心的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雨伞,“王妃,这么晚了,天又下着雨,还是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不,我暂时不回去,我要立即去见一个人!”顾惜若唇角一勾,正好天边劈下一道银光,将她盈盈浅笑衬得有些森凉。   ------题外话------   嗷嗷嗷,昨天那章修改了一些,亲们可以回头去看,不用重新订阅的……嚯嚯……今天晚更,偶要道歉……呜呜呜……   ☆、065 暗牢险境   子夜,正是夜深人静,梦酣好眠的时候。   蒙蒙细雨飘洒在空中,映着夜间照明的烛火,平添了几分诡谲光影。   顾惜若撑着一把油纸伞,脚步沉稳的走在小径上。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骆宇,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或纤瘦或挺拔的身影打在路旁的烛火下,打在沿途摇曳的树丛花草中,愈发显得影影绰绰。   约莫半刻钟后,前方斑驳的树影中忽然现出一角屋檐,再走近了些,狭窄的小径瞬间被抛到身后,顿觉豁然开朗,随之一座古朴的院落顿时出现在两人面前。   顾惜若皱了皱眉,递给骆宇一个不解的目光。   若她所记不差,这里应该是谌王府那座废弃的院落。可她要去的地方,怎么看都跟这处地方不搭边?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骆宇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简短的解释了这么一句,便抬头看了看低垂坍塌的院门,有些犹豫道,“王妃,属下斗胆,还想劝您一句,今日天色已晚,雨下得又大,您要想见个人,大可明日再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说句实在话,他是真心不赞成顾惜若来这里见什么人的,别说是在这风急雨大的夜里,就算是青天白日,也是觉得万分不妥。   王妃再怎么彪悍,终究还是个女子,进这种阴森血腥的地方,始终都很不合适。   可在看到顾惜若坚定自信的眸光时,他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肯定也是个下定主意就不回头的主儿,他还是识趣点为好。   顾惜若重又抬头看了看,比起第一次见到那些恐怖场景时的无上恐惧,此刻心里竟是十分平静,仿佛踏进去就跟踏入段天谌的房间一样,从容自然无畏惧。   夜风携着细雨拍打着她的侧面,凉凉的触觉让她身子颤了颤,握着伞柄的手一紧,啪的一声,一截斜曳出小径的细竹子就被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折成两段。她随手扔在了地上,掸了掸腰侧衣裳上蒙上的水汽,忽而淡淡道:“你说,若是让青擎知道,你带我来了这里,他的反应会怎样?”   骆宇一怔,须臾,苦笑一声,“王妃,您不必来试探属下了。这王府里,恐怕只有青擎一个人不肯承认您的女主人身份了。属下这么做,也不过是遵从王爷的意思罢了。”   顾惜若忍不住挑眉,“就他一个人?不是还有个时刻看我不顺眼的季先生吗?”   骆宇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神色却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恭谨,“季先生,是跟在王爷身边的老人了,好歹也是久经风霜历经沧海的人,那双眼睛可雪亮着呢!他虽然不待见你,可只要你一天还是王爷的王妃,是这谌王府的女主子,那么他对你的敬意,就远远比你表面看到的要深很多。”   顾惜若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半晌后,却见她转过身,率先走到门前。   骆宇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挺直的脊梁,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样独一无二的王妃,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性子,这份维护关切王爷的真心实意,足可以让她一往无前,无往不胜。   顾惜若伸手推开了那扇破旧不堪的门,一股血腥味夹着夜风夜雨铺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忆及当日看到断肢残臂时的位置,忽然不知该如何落下步子。   想找骆宇给自己指路,可左右看了看,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她不解的回头,却见某个人正傻愣愣的站在雨里,根本就没挪动步子跟上来。   她秀眉微蹙,不解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门口有金子给你捡吗?”   冷不防被她打断沉思,骆宇也没有任何不满,圈起手抵在唇边,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后,倒也快步走了上去,朝她颔首轻笑了声,姿态优雅的躬身一礼,“王妃,请。”   顾惜若点点头,几乎是踩着他的步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一路而过,经过那些安置的残肢断臂,她也只是目不斜视,偶尔绊倒了什么,在这寂静得近乎诡异的夜里搞出点不算大的动静,惊得骆宇频频回头,而她却是连个表情都很欠奉。   不知为何,自从走入这里后,她已经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沉重,仿佛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呼吸难受几近窒息,耳鸣之时,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强劲有力,声声不息。   这样的感觉,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想要抵挡都不知从何做起。   直到完全将那些“展览品”远远抛在身后,她顿觉浑身轻松,仿佛之前所经历过的感觉都是一种错觉。她嘴唇动了动,忽然很想问问骆宇是否也有如她这般相同的感觉。   “王妃,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布下了阵法。虽然一路走来,属下已经关掉了阵法,你若是有种沉重而难受的感觉,那便是还受到它残存的影响,不去理会即可。”骆宇手上拿着火折子,边引路边轻声道。   顾惜若顿时心安下来。这个解释,正是此刻她所需要的。只是,不知道布置这个阵法的人是谁,竟然在将其关了之后,影响还这么霸道。若是没关,岂不是成了修罗地狱索命无度了?   走走停停了好几次,顾惜若脑袋里嗡嗡嗡的响,一波又一波的晕眩随之而来。她觉得她要疯了,这里虽说是别有洞天,可这几近九曲十八弯的廊道,条条都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还没有任何的装饰,一眼望过去,空洞,虚无,恶心感随之而来。   就在顾惜若耐力将磬之时,骆宇终于在一堵墙前停了下来,但见他伸手在墙上的某三个部位敲了敲,便听到“轰”的一声,平整完好的墙面顿时从中间向两边裂开,眼前呈现出一个迥然不同的画面。   “王妃,到了。”骆宇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又挂上了以往桀骜不羁的笑容,脚步轻快的往里走去。   顾惜若紧随其后,只是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的松懈了下来,明亮而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很快便将此处的格局布置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是类似于牢房的一处地方,只是比起府衙里的牢房,这里却是要干净爽朗许多。   中间通以一条直路,容许三个人并排而行,直直延伸向前,倒是和方才的廊道有些许相通之处。   直路的两边,是围着铁栏各自辟出的一间间屋子,或大或小,分别关着不同数目的人。   这些人,或衣衫褴褛,或披头散发,或断肢残臂,或鲜血淋漓,容貌不一,形态也各有各的不同。   很难想象,外面是狭窄压迫的廊道,竟会在尽头处有着这样繁多的屋子,如此血腥的画面。   顾惜若不皱眉不抿唇,只淡淡的掠过那些人的面孔,暗暗心惊不已。   当日,她大刀阔斧的一手,将某些底细不明的人筛了出来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的去处。只因这些人的存在,已经或多或少威胁到了段天谌,就算受到什么惩罚,那也是自作自受。   只是,这么一看,她却发现了好多张比较熟悉的面孔,俨然便是那日被查得上蹿下跳、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一些。   她不禁有些唏嘘,只是那绵长悠远的唏嘘声里,唯独少了一份同情和怜悯。   这些人,本来就是针对段天谌的,若是不提前被她揪出来,将来都是段天谌的隐患。   虽说他们不一定能够接触到什么机密重要的事情,可若是在某些紧要关头搅和上一番,那也是够要命的!   她不是什么圣女白莲花,不可能去同情怜悯这些意图取段天谌性命的刽子手。   “王妃,到了。”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传来骆宇的提醒声。   顾惜若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漆黑冷硬的铁栏前,铁栏的那一边,蜷着身子躺着一个人,看到她停在这里,那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小巧憔悴的脸,赫然便是当日被她拿下的竹香。   待看到她长身玉立在自己面前时,竹香居然颤抖的指着她,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顾惜若转回头,冲着骆宇问道。   骆宇却是无奈的耸耸肩,摊摊手,眼里满是鄙夷之色。   顾惜若见状,心中一片了然。   来此之前,骆宇多少都跟她说过一些,也知道这个暗牢,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若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背景”,充其量也只能是被塞到普通牢房里。   这些人,不说是千里挑一的,可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而被背后的主子安插进谌王府里,虽然可能在王府里干着最低下的活儿,可自身的能力拿出去,怕也是一方人才。   是以,装疯卖傻倒是有可能,真疯了的,估计连骆宇都没见过。   “王妃,你可终于来了,真是让奴婢好等啊!”忽然,竹香止住了笑声,吐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顾惜若眉毛竖得老高,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竹香,你这声王妃,我可担当不起啊!我谌王府的下人,可不会胆大包天到陷害主子的地步。说吧,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简单利落的死法。”   说完,她自己心里都有些恶寒,颇是不自在的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明知道这样问不会得到任何结果,她却还是像演电视剧那样演得上瘾,不得不说,她是越来越逊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前世的本性,丢了本尊恶劣的本质。   想通了这些,她倒也没有再废话,自顾自的嚷嚷道:“竹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主子设了这么一个局,总不会不叫你说点什么吧?”   竹香闻言,既为她前后不同的态度而好奇,也为此刻她的敏锐感知而吃惊,微微挪动了身子,有些吃力道:“王妃真是好本事,竟把主子的心思都猜到了,看来传说之言并不可靠。不错,主子是留了话给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顾惜若追问,袖中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竹香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待觉得顾惜若的胃口被她吊得差不多时,才缓缓说道:“只不过,主子说了,这话是要留到你对他俯首称臣自荐枕席的那一天才能说的!”   “放肆!”顾惜若还没反应过来,却已见骆宇立即挥出一道凌厉阴煞的掌风,瞬间便将竹香的身子掀翻到墙上,随后又像皮球般弹回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顾惜若冷冷看着她,忽而蹲下身,冷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一天,他绝对是等不到的!是以,你那些话就烂在肚子里吧,我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个兴致去听了!哦,对了,你已经被关在这里,是出不去的,我想,这话也不用递了。”   于是,她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袖子,转身往外面走去,“骆宇,既然留着没有任何用处,那就直接解决了吧!对了,我听说青冥还在修炼当中,想必很需要一个*去修炼刑具的熟练使用,你便将此人带过去给他吧。记得让他悠着点,上刑具的时候尽量多样化一些,这样才不会浪费了*材料。”   竹香闻言,瞬间又吐出一口鲜血。   骆宇却是兴致高昂的点头,随之嫌恶的瞟了她一眼,大手一挥就招来两个人,厉声喝道:“来人,给本公子打开牢门,将她送到青侍卫那里去,顺便带上王妃方才的好心嘱咐。”   “哐啷——”   牢门被打开,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齐齐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她的手脚用沉重的铁索捆住,推搡着她往前走,一步一个踉跄。   竹香暗暗咬牙,心里是非常清楚,此去怕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可如今惹到了顾惜若,她似乎根本没有退后的余地。   该死,到底是谁跟主子说,顾惜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即便她“嚣张蛮横”的臭名传得很广,其实胆子小得要死的?   难道这就是胆小,小到能够说出那么冷血无情的话?小到能够在面对活人的生死时面不改色?   她觉得觉得包括她主子在内的许多人都瞎了眼,根本没有看到顾惜若的真正面目。如今走出这个屋子,也不过是从这个坟墓走向另一个坟墓,根本不可能脱离对方的魔掌,倒不如死得干脆一点。   “等等,王妃,我有话要说。”竹香忽然朝着前方大步离去的身影高喊,不出所料的看到那身影停了下来,暗暗咬了咬牙,豁出去道,“王妃,你方才说,只要我说了主子留下的话,就能给我一个简单干脆的死法?”   顾惜若缓缓转头,唇角噙笑的看着她,但笑不语。   竹香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心下顿时窃喜不已,连忙道:“主子给你留下了一句话,这句话便是:欠下的,总是需要还的。不是你,就是他们。”   顾惜若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偏着头沉思了半晌,愣是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随之看向竹香,挑眉问道:“你主子就不说点别的什么了?比如说,他希望那一日什么时候到啊,是提前点,还是推迟点?”   “咳咳……”骆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想着有句话真是说对了,没有最强大,只有更强大。而他们这王妃,便是这样典型的例子。   竹香也被呛得不轻,她自认是颗棋子,在面对这些暧昧的问题时,也不能像顾惜若那样坦荡自如。微红着脸摇了摇头后,她便不再多说。   顾惜若对众人被雷得內焦外嫩的情况恍若未觉,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后,倒也没有再想下去,而是对着那两名侍卫吩咐道:“带走吧!让青侍卫好生招待着。”   竹香顿时脸色大变,“王妃,你说过……”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方才有说到什么吗?”顾惜若却是挑了挑眉,递给骆宇一个询问的眼神,待看到骆宇摇摇头后,她才重新看向竹香,笑意盈盈道,“你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我可是半个字都没讲。哦,忘了告诉你。对敌人,我从来都只给一次机会。一次过后,全部作废。给我带走,注意着点儿,别让人半路就死了。”   “是!”那两名侍卫连忙应声,二话不说就点了竹香全身上下所有的穴道,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人带了下去。   顾惜若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忽然,她心头泛起一股诡异的感觉,就像是被人从身后偷窥,全身毛毛的。她回头,在铁栏围成的牢房里快速的搜索了一圈,却发现令她心里发毛的视线来源于两名男子,一青衣一黑衣,两人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碎条,即便是隔得这么远,依稀还能看到碎缝里露出的森森白骨和淋漓鲜血。   她眨了眨眼,只觉这两个人的眼神分外熟悉,尤其是在她看过去时,那黑衣男子竟然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对着她笑了起来,直接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骆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刹那间脸色微变,只是他很快的收敛起来,重重的咳了几声,待唤回顾惜若的神志时,才恭敬道:“王妃,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就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嗯。”顾惜若点了点头,又看了那两人一眼,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廊道,经过那些阴森的“展览品”时,顾惜若忽然感觉到一阵阴风自背后吹起,刚转过身,却又听身后骆宇大叫,“王妃小心!”   她第一时间想要躲开,可那股风却是十分的雄厚阴煞,而且带着极其强大的压迫气息,压得她脚底下像是生了根一样,连动都动不了,眼看着那掌风就要拍上自己的胸前,她心里暗暗着急,眼里盛满了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红色的身影狠狠的撞了过来,将她撞到了一旁,而那身影却是顶替了她的位置,生生承受了那股强劲的内力。   “噗——”   骆宇冷不防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身子踉跄着,急速的往后退去。   “骆宇!”顾惜若尖叫了一声,刚想朝着他奔过去,袭击骆宇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却冲着她飞过来,伸手就想要擒住她。   她的反应也算是够快,身子一个后仰就掠过了那只如鹰爪般呈五指抓起的手,随之灵敏的跳到那人的身后,长腿一横,就往那人的后背招呼过去。   可谁想,那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个迅捷的转身,手臂格挡住她的大腿,两相碰撞之下,各自退后了几步。   那人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亮光,看着她进入防备战斗状态的姿势,黑布下的唇角无声勾起,眼里饶是兴味,踩着极其稳重的步子,又走上前去。   顾惜若被逼迎敌。   格挡,侧踢,横掠,360度单腿旋风踢……   她没有内力,只擅长近攻偷袭,以至于每次开打都得死死的往那蒙面人身上黏去,他退,她就进,他进,她也不退,根本就不给两人留下太大的距离,省得那人施展出什么内力招式来秒杀到自己。   一来一去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可那蒙面人依旧是清闲悠哉的模样,顾惜若却渐渐有些气力不支,男女体质的差异便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   顾惜若发誓,从明天开始,哦,不,从今天开始,她一定要好好练武功,尤其是古人这所谓的“内力”,一定要学会。这临阵不敌气力不足的教训,有过一次就特么的已经足够了。   就在顾惜若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受了伤的骆宇在放了信号弹后,也加入了战斗当中。两人配合默契,招式各异,一时间竟也让武功高强的蒙面人讨不得好吃。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擅闯谌王府?”顾惜若逮着个机会就问,却发现那人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比寒极之冰还要冰冷冻人,看得她生生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又后退了几步。   本来,她还以为柳屹暝那双森凉的眼睛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的范围,只是与眼前这双眼睛比起来,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这人究竟是谁?   看他出手的动作,似乎是针对她而来的。只是,却不像是要杀她,倒像是——抓她。   有了这一认知,她心里也有了些许底气。只要不是想要拿走她的小命,就说明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多少都会有回转的余地。   双方三人正在对峙间,空气中突然传来衣袂簌簌声,虽然极其轻微,可对于蒙面人和骆宇这两个内力深厚的人来说,结果却是毋庸置疑的。   以为是援兵到了,骆宇也顿时喜上眉梢,苍白的脸色丝毫不能掩饰他绽放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还没绽放出一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数名身穿暗卫服饰的人从天而降,整齐的站在了他和顾惜若的身后,而与此同时,数名黑衣蒙面人也出现在了原先那名黑衣蒙面人身后,除了人数上出了点差异外,对峙的局面依旧不变,更甚至从武功方面而言,他这方还隐隐落于下风。   骆宇瞟了那些人一眼,却发现来的都是自己的暗卫,王府内的侍卫却不见出现。虽说这里偏僻了些,可毕竟动静闹得这么大,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为何还没人发觉?   他记得,在王爷遇刺后,青擎还在这里安排了一队暗卫的,最先得到消息的,应该是这一队。难道说,这些人全部被灭口了?   狐疑的抬头,却正好撞上对面蒙面人如蒙了一层冰霜的眼眸,心头蓦地一紧,一股寒气顿时从脚底窜了上来。这样的人,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眼神,太可怕了,恐怕只有王爷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本来以为,不久前才发生了王爷遇刺的事情,这些人多少都会收敛些,不会再往这里凑。可没想到,这才刚过了没多久,又来了这么些人,更甚至对方竟然还带来帮手!   此处是谌王府最偏僻的院落,平日里根本就无人看守,全部都是依靠阵法机关……   等等,阵法机关!   思及此,他顿时挪到了顾惜若身旁,开始咬耳朵,“王妃,依属下看来,这么硬碰硬,实在不是办法,倒不如……这样……”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援手们齐齐站立,气势几近剑拔弩张;而某两只正在拼命的咬耳朵,时而神采飞扬时而眉毛耷拉,神情颇是生动有趣,就连那黑衣蒙面人也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悠哉悠哉的看着某两只……   ☆、066 比谁胸大   某两只终于咬完耳朵了,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原先的严肃和凝重,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势正好配合。只见他们对看了一眼,齐齐退到暗卫后面,往院落的某个角落里奔去。   蒙面人顿时眼睛一眯,眸底深处似是有寒光闪过,刹那间便飞出暗卫的包围,直奔着顾惜若而去。   却见他的身后,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援手们瞬间陷入了混战当中。   顾惜若搀着骆宇往开启阵法的地方跑去,只是他二人一个受伤,一个筋疲力竭,跑也跑不快,不一会儿就被蒙面人追了上来,并且去路被拦。   “你到底想怎么样?”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更别提顾惜若这只性格无比暴躁的小兔子了。只见她快步走上前,挡在骆宇面前,毫不畏惧的对上蒙面人冰冷的视线。   蒙面人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惜若揪着两根小眉毛,戒备的看着那人,在心里暗暗问候了上千次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只是,那人不动,她也没有本事去搞什么“先发制人”,只得以她穿越过来前所未有的好耐性,与那人隔空进行眼神对峙。   如今这情景,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她就不信,堂堂谌王府里几次三番的发生了这种荒谬的事情,不说段天谌卧病在床不理府内诸事,就是青擎受了教训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居然也没个防备!等她脱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踹青擎几脚,直到把他踹趴下为止。   尼玛,谌王府能被他守成这个样子,他得有多无能多奇葩!   雨越下越大,原先的蒙蒙细雨已经逐渐下成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就跟被石子砸中似的,不多时,顾惜若浑身上下就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寒意不停的渗透皮肤侵入骨髓,那股颤栗自内而外的传递出来,惊得她身子不住的打颤。   她咬了咬牙关,袖中的手已经收成拳头,耐性也在没有任何曙光的等待中慢慢告罄,扭头看了骆宇一眼,抬步就向那人走过去。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退,要么进。   可身后的退路已经被酣战的两拨人堵死,她除了进,已经别无选择。   又或者,她还可以坐以待毙,等待着所谓的“救援”。只是,方才的等待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就算是做蒙面人眼中的困兽,也更宁愿来个什么所谓的“困兽之争”,自己开出一条路。   天幕边缘撕开一线银白,将她无甚表情的脸映得森寒冷酷,骆宇蹲在一旁,瞅见她这个模样,暗暗心惊,蓦地起身追了上去,想要阻止她的动作,“王妃,您再等等,王爷总会来救我们的,千万不要冲……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蒙面人挥出的浑厚内力击中,痛呼了一声后,身子像破布般直直飞了出去,落在几步之外的低洼处,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他惨白着脸,看了顾惜若一眼,随之吐出一口鲜血,便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顾惜若眸光一紧,连忙跑过去,探了探骆宇的鼻息,待确认他只是暂时昏迷过去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再重新看向蒙面人时,眼里顿时冰凌凝集,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我不问你是谁,也不直接开口求你放过我,反正一时半会儿你也不想离开,不妨与我比试一番,如何?”   她将骆宇挪到较高的地势处,随即双手抱胸,靠在破旧的廊柱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贵气。   雨水将她的发丝淋湿,紧紧的贴在了前额上,有几缕甚至遮住了眼睛,被她狠狠一抹,便和脸上的水汽一样被她狠狠甩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又重新出现在雨幕那头,熠熠生辉。   即便她身体的玲珑曲线已经暴露在蒙面人面前,可在对上那双明玉生辉的眼睛时,似乎就能让人果断忘记她衣着体态上的狼狈。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铿锵有力,自有一股坚定自信,不像是在说什么商量的话,而像是在告知蒙面人她的决定。   蒙面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为她这突然的转变而有些疑惑,更是不明白她此刻的底气从哪里来,敢在他面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她以为,她能拖延得了多久?   他扬了扬眉,沙哑而阴沉的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隐约能够听到胸膛的震动,可落在顾惜若的耳中,那笑声就实在是不敢恭维,想着估计乌鸦叫起来都会比他的动听上万倍。   她紧了紧双手,有些不耐烦的嚷嚷道:“到底比不比,给个干脆话。磨磨蹭蹭的,怎么连个娘们都不如……”   话落,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就连雨水仿佛也结成了一束束冰柱,打在身上脸上均是一股刺骨钻心的疼痛。   顾惜若抿了抿唇,说心里没有一点畏惧,那也是假话。只是,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轻言放弃,否则她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努力,就要全部白费了。而骆宇所挨的那一掌,怕是也讨不回任何利息。   “呵呵……”谁想,那蒙面人却是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生动变幻的神情,半晌后才说出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说吧,你想比什么?”   无论比什么,她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是以,他有这个精力来陪她玩上一玩。   不得不承认,比起让她那张张扬的小脸上出现绝望而认命的神情,他更愿意看到如此刻这般挣扎不甘的愤恨。   顾惜若直接性的忽略掉他眼里从不曾消失的兴味,心头暗自窃喜,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比什么,这个稍后再说。现在说说其他的。如果我输了,我缴械投降;但是如果你输了……”   她顿了顿,唇角一勾,眸光流转间绽放出令人心惊的光芒,蒙面人见之眼里也不由得划过一抹惊艳,随之便听到她冷着声音铿锵有力的道:“如果你输了,你就必须放过我和我的属下,然后给我滚出这里!记住,是滚,不是走!”   蒙面人双眸一眯,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周身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寒意,眼里的兴味也被阴鹜冷沉所取代,那模样,直恨不得将顾惜若生吞活剥了方才解恨!   顾惜若眸光微闪,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道,刚才从那人的眼神里快速捕捉到的杀意,并不是错觉。可即便如此,她也必须得赌上一把,否则就真的是——等死。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比还是不比,爽快点,给句话。当然,如果你怕输,也可以就此喊停。大不了,你抓了我之后,就得听我天天嘲讽你而已。我这人,肚子里什么墨水都没有,但是骂词却有一大堆,想必说起来,你听着也很带劲儿。”顾惜若眉眼张扬神情轻松,就连蒙面人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她的好定力,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是有多忐忑不安。   蒙面人却是突然笑了,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却还是为她语气里的坚决和胸有成竹小小的吃惊了一把,心中提防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底气,倒也十分配合道:“说说看,比什么!”   顾惜若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对了对手指,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后,直接锁定在蒙面人身上,那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只被她拔毛洗净抓进锅后还帮忙烧火的小猫咪。   蒙面人被她这贼亮贼亮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只是方才的话还萦绕在耳边,此刻就算想要喊停,似乎也还不到时候。   “王妃不可!”身后忽然传来骆宇虚弱的声音。   顾惜若一怔,连忙回头看去,却见他捂着心口脚步踉跄的走过来,唇边还挂着一道血痕,愈发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   他重重的咳了几声,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王妃,为今之计,不宜与这人正面交锋,您退到一旁,让属下来应付就好。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属下又如何向王爷交代?”   “交代个屁!”顾惜若咆哮了声,忽然觉得这话不够文雅不够妥当,连忙讪讪然改口,只是语气里还有着难以掩饰的怒不可遏,“如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喊来的那些人也所剩无几,都到了这个地步上,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应付得过来?更何况,你没看到那人的神情吗?你觉得他是对你比较感兴趣,还是对我比较感兴趣?”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那个蒙面人,神情悲愤。   若不是这蒙面人死缠着她不放,她又何至于站在雨里搞什么“比试”和“眼神隔空对峙”?   这大晚上的,又刮风又下雨,真当她乐意去应付这些破事情?   骆宇摸了摸鼻子,回头去看蒙面人,发现对方的注意力都在顾惜若的身上,虽不愿意承认,可在事实面前,他却还是牢牢记得身为属下的职责,仍旧不死心的继续规劝道:“王妃,一看就知道那人对您不安好心,属下又如何能放任您独自去面对?更何况,若是让王爷知道……”   “那他也得先知道才行啊!”顾惜若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心里十分不舒服。   现在她已经不相信,谌王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个人会不知道。可是为什么没见到他出现,这又是个问题。亏他还说要教导她“为妻之道”呢,就这种态度,她都要怀疑他的肚子里有没有料儿了!   不行,等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她一定要好好的教导他何谓“为夫之道”!   “都说完了吗?”蒙面人似乎耐性极好,被晾了这么一段时间,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说完了,就说说你要比什么吧!”   “比谁胸大!”   顾惜若斜睨着他,挺了挺小胸脯,狠狠的扔下了一颗炸弹!   骆宇闻言,头顶上方顿时飞过一群乌鸦,下意识的就往某个部位看去,却发现某女那足可以杀人的眼神正射向自己,唰一下转回了头,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想着这是什么比试?   真亏王妃能够想得出来,这不明摆着的事实吗?   殊不知,顾惜若要的就是这个明摆着的事实。比武功,她比不过;比力气,她也比不过,细数起来,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除了那个“臭脾气”,就是这张厚得无往不胜的脸皮。   她就不信,这个蒙面人真的敢跟她比——胸。   而且,就算比了,她也绝对是最后胜出的那个人!   她得意的扬眉,双手抱胸懒懒的倚在廊柱上,与蒙面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火星飞溅,隐约能够听到空气中噼里啪啦传来的火花爆炸声。   蒙面人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四个字所营造的巨大震动中回过神来,黑布下的薄唇紧紧抿起,一双眼睛里喷薄出无穷无尽的怒意,似是要将顾惜若吞噬燃烧。   顾惜若心下畏惧,抿着唇戒备的看着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随时做好了抵抗反击的准备。就连骆宇也艰难的挪动脚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顾惜若,不退不让的迎上蒙面人几近杀人的视线。   “喂,你输了,是不是该放过我和我的属下了?”顾惜若似乎不知道惹怒了那人,还从骆宇身后探出头来,而与此同时手指却在骆宇背在身后的手掌心里划了划,待看到骆宇几不可见的微抬下巴时,她才慢慢走出来,挺直了脊梁,正好站在了蒙面人的对面。   谁想,蒙面人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却是忽然收起了浑身的戾气,背着手冷冷道:“现在说输,还为时过早了。不是比大么?可以,总得亲手验过才知道真假的,你说是不是?”   话落,便见他急速的飞掠过来,伸手就要往顾惜若胸前探去。   “你无耻!”顾惜若气得脸红脖子粗,闪身避过他的袭击,一个空翻就翻到了几步之外,和骆宇已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蒙面人一心想要讨回自己的脸面,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伸手就要扣住顾惜若的肩膀,却见她及时的纵身一跳,瞬间就蹦到了左手边堆叠的石块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却见骆宇已经奔跑到院落里的东南角落里,手里正拿着一块石块,抬头不期然的触上他怒不可遏的视线,忽然笑了起来,手里的石块瞬间落下。   阵法立即启动!   刹那间,强烈的压迫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阵法里立即转变了天地,众人似乎看到了天上风云变幻,雷电交加,狂风暴雨般的强大力量将阵中之人掀翻在地,哀嚎声顿时此起彼伏。   顾惜若看着阵中之人的痛苦表情,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刚才在骆宇手心划来划去时,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她负责引开蒙面人,为骆宇赢得启动阵法的时间,而骆宇也要她务必站到石块后,否则就会被此阵所伤。   可以说,就算蒙面人不起“亲自验证胸大胸小”的想法,她也会费尽心思的将他引开骆宇身边的。   只是,蒙面人和她之间的距离,也不到三步,谁会想到这这法竟会这么厉害,在三步之内就将人困在了里面。   来到这里后,她对这个时代的文化和智慧都持着敬畏的态度,也曾在书里见过一些所谓的“阵法”,只是碍于这些东西太过于高深莫测,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真正感受接触。   而今日一见,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   看来,以后要是怕辛苦,不想练武功,也可以学一些厉害的阵法,摆弄几块石块就行了。   她想得如此入迷,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更没有注意到骆宇蓦然睁大的双眼和惊恐的表情。待猛然回神时,蒙面人已经挂着一身狰狞的伤口冲到两步之外的距离。   顾惜若见状,心头顿时一紧,急急往后退。冷不防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便往后栽去。只听“砰”的一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顿觉脑袋晕晕的,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还看到那个蒙面人朝她冲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不见一丝缝隙的石头,骆宇的脸几乎黑成了锅底。   刚才他离得远,而天色又黑,根本就看不到那个蒙面人的动作。但如今想来,那蒙面人应该做了什么,不然王妃也不至于往后栽倒,从而消失在石块里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石块里定然挖了地道。指不定这些蒙面人来去自如,都是这地道的功劳,又指不定这地道正是王爷找了多年都未曾找到的。   他走上前,在那石块上敲了敲,没发现有任何的动静,随之在石块周围的地面上踩了踩,同样没有动静。又将仅剩下的三名暗卫招呼过来,猫着腰仔细的找寻着开启石块的方法。   片刻后,他脸上写满了颓败。   忽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他惊喜回头,却见前方地面裂开,一分为二,一群人正从里面大步走出来,为首一人,正是——段天谌。   他苦笑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王爷,你出现得可真是太不及时了!   幸亏王妃不在这里,否则,此刻说不定就冲上去抡起拳头狠狠的揍你一顿了。   只是,王爷不是应该在养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傻愣愣的看着,片刻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但见他猛地大拍自己的脑袋,暗骂晦气。   到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再想不出这是王爷专门布下的一个局,他“骆宇”这个名字就倒过来写。   可是,你说王爷布局就布局吧,为何还要把王妃也给布了进去?王爷不是很在意王妃吗?   乍一见到骆宇这狼狈的样子,段天谌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诧异,在环顾了一圈后,才抬步往他跟前走去,蹲下身使视线与其平齐,不解道:“骆宇,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属下是陪王妃过来的。”见识过段天谌的脾气,骆宇顿时觉得,在他没开口问具体的情况前,自己还是提前交代清楚比较好,“此前,王妃去找属下,问了一些药物上的事情。后来说是要去见一个人,属下便带王妃去了暗牢。只是,从暗牢出来后。遇到了刺客,便与刺客过起招来,不得已之下,属下就启动了院内的阵法。”   说着,便见他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请罪:“属下擅自闯入此处,请王爷责罚。”   “王妃来了这里,你为何不提前跟本王禀报?”段天谌抿唇,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不断集聚起来的狂风暴雨彰显着他此刻的冲天怒气,但见他伸手揪起他的前襟,阴沉着脸叱道,“那王妃现在人呢?”   骆宇低垂着头猛地抬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讯息。   他就说呢,王爷对王妃如此在意,怎么可能会将王妃也布入了局中。如今看来,王爷是根本就不知道王妃的行踪。   可他陪着王妃来这里之前,已经让自己身边的人给王爷递过话了,难道是递话之人阳奉阴违,实则是受了别人的控制?   他双眸微微眯起,心头暗自冷笑不已。   很好,这背后之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本事也足够大,居然将他身边的人都控制住了。看来,他真的需要彻底整治一番,否则哪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他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指了指那块石块,“王妃被蒙面人袭击,落入了石块当中。属下猜想石块之下必有地道,便于此处苦寻地道入口,可始终都没找到。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一会儿自己去暗室领罚。”段天谌瞥了他一眼,随即起身走到那石块面前,伸手拍了拍,又绕着走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原点,一手撑在了石块上,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骆宇自知有愧,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得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多言一句,暗自将今晚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梳理清楚。   半晌后,段天谌低垂着的头才缓缓抬起来,猩红的双目紧紧的瞪着掌下的石块,恨不得将这石块劈开,找到那个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是他大意了,以为所布下的这个局,怎么都跟她扯不上关系,安全方面自然也不用担心。更何况,谌王府里处处是侍卫暗卫,一般人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却没有想到,在他出手去清除“毒瘤”时,她竟然会来了这里,而且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那些人。是该说她太能惹事呢,还是说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呢?   “属下参见王爷。”是青擎的声音。   “嗯,回来了,”段天谌转过身,负手身后,“让你查的,都已经查清楚了?”   青擎点点头,递上一张纸条,“回王爷,已经查清楚了。纸条上列出的商铺,全部都是那人的。除此之外,还有苍京最大的青楼——满庭芳,城南最大的赌坊以及城东最好的酒肆,都是属于那个人的。”   他说得很平静,但是内心里早已是一片澎湃汹涌。   就在三个时辰之前,他正在府内守夜巡逻,却突然接到王爷的命令,带着一张纸条,连夜去查清苍京十几二十家或大或小的商铺的幕后主人。   这一查,他整个人顿时被吓傻了。   只是,能够吓傻他的,并不是这些商铺有多日进斗金有多关联甚大,而是这些商铺背后的主子,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能够躲过瞒过苍京诸多势力的搜查追踪,并将暗桩埋得那么深,那人的本事还真是可怕至极!   若是以往没察觉,指不定王爷身边又多了一层隐患,可如今把这个隐患彻底揪出来了,委实让人高兴,要如何处置,便看王爷的意思。   段天谌揉了揉眉心,伸手接过那一张纸条,有些疲惫道:“你去告诉青灵,明天午时之前,本王要看到这些商铺全部消失。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王爷!”青擎和骆宇齐齐大惊,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可是苍京城将近四分之一的势力和产业啊!说毁就毁掉,这也太……太吓人了吧?如此不计后果的做法,可不像是王爷的风格啊!   段天谌眼刀儿一横过去,将那两的话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以前不知道那人的手伸得到底有多长,这才一次又一次的容忍着,如今好不容易顺着藤把瓜摸清楚了,再不动手,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不过是索要这些年的利息罢了,还没真正想要跟那人摊牌算账呢!将来若真是算起来,毁掉的就不只是这一点了。   更何况,此次那人还将手伸到了他的王府里,动了不该动的人。这口气,他要怎么咽得下?   越想下去,段天谌心里就越愤怒,手下暗暗凝聚起真气,“砰”的一声,掌下的石块应声而裂,碎石粉屑之中,露出一个如井口般大小的洞。   他一怔,连忙大步走过去,眯起双眼,却见洞口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骆宇艰难的挪了过去,待看到里面乌漆抹黑的情景时,顿时大喜过望,“王爷,这或许就是那蒙面人带走王妃的入口了。”   段天谌闻言,唇角冷冷一勾,若他所料不差,这里不仅是地道入口,更应该是他苦苦找寻多年的“秘密通道”。   那人果真是够胆量,旁人都是把地道入口建在墙上或者一些物事儿上的,他这招更绝,直接建在了石块下面。不过,从此刻开始,这个入口永远都不存在了。   他懒懒向后面伸手,“拿火把过来。”   不一会儿,一把火把就递到了他的手中,在明亮的光线下,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暗藏的通道。   青擎和骆宇顿时大喜,只是两人喜悦的出发点却不一样,骆宇是为着顾惜若的行踪有了下落而内心高兴,而青擎,则是为段天谌多年的愿望得以实现而由衷高兴,“王爷,这条通道,或许就是咱们苦苦寻找的那一条了,今日这发现,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段天谌笑着点头,只是想到那张笑嘻嘻的小脸,那笑瞬间被掩埋在不易察觉的苦涩当中,回头看了看两人,忽而沉声吩咐道:“青擎,你带人去将本王刚才走过的地方都填起来,不许留任何一处漏洞,务必要仔细,而骆宇……”   骆宇被点名,想也不想就顺口接道:“王爷,属下随您一起去,势必要将王妃找回来。”   段天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眸光闪了闪,忽然走到他的身旁,握起他的腕脉号了号,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无视他近乎哀求的眼神,不容拒绝道:“你伤势不轻,就留在王府里歇息。一会儿去药庐,给自己抓点药治治。更何况,此刻王府内的局面还不是很稳定,你和青擎留下来,本王也放心。”   一番话就将骆宇的后路堵死,除了听从命令,他还真不敢去说一个“不”字。只见他点了点头,郑重的保证:“王爷放心,您不在的时间里,属下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要把王府守得固若金汤,不许任何不明危险人物进出。待王妃回来后,属下再到王妃面前负荆请罪。”   段天谌点了点头,转身拿过一旁的火把,就要跳下入口处,不想,路管家却突然跑到了院门口,许是顾忌着王爷平日的嘱咐,并不敢直接踏进来,而是直接站在门口处大喊:“王爷,宫中来了旨意,让您前去正厅接旨。”   骆宇和青擎顿时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呢,怎么会有旨意下来?   段天谌皱了皱眉,忽而沉声问道:“来传旨的人是谁?可有打听到是为了什么事儿?”   “回王爷,传旨的人,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奴才无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请王爷恕罪。”那头,路管家已经朝着一行人所在的方向直直跪了下来。   骆宇闻言,眉心不安的跳了跳,想起今晚顾惜若跟他提到的事情,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道:“王爷,事情怕是不好了。”   段天谌看了他一眼,直觉他有事儿隐瞒,冷哼了声,直接问:“骆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骆宇暗暗咬牙,左右看了看,不得已上前,凑到段天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混账!竟敢算计到本王头上!”段天谌怒不可遏的挥出一掌,本就不牢靠的墙面顿时坍塌下去了一部分,露出院落外葱郁的竹子和掩映在竹子当中的通幽曲径。   他周身忽然释放出极其浓烈的恨意,又连着挥出好几掌,残墙崩塌,声响巨大,即便天空仍旧飘着毛毛细雨,依旧不能掩盖住连绵之势下升腾起的烟尘滚滚。   片刻后,他才冷静下来,又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重又看向骆宇,冷若冰霜,眼如锋刃,看得骆宇心里又是好一阵心惊胆战,“你留在府里,给本王拖住那张公公,同时要记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等本王带王妃回来,再一一的解决掉这些不安分的东西。”   他说得很缓慢,只是在提到“东西”这两个字,浑身忽然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   骆宇心下一惊,知道那些人是触犯到了他的底线,连忙应声。   段天谌终于满意的点头,拿过火把就跳下了那个入口,原先跟着他的那些人也跟着跳了下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又恢复了它独有的死寂。   青擎看了看院内淋漓遍布的鲜血和横陈在地的尸体,眼里冷凝之色愈发浓重,招过几个随从嘱咐了几声,便朝着骆宇抱了抱拳,朝着门口走去。   “骆公子,您看这……”路管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欲言又止。   骆宇却恢复了他一贯的痞痞笑容,把一只手当作扇子,摇得不亦乐乎。只见他拍了拍路管家的肩膀,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吆喝着道:“路管家,走,咱们去看看这宫里的人,顺便瞅瞅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乐子。爷辛苦了大半夜,正需要点乐子来提提神呢!”   路管家苦笑了声,看来他真是老了,乍一听到宫里来消息了,整个魂儿都差点没了,哪里比得上骆公子这潇洒自然的态度?   他摸了摸被骆宇拍过的肩膀,在晨曦微露中一步一步的往正厅方向走去。   ……   顾惜若不知道自己晕沉了多久,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像是游在了水里,身子浮浮沉沉又有些轻飘飘的,根本就着不了地。   她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想要呼喊,话还没说得出来,胸口却是闷得格外难受,就像是被淹在水里无法呼吸一样。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温醇浑厚,富有磁性,像是迷蒙中自然而然的催眠,带着她走向沉睡的宫殿。   “段某人……”她唇角勾了勾,张开双手就要抱住他的胳膊,肌肤相触下手掌心传来的温热感,将她有些浮沉的神志熏得七荤八素,最后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冷硬的石头上。石头很大,几可做床,只是比起床的舒适,它倒是咯得骨头生疼。   她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将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弄清楚,但见她猛地撑着石床坐起身,盘着腿,偏着头,摸了摸后脑勺,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中那道熟悉的声音似乎真的存在过,而她抱着段天谌胳膊的余温似乎还在熨烫着她的手掌心。   “唔……”她揉了揉眉心,微微呻吟了声,待脑袋里发胀发疼的感觉消退了些,她才从石床上走下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满地铺陈的小石头上,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响声,容易让人想到夜晚某种动物磨牙的嗞嗞声。   她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是个不算大的山洞,洞口比她高出很多,几束阳光从洞口掩映的树木中射进来,正好照在几块大石头上。那石头似是被人刻意处理过,打磨圆滑,大大增强了山洞的采光度,使得本该有些昏暗的山洞明亮了许多。   顾惜若暗暗惊奇,负手身后快速的扫了一圈,在看到石床一头搁着的一块破布时,眸光闪了闪,随之抬步走了过去,拿在手上随意的抖了抖,没抖出小说里常写的“武功秘籍”什么的,倒是破布边缘印着的一个图案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她眯着眼睛瞅了瞅,半晌才勉强辨认出这是一条青色的小虫子,虫身歪歪扭扭的,有点像蛇身,看着很恶心。   那虫子不知是用什么线绣上去的,材料很特别,看着有些泛黄,可是摸上去却触手光滑,停留多一会儿就觉得指腹处传来一股清爽之感,像炎炎夏日把出了汗的手泡在冰水里,舒乏解热,格外的心旷神怡。   她暗自惊奇,指腹又在那些线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转而看向那块布上的文字,只是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身后突然阴风乍起,阴森森的感觉配合着手下传来的清爽之感,惊得她生生打了个寒颤,手一松就将那块布丢到了地上……   “唔……”忽然,一道霸道而凌厉的掌风袭向顾惜若的胸口,她不由得闷哼了声,唇角划下一道殷虹的血痕……   ------题外话------   对手指……其实偶也很想知道,小顾的胸到底有多大……嗷嗷嗷……   ☆、067 是小白脸   顾惜若抬起手,擦拭掉唇角的血痕,目不转睛的看着依旧蒙着黑布的人。   许是受了一掌的缘故,她的脸色微微泛白,远不如初醒时的红润,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汗珠,滑过额角和双颊,嘀嗒一声,就落在了脚下细碎的石头里。   她紧紧咬着下唇,眉宇间微微隆起,像笔尖墨汁滴落于纸上,打破了整张脸的从容自然,晕染出几笔堪称为痛苦的痕迹。   只是,在对上那双明亮异常的大眼睛时,似乎这一点痛苦也可以被选择性的忽略掉。   一眼看过去,她似乎很平静。   若是忽略最初的那声闷哼声,自始至终她可谓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只是,那只揪着胸口衣襟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泄漏了此刻她内心的煎熬。   可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女人!   蒙面人冷哼了声,弯腰拾起地上的布,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忽然收握成一团,催动内力将其毁成碎屑,手一摊开,那些碎屑就飘到了地上。   顾惜若戒备的看着,心头忽然划过三个字——神经病!   却见他剑眉一扬,抬步就走到顾惜若跟前,蹲下身,使自己的视线与她的平齐。   于是,一股清幽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前世,作为书香世家的“淑女”,对这些花花草草多少都了解一些。她皱了皱眉,辨认出那是白玉兰花的香味。   只是,本来她就对这种刻意的靠近十分不习惯,在经过一晚上的对手交锋后,此刻更是毫不掩饰对这个人的厌恶,在他靠近时,连忙双手撑在地上,如避蛇蝎般避到了一步之外,明亮的眸子里冰冷一片。   蒙面人不悦的皱眉,对她这样的举动感到莫名的恼怒,似乎起了与她较量的心思,几乎是在她退后的那一刹那,脚下步子也鬼使神差的逼了上去,欺身凑到顾惜若的面前,与她的小脸只有半根手指的距离。   顾惜若皱皱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后退。   蒙面人再欺身上前,她再退,再上前,她再退……   最后,身子抵在了石壁上——退无可退!   “你够了没有?”顾惜若愤恨咬牙,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撕成两半。   那人却不答,纯粹是一声不吭的盯着她,半晌后,突然捏起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苦涩的丸子,逼迫着她吞下去。   顾惜若瞳孔猛然一缩,用力的拍开那人的手,歪着身子倒在一旁,梗着脖子使劲儿的想要吐出来。   可那东西吞入即化,只一刹那的功夫,口腔里就蔓延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哪里还容许她说个“不”字?   她正欲怒骂,却发现肺腑处霎时升腾起一阵暖流,以肺腑脾脏为中心,向全身流淌开,所过之处,就犹如春风拂过暖意洋洋,不仅压制住了胃里难受的翻滚汹涌,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甚至脑子里还有些轻飘飘的。   该不会是类似于摇头丸之类的东西,先是让她得到了片刻的舒服,日后却要忍受无止境的煎熬吧?   想象力无比发达的顾大小姐唰一下白了脸,越想越心惊,实在不敢想象,日后若是真的受了这东西的控制,这日子还有盼头没有?   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长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霍然回头,刀子般锋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蒙面人的身体,恨不得将他洞穿出一个个的窟窿。   蒙面人挑眉,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哑然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吧?”   这个女人的脑子能不能正常一点?   顾惜若闻言,瞬间拧起眉,眼眸里光芒明灭不定。   她当然不会以为那是毒药,但应该也不是什么疗伤好药吧?这个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要将她抓过来,狠狠的折磨一番吗?难道是她想错了?   蒙面人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忽而玩味一笑,“世人皆传,谌王妃性情嚣张蛮横无礼,我起初还不大信。如今嚣张蛮横是没见到,倒是见到了胡乱猜测。不过,不得不承认,身处于此种处境中,还能有心思去胡乱猜测,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顾惜若很讨厌他这种玩味的眼神,那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任人观赏的动物,本性演出却成了他眼里的搔首弄姿。她愤愤别过脸,不去看那块让她添堵的黑布。   “你这暴躁乱猜的性子,需要改改。”谁想,蒙面人却似是说上了瘾,粗略的打量了她一圈,开始评头品足起来,“除了性子要改,服饰装扮上也要换。这绿色衣裳穿着不合适,回头换成紫色吧!你天生气韵不错,穿起紫色来能彰显出骨子里的高贵。还有,这发髻也得换,流云髻都比你现在的好看很多。你将来是要对我俯首称臣自荐枕席的,也算是我的女人,怎么能够如此随便?”   顾惜若心头早就窝了一团火,在听到他前面的评头品足时,频频皱眉,心想这人是不是疯了?她穿得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儿?他以为他是谁呢?   可在听到后面的话时,她顿时怒不可遏的回头,咬着牙像只发疯的小兽,愤愤切齿,“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做你的女人?还有谁要对你俯首称臣自荐枕席,你以为你是……额……”   话音戛然而止。   顾惜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像钉子般尖锐的眼神直直的钉入他深入古井无波无澜的眼眸深处,下一刻,几乎是跳起来指着他,尖声叫道:“是你?从一开始,指使竹香在药里下迷迭香的人,就是你?”   蒙面人眼里顿时划过一丝诧异,只是转瞬即逝在一贯的冰冷当中,不答。   顾惜若权当他是默认了,气得手指发抖,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一圈,突然站定在他面前,蹲下身望进他冷气外散的双眼,龇着牙怒问:“你跟段天谌有仇?”   那人见状,哑然失笑,下一刻,却见他撩起衣摆,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地上,盘着腿托着腮,饶有兴味的问:“你怎么不说我跟你有仇?你看,我现在把你抓来了这里,还打了你,怎么看都是仇人的作派。”   顾惜若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吗?   且不说她是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是以本尊外强中干的个性,也实在不可能会惹到这么个不简单的人物。   如今这人盯上了她,还把手伸到了谌王府里,事情不就是显而易见的么?   虽不知道段天谌的伤是何时好的,可真要较量起来,这人也未必就能奈何得了他。此刻,她几乎是无条件的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不是不管自己,而是有着比自己更加重要更加亟待解决的事情。   在段天谌那里,她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重,横竖也就是两个阴差阳错凑到一块儿的人,也没到谁非要对谁负责的地步。她不敢奢求,段天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她的身上,有没有这个可能,暂且还不说,就是她自己也觉得累得慌。   对,是累得慌!   就如此刻,她有必要对自己负责,也能够对自己的小命负责。就算将来跟段天谌有了某些可能,她也不会对段天谌要求太多。   其实,她还是很容易知足的,只求两人没散伙之前,那座谌王府没倒,她能够有的吃有的睡就好。   蒙面人盯着她,觉得这个人还真是透明得很,几乎不用猜就能看到她心里的全部想法,“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想对了。若是在十几年前,我还能拿捏得住段天谌,可如今他翅膀硬了,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缓缓道来,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每个字的间隔都拿捏得分外精准,不拉长,不拖曳,直让人以为他是否拿尺子来量过。   顾惜若皱了皱眉,为他话里的“十几年”前暗暗心惊。   十几年前,段天谌也只是个孩子,难道还被这蒙面人拿捏过?   于是,他和段天谌是——宿敌?   他得知段天谌受伤昏迷,本来想要狠狠的算计一把的,只是半路出现了她这个意外,于是那碗药里的迷迭香就被她闻了,这才错过了如此绝好的时机。   若是他运气好点,而她又不懂得药理,那么今日被算计在内的,除了她,岂不是还要再多个段天谌?   而一旦段天谌吸入了迷迭香,药性潜伏在了体内,那么,结合迷迭香的特殊药物特性,被人玩完岂不是早晚的事儿?   思及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刹那间手脚变得冰冷,看着蒙面人的眼睛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要针对段天谌的,而我只是误打误撞进了你的棋盘里,成了无辜受牵连的——炮灰?”   蒙面人闻言,有片刻的怔愣,最后却是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顾惜若恨极咬牙,小手揪着衣袖,低着头径自思考起来。   本尊并不认识此人,是以,她不会狂妄自大的认为,竹香是为她准备的。   只是因为她无意的参与,逼得竹香这颗棋子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从而有了梅香的出现,利用本尊对梅香的“姐妹”之情,在她手心里写下了“迷迭香”这三个字,引得她去暗牢找了竹香。   此间种种,似乎都是算计好的,她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柳叶眉紧紧的拧起,神色变幻不定。   片刻后,她似乎钻入了死角当中,索性也不再多想,随之狐疑的抬头,黑亮的眼珠子在触到那块黑布时,滴溜溜的乱转,很想知道黑布下的脸是怎么样的,会不会是皱纹遍布如山陵丘壑?   蒙面人似乎也有心想要满足她的好奇心,低低笑了一声后,便掀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了脸。   顾惜若见到那张脸,整个人顿时呆了。   如果说,骆宇长得张扬而妖孽,那么这张脸绝对要更胜一筹。秀气如女子般的叶眉格外张扬,斜飞入鬓,像是谁拿了眉笔轻轻的一描,便将它描出了一路的蜿蜒曲折。往下,便是一双冰冷如霜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于冷和暖的矛盾之中更增添了些许撩人风情。   之前还觉得,这样的眼睛过于冰寒,可此刻竟觉得无与伦比,似乎只有这样透着冷气的眼睛,才能压制住这般显得女气的容貌,才能衬出他骨子里天生的凉薄与清冷。   从眉眼、鼻子到嘴巴,一笔一划都是精致绝伦,脸部的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带着勾魂摄魄的魅惑,牢牢将人蛊惑。   乍看过去,他沉静端坐的姿态,似乎凝固成了一股天荒地老,暗示着他不能言明的情绪。从洞口吹进来的微风,似是也怕惊扰了这样的优雅,游移到他身边时,刻意减慢了速度,仿佛时间就在这里静止,也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不再喧嚣,天地之间,双眸深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顾惜若捂上心口,顿觉自己的心脏不够用了。   真是的,这古代就这么产美男吗?随便一个刺客都长得这么好看,甚至比苏紫烟那苍京第一美人更有韵味更添风情,还让她这个长得马马虎虎的人怎么活?   她直接撞墙算了!   “怎么样?这张脸,可还入你的眼?”那人唇角一勾,眼睛也难得的染上了些许笑意,虽然很少,几可忽略,却也说明顾惜若的神情成功的愉悦到了他。   顾惜若见状,忽然别开脸,暗自抚平着内心的澎湃。   她实在不敢说,起初看到这脸,还觉得天上地下难得一见,只是在看到他笑时,她顿觉不忍直视了。   哥们,你以后还是不要笑了,或者笑的时候记得捏着那把沙哑的嗓子,否则就真的太像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小白脸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有些不明所以,不经意的抬头,眸光顿时一紧,整个人连忙从地上坐起来,走到了洞口处。   顾惜若心下狐疑,刚扭头看过去,却见他又满面冷凝的的折返回来,眼神阴鹜的盯着自己,心头顿时又惊又喜。   难道是段天谌赶来救自己了?   小白脸冷哼了声,捏碎手里的纸条,将碎屑洒到她的头上,无视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冷冷道:“这次,你倒是猜对了。他是真的来救你。我还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值得他如此劳心劳力的赶来救你。可是,他做了那么大的动作,而你却被我困在手里,算起来,彼此也只是平局而已。”   还有一点,他没有告诉顾惜若。   短短一个半夜的时间,他埋伏在苍京里的暗桩,大部分都遭受了重创,只有小部分避得及时,躲过了致命的追杀。   可残存下来的那些人,估计不死也得重伤,更别提那些冰冷的财物根基了。   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可真是狠啊!   几乎将他整个计划都打成了残废,估计没个四五年是不能下床走路的。   看来,段天谌的翅膀是真的硬了,不仅能不动声色的查到了他的据点,还能在短短时间内出手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不过,礼尚往来,他也送了段天谌一份大礼,按理说,此刻应该也被拆封了,为何段天谌还敢来这里?若此间种种,都是为着顾惜若这个人,是不是就说明,这个顾惜若的分量很不一般?   顾惜若见他脸色阴鹜难看,权当他是气急攻心所致,顿时转过身,暗自咧嘴偷笑。   不得不说,看到小白脸变成大黑脸,她是十分的高兴,而听到段天谌来救她时,心里更像是吃了蜜一样,美滋滋的。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省得乐极生悲。”那人一眼洞穿了她的神情心理,只是对段天谌明显不再如之前那般轻视,很快就起了防备之心,眸底深处似是有光芒流转,随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后,站到了顺风的高处。   顾惜若一直都背对着他,偷偷笑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不对劲儿,回过头来一看,却发现那人正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只瓷瓶,背着光看过去,倒像是迎风飘展的雕塑,造型诡异而古怪。   她怔怔的看着,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下意识的想要抵触,不去看那张脸,却发现视线像是被人控制牵引了一样,根本就无法移开。她脑袋里叫嚣得厉害,不多时就开始晕晕沉沉起来,可那双眼依旧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张脸,越看越模糊,越看脑袋就越沉,最后终于抵抗不住,闭上眼睛歪着身子就倒了下去。   那人见状,才将小瓷瓶盖上,收回了怀里。   待蒙上了那块黑布后,他又回头看了顾惜若一眼,随之转身走了出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叠掩映的树木,洒到了小溪上,泛起鱼鳞般的波光。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倒影着数道黑色身影,身姿笔直端正,持剑静静立于溪旁。   段天谌一身白色锦袍,负手立于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宽大柔软的衣袖在晨风中轻轻飘扬,远远看去,倒像是遗世独立的世外仙人。   他平视前方,深若古井的眼眸里似是在看前方层层叠叠的林木,却又似是落于虚空,什么都没看。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对岸的小路尽头。   几乎是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第一眼,段天谌就走下了那块石头,站到了正对小路的溪口,神情里有着连他恐怕都没发觉的紧张与急切。   忽然,一支利箭从树林里飞了出来,朝着那道身影直直射了过去,利箭刺入*的轻微声响随风传到了对岸,段天谌面色骤然一沉,看着那道身影不甘坠地。   负在身后的手顿时紧握成拳,段天谌抿了抿唇,将视线移到葱郁的林木之中,忽而扬声道:“本王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许久不见,你不是应该很想念本王这个故人的吗?又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他的声音温醇浑厚,刻意的借助内力在密林里传播,消声之时,小路尽头缓缓走来一个人,蒙面黑衣,赫然便是带走了顾惜若的男子。   只见他缓步走到小溪旁,与段天谌隔着小溪对望,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修长挺拔,一眼望去,皆是浑然天成的绝代风华!   他打量了段天谌一圈,片刻后才缓缓道:“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用在你身上,还真是不够贴切了。这何止是刮目相看,简直是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与之前的沙哑完全不同。   段天谌冷冷的看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里冰封一片,“本王来这里,可不是与你啰嗦的。本王只问一句,她在哪里。若是你把她毫发无伤的交还回来,本王就不与你追究此次的事情。”   要跟这人算账,以后有的是什么,横竖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实际上,若不是此次惹急了他,他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闻言,蒙面人却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甚是不满道:“以前还真是看不出来,你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做到这个份儿上。横竖女人如衣服,你又是当朝王爷,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我看,你那个王妃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倒不如将她送给我,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恩怨纠葛!说不定,你那个王妃将我服侍好了,我还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尽数送给你,恩怨情仇自此一笔勾销。”   他刻意的咬重“你那个王妃”这五个字,待感受到段天谌周身骤然掀起的狂风暴雨般的怒气时,眉眼里染上了点点愉悦。   不可否认,顾惜若能够触动段天谌情绪的事实,成功的取悦了他。   “你想要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也得问问本王的意思吧?”段天谌忽然冷笑了声,心里牵系着顾惜若的安危,不愿再与他多说,手掌心顿时凝聚起一股浑厚的真气,纵身跃起,朝着他狠狠的砸了过去。   蒙面人微微诧异,却还是极快的反应过来,闪身避过他的攻击,随之迎了上去。   于是,清澈见底的溪水上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顿时缠打在了一起。由于两人均是武功高手,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分出个胜负。   只见两人掠过树丛草尖,飞到林梢,矫健的身影如鸟儿般不停的在其中穿梭,所过之处,一切生物皆被两人释放出来的强大真气所波及,片刻之后,本来还郁郁葱葱的树林已经是枯草残叶断树,遍地狼藉。   守在下面的侍卫没有得到段天谌的命令,根本不敢自作主张的上前帮忙,只能远远的看着,神情里隐隐有焦灼之色。   正在这时,一身黑衣的青擎出突然出现在诸多侍卫面前,仰起头看着空中打得正激烈的两人,扯过一人的衣襟就问:“王爷打了多久?可有受伤?”   “回青统领,并没有多久。王爷武功高强,至今不曾被伤到。统领大可放心。”那人连忙回道。   青擎闻言,焦灼不安的神情才从脸上慢慢退了下去,紧张的看着空中的战况,随时做好接应王爷的准备。   蒙面人与段天谌交手之后,心里却是吃惊不已。   之前,段天谌也心有不甘,与他交过手,武功修为如何,他是十分清楚的;真要应付起来,那也不吃力。   可这才一年多没见,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了?   即便他用上十成的功力,都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最多也只是打成平手。   当然,他不会知道,每次段天谌败给他之后,受了多大的刺激,又把自己关在暗室里练了多久。   是以,此刻动起手来,他根本就不留任何的余地,直接把蒙面人往死里逼。   又是几招过后,他快速的闪身,躲过了凌厉的一掌,却于此时发现了蒙面人的一个弱点,心头大喜,二话不说就挥掌上去。   蒙面人闪避不及,立即运起自身真气来抵抗,终究还是晚了,被迫接下了那一掌大部分的功力,不得已落到了地上,捂着心口,擦着唇角的血痕,看着段天谌的眼睛里带着几近猩红的疯狂和恨意。   难得伤到了他,段天谌却不打算如此轻易的放过,身子随之落地后,抬手又是一掌。   只是,蒙面人却是冷冷笑了起来,不闪不避,在那只手掌到达之前,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段天谌见之,顿时脸色大变,挥出的掌风就要收回来……   ☆、068 为她设局   段天谌见之,顿时脸色大变,挥出的掌风就要收回来……   “王爷小心!”青擎时刻注意着段天谌的动静,此刻看到他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撤掌,瞳孔顿时一缩,立即往他身边飞去。   却见一青衣人突然从旁边的密林中飞出来,直直挡在了他的前面。   他心头顿时大怒,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化解此人的招式,绕过阻挡,急急奔到了段天谌身后,运掌为他泄掉一部分的真气。   有他相助,段天谌的压力骤然减去,心头蓦地一松,接下来的动作也是收放自如,后退几步站好之后,他狭长的双眸里迸射出足可以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蒙面人手中的那样东西。   那是块通体莹润的玉佩,碧绿通透成月牙状,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照射过去,隐约能够看到玉佩里萦绕的丝丝缕缕的红光。   即便隔得有些远,段天谌却是一眼就能辨认出玉佩正对着他的那面所刻着的“云”字——那是独属于他母妃的鸾佩!   十七年前,不过是旦夕祸福之间,云氏被灭满门,而母妃也不幸遭祸,与外祖父等人同赴黄泉。   而在母妃离开人世后,宫里有关于她的一切物事儿,也都被苍帝下令销毁。   若不是他足够警醒机智,在那群太监赶到母妃宫里执行命令前,将一些小巧的东西藏到了身上,今日根本就无法留有一丝一毫有关于母妃的念想。   只是,当日,他在母妃宫里找了很久,一直都未曾找见这鸾佩,便以为它也随着母妃的尸首葬入了黄土之下,心心念念之余,便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悔恨。   却不想,今日这鸾佩却由这人突然拿了出来,这便让他心头乍然一跳,看着蒙面人的眼神里更增添了几分无法掩饰的恨意。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他的眼神似是化作了道道冰剑,从千年冰窖中破冰而出,携着滔天滚滚的恨意直接射向蒙面人,声音冷得几乎能够冻僵人。   蒙面人却只是挑挑眉,拿起那块玉佩放到另一只手的手心,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抚摸着玉佩上的红色丝绦,头也不抬道:“怎么会有,这你就不用管了,如今它就在我的手上,你想要拿回它,还是想要救回你的王妃,自己选一个吧!”   话落,却见他将红色丝绦绕到食指上,当着段天谌的面,悠然自得的转起圈来。   那抹鲜明的红绕着通透的绿,随着他手指的轻轻晃动而彼此交缠穿梭,落在段天谌的眼中,那便是*裸的嘲讽和挑衅。   段天谌猩红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内心里却早已是汹涌澎湃。   这蒙面人的身份,他是知道的,绝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随意出入皇宫。   可鸾佩却真真实实在他的手上,无外乎就那么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从别人手中得到,想要以此来掣肘他;要么就是长丰十三年皇宫里有他的人,母妃被斩首的那些时日,他曾到了苍京!   可无论是哪一种,皆是格外的匪夷所思。尤其是后一种,如今想来更是令他十分心惊。   十七年前,蒙面人也不过是比他大三四岁的孩子,潜入苍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长丰十三年,那一场悲壮惨烈的灭门之后,他利用外祖父特意留给他的暗卫,偷偷溜出了皇宫,想要给母妃及外祖父收殓下葬,却不想,到了刑场之后,外祖父和母妃的尸首竟不翼而飞了。   当时,他发了疯似的在刑场边上找,几番搜查之下,竟是连个痕迹都没发觉。后来,在暗卫的苦心劝慰下,才不得不回到了皇宫。   可自此之后,此事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些年不停的训练人手派出顶尖暗卫,在苍朝各地搜查寻找,誓要把母妃和外祖父的尸首找回来,而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   可派出了那么多人手,去过了那么多地方,寻找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次能够将好消息传回来。   可若是尸首根本就不在苍朝境内呢?   若这鸾佩真是当年蒙面人拿走的,这是不是就说明,母妃和外祖父的尸首,在这个人的手中?即便不在他的手中,是否也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年,他也与此人较量过很多次,要将尸首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苍朝运出去,以当年对方的手段和势力,不是不能做到。尤其是在知晓他在苍京潜伏了那么多的暗桩之后,这种想法也愈发笃定起来。   每天,苍京有多少势力在暗中盯梢,对方尚且能够巧妙的避过,从而安插下那么多的暗桩,更遑论苍京之外的大小城池?只怕一路走过去,滴血不沾手,大路已朝天走了!   想起这些年,这人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暗中使绊子,小时候能力不足,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栽在他手里的次数也已经数不清。   刚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何要特意针对他,直到后来慢慢变得强大,从而查到了对方的身份,也多少猜到了一些事情,才明白过来,为何在面对他时,这人总会怀着滔天的恨意,就像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思及此,段天谌脸色顿时冷成了冰霜,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脚步不停的朝着蒙面人走过去,沿途所过之处,寸草枯死,树叶凋零。   方才阻挡着青擎的青衣人顿时挡在了蒙面人面前,身姿笔直如松,利剑挡在自己身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只是,段天谌那目光却像是淬了千年的寒冰,朝着他直直砸了过去,看得他心里发怵,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职责,握剑的手不停的收紧,硬是不敢露出畏惧的神色。   “言畅,让开,你挡不住他的。”蒙面人扶着一旁的树木,缓缓站起来,捂着胸口,懒懒的靠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那名叫言畅的青衣人回头看了看蒙面人,又转而看向段天谌,目光游移不定,眨眼间段天谌已经到了他跟前,周身强大的真气逼得他不得不急忙往后退去,同时心中震惊无比。   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他也曾经与段天谌交手过。距离上次较量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不想,段天谌的身手竟然提升得如此快,别说是他,就是主子应付起来,怕是也有些吃力的。   言畅担忧的看了看蒙面人,却见对方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中知晓主子定有妙策,这才规规矩矩的退到自己主子的身后,努力的平复着肺腑里翻腾的气劲。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要这个,还是要你的王妃?”蒙面人掂了掂手心的玉佩,递给段天谌一个看似询问实则挑衅的眼神。   此时此刻,他心里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把东西亮出来之后,段天谌那异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对方想要拿回他在乎的东西,肯定就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选哪个,本王心里清楚得很。”段天谌薄唇轻吐,不出所料的看到蒙面人感兴趣的眼神时,心头暗自冷笑了声,随之又走上前一步,在对方不敢置信的视线中出其不意的出手。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瞬间就完成了来来去去的动作,就连蒙面人都不敢想象他竟会突然出手,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站在了原地,衣摆无风自动,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块玉佩。   蒙面人只觉后颈一凉,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整个人瞬间如置冰窖,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几近疯狂。   怎么可能?   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段天谌的身手怎么变得这么诡异厉害?   方才他若不是取手里的玉佩,而是想要取自己的项上人头,岂不是犹如探囊取物——如此的轻而易举?   “怎么?觉得很不可思议?”段天谌勾唇冷笑,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动作轻柔的擦拭着手里的鸾佩,像是要擦掉蒙面人残留其上的体温和气息。   片刻后,但见他无视蒙面人霎时阴沉下来的脸色,嫌恶的将那方锦帕丢在地上,大手将鸾佩轻柔的收纳起来,感受着手心暖玉生温轻轻熨烫的奇妙触觉,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母妃睡前的轻哄与抚摸。   他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暖意,将红色丝绦轻轻的缠好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鸾佩放回了怀中,终于抬头看向面色阴沉几可滴墨的蒙面人,语带嘲讽道:“对本王来说,从多年前你开始出现在本王面前,并开始给本王使绊子,向本王挑衅的时候,这样的结果便已经是必然的。以前是本王年纪小,没有能力与你抗衡,可那并不代表本王就会一辈子被你拿捏掣肘!”   青擎听了,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回想过去的每一年里,王爷总会被蒙面人重伤几次,甚至运气差点,遇到蒙面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满身是伤不说,整个人也都只剩下一口气。幸亏季先生妙手回春,费尽心力的将王爷从生死边缘拽了回来。   而每次被重伤后,王爷就会把自己关在暗室里,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再从暗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比上次进去时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他几乎是亲眼目睹了王爷一步步由弱变强的成长历程,看着他从幼时隐忍屈辱受人掣肘走到如今运筹帷幄不受任何威胁的位置,心头不停的泛着黄连般的苦涩。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在这些光环的背后,王爷究竟背负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生命的代价!   看着面前这道挺拔的身影,青擎很没骨气的红了眼,觉得此生跟到这样一个主子,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这边,青擎在不合时宜的回忆着往事,而另一边,蒙面人却是铁青了脸,似是想到了什么,心思瞬间通透明亮,但见他指着段天谌怒道:“真是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你居然能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隐忍不发。想必忍得很辛苦吧?”   段天谌剑眉微挑,深若古井的眼眸里情绪莫辨。   过去的种种,都是为了今日而存在,他从来都没感到后悔委屈过。他只恨,十七年前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住自己的亲人,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身首异处。   是以,今日他的能力也足够强大,更加没有必要在蒙面人面前隐藏了,倒也十分爽快的承认,“其实,本王能有今日,还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今日,你若是乖乖的将本王的王妃交还回来,本王就既往不咎,放你离开。否则,这苍京,本王会让你来得去不得。”   谁想,蒙面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段天谌不悦的皱眉,不想再与他啰嗦,刚有所动作,一团烟雾平地炸起,瞬间遮掩住了众人的视线,待烟雾稍微散去时,已经不见了蒙面人和青衣人的身影。   “王爷,属下即刻带人去追,一定会把王妃尽快找出来。您才与其酣战过,还是于此处好好休息吧!”青擎一个箭步便走上前,郑重请命道。   “不,本王跟你一起去。”段天谌点了点头,指着某张树叶上飘着的点点血迹,冷肃道,“他刚才被本王一掌击中,受了伤,定然逃不快,我们跟着沿途留下的痕迹去找,不消多时,一定会发现些蛛丝马迹的。这个时候,多耽搁一会儿,王妃就多一份危险。”   他担心,以顾惜若那暴躁不服输的性子,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如今也只能祈祷,她尽量不要触到蒙面人的逆鳞,否则事情就不大妙了。   青擎知道他担忧着顾惜若的处境,倒也不再多劝,大手一挥就带着人追了上去。   ……   顾惜若是被一阵烤鸡香味给弄醒的。   她幽幽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躺到了石床上,耳边响起了轻微的火花噼啪声,整个山洞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烤鸡香味。   好奇的偏过头,却见一人正背对着她,身穿青色衣裙,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迎着火光看过去,那背影竟隐隐透着一股熟悉。   她缓缓坐起身,看着那道身影,眸光中的亮光明灭不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闻言,背影似乎僵硬了下,头也微微低了下去,片刻后,才又见她抬起头,拿起香喷喷的烤鸡,转身朝她走来,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谨,“小姐,您一晚上没吃东西,肯定也饿了,赶紧吃点东西吧!”   顾惜若抿着唇,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半晌后,才指了指那只烤鸡,拧着眉道:“梅香,你能否告诉我,这烤鸡里加了什么东西!吃了之后,会不会又中毒,又昏迷的。你说清楚了,我也省了乱猜的功夫,岂不是省事多了?”   梅香的脸色一白,拿着烤鸡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整个人顿时局促不安起来。但见她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神色不自然道:“小姐,您在说什么,梅香听不懂。”   很好,很典型的狡辩词句。   顾惜若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不耐烦之色,待重新抬头看向她时,眼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明亮光泽。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盘着腿,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腮,淡淡道:“反正已经被抓来这里,我也没力气去怪你。想必你也是有苦衷的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当日你在我手掌心写下‘迷迭香’这三个字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当然,她还想问,她本来就大字不识,万一不知道这是什么字,又该怎么办?   后来觉得这个问题太狗血,索性也闭嘴不提。   梅香闻言,顿时为她口中的“有苦衷”而红了眼睛。却见她回头看了眼洞口的方向,贝齿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顾惜若心中有些了然,便也接过她手里的烤鸡,让出了石床的一部分。   那意思也很明显。   反正在看守期间,她还是有知晓真相的权利的。   梅香看着她,眼里是又感激又愧疚,踟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她身旁,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袖,颇是局促不安道:“小姐,梅香是身不由己,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害您的。那日,屋子里摆放了一盆花,先生说,您曾经吸入了迷迭香,只要再吸入一点花香,就会成为慢性毒药,沉积在您体内。当时,先生拿张大哥的命来逼迫梅香就范,梅香念及您多年的照拂之恩,死活都不肯答应。后来,先生改变了主意,说是只要在您手心写下那三个字就好,也不为难梅香了。因此,梅香才……”   还有一点,她没敢说。   其实,灰袍人并没有告诉她,写下“迷迭香”三个字后,顾惜若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是以,当时她就存了一点侥幸的心理,觉得以谌王府的能力,定然能够使自家小姐转危为安的。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小姐不幸殒命,可若不是死在她面前,心里的罪恶感也不会那么深重。   不是她冷情冷血,也不是她忘恩负义,而是在面对着那样的抉择时,她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顾惜若皱了皱眉,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若梅香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就算她没在梅香的屋子里中招,谌王府的暗牢里也备好了“竹香”这一个陷阱。   如此看来,在她吸入了迷迭香后,原本还针对着段天谌的棋子“竹香”,就变成了针对她的,而且还特意找到了她的贴身婢女,来了个二选一的“双重保障”,生怕她不入局。   若说是小白脸为了对付段天谌,直接抓了她威胁段天谌便是,何必从她大婚之日就开始设下这么多个局,搞得如此麻烦?   难道说,她猜错了?   小白脸根本就不是因为段天谌而抓自己?   竹香那句“欠下的,总是需要还的,不是你,就是他们”,指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踵而来,顾惜若只觉额头青筋直跳,浑身的血液沸腾,在不停息的叫嚣,索性闭上眼睛,抓起一旁的烤鸡,看也不看就对着鸡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梅香看着那洁白的牙齿狠狠咬在那黄灿灿的鸡脖子上,心头顿时一跳,感觉那牙齿就是咬在自己的脖子上,下意识的就伸手捂住,不自觉的挪离了些许距离。   顾大小姐自然不会知道这样的插曲,这一口下去,几乎把整个鸡脖子咬了下来,满口油渍的咋吧咋吧嘴,小眉毛顿时一拧一拧的。   靠,闭上眼睛吃个烤鸡,都能吃到她最不喜欢的鸡脖子,这是什么破运气?   看来,她被困在这里,只能说是人品不行了?   这么一想,这只肥得流油的烤鸡也变得十分不顺眼,她又狠狠的咬了几口鸡肚子,肥美鲜嫩的鸡肉雪白雪白的,看得她食欲大开。   想象着这鸡肚子就是那个小白脸的肚子,二话不说就埋着小脑袋啃了下去。   我咬我咬我咬咬咬!   让你欺负我!   那就别怪我咬你肚子脖子两条腿和翅膀……   正与烤鸡大奋战的顾大小姐完全不记得这样一个常识:人是没有翅膀的!   “呼……”不多时,顾惜若终于抬起头,惬意的长呼了一口气。   梅香依旧心有余悸,为她刚才外露的“杀气”狠狠的震惊了下,也不敢靠得太近,小心谨慎的掏出帕子递过去,怯怯弱弱道:“小姐,您擦擦吧。”   “嗯,”顾惜若目不斜视的接过,随便的揩了揩嘴边的油,便将穿着鸡肉的长树枝用力的丢到地上,刹那间,地上只余下一堆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她跳下石床,又狠狠的踢了踢,待看到鸡骨头零零散散的摆在地上,脑子里顿时出现小白脸被她折磨得骨头散架后的悲惨模样,于是之前所受的憋屈气儿顿时一扫而光。   她决定了!   以后谁惹她不高兴了,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去啃烤鸡,既填饱了肚子,又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   “梅香,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张大哥是你什么人?”狠狠的发泄完后,顾惜若精神也好了些许,继而询问道。   梅香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但是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低着头揪着袖子,低声回道:“小姐,张大哥是梅香的亲生兄长。”   “啊?”顾惜若嘴巴张得老大,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忽然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他是你的亲生兄长?那……那你们岂不是……岂不是*?”   “噗通——”   梅香冷不防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急得整张脸都通红通红的,“不是的,小姐。梅香知道,自己和将军府是签了死契的,不该再和亲人有什么瓜葛。之前梅香跟您说的,都只是想要掩饰这个事实而已,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啊!”   顾惜若闻言,突然有些理解她的举动了。   且不说,之前梅香的话含有多少真实度,便是为着这一份心思,她似乎也没有责难的理由。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小白脸从她大婚开始就掳走了梅香,设下了这个局,那么为了让自己入局,用来为难梅香的法子,估计只多不少。   说起来,梅香还是受她连累的呢!   顾惜若走过去,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拍了拍她脏污的衣裙,忽而有些感慨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总能出去的。待救出你兄长后,你就回将军府拿了你的卖身契,和你兄长一起去过日子吧!”   其实,那日梅香刻意停在客栈门口,费尽心思的跟她扯了那么一番,如今也都明朗起来:那不过是个试探而已。   若是她翻脸不认人,不念着所谓的“主仆之情”,怕是那扇门就为她敞开了。   说起来,这个梅香也是不简单的。无论是心机还是处事,都已经不适合留在她的身边。今日会这么说,多少也是顾及着本尊的心思。否则,就凭梅香曾经有过的敢将她的生死置之不理的心思,以她的手段和处事风格,估计不死也得残废。   是以,这番话,说得是挺好听的,但是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梅香怔怔的看着她,又惊又喜,只是独独少了一份悲戚,显然这样的安排很合她的心意。   顾惜若见状,面无表情的别过脸,环顾了一圈后,才缓缓问道:“现在最首要的,便是怎么出去。否则,再多的计划都是免谈的。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开洞口的阵法?”   之前,之所以没有打过洞口的主意,那是因为醒过来之后,她眼尖的发现反射在那两块石头上的光线很不一样。   就算石头再怎么打磨圆滑,也是不可能将光线完全反射的,多少都会受到洞口树木的影响。可如今,出现了这个异样,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洞口处的树木方位有问题。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种阵法,说是可以通过摆阵达到消隐行踪物象的目的,那么,如果洞口也摆了这种阵法,将洞口处的树木物象消隐了,就完全不用受到树木的阻挡,自然就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射入的光线了。   梅香闻言,顿时吃惊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是,如今她已经被逃出去的念头刺激得胆大了些,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直把顾惜若郁闷的呱呱叫,“梅香,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我穿着你的衣服出去?”   这方法也太损了吧?   外面要是有守护的人,看到那张脸,瞬间就穿帮了。   她可不认为,像小说里那样写的,“弯着腰低着头”,就能蒙混过关。想想小白脸那样的主人,手下应该也不简单才是。   梅香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自顾自的脱着自己的外裳,等到抬起头发现,顾惜若身上的衣服动都没动,顿时急了,将自己的外裳丢到石床上,就要过去扯她的衣裙,“小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啊?洞口外还有守卫,奴婢之所以能够进来,纯粹是因为衣裳上沾染了修罗洞的血腥气息。你不知道,守卫是通过这种味道来识别人的。你不把衣裳换下来,又怎么能够出去?”   顾惜若怔怔的看着她手下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就被她脱下了外裳,心头顿时一阵恶寒,想着这姑娘就这么急不可耐么?竟然等不及她自己动手了?还有,修罗洞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似乎很可怕很悬乎?   “终于好了!”在奋战了一会儿后,顾惜若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梅香的,并且还换了彼此的发髻。她怔怔的看着梅香,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横竖都是各取所需,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梅香决定了要留在洞里,之后的一切后果也只有她来承担。   本来还想问一下她是否需要想其他的办法,可是在看到她那坦然无畏的神情时,突然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只是,离去前,为了让梅香安心,顾惜若还是很真诚的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的。   她不怕梅香不相信,因为梅香能够不计后果的选择这么做,便说明了一个事实:除了相信她,梅香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顾惜若看着手里的刻印着青色小虫子的令牌,顿时想起那块破布上看到的图案,不由得有些恍惚,只是瞬间就走到了洞口,她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按照梅香的嘱咐,摇了摇几下洞口处的树木。   不过是眨眼之间,顾惜若便觉气血翻涌,一股强劲霸道的气流扑面而来。   她脚步踉跄了下,扶着一旁的石头,才不至于栽倒在地上。   片刻后,那股气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洞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刺得她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待适应了洞外的光线后,才缓缓睁开,真如小说上写的,低着头弯着腰,循着草木掩映中的小路就走出去。   顾惜若揣着一颗跳动不安的心,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在小路上,洞外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着就像是走入了什么戒律森严的宫殿,本来没那么紧张的心情,顿时被渲染得紧张起来。   她心里顿时有些发怵,觉得小白脸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在洞口布置了阵法不说,居然还在洞外安排了这么多人。这种特殊的“看守”,还真是令人吃惊不小。   不过,那些守卫也真如梅香所说的,瞥都不瞥她一眼,也没人上来问一句。   顾惜若心里暗暗窃喜,拐了个弯儿,确定那些守卫看不到自己后,连忙闪身躲入一堆高大的灌木丛中,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忽然还有些不敢置信,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的出来了。   看来小白脸的手下也不是很厉害嘛!   她咧嘴笑了笑,片刻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却不想,一个高大的阴影从一旁遮掩的树木里走出来,正从背后逐渐的靠近她,待她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阴影笼罩。   她转过身,回头看了看,却发现一个灰袍人正冷冷的盯着她,眼神阴鹜可怕,周身气息冷寒瘆人,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狠狠的划过,几乎要将那张脸一分为二。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摆摆手,直至往后退去,“那个,我随意逛逛,随意逛逛……你请便啊……请便……”   说着,脚下后退的步子越来越快,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灰袍人开始有了动作,迈着大步逼了上去,边走还边冷冷道:“难怪主子会让人加派人手,守在洞外,却原来谌王妃如此不让人省心呢!只是,梅香那丫头居然敢无视修罗洞的残酷戒律,也要把你送出来,可真是够忠心的!”   “嘿嘿,的确是够忠心的……呵呵呵……”顾惜若不停的往后退去,心想着回头一定要段天谌好好去查查,这修罗洞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如此忌讳,甚至是敬畏,就好像是十分了不得的!   灰袍人却不想听她继续打哈哈,快步上前,眨眼就到了顾惜若面前,眼看着就要扣住顾惜若的肩膀,不想她却忽然抬手,眼前一道银光一闪,对着灰袍人的手就狠狠的刺了下去。   灰袍人痛得直皱眉,下意识就停住了手,全身的反应也因这一变故而慢了半拍。趁着这一空档,顾惜若就弯腰从他所掌控的范围里溜了出去,直接站到了小路旁。   这本就是一条山路,狭窄不说,路旁还是个荆棘横生的斜坡。   许是她的运气太过不好,人还没站稳,脚下就踩到了石子,一滑就滑下了斜坡,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灰袍人见状,就要往斜坡下面追去。   不想,一名黑衣人衣袂簌簌的飘身落在他面前,单膝点地后,连忙道:“先生,主子受了伤,如今被谌王带着人追杀,还请您速速前去支援啊!”   灰袍人顿时皱起了眉头,低头犹豫了片刻后,连忙叫来守在洞外的两名守卫,吩咐他们到斜坡下找人,而自己则带着其余的守卫跟着黑衣人而去。   顾惜若在滚下斜坡的那一刹那,顿时觉得自己挺悲催的。这穿越过来,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又是被困在山洞,又是滚下斜坡,总之是把穿越客所能体验到的狗血剧情都体验了个遍。   由于滚下来时,她护着自己的头部,倒是很幸运的没有得什么“脑震荡”,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几乎是破烂成条的衣服,顿时狠狠的抹了一把辛酸泪。   抹完泪之后——   便大摇大摆不悲不喜的朝着面前的小路走去。   约莫走了半刻钟的时间,她整个人也累到不行,随便选了个方向选了个硬硬的东西就靠了上去。   不想,这一靠,她才发现不对劲儿了。   怎么又冷又硬,还有个很咯人的棱角的?   顾惜若心下狐疑,连忙直起身子,回头看去,这一看差点没被吓得跳脚。   那东西不是别的,却是个足有半人高的墓碑!   她攥了攥袖中的手,转到墓碑的前面,却发现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是摆放着一束白色的野菊花,还有一些纸灰,以及一对烛台,上面还插着燃了一半的蜡烛。   顾惜若不经意的瞥过,忽然眼神猛地停在了那对烛台上,也不去管自己的举动是否冒犯了什么,直接拔起蜡烛,将那小巧的烛台抓在手里,细细的查看着上面的图案。   又是青色的小虫子!   一天之内,她见到这种虫子都有三次了!   破布上有,梅香给的令牌上有,而在这荒凉偏僻的坟墓前,也有!   这是什么破运气?   顾惜若暗暗咬牙,潜意识里觉得这墓里的人可能跟小白脸有关,倒也揣着那烛台收到了袖子里,决定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她拍了拍衣裳上的泥土,正要沿着小路走回去,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喧哗声,正欲抬头看去,冷不防一个青色人影飞了下来,直直栽倒在她的脚边。   又觉眼前黑影一闪,随之脖子一凉,一把森寒利刃便抵在了她细腻白嫩的脖颈处。   “给本王放开她!”顾惜若正欲怒骂,不想,忽然从上面传来那熟悉得不行的声音,她心头大喜,也顾不上脖颈处的利刃,连忙抬头看去……   ☆、069 你相信吗   却见段天谌负手身后,身后持剑站立着数名面色冷煞的侍卫,气势森寒强大,令人望而却步。   那一袭白衣素净飘逸,于清一色的灰色侍卫服里脱颖而出,衣袂翩翩,长发随风而舞。临近晌午的阳光直直照射在他的身上,周身似是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人便犹如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遥远的身后以天际流云层叠树木为背影,画面辽远清晰,气势雄浑壮阔,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样背景恢宏的万人之中,负手身后,指点江山,享受着那万丈荣光。   顾惜若不由得眯起眼,心头似是有某处地方慢慢的塌陷,仿佛忘记了此刻所处的危险处境,也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一袭白衣和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   蒙面人看着顾惜若近乎痴迷的状况,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手下一个用力,森寒的利刃更贴近了皮肤,猝不及防的冷意惊得她蓦然回神,颇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不是该佩服自己?   此时此刻,都被人拿着刀子逼在脖子上了,居然还能不知不觉的犯花痴,说起来,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本事?   “谌王,你我谈谈。”   到了此刻,蒙面人也知道不能直接与段天谌硬碰硬。   毕竟,他潜伏在苍京里的所有势力,已经被对方重创,若不是不能够调配出人手来,他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若论及谁对他最恨之入骨最想要杀了他的,那么,段天谌绝对是那一个!   是以,为今之计,保命为上。   只要他还顾及着顾惜若的性命,也只要他还有点良心,在这一局中,他就还不至于败得太惨烈。   比如此刻,他手里还握着一个现成的强有力的谈判筹码。   段天谌却不立即回答,而是姿势优雅的从上方飘身而下,身后浮云吞吐,金光万丈,夺目的光芒使得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身子轻盈的点过草尖,掠过灌木丛,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刹那间便翩翩而落,本该是荒凉偏僻的山道,因这优雅绝伦的动作,恍惚间变成了千万人仰首瞻望的露天舞台。   他本性演出,却惹得诸人入戏颇深,为其频频侧目。   有那么一瞬间,顾惜若觉得,光是这么看着,自己都要醉了。   段天谌终于站在了他们的对面,身后还跟着青擎和其他的侍卫。   这条路,本来就不是很宽阔,此刻突然落下这么多人,更是显得拥挤了很多,彼此之间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凝滞紧张,甚至是有些剑拔弩张。   段天谌先是大略的查看了顾惜若周身上下,待发现她浑身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时,袖中的手顿时紧紧的攥起,眸光扫过滴落在她胸前衣襟上的几滴血迹,顿时化作束束利刃,毫不留情的朝着蒙面人砸了过去。   顾惜若远远就能感觉到自他身上释放出来的寒气,心头蓦地一紧,连忙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摆摆手道:“段某人,你别多想啊!我挺好的,你想要对挟持我的这个人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千万不要顾及我。最好,能够把他给我了结了,给我出出这口恶气。”   段天谌闻言,脸上的冷凝之色也稍微缓和了些许,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   他的王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狂妄,恩怨分明。   谁惹到她了,什么身份地位都别说,先狠狠的打过,出口恶气再说。他很好奇,若是日后,她知道了挟持她的人的身份,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想,话音刚落,顾惜若却顿觉脖子一凉,身后的温度骤降。   她避过那刀刃,艰难的转头看去,却见蒙面人正眼神阴鹜的瞪着她,漆黑的眸子像是汤汤月色下的寒潭,不停的外散着刺骨的寒气。   她袖中的手紧了紧,有些急迫的别过眼,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只是,在凝视到那块黑布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模糊的面孔,潋滟妖娆,邪气外露。   可奇怪的是,她想象不出那张脸具体的五官模样,只依稀记得脸部的轮廓。   到了此刻,她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了。   她记得,眼前这个人笑起来很像小白脸,也记得之前山洞里发生的种种,可一旦碰上那张脸,额头顿时青筋直跳,脑子发胀发疼得厉害,仿佛要阻止她继续回忆那张脸的模样一样。   思及此,那张小脸唰一下白了起来,连忙揉了揉眉心,想要缓解额头处不断汹涌袭来的酸痛发胀之感。   “若若……”段天谌见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担忧,不自觉的快步上前,却被蒙面人勒令喝住,无奈之下,徒剩满心焦虑,“若若,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话落,他又转而看向蒙面人,狭长的双眸里顿时迸射出一道道凛然的寒芒,气压低至令人窒息,犹如被寒霜笼罩般森冷无比,“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本王警告你,你最好保证她安全无虞,否则,本王绝对会让今日成为你的祭日,让这座山成为你的葬身之处。”   他字字铿然,神情严肃,绝对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蒙面人觉得,这些年他的眼睛应该都瞎了,否则不可能看不穿段天谌隐忍伪装的表象。   这样强大的气势,哪里是以往任由他拿捏的弱小王爷?   他暗暗留了个心眼,自然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欲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横生枝节,倒也直接别过脸,冲着段天谌说道:“我是恨你入骨,要对付你,也只会如以往一样,光明正大的挑战你,不屑于对一个女人做什么。只是,你这王妃太能惹事,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无奈之下就只好先委屈她了。只要你放我离开,她自然无甚大事。”   顾惜若闻言,频频皱眉,想着他所谓的“不该看的东西”,指的是他那张脸吗?   你大爷的,既然不给人看,为何还要当着她的面拿下那块黑布?   这人是不是心里有毛病啊?   “你三番五次想要潜入本王的暗牢,不就是想要救回这两个人吗?”不曾想,段天谌却顾左右而言其他,直接递给青擎一个眼神。   青擎立即会意,走到侍卫中,推搡着两个身穿侍卫服的人出来。   此前,他办完王爷交代的事情后,便再秘密得到了吩咐,立即去暗牢里提了这两人出来,换装成侍卫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将人藏到了随行的侍卫当中。   由于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在没轮得到他们出场时,万不可轻易被人发觉。   是以,他也丝毫不敢大意,动作隐秘得连随行的侍卫都没有发觉。   此刻,乍然看到这两人被推了出来,那些侍卫的脸上竟齐齐划过羞愧之色,不甘的目光唰的射向被推出去的两人。   却见那两人步履僵硬,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此刻正神色复杂的看着蒙面人,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顾惜若眸光微闪,认出这是暗牢里的那两个,随即疑惑的看向段天谌,不明白这两个人又与蒙面人有什么关系。   “当日,你让这两个人在大婚之日挟持本王的王妃,目的如何,本王心里已经很清楚,暂且不想与你追究。方才本王也说过了,今日只要你放了本王的王妃,这两个人随便让你带回去。如此一来,你此次行动的目的也达到了,难道还不知足?”段天谌及时的解开了她的疑惑,唇角始终勾着那抹浅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顾惜若眨了眨眼,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看着觉得眼神很熟悉,不曾想,竟然是那两个人!   她狐疑的抬起头,看向段天谌,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画面,也是如此刻这般,她被人挟持,而他却站在无数的侍卫中央,闲庭信步般朝她缓缓踏来……   只是,上次是他谋划设下了超级*oss,那么,这次,就由她来做吧!   决定一下,她的思路也前所未有的清明理智起来,似乎只要不看那张脸,她就不会觉得头疼青筋跳似的。   暗暗递给段天谌一个眼神,待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时,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也开始安分了下来,如大婚那次一样,静静的瞅准时机给予反击。   蒙面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段天谌的身上。   对于他能够猜到自己的心思,心里并不觉得有多惊奇,只是没想到他的准备会如此充足,决定也下得如此爽快,心下怀疑有诈,悄然递给言畅一个隐晦的眼神,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道:“谌王有此诚意,我自然求之不得。既如此,便放他们过来吧。”   他话音刚落,一抹喜色顿时爬上了那两人的眼瞳,只是相较于其中一人的欣喜过望,另一人却是欣喜过后锁紧了眉头,眼神在段天谌和自己主子之间来来回回。   看着反绑住双手的绳子慢慢解开,他心头陡然升起一抹不安,只是此刻是脱身的最佳时机,在松绑后,便也没有多想,跟着自己的同伴往前走去。   就在这一刹那,变故突然发生!   只听“铿”的一声乍然响起,长剑出鞘,如雷如电,气贯长虹,陡然将狭窄的小路劈成两半,凛然寒锐的剑气扫荡而过。   刹那间,鲜血如注,躯体僵硬。   那两张脸,映在明晃晃的剑身上,如见鬼魅如遇修罗,恐惧而无法置信,最后——   化作浓浓的不甘,两具尸体轰然倒下,扬起一阵滚滚灰尘!   至死,他们都无法想明白,为何最后要他们命的,竟然是一心为其效力的主子。   言畅长剑缓缓入鞘,剑尖滴落的血珠粘稠鲜红,看得顾惜若心神一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和力气,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抓紧了那凹凸不平的花纹,随即快速的反转过来,须臾,袖中隐约有银光一闪,便见她咬着牙,朝着蒙面人的腰腹就狠狠刺了下去。   蒙面人突然中招,睚眦欲裂,想要一刀了结掉这个麻烦女人的性命,不想,她的动作更快,身子一个后仰就躲过了他气力不足的挥刀,踉跄着就要往旁边倒去。   就在她偷袭的那一刹那,言畅霍然回首,怒气冲天的持剑刺去,剑尖上垂挂的血珠滴落在她的衣襟上,瞬间晕染出一朵鲜红刺眼的血花。   她怔怔的瞅着那白亮的剑尖,想象着它穿透身体的冰冷触感,身子顿时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双手双脚忽然动不了了。   言畅的动作,已经快要接近于无条件反射,不想,段天谌的反应却要更胜一筹。   只见他身形迅疾一闪,伸手一捞,便将顾惜若紧紧的锁在了怀里,随即大手一挥,衣袖里潜藏着的强劲真气将言畅轰砸了出去,砰的一声,却见那人狗啃泥似的趴在了地上,瞬间便吐出一口鲜血。   之后,众人还没捕捉到段天谌的步伐踪迹,却又见他带着人回到了原地,气息沉稳,不见任何异样。   顾惜若惊魂未定的窝在他的怀里,手里还拿着那个烛台,动也不敢动,半晌后,感受到耳畔胸膛处传来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才眨了眨眼睛,丢下手里的烛台,眼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她决定了!   回去之后,就拜段天谌为师,专心修习武功。   放着这么现成的资源不用,简直是太对不起伟大的人类文明了。   “主子!”言畅惊骇欲绝,吃力的爬起来,脚步踉跄的跑到蒙面人身旁,也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痕,直接查看起他的伤势,待发现滴在路上的黑色血液时,双眸顿时一眯,霍然转头看向顾惜若,嘶吼道,“谌王妃,把解药交出来!”   话音刚落,一股强劲的阴风又狠狠的扫了过去。   顾惜若猛地捂住眼睛,觉得段某人还真是暴力,只是碍于内心里的好奇,便也从双手的缝隙中偷偷看过去,却见言畅的脸已经微微浮肿,此刻也偏到了一旁,嘴巴微微张开,重重咳了几声后,便吐出了一口鲜血和几颗打落的牙齿。   他愤愤转头,双目充血,足可杀人。   却见段天谌眼角抬都不抬,只快速除下身上的外裳,动作轻柔的披到顾惜若身上,随即双臂收紧,便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里,并且伸手理了理她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完全没有“众目睽睽之下需要避嫌”的意识。   待这一切动作都做好之后,段天谌才闲闲的抬头看他,无视他几乎要吃人的模样,缓缓说道:“对本王的王妃,放尊重点!否则,本王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你主子的身上。”   他这话,说得极其霸道,可听在顾惜若的耳中,却是分外的欢喜。   某个花痴女眼里顿时冒出一大串的红心,觉得经过此事后,自己脑海里有关于某人妖孽般的形象需要彻底扭转过来了。   “妖孽”二字,实在是太娘娘腔了,从此后不许再用!   见过段天谌那么多次无与伦比的风华,唯独这一次,让她向来随意自如的心情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她不自觉的往段天谌怀里靠了靠,使出吃奶的劲儿做起了“米虫”。   言畅闻言,握剑的手倏地青筋暴起,喷薄的怒气就要汹涌发泄出来。   不想,蒙面人却是仰天大笑起来,青紫的唇色有些触目惊心,直直看向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某个无良女。   无良女心尖儿颤了颤,连忙将脑袋缩到了某人温热坚实的怀抱里,不敢对上蒙面人那极具嘲讽意味的视线,只是在心里暗暗腹诽了句。   不要看我。   要不是你三番两次为难我,揪着我不放,我又怎么会做到这个份儿上?   她自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谁对她好,她会记得的,谁对她不好,她也会记得一清二楚。   段天谌抬起大手,将那颗乱动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前,阻挡住蒙面人的视线,冷哼了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这话,可真是够羞辱人的!   先把你打伤了,再问你有什么话可说的,简直是在揭人的伤疤打人的脸颊。   言畅终究是没有蒙面人那么沉得住气,起身持剑对着段天谌,浮肿的面孔有些狰狞扭曲,愤愤切齿道:“谌王,你别欺人太甚了。”   段天谌冷冷挑眉,连个眼角都没给他,只是自顾自的盯着蒙面人,继续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你希望我有什么话?”蒙面人忽然直起身子,惊得言畅连忙上前扶住,却见他踉跄了一下,颤抖着身子倒在言畅身上,捂着腰腹处的伤口,笑着道,“如果你想要我对你说,成王败寇,那估计是要失望了。此次,我承认是我运气不好,不仅被你从背后捅了一刀,元气大伤,还落下了如此疏忽,受了如此重伤。可这只说明,我大意轻敌,你善于伪装算计,却并不代表,你就真的赢过了我。”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他,视线落于虚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段天谌忽然开口:“你走吧。本王说过,只要本王的王妃平安回来,就概不追究。”   顾惜若埋首在他的胸前,被那温热的气息环绕着,不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此刻听到他说的话,瞌睡虫顿时激灵灵的跑光了,几乎是不敢置信的惊呼起来,“段某人,你疯了?这人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啊,你此刻放他离去,岂不是纵虎归山?你不想要脑袋了?”   说着,她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明亮的双目里两簇火焰喷涌跃动   就连向来对他唯命是从的青擎都忍不住规劝起来,“王爷,王妃说得对啊。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是除掉他的千载难逢的时机。这些年,您受了那么多次伤,吃了那么多苦,全都是拜此人所赐,为何不趁着今日这机会,了结了此人的性命,一雪前耻呢?王爷,请您三思啊!”   段天谌眸光幽深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如此次这般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   正如顾惜若所讲的,一旦他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卷土重来算旧帐也是眨眼的事情,那与纵虎归山没有任何区别。   可关于鸾佩的事情,他却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着若情况真如之前所想,那么这人更是不能动了。   正在众人不断猜测其中缘由的时候,蒙面人眼里却是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只见他得意的笑了起来,指着段天谌冷哼道:“你终究还是有所顾忌了。我以为,你的眼里只有这个女人,而把自己的亲人置之度外了呢!果然啊……”   顾惜若揪着小眉毛,小眼神顿时阴阴的。   什么叫做有所顾忌了?   段天谌眼里有她,关他的亲人神马事儿?   再者说了,他的母妃以及其他亲人不是离开人世了吗?   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待看到段天谌不期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和紧抿成一线的双唇时,忽然对了对手指,心底里蔓延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莫不是,这蒙面人手里还拿捏着段天谌的把柄,而且这把柄还是有关于他的亲人的,使得他投鼠忌器了?   不过,当事的两人都没有给她解惑的心思,彼此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半晌后,蒙面人最先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顾惜若,眼神里暗潮汹涌,气劲翻滚,看得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又不甘心自己在他面前落于下风,直接别过脸,不看那块黑布,梗着脖子嚷嚷道:“你看什么,没见过像我这样的美人么?”   “是啊,我是没见过像你这样凶悍的美人,”蒙面人却是忽然失笑,脸色微微苍白,嘴唇泛紫,不难看出毒素已经逐渐蔓延。   可他却浑然不在意,懒懒的靠在言畅身上,神色轻松如话家常,“不过,我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不忍心看到你这样独一无二的美人日后伤心垂泪,便也好心劝告你几句。你身旁的这个王爷,可不是如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然,你以为,以他的能力,会连新娘错嫁的事儿都不知道吗?”   段天谌闻言,双唇顿时抿成了一线,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到顾惜若的小脸上,眼神里有着连他都没发觉的紧张和害怕。   顾惜若双眸一眯,没注意到某个人的异样,心思也在飞快旋转着。   他这是什么意思?   新娘错嫁的事儿,难道段天谌不仅知道,还默许了?   怎么可能?   可是,照蒙面人说来,段天谌能够隐忍至此,本身的能力就不容小觑。又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儿都不知道?   可如果知道,他当初岂不是骗了自己?   她忽然觉得脑子很乱,直觉的想要抵触这种可能,索性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睁开眼睛冷冷道:“你觉得,我会傻到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吗?”   蒙面人诧异的看着她,柳叶眉微微挑起,“你不信?你居然不信?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不过短短的时间,谌王爷竟然收获了一颗芳心,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后面那一句嘲讽的话,显然是对段天谌说的。   段天谌冷着一张脸,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再次面对蒙面人时,语气也愈发恶劣起来,“你可以走了。否则,本王不介意再送你一份大礼,好让你不虚此行。”   见他神色语气里丝毫没有说笑的痕迹,蒙面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也知道适可而止,在言畅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只是刚走出几步,却又见他霍然回首,对着顾惜若笑道:“我说了,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哪日你若是觉得这个男人不好了,随时可以投入我的怀抱!”   顾惜若唇角一勾,双臂环胸,闲闲的看向段天谌,状若无意道:“段某人,你知道骆宇配置的寒毒叫什么吗?如今我瞅着,似乎效果不错,想着回去之后再多拿一些。”   这话,她可是说真的。   当初骆宇给她寒毒防身时,她还觉得麻烦奇葩,生怕伤到自己,还特意包了好多层,塞到了自己的贴身衣衫里。   从山洞里醒来之后,骆宇给她的那些克制药物,都已经不见了,想也知道是被搜走了的。   幸亏,这装寒毒的瓶子绑得足够隐秘足够稳,没有掉出来,也没有被搜出来。   段天谌唇角也微微勾起,眼里划过一丝宠溺,走过去摸着她头顶的发丝,柔声道:“骆宇给你的寒毒,名叫天极冰,只要稍微沾上一点,半年内都会遭受寒毒的痛苦的。你还剩下多少,拿出来,我帮你收着,小心别沾到了。”   谁想,顾惜若听了之后,却是突然张大了嘴巴,满含同情且快速的看了蒙面人一眼,看得对方心头一跳,却又听她带着哭腔道:“你不早说!我刚才已经全部用完了。不过,幸好不是很多,只有一小瓶而已!”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不大不小,却让蒙面人和言畅心跳几乎不会跳动了。   这哪里是一小瓶?   一瓶的砒霜都能毒死几城人了!   这边,某两只还在商量着,以后天极冰要用什么来装比较好,那边,那两人已经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连忙互相搀扶着离开。   顾惜若眉眼得意的看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影,心头突然一阵畅快,转身拍了拍段天谌的肩膀,就要往原先的那个山洞而去。   段天谌有些不解,几次追问之下,顾惜若才颇不情愿的将梅香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给他听,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不想,他听完之后,吩咐了青擎几句,随手一拍就制住了她身上的穴道,打横抱起某个不听话的女人就沿着山路走出去,片刻后,就看到一辆豪华马车正稳稳当当的停在山脚下。   ……   “还在想你那个婢女?”回程的马车上,某王爷纡尊降贵的坐在某女身旁,轻轻的按摩着某女的太阳穴,不咸不淡道。   顾惜若正迷迷糊糊间,下意识的就摇头,脸上现出那显而易见的倦怠之色。   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着实够累的了,想来想去,这样的生活还真是跟她所想的米虫生活大相径庭,以前那种吃饱喝足睡好觉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重新返回来呢?   其实,她也不是只会吃喝睡觉。   她也是会反思的。   且不说别的,就说这次被抓的事情,若是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也不至于屡次受制于人,甚至都很没出息的逃出来了,若是被她那个年轻爹爹知道,铁定会狠狠的笑话她一番的。   她想,她或许需要改头换面一番,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以后能够不被别人威胁也好啊!   这么想着,她心里也有了决定,睁开眼睛,懒懒的抱着小枕头,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淡淡道:“段某人,你教我武功吧。”   他的武功,方才已经见识过了,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教起她来,也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以她的悟性和毅力,不说能学到他全部的功夫,但是至少能够学到五成吧!   段天谌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片刻的怔愣后,才慢慢反应过来,拢了拢披在她肩上的外裳,关切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学武功了?你不是最讨厌吃苦吗?”   讨厌也得学啊!   这个世界上,她讨厌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还能什么都不学不做?   我还讨厌向你爹下跪呢,但是不跪,可能么?   顾惜若没好奇的白了他一眼,戳着枕头的手指越来越用力,语气也有些闷闷的,“我想清楚了,吃苦还算是好的,就怕连命都保不住。学会了武功,我以后出门做事什么的也方便些,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   也不至于,总是给别人惹麻烦!   只不过,她觉得这是个很难以启齿的缺点,才没有直接说出来。   段天谌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真实想法,误以为她是怪自己不能及时去救她,向来淡定从容的一颗心顿时有些慌乱了,连忙解释道:“若若,你听我说,我今天迟来,不是故意的,当时……”   接下去的时间,顾惜若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优雅从容的谌王爷着急起来,也是那么可爱的,眼神慌乱不说,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像个孩子做错了事儿等待着被惩罚一样。   直到他说完了,顾惜若还托着腮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半晌没反应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双大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才蓦地回神,有些不以为然:“你有你自己的事情,不用跟我说啊。总之,现在我也没事儿,不是挺好的么?乖啦,你做得很对,以后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就直接去解决好了,不用顾及我的。”   只是,虽然嘴上说是不在乎,其实在听到他这样的解释时,还是十分高兴的。   可段天谌却不这么想。   以她这样直率霸道的性子,不合自己的心意,应该会直接表现出来,要狠狠的发一阵脾气才是。   如今却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她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是以迟不迟到也很无所谓了。   不知怎的,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心里忽然很不舒服,扳正她的肩膀,望进那明亮的双瞳,一字一顿认认真真的说道:“若若,我保证,这样的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说,听到你出事,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着急,就好像听到十几年前母妃出事,生怕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一样。那么,你会相信吗?”   他的眼睛狭长而漂亮,甚至能够看出里面倒影出来的小小的自己。   顾惜若有些不知所措,为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也为这样的话。   这是第一次,他把自己的心思都剖析到了自己面前,如此的真切不容拒绝。   他问,你相信吗?   她该相信吗?   且不说两人这尴尬的身份,便是段天谌背负在身上的负担,都足以让她的相信变得似乎没有了意义。   她微微垂下眼帘,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车内,静谧无声,只能听到车轮碾压在青石板上的轱辘声,一下又一下,与此刻快速跳动的心跳完全不符合。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她的脸,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顾惜若没回答,不经意间瞥到他腰间的一块玉佩,眼睛一亮,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好奇道:“段某人,这玉佩很好看,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佩戴的?”   段天谌宠溺的看着她,慢慢的抚摸着上面的纹玉,笑着道:“那是独属于母妃的鸾佩,多年前丢失不见了,直到今日才找回来。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呃……”顾惜若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骤然放大的俊脸,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小酒窝,笑眯眯道,“你不觉得可惜?”   段天谌摇了摇头,“有什么可惜的?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顾惜若自动忽视他话语中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对着手指,颇是为难道:“可是怎么办?我爹告诉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哎……”   话虽这么说,只是那双眼珠子依旧滴溜溜的盯在那块玉佩上,十足的馋味。   段天谌不由得好笑,顾将军教了她那么多,可从来都没见过她这么听话。知道她的心思,他也不拆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泥人,笑着道:“你之前不是送了泥人了么?礼尚往来,我送你玉佩,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样啊……   顾惜若顿时握紧了那块玉佩,透过车帘里透进来的阳光,笑得格外舒心得意。   片刻后,却见她收起玉佩,直直望进他的眼睛,笑嘻嘻道:“段某人,跟我说说这玉佩的来历吧!”   他找了那么久,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意义。   段天谌看着眼前这张巧笑嫣然的小脸,视线忽然穿越了虚空,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午后。   依稀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坐在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的腿上,看着她从腰间取下那块玉佩,亲手递到他的手中,柔声问道:“谌儿,喜欢这玉佩吗?”   当时他还小,什么心思都还不懂得隐藏,便是眉开眼笑的把玩着那玉佩,头也不抬的回道:“喜欢,母妃把它送给儿臣吧!儿臣保证不会弄丢它的。”   母妃见状,却是无奈的摇摇头,从他手里拿了回去,在他嘟嘴不满的抗议中,重又戴回自己的腰间,捧着他的脸,轻声嘱咐道:“谌儿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东西名鸾佩,是你父皇赐给母妃的,母妃要把它留给你将来娶的妻子,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你的。你要是想要从母妃这里拿走它,就赶紧长大。等到你娶了妻子的那一天,母妃自然会把它送给你,然后交由你送给你的妻子的。”   彼时,轻声细语谆谆教诲仍旧响在耳畔,回想起来,却已经看不见那个午后明媚灿烂的阳光,徒剩满天的阴霾覆盖。   ☆、070 目的所在   顾惜若埋着小脑袋,不停的拨弄着鸾佩上的红色丝绦,两只小耳朵像小兔子的耳朵那般竖着,等待着想象中的故事。   只是,等到两只小耳朵都累了,也没听段天谌吱一声。   她郁闷了,顿时疑惑的抬头看过去,却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马车板壁,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似乎还透着一股迷茫,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般的晨雾,教人无法看清里面流转的情绪。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偏着头稍微一想,多少都想到了其中的缘由。   在心里暗暗的叹息一声后,她握紧了手里的鸾佩,颇是善解人意道:“段某人啊,如果都是些不好的回忆,那就不要勉强了。方才是我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倒是让你为难了。毕竟,在这件事儿上,你有说不的权利啊!我又不是不明事理……额……你干嘛突然这么看着我?”   她正掰着手指,使劲儿的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能说得委婉一些,不至于让段天谌听了心里不舒服。   不想,抬起头,不经意的一瞥,却见某个人正静静的盯着她,狭长的双眸深若古井,一眼望过去,有着连她都读不懂的情绪;又像是暗藏了无数的深渊,深不见底,稍不注意就会踩空坠落。   见状,她忽然眉心一跳,下意识的抱起自己的枕头,努力将身子缩到角落里,仿佛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   她眼帘微微掀起,低声嘟囔道:“段某人,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来看着我?”   难道他不知道,以她这么发达的想象力,绝对会想多的吗?   段天谌不由得哑然失笑,随即扶了扶额头,恨不得拍几下那颗小脑袋。   看到她这副表情,方才他还险些以为自己是采花大盗,居心不良想要调戏良家妇女呢!   这女人,真不知道脑袋是怎么长的。   难道她就不能偶尔表现得正常一点?   “若若,”他抿唇想了想,挪到她的身边,伸手把那颗小脑袋从胸前拔出来,扳正,使得她刚好对上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顾惜若并不感到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手下却是不自觉的揪了揪手感柔软舒适的枕头,将下巴抵在上面,蹭了好几蹭后,才长呼了一口气,淡淡道:“你说得不错啊!当日,我回将军府住的那个晚上,将我爹死缠烂打了好一番之后,才问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如今,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   至于那些不该知道的,凭借着她无比发达高超的想象力,多少都猜到了一些。   当然,想象力不是万能的,某些隐藏极深的真相,她的确是无从得知的。   而且,事实上,她也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急性子,所谓的“死缠烂打”,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当年,迷迭香不过是高调的涉入了那场灭门惨案之中,却被苍帝明令禁止,不得出现在苍朝境内,足可见此事牵连之广,内里真相之错综复杂。   想那一介死物都能成为这个王朝的禁忌,更遑论那满门落地的人头了?   而作为当年的当事人,段天谌心里深埋的情感,执念也好,恨意也罢,恐怕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浓烈汹涌甚至是激进偏执得多。   正因为拿不准他的心思,才不得已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将来,如果他有心想要追究,那也只能把账算到她的头上。   毕竟,她的性子就摆在那里,有这样“死缠烂打”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事情的轻重,她不是分不清楚。   当然,也不是对段天谌不够信任,而是为了避免有心之人的恶意挑唆,尽量不给自己那年轻爹爹招惹麻烦罢了。   至于她,那就算了吧。   如今,她都已经看开了。即便她不去招惹麻烦,估计麻烦也不会放过她。   且不说别的,就是已经离去的那个蒙面人,他日相见,恐怕又是好一番针锋相对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想想都胃疼啊!   下意识的,她伸出手就抚上自己的胃,待反应过来,此举过于傻气,才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的神经质狠狠的鄙视了一把。   段天谌却是不疑有他,“死缠烂打”,确实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他微微抬眸,却发现某女盘着腿托着腮,手里还抱着那个小小的枕头,姿势随意,神情温和,此刻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看到他对上她的视线,还特意的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心里顿时流过一阵暖流,想着幸亏没有从她眼里看到所谓的同情,否则,他或许都不知道,该如何以那样不堪的身世和经历去面对她了。   他微微垂下眼帘,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起腿,托着腮,回视了过去,笑意盈盈道:“若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的确没有必要再去提起。横竖你也知道了,可千万记得要守好自己的嘴巴,不要随便提起这件事情,知道吗?”   顾惜若见状,心里酸涩无比。   方才他在回忆时,脸上明明露出那种温柔自然的笑容,跟以往嘴角时常噙着的完全不同。   那样的表情,说明回忆该是美好的,本该是值得拿出来与人分享品味怀念的。   可,如今呢?   本该是与他切身有关的事情,他却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那么,在苍帝面前,他是不是连如此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磨折与辛酸,才能在面对生命中至亲之人的死亡时,能够表现出如此淡定近乎凉薄的一面?   她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就连面前这张脸都模模糊糊的。   只是,她却不敢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连忙把小脑袋埋了下去。心里也知道他如此嘱咐的心意,自然是极力的配合着,重重的点起头来。   段天谌眼里微微闪过一丝亮光,伸手摸上她柔软的发顶,含笑着道:“至于这鸾佩,你就收着吧。本来是母妃留给你的,虽不能亲手交到你的手上,终究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你记着就好。”   说完,他似乎也有些疲惫了,身子一个后仰,就躺在了顾惜若身侧的软塌上,闭目养神。   顾惜若对了对手指,嘴巴张开又合上,满眼的矛盾和复杂。   其实,她很想问问,为何他的母亲也会被斩首的。   当时,她也问了那年轻爹爹,奈何他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内幕,根本就不能给她一个真切的答案。   只知道,一开始云同奉“通敌叛国”,此罪并没有累及云贵妃。   后来,不知为何,在被斩首的云氏满门中,竟然多了云贵妃的名字。   可看到他如此疲惫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阵阵发疼,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揭人伤疤了,是以没有敢开口询问,只想着等哪天有空,再和他一起去墓前上柱香什么的。   不过,在看到手里的鸾佩时,顾惜若的注意力也顿时转移了。   虽然段天谌说,礼尚往来,不用再送什么,可她捏的小泥人和这块鸾佩相比,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顾大小姐从来都是个讲究礼尚往来的好孩子,你给她一记拳头,她绝对会还回来,数目上,绝对是只多不少。   因此,在送出不等价的礼物时,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想要再给他送个划算的,坚决不能让这个苦命的孩子,在她这里——吃亏!   一时间,安静的马车内,那双灵动贼亮的大眼睛在不停的发射着夺目耀眼的光芒,暗暗搜寻着她所能送出的“昂贵”礼物。   忽然,她的视线停在了某人手中的泥人身上,眼睛一亮,猛地拍了拍额头,把某个正在闭目养神中的人都惊得睁开了眼睛,   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摇了摇手里的鸾佩,指着他手里的小泥人道:“段某人,母妃的鸾佩实在是太珍贵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再重新送你个礼物。你不是觉得这个小泥人不好看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要不重新给你做一个吧?这次做的,绝对要比现在这个好很多,绝对让你满意。”   闻言,段天谌眼里划过狐狸般的光芒,唇角勾出一抹堪称为狡猾的弧度。   说句实在话,她的泥人做得实在是很好,怕是苍京里最巧手的人来做,未必都能将颜色光线等处理得那么精妙绝伦。   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有了这种错觉,但将错就错也是再好不过。   主动送上门的福利,哪有不要的道理?   不但要,而且得狠狠的“剥削”一番。否则,等下一次某个无良女再良心发现主动服务,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指不定头发都发白了,他都没能好运的遇上。   不想,见到他不回答,顾惜若顿时急了,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和诚意,连忙扬起下巴,举起右手信誓旦旦道:“我保证,我给你无限期的做小泥人,做到你满意为止。你手里的这个,是我好久不做之后的第一个试验品,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啊,总会做到让你满意的。怎么样,这样好不好?”   段天谌嘴角的弧度加大了些许,一手枕着头,拿起小泥人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只是,若若,你也不要太勉强,做不好就做不好,没什么大的关系的。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不勉强不勉强,为王爷服务,是我的职责所在嘛!”某女继续拍着小胸脯,说得那是一个气壮山河义正言辞,只是不经意间瞥到某人贼贼的笑容时,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她怎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索性,顾大小姐也不在乎坑不坑的,更是没功夫去分析谌王爷的心思,从他手里夺过小泥人之后,径自在脑海里规划着下一个泥人的模样。   这个小泥人,取材于大婚之日书房详谈时段天谌的模样。   当日,就是因为那句“没关系,够用就好”,让她将那时候的他深深的记入了脑海里。   而这次,她一定要做个更加好的,取材更壮阔雄浑的。   嗯,在山路里仰头一瞥的那个背景和形象,很是不错,不如就做那个吧?   可是,要真的把树木什么都做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这过程中,她的衣食住行该怎么办?   方才她自己都说了,工作是自愿的,可雇主方面,是否要提供食宿啊?   于是,后知后觉的顾大小姐终于反应过来了,倏地偏过头,神情里带着一丝不自然,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若若,怎么了?可是想到了做什么样子的?”段天谌心情甚好,眉目含笑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顾惜若看到他那两个小酒窝,心里顿时有些痒痒的,试探的伸出手去戳了一戳,而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唰的拿开,结果却发现某人根本就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有些鼓励的意味。   她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白皙的小手指往左脸那个凹下去的地方戳下去,饶有趣味的玩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段某人,我觉得我应该要有衣食住行方面的要求。”   段天谌挑眉看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你得给我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睡好的,全力以赴为我营造一个良好的捏泥人的环境,这样我才能够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将情感倾注其中,将手法用得愈来愈纯熟。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某女白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依旧不停。   段天谌被她戳得有些痒痒,连忙握住她的手指,定定的盯着她,饶有兴味道:“若若,你说说看,何为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睡好的?说出来,就算是为了我的小泥人,我也一定不会吝啬的。”   他还真是看不出,他的王妃竟然如此可爱——傻得可爱!   整座谌王府都是她的,她居然还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真不知道顾硚是怎么教她的。   而且,亏得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为他服务,不曾想,这服务还是有条件的。像这般毫无见好就收的退让意识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顾惜若却不知道他的想法,见到鱼儿上钩,心里自然是大喜,咧嘴偷乐了下,兴高采烈的道:“今日,我在山洞里吃到了一只很好吃的烤鸡,而且对烤鸡的做法很感兴趣呢!”   “这好办,今晚府里不做晚膳,直接在院子里架起柴火,让你去切身体会一番。”   “还有,那日我回将军府吃到了十分鲜美的西瓜,那瓜肉简直是太好了,至今想来我都要流口水了!”   “可以,回头我就让青擎去将军府问问,到底是什么瓜种,给你找回来,让你一次吃个够。要是觉得不解馋,还可以在王府里辟出一块地,专门给你种瓜。”   某女双眼顿时大放光彩,觉得段天谌可真是太可爱了,如果不是顾及着所谓的形象,她或许就要跳起来,惊喜的尖叫一声。   不过,顾大小姐向来都不懂得见好就收的,这不,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后,愈发得寸进尺起来,扬着眉,笑意嫣然,“段某人,我觉得你那张床不错,可不可以跟你换换?”   语毕,她顿觉腰间一紧,头顶光线一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被某人压了下去。   她愤恨咬牙,却见那张俊脸突然凑了下来,一股独属于他的阳刚气息将她笼罩在其中,整个人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略显喑哑的笑声,甚是愉悦道:“要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有报酬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透着一股沙哑,眸光幽黑深邃,比海平面更平静,却似乎在她看不见的海底里波涛汹涌。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看着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着迷有些晕眩。   之前还不觉得有多困,却在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瞳时,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拍了拍小嘴,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呵欠,有些不悦的推了推某人愈来愈近的脸,一掌正好拍在了他柔软的嘴巴上,闭着眼睛,径自嘟囔道:“段某人,我困了,不和你玩了。有什么事儿,等我醒来再说啊!”   说着,她头一歪,均匀的呼吸声顿时传了出来。   呃——   段天谌顿时傻眼了,许久的维持着那个姿势,忽然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这女人,也太会挑时间了吧?   他无奈的苦笑,随之翻身躺在她的身侧,凑上去,想要看看她是否在装睡。   却发现那张小脸上满是疲惫,眉头也紧紧的拧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装睡的痕迹。   许是知道她累坏了,他连忙拿过滑落身下的软毯,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侧着头,用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下她的脸颊,感受着其下柔腻光滑的肌肤,嘴角顿时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片刻后,却见他微微抬起顾惜若的小脑袋,将自己的手臂枕在下面,另一只手则横在她的腰间,彼此相拥着,闭目养神。   ……   狭窄的山道上,杂草集结,灌木丛生,稍不注意就会被斜曳出路边的荆棘绊倒。   言畅捂着胸口,站到一处高地上,极目远眺,却发现流云浮游于天际,四周树木层叠,荒凉偏僻,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皱了皱眉,大步走到蒙面人身旁,有些担忧道:“主子,此处位于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走不出去。是否需要寻处地方歇息会儿,再做打算?”   尽管他的声音里极力掩饰起那一抹焦急,可蒙面人是什么人,自然从他的话中分析出了此刻不太妙的处境。   不过,在此之前,他多少都猜到了一些,却见他嘴唇颤抖着,整个身子几乎要缩成一团,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可。正因为地处深山,人迹罕至,才更需要快点走出去。多留在这里一会儿,变故就会越多。”   尤其此刻他还中了名叫天极冰的寒毒,毒性霸道,发作起来也是痛苦万分,说是生不如死都不为过。   该死的,顾惜若那个女人还真是够狠心,不仅刺到他的腰腹,让他行动如此不便,居然还在烛台上抹上了寒毒。   居然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出一层浪来,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言畅闻言,眉心顿时拧成了一团疙瘩,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可因为担心着他体内的寒毒,也知道此刻拖延下去并不是办法,想了想,却见他弯下腰,半蹲在了蒙面人身前,恭敬道:“主子,您受了伤,还中了寒毒,走起路来也很吃力。不如让属下来背您吧!”   他虽然也受了段天谌一掌,可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背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蒙面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么走着,根本就不是个办法,可要他撇弃面子让属下背,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言畅见状,却不马上走开,而是继续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他知道,自家主子并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只是一时有些放不开而已。等想通了,自然就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蒙面人定定的盯着那方宽阔的后背,神色莫辨。   即便此刻烈日当头,却依旧止不住那股肆意蔓延游走的冷意,仿佛是由心底里扩散出来的,冷得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抖。   他咬了咬牙,在言畅的等待中,慢慢的爬了上去,心里对某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恨到了咬牙切齿。   等着吧!   总有一天他会讨回这笔债,让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伏在言畅的背上沉声问道:“言畅,之前不是让你给裘充发信号,叫他们赶紧赶过来的吗?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人影?你确定这信号发出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言畅顿时也记起了这回事儿,心头顿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想也不想就偏头过去,道:“主子,属下确定,这信号绝对是发出去了的,并且还沿途留下了记号,应该不会出问题的!会不会是裘充找不到路……”   他试探的说出来,只是越到最后,底气也就越来越不足,心里慌乱的同时,忙将视线偏向背上的蒙面人。   “不会找不到路,”蒙面人直接否定了这种可能,冷酷的目光直视前方,似乎透过面前的树木看到了段天谌的动作,忽而冷笑道,“这个时候都不出现,怕是中了段天谌的埋伏,凶多吉少了。”   进山之前,他没想到段天谌会真的来救顾惜若,是以根本就没有安排下多少人手。   而当时,他们被段天谌追在身后,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发了信号出去,本意是想让守在山洞外面的裘充带着顾惜若这个有力的人质过来,进而谈判相救。   但是,后来顾惜若自己出现在荒郊野岭,紧随其后也发生了种种事情,倒是让他暂时忽略了裘充这方面的事情发展。   如今想起来,后颈顿时一凉,挣扎,恼恨,最后均化为浓浓的不甘,不甘心自己竟会败在一个从小都被他看轻的弱小王爷身上。   本以为,段天谌捣了他的暗桩据点,他又抓了顾惜若,并且掐住了对方的软肋,顶多就是个平局而已。   后来,在事情即将落幕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能扳回一局。   只要他利用手里握有的筹码,绝对能够逼得段天谌乖乖就范,甚至是俯首称臣。   可在那样的情境之下,他受了伤中了毒,处境已经是狼狈不堪,在对方的眼中,他或许就像个手下败将一样。   即便抛出了他的筹码,在气势上始终都矮了一截。   这与他所预想的羞辱恩赐完全不同,倒像是为了自保而破釜沉舟,奋死一搏。   他自认,这样的羞辱,他无法忍受。   这些年,他身居高位,受惯了别人的追捧和供奉,哪里愿意做出这样不要尊严和面子的事情来?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抛弃不了这份骄傲,段天谌却能,而且能做得十分彻底。   他还以为,段天谌足够骄傲,做什么都可能,就是不可能示弱伪装。   不想,他还是低估了段天谌的忍耐力,也低估了他想要摆脱自己掣肘的决心,是以在一次次的挑战中,对方的脸被他踩在地上,肆意践踏,转身之后却能开始修习起高深莫测的武功,等待着今日的翻身反击。   身居高位者,居然不惜以尊严示弱,以伤痛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延长了他发现的时间,可真是够无耻够隐忍的。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就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人生漫漫,总得有点乐趣才是!   思及此,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顿时划过一丝兴奋,似乎很是期待棋逢对手巅峰对决的那一日。   “主子,属下有一事,十分不解。”言畅咬牙运功,努力的抵抗着背上源源不断的寒气,没看到他眼里的异样,只是专注而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拧着眉头道。   蒙面人闭上眼睛,那低沉无波的音调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慵懒,“说说看,你哪里不理解了?关于段天谌的?”   “是,也不是,”言畅思忖了下,这才淡淡道,“属下不解的是,谌王既然拦住了主子,为何还要去对付裘充?且不说,他是从哪里得知此人的,便是毫不掩饰的针对之意,也很值得人推敲。依属下来看,裘充与他并无瓜葛,怎么会如此特意……”   不想,蒙面人闻言,却是猛地睁开眼,毫不掩饰里面的一片冰芒。   他想,他知道段天谌的目的所在了。   对方应该是知道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才对裘充格外关注。   指不定,在重创他和擒住裘充这两种抉择中,段天谌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他们是彼此对立的,就算有朝一日他被打败了,也绝对不会吐出任何有关于十七年前的事情真相。   但是裘充却不同。   有时候,在生死面前,再铁血的男子都会忍不住酷刑的折磨,进而招供的。   若是抓住了裘充,威逼利诱之下,说不定多少还会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思及此,他暗道不好,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塞到言畅手中,冷声吩咐道:“言畅,你带着这样东西,去柳府求见柳国舅,让他们带人过来,务必要抢在段天谌的人面前,将裘充给我带回来。带不了活的,那就带尸首!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记住,路上小心点,段天谌怕是设下了不少关卡,别被他的人逮着了。”   当年,若是没有自己,裘充也早已身首异处。   横竖,裘充也活得够久了,绝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   言畅见他少有的喜怒行于色,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他小心的放在路边,抓起他手里的玉牌,犹豫了片刻后,才担忧的看向他颤抖不止的身体,关切道:“主子,可您中了寒毒,若是不赶紧医治,怕是……”   “不,大事要紧。”蒙面人却是举手打断了他的话,露出黑布外面的眼睛里寒芒遍布,“段天谌想要越过我将手伸到我的身后,我哪里能让他如愿?表面上看,他费尽心思伤到了我,还把顾惜若救了回去,是他赢了。可只要裘充还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手里还握着他的软肋,事情就没那么容易结束。你且看着吧,我和他之间的争斗,绝对是——不死,不休!”   他冷冷笑着,一直冰冷示人的眼里忽然裂开了一道缝,亮出了束束寒光。   言畅见状,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只觉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过陌生,像赌场里的赌徒,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可是,他哪里知道,此刻在蒙面人的心里,与段天谌的较量,早已与赌博无异。   横竖都需要下注,就看谁能抢占先机做庄,谁能诱引对方加大赌注,最后给予对方沉重乃至是致命的一击。   言畅抿了抿唇,终究是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咬咬牙,躬身行了个大礼之后,几个起纵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颤抖着嘴唇,在烈日灼烧下,蹲在路边,缩着身子不停的哆嗦着,眼里闪过满满的杀气。   段天谌,这么多年过去,你是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了。   是以,你我之间的赌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我且擦亮眼睛,期待着那一天……   ……   安静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不疾不徐的行走着,车身上刻着个“柳”字。   苍京城内,说起这柳姓人家,众人便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名鼎鼎的国舅府。   柳家的当家之主——柳朔存,本来是朝堂中一个普通的御史,家世不够显赫,背景也不够强大。   却不想,天降好运,柳家居然出了个皇后,而且皇后还生下了尧王爷段天昊,在一众皇室子弟中颇得苍帝赏识。   于是,柳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而柳朔存一朝成了国舅爷,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御史一跃成为户部尚书,掌管着苍朝数千万钱银的入库拨出,权强势大,地位重要,更是成了朝中诸多官员争相巴结的对象。   久而久之,为了柳皇后能够巩固后宫不可撼动的地位,更为了柳家日渐昌盛的家族声望,柳朔存也逐渐的跻身于苍京诸多达官贵人之中。   柳朔存处事圆滑巧妙,堪称八面玲珑,在朝堂众多官员中游刃有余,不仅打下了深厚的朝廷根基,更是凭借其出色的能力,一跃成为天子近臣,朝堂栋梁。   柳朔存正妻为王氏,其父为当朝太尉王庭羌,为柳朔存生了一子一女,分别是柳妍菁和柳屹暝。   而此刻坐在车内的,便是刚从护国寺上香回城的王氏和柳妍菁。   却见柳妍菁使劲儿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嘟着个小嘴,满脸苦恼。   想到方才抽到的签文,她心里就憋屈得很,手下的动作更是加大了几分力道。   片刻后,那帕子已经被她绞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行了,菁儿,你就别再跟自己怄气了,”王氏坐在一旁,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连忙伸出手夺过那方帕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上香祈福,求的也不过是个吉利,听听就算了,何至于如此放在心上?姻缘天定,却事在人为,难道你还相信自己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自然不是!”柳妍菁听了,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愤愤不平,梗着脖子就反驳道,“娘亲,女儿只是心里不服气罢了。你也不听听那人是怎么说的,居然说我……”   “好了!”王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既然说得不中听,那就不听便是了。以你爹和你姑母的关系,难道还愁这个?”   与其他成婚后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相比,王氏显然是保养得十分得宜。   不过,装扮倒还是其次,只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让人觉得惊奇。   但见她微扬起下巴,脸上满是自信之色,带着贵妇人所特有的傲气,作派壮阔,气势强大。   那模样,就像是陪着柳妍菁立于万千男子之中,似乎只要柳妍菁看中谁,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会立即成为她的夫婿一样,笃定而高傲。   柳妍菁随了王氏的长相,妖娆妩媚,只是较之王氏的成熟,她却多了几分少女的青嫩与稚气。   此刻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说,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不吵也不闹了。   王氏心里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这个女儿还真是被她宠坏了,无法无天不说,还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哪里有她的半点稳重?   也罢,终归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多宠着些,自然也无关紧要。反正前头有个臭名昭著的顾惜若,她女儿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也被掩盖住了。   这么想着,忽然记起几日前发生的事情,她的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狠,继而问道:“菁儿,这几日,你可有注意到谌王妃的动静?”   她不提还好,一提柳妍菁就来气,一把夺过王氏手里捏着的帕子,又是咬牙切齿的绞了起来。   若不是顾惜若,她何至于这般狼狈?   现在可好,全苍京的人都知道当日她在大街上出的丑了。   为此,她已经不敢白天出门,甚至连各府小姐间的聚会都没敢露脸了。   王氏见状,知道这是踩到了自己女儿的痛脚,暗恼的同时,却也轻声道:“菁儿啊,你放心,后日宫里不是举办七夕宴会么?到时候让你姑母为你出口气,你看如何?”   当日,在玉老先生的六十大寿上,她也见过这个传说中臭名昭著的谌王妃,只是毕竟接触不多,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自己这个女儿又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碰上同样性子暴躁不肯吃亏的谌王妃,摩擦还是小的,就怕是将问题升华成府邸之间的矛盾。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声叹息起来。   不想,柳妍菁却觉得这叹息很是刺耳,揪着王氏的袖子就嚷嚷道:“娘亲,到时候你可千万要为女儿做主啊!这么一闹,女儿都没有脸出门了,指不定那些人在背地里会怎么笑女儿呢?”   王氏对这个女儿也是疼爱到了心尖儿上,此刻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肝儿都疼得不行,连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放心吧。娘亲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个委屈的。你且看着吧。”   柳妍菁得了保证,阴霾了几天的心情才稍微好点,刚想撒撒娇,不想,马车却突然颠簸了起来,车外侍卫嘶喊了声“有刺客,保护夫人和小姐”后,便听到了一阵阵兵器交击的尖锐声音。   “娘……”她的身子下意识的就往王氏怀里缩去,小脸上满是恐惧。   相反的,王氏却显得平静了许多,可终究也是个深闺妇人,如此混乱的场面也未曾见过,是以握着柳妍菁的手也不停的收紧,竖起耳朵静静听着车外的动静。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车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待听到随行侍卫的禀报声,王氏才微微颤抖的掀起厚重的车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呛得她直欲下车呕吐一番。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还是需要顾及自己的形象,便拿了帕子掩住口鼻,厉声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刺客?”   那侍卫见状,连忙拱手回道:“回夫人,这些刺客皆是盘踞此处的山贼,似乎是为着钱财而来的。他们人数众多,奴才一开始有些抵挡不住,多亏了这位公子相助,才得以顺利击杀掉这帮贼人。”   说着,他伸手指向一旁持剑静立的男子,却是——言畅!   ☆、071 入宫觐见   王氏循着侍卫的指示看过去,眸光骤然一紧。   此时,言畅正持剑立于众多尸体当中,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破烂,甚至唇角还挂着一抹未曾擦干的血痕,乍一看过去,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   可当触及到那双眼睛时,王氏却猛地摇摇头,瞬间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且看那挺直的脊梁,那眸里偶尔闪过的精光,间接折射出此人不凡的气势,并非普通少年所可以相提并论。   尤其是那还在滴着血的明晃晃的剑尖,更是与其森寒的气息相符合,远远看去,竟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是个这么狼狈的人?”柳妍菁嘟着个小嘴,径自咕哝道。   王氏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重新将视线投到言畅身上,颇是感激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沉得住气,也懂得多留了几个心眼,并没有当场许下什么感谢的承诺。   而在看到满地横陈的尸首时,她也懒得下车,一手掀着车帘,就冲着言畅微微颔首,却不知道那感激是出自肺腑还是勉强应付。   “铿”的一声,长剑入鞘,言畅跨过七歪八倒的尸首,缓缓走到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朝着王氏拱拱手,沉吟道:“柳夫人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语毕,却见他警惕的环顾了一周,待察觉到空气中游动不稳的气息时,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随即上前几步,伸手入怀,从中掏出一块玉牌,不着痕迹的掩在衣袖中,并将其中一面正对着王氏。   王氏见之,顿时心神一凛,神色也立即变得谨慎严肃起来,杏仁眼里满是戒备。   她的父亲是当朝太尉,除了从琴棋书画等方面尽力培养她,私下里更是经常跟她讨论起政事,是以,便也训练出她敏锐的应变能力。   而在嫁给柳朔存之后,有时候她也凭借其独特的见解,为柳朔存提供了不少很好的建议,更因此取得了对方的信任,接触到了一些较为隐秘的事情。   恰好,这块玉牌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刹那间,她的心思已经飞快的旋转了千百回,最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重又抬眸看向言畅,沉声问道:“公子救下我母女二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如到府上做做客,也好让我母女二人尽尽谢意啊!不知公子可愿移步前往?”   言畅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块玉牌,又是拱手一礼,“如此,便叨扰夫人了。”   “公子客气了。”王氏微微颔首,随即叫来柳府的随行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却见一人翻身上马,往城门的方向急驰而去,眨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言畅见状,心里对这个柳夫人又有了另一番认识。   一侍卫给他牵过一匹马,他想也不想就翻身坐好,只是全身依旧绷得紧紧的,眼神里不敢有丝毫松懈。   主子和他都已经料到,谌王绝对不会轻易就放他们离去。   他受了内伤,无法感知到跟踪之人的方位与身手,可多少都知道对方不简单,是以一路上躲来躲去,根本就不敢大意。   谁料,偏于此处遇到了柳家女眷遇刺,眼瞅着是个绝佳机会,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挥剑斩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博得那位柳夫人的关注,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的进入柳府,求援。   感受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绵长气息,他暗自冷笑了声,暗忖着谌王下一步的举动。   马车内,王氏在放下车帘后,便长长舒了一口气,自顾自的靠在软枕上,脸色阴沉冷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妍菁终究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挪到她的身旁,不解道:“娘亲,您为何让那个来历不明的人跟着啊?万一他心存不善,岂不是引狼入室?”   “菁儿,不得胡说。”王氏猛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懊恼的往外看了一眼,低声呵斥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就不要再问了,权当是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了吗?”   柳妍菁鲜少见到她这副严肃深沉的模样,心尖儿颤了颤,连忙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见到她安静下来,王氏才重又靠到了软枕上,闭上眼睛,暗暗思索着其中的对策。   那块玉牌,她曾经在柳朔存的书房里见过。   据说,它是皇后娘娘送给亲信之人的信物,除了自家老爷,便只有那个人有了。   而那个人的身份,却不是她这些人能够惹得起的。   是以,她才会对那名叫言畅的男子格外尊重,只希望不坏了大事。   一路安宁。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柳府门口。   王氏当先走了出来,吩咐人前去通报后,才走到言畅跟前,得体大方道:“公子,请入府稍后片刻。”   言畅连忙翻身下马,有些心不在焉道:“多谢柳夫人。”   语毕,便见他跟在一下人身后,大步走了进去。   王氏慢慢敛了笑意,片刻后才吩咐道:“带小姐回去,好好歇息。”   于是,还没等柳妍菁反应过来,她已经朝府内的书房快步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给她行礼,她也来不及多言,脚下步子匆匆,片刻后就到了书房门口。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待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应答时,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刻,桌案前后正坐着两个人,分别是柳朔存和柳屹暝。   只见柳朔存一身黑色锦袍,留着山羊须,一双眼睛里精光闪闪,透露出久经宦海的老油条的本质。   而柳屹暝则是一身紫衣,眉宇间与柳朔存有着几分的相似,此刻看到王氏走进来,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不解道:“娘亲,您怎么过来了?”   “暝儿,娘亲也不想贸贸然就闯进来,实在是事关重大,丝毫不敢耽搁啊!”王氏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一脸沉重道。   柳朔存有些不悦的皱眉,但也知道自己这个夫人不是莽撞之人,能够让她有此失常的举动,怕是事情也十分不一般。   他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沉着声问道:“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儿?”   王氏心里着急,低着头径自说起了方才路上发生的事情,待最后一个字落地,却见柳朔存猛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不敢置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确定没有看错?”   那样的玉牌,世上只有两块。   一块在他这里,另一块,则是在那个人手里。   且不说持着玉牌出现不可能,便是那个人出现在苍京里,也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可在看到王氏确认无疑的神情时,他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心里的震惊却是无法言表的。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照你这么说,那个人真的来苍京了。可是,以他的能力,想要出入皇宫,也不成问题,为何会突然要来柳府呢?”   这也是柳屹暝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只是,柳屹暝显然比他镇定多了,暗暗思忖了好一番后,他才缓缓开口:“父亲,此事怕是不简单。如今在这里猜测,也猜测不出什么来,倒不如直接去见一见,来人的用意自然就明白了。”   得他这么一提醒,柳朔存猛地拍了拍额头,瞬间恢复了以往精明的形象,嘱咐了王氏几句后,便和柳屹暝一起走了出去。   正厅内。   言畅心不在焉的喝着茶,眼神不经意间瞥到逐渐走近的两道人影,顿时起身迎了上去,在那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之前,便抢先说道:“在下言畅,见过国舅爷柳公子。若非事情紧急,我家主子也不会前来打扰,此间种种,还请两位体谅。”   柳朔存和柳屹暝对看了一眼,为他如此急迫的态度而微微吃惊,不过,两人皆是见惯风浪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连忙挥退了厅内伺候的下人。   甫一坐下,柳朔存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打扰不敢当,只是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还请阁下不要客气。”   “的确有事儿需要柳国舅帮忙。”言畅也不兜圈子,双手放在膝上,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家主子出了点状况,需要向国舅爷借些人,不知方便否?”   柳朔存暗暗心惊,为他提出的要求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要知道,那个人的能力,十七年前他都已经见识过了,绝对是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哪里有他来求别人的一天?   当然了,虽然言畅的言行举止,也根本不像是在“求”,但听起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只是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依旧是笑容可掬道:“不知阁下需要借什么人?”   “借一批武功高强的侍卫。”言畅也不含糊,大大方方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只是在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和不解时,便多解释了几句,“我家主子说了,此次打扰实在是情非得已,不日便会登门拜访,亲自感谢国舅爷的慷慨相助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然是没有理由再推辞的。   柳朔存虽然心中存着疑惑,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而是转头看向柳屹暝,沉声嘱咐道:“暝儿,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要做到最好。”   “是,孩儿遵命!”柳屹暝连忙起身,对着言畅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阁下请随我来。”   言畅感激的朝着柳朔存抱抱拳,便跟在柳屹暝的身后,大步走了出去。   柳朔存望着那两道逐渐消失在面前的身影,眼睛里顿时划过一丝精光,略思忖了片刻,便朝着厅外伺候的下人吩咐道:“来人,摆轿,本官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   ……   段天谌舒舒服服的躺在车内,闭目养神。   当听到车外传来的细微声响时,他突然睁开了双眼,小心翼翼的拿出那颗小脑袋下枕着的手,轻手轻脚的挪到车门处,掀起车帘的一角,沉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此刻,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青擎正挺直了脊梁坐在车门处,同样低声道:“回王爷,王妃的那个婢女,属下已经安置妥当。另外,还在曾经关押王妃的山洞深处,见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情景……”   “这些事情,稍后再谈。本王现在好奇的是,裘充那里是否已经得手了。”段天谌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青擎的能力,他自然是相信的,对这些事情倒是不担心,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儿。   从一开始,他费尽心力布下了这个局,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一个人。   只要那个人到了自己手上,这些努力才算是没有白费。   青擎会意,忙不迭的点头,“如王爷所料,那边已经得手了。只是,事情出现了一点意外。”   段天谌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人的势力都被他毁得差不多了,他倒是很好奇,此刻还能生出什么意外来。   青擎见到他这副模样,思忖了下,才慢慢道:“暗卫远远跟在那两人身后,见到那人递给言畅一块玉牌,让言畅先行离去,而他自己却留在了原地。暗卫听从您的吩咐,远远的跟在言畅身后,发现言畅竟然跟随柳夫人去了柳府。暗卫们不敢轻举妄动,特回来请示您,是否需要进一步跟踪查探?”   语毕,他顿觉周围的气温骤降,一股彻骨的寒气顿时从脚底里窜上来,几乎要将他冻僵。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段天谌森冷的脸色。   “竟然是柳府吗?”   段天谌眼里忽然迸射出束束冷芒,须臾后,才薄唇轻吐,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与那人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多少都了解一些对方的性子。   若不是情非得已,那人是绝对不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   而如今这样的反应,足可以说明,裘充的存在是十分重要的。   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很多。   可那人会跟柳家扯上关系,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思及此,他顿时敛了一身的寒气,目光平视前方,淡淡道:“让盯在柳府周围的暗卫都撤回来吧。此事,本王另有安排。不过,既然那人都向柳府求援了,咱们也得让柳府的人发挥发挥作用不是?”   他冷笑了一声,听得青擎心肝儿都抖了几抖,头顿时垂得更低了。   半晌后,他才继续道:“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牵着那些人玩玩,能玩多久就玩多久,最好能把整座山都绕过一遍。”   青擎闻言,连忙应声,却又听他继续道:“此事,你就不必亲自去了。驾车,即刻回府。想必,宫里的人已经等得够久了。”   说完,他便放下手里的帘子,挪到依旧沉睡的某女身旁,摇了摇她的胳膊,轻轻唤道:“若若,该起来了,回府里再睡啊!”   不想,他唤了好几声,顾惜若连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心里一慌,连忙拍了拍她的脸颊,还是不醒;又号了号她的脉搏,脸色顿时黑得能够滴墨。   看来,当初给蒙面人的那一掌,还算是便宜他了。   这个女人,居然强撑了这么久都不哼一声,可是够倔强!   不过,说来说去,也是他自己不够关系她,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伸手抚上那陷入沉睡中的小脸,心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青擎,以最快的速度回府!”   “啪”的一声,掀起的车帘又瞬间放下。   青擎听了,虽心下好奇,却也丝毫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就扬鞭策马,往谌王府飞奔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在了谌王府正门。   段天谌横抱起昏睡不醒的人儿,急匆匆的就往府里赶去。   府里下人看到他这副匆忙的模样,连忙快速的闪开,齐齐让出一条道来。   “青擎,去给本王叫骆御医过来。”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青擎闻言,似乎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脚步一转就往正厅走去,不想还没踏入厅内,迎面却撞上了一个红衣人,心下顿时大喜,连忙低声道:“骆公子,王爷请您过去。”   本以为骆宇会追问一番,不想,他却是想也不想就说好,跑得比兔子还快。   青擎心下好奇,只是待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张公公时,心中顿时了然,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朝着张公公抱抱拳,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快步离开。   骆宇一路飞奔进了门,还没看到人影就高声嚷嚷道:“王爷,您可终于舍得回来了。您可知道,那张公公可真是太难缠了,属下是怎么轰也轰不走啊……王爷……额……王妃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刹住脚步,待看到床榻上闭着眼睛的顾惜若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步子都不会动了。   “你来得正好,去给王妃瞧瞧,情况到底严不严重。”段天谌轻轻的给顾惜若盖上软被,待回头看到正在发愣的骆宇时,眼里顿时划过一丝不耐,连忙催道。   “属下遵命。”感受到那两道极其森冷犀利的视线,骆宇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抿着唇走到床榻边,随之号了号脉,眉头顿时揪了起来。   “怎么样?”段天谌见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少有的着急道。   骆宇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再三斟酌后,才起身回答:“回王爷,王妃应该是受了一掌,后来又服下了丹药,再加上本身就累极,才会陷入昏迷当中的。只要休息够了,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段天谌闻言,点了点头,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床榻边坐下。   却见他将那只小手轻轻的塞到被子里,掖了掖被角,眸光幽深的看着那张小脸,一时间竟也无话。   骆宇却是在心里暗暗叹息了声。   从前觉得,王爷浅笑盈盈,喜怒不形于色,太过于凄凉孤单,并不是件好事儿;如今,见到王爷心有牵挂而满心愁绪,虽多了些人气,却也在遇到王妃的事情时,少了几分稳重。   还真是有利有弊啊!   他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暗自叹息了一声。   罢了,顺其自然吧。   他一做属下的,除了完成王爷吩咐的事情,并给予他绝对饱满的祝福之外,似乎就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了。   “宫里的人还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段天谌忽然起身,将帐幔放了下来,遮挡住内里的光线,忽然出声问道。   骆宇蓦地回神,面色也变得冷凝起来,点点头,道:“是。属下说,王妃一时贪玩,跑去了府外,王爷刚醒来就去找王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本以为张公公会提前回宫复命,不想他竟等到了现在。王爷,依属下看来,此事怕是不那么容易就可以揭过去的。”   “横竖都是那些事情,难道你还不习惯?”段天谌冷冷勾唇,回头看了沉睡中的顾惜若一眼,郑重嘱咐道,“你就留在这里,等王妃醒来,再给她看看。万不可出现什么意外。本王去去就来,若是王妃问起,就说本王有事出去了,不必说太多,也不可再让她四处乱跑了。”   骆宇闻言,连忙躬身领命,“是,王爷。”   段天谌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已经走到了正厅。   此时,张公公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他走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道:“奴才见过谌王爷。”   “张公公请起。”段天谌虚扶了下,继而问道,“王妃贪玩出府,本王不放心,出去寻了下,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让公公久等了。只是,不知父皇有了什么旨意?”   张公公闻言,顿时垂首敛眉,恭敬道:“回王爷,皇上有旨,请您赶紧进宫一趟。您看是否……”   他抬起头,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将此话说了出来,可是在对上段天谌淡淡的一眼后,暗暗心惊起来,再不敢抬头。   “那就走吧。”段天谌说着,也不看他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拂袖走了出去。   而他走后不久,顾惜若也醒了过来,只是记起之前的事情,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   她起身走出去,却在偏厅的圆桌前,看到了某个穿红衣的人,小眉头顿时揪了起来,不解道:“骆宇,你怎么在这里?王爷呢?”   骆宇猛地回神,兴奋得从椅子上挑起来,转身绕着她转了一圈,才笑眯眯道:“王妃,您可终于醒过来了。再不醒过来,属下估计就要从太医院里辞官了。”   顾惜若直接忽略掉他的怨念,环顾了下四周,直接问道:“怎么回事儿?王爷呢?”   “王爷啊,王爷说,他有事出去了,临走前让属下好好照顾您,不让您四处乱跑。”骆宇心里犹自担心着段天谌的处境,在看到顾惜若低着小脑袋思考的模样时,眼里划过一道精光,状若无意道,“哎,王妃,您刚醒过来,就先好好休息吧。属下去前头看看,宫里来传旨的张公公是否已经走了。就这么把人家晾在那里,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   说着,他还真的转身,步子就要往外迈去。   顾惜若狐疑的看了看他,想也不想就拦到他面前,不解道:“什么宫里来人了?还有,你说的传旨,传什么旨?王爷所说的有事儿,就是进宫去了吗?”   骆宇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想着您真是太聪明了,一点就透,希望您真的能够助王爷度过此次的难关啊!   “宫里的人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儿?”顾惜若心系段天谌的安危,也没注意他的表情,急急问道。   “有!”骆宇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此前,王妃不是查到了迷迭香的出处吗?就在您查出不久后,宫里就来人了。”   动作好快!   顾惜若暗忖着,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而后打了个响指,笑意盈盈道:“来人,给本妃备好马车,本妃要进宫觐见皇上。”   ------题外话------   某梧要道歉,今天右眼疼肿得厉害,去医院看了回来,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没精力码到多少字,好不容易才传了这些,亲们就将就着看吧。明天,偶尽量多更哈……么么……   ☆、072 卖萌   在张公公的指引下,段天谌缓缓来到了上书房。   他并没有立即走入,而是停住脚步,仰起头,静静的看着上方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心头没来由的感到恍惚。   直到身旁张公公提醒,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收拾起心头纷乱复杂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紧紧的攥起袖中的手,抬起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那道修长而挺拔的背影也挤压在狭窄的门缝里,落了一地细碎的阳光。   他的脚步很轻,可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还是会在空气里产生一道道回荡交缠的跫音。   每迈出一小步,他袖中的手又紧了一分,仿佛那一步需要极大的勇气,甚至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明黄色的帐幔轻轻的拖曳在地,偶尔风吹过,还会拂到他的脸上、身上,他却恍若未觉,紧抿着唇慢慢的挪着步子。   越靠近这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男人,心里却是越发的压抑难受;越靠近那个记忆里藏满屈辱的地方,那一年里的淋漓鲜血和森森白骨就越发得清晰。   待转过金龙腾云的屏风时,他才看清楚殿内的场景。   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苍帝正端坐在首位上,皇后着繁华宫装坐在右侧,待看到他走进来时,眼角微微上挑,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挑衅得意的神色。   而在苍帝的右下首,坐着的是神色莫测的段天昊和柳朔存,左下首则是一脸平静的顾硚,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担忧。   在看到这般严阵以待近乎三司会审的架势时,他眸光一冷,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先是回给顾硚一个安心的眼神,随之握了握拳,心里复杂的情绪,忽然于此刻消失无踪了。   原来,他的回忆是有洁疾,只适合在人少的场合下怀念。   如此刻这般糟乱的场景,只会脏污了回忆里美好温柔的母妃。   “王爷,王爷……”一阵轻唤声及时的唤回了他飘忽的神志。   他回过神的第一眼,就对上了前方那双熟悉而生冷的眼睛,心神顿时一凛,连忙敛起心头别样的思绪,撩起衣袍便直直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话音落地,却听空气中急促的破空之声,似是有什么破风而来,卷乱了平静如水的气流,投入了一颗炸弹。   “砰——”   价值不菲的白玉芙蓉盏稳稳砸在了段天谌的额头上,刹那间开出一朵血花,随之“哐啷”清脆的一声,白玉芙蓉盏碎成了一片片,和着鲜血、茶水一起滑落他的脸颊。   却见他唇角依旧勾着那抹浅笑,只是较之方才的柔和,此刻竟多了几分凛然和凌厉。   许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待遇”,他不躲闪,也不哼声,只是挺直了腰杆静静的跪着,额角污出一片血痕,粘稠的鲜血里还参杂了几片翠绿的茶叶,在这一红一绿的鲜明对比之下,那伤口却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柳国舅和皇后对看了一眼,眼里齐齐闪过一丝欣喜与得意。   苍帝的第一手,也算是摆明了他在此事上的态度,真是让他们省去了不少功夫。   顾硚嘴唇张合了几次,却在看到苍帝暗含警告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隐隐可以看见微微突起的青筋。   他暗暗叹了口气,想着此事关系重大,就连他都不敢轻易干涉,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几人心思各异,倒是段天昊猛地起身,撩起衣袍跪在了段天谌身边,郑重的磕了个头后,才缓缓道:“父皇息怒。此事关系重大,儿臣以为,六哥不会是不分轻重的人。倒不如先听听六哥的说法,以免中了奸诈小人的卑劣伎俩。”   段天谌闻言,眼里划过一丝亮光,只是转瞬即逝,眼瞳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深邃幽黑。   他就那么静静的跪着,也不为自己辩解,如老僧入定了般,落在其他几人的眼里,倒是显得高深莫测,直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苍帝见到段天昊跪下求情,原本震怒的严峻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只是回头看着段天谌的眼神里依旧怒不可遏。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段天谌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叱道:“好。那朕就给你个机会,看看你有什么说法。朕实话告诉你,今日若是不给出一个满意的说法,朕绝对会狠狠的办了你。”   说完,他又怒气腾腾的坐回龙椅上,双手紧紧的握着龙椅的把手,龙目通红,活脱脱就像个愤怒到了极点的狮子。   而在他转身的瞬间,龙袍一角狠狠的拍在段天谌的脸上,腾龙的巨爪锋利而尖锐,像利剑,又像数枚亮闪闪的钉子,仿佛要划破那俊美妖孽的脸颊,丝毫不留有一丝一毫的情面。   段天谌闻言,顿觉好笑无比。   这些人,把他叫来这里,却连个原因都不舍得告诉他,而是自顾自的导演着自己的戏份,真当他不敢跳出来反抗吗?   顾硚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眼见着他神色不对,暗道不好,刚想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开口为他辩解。   却不想,皇后的声音却比他的还快,瞬间将他刚刚吐出的话语掩盖了下去,“皇上息怒,可千万别为了一点小事儿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啊!臣妾听闻,谌王一早就出府寻找王妃,前不久刚回府就接到了您传召的旨意,怕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总得让谌王将情况了解清楚,才能为自己辩解啊!”   话音落地,顾硚第一时间看向苍帝,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后这话,看似是为段天谌说情,实则是将“藐视圣旨”的罪名狠狠的扣在他的头上。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顾硚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边暗恼着自己那惹事的女儿怎么不在场,边将担忧的视线投到段天谌的身上。   待看到对方依旧垂首恭听的模样时,愈发心急如焚,恨不得站出来替他狠狠的辩解一番。   果然,苍帝在听到皇后的话后,空等了一个早上的怒火顿时蹭蹭的窜上来,不停的在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二话不说就上前,扬手就要对着那张脸狠狠的扇下去。   段天谌眼角微微掀起,不着痕迹的瞥过皇后和柳朔存得意的脸色,最后定在顾硚担忧的脸孔上,心头泛起一抹不可抑制的冷笑。   这些年,他一直都忙于寻找母妃和外祖父的尸首,却忽略了这些肆意猖狂的恶狼了。   用他的王妃的话来讲,老虎不发威,就把他当病猫了。   真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想到那个人,他心头不自觉的划过一丝暖意,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醒过来了。   临走前,他让路管家准备好了烤鸡所需的材料,她见了,应该会迫不及待的动手尝试吧?   眼看着苍帝的手就要扇下来,顾硚打心眼里焦急无比,却在发现段天谌竟然不合时宜的出神时,整张脸顿时变黑了。   却见他猛地站起身,在其他几人惊讶的视线里走出去,一把推开径自出神的段天谌,就要上前挡住苍帝的巴掌。   他知道,若是这个巴掌落在了段天谌的脸上,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皇后起初先是眉心一皱,想要以眼神示意段天昊拦住顾硚。   却不想,柳朔存竟于此时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到底也足够聪慧,眨眼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倒也神情愉悦的等待着那道清脆的响声。   可她的愉悦还没来得及展露,却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如晴天霹雳,瞬间使得她的神情僵硬了起来。   顾硚怔怔的看着那只大手,耳旁刮过一阵呼呼的风声,心里苦笑着,等待着想象中的火辣辣的痛感。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头顶上方横空出现了一只小手,将急急落下的大手紧紧的拦住,直至它不能再前进一分。   他愣了愣,耳边响起了一道笑嘻嘻的声音:“父皇,打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短暂的愣神之后,他猛地回头,却看到顾惜若正笑嘻嘻的冲他眨眼,一只手还紧紧的拦着苍帝的大手,完全没有一点冒犯龙体的自觉。   “顾惜若,你放肆!抗旨不说,居然还敢大逆不道冒犯皇上龙体,你说,你该当何罪?”皇后瞅见情况超乎自己的预料,想也不想就指着顾惜若怒斥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这一巴掌落到段天谌的脸上,那便正中她下怀。   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段天谌在朝臣当中的脸面和形象,自然也一落千丈。   到时候,她和她的儿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可若是段天谌跳出来反抗,那便是抗旨不遵,罪名也是亮闪闪得足以刺瞎别人的眼。   是以,不管是段天谌有何举动,她都乐见其成。   可谁想,顾硚竟然于半路出来搅局,想要为段天谌挡这一巴掌!   本来她就够窝心的了,竟然还冒出了一个嚣张蛮横的顾惜若,心头的怒火更是轰的炸开,一股不妙的感觉顿时迅速的蔓延开来。   看着顾惜若那璀璨如花的笑靥,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直觉上,有这个人出现,事情绝对会不按照预定的轨道发展的。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潜意识里,她已经有些畏惧顾惜若的存在了。   有时候,没文化的人,是很可怕的。   顾惜若自然不知道,在皇后的眼里,自己已经成了“没文化的可怕人”的典型代表,冲着苍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之后,才心有余悸的收回自己的小手,暗自在袖子里揉了揉手腕,这才跪在段天谌的身旁,笑眯眯道:“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话音刚落,跟着闯进来的骆宇也跪在了地上,扯着自己明亮张扬的嗓子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公公在门口拦不住,此刻顿觉脖子上的脑袋危矣,膝盖一弯也跪在了骆宇身侧。   被这三个人一搅合,苍帝只觉自己的肺要被气炸了,几乎是抖着手指,怒吼道:“顾惜若,骆宇,你们在做什么?谁允许你们不经通报就闯进来的?把朕的上书房当成什么地方了,任你们来去自由的玩乐场所吗?”   段天谌哪里想到某个人会突然冒出来,回头暗暗瞪了骆宇一眼后,便挪到顾惜若的身旁,使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挡住她,说出了沉默许久以来的第一句话,“父皇,若若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请您息怒。您想要一个解释,儿臣给您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之前他还想着,横竖他都忍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多忍这一时半会儿的。   要做戏,自然要做得逼真贴切,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些满怀期待的配角?   可如今,事情牵扯到顾惜若,他忽然就不想玩下去了。   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却不想给她带来任何潜在的危险。   尤其是此刻看到她出面为自己挡下那个巴掌之后,他愈发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愧疚于他竟然没能给她撑起一片天,提供一方可靠厚实的肩膀,为她挡去所有接踵而来的麻烦。   苍帝狠狠的怔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却根本不理会段天谌,而是直接将矛头指向顾惜若和骆宇,怒不可遏道:“顾惜若,骆宇,你俩最好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这擅闯上书房的罪名,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脱。”   顾惜若闻言,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想着这个皇帝还真是无聊,居然放着大事不理,来询问她这些小事。   这要搁到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史官将批判之笔朝他扔过去呢!   其实,这也不能怪苍帝舍本逐末,不分轻重。   先是空等了一个早上,却连段天谌的人影都没有见到,而后问个话还得不到段天谌的回答,一拳头直接捶在了棉花里,满腔的怒火刚想要随着巴掌的落下而狠狠的释放一番,却突然被顾氏父女所阻挠。   正所谓“怒火攻心”,自然而然就这么爆发出来了。   更可况,不管是哪个皇帝,硬是被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权威,又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得下来?   骆宇暗自在心里哀嚎了一声,想着以王妃的性子,绝对是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了。   早知道此行如此不顺,他还不如早早的回太医院当值呢!   罢了,还是乖乖的想想对策吧!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顾惜若讨巧般笑吟吟道:“父皇,这一切都不关骆御医的事儿,都是臣媳的主意。不过,臣媳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父皇想不想听啊?”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地,骆宇顿时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头上随之飞过一群乌鸦,齐齐举着一面横幅,上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卖萌可耻!   乍一见到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其他人也是抖了好一阵的鸡皮疙瘩,觉得比起这样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他们还是更愿意听到她如河东狮般的嘶吼。   至少吓起人来,后者更直接实在一点,也更能够让人接受一点。   众人瞅着她那不停眨巴的眼睛,有些心脏承受能力不强的,直接别过脸,不忍心再看下去。   这个世上,最能让人浑身发抖的,不是本就做作的人嗲着声音在撒娇,而是本就嚣张跋扈的人眨巴着眼睛咿咿啊啊哦哦的在——卖萌!   这简直是太具有违和感了好吧?   苍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糯声音吓了一跳,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知东南西北的坐回龙椅上,边揉着眉心边冲着她摆手道:“不用了。朕念在你年少不懂事,就暂且不追究你擅闯之罪了。你先起来吧!”   这么简单?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心想早知道卖萌这么好解决问题,她又何必嚣张跋扈自毁形象那么多日子?   直接一把嗲嗲的声音就够了!   不过,顾大小姐向来不懂得见好就收,尤其是在看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恶心到一大群人时,玩心愈发重了起来,自己撑着地板起身后,还扯了扯段天谌宽大的衣袖,笑眯眯的问:“父皇,您看啊,臣媳都可以站起来了,若是让王爷一直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您也让王爷起来吧?您说,好不好啊?”   “咳咳……”苍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不防被她这副嗓子呛到,一口茶顿时堵在了喉咙。   幸亏,皇后离他较近,第一时间赶上前帮他顺气,又是手忙脚乱的端茶倒水,不然,他就闹出笑话了。   顾惜若见他没空理会,便冲着段天谌眨眨眼,手下一用力,便扯着袖子,将某人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段天昊见状,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边喝着茶,边打量起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但见顾惜若双手交叠于前,垂首敛眉,俨然一副规矩安分的模样。   只是,那双灵动黑亮的眼睛却是骨碌碌的转个不停,边打量着在场的陌生人柳朔存,边从百忙之中给顾硚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不必过于担心自己。   顾硚见状,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了。   他这个女儿,插科打诨什么的,最是在行了。   尤其她的胆子足够大,嚣张无理起来也足够有理由有资本,估计也不会有人暗中怀疑的。   今日有她在,苍帝想要将之前的事情追究下去,恐怕是不太顺利。   顾大小姐尚且不知,自己在年轻爹爹的心里有了这么大的能耐,如今她的注意力都在柳朔存的身上。   在打量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皱起了眉头,小手在段天谌的手掌心划下了三个字——他是谁。   段天谌宠溺的看着她,感受着她手指划下的酥痒感觉,心头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将那只小手紧紧握了好一会儿,在某女愤恨的瞪眼中,才缓缓写下了那三个字。   顾惜若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顿时一亮,下意识的打了个响指,瞬间唤醒了所有人因被她打扰而四处游移的神志。   苍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只是相较于之前的阴沉满布,此刻倒像是雨后初霁,看着段天谌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震怒,说起话来也威严理智了许多,“谌儿,方才你不是说,给朕一个解释吗?现在就说出来吧!若是这个解释说得过去,朕就不追究下去了。”   “皇上……”皇后闻言,顿时惊呼起来。   只是,在接到苍帝警告犀利的目光时,所有的不甘都不得不吞回了肚子里,阴鹜的视线直直射向某个出来搅局还笑得洋洋得意的人,恨不得将其立即吃掉。   若不是她,就今日这事儿,哪里就能这么简单的揭过去?   顾惜若自然知道皇后对她的恨意,不,应该说,但凡是站在段天谌这边,阻挡了段天昊道路的人,都会被这个小心眼儿的皇后记恨上。   但是,她不怕,反正背地里恨她的人不少,多这么个终极*oss,就当作是打怪修炼提升战斗力,从而好升级啊!   思及此,她还特意的冲着皇后眨了眨眼,挑衅的意味甚浓,待看到皇后有些扭曲的精致面孔时,心头顿时划过一抹快意,随之垂下眼帘,安安静静的将表演空间交给段天谌。   “父皇,儿臣不知自己犯了何罪,需要给您什么解释了?”段天谌双手垂在腰侧,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只是那出口的话却让人忍俊不禁。   靠!   这样也行?   连犯了何罪都不知道,还谈个神马解释啊?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某人,觉得从今以后要膜拜起这个人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太强大了,连她都自愧不如呢!   不过,与她的忍俊不禁相比,其他人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   苍帝显然也没想到他竟敢这么回答,明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挺直着腰杆说起胡话来,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刚想发泄,却见顾硚突然站起身,朝着他恭敬道:“皇上,您保重龙体,此事便由微臣代言,您看可好?”   苍帝暗暗瞪了段天谌一眼,眼里划过一丝不耐,直接冲着顾硚摆摆手,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顾硚暗自松了一口气,随之看向段天谌,缓缓说道:“王爷,是这样的:昨天夜里,皇上正与微臣商议着政事,却偶尔间得到了消息,说是您的王府里出现了皇上明令禁止使用的迷迭香,并且举报之人是谌王府的下人,这才传召您入宫,就此解释一番。您看是否需要传一下那名举报的下人?”   他话音刚落,顿觉两道犀利冷寒的视线往身上射来。   一看过去,却是柳朔存抿着唇冷冷的盯着自己,眼瞳幽黑深邃,辨不出眼底流动的情绪。   顾硚毫不理会,只是将视线投到了段天谌的身上,继续询问着他的意思。   反正到了这个份儿上,立场也十分的清楚,他也没必要去掩饰自己的目的。   若是如此,能够让他女儿的日子好过一点,不用为谌王那么操心,他倒宁愿把所有的事情都为他们解决了。   不过,他没等来段天谌的回答,倒是听到苍帝压制着心底的怒气,沉声吩咐道:“现在立刻就去!既然人都在这里,就将事情都快点处理完了!朕苍朝的臣子,办事何时不利索了?”   一旁候着的张公公闻言,几乎是打着滚的跑了出去。   不出片刻,又见他押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直直跪在众人面前,捏着尖细的嗓子回道:“回皇上,人已经带来了。”   那小厮似乎被这样的大场面给震住了,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王三……见……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行了,”苍帝揉了揉眉心,瞥了颤抖不止的王三一眼,冷声呵斥道,“之前是你告的密,说谌王府里藏有迷迭香的?”   王三闻言,忙不迭的点头,这会儿话倒是利索了很多,“是的。皇上,奴才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有所隐瞒,可忌惮着王爷的地位和权势,不得已,只得向皇上……”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不想,顾惜若却是个急性子,看不得他这般支吾,直接心急火燎的问道。   王三抬头快速的瞥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惧,硬着头皮回答:“回王妃,奴才名张三……”   “王三是吧?”顾惜若转了转手腕,待把王三看得头皮发麻时,才缓缓移开了视线,笑容可掬的冲着苍帝说道,“父皇,臣媳有证据,证明此人是受人指使,来诬陷我家王爷的。”   苍帝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惜却不打算再说,而是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王三见之,顿时脸色大变。   那东西,却是——   ☆、073 如此解释   王三见之,顿时脸色大变。   那东西,却是——   当日她大刀阔斧后搜刮整理出来的“王府诸人祖宗十八代”。   顾惜若得意的扬眉,不出所料看到王三灰白的面孔时,顿时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了。   谁都没想到,偶然间弄来的东西,竟然也会有正正经经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或许,她该去申请个什么“未卜先知”奖,日后就算是单纯守着利息过日子,那数目估计也是很可观的。   段天谌看着她笑得花枝招展的模样,眸光如水,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静静流淌着一股暖意。   只是,当眸光触及到她有些灰白的容颜时,连忙快步走过去,将她的皓腕紧紧的握在手心,待感觉到她有些紊乱的气息时,冷不防提了口气,气息入了肺腑却凉了半截。   他暗自为她输入一股真气,努力的平复着体内的气息翻滚,完全不顾及有他人在场,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印在脑海里。   顾惜若顿觉好笑,也觉得某人太过于小题大做,只是看到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暖起来,反握住他的手,唇角绽出一抹愉悦的笑意。   她的笑,不同于以往的张扬肆意,像是潺潺溪水里破水而出的莲花,在月色清辉之下悄然绽放,柔和里带着明朗,清纯里蕴含着神秘,摄人三魂,勾人七魄。   似乎被她不经意间展露的温情给震慑到了,段天昊眨了眨眼,忽然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从来都不知道,一直如河东狮吼那般毫无形象的人,一旦温柔的笑起来,竟带着如此惊艳瑰丽的美!   他的眸光不知不觉的在她身上游移,掠过那剪水双瞳,笔挺的俏鼻,小巧的下巴,最后落在那双手上,双眸倏地一眯,心里瞬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格外的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把那紧握的两双手掰开,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心,紧紧的握住。   身随心动,他撑着椅子的扶手稍稍用力,冷不防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手背,力道不是很大,却也足够阻止他那番下意识的举动。   他犹自沉浸在那样温柔的笑意里,乍然被人一阻止,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烦躁。   回头刚想开口斥责一番,却撞入了柳朔存明灭不定的眸光里,心神顿时一凛,微微前倾的身子又靠回了椅子里。   但见他伸手端起桌案上的茶盏,竭力平复着方才心里残存的异样,只是那两双紧握的手就好像是生根长刺了般,扎在嫩肉里心房中,细细麻麻的疼痛随之而来,神色也随之难看起来。   柳朔存顿时松了一口气,眯着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顾惜若,又回头看了看埋头喝茶的段天昊,总算知道为何他会如此失态了。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嘛!   顾惜若的亲生母亲——玉若,虽不及云卿的绝色倾城,却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佳人,更兼其才情逼人学识渊博,书香世家的气韵也是浑然天成举世无双的。   只是顾惜若性子嚣张,在想到她的时候,众人自然就忽略了她的容貌风情了。   如今看来,这一笑之中展露的风情,还真是令他们备受称颂的尧王爷无可抵挡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柳朔存捋了捋山羊须,心里暗暗思量着,殊不知,皇后也眼尖儿的瞧见了段天昊的异样,再看向顾惜若的眼神里,更是带着一股无法抹除的恨意。   见到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深情对视,顾硚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苍帝就要发火,顿时圈起手抵在唇边,重重的咳了几声,待那两人齐齐惊醒过来时,才放下手,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静待苍帝的旨意。   “顾惜若,你不是说有证据吗?为何还不呈上来?”这一个两个的,都把他当成隐形人,以为时间很多吗?   顾惜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掰开段天谌的手,深呼吸后觉得精神好了不少,这才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色,拿起手里的册子就要呈递上去。   却不想,身后那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手下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往后拽去。   她只觉眼前一暗,一具伟岸的身子便挡在了面前,不觉得有多阴霾压顶,而是像极了幼时刮风下雨时千寻万找的停靠港湾,自内而外感到无比的舒服安心。   不过,既然段天谌都已经表态了,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趁着苍帝的注意力都放在某人身上时,她偷偷的从他身后偷溜到一旁的椅子上,几乎是头靠头的挨着顾硚坐着,随手捻起一块点心,便喜滋滋的吃了起来。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段天谌躬身行了个大礼,忽然正色道,“儿臣不知,这个奴才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并敢到您的面前恶意散播谣言的。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此人说儿臣的王府里藏有迷迭香,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莫过于带人前去搜查一番。”   横竖他也不想再拖下去,倒不如速战速决。   那些人要演戏,他配不配合,还得看心情。   尤其是此刻他还担心着顾惜若异常的身体状况,愈发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了。   苍帝闻言,眸光微闪,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动作,而是狐疑的打量着他,似乎想要透过那张严肃的脸,看透他心中所想。   段天谌也不急,自顾自的任由苍帝打量着。   比起耐心,他自认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此时此刻,有人会比他更加没有耐性。   “谌王此话,有失妥当。”果然,在见到苍帝不置可否的神情时,沉默了许久的柳朔存终于忍不住站出来,缓缓开口,“王府是谌王的,若是您想要有心隐藏什么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王三不过是名下人,就算有心想要告发,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顾惜若瘪瘪嘴,心里对柳朔存的坏印象又加深了几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都听出了他话里的用意,无非就是说,段天谌强权施压不给人告密的机会。   可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以段天谌的能力,若是能够阻止王三的告发,又岂会让对方闹到上书房来?   思及此,她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连忙将崇拜的目光投向一本正经的某人,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   感受到某个小女人的“友好”视线,段天谌心里的冰霜也在慢慢的融化,只是在看向柳朔存的目光里,仍旧布满了阴霾,字字铿然的反驳道:“国舅爷是否糊涂了?王三想要阻止本王的强权施压,却没有能力,那么,入宫到父皇跟前来告密,就又有能力了吗?”   冷不防被他的话一噎,柳朔存的脸色也顿时紧绷了起来,只是碍于自己前后矛盾的说辞,竟也找不到话来狡辩。   心中虽有些好奇,段天谌为何会紧揪着这些细节不放,却也来不及思考各种原有,暗自恨恨的瞪了皇后一眼,喉头一滑,连带着吞下了此次的苦果,脑子飞快的思索起对策。   顾惜若不动神色的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里,心里的某些疑惑,也于此刻得到了解释。   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两道好奇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狐疑的抬头,却见段天昊快速的别过眼,心里是又好笑又好气,想着难道她的正面就那么不堪入目吗?   笑过之后,也根本就没把他的异常放在心上。   段天昊见状,心里蓦地滋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只是感受到柳朔存那近乎指责的眼色,倒也清楚的知道,此刻并不是发呆愣神的时候,稍稍调整好了心情,便也全身戒备的注意起殿内的情况来。   无疑的,他此举又引发了顾惜若好一番莫名其妙的感慨。   短暂的沉默后,苍帝并没有任何的表示,但在众人的心里,没有表示,便是最明显的表示。   是以,段天谌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后,朝着苍帝拱了拱手,继续神色冷肃道:“此父皇,此事本就漏洞百出,稍一细想就会察觉出其中的关系。比如说,此人是儿臣府上的下人,却无缘无故出来告儿臣的密,本身就让人怀疑他真正的目的。”   “许是他看不过你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才想到要站出来告发呢!”皇后见到有空子可钻,冷不防就插上了这么一句话。   但见她抿着唇,笑得格外得意,就连下首柳朔存明里暗里的警告都没放在眼里。   顾惜若暗自冷笑。   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现在她发现了,在偌大后宫里,皇后能走到今日这地位,手段和脑子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终究是从女人堆里摸爬打滚闯出来的,真要拿到朝堂政局上来,倒还显得小家子气,不能登大雅之堂了。   段天谌看都没看皇后一眼,一心一意的想要叙述着自己的“解释”,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搭理过谁,就连方才柳朔存打断他的话时,他也是这样一副严肃的模样。   皇后只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全身的气力都发泄不出,除了暗自愤恨不已之外,便也只能拿手里捏着帕子出气。不多会儿,那价值不菲的天蚕丝锦帕就彻底作废。   “父皇,这奴才是否真的看不过儿臣的举动,儿臣不知。但是,儿臣好奇的是,他是如何走到父皇面前告密的?想那皇宫戒备森严,出入九道宫门,每一道均需要经过重重的盘查,方可放人入内。试问,这奴才身份卑微低贱,别说是九道,就是能够靠近宫门方圆一里,都还是个问题。其中种种,难道您就不觉得可疑吗?”   话音刚落,却见柳朔存和段天昊齐齐扭头看向他,四道或愤怒或异样的目光唰一下全射向他,无法遏制住心里翻滚的波浪。   说了这么多,原来他的目的就在于此吗?   只是,若是为了御林军的真正归属,他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才终于绕到了点子上?   此时此刻,虽没有真正确定段天谌的目的是否在那十万御林军上,可此事若真是要追究到底,牵涉的人员肯定很多。   幸亏,他们早就有准备,提前让御林军统领苏启亮安安分分的待在了家中。   柳朔存和段天昊各自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彼此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段天谌见状,眸光里快速的划过一道冷芒,一旁时刻注意着他的顾惜若见了,忍不住在心里摇头,想着那两只估计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某人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想要出手整人了,就好像是一头饿狼多年都被困在笼子里,终于有朝一日能够破笼而出,不狠狠的咬几个人的脖子尝尝鲜,又怎么对得起他叫嚣沸腾多年的鲜血热情?   想要他手下留情?   下辈子吧!   苍帝却不理会殿内各种各样的眼神官司,不怒自威的龙颜上布满了冰霜,可以说,打从段天谌开始“解释”起,他的脸色就从来没见过阳光。   片刻后,却见他猛地抬起手,又狠狠的拍在龙椅上,“砰”的一声,将殿内诸人异常活跃的乱猜心思瞬间冻结后,冲着殿外喝道:“苏海凌,给朕滚进来。”   话落,便见一人佩着长刀,浓眉大眼,腰圆膀粗,脚下踩着风似的跑进来。   顾惜若心中了然,想必这便是御前侍卫,更近距离更专业的负责苍帝的安全了。   苏海凌快步走到殿中央,单膝点地,朗声道:“奴才叩见皇上。”   “苏海凌,朕命你,即刻把昨日晚上轮值守卫的御林军,都给朕带进来。不管是统领还是普通士兵,一个都不许少。”   话落,便又见苍帝狠狠的拍了下座下的龙椅,惊得殿内众人心尖儿都跟着颤了好几颤,大气都不敢出,只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苏海凌转身离去。   顾惜若只觉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厉害,呼吸一下似乎都要缓好几缓,双脚想要交叠起来,晃上那么几晃。   可在对上顾硚那佯装发怒的神情时,所有的动作仿佛都做不利索了,小嘴也顿时嘟了起来,偷过隔壁桌案上摆放的点心,又解闷似的往嘴里塞去。   苏海凌的办事效率也很快,她还没吃完两块小点心,便听到上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凌乱不齐整的脚步声。   殿内众人也被这声音吸引住,纷纷扭头看过去……   ------题外话------   嗷嗷嗷……今天出门办事,大晚上的才回来,更少了些,亲们将就着点,明天偶尽量多更,尽量啊……嚯嚯……   ☆、074 我心疼他   殿内众人也被这声音吸引住,纷纷扭头看过去。   却见以苏海凌为首的御前侍卫前前后后的走着,隐隐成了一种包围之势,而在包围圈的里面,却是身穿银甲的另一批人,估计也就是苍帝口中的——御林军。   当看到出现在人群里的苏启亮时,柳朔存倏地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那模样,直让人担心下一刻他的眼珠子是否要掉出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眼里也立即聚起狂风暴雨,朝着一脸平静的段天谌狠狠的倾覆了过去。   这……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还特意让人去嘱咐苏启亮,这几日都要避开宫内的轮值守卫,而对方也给了他一个准信,声称绝对不会坏了他的事的。   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   想到某种可能,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颤抖着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甲将上好的檀木抠出一道道刮痕,他也似乎浑然未觉。   但见他机械的扭动脖子,怔怔的看向唇角微扬的段天谌,心里顿时跟着凉了一截。   段天谌握着的拳又慢慢的松开,松开又慢慢的握起来,反复了好几次,终于才平静的摊开,垂在了身侧。   顾惜若见到他这反复的动作,眼睛很不争气的模糊了起来。   谁知道,为了今日这翻手覆雨间的胸有成竹,眼前这人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又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预知的痛苦?   她想象不出来,却因为想不出来,心里才更加沉重。   看着那静静站在殿中央的伟岸身影,她忽然觉得有些寂寥和孤寂,就像是茫茫大漠里傲然挺立的一棵青竹,有些它不能为外人道的苦楚和坚持。   它似乎本不该生长在罕无人迹的大漠里,更似乎不该起以如此高调张扬的姿势。   可结果却是,无论是风吹还是沙埋,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它依旧咬紧牙关盘根踞下,生生改变自己的生命肌理,从不曾有半点妥协和屈服。   她心里流过一抹酸涩,感受到萦绕在他周身的悲戚气息,虽然极力隐忍,却还是自内而外慢慢的散发出来,一如他整个人十几年如一日的隐忍不发,终于能于此刻窥见一丝一毫的端倪。   她不由得闭上了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小手在旁人不注意的角落里轻轻扯了下段天谌的衣袖。   待对上他狐疑的目光时,她微微抿唇,手下一个用力就将他扯近了些,也不说话,只是双手紧紧的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试图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关心。   段天谌唇角勾起,回她一个欣慰的的反握,将她的小手整个儿囊括在其中,掌心微微粗糙生硬,轻轻摩挲过柔软而温暖的柔荑,带起一股酥麻奇特的电流,惊得两人各自为之颤了颤,耳根处均悄然浮起一抹红晕。   这边,这两人含情脉脉私下动作,那边,却早已是剑拔弩张气势凛然。   只见那一行人,整齐的站在殿内,约莫二三十个,井然有序,浑然不像初走入时的混乱,看得苍帝脸色微微好转了些。   “回禀皇上,这些便是昨夜轮值守卫的御林军。奴才过去时,正好赶上了他们换防的时辰,便将其带过来了。”这话,也算是为他如此迅速的动作有了解释。   苍帝点了点头,眸光凛冽冷峻的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所过之处,无人不为其强大的压迫气息所心惊胆战,室内的低气压似乎要令人窒息般,帝王的威势于此刻尽显无遗。   顾惜若暗暗心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想着苍帝终究还是对她仁慈了。   刚才她以下犯上挡住了那一巴掌,不仅博了他的面子,还无法无天的触犯了身为帝王的龙威,性质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或许,他不追究的举动,是顾及到了她身后的将军府,抑或是玉府,但细想起来,这一份顾及里面,应该不会有谌王府的,否则也不会连问都不问,就将自己的儿子摆在被质问指责的位置上。   可即便如此,还颇是让她心有余悸,想着以后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就触到龙须了,否则他老人家心情一个不好,她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可就危险了。   段天谌见状,连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予她足够的能量。待看到她彻底平静下来,才紧紧的握住那只小手,转而看向殿内的情况发展。   “昨夜子时,在宫门轮值的是哪个朝廷命官,给朕站出来!”虽是这么问,可苍帝却紧紧的将目光盯在某个人的身上,显然是已经心中有数。   一身穿银甲的年轻男子顿时从队列里站出来,低着头,谁也不看,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了下去,朗声回道:“回皇上,是微臣苏启亮。”   苍帝见状,眸光顿时暗了下来,指着缩在角落里不停颤抖的王三,强压着满腔的怒意叱道:“好,很好。那你可认识这个奴才?”   苏启亮抬起头,循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撑在地上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   之前,他还猜测着,苍帝无缘无故的找他们,是为了什么。   此刻见到这个人,心里已经有了谱儿,缓缓转头的瞬间,不经意瞥见柳朔存闭上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半晌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怎么?哑巴了?朕问你话呢,到底认不认识?”苍帝看见他的神情,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脸色阴鹜的盯着苏启亮,恨不得将他整张脸盯出几个洞来。   “回皇上,微臣认识,昨日子时,此人持着谌王府的令牌,说是有急事入宫觐见皇上,微臣见他神色慌张,害怕耽误了大事,便放行了。”   毕竟,昨夜不仅是他看到了此人,还有其他的御林军。   虽然他执掌御林军多年,自认为御林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整整八万人里,究竟是属于哪一个阵营的,他不敢去仔细的想。   此刻,若是想要否认,只怕随行的侍卫里,就会立即有人跳出来反驳自己,到时候引发的意外只会是越来越多。   横竖不能装疯卖傻,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接下来即使发生什么事情,也抱着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想着就算是看在他主动承认的诚恳态度上,苍帝应该也会从轻发落的。   段天谌不自觉的冷哼了声,眸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嘲讽。   虽然声音不是很大,可他的脚边,刚好就跪着苏启亮,那声冷哼听在苏启亮的耳朵里,怎么都觉得像是一种狠狠的嘲讽,嘲讽他的自不量力,抑或是,痴心妄想。   他心头蓦地一紧,直觉上,感觉谌王不会轻易的将此事揭过去。他握成拳的手心里已经濡湿了一片,头垂得愈发低了下来。   “父皇明鉴。”果然,段天谌冷冷扫了苏启亮一眼,便转而看向苍帝,甚是恭敬道,“儿臣府上的令牌,从来都是按人分发下去的。儿臣可以保证,在那些人里,绝对没有名叫王三的一人。只怕,这块令牌是假的吧?”   事情的发展急剧下转,就连皇后都焦心不已,忍不住开口反驳道:“谌王人多事忙,也不一定能够记得所有人。指不定,这王三过于木讷低调,从来都不入谌王的眼呢!”   事到如今,她自然不能让苏启亮与这档子事儿摊上关系。   就算她的手段再怎么上不了台面,可看到段天谌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苏启亮,心里早已是明镜如水,雪亮雪亮的。   顾惜若暗自冷笑了声,小手轻轻的绕着垂落在胸前的头发,意态悠闲,双瞳明亮,就那么直直的盯入皇后的眼睛里,慢条斯理道:“皇后娘娘,我家王爷的记性,不会差到这种程度的。当然,您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让人去谌王府取了那名册过来,咱们当场校验。”   她向来喜欢用事实说话。   没有根据的话,她几乎从来都不说。   可一旦开口了,绝对是十足十的一针见血,就像是一把钢刀狠狠的戳向你的痛处,痛得你龇牙咧嘴,不会给你任何反驳的可能,也不会留半分情面,直接而又干脆果决,更甚至是,近乎冷血。   是以,对于很多喜欢捕风捉影胡乱猜测的人来说,这是尤为可怕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会在对上她的时候,感觉到心烦意乱浑身无力。   只不过,皇后还没有在心里形成这个意识,也没学会在对上这种人时,避其锋芒低调从事,待柳朔存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她猛地起身,如毒蛇般阴鹜狠毒的眼神就那么死死的盯着顾惜若,话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就直接脱口而出:“顾惜若,你这是什么态度?竟然敢跟本宫这么说话?难道你娘没教你,该如何尊敬长辈循规蹈矩吗?你这样的草包,估计也就只有谌王敢娶吧……”   “够了!”冷不防一声低喝,苍帝有些好转的脸色顿时黑沉如锅底,看着皇后的眼神里隐隐透着一抹失望。   皇后被他这么一喝,冲动的神志顿时被唤醒了回来,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一张脸顿时铁青了,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眼神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慌乱。   方才,她是怎么了?   魔怔了吗?   竟然不顾场合和身份,自顾自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且看苍帝明显不悦的神色,她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事情已经越来越严重起来。   她下意识的将求助的视线投到柳朔存的身上,却见对方一脸懊恼的看着她,眼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心里顿时一慌,转而看向同样脸色难看的段天昊,有些无措的喊道:“昊儿,母后不是……真的不是……”   “够了!你还觉得不够丢脸吗?”苍帝却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失望的摇摇头,忽而沉声吩咐道,“来人,把皇后给朕带回凤仪宫,不得朕的允许,不准擅自出来。”   这是要变相的软禁她了?   皇后脸色大变,终究还是顾及了自己的国母形象,没有大哭大闹什么的,只是乖乖的跪在苍帝面前,低声求饶道:“皇上恕罪!臣妾方才是一时糊涂了,才会如此冲动,做出这般愚蠢的举动来。臣妾绝对是无心的!皇上,您可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她说得哀婉动听,可苍帝听了,心里不知怎么的,却是愈发添堵起来。疲惫的摆摆手后,不怒自威道:“带下去!”   一旁候着的张公公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走到皇后身边,就要开口说些场面话。   却不想,段天昊却从椅子上起身,直直跪在了皇后身侧,朝着苍帝重重的磕了个头后,便也为她求情道:“父皇,母后的为人,您是清楚的。这么多年,您可曾见过她有过如此冲动的举动?想必她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说错了话,冒犯了顾夫人。您稍作惩处便好,万不可禁了母后的足啊!”   “是啊,皇上!”柳朔存也连忙跪下去,跟着求情,“皇后娘娘向来宽容待人,今日怕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才有些疲惫得不知所云了。还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啊!”   苍帝闻言,身子后仰靠在了龙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几乎将殿内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殿内的御林军等人,纷纷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皇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能够窥探的。   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得使劲儿的关起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眼睛,充当一个聋哑人。   否则,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宫殿里,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惜若见状,顿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板着一张小脸,也不顾身旁段天谌和顾硚的阻止,噗通一声就直接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声响,惊得皇后等人心神一凛,连苍帝都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却见她小脸上布满了哀伤,眼里含着泪花,重重的将头磕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不起身,也不抬头,一字一顿道:“父皇,臣媳是嚣张蛮横大字不识,可不代表就是不明事理不辨是非,更不会连‘死者为大’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可如今,皇后娘娘又是什么意思,想要指责臣媳的娘亲吗?”   段天昊微微皱眉,为她此刻的小题大做而心中恼恨,遂反唇相讥起来,“母后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母后虽然后面的话说重了些,可到底是没说错前面的话!若不是你足够……”   “七弟,请你慎言!”段天谌冷声低喝起来,也不去理会他如吞了苍蝇般难看的脸色,径自跪了下来,伸出手将顾惜若颊边的泪痕轻轻的擦拭干净,心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不想,顾惜若的怒火顿时蹭蹭的就窜到胸口,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字字句句几乎是指着段天昊的鼻子怒道:“尧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在小题大做吗?之前我还觉得,横竖自己也是所有人眼里的草包,辩不辩解根本就很无所谓。虽然我自小没有母亲陪伴在侧,可在我心里,她却是个完美善良的好娘亲。皇后娘娘一时冲动,我可以理解,哪怕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千百遍,我都能够接受。可是,我斗胆请问,皇后娘娘凭的是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去指责我的娘亲?连死者都不放过,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眼中含泪,却仰起头,倔强的不让泪落下。   她说得义愤填膺,却于声音低沉处字字催泪情真意切,看得顾硚心中不忍,忙别过脸擦拭起眼角来。   这个女儿,他自知亏欠太多,是以,从来都不肯委屈勉强了她。   她不喜欢读书,他就不逼她念;她想学功夫,他就手把手的教她;她对尧王爷有好感,他就充当起情报员的角色,翻遍资料公文,出动府内暗卫,为她搜寻所有有关于尧王爷的事情,而后一字不漏的讲给她听。   本以为,为她求得与尧王爷的亲事,便是圆了她的梦想。   如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不过是一切麻烦噩梦的开始。   早知如此,倒不如直接养在自己身边,宠着她,爱着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她好了。他又何必把女儿嫁出去,让她去受这份窝囊气?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一抹泪,眼里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看得段天谌心头顿时一紧,不自觉的将顾惜若的手握紧了些。   与此同时,刚要伸出手去拉住他,却见他已经转身就跪在了顾惜若的身侧,握着她的另一只小手,声声泣泪道:“皇上,微臣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女儿,让她冲撞了皇后娘娘,特在此向皇上请罪。微臣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更别谈领兵打仗了。微臣特请辞官,同时请允许微臣的女儿与谌王和离,从此远离苍京的是是非非,不再踏入苍京一步。”   他话音刚落,包括顾惜若在内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他,神色变幻各异。   柳朔存更是忍不住咬牙,暗自在心里将顾硚狠狠的骂上了好几遍。   这个鲁莽武夫,平常见他大大咧咧的,不想竟也是个玩弄心计的高手。   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自嘲他自己的无能,实际上却是暗讽他们强权压人肆意妄为。   说白了,就是:你们欺人太甚,老子不干了!想要留下他,可以;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满意交代来!   可真是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饶是苍帝如何淡定自如,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下一用力就拉起他,意味深长道:“顾爱卿,你说你无能,其实话外之意,朕又何尝不明白?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让臣子的发妻受此屈辱,说起来,朕连自己的后宫都管理不好,岂不是比你更无能?”   顾硚顿时大惊,不由分说就要跪下去。   不想,苍帝却一把拦住了他的动作,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却又听他继续沉声道:“你放心,此事朕会给你个交代。来人,将皇后给朕带回凤仪宫,禁足三个月,面壁思过。”   皇后的脸色一僵,刹那间就变得惨白无比。   禁足三个月?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更何况,她还要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呢!   谁知道三个月出来后,天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不甘的咬唇,恨恨的瞪着那对顾氏父女,眼里燃烧起近乎疯狂的火焰。   段天昊和柳朔存拼了命的给她使眼色,她却浑然未觉,而两人均是男子,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对她拉拉扯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往苍帝脚边爬去,扯着龙袍一角,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堪怜。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您就绕过臣妾吧。臣妾发誓,绝对不是有心要冒犯顾夫人的,只是一时语无伦次了,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请皇上看在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饶过臣妾这一回吧!”   苍帝本就心情不悦,被她这么一哭闹,一张脸几乎黑得能够滴墨,狠狠的踹开扯住龙袍衣角的手,看着她东倒西歪的跌在地上,眼里的失望之色愈发浓重起来。   这就是他母仪天下的皇后?   之前言语粗鄙恶劣,此刻哭得梨花带雨,哪里有以往半分的温婉端庄?   难道这么多年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骗人的吗?   如此任意的搬弄是非,如此冲动的攻击臣子的发妻和女儿,简直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哪里有那个人半点的好?   想到那个人,他下意识的捂上了心口,好像是沉寂多年的心脏又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不再看皇后的贻笑大方,只是将视线都投到段天谌的脸庞上,看着那张与其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神情悲戚而有些恍惚。   段天昊和柳朔存对看了一眼,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霾,随之便见段天昊站起身,将皇后扶了起来,在她就要开口说什么时,快速的在她手心里划下了几个字,便将她推到了张公公面前,低声嘱咐道:“有劳张公公了。”   张公公也极有眼色,自然懂得他话里的意思,朝着他恭敬的颔首后,便将拂尘一甩,弓着腰让出了一条道:“皇后娘娘,您请吧。”   皇后泪眼迷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张合了几下,最后在他坚定的目光里,紧紧的咬了咬下唇,将手心合上后,对着苍帝盈盈一拜后,便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只是,临转身时的那一眼,却如淬了毒般拼命的射向顾氏父女,仿佛不能于此刻吃了他们,便极为不甘心一样。   御林军等人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来,长而豪华的大红凤袍拖曳在地上,流泻出一地的光华,愈发衬得那离去的背影哀婉寂寥。   皇后离去后,御林军等人又合拢了回来,气氛比之方才更多了几分凝重。   在顾硚和段天谌的柔声安慰下,顾惜若才勉强收了眼泪,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直接磕起头来,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道:“方才臣媳御前失态,请父皇责罚。”   顾硚见状,也随着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正色道:“方才微臣御前失态,因个人情感而耽误了正事,也请皇上责罚。”   柳朔存手背顿时青筋暴起,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这都算什么?   先不依不饶的捣乱胡闹达到目的,再负荆请罪吗?   果然是父女,行事作风一样的——无耻!   无耻父女齐齐磕了个头,却并不立即抬起头来,而是在离地面几公分的距离里偷偷交换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才整肃了颜色,缓缓抬头看向苍帝。   苍帝揉了揉眉心,冲他们摆摆手,有些疲惫道:“都起来吧。此事就暂且揭过,以后不许再提了!”   柳朔存见这对无耻父女如此轻易的躲过了惩罚,心中虽恨极,却也不得不甘心的咽回苦果。   其实,从顾硚跪下请辞的时候开始,他就基本知道皇后的处分会是什么。   且不说顾硚是谌王的岳丈,也不说他是玉老先生的女婿,单从他手握苍朝北部边境二十多万大军的兵权来看,就足可以知道他在朝堂上的不平凡地位和在沙场上的非凡能力。   这些年,漠北王庭频频叩边,若不是有顾硚领兵阻挡,将苍朝的北部边境建造起一道铜墙铁壁般的屏障,此刻苍京的处境就不会这么安宁平和了。   放眼朝廷内外,除了顾硚和段天谌以及几名年轻的将领之外,就几乎找不出能征善战的栋梁之材了。   是以,苍帝根本就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皇后,而去应允顾硚所谓的“辞官”请求!   本来,若是段天昊娶了顾惜若,顾硚手里的二十多万大军也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他们这一边,与段天谌手里的西北三十多万大军成分庭抗礼之势。   只是,可惜就可惜在,段天昊竟然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两情相悦”而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想想都很不甘心啊!   柳朔存捏了捏掌心,满脸不甘的看向段天昊,却发现对方一脸的高深莫测,心中微微诧异,却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忙深呼吸了下,端起茶盏呷了几口,暗自思索着接下去的对策。   今日这事儿,肯定还没完呢!   果然,在听到苍帝的话后,顾硚倒是想要拉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却见顾惜若冲他咧嘴一笑,继续乖巧安分的跪着,看得苍帝额头顿时青筋直跳,心底里也开始有些不耐烦,想也不想就怒道:“顾惜若,你这是做什么?”   顾惜若瘪瘪嘴,暗自思忖了会儿,才敛起神色严肃道:“回父皇,臣媳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站着说不就好了,非得这么跪着?给朕起来!”苍帝顿觉胸口闷得慌,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直接冲着她摆摆手,言语里的意味,不容拒绝。   顾惜若缩了缩小脖子,嘟着个小嘴道:“父皇,臣媳自知此话站着说并不妥当,是以不得不违背您的意思,跪着说了。您是我家王爷的父皇,自然也是臣媳的父皇。可说句不中听的话,您的儿子有很多个,而臣媳的夫君只有一个,臣媳不知道您对我家王爷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可是臣媳知道自己的。就算别人不心疼他,臣媳心疼他!说白了,臣媳就是看不得他受任何的委屈。今日,迷迭香这事儿,明显是有人陷害栽赃我家王爷的,臣媳斗胆,在您面前替我家王爷讨一个公道。只求您能够公正公平一点,不用太多,一点就好!真的!”   她本来是想要做戏一番的,可是越说到最后,长丰十三年发生的事情就越清晰得出现在脑海里,心里更是真的为段天谌感到委屈伤心,鼻子一酸,竟然就那么哇哇大哭起来。   段天谌和顾硚顿时慌了,连忙蹲下身,掏帕子伸衣袖的给她擦眼泪。   顾硚看了看径自将人揽入怀里的段天谌一眼,无奈的摇头叹气,最后竟也将袖子收了回来,安安静静的坐回到了椅子上,想着女大不中留,这话还真是没说错啊!   他这当爹的,在女婿面前,就全无立足之地了。   瞧那一口一个“我家王爷”的,叫得多亲热!以前怎么没听她在外人面前这么亲切的叫过“我家爹爹”!   这边,顾家爹爹在心里吃着干醋,那边,段天谌手忙脚乱的给顾大小姐擦泪。   只是,袖子里藏着的帕子都用尽了,就连两边的衣袖都污上了一片片的泪渍,那泛滥的洪水根本就没有一点要止住的迹象。   那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能够灼伤他的心。   一直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坚硬,就算是在面对着十七年前亲人的身首异处,他也紧紧牢记着母妃的嘱咐,没有做出任何违心的举动。   可在面对着这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女子时,自诩强大的自制力也时不时的坍塌,更甚至如此刻这般,听到她说心疼自己,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心里竟然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了一样,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揪心之感。   他想,何止是皇后遇到她会魔怔起来,就连他都没能逃脱过去。   柳朔存怔怔的看着,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段天昊心里愈发的不舒服,尤其是在听到顾惜若那句“臣媳心疼他”时,心头的那根刺儿就隐隐作痛起来,隐约能够看到刺入血肉里慢慢渗出的脓血,似乎是在昭告着什么。   上书房内的御林军等人却是面面相觑,想着千百年来敢在皇上的上书房里哭得如此酣畅淋漓理所当然的人,往前往后数,估计也就只有谌王妃一个了。   想不到这谌王妃性子嚣张骂人如河东狮吼,哭起来也是如此威猛难停啊!   有些人忍不住想要看看大哭的场景,却在接受到段天谌一记凌厉的警告眼神时,心头像是被一刀割过般,疼得无以复加,再不敢多看一眼。   苍帝被她哭得好一阵烦躁,只是当脑海里回响起那句“只求您能够公正公平一点,不用太多,一点就好!真的!”时,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绝色容颜,唇角滴血,眼里含泪,怀里紧紧抱着七岁大的孩子,哭着求他将来能够对那孩子公正公平一点。   只是,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这么多年,他有很多的机会能够做到公正公平,却一直没有做出来。   或许,她是会怨恨他的吧?   ☆、075 又起波澜   苍帝轻咳了几声,眼神里快速的闪过一丝亮光,随之恢复了一贯的威严与气势,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事情耽搁了这么久,总该一一解决掉的。来人,把这个奴才身上的令牌搜出来,让苏统领辨认辨认,是否能够辨认出真假来!”   这架势,无疑是要往真相里查去了。   三个太监连忙上前,其中两人将王三的两条胳膊往后反转,并紧紧按住,不容许他有任何挣扎乱动的可能。另外一人则是动作粗鲁的扒开他的里外衣裳,仔仔细细的搜查着。   片刻后,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终于找出了那块令牌,并将其递到了苏启亮的面前。   苏启亮怔怔的看着,没敢伸手去接,脸上张皇不定,不复方才的镇定自若。   他喉头一紧,顿觉口干舌燥,想要说些辩解的话,可在对上苍帝那森冷威严的目光时,所有的侥幸心理顿时掐死在了肚子里。   苍帝若是再看不出其中的猫腻,那他也枉为这么多年的九五之尊了。   只是,想到是一回事儿,看到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他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臣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真当他身处皇宫,耳目不聪吗?   “御林军统领苏启亮欺君罔上,即刻打入天牢,听候朕的处置。”寥寥数语,将这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生,或者,死,不过是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顾惜若抿了抿唇,只那么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她没有多余的怜悯,去同情一个想要陷害段天谌的人。   今日,若不是段天谌早有筹谋,若不是她好一番插科打诨,就凭苍帝听到“迷迭香”时格外偏激的情绪,此刻待在天牢里,说不定就是握着她手的这个人。   段天昊心神一震,刚想起身为其求情,不想,柳朔存却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而他自己却站出来,跪到地上,神色复杂道:“皇上三思。苏统领守卫皇宫多年,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此次出现了这样的纰漏,想来也是无心的。子时时分,月黑风高,分辨不出令牌的真假,也算是情有可原,请皇上从轻发落啊!”   无心的,又是无心的!   这皇宫里的人都这么喜欢拿这两个字来做敷衍吗?   顾惜若愤恨的磨牙,起身就要站起来反驳。可刚站起来,脑袋里顿时一阵晕眩,身子摇晃着就要倒向一旁。   段天谌见状,连忙伸手揽住她纤瘦的腰肢,扶着她慢慢坐下来,随即递给骆宇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并低声嘱咐了顾硚几句后,才见他走上前一步,沉吟着道:“国舅爷此话,似乎有些前后矛盾了。方才你也说了,苏统领乃堂堂御林军统领,在检查令牌这点小事儿上,都如此马虎大意,让这意图不良的奴才偷偷潜入宫中。那么,日后是否任何包藏祸心之人都可随意出入宫廷了?”   话落,众人只觉头顶上刮过一阵阴风,浑身的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   苍帝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线,双瞳里燃烧着的火焰,几乎要将殿内众人付之一炬。   段天昊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微抿了几口,才将心头的震惊微微平复下来。   不可否认,他这个六哥的话,说得极其巧妙,的的确确是戳中了他父皇的心思。   若苏启亮放王三那个奴才入宫的举动,纯粹是无心的。那么,苏启亮这御林军统领的头衔十有*也要撤下来了。   试问,连一块令牌的真假都检查不出来,他的父皇怎么还敢将皇宫的守卫交到此人的手上?   而若苏启亮并非是无心的,那么就成了包藏祸心。   更甚至,经过各种猜想之后,恐怕也是与此次的“迷迭香”事件有着莫大的牵连,想要借他父皇的手除掉他这个六哥,以达到他的目的。   或许,他不是此次事件的主导者,可饶是如他们这般身份显赫的人,都不乐意旁人算计到自己的头上,更遑论是他这个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   前一种可能,苍帝至多是对苏启亮本身的能力有些失望而已,下场还不至于太惨。   后一种可能,则是苏启亮此人对帝王权威的挑衅,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了!   是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苏启亮的结局,是早就可以预算到的。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眸底深处划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戾气,几乎把正在注意着他神情动作的柳朔存吓了一跳,连忙别开眼,不敢再去窥探他的一举一动。   柳朔存何尝不明白自己被段天谌狠狠的摆了一道,可段天谌向来不被他看入眼中,想要他承认自己略逊一筹,又如何甘心?   但见他阴鹜的瞪向段天谌,霍然起身,几乎是梗着脖子辩解道:“谌王此言差矣。苏统领为皇上效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苏统领能为父皇效力,却回过头来附和这个奴才的话,与这奴才拿着一块假令牌来诬陷本王。国舅爷难道还想说,这也是父皇的旨意吗?”段天谌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言辞犀利针锋相对,只言片语间便将柳朔存堵得哑口无言。   他面色冷沉如水,平静里窥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可柳朔存却是没来由的感觉到滚滚怒气扑面而来,几近将他淹没,窒息而亡。   眼看着苍帝将怀疑的冷酷视线扫到自己身上,柳朔存后颈一凉,噗通又跪了下来,止不住的磕头求饶,“皇上圣明。微臣万万不敢有此等心思!请皇上明察啊!”   “够了!”苍帝被他搅得心烦意燥,厉声一喝,冷目一横,柳朔存忽然就噤了声,乖乖的挪到一旁,不敢再吱一声。   苍帝揉了揉眉心,待心头的烦躁舒缓了些,才猛地睁开那双冷峻凛然的眼睛,随之站起身,宽大华贵的衣袖一挥,整个人犹如站在了云端俯瞰,带着蔑视苍穹的王者之气,冷声吩咐道:“苏海凌,给朕将这欺君罔上的人拖下去,押入天牢,听候审问。”   苏海凌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随之微微低着头,迈开步子朝苏启亮走去,与另外一人一左一右的架起苏启亮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许是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下场,苏启亮除了一开始有些张皇慌乱之外,便只剩下一片水茫茫般的麻木和绝望。   在被架起的那一瞬间,他微微抬头,看向段天昊和柳朔存所在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匆匆一瞥过后,便垂下头,面如死灰,神色黯然。   于是,原本挤在殿内的二三十个人立即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片刻后,上书房内的空气又变得清新微凉了些许。   顾惜若眨了眨眼,待最初的晕眩过去后,才怔怔的盯着消失在门口的苏启亮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也知道,这不过开始而已。   若她想要段天谌和自己的亲人都平安康顺,日后这样的背影,看得恐怕是只多不少。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这样的残酷!   身处于这个庞大而环环相扣的食物链里,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力以赴使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学会一级一级吞食掉处于较低位置的动物,继而慢慢的走到食物链的顶端,成为睥睨众生的人上人!   段天谌看见她有些恍惚,以为是身子又不舒服了,顿时走上前,边用眼神询问着骆宇,边抓住她的小手号起脉来。   待发现她脉象平稳,只是有些虚弱时,眉心的褶皱又少了些,只是抓着皓腕的那只手已经不放开,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也没有在意到骆宇微微怪异的神色。   “父皇,这个奴才,该怎么处置,儿臣也无心理会了。横竖他手里的令牌是假的,只要揪出给他假令牌的背后之人,一切问题估计就能迎刃而解。若若身子不适,儿臣带着她先行告退了。”几番思量之下,段天谌还是决定,先带顾惜若回府。   只是,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柳朔存哪里甘心就这么放他离去?   但凡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不愿意放弃打败段天谌的机会。   是以,在没得到苍帝的允许之前,他也突然站起身来后,二话不说就开口阻止:“谌王何必着急?反正真相也快要大白了,也不在乎多待一会儿。谌王妃身子不适,不是还有骆御医吗?相信以骆御医高明的医术,当场医治也是不成问题的。皇上,您觉得呢?”   苍帝瞥了眼脸色不好的顾惜若,眸光闪了闪,随之看向骆宇,淡淡道:“骆御医既然在此,就给王妃看看吧!谌儿,此事关乎你的清誉,还是留下来比较好,省得你的王妃又说朕不够公正公平。”   顾惜若暗自苦笑,想着苍帝这是暗中跟她较上劲儿了。   只是,留下来也好,旁观着总比回去兀自担忧要好得多。   暗暗递给段天谌一个安心的讯息,她倒也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径自闭目养神起来,丝毫不顾及在场之人精彩变幻的脸色。   段天谌刻意的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各种不善的目光,忽然却发觉大腿处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低下头一看,却是一本厚厚的册子。   他心中顿时划过一阵暖流,只是心里的愧疚之感也多了一些,微微弯下腰,接过那本册子,在其他几人好奇的视线里快速的翻阅着。   哗啦啦的声音轻微而细柔,像春风拂过,将殿内其他人浮躁的心情莫名的抚平,神经也随之松懈起来。   忽然,段天谌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道声音也戛然而止,像舒缓轻柔的鼓槌节奏里突然落下了重重的一击,气氛似乎变得急促紧张了起来。   却见他阿将册子稳稳当当的展开,脚步稳健的走上前,一声不吭的呈递到苍帝的面前。   苍帝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经意瞥过上面的字时,眸光顿时一紧,连忙抓过段天谌手里的册子,皱着眉抿着唇,一副严阵以待的紧张架势。   段天昊和柳朔存不由得面面相觑,暗忖着那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王三和苍帝变了脸色。   “砰——”   待看到最后,苍帝用力的捶在桌子上,桌上茶盏杯碗齐齐摔落在地,发出一阵凌乱刺耳的乒乒乓乓声,眨眼间,他的脚边已经是一片狼藉。   殿内众人齐齐跪在了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   却见苍帝狠狠卷起那本册子,眼神冰冷的看向柳朔存,在他犹自不解的目光中,将那本册子狠狠的甩到他的脸上,冷笑着道:“朕养的好臣子,居然一个个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真当朕没有心思去重重惩罚你们?嗯?”   最后一个“嗯”字,显然透露出一股极其危险的讯息。   柳朔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也来不及去怨恨什么,忙捡起那本册子,就着翻开的纸张看过去。   须臾,便见他面如土色,拿着册子的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蜷了起来。   “皇上,这不可能!”半晌后,他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喊声,神色张皇的看向苍帝,而后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才佯装轻咳了几声,只是拿着册子的手依旧紧握成拳,“皇上,这本册子来历不明,更别提里面记录的事情了。不明不白的,绝对不足以取信啊!望皇上明察!”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无端的恐惧起来。   那册子上记录的,却是王三进入谌王府前后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有些是他清楚的,有些则是他不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被一一记录了下来。   而他看到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记录的文字,而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隐忍心思和高明的搜寻手段。   能够不动声色的将一个人的大半生都调查得那么清楚的,其心机该是何等的深沉,其手段该是何等的果决,其态度又该是何等的隐忍!   他低垂着头,教人无法看清其脸上的神情,只是那双手成鹰爪状,撑在地上,片刻后却又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起,像一条条小蛇在血液里不停的流窜叫嚣,似乎要破体而出,直直袭向段天谌那严肃凌劲的面容。   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这本册子归功为段天谌的杰作。   段天谌眸光微闪,为他这样过激的举动而有些疑惑,只是此刻并不是开口的时候,他便也识趣的跪在一旁,一言不发。   段天昊见状,心里暗道不妙。   他这个舅舅,说是久经宦海圆滑世故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对方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恐怕此事严重到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挪到柳朔存的旁边,伸手接过那本册子,凌厉的目光快速的扫视了一遍,随之猛地抬头,不看苍帝,也不看段天谌,而是直直看向一脸悠然的顾惜若。   顾惜若微微抿唇,想着这尧王爷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估计早就从之前的千般事情里窥出了端倪,此刻是直接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了。   他怀疑又有什么用?   该做的,她还是照做不误!   “国舅爷,本妃告诉你,很不幸的,让你失望了。这本册子并非来历不明。”她缓缓抬头,独属于少女的清亮眸子里,却有着不属于少女的犀利和坚定,“实话实说,这册子是本妃亲自搜寻整理出来的,为的就是好好整顿王府,将别有企图的人驱逐出府。若是你觉得流经本妃之手的册子来历不明,不妨请皇上派人将一干人等带过来,咱们当场对峙。”   话音刚落,几道炽热的视线便齐刷刷的射向她,或震惊,或疑惑,或不可思议。   无怪乎他们会有这样喜怒行于色的反应,能够把事情办得如此精细,怎么看都不像是顾惜若这粗神经的人能做出来的。   在他们看来,顾惜若就不会与文字沾上边,真正属于她的行事风格,该是抡起拳头就打的——顾惜若氏武力直接法。   墙堵劈墙,路拦开路,她要看谁不顺眼,直接把拳头招呼过去,动手绝对会比动嘴皮子利索。   可看到她眸光里的清澈与明亮,似乎那点怀疑又变得小气可笑起来。   苍帝眸光微微眯起,指腹在茶盏外沿上缓缓摩挲,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透着十足十的探究和深思。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她的呢?   早些年,顾硚便已经是他最为倚重的臣子之一,常年征战沙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可他记得,顾硚每次出征前,都会提前向他告假七日。在这七日里,他不上朝,不处理公事,也不接待任何上门拜访的官员,大手一挥,将军府的大门一关,就骑着马带着自己的女儿出游去了。   起初,他还有些鄙夷这样的做法,觉得战事在前,岂可如顾硚那般本末倒置专注于家长里短个人情长?   可毕竟,顾硚能征善战,军事谋略也鲜少有人能及,他虽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私心里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暗中让人去查顾惜若的一切信息。   不可否认,他还是个好君王的。   知道顾硚在前线浴血奋战,心里估计也担心着远在苍京的小女儿,就想要接顾惜若进宫,让她同皇室的公主子弟做伴,如此也算是解决了顾硚的后顾之忧。   可派人去接了几次,顾惜若不是关门不理,就是召集其府中下人,堵在大门口将传旨的太监骂得狗血淋头。   到了最后,她似乎是忍无可忍了,暴躁彪悍的本质似乎也在那个时候形成了,竟直接卷起小袖子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攀到太监的身上,咬耳朵咬衣服咬那张脸。   咬完之后,还豪气万丈的称,皇宫就是个金光闪闪的笼子,她不要被关在里面,去做那只可怜的麻雀。   当时,他从太监口中听说了这事儿时,还发了好大的火儿,更是起了与之较劲的心思,想要把扬言不进宫的顾惜若弄进宫里来,从而好好惩罚她肆意挑战帝王权威的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记得,那是个寒风呼啸的冬日。   当他大摆仪仗踏下龙撵的那一刻,胸腔里酝酿了好久的愤怒,在看到面前的情景时,突然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看到了什么——   朱红色的门敞开一边,小顾惜若靠着门框跨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泥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彼时,严寒料峭,天空中还飘着小雨,即便他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都觉得寒意彻骨,而小小的顾惜若却只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对襟小棉袄,小小的脑袋几乎埋进了那堆五颜六色的泥巴里。   他心下好奇,用手势阻止了近身太监的通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小顾惜若的身旁,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竟是在捏泥人。   可能是人还小,力度不够,那颗被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歪歪扭扭的,五官也不是很清晰,但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远在北部边境领兵作战的——顾硚。   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胖乎乎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她也丝毫不在意,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门前站着的一大堆人,也没有感觉到他的靠近。   他记得,当时他问,为何要坐在这里捏泥人,到屋子里去,不可以吗?   谁想,小顾惜若边为手里泥人捏得不好而微微皱眉,边头也不抬道:“你懂什么,我在等爹爹回来。”   “孩子,你进去等也是可以的。外面太冷,容易冻着。”他劝道。   不想,小顾惜若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努着个小嘴,缩了缩脖子,张嘴呼出一口暖气,闷声闷气道:“爹爹跟若若说,北方这个时候会下大雪,很冷很冷的,若若很想爹爹,想着冷一点,就离爹爹近一点了。若是睡着了,说不定梦里还能见到爹爹呢!”   稚气的话,却让他心神一震,怔怔的看着仍旧忙碌不停的小人儿,忽而问道:“你不想爹爹回来陪你吗?要是被冻得睡着了,你爹爹生气就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你胡说!”不想,小顾惜若听到这话,顿时气得跳起来,抓着手里的泥巴就往他身上扔过去,红着眼睛冲他大声吼道,“你给我走开!爹爹不会不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年这么多日子,他在家的日子数起来,都没有多少天。他敢不回来,我就敢去找皇上拼命。娘亲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他们都说我很可怜,我才不要变得可怜呢!”   小小的人儿爆发起来,力气竟然也大得惊人,不消多时,他闪亮发光的龙袍上已经沾上了红红绿绿的泥巴,看起来很是滑稽。   他当时看着,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孩子虽小,却也近乎执拗的坐在门槛上等,坚守着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信念。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顾硚身遭不幸了,这个倔强而又惹人心疼的孩子该怎么办?   但是他没敢问“若是你爹爹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这样的话,对一个孩子而言,太过残忍,残忍得近乎冷血无情。   许是真的被他的话吓到了,小顾惜若竟丢下手里仅剩不多的泥巴,抹着通红的眼睛,竟哇哇大哭起来,好几次都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却不让人上前帮忙,而是背着手,仰起头,像是在看天空飘着的细雨。   当时,他心头一酸,忽然升腾起一股愧疚感。   从此以后,那几个片段就一直留存在他脑海里,生动而鲜明,似乎永远都不会褪色——   寒风呼啸,细雨纷飞,朱红色大门敞开的狭窄缝隙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盘坐着在门槛上,低着小脑袋一丝不苟的捏着泥人……   小人儿听到“爹爹不会回来”时乱扔泥巴的暴躁……   被吓到后,哭完狠狠抹泪却还保持着的仰头望天的姿势……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也总算是理解了顾硚出征前的告假,许是对小顾惜若心存着那一份愧疚,他所准的假里也多了那么几天,有时是多两天,有时是多了三天。   后来,听到市井里关于顾惜若的传言,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然。   在他心里,顾惜若再怎么嚣张蛮横,那也是顾硚和他欠她的。   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要在无止境的等待中度过,不可谓不残忍。   但是,他们都别无选择。   正因为别无选择,才会想到尽力去弥补这份愧疚。   他能理解这样的嚣张蛮横,实际上,那是一个父亲的疼爱与纵容,从本心上来说,顾惜若再怎么嚣张蛮横都是不过分的。   是以,在听说她喜欢自己的儿子段天昊时,他才会如此干脆的赐婚,权当做是对幼年时的顾惜若的补偿。   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自从那日她与谌儿进宫请安时,他就觉察出来了。   只是,什么时候顾惜若竟变得这般有手段有心计了?居然拿还懂得搜集这些东西?难道她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之用吗?   “国舅爷,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本妃!”感受到苍帝怀疑的视线,顾惜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拿起自己的手当扇子,悠哉悠哉的扇起来,不痛不痒的冲着柳朔存道,“这本册子,是本妃在王爷感染风寒时搜查过来的。当初,王爷风寒需要喝药,有人竟趁此机会在药里下毒,本妃勃然大怒,当即将王府众人召集起来,把他们的底儿翻了个底朝天。全部记在那本册子上。本妃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也看不得王府里安插有别人的眼线。”   她这话一出,也算是为诸人解了惑,就连苍帝眼里的怀疑也消退下去。   如此嚣张的作风,的确像是顾惜若做出来的。若哪天她做事不这么直接不这么毫无顾忌,倒真是让人怀疑起来了。   顾惜若见状,提着的心顿时又落了下来,想着苍帝的眼睛还真是毒辣,想象力也够发达,差点就被他察觉出什么来了。   而因着她这话,众人有片刻的沉默,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王三听了她那话,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之色。   片刻后,殿内的气压愈发低了下来,呼吸似乎都有了困难一样。   苍帝微微扬起下巴,毫不客气的盯着柳朔存,沉吟着道:“国舅,你是自己来说,还是朕派人去请柳家二爷柳朔旻来说?”   柳朔存猛地抬头看向苍帝,眼里透出一抹惧意,嘴巴张合了几下,竟又突然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微臣,听从皇上的旨意。”   苍帝淡淡瞥了他一眼,朝着侍立在一旁的苏海凌低喝:“苏海凌,你去国舅爷府上,把柳家二爷给朕带过来。”   苏海凌得令,连忙行了个大礼,便转身走了出去。   柳朔存暗暗咬牙,心尖儿不由得颤抖了几下。   那本册子上,写着王三在谌王府里做内应时的各种经历,最重要的是,与他来往的人竟然会是他的二弟。   据他所知,谌王府里的内应都是经由段天昊和他同意之后,才小心的安插进去的,从来都不曾给二弟知道,怕就怕对方做事不小心,给人抓住了把柄。   这就是他为何看到拿本册子时表现得那么震惊的缘故。   而这个王三,应该不是从段天昊和他这里出去的,难道是二弟的主意?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隐隐之中,他觉得自己似乎触到了某个极大的阴谋,可眼前云遮雾罩,他就算是睁大了眼睛也无法看清阴谋里的布局。   ☆、076 把脉验证   段天昊依旧沉浸在顾惜若方才给众人制造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根本就没注意到柳朔存不断抛来的视线。   想到那次他被她拿着椅子砸出王府的狼狈情景,心里又是好一阵咬牙切齿。   很好!   嫁给他的六哥之后,她竟然连查人底细的本事都愈发见长了!   顾惜若对那两道炙热的视线很抵触,只是眼皮子就要睁不开了,便困倦的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思路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当初把那本册子拿给段天谌后,她就没再理会,如今想来,他恐怕是从醒来之后就开始筹谋这些事情了,甚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估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身处病榻之上却能洞若观火运筹帷幄,段天谌的能力果然是不容小觑。   这次,柳朔存和皇后之所以会栽在他的手上,只怕是真的被他多年塑造出来的无害懦弱形象给骗到了。   一出手就除去了一个御林军统领,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看来,是她自己太过于操心了。   只是,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与王三有所来往的人,竟然是柳家二爷。   况且,这柳朔旻官居何职,让段天谌出手,到底够不够分量?   “若若,柳朔旻和柳国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任兵部尚书,身居要职。”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顾硚忙挨过去,几乎是头靠头的耳语道。   顾惜若睁开眼,随即眨了眨,觉得那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知女莫若父!   这道行,高深得简直可以当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顾硚却很是不以为然。   难得他这个宝贝女儿想要了解情况,他自然乐见其成。   横竖也趟入了皇室的浑水里,他不为自个儿的女儿由内而外的装备装备,那怎么能行?   若是到头来,这宝贝女儿还要吃像今天这样的亏,他岂不是闭眼了都没脸去见她娘亲?   顾惜若却不知自家爹爹心酸的教育历程,待想通了其中的关联后,重又将崇拜的视线投到段天谌的身上,双眼里满满都是红心。   真是看不出来啊!   某人一出手,手笔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啊!   一个御林军统领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兵部尚书,可真是好能耐啊!   这次绝对能够让段天昊一党大出血了。   段天谌感受着那两道异常狂热的视线,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王妃已经不把他当人看了。   该说她什么好呢?   盲目崇拜?   顾大小姐盲目崇拜之后,忽然舒舒服服的靠回到了椅子上,继续闭目养神。   只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个深藏不漏的,指不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还真是幼稚得可笑呢!   想到这里,顾惜若闭着眼睛还愤愤咬牙,一声声嗞嗞的磨牙声在空寂的大殿内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顾硚低垂着脸,不敢去看众人隐隐抽搐的嘴角和投到他身上的诡异视线,只是对这个宝贝女儿,心里却是没有任何的苛责,甚至还觉得很是心疼呢!   苍帝也没闲着,转而看向蜷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王三,厉声呵斥道:“王三,你以卑贱的奴才之躯,妄图混淆视听栽赃嫁祸谌王,又有什么可说的?来人,把这奴才拖下去,立即处死……”   “不!皇上,奴才有证据表明,谌王府里的确出现过迷迭香啊,奴才不会说谎的啊!”看着那离自己越走越近的太监,王三面如死灰,眼里随之闪过孤注一掷的坚决和狠戾,看得段天谌和顾硚眉心齐齐一跳。   却又见他爬上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哭着求饶道:“皇上,奴才没有说谎,迷迭香的确在谌王府里出现过。奴才本就是王府里季晓澜先生的药童,曾见王妃去找过骆御医,问及迷迭香的相关事项。后来,王妃让奴才给王爷传信,情急之下,奴才才不得已冒死进宫啊!望皇上明察!”   语毕,顾惜若紧闭的双眼像开关一样,啪一下睁开,目光如炬的定在王三身上,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凛冽和漠然。   乍一看过去,没印象;细看之下,才赫然发现,此人的的确确是昨晚被她叫去给段天谌递话的药童。   记得当时骆宇在里间给她配药,而她正站在窗前看雨,同时也心系着段天谌的安危,冷不防瞥见有人提着个篮子从远处走来,也没细想其中的细节,便将话吩咐下去了。   如今想来,此人怕是早就在外面偷听了,提篮子什么的,无非是障眼法而已。   她自认警觉性还是很不错的,可有时候光有警觉性也不管用。   这个时代,还有所谓的“内力”呢!   若是人家屏息凝气,她也觉察不到啊!   可是,话说回来,骆宇该是有内力的人,为何也没注意到?   狐疑的目光直直射向骆宇,却见他无奈的耸耸肩,回给顾惜若一个苦涩的笑容,脸上随之覆以少见的凝重深沉。   他当然知道王妃心中所想,而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   自小,他便跟着段天谌暗中学习武艺,自认内力并不是很低,一般人的存在还是瞒不了他的。   以此刻的推断来看,他和王妃谈话的时候,这个名叫王三的药童应该是躲在了门外。   若说他当时被迷迭香的事情迷乱了心神,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可若是王三的武功比他的高,或者与他的不相上下,那么事情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有没有可能,昨晚他派去通知王爷的人,就是半路被王三给了结了?   联想到王爷这段日子的大范围动作,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可余光瞥到那瑟瑟缩缩的王三时,他心头蓦地沉甸甸的。   这名药童,是季先生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儿,跟在季先生的身边已经有十几年了,感情不可谓不深。若是让季先生知道了此次的事情,岂不是要伤心上好一阵子?   又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不知不觉就将手伸得那么长?   这件事儿,王爷知道吗?   骆宇抬眸看向段天谌,却见他神色沉静如水,长身玉立中自有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度,心里微微安定下来,心神顿时又被另一件事儿所缠绕。   “王三,你说你曾经听王妃和骆御医提起过,可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段天谌略微思索了下,便率先开口问道。   王三眸光一暗,低头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问道:“王爷这么说,是想要奴才复述昨晚听到的对话吗?”   这话一出,顾惜若顿时提起了一颗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三,想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寻到一丝心虚抑或是威胁恐吓的痕迹来。   奈何他神色张皇不定,反倒是将内心里的情绪遮掩了起来,教人看不出他真实的目的。   她知道,昨晚的对话,是决计不能被人知道的。   否则,即便最后证明段天谌真的清白,其收效也会大打折扣。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阻止王三的话!   但见她扶着椅子站起身,刚想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却听到柳朔存阴阳怪气道:“谌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想要挥拳头,将这奴才的话打回肚子里?”   “国舅爷说笑了。本妃的拳头,可不是谁都有幸承受的。”顾惜若回眸一笑,眼中流光一转,转出了如山间泉水般的澄澈和平静,“再者说了,本妃方才才要皇上公平公正的为我家王爷做主,又岂会做出什么令人非议的举动?”   待如愿看到柳朔存憋屈的难看脸色时,顾惜若顿时心情大好,想也不想就迈回了步子,悠哉悠哉的捻起桌上的点心,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顾硚无奈的摇头,凑到她面前,头靠头道:“丫头,你就不担心那奴才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来?”   “不担心,”顾惜若又塞进去一块点心,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有时候,真的也可以是假的,黑的也可以是白的,单看你怎么利用所能利用的资源了。”   若说之前,她还有心想要阻止阻止王三的话,那么,在柳朔存开口阻止的时候,她就彻底打消了那样的心思。   横竖现在没到最后时刻,即便王三将那晚的话说出来又如何,可信度有多高,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谁叫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受害者的位置上,而王三却是持着假令牌出现呢?   更何况,看看段天谌慢悠悠的模样,她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有他在,估计天想要塌都塌不下来。   顾硚摇头晃脑的思忖了会儿,再抬起头来时,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竖着一根大拇指,颇是感慨道:“丫头,你到底是懂得些东西了。爹爹心里,实在是欣慰啊!你说得有理,是爹爹杞人忧天了。”   顾惜若下巴上沾着点心碎屑,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伸手捻过一块颜色鲜艳的点心,二话不说就往顾硚嘴里塞去,“老爹啊,做你的女儿真是幸福啊!”   顾硚顿时受宠若惊,嘴巴张得大大的,甚至还塞着一整块的点心,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的宝贝女儿。   半晌后,却见他就那么伸出手,擦掉顾惜若下巴上的碎屑,而后才慢腾腾的别过脸,也不顾对面那两人异样的目光,傻傻的无声笑了起来,双眼似是蒙上了一层水汽,嘴里甚至还慢慢的嚼着那块点心。   他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吃过的最好的点心了!   王三没有想到顾惜若会无动于衷,眼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慌乱,继而看向位于上首的苍帝,甚是惶恐道:“皇上,是否确定迷迭香曾在王府里出现过,就证明奴才没有说谎了?”   他的语气十分小心翼翼,像是满含期待,又像是在跟苍帝打着商量,听得殿内诸人频频皱眉,纷纷想着这人是不是被吓傻了,脑子都有毛病了?   面前这人是谁?是能这么跟他说话的吗?   苍帝却是突然笑了,在其他人震惊的视线中,一步一步走到王三面前,蹲下身,冷笑着道:“你若是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王三垂下眼眸,撑地的双手顿时缩回了袖子里,似乎在思考着苍帝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却见他重新手撑地,神情里看不出有什么沮丧,反倒是那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待嗅到面前极其清淡的一股味道时,才抬头看了看苍帝,发现他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向顾惜若,一字一顿道:“皇上,昨晚,奴才在门外听到骆御医对王妃说,王妃当初也闻到了迷迭香的味道,体内已经残存有一些迷迭香,要想知道事实如何,只需给王妃把脉,验证过即可。”   语毕,顾惜若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抬头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疑惑目光,袖中的手蓦地一紧,不由得螓首微垂,阖上眼帘,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   柳朔存见状,高兴得只差没当场拍起大腿,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皇上,既然这个奴才都这么说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倒不如请御医来给谌王妃瞧瞧,也好证明谌王的清誉啊!”   段天谌明显感觉到,他最后的“清誉”二字,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想来也是被他的王妃逼急了,才会鲜少得喜怒行于色起来。   只是,他当真是把自己当摆设吗?   “国舅爷是什么意思?就因为一个奴才的话,就要去怀疑本王的王妃?听闻国舅爷熟知我苍朝的礼仪,何时竟忘记了苍朝‘君臣有别臣民有别’的规矩了?”段天谌冷冷横过去一眼,走到顾惜若身前,为她挡住所有不善的眼神。   柳朔存却以为他是心虚,不敢把脉验证,心里忽然畅快无比,毫不畏惧的回视过去,“谌王,此言差矣。此事本就是关乎你的清誉,方才也是谌王妃一心一意想要为你讨个公道,如今把个脉验证一番,真相自然就大白了。你又何必屡次出言阻止?莫不是真如这奴才所言,谌王府里曾经有迷迭香出现过吧?”   段天谌闻言,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鹜,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直直盯在那张脸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虽然她极力掩饰,可他是什么人,自然能够发现了她神情里的异常。   或许,真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可若是那个奴才想要借此机会证明什么,那就打错算盘了。   从此刻开始,有他在一天,除非是她自己愿意,否则谁都勉强不了她。   就算是他的父皇,也绝对不可以!   他没回头理会柳朔存,而是微微俯下身,轻轻扣着顾惜若的双肩,深深的望进她的剪水双瞳里,近乎呢喃道:“若若,若是你不愿意,那就没必要去做。你不愿意让让我受委屈,我更不愿意见到你受委屈。从此刻开始,没有人能够勉强你!”   他的声音很轻微,温热的气息喷吐在顾惜若的脸颊上,带起一阵酥痒的感觉。   顾惜若眨了眨眼,看着放大在面前的俊脸,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今日的局,应该是段天谌费尽心思布下的。   不是不敢让御医把脉,而是生怕把脉得出的结果会对段天谌很不利。   若是在她体内发现了迷迭香,那么,事情要按照他预定的轨道发展,可能性也就由原来的百分之百变成了百分之五十。   毕竟,此刻她并不知道苍帝的态度转变得如何,是否还像以前一样,一提到“迷迭香”,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偏激冲动,甚至是失去身为君王该有的理智?   她抿了抿唇,小脸上满是挣扎之色,直到苍帝那威严探究的视线寻过来,她才狠狠的咬牙,神色也变得坚定起来。   下一刻,却见她轻轻推开段天谌俯下的身子,朝着苍帝跪了下去,字字铿然道:“臣媳说过,要在父皇面前,替我家王爷讨一个公道。臣媳相信我家王爷是无辜的,王三这奴才纯粹是栽赃嫁祸。是以,愿意接受御医的检查与验证。若臣媳体内没有发现迷迭香,还请父皇能够处置了这个奴才,还我家王爷一个公道。”   柳朔存闻言,心头却是有些不满,毫不客气的问道:“谌王妃,若是您体内发现了迷迭香呢?您还没说处罚是什么呢!”   话落,段天谌、顾硚和段天昊齐齐看向他,一道道凌厉而阴鹜的视线,似乎要将他当场凌迟处死。   似乎也知道在眼神较量上赢不了,他倒也很识趣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饶有兴味的端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心头不自觉的划过一丝冷笑。   不过,在听到柳朔存的话时,苍帝原本有些散漫的视线顿时又移回到了她的脸上,那神色,竟是该死的——饶有兴味!   顾惜若咬了咬牙,思忖再三后,才一字一顿道:“国舅爷似乎跟本妃较上劲儿了。也罢,你想要一个处罚,本妃便直说了,也未尝不可。”   “若若……”   “丫头……”   段天谌和顾硚齐齐惊呼,想要开口阻止,却发现在对上她澄澈明亮的视线时,似乎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笑了笑,眉眼间似乎漾着一抹自内而外的舒心,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为何她会突然转变态度时,却见她重又看向苍帝,挺起胸膛,正色道:“父皇,臣媳在此保证,若是在臣媳体内发现了迷迭香,臣媳就……就给您刷一个月的马桶!决不食言!”   除了苍帝依旧是那副神色外,众人顿时满头黑线,纷纷绞尽脑汁想着这是什么处罚,正经点的,也该是“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之类的,听起来多有气魄,多正义凛然啊!   顾大小姐可不这么想。   终究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条小命,她还是十分珍惜的。   没骨气就没骨气,没气魄就没气魄了,谁规定她一定要有骨气有气魄的?   她是脑子进水傻到家了,才会说出什么“要杀要剐”之类的话来。   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死路吗?   苍帝眯着眼,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坚决隐忍而有自己的主见。   看着她这如壮士扼腕般的模样,他忽然不自觉的笑了,越过她的头顶,看着顾硚,不由得感慨道:“顾爱卿啊,你这个女儿可真是个活宝啊!有这样的女儿,朕估计都要羡慕你如此幸福了。记得改日教教朕,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可爱的丫头出来的。”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因他这一番话而发生了些许微妙的改变。   顾硚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就有板有眼的回道:“皇上谬赞了。微臣这个女儿,惹祸的时候比可爱的时候多,是以微臣管教起来,也颇是头疼啊,更别提什么教不教的了!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罢了!横竖她也成了朕的儿媳妇,想要她进宫,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情?”苍帝站起身,走回龙椅上坐下。   他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摆摆手让在场的几人坐下后,才宣其他的御医进殿,给顾惜若把脉。   本来骆宇这个御医在这里,已经足够了的。   可是柳朔存说,骆宇和谌王府的人关系匪浅,谁知道会不会暗中做手脚?   为了顾惜若口中的“公正公平”,苍帝特意让人去请太医院的其他御医过来,共同为顾惜若把脉验证。   顾惜若看着盖在自己手腕上的锦帕,眸光紧紧盯着御医搭在锦帕上的几根手指,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题外话------   嗷嗷嗷……21号某梧在火车上……存稿不是很多,提前请亲们见谅啊……群么么……   ☆、077 出乎意料   一名御医捋着白须,眯着眼,微微沉思着,不多时,便见他拿开手起身,朝着顾惜若拱了拱手,神色冷凝庄重。   紧接着,另一名御医跟上,又退了下来……   再接着,又有一名御医……   ……   当最后一名御医重新走回到队伍里时,柳朔存已经格外焦急,只是碍于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只得一个劲儿的捋着山羊须,一会儿看看顾惜若,一会儿看看苍帝,一会儿又将目光凝聚在那五名御医身上。   “御医,结果如何?谌王妃体内可有迷迭香残留?”苍帝淡淡扫了眼神色莫测的众人,沉吟道。   那五名御医相互看了看,或犹豫,或惊慌,或不解,一时间竟没有人回答苍帝的话。   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若不是碍于苍帝在此,怕是就迫不及待的拉出一人,逼着他回话了。   “王御医,你说。”苍帝有些不耐,直接点起名来。   王御医连忙站出列,定睛一看,却是给顾惜若号脉的第一个。   但见他抬头,犹豫不决的看了看顾惜若,再三斟酌后,才缓缓道:“启禀皇上,微臣无能,号脉的结果,除了发现王妃身子有些虚弱之外,便再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话,无疑是平地惊雷,将之前王三言之凿凿的的指证炸得连渣都不剩。   “不可能!”王三像是被惊到了,一改之前的瑟缩懦弱,几乎是梗着脖子嚷嚷道,“皇上,奴才真的没有说谎,当时在门外听着,骆御医给王妃把脉时,的确说到王妃体内有迷迭香的。”   王御医在宫中当值多年,从未有人敢当场质疑过他的医术,心下一恼,随之反驳道:“皇上,早些年,微臣也接触过迷迭香,自然不会判断失错。退一步来讲,且不谈微臣医术如何,便是要微臣向您说谎,那也是欺君之罪,绝对是万万不敢做的啊!微臣在宫中当值多年,为人医术如何,难道您不是最清楚的吗?如今此人恶意诬陷微臣,还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说着,他便直直跪了下来,那模样,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苍帝浓眉微挑,转而看向其他御医,沉声道:“你们又是怎么说的?”   “回禀皇上,王御医所说非虚,微臣给谌王妃号脉时,并没有发现其体内有迷迭香存在。”   “皇上,微臣亦然……”   ……   其余四名御医纷纷跪在了王御医身侧,所执的观点,完全相同。   柳朔存眼里快速的划过一道亮光,只是转瞬即逝,随之便见他恢复了以往的精明深沉,似乎只要不是对上顾惜若,他从来就没有过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心里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不管王三再怎么说,其话语的可信度也已经不高,更甚至根本就不足为信,是以他也很聪明的没有开口。   他抬头,和段天昊对看了一眼后,很快就各自别过脸,暗自担忧着即将被带来的柳朔旻。   王三显然是没想到所有的御医都持相同的言辞,眼里闪过一丝灰败和惊恐,可落在其他人的眼里,自然就成了事情落败被揭发的心虚反应。   顾惜若眯眼看着,想着此刻这人终于露出本性的一面了。   她还以为,他自始至终都会很淡定的呢!   不过,王御医的话,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昨晚骆宇还确认过的,怎么会……   她狐疑的看向骆宇,却发现他耸耸肩,回以自己一个邪魅的微笑,心中顿时了然。   想必方才给她检查身体时,骆宇已经发现了这个异常,因此在苍帝说要把脉验证时,他才会那么镇定自若。   虽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彻底摆脱“迷迭香”纠缠的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父皇,既然证明臣媳体内没有迷迭香,那么,还请您严惩此人,查找出幕后真凶,还我家王爷一个公道。”她向来懂得把握时机,虽心中依旧有疑惑,只是仍旧不改初衷,誓必要将此事追查到底。   反正到了现在,最大的漏洞已经不存在,她又何必心慈手软,放过这居心叵测的奴才?   苍帝扫了她一眼,随之看向一直沉默以对的段天谌,“谌儿,你怎么说?”   这个儿子,明明是有关于他的切身事情,偏偏他从头到尾都沉默着,漠然以对的模样,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想来方才肯主动提起那么多事情,也是因了顾惜若的关系。   段天谌微微抬眸,暗自思忖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孰是孰非,想必父皇心中自有决断,儿臣又岂敢妄言?”   不软不硬的一句话,直接顶回了苍帝的询问。   此刻,他最想做的,便是带着某人赶紧回王府歇息,否则以她那虚弱的身子,迟早都会吃不消的。   苍帝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只是碍于此时的场景,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只是那双威严凛然的眸子里透着丝丝寒意,目能不转睛的盯着段天谌,看得众人心神顿时一凛。   “父皇,照此看来,王三这个奴才的话,已经不足为信了。那么,柳家二爷那里,想必也跟他毫无瓜葛,您看是否需要……”段天昊与柳朔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清楚了心中所想,随即见他站起身,兀自诚恳的说道。   谁想,段天谌却是冷笑了声,充分表达了他对这番话的不悦,“七弟这是什么意思?这奴才所说的话,虽然不足为信,可并不代表,平日里与他来往的人就是作假的?反正父皇已经派人去请柳家二爷了,是黑是白,待询问过后,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段天昊猛地回头,眯着眼,紧紧的盯着他。   四目相对,瞬间,云浪翻涌。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隐约有火花飞溅……   顾硚见状,暗暗心惊不已,想起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站出来——对峙!   这些年,段天谌一直都是韬光养晦,沉默寡言,但对段天昊这个七弟从来都不曾有过这般针锋相对的言辞。   而段天昊更是秉承了“尧”字的美德,无论是德行、品性、能力等方面,几乎都做得格外完美,更难能可贵的是,在世人眼里,他一直都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对这个六哥也极为敬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心思和立场都变得格外耐人寻味了?   苍帝皱了皱眉,为这两人的举动颇是不满,眸光一沉就训斥道:“都争什么?朕还坐在这里呢,你们是不是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儿臣不敢。”段天谌和段天昊闻言,各自别过脸,随之看向苍帝,异口同声道。   苍帝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些,正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小跑着进来,低着头恭敬道:“皇上,苏大人回来了,正在上书房门外候着呢!”   “宣!”   小太监又跑了出去。   片刻后,却见苏海凌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身朝服的柳朔旻,两人走到了大殿中央,齐齐跪地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嗯,都平身吧!”苍帝微微点头,也不啰嗦,指着王三直截了当的问道,“柳爱卿,你可认识你脚边跪着的这个奴才?”   “皇上!”柳朔存大惊,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不想苍帝眼刀儿一横,直接把他看得噤了声,只得讪讪然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柳朔旻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微微抬眸,看了眼跪在自己脚边的王三,眉头微微皱起,随之目不斜视的走上前一步,恭谨道:“启禀皇上,微臣并不认识这奴才。”   苍帝闻言,眉头都没抖一下,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无意外。   顾惜若小眉毛顿时拧了起来,明亮的目光在柳朔旻身上逡巡了一圈,整个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柳朔旻与柳朔存一母同胞,脸型五官上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与柳朔存暗中透出的精明相比,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憨厚老实,甚至是——木讷!   就像前世她见过的农民伯伯一样,虽其貌不扬,可脸上的笑容憨厚而诚恳,看起来,没来由的就让人感到一股亲切。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柳朔存这老油条般的人,竟会有一个长得这样不可思议的弟弟。   有着这副相貌,再配上那副性情,想要去怀疑他方才所说的话,一个字——难!   白皙的小手轻轻的扯了扯段天谌,递给他一个紧张的眼色。   却见他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继而眯起眼,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柳朔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朔存却是长舒了一口气,不经意间看到愤愤不平的顾惜若,双眼里满是挑衅。   他这个二弟,素日里都是这副老好人般的模样,这就为他在苍帝面前赢得了不少良好的印象。   只要他咬紧了不认识王三的话,想必皇上也无奈不了他的。   “王三,那你可认识这个人?”段天谌指着柳朔旻,问向低着头神色莫辨的王三。   王三怯弱的抬起头,待看到柳朔旻一脸木讷的看着他时,瞳孔猛地一缩,随之双眼里迸射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欣喜。   柳朔旻蓦地眉心一跳,刚想挪开几步,却见对方早已是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挪到自己脚边,扯着自己的衣摆叫起来,“柳二爷,求您救救奴才吧!若不是得了您的吩咐,奴才也不敢做出今日这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   轰——   王三的话,无异于在空旷的大殿里扔下一颗炸弹,将所有人的神志都炸得失去了往常的灵活和清醒。   柳朔旻却是当场当机,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甚至是惊慌失措。   殿内气压不断的下降,大有令人呼吸困难几近窒息的架势。   苍帝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饶是方才听王三说顾惜若体内有迷迭香都不曾有过如此外露的凶煞情绪,看得其他人心惊不已,深知此事真是触犯了苍帝身为帝王的无上权威。   此次,柳朔旻怕是在劫难逃了。   直到自己的衣摆被人狠狠的拉扯起来,柳朔旻才猛然惊醒,下意识的抬起脚,就要将王三踢开。   冷不防听到重重的咳嗽声,他霍然抬头,待对上柳朔存懊恼的目光时,他才意识到此举有多失态,抬起的脚在半空里僵了僵,随即猛地蹦出三步之外,像避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抖着手指怒道:“你是何人?本官从未见过你,你为何要血口喷人诬陷本官?”   来之前,苏海凌就给他透露了一些口风,并说此事牵涉到“迷迭香”,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迷迭香”是什么东西?   那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牵涉上的吗?   在苍朝官员百姓的心里,那就是最致命的毒药,一旦沾染上,轻则便是脑袋不保,重则祸及满门,哪里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且,今日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平白无故的指向他,又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今日这事儿,他是不想认,也更加不能认啊!   柳朔存也是被王三扔下的这颗炸弹吓得不轻,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   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同胞弟弟,板着一张脸叱道:“大胆奴才,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这可是当朝兵部尚书,可不是你能够随意污蔑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如柳尚书这样的朝廷命官,可不是你一介小小的奴才就能接触到的,想要构陷污蔑,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说完,却见他突然转过身,噗通一声便朝着苍帝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后,才神情悲愤道:“皇上,方才这奴才也称,谌王妃体内存有迷迭香,可经几位御医检查验证,最后也没发现有啊!由此可见,此人之言,疑点颇多,不足为信啊。”   顾惜若冷哼了声,斜睨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尽轻蔑,心想当初是谁巴不得她体内有迷迭香了?   现在知道拿她的事情来说事了,也不觉得羞于见人?   段天谌在心里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想着自己这个王妃,可真是记仇呢!   看来,以后要惹她之前,得提前预想好她记仇后可能引发的种种不良反应。   只不过,柳家兄弟的反应,尤其是柳朔旻的恐慌和愤怒不似作假,倒是让他心里微微起疑。   难道事情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   柳朔存被顾惜若那么一哼,脸色微僵,刹那间便划过一丝不自然。   只是,如今也不是计较面子的时候,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将他的二弟从此事中拽离出来,尽可能的使柳家不受此牵连。   而柳朔旻只感觉脑袋里劈过一道白光,忽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片刻后,却见他突然转过身,朝着苍帝所在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几乎是字字泣血声声泣泪道:“皇上,微臣为官多年,一直都忠于本分职责,兢兢业业,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啊!又岂会做出这般阳奉阴违的事情来?更何况,此人究竟是谁,微臣根本就不认识,还请皇上明察!”   谁料,王三听到这话,却是霍然抬头,双目里蓄满了难以名状的愤怒,像一只绷紧身子准备突击的豹子,一改以前怯弱的模样,看得人心里直慎得慌。   柳朔存双眸一眯,眼里射出两道危险凛冽的寒芒,其中的警告意味甚是浓重。   可王三却恍若未觉,朝着苍帝重重的磕了个头,朗声道:“皇上,奴才身轻言微,柳二爷想要否认什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此次奴才敢以项上人头发誓,绝对不会认错柳二爷的。”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顾惜若体内的迷迭香不见了,但是柳朔旻却是真真实实与他有过来往的。   若不是得了他的保证,皇宫里会有人接应,他还不会这么快就暴露自己。   是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惹到了谌王,他也没有想过能够善终,可柳朔旻和他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却在事情被揭发时想要摆脱他,全身而退,也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横竖他也没有好下场,又怎么能够看到与他同一阵线的柳朔旻过得好好的?   兔子急了也会乱咬人,说得估计就是此刻如他这般心理有些扭曲的人了。   只见他扬起脖子,看进柳朔旻恐慌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柳二爷,奴才虽然身轻言微,却还没到两眼昏花的地步。您曾经跟奴才出去用过膳,提及您最喜欢喝的酒是老桥花雕,平常最喜欢的玩乐便是逗鸟,甚至有次您见奴才衣裳破旧,还带奴才去置办衣裳,记得当时您也换了件衣裳,奴才还看到您的肋下有一块大大的黑痣。今日,您说不认识奴才,又是否敢当着皇上的面儿,验证一番?”   随着王三一字一句的落地,柳朔旻脑中顿时灵光一闪,随即额头上沁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一股寒气从脚底里窜起来,整个人顿时如置冰窖。   苍帝不用问什么,从他的反应中就可以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见他狠狠一拍桌子,刚端上来的茶盏和点心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给震得摔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彰显着他无穷无尽的怒气。   “苏海凌,把这欺上瞒下的人给朕打入天牢,就让他和苏启亮做伴去!一个个的,都敢骑到朕的头上来了。想造反呢你们?”   苏海凌心中哀嚎不已,先是苏统领,再是柳二爷,今天到底是走的什么霉运,可别因此惹来国舅爷等人的忌惮和报复才好啊!   可是,皇上有命,他不敢不从,略加思索之下,便抬起步伐往柳朔旻走去。   柳朔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色张皇,眼神闪烁,就连苏海凌靠近都没有发觉。   柳朔存暗暗咬了咬牙,刚想不要命的走出去阻止,却被苍帝一记凌厉的眼神横过,心神顿时一凛,双脚似乎也黏在了地上,动也动不了。   “且慢!”段天昊见状,眼里划过一丝阴霾,随之撩起衣袍直直跪了下去,朝着苍帝行了个郑重的大礼,才字字铿然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再怎么说,柳尚书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够因为区区一个奴才的话便被判处重刑打入天牢呢?此事若传扬出去,只怕诸位大臣也会心有不服啊!”   顾惜若微微眯起双眼,想着迷迭香虽然是苍帝的禁忌,可似乎要因它丢掉性命,也不是个简单的伙计啊!   以前那些几句话就丢掉性命的人,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又或者是后台不够硬了。   若是碰上一个后台强硬的,如柳家二爷,最后还不是把人给留下来了?   当然了,顾大小姐完全忽略了,此时此刻场中的气氛是有多凝重,而之前段天昊和柳朔存又费尽了多少心力,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了多少回,才求得了这样的结果。   苍帝冷冷的看着段天昊,眉宇间拧起了一抹很深的褶皱,只是较之方才,凝重的脸色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片刻后,他才强压着满腔的怒火,沉声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顾惜若恨恨磨牙,想着龙生九子,还真是各自待遇不同。   之前,苍帝听信了谣言,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拿茶盏砸段天谌,现在倒好,段天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让苍帝降了火,这待遇,可真是……可真是……   不知道该让人如何心平气和的去形容了。   还跟她说公平公正呢!   公平个屁,公正个毛啊!   某女越想就越不甘心,小手不自觉的绞着段天谌的衣袖,不一会儿,那只袖子就皱得不堪入目了。   “若若……”段天谌顿时满头黑线,觉得这只小手可真是厉害,扯过玉老先生的衣袖还不知足,居然还伸到他这里来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懂得她心里的不甘,只是对于他而言,那都是无所谓的。   有她此刻的理解和不甘,所谓的“不公平公正”都可以直接忽略不算了。   他的生命,因为有她的维护和心疼,而变得无比珍贵而有意义。   更何况,此次,比起苏启亮和柳朔旻入狱,她表露出来的真诚而明朗的心意就像一颗南海珍珠,刹那间就照耀了他的整个心房。   这是他此次最大的收获啊!   这边,段天昊闻言,心头的石头顿时落下了一半,忙垂首敛眉恭谨回道:“回父皇,依儿臣看来,柳尚书也是朝廷命官,倒不如将其及这个奴才一同交予大理寺卿,着大理寺卿过堂审问,这样,得出的结果,也足可以让众人心服口服了。”   苍帝闻言,思忖了片刻后,才冷着脸点点头,疲惫的挥挥手,“就照你说的办吧!革了柳朔旻的兵部尚书官职,来人,带这两人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他们。”   “父皇圣明。”段天昊暗喜,与柳朔存对看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放松和欣喜。   虽然兵部尚书的官衔不在,可是能暂时保住一条命,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柳朔旻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尧王爷和他哥哥拼尽全力所能求到的。   因此,在听到苍帝的判处时,也不敢有任何的挣扎,磕了个头后,便也乖乖的跟着苏海凌走了出去。   顾惜若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事情落幕了,可她怎么感觉在梦中一样?   而且自从柳朔旻来了之后,他们单是看王三和柳朔旻等人互咬就行了,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过手呢!   这也太简单了吧?   段天谌揉了揉顾惜若柔软的发顶,眼里闪过一抹心疼,随之收摄心神,朝着苍帝拱手道:“父皇,儿臣先……”   “报!”   一声高唱远远传来,带着众人可以闻见的风尘仆仆,将段天谌的话掩盖了下去。   几乎是每个人的额头都青筋直跳,暗想着今日是什么遭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事情,还让不让人活了。   顾惜若见状,小脸也顿时皱成一团,知道接下来没有自己的事情,便也识趣的起身,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大礼,“父皇,臣媳先行告退。”   当了这么久的隐形人,骆宇也跟着道:“皇上,微臣也先行告退。”   反正他只是个御医,国家大事什么的,都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苍帝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也摆摆手,爽快的放行。   顾惜若抬眸,冲着段天谌咧嘴一笑,转身就要走出去。   不想,手腕却被一股大力道拉住,她狐疑的回头,却见他俯身下来,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若若,你身子虚弱,一会儿直接出宫,赶紧回府好好歇息。有什么事儿,等我回去后再说。记住了吗?”   顾惜若小脑袋使劲儿的点了点,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入耳中,一个转身便走了出去。   倒是骆宇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才微微安心,转身沉静的坐在椅子上。   段天昊见状,眸光瞬间深沉如海,教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情绪。   顾惜若出了上书房后,并没有直接出宫回府,打发了跟屁虫骆宇后,随手扯过一个宫人家,问清楚了凤仪宫的位置,便施施然的走过去。   不出片刻,一座宏伟的宫殿便出现在她面前,她抬头看了看,连宫女的通报都不等,直接横冲直撞的闯了进去。   守在殿门口的张嬷嬷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想到自家娘娘因为这个惹事嚣张的谌王妃而被禁足三个月,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更何况,皇后娘娘此刻的怒气估计都没消下去呢,哪里还敢让她靠近?   思及此,张嬷嬷急忙迎了上去,舔着笑脸道:“奴才见过谌王妃。皇后娘娘有旨,她今日精神不佳,恐怕是不能见您了。您看是否改日再……”   精神不佳?   这皇后抗打压的结果能力实在是有待提高啊!   “你走开,”顾惜若晃了晃小脑袋,一手拨开拦路的张嬷嬷,脚下不停的往前走,“皇后娘娘见到本妃,精神自然就好起来了。”   张嬷嬷顿时黑脸,想着见不到你,说不定娘娘的精神才会好点呢!   可是,这话她不好明说,只能是怯怯弱弱的挡在顾惜若面前,。   顾惜若往左,她就往左,顾惜若往右,她也往右……   直到顾惜若被她晃得眼花没耐性了,突然就站住不动了。   张嬷嬷心下诧异,抬头看过去,却见顾惜若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笑容直让她心里发毛不已。   下一刻,却见她转了转手腕,二话不说就抡起拳头砸了过去。   砰——   ☆、078 给予警告   砰——   寂静而空旷的凤仪宫前,乍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巨响,惊得树上的鸟儿纷纷离枝飞向高空。   顾惜若悠悠收回了小拳头,嘟着小嘴吹了吹,才将“作案工具”慢悠悠的拢回袖子里,英气的眉毛挑了挑,双手撑在膝盖处,猫着腰看了看,随之大步往里走去。   纤瘦挺直的背影后,张嬷嬷顶着两只熊猫般的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惊飞的鸟儿飞到她的鼻子上,远远看去,就像是——雕塑!   尽管是第一次走入苍朝这最尊贵女人的地盘,顾惜若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好奇;虽然里面的回廊小道很多,她也不会走到迷路。   一路过去,见花踩花,见石子踢石子,见到分岔路就随手扯过一人的衣襟,揪起两条眉毛就开问,问完之后就将人一把推开,头也不回的往目的地走去。   所过之处,宫人都自动让开,而在顾惜若走过之后,又都跟苍蝇蚊虫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她的身后。   只是,却鲜少有人敢冲上来拦住她的。   一则,她周身外散的冷寒气息实在是太过瘆人,再配上那一副抿唇瞪圆双眼的模样,直接把人给吓得远远的;二则,她头上还顶着数个亮光闪闪的头衔,就算是想要在宫里横着走,估计也不成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不怕死的,想要以此行为来表明对皇后的忠心耿耿的,直接就拨开人群冲上来,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可她是什么人?   向来吃软不吃硬,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敢滋生反抗心理的,连个预兆都没表现出来,手腕已经转得极其灵活,不由分说就挥了上去。   砰的一声,众人只觉眼前漂亮的抛物线划过,随之便是令地面颤抖枝头鸟儿惊走的巨大声响。   是以,她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   待转过最后一个回廊,顾惜若一抬头,就看到了奢华的凤仪殿,殿前守着八个面目清秀的粉衣宫女,一字排开,显然是早就得到了她横冲直撞闯入的消息,站在此处阻拦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紧跟不舍的一干人等,又看了看那八个严阵以待的粉衣宫女,唇角微勾,明亮的双眸里顿时闪过一丝嘲讽,随即迈开步子就往前走去。   “哟,不是说皇后娘娘精神不佳吗?怎么还有心思摆出这副阵仗,来迎接本妃呢?”她双臂环胸,懒懒的倚在一旁的腾云柱上,唇角噙笑道。   那八个宫女闻言,脸色齐齐大变,原本还戒备紧绷的身子顿时僵硬起来。   皇后娘娘被张公公送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大发脾气,摔砸了不少奇珍异宝,并且还一个劲儿的斥骂着谌王妃,就别提能有什么心思去摆出这样的迎接阵仗了。   可在得到前面传来的消息时,她们这些身为奴婢的,除了走到殿门口来拦住,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此刻,听到顾惜若这随意轻松的口气,所有人都不怎么敢轻松。   不为别的,只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大名鼎鼎的暴力狂——玉老先生的外孙女顾大将军的宝贝女儿谌王的王妃!   且看这冗长复杂的头衔,就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够惹得起的。   是以,在强撑着对峙了一会儿后,站在最中央的两名粉衣宫女已经腿软得败下阵来,一行八人的阵势,瞬间便如小孩子缺了两颗门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慑力。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扇了扇手掌,待抬起头看到日头差不多了,才施施然的走了过去,指了指跌坐在地上的两名宫女,又指了指她们背后的豪华宫殿,朱唇轻勾,缓缓道:“让开!”   明明是简单到不行的两个字,却将她强大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众人只觉她的气场过于强大,一举手一投足间便是耀眼闪亮的光华,让她们发自内心的感到颤抖和恐慌。   有些识趣的,已经不自觉的侧开身子,挪开步子,让到了旁边去。   眨眼间,除了那两个跌坐在地上的宫女之外,便只剩下了另外两个不识好歹的。   顾惜若本来就没指望对方能有多识趣,也不再给那两人反应的时间,长腿一伸,凌空一踹,毫不费力的就将人踢到了两旁,嗷嗷叫个不停。   她优雅的落地,伸手掸了掸飞起的裙摆,唇角一勾,便潇洒的甩头闯入。   帐幔飞舞,轻拂朱颜,本该是唯美浪漫的无上景致。   奈何某个女人脑子里向来缺乏浪漫的细胞,想也不想就用力甩开,脚步飞快的往里窜去,转过屏风后,待看到里面一地狼藉的情景时,整个人顿时松散了下来,斜倚在一侧的桌子上,调侃道:“哟,皇后娘娘,我说您就是觉得钱多,也不至于这样花啊!瞧这满地的碎片书画,随便拿出一件去兜售,绝对可以供普通百姓生活一辈子了。”   随着这慵懒闲散的音调响起,隐在帐幔后的人影顿时僵住了身子,刹那后,却见她猛地转身,赤红充血的双目像黑夜里飘浮的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顾惜若心头蓦地一跳,下意识的就退了几步,直接退到了屏风旁,倚着屏风懒懒散散的靠着,教人看不出眨眼间的异常。   “顾惜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皇后手指着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布满了不甘和怨愤,乍一看上去,倒是觉得有些许的狰狞和扭曲。   “听说皇后娘娘精神不佳,我过来慰问一下,”顾惜若闲闲笑着,一只小手无聊的缠绕着垂落在鬓边的长发,不痛不痒道,“当然了,我相信,皇后娘娘也会很想跟我说些体己话。于是,便不请自来了,想必娘娘不会介意的吧?”   她虽这么说着,那两条英气的眉毛却是张扬的挑着,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客气,看得皇后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和着血尽数喷到那张笑嘻嘻的脸上。   先是在上书房折腾了那么久,回到自己宫里后,又是狠狠的砸了一通,皇后已经觉得无比疲惫,恨不得拿起椅子将顾惜若轰出去,眼不见为净。   可她终究还是顾着自己的面子,没有真的这么做,而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指着大开的门口,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叱道:“顾惜若,本宫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今日怕是都要让你失望了。如今,本宫心情很是不佳,请你立刻出去!”   顾惜若哑然失笑,想着皇后还真是能憋,也不怕把自己憋出内伤来。   不过,她来这里,可不是关心皇后如何如何的。若不是有些话要私下里跟眼前这人说,这奢华的凤仪宫,她还真是一辈子都不想踏入。   但见她大步跨过地上凌乱躺着的瓷片碎屑,直直走到皇后面前,敛起了那抹浅笑,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变,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警告和凌厉,“皇后娘娘,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有目的的。其实说起来,也十分简单,就是想要告诉你一声,日后不要有事儿没事儿都把眼睛盯在我家王爷身上。否则,我不敢保证,日后你还是不是禁足三个月那么简单了。”   谁料,皇后听了,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忍不住仰头大笑,边笑还边指着她,像是看怪物似的,似乎在嘲笑顾惜若的不自量力。   片刻后,她才捂着肚子弯着腰,勉强停了笑意,只是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同情,“顾惜若,你凭什么说出这么自大的话?你以为,你凭的是什么?你那个将军父亲?还是你那个鸿儒外公?”   顾惜若皱了粥眉,半蹲着,凑到皇后面前,望进她尚存怜悯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这次,你倒是说错了。凭我自己,就能够做到。”   但见她清亮的眸光微微流转了一圈,紧随着漾出一片水光潋滟,端的好风情好气韵,随之便听她话音陡然一转,清脆的音调硬是被她拖曳出绵长危险的气息来,“又或者……你想要试试看?”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的,从她的神情语气里竟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她心思微微流转着,想到了某种可能,眼睛蓦地睁大,竟顾不得自己尊贵矜持的身份,冲上来就揪住顾惜若的衣襟,近乎咬牙切齿的怒道:“顾惜若,本宫警告你,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有些人,不是你能够招惹得起的。”   虽然,她一直都在告诉自己,顾惜若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要将其打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方才听那语气,看那神情,心里却是无端端的感到恐慌,心里一直都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她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敢真的敢!   是以,明知道她是那样嚣张蛮横的个性,皇后也不敢掉以轻心;在知道她不按常理出牌之后,心里的谨慎又加重了几重。   不为别的,只因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有时候是很可怕的,你往往就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想不到,才会觉得恐惧。   许久得不到顾惜若的回答,皇后心里的恐慌又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揪着衣襟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最后几乎要将顾惜若整个儿拎着衣襟提起来,近乎凄厉的尖叫道:“顾惜若,本宫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你说啊,你听到了没……啊……”   顾惜若一个发狠,小拳头又落雨似的砸了过去,待将自己的衣襟从那只魔掌里解救出来后,她才长吁了一口气,想着老妖婆发起疯来,也是很头疼的。   她慢慢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片刻后才走到皇后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要我不招惹,可以!但是,你也得给我记住了,没事就不要去找段天谌的麻烦,否则,有些人,我不介意直接毁了。你也知道,我的破坏性是很强大的,说得出就会做得到。”   说完,她也不去看皇后那想要吃掉她的神色,潇洒的转身便走了出去。   皇后恨恨的瞪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题外话------   嗷嗷嗷……某梧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实在是累瘫了……今天的就少些,亲们先将就着,等偶满血复活啊……喵呜……么么……还有,多谢送票票的美人们了……群么么个   ☆、079 我输得起   上书房紧闭的厚重大门缓缓开启,一众朝廷命官鱼贯而出,或窃窃私语,或眉目示意,三三两两的向宫门口走去。   段天昊走在最后面,看着眼前这扇门又缓缓合上,再也窥不见里面的人影,身上温润如玉的气息凛然一变,丝丝寒气便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   遍地的余晖似乎也被这寒气渲染,失去了独属于阳光的灼热温度。   “臣,见过尧王爷。”冷不防耳边响起一道请安声,瞬间便将段天昊魂游天外的思绪唤了回来。   他狐疑的回头,待发现柳朔存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时,连忙收摄心神,敛起复杂的思绪,朝着他微微颔首,“舅舅不是早就离开了么?怎么还会在这儿?”   柳朔存别有意味的瞟了瞟紧闭的大门,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讲给段天昊听,“也不知道皇上特意留下了谌王,所为何事呢!”   “国舅爷,请慎言!”段天昊闻言,脸色微变,飞快的瞥了眼上书房的大门,随即压低了声音叱道,“父皇的心思,岂是作为臣子的你我所能任意揣测的?”   语毕,他便撇下惊愕的柳朔存,大步离开。   柳朔存暗叹了声,也紧跟着走了上去。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段天昊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舅舅想要说什么?此刻无人,倒不如明说出来吧!”   柳朔存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嗫嚅了声,“王爷,您为何……”   段天昊见状,心里不由得苦笑起来。   说句实在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两个亲信,还没发挥出他们应有的作用,就被他那个六哥不费吹灰之力的拔除了,更甚至,他连对方是从何时开始准备的,都不知道。   这种未知,像是在他心里狠狠锤下了一击,疼得让他很是无力。   “本王无事,舅舅不必过于担心。”敛起脑中繁杂混乱的思绪,段天昊瞬间又恢复成了以往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那双狭长的双眸里蓄满的暗沉之色,却泄漏了他此刻的心情。   柳朔存见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段天昊不是怀疑他自己的能力,一切都还好说。   如今,他的宝全部都押在了段天昊身上,可是没有任何的退路的。   他暗自思忖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王爷,谌王,不容小觑啊!您看,是否需要从现在开始……”   他边瞟着段天昊,边斟酌着措辞,一时间,舌头似乎打了结,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得拖长了尾音,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彼此都是聪明人,段天昊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忽然顿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掩映在绿树枝桠里的红砖飞檐,竟有些感慨道:“舅舅也觉得,谌王不可小觑吗?”   柳朔存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也只能是点了点头,一时无话。   却不想,段天昊兀自笑了起来,俊脸上却满是冷峻之色,狭长的双眸深处还带着令人心惊的冰寒,愈发衬得其气势凛冽严峻。   片刻后,他才止住了笑意,幽幽叹道:“的确啊,本王这个六哥,不仅不容小觑,还很深藏不漏呢!若不是亲眼所见,就连本王都不敢相信他的手笔竟会那么大,动作竟然也那么快!”   一直以来,他都很敬重他这个六哥。   是以,对于此次的事情,他并没有参与在内。   可谁能想到,那人竟然会出其不意的送了他一个大礼!   也许,在那人的眼里,他所谓的“敬重”,不过是一种白痴的行为罢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顾忌那么多?   “舅舅,出宫后,你就去大理寺见小舅舅一面吧!该知道的还是要尽快了解清楚的。”他抿了抿唇,温润容光里窥不出分毫情绪变化。   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从今天开始,有些事情是真的要改变了。   柳朔存忙不迭的点头,“王爷说得是。只是,苏统领那里,是否需要……”   段天昊闻言,面色却是骤然一变,狭长的双眸里立即迸射出束束利刃,想要将那个反将他们一军的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以雪此刻之耻。   他握了握拳,神色晦暗不明,“苏启亮犯了错,受到父皇的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若是让他知道有人去天牢探望了,舅舅说是那又会什么结果?”   柳朔存顿时一惊,暗骂自己脑子都长到哪里去了。   苏启亮并不如他二弟那般,被关入了大理寺,而是被打入了天牢。   天牢是什么地方?   几乎是进得去出不来的铜墙铁壁!   平常某些官员犯了大错,想要进去探望一下,都颇费气力,更别提如今这特殊的时刻了。   此刻去探望,不就是将他们暴露了出去吗?   可,一想到此次横生的意外,均是由此而始,浓浓的不甘之感又席卷而来,几近将他所有的理智都淹没其中,无法自拔。   段天昊哪里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但见他负手身后,看向面前这棵茂盛的树木,却在掠过那交相掩映的枝桠绿叶时,双眸微微一眯,神色莫测,“宫里不宜待得太久,舅舅还是赶紧回去吧。”   柳朔存一怔,倒也不疑有他,连忙躬身见礼,脚步一转便沿着小径走了出去。   余晖遍洒,为眼前这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独属于皇宫的森冷威严之气,也在这份柔和中多了丝丝暖意,看上去,倒是格外的心旷神怡。   段天昊眯起双眼看了看,须臾,便见他走上前,站在清凉的阴影下,仰起头,看向那一角飘曳的裙摆,淡淡道:“还不下来吗?”   微风拂过,将他温醇浑厚的声音吹散,就像是一滴水滴入大海,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倒也不恼,微微垂下眼帘,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颇有些自嘲道:“本王很好奇,为何你嫁给六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那么有心机了?想当初,你还……”   “停!”   一声低喝瞬间截住了他还未完全说出的话,随之便见一身紫衣的顾惜若自树上跳下来,手里还提着长长的裙摆,正双目喷火的瞪着段天昊。   该死!   她不过是偶尔路过,想要学梁上君子偷听一回吗?   这都屏气凝息,动也不敢动了,怎么段天昊还能发现她?   这人是属什么的?   “尧王爷,既然遇上了,咱俩也把话说开了吧!”顾惜若放下裙摆,掸了掸衣裳上莫须有的灰尘,便直直走了过去,脸上没有丝毫“偷听无耻”的羞愧之色,“当初怎么样,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想当初?这样说出来,容易让别人误会的。想必你也不想七弟妹频频吃醋吧?”   段天昊静静的看着她,眸光幽黑深邃,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稍不注意,似乎就会被吸进去。   可顾惜若是什么人?   在段天谌的“亲身调教”之下,她早就对各种眼神笑容有了极大的免疫力,根本就不会轻易被蛊惑。   只是,这还是段天昊头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她,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感到很不舒服。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她便也瘪瘪嘴,绕过某个兀自发愣的人,抬步就要离开。   “等等!”段天昊猛地回神,一个转身就拦在了顾惜若面前,而后又觉得这动作过于失礼,才有些讪讪然的收回了手臂,只是那身子却轻移了一下,堪堪挡住了前路。   感觉到眼前罩下来的阴影,顾惜若顿时拧起了眉毛,不自觉的退开一步,有些不耐烦道:“尧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不怕落人口舌,传出去有损你的声名?”   不想,段天昊却是忽然笑了起来,可不知怎的,在顾惜若看来,那笑里似乎还隐藏着些许落寞。   对,是落寞!   就像是弦断知音少的无奈彷徨内心空茫,又像是午夜梦回时的被寒衾冷难以入睡,来得猝不及防,却也让人无法抗拒。   她自嘲一笑,觉得自己肯定是神经搭错线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人会落寞。   英俊的外表,尊崇的地位,强大的后盾,还有个苍京第一美人的王妃,几乎是事事顺遂,人人追捧,哪里会有什么落寞?   这样的天之骄子,哪里懂得什么叫落寞?   他的世界里,只有走马苍京的潇洒肆意,只有朝堂之上的侃侃而谈,只有阴谋诡计里的兵不血刃!   他,终究不是——段天谌!   没有过段天谌征战沙场为求生存的经历,也不用如段天谌那般事事绸缪只为求得一线生机,更不用在黑与白之间游走挣扎。   他们,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   顾惜若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螓首微垂,盯着拖曳在地上的裙摆,不痛不痒道:“尧王爷,你挡到我的路了。请让开!”   这个时候,那人应该等着她了吧?   不知怎的,她忽然很想见到那个人。   似乎只要见到他,此刻心里如被蚂蚁啃噬的细细麻麻的疼痛就不会再蔓延开。   段天昊忽然有些烦躁,不但没有退开,反倒是欺身上前,继续将顾惜若笼罩在他的阴影里,盯着她明亮的双眸,一字一顿的问:“顾惜若,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害怕落人口舍的人,是你吧?”   顾惜若一怔,随之拧起眉,不解。   “别给本王装出这副无辜的模样。你敢说,你不是怕被别人看见,你与本王单独在一起,传到六哥那里,丢了他的颜面吗?”段天昊继续不死心的逼问。   对她的答案,他忽然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即便是亲耳听到她在父皇面前说出的那番“深情”话语,他都没有如此刻这般有些遏制不住的情绪变化。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脸上的神情有多具有违和感。   顾惜若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感觉到鼻息间皆是眼前这人的气息,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了一步,迎着光线看过去,却见眼前这人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甚至她几乎能够感觉到他骤然放缓的呼吸。   她拢了拢袖子,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相处,别开眼,视线落于虚空,淡淡道:“尧王爷在说什么,我不是很听得懂。但是,既然你想要一个答案,我给你便是。你猜得不错,方才那番话,说出来也不过是个花哨的借口,关于你的一切,我不操心,我只操心我家王爷的事情。说是有损你的声名,实际上也是怕丢了我家王爷的颜面而……嘶……该死……”   她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眼前一暗,一双大手已经狠狠扣住了她的肩膀,猝不及防的疼痛惊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你发什么疯?给我放开!”她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着段天昊。   “呵……”段天昊冷笑了声,背着光线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愠色,“顾惜若,你倒还真是直接,嫁人还没多久呢,一颗心都向着六哥去了。可是你了解过你的枕边人吗?你以为他会看到你的好,并且接受你的自作多情?”   其实,他最想开口质问的是,当初你倒追在我身后的那份倔强呢?怎么这么快就站到段天谌的身边,帮着他来对付我了?   许是觉得这些话太有歧义,临出口时,赶紧换了种方式。   只是,他尚没意识到的是,这番话,若是细细追究下来,到底有多暧昧,有多酸涩!   索性顾惜若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此刻更是被紧扣着她肩膀的两只大手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倒也没有细听他话里的意思,双手抬起就要将那两只手掰下来。   可男女的力气悬殊,饶是她咬着牙使上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掰动分毫。   她怒了,看也没看就抬脚踢了过去,幸亏段天昊躲得快,不然还真是得到了与段天谌相同的待遇。   恢复了自由后,她恨恨的跺了跺脚,又像是很嫌弃段天昊的触碰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看得某个人唰一下黑了脸。   “尧王爷,我敬你是我家王爷的七弟,方才的失礼,我便不与你计较。但是,以你我的身份,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她恶狠狠的瞪着段天昊,小腮帮子被气得一鼓一鼓的,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以前追在你身后纠缠的事儿,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十分郑重的向你道歉。”   语毕,她果真朝着段天昊鞠了一躬,郑重的道起歉来。   段天昊唇色有些发白,眼瞳里似是燃烧着一股无名怒火,几近烧去他的理智。   顾惜若假装没看到他的异常,直起身来后,继续认认真真的说道:“但是,所有的荒唐,也仅限于此。日后,我会尽量离你远远的,以免惹得你不痛快。当然了,我也希望你谨守自己尊贵的身份,别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就比如,方才那般。否则,我不敢保证,哪天心情不爽,直接让你的‘尧’封号毁在我的手里。”   她这话,说得格外平静,可落入段天昊的耳中,却显得分外刺耳。   “呵呵……”他仰头笑了笑,随之上下打量起她来,边看着边摇头,仿佛她长得有多对不起人类对不起他的眼睛一样。   须臾,他慢慢的后退,从微微阴暗的树荫下走了出去,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竟有股不逊于段天谌的风华气概。   “顾惜若,你能这么说,本王自然是求之不得。早知道让你嫁给他,就可以彻底摆脱你,本王真恨当初为何没想到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他笑,喉头却干涩得发紧,仿佛每吞咽一下,内心里的空洞和干涩就会扩大一分,“但是,你似乎自信过了头。你了解过他吗?你懂得他身上背负了多少吗?你知道他的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吗?”   顾惜若没答,只是袖中的手紧了紧,眸光里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   段天昊见状,心里才舒服了些,抬手往回指过去,正是上书房所在的方向。   “你看,你都不了解他,还谈什么心疼他,想要维护他的颜面?”他道,“说句实在话,本王对你的选择,还真是不敢恭维。多年前,你追在本王身后,纯粹是一厢情愿,那么你怎么知道,此刻赔上自己的一番情意,赔上你身后的将军府和玉府,就不是一厢情愿?顾惜若,你别傻了,他是怎么样的人,本王绝对会比你清楚。你以为,他会放过利用一切的机会?他就算对你好点,也不可能是发自内心。因为,以你这个莽撞的性子,就决定了你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顾惜若紧紧抿起了唇,袖中的手也攥成了拳头,似乎有什么力量就要破拳而出,带着震撼人心的气势,将那些令她添堵的事情和人都砸成烂泥。   但是,她没有。   她在等着段天昊的继续。   段天昊也不让她失望,唇角勾着一抹浅弧,说出的话却近乎冷酷,“顾惜若,你这么笨,这么傻,这么嚣张蛮横不讲理,你当真以为他会看得上你?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贤淑懂事体贴的女人?本王都尚且看不上你,你以为你凭的又是什么?将军府,玉府,还是,你这臭名昭著的声名?”   他不疾不徐的说着,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瘆人的寒气,沿着浑身细小的毛孔钻入。那种无孔不入的冷意,惊得顾惜若微微颤了颤,抿着的唇已经被咬出了一排清晰的齿印。   他别过脸,努力压制住不断升腾上来的异样感觉,继续不死心道:“你真以为,当初错嫁之事,就真的是新娘交换那么简单?你那么傻,偏生还那么懒,自然是不会亲自去验证的。可这不怪你,就连本王都一时疏忽,马失前蹄,更遑论你了!不过,本王不得不说,在这件事儿上,你傻得可真是可怜哪!”   顾惜若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模样,只是在听到段天昊提起“错嫁”之事时,心头蓦地一紧,不知怎么的,竟然想起了蒙面人跟她提到的同一件事。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仿佛要以这样的姿势,去篆刻出世上独一无二的风景印章。   余晖透过树叶缝隙射下来,在她纤瘦的身影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一点一点,将萦绕在她周围的混乱气息分割成许多细小的碎片,垂挂在她的衣裳上,便是一阵阵的刺眼。   看着这样的她,段天昊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也有些发酸发疼,忽然很想知道,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后,这个明媚张扬的女子,是否还会保持着之前无与伦比的风采。   是的,风采!   或许,以前是走得太近,以至于他眼里看到的,都是她的无理取闹。   如今走得远了些,竟发现她也有着独属于她的灵动气质,奇妙风采。   更甚至,在多次的眼神停留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移不开视线,有时候更是痴迷在了那张明媚灿烂的笑靥之上。   他无法想象,当这明媚的笑靥被阴云覆盖,这明亮的双眸被阴暗掩埋,这舒展的眉宇被愁绪染上,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儿?   是怨天尤人痛苦不堪,还是冷漠绝情不再张扬?   他动了动唇,却发现对面那人儿已经缓缓抬起头来,那清如水亮如星的眼眸里似是有流云搁浅,丝毫不折损眼瞳里的明澈与澄净。   他心中一动,眸光也柔软了下来,只是,片刻后,那份柔软就僵硬在了余晖的寒气里。   “尧王爷,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皆是我自己所做的选择,我不后悔。”   她顿了顿,小巧的下巴微微泛白,睫毛上似乎有一抹晶莹抹过,擦拭得那双眼睛愈发雪亮明澈,似乎所有的黑暗诡计入了她的眼中,都会瞬间为那样的明净所分解,同化。   段天昊心中忽然有种错觉。   或许,她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尧王爷,或许你说得对,你都看不上我,又遑论是他?”她勾了勾唇,有些黯然,又有些自嘲。   半晌后,却见她仰起小脸,背着手望天,“可我不在乎。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想要真心实意的为一个人做些事。在我的眼里,喜欢就是喜欢,想做就去做,几乎都不会去考虑后果。哪怕将来有一天,他拥着其他的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顾惜若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的人,费尽心力做了想做的事儿,对得起此刻的自己,对得起这漫长的一生。我,顾惜若,还输得起!”   段天昊脸色微微一白,很想开口骂她死脑筋犟脾气,被人卖了都还帮着人数钱。   可一眼过去,看到那背手望天的纤瘦身影时,心里却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就连袖中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日近薄暮,湛蓝的天幕里擦出一条雪白的云线,云线似乎飘落到了那棵翠绿葱郁的大树顶端,浮游的动感蔓延至那道身影之后,像是绿叶里斜曳出的枝桠,上承白色流云,纡尊降贵的飘落人间,只为了来给她做一次背景。   蓝天,白云,绿树,紫衣。   那样的美妙绝伦!   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眼睛都不会眨了,忽然羡慕起他那六哥的好运气。   能得这样一个人真心相待,该是多么的圆满!   “尧王爷若是再无其他的事情,就请让开吧。”站了那么久,她也累了,想也不想就越过段天昊,大步往前走去。   她没看到,身后,段天昊的手擦过她飘飞的发梢,无声的抬起,又无声的落下。   ……   上书房,那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紧紧的合着。   殿内的光线有些阴暗,一缕缕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纸,使劲儿的想要往里挤进来,便于汉白玉铺陈的地面上投下斑斑驳驳的痕迹,愈发显得里面的光线有些阴森。   段天谌恭谨的跪在地上,微凉的气息透过膝盖缓缓的流遍全身,让人倍觉神清气爽,全身的感官都比平常要敏感很多。   他甚至能够听到空气里漂浮着的长短不一的呼吸,感受到自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愤怒气息,却唯独感受不到自己心里是何感受。   “知道朕为何会单独留下你吗?”不知过了多久,苍帝才打破了殿内诡异的寂静,冷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传来一阵阵辽远的回音,听得人心里发堵。   “儿臣愚钝。”段天谌垂下眼帘,遮住眸里一闪而过的讥诮笑意。   苍帝闻言,却是冷哼了声,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神情不怒自威,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丝的无奈,“若你真是愚钝,今日也不会出现完整的出现在朕的面前了。起来吧!”   “谢父皇。”段天谌连忙起身,垂首敛眉立于桌案前,十足十的严谨恭敬。   看着那张酷似那人的容颜,苍帝心里忽然起了一丝烦躁,原本还想旁敲侧击一番,此刻似乎也没了那个耐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朕听说了一些传言,想要找你确认一番。”   段天谌闻言,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就躬身行礼,俨然一副敛眉静听的恭谨模样,“父皇请说。”   苍帝别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在那张足可以称为妖孽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才缓缓道来:“朕听说,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寻找着你母妃和你外祖父的遗体,这可是真的?”   段天谌抬起头,佯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不解道:“父皇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当年,母妃和外祖父的遗体,也是您吩咐人丢到乱葬岗的,儿臣哪里敢违背您的意思?”   语毕,他又低下头,双手青筋暴起,指缝里隐约有血渍溢出。   苍帝有心想要追根究底一番,可在遇到段天谌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时,忽然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气力都不知道该如何使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的人,冷声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朕?”   强烈的压迫气息扑面而来,几近让他窒息过去。   他稳了稳心神,一点都不敢在苍帝面前露出别样的情绪,只恭恭敬敬道:“儿臣不敢。”   苍帝闻言,不怒自威的神情里顿时蒙上了一层冰霜,眼神阴鹜的盯着段天谌,久久都未曾说一句话。   十七年前的事儿,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刺下这根刺的人,不是谁,却是他最宠爱的女人。   不可否认,到今天为止,每每想起这一茬事情,他心里的刺儿就在隐隐作痛,不是没有悔恨,也不是没有懊恼,可更多的是不甘,不甘那个女人就那么决绝的离去,也不甘自小疼爱的儿子与自己形同陌路。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声,从桌案后走出来,冷冷勾唇,“你在恨朕?”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瞬间戳中了段天谌的痛处。   但见他双手握成拳,自掌心蜿蜒而下的鲜红滴落在他的衣袖上,刹那间就开出了一朵朵血花。   可他却恍若未觉,甚至心里还有些许的畅快,安分规矩的垂首敛眉,遮住眼里无法掩饰的寒芒。   说不恨,那是违心的。   那样刻苦铭心的痛楚,每次忆起,皆如森凉利刃割在肌肤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抬眸望进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睛里,淡淡道:“父皇说什么,儿臣是愈发听不懂了。什么叫做恨?父皇是君,儿臣是臣,君臣之礼之义,儿臣时刻都铭记于心。是以,不敢恨。”   苍帝冷冷笑了声,心里却是汹涌澎湃。   对了,是不敢恨,而不是不恨!   他这个儿子费尽心思想要掩饰的情绪,原来就藏在了这三个字里。   可正因为这样,他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如利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射向段天谌,似乎想要撕破那张脸上层层叠叠的伪装,从中窥出更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出来。   片刻后,他的眸光里迸射出两束危险的光芒,沉声道:“朕问你,等到有朝一日,你可以恨朕到时候,还会不会跟朕说,你、不、敢、恨?”   “儿臣不敢。”段天谌依旧恭敬平静。   苍帝却不打算接受他的敷衍,话锋陡然一转,就自顾自的道:“说起来,你有此情绪,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年你母妃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朕若是不做出一番惩罚,旁人又会如何看待朕?朕也是身不由己,你不站在这个位置上,你就不会知道身上所牵系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的声音很低沉,内里似乎饱含了许多情绪,可又因为情绪太多太过于凌乱,听起来反倒有种乱糟糟的感觉。   段天谌闻言,心神有片刻的恍惚,只是转瞬即逝,徒留无止境蔓延的苦涩。   但见他后退一步,朝着苍帝拱手道:“若父皇无其他事情,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语毕,也不等苍帝回答,径自转身往外走去。   “谌儿,今日这番话,你好好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父皇的意思的。”   段天谌闻言,脚步微顿,片刻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重重叠叠的明黄帐幔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叹息声,绵长而悠远……   ……   月上林梢时分。   苍京某条长长的巷落里,隐约有几道人影跳上跳下,眨眼的功夫,便见他们消失在轻淡的月色里。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几人衣袂带风的簌簌声,不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紧随而来,将那阵苏苏风声掩盖在了浑浊的空气里。   不多时,一行十几人便停在了方才那几人消失的墙头下。   柳屹暝身穿黑色劲装,腰佩长剑,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巷落和墙头上逡巡了一圈,很快就收了回来,右手高举,随之指向巷落里的尽头方向,厉声低喝,“柳渊,你带几个人,往那个方向追过去!其他的人,随我来!”   话落,一其貌不扬的男子就从他身后走出来,带着几个人就往巷落的尽头跑去。   柳屹暝又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转过身,带着其他的人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直到那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那面墙的另一边,才隐隐约约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主子,您再撑会儿,属下这就带您回去解毒。”   “不,现在不急。”黑暗里,有气无力的闷哼声随之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   这两人,便是刚从山林里“历险”回来的——蒙面人和言畅。   “那怎么能行?”言畅一听,顿时急了,若不是顾及着蒙面人的身份,怕是就要动手,直接将人扛到肩膀上了,“主子,柳家公子已经走了,想必不会再追过来,您的寒毒要紧,万不可耽误了啊!”   蒙面人却只是冷哼了声,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片刻后,他运功抵挡了下自内而外不断冒出的寒气,才稳着音线,缓缓开口:“言麟,你现在出去,往左拐,引开去而复返的那些人。”   “是。”黑暗里,一人沙哑应声,纵身一跳,便飞掠过那方墙头,飞向巷口的方向。   言畅不解,心里担心着蒙面人的伤势,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主子,你是否太小题大做了?那些人,未必就会……”   他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不远处就传来了那阵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柳屹暝那刻意压低的斥喝,“人在那里,给我追!”   他舌头顿时打了结,忽然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那阵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蒙面人才扶着墙站起来,一双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芒,几乎能够照出言畅脸上的震惊之色。   他缓缓抬起手,拍了拍如木头般静立的言畅,颇是嘲讽道:“那柳屹暝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疑心大,诡计多端,定不会随便放过在巷口附近的地方。你对上他,还是有些嫩了。”   言畅心中有愧,忙低下头请罪,“主子,是属下失职。回去后,属下定会加强训练,争取在对上柳家公子时,尽量不嫩些。”   不想,蒙面人听了,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怎么加强训练?练脸皮的厚度,还是练嘴皮子?”   言畅大窘,怎么都想不到主子竟会扯到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来,只当他是拿自己消遣,倒也识趣的任他说着。   蒙面人见状,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对上柳屹暝那样的人,要么能力足够强,强到可以完全压制住他;要么就将矛盾纠纷都搬到明面上来,与其打开天窗说亮话,使他的阴谋诡计都得不到发挥。   他见过个能力很弱,却能让柳屹暝吃瘪的人。   那个人,便是——顾惜若!   想到这个女人,他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冲着发愣的言畅叱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不赶紧回去?”   言畅猛地回神,呐呐“哦”了声,走到他面前半蹲着,将他往背上一背,便纵身跳出了墙头,往某个黑暗的方向奔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言畅从墙头翻落,稳稳当当的站在某个古朴偏僻的院落里。   院内早就有人专门候着,此刻见到蒙面人以趴伏在言畅背上的模样出现,纷纷吃了一大惊,直至接到言畅警告的视线时,才猛然回神,急忙单膝点地,齐声道:“属下参见主子。”   “都起来吧。”言畅的背上,蒙面人正在瑟瑟发抖,仅仅四个字,他似乎也说得十分吃力,话刚说完,便见他剧烈的咳了起来,惊得言畅急忙叫道,“先生,您赶紧过来给主子诊治一下吧!”   “是,属下遵命。”   单膝跪着的人里,一名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脸上被狰狞的疤痕划过,赫然便是那日客栈里出现的灰袍人。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不及将人带入厅堂内,便拿起蒙面人的手腕号起脉来。   片刻后,他却面色大变,忍不住惊呼出声,“主子,您怎么……”   ☆、080 勃然大怒   “言麒,你带个人去接应言麟,万不可让他人追踪至此,”甫一坐下,蒙面人的眼神在掠过静立的人群时,便立即吩咐道,“至于其他人,都先退下。不得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踏入这扇大门。都记住了吗?”   “是,属下遵命。”众人立即应声,连忙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不到一会儿,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三个人。   灰袍人快步走上前,又给蒙面人重新把了下脉,言畅看着心中焦急,忍不住插话,“先生,主子腰腹处受了伤,您赶紧给主子看看吧。”   蒙面人一个眼刀儿就横了过去,言畅见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是那眼神里却满是焦虑和担忧。   灰袍人大惊,想要掀开蒙面人的披风,查看一下伤口,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敢盲目动手,只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无声征求着他的同意。   “那就看看吧。”蒙面人想了想,伸手就要除下身上的披风,许是被冻得太久了,他抬起的手已经有些僵硬,动作也不甚灵活。   言畅见之,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帮他取了下来。   甫一看到披风下腰腹处的伤口,灰袍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血肉模糊还不说,便是鲜血被寒气冰冻,露出一角角白中渗着血红且较为尖锐的冰棱,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反观自己的主子,除了身子有些发抖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   可想到自己这位主子非比常人的经历,他忽然也深有同感,觉得那伤口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了。   灰袍人不敢耽搁,连忙让言畅取来药箱,掏出一颗治疗内伤的药丸,便小心翼翼的处理起伤口来。   许是寒气外散,且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的缘故,腰腹处留下的血肉已经黏着衣衫,想要对伤口用药清洗,就必须要撕开黏在一起的冰块。   只是,这势必又要扯裂伤口……   蒙面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伸手拢了拢上半身只剩下半边的衣衫,不痛不痒道:“先生只管动手就好,无需有何顾忌。”   比这更加沉重的伤痛,他都经历过,最后还不是一一熬过来了?   在他的眼里,如今所受的伤痛,根本就不及那些年里所经受的十分之一,自然也不值一提了。   灰袍人闻言,眼里划过一丝复杂,只是手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利落而直接的撕开了那一块包裹着血肉的衣衫,刹那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鲜血流下,隐约还透着些许的寒气。   他连忙从药箱里拿出处理伤口所需的工具,一刻都不敢停顿,只想着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样的动作。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灰袍人才停下手来,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便端起盛满血水的盆,往外面走去,不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静立于蒙面人跟前,等待着他的吩咐。   蒙面人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许是刚处理过伤口,牵扯起了疼痛,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无形中竟少见的透着一股虚弱。   只是,这丝毫不折损他周身强大的气场和凛然的气势。   但见他眯着眼,微微掀起了眼角,慵懒的看向灰袍人,微微颤抖着薄唇,漫不经心道:“先生,这寒毒,有解吗?”   灰袍人低头思忖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坚定和自信,“主子,您内力深厚,再配以属下的药浴,要完全摆脱寒毒的毒性影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您腰腹受了伤,开始并不能以药浴治疗,效果或许会受到些影响;而且这治疗的时间,或许会长一些,在这段时间内,还请主子尽量不要动武操劳……”   他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一个不察就惹怒了眼前这个人。   可蒙面人却没有注意这些,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待重新回神,眸光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与讥诮。   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衫,眯着眼,像只倦怠的狮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慵懒。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去肆意挑战他的权威。   半晌后,他才揉了揉眉心,沉吟着道:“现在就下去准备吧。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了这毒,因此,这段时间就有劳先生待在这里了。”   灰袍人拱了拱手,“属下明白,这便下去准备。”   说着,他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蒙面人揉了揉眉心,开始闭目养神。   言畅动了动唇,想要劝他回去泡下温泉,舒缓舒缓体内不断释放出来的寒气,只是在看到那眉宇间的隆起时,又不忍心见他如此折腾,只得乖乖的立于一旁,满脸矛盾。   “我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得怎样了?还有,不是让你去搬救兵吗?怎么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在言畅离去后,他一直都坐在路边,静待救援。   虽然之前见到言畅孤身一人回来,心里有些疑惑,只是看他神色焦急,情况也紧急,倒也没来得及询问。   此刻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他才想起了这些事情,疑问自然也脱口而出。   言畅却是无奈的叹息了下,本想着等主子身子稍微好些之后,他再禀报。   可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也罢,横竖有先生在这儿,主子的身体也不用过于担心。以先生的高明医术,定能帮助主子化险为夷的。   他理了理思绪,忽然走到蒙面人面前,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单膝跪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时他得到柳朔存的允诺后,便随着柳屹瞑前去挑人。   之后,便按照主子的吩咐,先去接应裘充等人。几乎是绕遍了整个山头,才在一处林木繁茂的微暗山洞前发现了裘充等人的踪迹。   可谌王手下的人并不是吃素的。   他带去的援兵对上对方的十几个人,也算是旗鼓相当,一时半会儿竟分不出个胜负,更别提从对方手中抢人了。   是以,在彼此争抢了好久后,柳屹瞑又唤来了其他援兵,才在人数上占了优势,渐渐压倒了对方。   本以为,只要将仅剩不多的几个人解决了,裘充自然而然就被救回来了。   可谁想,那几个人不仅武功高强,心思也是十分狡猾,一看打不过,抓起裘充就四处逃窜而去。   更可恨的是,那几人竟然玩起了“真真假假”的招数,每个方向都带着一个酷似裘充的人,远远看去,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他和柳屹瞑各自带人去追,可不仅没有能够追到真正的裘充,还因为人数分散,被对方埋伏于暗处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到了最后,真正的裘充没有抢回来,反倒是带去的援兵死伤大半,而且他们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硬是在深山里绕了好几圈才绕了出来。   为此,柳屹瞑也没给他好脸色,几番寻找之下,他心中担忧着主子的安危,便也失去了耐性,想要辞别柳屹暝,去寻自己的主子。   却不想,柳屹暝却像是跟他犟上了一样,不但没有提前离去,还扬言要去见自己的主子,以尽尽地主之谊,出点绵薄之力。   他哪里敢将柳屹暝带去见自家的主子?   他自小就跟在主子身边,自然清楚主子的身份极为特殊。就算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主子也是戴着面具见人,连柳朔存和苍朝皇后都没见过主子的真面目。   尤其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根本就不能暴露出主子的行踪。   于是,他假装推辞了一番,便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潜了回去,背起路边发抖的主子,直奔苍京城内的秘密据点。   可恨的是,那柳屹暝也不死心,消息也够灵通,竟在入城后追查到了他们的踪迹。   若不是主子的根基足够深厚,入城之后就被潜藏在青楼的言麒发现,恐怕要摆脱柳屹暝的追踪,也要费好大一番气力。   不过,他不解的是,主子的身份,柳朔存应该也跟柳屹暝说过,为何对方却敢冒着被主子迁怒的危险,也要追查上来。   难道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蒙面人冷笑不已,心中却是早已看出了柳屹暝背后的目的。   只是,他没有必要对言畅说明,在了解清楚这些经过之后,心思便全部放在了另一件事儿上。   段天谌有这两手准备,也算是出乎他的意料。   此刻看来,估计在反将了自己一军的时候,段天谌已经将手伸到了裘充那里。而他当时被这个意外弄得头晕脑胀,才会做出让言畅带人去抢回裘充的愚蠢决定。   不得不说,今日段天谌给他制造的惊喜,简直把十几年里缺失的都补了回来。   他搓了搓手,从一旁的椅子上隔空取过一件披风,直接披在了身上,“你起来吧。今日之事,也不能怪你,本就是我思虑不周,有此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   言畅犹豫再三,还是站了起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刚想要开口劝他回去歇息,却又听他继续道:“言畅,你去看看,先生准备好了么?若是没有,便让其他人进来吧。”   “主子不能啊!”言畅忍不住惊呼,“您不仅中了寒毒,腰腹处还受了伤,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好好歇息。横竖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您交给属下去处理便可,万不可累到了自己啊!”   蒙面人却有些不耐烦,一掌就拍了过去,厉声叱道:“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如今你的胆子却是愈发大了,居然敢质疑反驳我的决定?”   “属下不敢!”言畅没躲开,生生挨下了那一掌,随即跪地请罪,本想再劝说一番,只是在对上那双阴鹜冷寒的眼睛时,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喉头一滑就咽下了所有的话,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片刻后,便又见他折返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帮蒙面人换好衣裳逼并扶着坐回椅子后,才走到门口,将早已等候多时的四个人叫了进来。   见到坐在首位上的蒙面人,那四人齐齐单膝跪地,“属下等参见主子。”   蒙面人点了点头,双腿交叠着,双手随意放在膝盖上,若是忽略掉那块银色面具,单看其浑然天成的尊贵优雅气质,俨然便是个惹人注目的翩翩佳公子。   他淡淡扫过一眼后,便低下头修剪起自己的指甲,漠然道:“从左到右,依次跟我说说,这一日都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那四人顿时面面相觑,来此之前,他们都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甚至连被主子惩罚的各种方式都想遍了,也没想到主子会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   他们不信,主子会连发生了那么重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那么,此刻他近乎云淡风轻的态度,又是为何?   一时间,几人心里都没有了谱儿,惶惶然的站在原地,竟没有人站出来回答蒙面人的话。   “有话就直说,不必有任何的顾虑。虽然之前我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不过找你们来,无非是想更加清楚的了解其中的情况而已。”蒙面人抽空抬了抬头,状若无意的一扫,又低下头去修剪指甲了。   被那冰寒的眼神一扫,那几人只觉头皮发麻,再听到向来不喜解释的主子竟然主动解释起来,心里愈发惴惴不安,深知这可能不是个好的预兆,连忙站直了身子,自左而右,干脆利落的汇报起今日发生的情况来。   “回主子,从昨晚至今日此时,咱们埋在苍京的暗桩,遭遇了来自谌王府庞大势力的袭击,几近覆没。而从晌午开始,谌王府的势力便已撤去,此刻残存的势力都被安置在了另一处更为隐秘的据点里,静待主子的吩咐。属下无能,让谌王府的人钻了空子,请主子责罚。”   “噗通——”   最左边的那个黑衣男子直直跪在地上,满脸愧疚悔恨。   “回主子,苍朝皇宫里传来消息,称谌王因‘迷迭香’一事被苍帝传召进宫,原本苍帝想要对谌王挥起巴掌,却被谌王妃及时阻止。之后,谌王绝地反击,苍帝震怒,御林军统领苏启亮被打入天牢,柳家二爷柳朔旻被关入大理寺接受审查。后来,苍帝将谌王留了下来。属下无能,不能打听到具体的谈话内容,请主子责罚。”   又是“噗通”一声,左数第二第三个也跪在了地上。   四个人里,只有最右边的男子孤零零的站着,颇有些一枝独秀的意味。   蒙面人眼里划过一丝冷芒,盯着那身子微抖的男子,饶有兴味道:“那你呢?你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那人被他这么一盯,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话都没说,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道:“回主子,属下得到消息,称此次咱们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实则是有人将咱们的暗桩据点透露给了谌王,这才……这才……”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只因前方那滚滚而来的压迫气息,已经压向他的头顶,还来不及求饶,便见他眼白一翻,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其他人顿时大惊,低头的低头,趴伏的趴伏,生怕运气不好就成了上首那人的出气筒。   要知道,主子勃然大怒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他们不怕死,却怕死在主子的手里,那绝对是会更加生不如死。   “滚!”   半晌后,蒙面人冷冷吐出一个字。   地上的三人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身,临走前还不忘记拖走那个晕过去的不争气的同伴。   言畅心中甚是担忧,暗自思忖了片刻,才走上前沉声道:“主子,咱们是否需要立即去查清楚,给谌王透露消息的,是何许人?”   “查!为何不查?”蒙面人冷冷拿开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那张妖孽般的脸孔,只是此刻其上正布满了冰霜,双目猩红嗜血,犹如暗夜里来自幽冥的厉鬼,可怖阴鹜而杀气腾腾。   他懒懒的靠在椅子里,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最好不是那个人!   否则,他不介意让那人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粉身碎骨!   ☆、081 疑似表白   言畅皱了皱眉,看着自家主子浑身散发出的煞气,心头划过一抹复杂。   微微踌躇了会儿,他才斟酌着开口,“主子,查探的事儿,自有属下操心,您受了伤,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歇息啊!”   不想,他的主子并没有这个“好好歇息”的觉悟,但见那人仰头思考了片刻,便猛地转身往旁边的桌案走去。   快速旋身带起的轻微的衣袂簌簌声,如夜半乌鸦的叫声,寂寥里带着不可掩饰的瘆人之感。   言畅以为他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规劝,忙跟了上去,动了动唇,只是在看到递到面前的书信时,又很识趣的闭上嘴,一脸不解。   “你现在立即去柳府,将这书信亲自交到柳国舅手上,他看了之后,会懂得该如何做的。还有,关于今日柳屹暝追踪其后的事儿,你也顺便提提,留意下柳国舅的神情变化。”   一说是正事,言畅连忙收摄心神,双手恭敬的接过书信,又犹豫的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恭谨的退了出去。   只是,不到一会儿,又见他匆匆忙忙的折返了回来,脸上却是难得的疑惑,“主子,苍朝宫里来人了。”   那人听了,如女子般秀气的眉毛难得的挑了挑,为那艳绝天下的无双容颜增添了几分动感,须臾,却见他笑了笑,眸底深处快速的划过一丝嘲讽,“带进来吧。至于我交代你的事儿,即刻就去办。”   言畅忙不迭的点头,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瞥了眼那银色的面具,那人眸光微暗,却还是缓步走过去,将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转而裹紧了身上的衣衫,一步一步走到首位上坐下。   片刻后,一人披着黑色斗篷,迈着小碎步自门口走入,低着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可步履行走间若隐若现的纤细腰肢,却足以让人分辨出对方的性别。   这人,是个女子。   那女子莲步轻移,曼妙的娇躯裹在宽大的斗篷下,隐约现出一方嫩黄色的裙角,随着她轻缓的走动而与下身斗篷交缠相撞,漾出了涟漪般的弧度,袅袅婷婷,风情魅惑,柔弱中透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独特韵致。   “参加主子。”那女子走上前,盈盈拜倒,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她的声音婉转绵软,像情人间调笑的吐气如兰,又像是夜半枕边软绵绵的温情耳语,想要撩拨起人内心深处潜藏最深的*。   蒙面人淡淡扫了眼,露在外面的狭长双眸平静无澜,只那么静静的看着那趴伏在地的身子,一言不发。   那女子低垂的头微微抬起,眼神在掠过上首那一方深蓝色的衣角时,骤然变得惊慌起来,只是碍于萦绕在自身周围的阴寒,并不敢随便乱动。   半晌后,蒙面人才收回了视线,仰着头握着拳,声音里透着一抹撩人心弦的慵懒之气,“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竟值得你深夜出宫。”   女子心神微动,眼角微掀,有些恍惚的瞥了眼那方衣角,斟酌了片刻后,才恭敬回道:“主子,属下得到消息,苍帝要于后日在宫里举办七夕宫宴,特来请示主子,是否需要属下出手?”   本来,这七夕宫宴是由皇后来主持的,只是今日皇后被禁了足,三个月都不能走出那座凤仪宫,她直觉这是个机会,是以才冒险让人带她出宫,躲过暗处无数的监视,方才到了他的面前。   又或许,她也是为了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蒙面人冷笑了声,冷而轻的鼻息,一声一心思,落地沉重便成威严的痕迹。   女子身子颤了颤,不自觉的把头埋得更低,想要用黑色厚重的斗篷遮掩住那份透明——在蒙面人面前无法保留的透明。   “你想出手吗?”半晌,蒙面人道,“你可别舍本逐末,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这些事情,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王三那奴才,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女子撑在地上的手蜷成拳,努力压制着沁透手心的寒气,诚惶诚恐道:“回主子,属下并未得到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待属下回宫后,是否需要派人查探一番?”   其实,她所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就算没有她摆出来的这条渠道,自然还会有其他的途径,来获取王三的消息的。   能够把手伸得那么长,且直至今日都不被别人发觉,足见他的心思有多可怕,本事又有多么大。   蒙面人眯着眼,暗自思忖了半晌,忽而道:“你先回去,七夕宫宴也不必插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有时间,就多研究医术,若是苍帝有个小病小痛的,你也好派上用场,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女子闻言,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待那种无形的晕眩感消退后,她才慢慢理顺了自己的思路,心神顿时一凛,贝齿咬起下唇,朝着蒙面人重重的磕起头来,“是,属下遵命!属下一定会谨守本分,不敢误了主子的大事。属下告退。”   语毕,她便双手撑地,缓缓起身,只是那脊梁并未挺直,而是维持着一个微微弯腰的姿势,头低垂,背对着门口,直直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门口,她才转身看向脚下的路,自始至终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于摇曳烛火里漾出一抹瑰丽而魅惑的侧脸弧线,光洁如玉;朱唇一点,红艳如一朵半盛开的花,摇曳在清朗的月色下。   ……   月上林梢时分。   段天谌从上书房出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一步一步,稳健而有力。   琉璃宫灯下,他颀长的身影被斜曳出小径的枝叶微微掩映,风起,枝叶飘摇摆动,唯有那道身影傲然挺直,如苍松翠柏,说不出的雅致肃穆。   想到方才苍帝的话,他心神有些恍惚。   在没发生那件事儿之前,他和他父皇之间的关系,还不是如现在这般恶劣。素日里,爬上他父皇的膝玩耍,骑在他父皇的肩上,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个时候,他、母妃和他的父皇,就如平平凡凡的一家三口,有着皇宫诸人羡慕嫉妒的温馨和真情。   可这一切,全部终止在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里。   从此,他永远失去了疼他爱他的母妃;那个陪他玩耍、教以他本事的父亲,也一并消失在了当年的烟云里,父子关系,日渐恶劣。   他的父皇告诉他,总有一日会懂得那番话的意思。如今想来,无非是所谓的“良苦用心逼不得已”,借口而已,不是么?   他不想懂,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懂得了。   “王爷,宫门到了。”前方执掌宫灯的宫人停了下来,转身行了个大礼,舔着笑脸道。   段天谌猛地回神,环顾了下四周,才发现自己想得过于入迷,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重重殿宇,回首看去,连绵如海的屋脊如倦极酣睡的巨龙,盘踞在晨晨暮色里,说不出的清冷和寂寥。   他深呼吸了下,挥退了随行的宫人,便大步往宫门处唯一的一辆马车走去。   之前离得较远,只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在车前晃动,待走近了些,才发现这走来走去的人不是谁,却是他的小妻子。   妻子——   心头划过这个词儿时,他忽然全身都放松起来,夜风拂过,身子还不自觉的颤了颤,有股莫名的暖流在眼瞳里氤氲流转,有些陌生,却又足够让他欢喜,欢喜寂寞相伴数十年,终于在长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披着月色频频回首来回踱步,只为着等待他的归来。   他眼里露出愉悦的笑意,脚下步子又加快了许多,踩着月光欣喜迎了上去。   顾惜若出宫后,听说苍帝留下了段天谌,便特意等在了这里,饶是骆宇和青擎各自劝说,她都无动于衷,固执的坚守着宫门的一方阵地。   此刻见到他终于走了出来,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急急忙忙迎上前,拉扯着他的衣摆,浑身上下就查看了一番,之后才拍着小胸脯,长长吁了一口气,“段某人,你没事真好。我在这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出来。要是迟会儿,指不定我就要冲进宫里去了。”   段天谌唇角勾了勾,伸手抚上了她的发顶,轻轻的摩挲着柔软顺滑的青丝,眼里溢出了满满的笑意,“你把皇宫当成什么了,居然说得那么恐怖,生怕我被吞食了似的。更何况,父皇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啥时候变得那么小心翼翼了?”   顾惜若闻言,不赞同的瘪瘪嘴。   皇宫里的人,一个小小的宫人,估计都藏着弯弯道道的肠子,又有哪一个是善茬了?更何况,苍帝是这个王朝里最尊贵的人,手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说是不会拿他怎么样,她死也不会相信。   不然,眼前这人额头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   真把她当成傻子了吗?   “走啦,以后这皇宫,能少来就少来。”她拽起段天谌的衣袖,像老牛拉车一样,使劲儿的将他拉到马车上,末了还指着那巍巍殿宇重重楼阁,十分鄙夷道,“你瞧这黑夜笼罩下的重楼殿宇,哪里有半点白昼里的金碧辉煌?往后啊,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谁知道这阴森森的地方里漂浮了多少冤魂呢!”   段天谌无奈的摇头,想着敢光明正大的说出这番话的人,也只有他这个王妃了。   旁人莫说是谈论,便是听到都要吓个半死的。   “若若,等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先闭上眼歇息下?”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心里都觉得有些烦躁无力,更别提她了。   再者,她此前还被那人打了一掌,虽说及时服下了治疗内伤的好药,可终究也是件极其耗损元气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的。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还神采奕奕的顾惜若瞬间蔫成烂了菜叶的小白菜,整个人就那么直挺挺的躺了下去,拉过身侧的软毯就阖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段某人,今天我可累死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狠狠的睡上三天三夜,你一定不能来叫醒我,知道吗?”   段天谌一怔,随之轻笑出声,心想这恐怕不行,后日便是所谓的七夕宫宴了,三天三夜的美梦,怕是不能实现。   但是为了她入眠时的心情着想,他倒是可以考虑将这个消息往后推迟点再说。   顾惜若没听到他的声音,以为是他答应了,最忧心的一件事儿也随之落地,毯子往头上一拉,偏过脑袋就要酝酿睡意。   可谁想,明明眼睛就要睁不开了,合上后神志却是无比的清晰,分毫的睡意都没有。   某女近乎抓狂的咬牙,扯下被子露出那张愤愤的小脸,左右看了看,总算明白自己为何睡不着了。   尼玛,她超级无敌贴心温暖的小枕头呢?   谁给她扔了?   没有那个小枕头,她要怎么睡得着?   “若若,为何不睡了?”段天谌看过去,见她这副郁闷至极的模样,一颗心顿时紧了起来,快速挪到她身旁,摸着她的额头急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若真是不舒服,可千万别硬撑着,直接跟我说出来。”   顾惜若大窘。   她当然不敢说没有枕头就睡不着,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便佯装咳了几声,不自然的别过脸,意图遮掩住自己的尴尬。   只是,她这模样,反倒是让段天谌愈发心急了,掀起车帘就冲驾车的青擎喊,“青擎,加快速度回府。另外,提前让骆宇去王府候着,一会儿给王妃检查下身体状况。”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听到青擎那低沉的应答声,砸巴砸巴嘴,刚想说自己没事儿,不想,清脆的扬鞭声蓦然传入了耳中,紧接着马车一阵摇晃,她还没来得及抓稳车壁,整个身子就往后倒去。   “小心。”段天谌揪起了眉头,快速的挪到她身后,双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很快就稳住了她后退的趋势,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就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感受着身后那结实温热的胸膛,顾惜若顿觉血气上涌至脸颊,浑身开始发热,像是要把她蒸得不知东西南北似的,脑袋里只剩下一片飘飘然。   她挪了挪身子,拉开了点距离,才缓缓转过头,有些口干舌燥道:“那个,谢谢啊!其实,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再者说了,我这么生龙活虎的,像是病人的模样吗?”   段天谌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她,半晌后,却见他伸出双手扳正了她的小肩膀,并捧起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小脸,额头抵着她的,低声着声音道:“若若,但凡是关于你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比不必要这一说法。之前我一时疏忽大意,让那个人钻了空子,伤到了你,我已经十分内疚。我在这里跟你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所以,以后你就不要说有没必要的话了,好吗?”   顾惜若眨了眨眼,为他突如其来的郑重而狠狠的吃惊了一把。   说得这么深情,算是……表白吗?   某女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有的动作和神情,可片刻后,向来灵光的那颗脑袋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木着一张脸,呐呐的问了句狗血通俗的话,“段某人,你是不是发烧了?”   如此反常的举动和话语,完全跟素日里尊贵优雅的谌王爷靠不上边,似乎也只有这个较为牵强的理由可以解释清楚了。   如此看来,某人不仅发烧了,还烧得十分厉害,瞧这满口深情的话,都能赶得上琼瑶阿姨里的言情台词了。   段天谌哪里晓得好端端的一番话,飘入她耳朵竟带来了这样的反应,这显然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哭笑不得的捏了捏那张小脸蛋,感受着手下光滑细腻的肌肤,颇是无奈的摇头,随之靠在了马车板壁上,有些懒懒的道:“若若,趁着留在苍京里的为数不多的日子,赶紧把病养好了。不然,要多受很多罪的。”   顾惜若郁闷了,两根小眉毛几乎要倒竖起来,搞不明白这个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忽然间,脑袋里灵光闪过一个疑问,让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连忙蹭蹭的挪到他身旁,捅了捅他的胳膊,神秘兮兮的问道:“哎,段某人,我走了之后,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还有,皇上把你留了下来,意欲何为啊?”   段天谌唇角微勾,见如愿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不由得窃喜,只是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也不立即回答,只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车厢内光线微暗,马车疾驰间车帘微微掀起,透入一丝丝亮光,照在他俊美无双的面庞上,隐约能够窥见斑驳的光影,一眼看过去,更像是夜半盛开的曼陀罗花,竟是说不出的神秘和妖冶。   顾惜若看得痴了,觉得此刻若是有一支笔,她一定要把他这样的神情画下来。   与此同时,身随心动,那一双小手四处的摸索,待触到坚硬的车板时,才猛地回神,一抬头就发现某个人正眉目含笑的盯着她,目光灼灼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看得她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了。   “咳咳,”她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努力的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视线,低着头,努力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咳咳,你还没跟我说,在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段天谌心情大好,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柔声解释道:“南部边境传来的八百里急报,说是东梁国叩边挑衅,我军节节败退,已经丢了三座城池了。父皇召集满朝文武,就是为了选出合适的人选,前往南部边境主持大局。”   顾惜若对了对手指,小脑袋止不住的点着,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凑到他面前,扣着他的肩膀就叫起来,“皇上该不会是选中了你这个人选吧?”   千万不要啊!   留她一个人在苍京,还要日日夜夜对着偌大的府邸,不疯都要无聊死的。   段天谌不知她心中所想,在她满含希望的视线里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满朝文武里,除了顾将军和他手下几个得力的副将,便只剩下我和我手下的人了。但是据北部边境的探子回报,漠北王庭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估计过不了多久,顾将军就要北上戍边。那么,南下的人选,也就只有我一个。父皇有此决定,也丝毫不觉得稀奇。”   顾惜若小脸儿几乎要皱成一团,眼神里的光彩顿时暗淡了下来。   幼年时,他那年轻爹爹戍守边关却把本尊丢在苍京里的情景还都历历在目,虽然穿越而来的灵魂没有亲身体会过,可此刻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哀戚气息,却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她这个性子,是绝对忍受不了那么漫长的等待的。   要是能够跟着段天谌一起去,那就好了,至少彼此还能做个伴呢……   “若若,你不用担心,此次父皇恩允你跟我一起南下,所以我不会把你留在苍京的。”许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段天谌也很及时的劝解道。   实际上,他的父皇并不是很乐意,只是,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甚至害怕那个人来找她的麻烦,这才提出了这点要求。   索性,他的父皇也没有驳回这一点要求,只是紧接着嘱咐了几句别的,此事便拍板下来了。   顾惜若闻言,眼睛里顿时大放异彩,小脑袋偏着思考了会儿,忽然发现了某个很是严峻的问题,直截了当道:“你手上不是还有西北三十多万大军的兵权吗?怎么皇上还敢让你南下去……”   “我把兵权交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及时的回答了她的疑问。   不想,顾惜若听了,瞬间炸毛,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叫起来,“你说什么?”   ☆、082 他的承认   “你说什么?”   顾惜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双手无意识的摇起段天谌的肩膀,手背隐约有青筋显现,足可见她手下的力道有多大。   若不是段天谌的体型足够庞重,怕是被她这么一摇,整个人就要抖成破布了。   只是,两人各有心思,倒也没注意此刻的姿势有多具有违和感。   “若若,你别太激动,先冷静一下。”段天谌掰下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眼里满是愉悦的笑意。   顾惜若见状,却是愈发火大。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冷静个毛啊?   那三十多万的西北兵权,可是眼前这人的倚仗了,将来若真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至少还有那三十多万大军作为后盾。   可他倒好,交出去后还笑得如此云淡风轻,指不定现在皇后一党的人有多开心呢!   她怀疑,这人是不是魔怔了啊?   顾惜若咬着牙,无比哀怨的看着他,却发现他始终是嘴角噙笑无关痛痒的模样,心头的火气居然奇迹般的退了下去。   想到这人的能力和此刻的神情,她心下诧异不已,之前被激怒到九霄云外的理智又慢慢回笼,连置气怒骂都顾不上了,径自沉浸入自己的思考当中。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亮光,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审视。   可以说,顾惜若有这样的反应,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兵权的意义,但凡是有点忧患意识的人都会懂。可是,他与她相处那么久,多少也了解些她的个性,知道她除了暴躁粗神经之外,还真是想不出她会有这方面的觉悟。   难道说,顾硚连这些东西都告诉她吗?   如若不是,是否就能够说明,他这个王妃心明如镜却难得糊涂,足够的深藏不露呢?   顾惜若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就越不安。   半晌后,她霍然抬头,黑亮的双眸里像是被雾气遮罩住了一样,教他都看不真切,“我想问问,那兵权,是谁率先提出来的?如今这三十多万的西北大军,又是由谁来接手?”   段天谌闻言,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为她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而感到无比吃惊,稍微沉思了下,他便摸上她的发顶,笑意盈盈道:“若若,这些事,烦乱复杂,你就不用多加操心了。你也累了,赶紧躺下休息啊!”   “啪——”   顾惜若最讨厌他这副敷衍应付的模样,心下一恼就将他的手拍了下来,鼓着腮帮子气冲冲道:“段某人,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事儿,是柳国舅等人提出来的吧?”   段天谌闻言,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亮光,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的小脸,但对她的话,并不置可否。   顾惜若见状,心里的不安逐渐的扩大。   不用想都知道,她所猜想的便是正确的。   乍一看,她那问话无关紧要,实则揭露出了方才上书房内关于西北兵权去向的激烈争论。   当然了,这事情肯定不是苍帝提出来的。   如果他真有这个意思,早在两人的大婚之后就开始盘算起来了,而且从以前到现在,他肯定会有无数次得天独厚的机会,不可能会拖到现在。   而段天谌接掌西北兵权多年,自然更懂得其中的重要性,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自毁长城的举动来。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之前在上书房内,上演了那么激烈的明争暗斗,她虽然不是很了解其中的内幕,却多少都能看出其潜藏极深的猫腻。   尤其是柳朔存不遗余力近乎明目张胆的维护御林军统领苏启亮,更是让她心里滋生起来的疑问逐渐得到了解答。   她对古代的官职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清楚苏启亮此人手中所握有的兵力有多少,但是,早些年,顾硚曾经跟本尊提起过一些,称泱泱宫廷之中,守卫森严,宫里宫外有八万御林军,三千御前侍卫。   只是,平时苍帝不出宫,那三千御前侍卫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守护在周围,而是充当起暗卫的角色,被苍帝派出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   偌大的皇宫里,要守住进入皇宫的九道宫门,并维持住皇宫内各位主子贵人的身家安危,那八万的御林军便显得格外重要。   也正因为如此,统领一职的权柄之大,从中便可以窥出。   说白了,谁拥有了那样一股力量,皇宫就相当于那人的囊中之物,宫门守卫什么的,也都只是摆设而已。   从此前段天昊和柳朔存的异常反应中,她便可以猜测出,那个苏启亮是他们的人,搞不好还是亲信什么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安插入苍帝的“身家性命维系军”里,说是费尽心思千挑万选也不为过。   估计,在苏启亮执掌御林军的这些年里,御林军上下多多少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更甚至是借由他的手,使得段天昊暗中获取了很大一股力量。   而如今,苏启亮一旦被撤了下来,那么御林军八万多的兵力,就不知道落入谁人之手了。   这也难怪,在苏启亮被打入天牢之后,段天昊和柳朔存会如此不甘心。   刚开始,她还觉得有些大题小做,就算是苏启亮真的放了王三进来,苍帝也不可能会勃然大怒,下如此狠手。   在思路被捋顺之后,她想,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苍帝乃一国之君,生杀予夺在他人眼里,那是何等的荣耀;可在他面前,那不过是泱泱权柄里极小的一部分,是手段,也是权势的延伸,但要究其根本,它却只是为了维护一样最根本的东西。   那东西,便是——帝王权威!   说起来,段天谌也够厉害,自己很隐秘的出手,近乎明哲保身,并没有直指苏启亮是如何勾结王三从而陷害他的,而是单纯将整件事情剥露出来,像撕洋葱一样,一层层撕掉裹在外面的皮儿,等到最后一层外衣都无声坠地,苍帝自然而然就看到了苏启亮背后主子的用心了。   也许,他并非看不懂苏启亮背后的主子是谁,只碍于大局,没有揭穿出来。   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愿意被自己的臣子所糊弄利用,甚至是算计,这对于一国之君的龙威来说,简直是毁天灭地的屈辱。   是以,苏启亮的下场也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整件事儿,乍一看上去,便是段天昊等人借用迷迭香,给段天谌设了一个局,想要让他钻进去,利用苍帝的手除掉这个眼中钉。   可谁想,段天谌棋高一着,提前看穿了对方的计谋,来了个局中局,反倒是将对方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势力给拔出掉,进而又牵扯入了柳家二爷,狠狠的打击了那些人。   到了这里,似乎兵权上交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可一想到原本属于他们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顾惜若抿着唇,无意识的拿小脑袋在马车板壁上磕,轻灵的撞击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晚风吹过,掀起一角车帘,便合着若有似无的风声飘散了出去。   段天谌抿唇笑了笑,紧紧盯着那张小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原先的疲惫尽数一扫而空。   于他而言,能得她这样的关心和维护,已经是上天的馈赠了。   他觉得他很满足!   “若若,别再撞了,”他挪过去,将那颗和板壁不断进行着撞击运动的小脑袋捧住,看见她黑亮灵动的眼睛里,会心一笑道,“你再这么撞下去,事情也不会再重来。而且,你以为把兵权上交了之后,事情就这么完了吗?”   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了呢?   虽然现在西北兵权交上去了,可这部分兵权的接掌者会是谁,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论,要再次提及此事,只怕也是好一番唇枪舌战。   而且,此前上书房的事儿,也给朝中那些站好队的官员狠狠的一击,只怕从今天开始,一直沉静如水的朝堂局势又要开始沸腾起来了。   顾惜若明显一怔,觉得他是话中有话,可偏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始终都没想出个头绪来,有些心烦意乱的挠了挠头发,扯着段天谌的衣袖,就要问起他之后的打算。   可某个人的嘴巴倒是闭得严实,无论她怎么哀求,他根本就没有要透露的意思。   顾惜若心里却像是藏着一只小猫儿一样,死活都抓挠不着,可那么多次的相处下来,也知道段天谌说一不二的性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便赌气的靠在马车板壁上,闭目养神。   段天谌并非不愿意告诉她,相反的,能够看到她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心里还是格外的欢喜的。   可他也知道,此事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并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再者,以她那个灵动的性子,一旦于一堆乱麻里扯出了一根线头,说是不会追根究底下去,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   看到那苍白中透着疲惫的小脸,他又怎么忍心说跟她说起那些烦心事?   顾惜若本就累到了,小脑袋又高速运转了那么多圈,自然也很是吃不消。   这不,一靠在马车板壁上,她就觉得脑子里异常沉重,不多时就直接点着小脑袋睡起来了。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抹心疼,将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躺下,并拿过滑落在地的软毯,动作轻柔的给她盖上,这才搭上她的脉搏,细细检查着她的身体情况。   待发现内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好好睡上一觉便可,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又生怕她着凉,便除下自己的外裳,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柔和的目光流连不舍的从她熟睡的面容上转向车外,一双黑瞳在微暗的车里迸射出束束利光,冰冷而无情,冷淡的表情里也散发出阵阵寒意。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缓缓停在了谌王府的正门前。   青擎跳下车,撩起车帘,恭敬立于车侧。   段天谌瞥了眼仍旧沉睡的顾惜若,眼里划过一抹心疼,随即拿起软毯,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打横抱起就要往府里走去。   顾惜若感觉自己像是在云端漂浮着,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就急速向下滑,惊得她连忙睁开眼,紧紧抓住身边的事物,额头上瞬间也沁出了点点汗珠。   她眨了眨眼,待发现自己被段天谌打横抱着时,小脸唰一下全红了,连忙揪起他的衣裳,尖叫着道:“段某人,你快点放我下来。这要让人看到了,我还用不用活了?快点快点……”   段天谌眸光微闪,薄唇顿时抿成一条线,理都不理她,在府内众人的诧异视线里快步走入府中,看得某女那叫一个郁闷。   后来,她也没有乱动,如僵尸般由着他抱着,左看右看,就是坚决不看那双始终盯着自己不看路的眼睛,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矫情。   横竖肢体接触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虽然脸红,可也没有再明目张胆的推拒。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入了正厅之内。   段天谌随手挥退了厅内的下人,轻轻的将顾惜若放在了椅子上。   骆宇早就等在了这里,此刻看到两人以这样的姿势走进来,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王爷,你们……你们……”   顾惜若将小脑袋埋在某人的胸口,很是郁闷的瘪瘪嘴,并给骆宇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   至于吗?   虽然他们这夫妻做得实在是太有名无实了,可如今也不过是抱抱而已,应该不是很过分吧?   骆宇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讪讪然的,想着王妃你真是太单纯了,也太不了解内情了。   像王爷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别说是这么抱着了,就是遇到一个女子给他行礼,也都要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之外,没得让那胭脂水粉味儿沾染上了自己的衣裳。   当然,洁身自好也都是以前,如今有个活宝似的王妃,神仙估计都要动动凡心的,更何况是他们这英明神武还没成仙的王爷?   “骆宇,过来看看,王妃的身体可还有何不适?”段天谌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直把他看得心惊胆战。   下一刻,却见他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胸口,缓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就要给顾惜若把脉。   不想,中途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他的手拦住。   他狐疑的抬头,看见段天谌那张冷如冰霜的俊脸,一张脸顿时苦了下来,神情哀怨的道:“王爷,您这是作何啊?属下可没有特殊的功能,能够不号脉就诊断出身体状况的。您可真是太抬举属下了。”   顾惜若也怔怔的看着段天谌,根本就不理会骆宇的哀嚎鬼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夜晚最闪亮的星星,璀璨的光芒尽数倾泻在那张俊脸上。   她很好奇,段天谌到底想要做什么。   来自现代的脑袋总是无比发达、充满想象力的,她虽然心里有种惊喜的预感,可在期待着段天谌的神情动作时,还是忍不住咧嘴一笑。   饶是段天谌素日里有多镇定,此刻被那两只发着明亮灼热光芒的眼睛盯着,多少也有些不自然。   他圈起五指,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像是要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又像是想要提醒骆宇不可太过分。   奈何他如此反常的动作,已经成功的吸引住了骆宇的注意力,桃花眼微微一眯,在他的身上逡巡了一圈,而后视线掠过他那微红的耳根处,忽然就不动了。   耳红?   他……他没看错吧?   他这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子,居然会突然耳朵红了起来?   难道接下来的动作,很让王爷感到羞涩?   想到这里,他的手唰的收了回来,藏到袖子里,向来半眯着的桃花眼几乎撑成了铜陵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生怕错过了段天谌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动作。   段天谌眼里顿时透露出危险的讯息,像一只随时发怒反击的豹子,看得骆宇后颈一凉,不自觉的退到了顾惜若的椅子一侧,收起一贯的嬉笑模样,抱拳道:“王爷,您要做什么,就赶紧吧。王妃的身子可耽搁不得啊!”   嗯,是很耽搁不得。   瞧这小脸,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的,哪里像是身体出状况的样子?   他算是明白了,王爷现在是关心则乱了。   “咳咳……”段天谌觉得耳根处微微发烫,微垂下眼帘,不去看顾惜若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在顾惜若的不敢置信和骆宇双目圆睁的震惊里,轻轻的拿过顾惜若的如玉手腕,将那锦帕轻轻的覆在上面。   待这一整套动作都做完之后,他顿觉方才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后背似乎还出了一层汗。   其实,也不能怪他会有如此奇怪的感受。   之前在众人面前,他和顾惜若之间的相处都是大大方方的,就算是动作之间有什么碰撞牵扯,在众人看来,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如果骆宇要对股修容拉拉扯扯,他自己很有理由去阻止,可类似于把脉这样芝麻绿豆般的事情,他若是要阻止,倒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不喜欢旁人对她的触碰,小的,大的,都不喜欢。   这种感觉来得很奇怪,却又汹涌澎湃,仿佛他方才不阻止,此刻心里就跟长了一根刺儿般,动哪儿就哪儿疼起来。   他自知此举有些不妥,在对上顾惜若那瞠目结舌的模样时,神情里微微不自然,下意识的轻声解释起来,“若若,男女授受不亲……”   顾惜若看着覆在手腕上的锦帕,顿觉头顶上方飞过一群乌鸦,隐约能听到那嘎嘎的欢叫声。   她惊愕的抬头,朱唇微张,心情于风中凌乱,晶亮如葡萄的眼珠子似乎要掉出来一样,满脸的不敢置信。   尼玛,这简直是太惊悚了。   不就是把个脉而已嘛,以前也没见过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今儿个是怎么了?   难道是鬼附上身了?   她起身走到段天谌面前,伸手探了探某人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神情呆滞的呢喃道:“事实证明没发烧啊。往常那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变得那么幼稚了?”   “噗哧——”   耳边冷不防响起了愉悦的笑声,两人齐齐看去,却见骆宇抿着唇憋笑着,妖孽般张扬的脸通红通红的,显然是憋笑憋得很难受。   待看到他二人回头,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快速的别过脸,笑得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只是那剧烈抖动的双肩却泄漏了他此刻的真实状态。   神啊,来个人把他劈晕吧!   不然,他会笑死的。   王爷简直是太可爱了!   这模样,就跟初次接触情爱的年轻小子一样,怎么看都格外的别扭。   他算是知道了,没经验的人,就是很可怕的啊!   段天谌被他这么一笑,整张脸顿时红白交错,最后各种颜色沉淀下来,就成了锅底黑。他重重的咳了几声,板起一张脸,声音里听不到任何的起伏,就好像方才的羞郝感根本就不存在过一样,“骆宇,笑够了吗?笑够了,就可以给王妃把脉了。”   骆宇很想说没有笑够,可是在感受到身边骤然下降的气温时,连忙强制性的用手合上嘴巴,生怕惹火上身。待平复下激动的情绪时,他才缓缓转身,红着一张脸,憋着笑道:“回王爷,属下笑够了,这就给王妃把脉。您请稍等片刻。”   说着,便见他朝着顾惜若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态度极为恭敬,“王妃,您请坐下,容属下给您把把脉吧。”   顾惜若被这主仆二人搞得莫名其妙,可在对上段天谌担忧的眼神时,倒也没有犟嘴,直接拾起地上的锦帕,规规矩矩的覆在手腕上,随即抬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骆宇微微颔首,伸手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才拿开,若有所思道:“从脉象上看,王妃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较之以往有些虚弱而已。属下给王妃开些滋补的药,再从饮食上注意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段天谌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刚想对顾惜若说要扶她回去歇息,却发现她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若若,在想什么呢?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顾惜若摇了摇头,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转而看向骆宇,说出了自己心底里的疑惑,“骆御医,之前你是给我把过脉的,应该知道我体内的确存在着迷迭香的吧。可是你来说说看,为何之前在上书房里那么多御医,包括你在内,都没有发现迷迭香的痕迹呢!”   此言一出,段天谌和骆宇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冷凝起来,彼此看了看,最终还是骆宇放低了声音道:“王妃体内有迷迭香,属下确定是不会错的。至于为何在上书房的时候没有了,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啊。王妃想想,此前是否服用了什么药物,把迷迭香的存在给掩盖过去了?”   顾惜若皱了皱眉,心想,这可能吗?   她记得,从昨晚被那蒙面人带走之后,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吃到喝到的,记忆里觉得比较反常的,就是恍惚记得闻到了什么味道。   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若若,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横竖此事已经揭过,日后多让骆宇注意些,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的。”段天谌走过去,伸手抚上她的发顶,忽然觉得这个姿势很有感觉,就像是摸小狗似的。   某小狗愤恨的撇开,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心中无比怨念起来,想着她爹怎么没把她生得高一点,瞧某人这满意的神情,就感觉手感很好似的。   “王爷!”忽然,一道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紧接着眼前黑影一闪,便见一名年轻男子飘身落在了几人面前,单膝点地,恭恭敬敬的行礼。   段天谌神色一肃,连忙走上前,将那男子扶起来,沉声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事情可都还顺利?”   那男子抬头,张嘴就要汇报,只是在看到站在一旁的顾惜若时,犹豫不决。   顾惜若眸光微闪,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很识趣的走开,实际上她也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可是小脸上还是郁郁不平的,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等等,”段天谌眸色微沉,伸手拉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就将她拉到身旁,郑重其事道,“这是本王的王妃,从今以后,也是你们的主子。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好,不用有太多避讳。骆宇,一会儿传令下去,就把本王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王爷!”骆宇和那男子齐齐惊呼,为他口中的话语和语气中的认真而又惊又喜,两人对看了一眼,直接噗通的跪了下来,郑重的磕了个头,恭敬道:“属下参见王妃。”   顾惜若闻言,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看着那张脸都格外的模糊。   她有些急切的别过脸,努力的遏制住心中不断上涌的激动和惊喜,片刻后才低下头,有些语无伦次道:“那个……你们……你们继续聊……哦,不,你们说正事,你回去睡觉……”   说着,便见她挣开段天谌抓着她的手,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若若。”段天谌急急跟了上去,待看到她边跑边朝着自己挥手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漫不经心道,“都起来吧。说说看,都有什么发现?”   骆宇和那男子齐齐站直了身子,随之便见那男子走上前,拱了拱手,恭敬道:“王爷,裘充带回来了,此刻已经将其关入暗室里,周围还加派了人手监视。同时,属下们按照您的吩咐,引着那些人绕了好几圈深山,也埋伏截杀了不少柳屹暝带去的高手。只是,在追踪那个人的行踪时,出现了一丝意外,咱们的人……跟丢了。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语毕,他便直直跪了下去,低着头,静候处置。   “起来吧,这不是你们的错。若是那么简单就让你们追查到,他就不是那个他了。”段天谌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此刻听说了,也不过是淡然一笑,“不过,你所说的意外,是指什么?”   那男子抬头看了看他,如实禀报道:“属下们在追踪的过程中,遇到了柳屹暝等人,他们的目的似乎跟我们一样,但是属下等人在暗中不敢靠得太近,几拨人这么混下来,在入城的时候就把人给跟丢了。”   段天谌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想到这么多年一直压在自己头顶的人也会面临着这样狼狈的局面,心情一时大好,也很是不在意的摆摆手,随声吩咐了几句后,便结束了此次的对话。   顾惜若一路跑回了寝居,直到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时,才拍着自己的小胸脯,缓了缓不稳的气息。   只是想到刚才段天谌说的那些话,她就忍不住握着小拳头尖叫起来,惊得青云连忙奔入内室,手忙脚乱的给她端茶倒水。   她想,她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有他那些话,她忽然觉得很欢喜,自己做了那么多,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承认。   是的,承认!   这份承认,不仅代表着她以后可以在王府里横着走,不用再看青擎等人的脸色,还意味着他是从心底里真正接受了她。   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他的回应,都是值得的了!   这么想着,她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一手招过神色错愕的青云,低声在她耳边说起来。末了,她还特意嘱咐了下,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青云心下狐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   柳府书房内。   柳朔存负手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天边的一弯月牙,神色里蕴满了冷沉和凝重。   出宫之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大理寺,询问有关于王三的基本情况。   直觉上,他和段天昊都觉得此事很不简单,只是当时情况特殊,虽心中有疑惑,也来不及查问太多。   尤其是在大理寺大牢里看到二弟支支吾吾的模样时,他心里陡然升起一抹不安,屡次追问之下,才了解到,原来二弟和王三之间并非完全不认识。   据二弟所说,当初王三持着一块玉牌来,请求与他交谈一番。而那块玉牌,二弟也曾在自己这里见过,心中虽有些狐疑,却还是跟王三走了一趟。   只是,后来王三提到要二弟暗中相助,使其能够顺利潜入谌王府里,二弟便直接拒绝了。   柳朔存也知道,这个二弟看似木讷,实则心眼不少,且不说王三从何得到的玉牌,便是此事事关重大,这个二弟也不敢擅作主张。当初他本想回来询问自己,可当时正逢尧王爷大婚,府内诸人都是很忙碌的,他也根本就来不及问。   自那次之后,王三也没有再来见过他,陆陆续续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也就把这件事儿给抛之脑后了。   谁曾想,这个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竟会是在那样的场景之下。   想到上书房内王三言之凿凿的指证,柳朔存顿觉额头青筋直跳。   此事显然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简单,虽然这个局,是他和皇后特意为段天谌设下的,可在看到王三那奴才出现的时候,他也狠狠的吃了一惊,只因当初安排进宫的人,并不是王三,而是另一个人。   当时虽心中有所疑惑,可在看到那奴才的目的与自己的相同时,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便也想要暗中推波助澜,借对方的手除掉段天谌,而又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可到了最后,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一时的侥幸心理,他非但不能置身事外,得以坐收渔翁之利,反倒是惹了一身腥,被横冲出来的顾惜若等人拉下了泥潭里,如今却是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他想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苏启亮会突然出现在当值的御林军里,而且还让王三进了宫。再者,王三和那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之前安排好的那个告密的奴才呢?还有那当值的御林军侍卫呢?   这么想来,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围绕到苏启亮的身上了。   可恨的是,苏启亮竟然被打入了天牢,想要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丝毫的机会。   “笃笃笃——”脆亮的叩门声有规律的响起。   柳朔存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正对着书房门的桌案后,双手撑着桌面,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明凛然。   他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沉声道:“进来。”   “吱嘎”一声,那扇门应声而开,柳屹暝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待看到形容憔悴的柳朔存时,神色明显一怔,可随即反应过来,关切道:“父亲,您的脸色不是很好,可是身子不舒服了?是否需要回房歇息一下?”   柳朔存摆了摆手,慢腾腾的坐到椅子上,手肘撑桌揉着眉心的褶皱,有些疲惫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都还顺利着?”   柳屹暝又怔了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起这件事儿,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心头沉了沉,暗自思忖着该如何措辞叙述出来。   不想,柳朔存见到他这副堪称为难的模样,一张老脸上顿时布满了紧张之色,腾的便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伸出手,跨越整个桌子的距离便揪住他的前襟,急声追问道:“暝儿,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你没给那个人添乱吧?”   连续三个急切的问话,听得柳屹暝心头发颤。   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枉来人世走一遭了。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父亲除了对当今皇上表现出他的恭敬之外,能够让他怀着极深恐惧的人,便只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神秘人。   至于其中的原因,他却不得而知。   今日恰逢发生了那些事儿,他也有心想要了解清楚,是以,根本就没有直接回答柳朔存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问道:“父亲,此前持着玉牌而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为何您会如此礼遇他,更甚至……”   更甚至,近乎畏惧!   柳朔存双眸微微眯起,早先的疲惫已经被柳屹暝的异常刺激得消失殆尽,此刻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想要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些许端倪来。   许久,他才松开手,从桌案后走了出来,站在柳屹暝面前,“暝儿,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些事情来?”   柳屹暝抬眸看着他,脑中飞快的旋转着,片刻后,才想出一套比较合理委婉的说辞,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待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柳朔存却是嘭的拍起桌子,抖着手指向柳屹暝,气得山羊须一颤一颤的,“我不是叮嘱过你,不得做出任何有违那人的举动吗?你……你怎的如此糊涂呢?”   说着,他犹自不解气般,大手一挥就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挥到了地上,随之乒乒乓乓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内响起,刺耳而杂乱无章,听得人头晕目眩心里发颤。   柳屹暝见状,心知自己做错了事儿,连忙跪下来请罪,“父亲,儿子知错。只是,当时那名叫言畅的侍卫再三遮掩,硬是不让儿子跟着过去,儿子心下愈发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不想,竟成了这种局面。儿子鲁莽行事,还请父亲责罚。”   他低下头,眼眸里的冷芒一闪而过。   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父亲过于紧张了。   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私心里,他还是认为父亲对那人的能力有些夸大其实了。若真是十分了不起的人,又何至于落到向柳府求助的地步?   一个人,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更遑论其他?   柳朔存瞥了眼自己的儿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题外话------   没捉虫,偶先传上来啊……   ☆、084 吃她豆腐   柳朔存瞥了眼自己的儿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自小便能力不凡,深谙心计,手段也足够狠辣,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骄傲。   可是,在那个人面前,他都觉得自己要矮上一节,又遑论是自己这个有些心高气傲的儿子?   “暝儿,不是我夸大其实,你没跟那个人接触过,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的可怕。”柳朔存伸手扶起柳屹暝,语重心长道,“至于具体的情况,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但是你要记住,仅此一次。日后再见到那些人,千万要记得以礼相待。”   柳屹暝眸光微沉,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里快速的划过一道冷芒,只是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听话的模样,倒是让柳朔存稍微放下了心来。   只是,想到之前的事情,愁云又覆上他的脸庞,随便嘱咐了几句后,便挥手让柳屹暝退下。   柳屹暝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为他如此烦忧的情绪而感到十分不解,微微低头思忖了片刻,才缓缓问道:“父亲,您今日进宫,究竟是所为何事?方才儿子回来时,听说小叔被皇上关入大理寺了,这又是为何?”   柳朔存本不想透露太多,只是目前仍旧是一筹莫展,兼之这个儿子也很足智多谋,索性便将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他。   末了,他才幽幽叹道:“此次,若不是尧王爷出面求情,怕是你小叔也逃脱不了被打入天牢的噩运。谌王这一出手,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看来,以前我们都小看他了。”   对此,柳屹暝深有同感。   他与谌王接触不多,较之尧王爷的温润如玉张扬适宜,谌王就显得格外低调深沉了。   “父亲,依儿子看,这场博弈,并不一定就是咱们输了。”他抬起头,眸光里的阴柔和暗沉一闪而过,在柳朔存的狐疑视线里,缓缓道来,“苏统领和小叔虽然下了狱,可谌王手里的兵权也上交了啊!更何况,苏统领在御林军里待了这么久,总该有些收获,若是在后继的统领人选上,能够做一些手脚,此次的结果岂不是也变得无甚影响了?”   柳朔存闻言,眼里顿时划过一抹亮光,只是想到现今的局势,他心头又蓦地一沉,想着这个儿子终究是太过于自信了。   御林军本来就是直属于苍帝的。   之前,许是基于对臣子的信任,他才不去过问太多,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得以将苏启亮安插了进去。即便苏启亮在担任统领期间,真的有所收获,能够将人笼络,估计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而如今,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必然不能容忍。更甚至,苍帝心里恐怕也开始起疑,想要再动点什么手脚,简直是难上加难了。   如此细究下来,情况也并不是真的很乐观。   柳屹暝见状,嘴角一勾,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一半隐于暗影,一半沐浴于昏黄的光线中,像是柳梢下停泊的轻舟,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诡谲和神秘。   但见他低头沉思了会儿,片刻后才凑到柳朔存身旁,附耳低声的说了几句。   柳朔存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暝儿,事关重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确定,这样能行?”   “为何不能行?”谁想,柳屹暝却是得意一笑,长眉微微上挑,“父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横竖能够达到咱们的目的,为何不采取最便捷的方法呢?怪只怪,那人挡住了咱们的路,他日回头说起,也只道成王败寇而已。您说是吗?”   柳朔存眸光微闪,并没有立即深究他话里的意思,而是看向柳屹暝,暗含精光的眼神在他那张脸上审视了一番,神色随之变得凝重而复杂。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的手段竟也变得如此凌厉很辣了?   他可知道,方才那云淡风轻的一番话,一旦真要实施起来,绝对会在朝堂内外掀起滔天巨浪的?   柳屹暝也不闪躲,大大方方的让他审视着,仿佛于他而言,方才的话只是吃饭喝水般的自然随意,根本就不值得如此大惊失色。   “父亲,儿子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这才与您探讨一番。您若是觉得可行,儿子即刻让人去安排。毕竟,北部边境和南部边境的战事在即,咱们要下手,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啊!”他拱了拱手,颇是意味深长道。   柳朔存别有意味的看着他,眉宇间的褶皱显示着他内心的纷乱和复杂。   半晌后,才见他疲惫的摆摆手,转过身,双手撑在桌案上,背对着一脸期待的柳屹暝,沉吟着道:“暝儿,此事暂且搁下吧。待我与尧王爷商量过后,再决定是否需要这么做。”   毕竟,他再怎么不择手段,也不可能拿苍朝的江山来做赌注。   这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楚,更别提这个年轻气盛的儿子了。   柳屹暝也深知自己的提议有些冒险,倒也安分的应声,又说了些关切的话语后,他就转身往大门走去。   不想,他还没走出门,便听到门上传来轻叩声,随即狐疑的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神色微微凝重。   早在很久之前,他这个父亲就定下了一条规定,酉时过后,没有紧要的事情,不得随意靠近这间书房。   那么,此刻这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又是为着何事?   “开门看看。”柳朔存眉峰隆起,语气也带着几分不耐,“暝儿,你先去应付着,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就直接处理了吧,不必再来问我了。”   今日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饶是他再怎么精力充沛,也抵不上那些意外给他带来的冲击。   是以,就算是知道能够传到书房的事儿不是小事儿,却也没有了那副应对的精力。   更重要的是,对这个儿子的能力,他是越来越放心了。   柳屹暝连忙应是,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双眸猛地一眯,仍旧扣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唇角却是一勾,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台阶,朝着来人拱拱手,看似十分热忱道:“原来是言侍卫啊,失敬失敬。只是,不知言侍卫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言畅着一身黑色劲装,腰佩长剑,笔挺的站在门前,在看到柳屹暝表里不一的神情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讥诮。   却见他也回了一礼,面无表情道:“见过柳公子。在下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给柳国舅送信。还望柳公子为在下通报一声。”   柳屹暝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作祟,怎么都觉得,言畅的语气里端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睥睨优越感,仿佛在嘲笑他之前的不自量力和多此一举。   只是,他好歹也懂得审时度势,尤其是柳朔存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便也乖乖的掩饰起内心的不甘不愿,并没有直接与其起了正面冲突。   “言侍卫亲自登门,蓬荜生辉,想必父亲也很欢喜的。”他敛起心里多余而复杂的思绪,侧身一让,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说不出的礼遇尊重,“父亲已经在书房内等候着,还请言侍卫移驾前往。”   “多谢。”言畅象征性的抱拳,随之越过他,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在与柳屹暝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余光一瞥,捕捉到了那不易察觉的冷芒,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嘲讽。   甫一踏入这间书房,言畅就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却发现这书房格外的空旷,除了正对着大门的那张桌子和随意摆放在左边角落的书架,便再无其他。   此刻,窗子大开着,夜风吹拂入室,带走了书房内隐约漂浮着的淡淡墨香,拂到脸上肌肤上,似是被阴风笼罩其中,说不出的阴寒瘆人。   言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随之拱了拱手,举手投足间尽显良好的礼数与教养,“见过柳国舅。”   柳朔存早已是疲惫不堪,双手撑在桌面上闭目养神,乍一听到他的声音,眸子蓦地睁开,倏地转身,待看到静立眼前的人时,脸上顿时堆起笑意,忙迎上前,笑容可掬道:“原来是言侍卫啊!本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言畅心头蓦地划过一抹嫌恶,只是冷峻的脸上却带着足够的尊敬,与其各自寒暄了一番,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恭敬的捧到柳朔存面前,“国舅爷,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书信,请您过目。”   柳朔存狐疑的看着那信封,眸光里亮光明灭不定,半晌后,他才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封书信,抽出里面的纸张并展开,快速的浏览起来。   不一会儿,他才放下手里的书信,神色复杂的看着言畅,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言畅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倒也不急着让他给出一个答复,“国舅爷不必觉得为难。人选那边,主子都已经安排妥当,国舅爷需要做的,只是利用职责之便为主子扫清明里暗里的障碍而已。此事还有一两日的准备时间,在下相信,凭您的能力,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柳朔存自然也不能再推辞。   但见他捋了捋山羊须,凝眸沉思了下,再看向言畅时,眼底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明和决断,“言侍卫严重了。如你所说,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本官自然是不会觉得为难的。只是,本官很好奇,为何……”   “国舅爷!”言畅皱了皱眉,冷不防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眼里划过一丝不赞同,“主子的心思,不是谁都能随意揣测的。或许,国舅爷也可以理解为,主子兴之所至,想要好好体验一下苍朝的朝堂罢了。”   真是这样吗?   柳朔存被噎了一下,神色有些不郁,只是言畅代表的是那个人,倒也很好的掩盖住,没有当场给他脸色看,只讪讪然的敷衍了几句,便将他送到了门口。   临走前,言畅还特意回头看了柳屹暝一眼,嘴角噙着笑意,话却是对柳朔存说的,“国舅爷,我家主子听说,柳公子胆量惊人,实在是十分佩服,只盼他日相见时,能够与柳公子促膝详谈一番。到时,还请柳公子务必赏脸。”   柳朔存脸色一变,暗道不妙,忙堆着笑脸解释起来,“犬子贪玩,行事无忌,素日里本官也颇是头疼,此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之前,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言侍卫代为解释一番。”   言畅点了点头,眼里划过一抹赞许,再瞥了下脸色阴霾的柳屹暝,心中也有了决断,随即也不多费唇舌,转身利落的走了出去。   “父亲,”直到那抹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柳屹暝才愤恨不平的走到柳朔存身边,掩饰了许久的阴毒和暗沉终于浮现在那双阴柔的眼瞳里,“您是当朝国舅,何至于对一个侍卫如此礼遇?”   他在一旁看了那么久,胸口一直积压着一股郁郁不平之气,直到此刻都没有完全消除。   不可否认,多年以来养成的傲气,让他觉得稍微的低头都是一种屈辱,随之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柳朔存无奈的叹息了下,自顾自的走入房间里,并且吩咐他将房门关紧后,才捋着山羊须,神色格外凝重,“暝儿,你以为爹又想这样?只是情况特殊,不得不低头啊。你可还记得姑母是怎么成为当今皇后的?”   柳屹瞑闻言,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当初,皇宫选秀,他的姑母从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皇上的宠妃。   不久之后,又成为了后宫之主。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姑母能入选并成为皇后,只是因为她入了皇上的眼,并且自身手段厉害,能够在皇宫的明枪暗箭和勾心斗角中开辟出了一片天地。   如今,听自己的父亲这么一说,心头蓦地一跳,难道此事还有那个人的手脚?   柳朔存见状,便也知道他多少都有些明白其中的关系,眉宇间的褶皱舒展了些,走到窗前,仰头看着窗外的弯月,眼神也变得遥远起来。   当年,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御史,无权无势,带着二弟和小妹在苍京城里生活。   恰逢皇宫选秀,他们三人一致觉得,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便想着让小妹好好准备,期待着雀屏中选光宗耀祖的那一天。   不想,在选秀前一个月,他那小妹却突然患上了一种怪病,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四肢像是没长骨头般,使不上力气。   为了尽早恢复,不耽误选秀的最佳时机,他和二弟几乎跑遍了整个苍京城的医馆,请来了所有能够请到的大夫,却没有一人能够医治好小妹的怪病。   本来都已经心灰意冷,谁曾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小男孩儿前来拜访,看不出年纪大小,只知道他举止优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   这男孩声称能够医治好小妹的病,并且能够让她入宫,许以柳家无上的荣耀。但前提是,从今以后必须要听从他的差遣。   虽然知道此人目的并不单纯,可当时他们兄妹三人都被进宫的念头折磨得快要疯了,也没有考虑太多,直接答应了这个人的要求。   从此以后,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便成了他们暗中的助力。   此后,也真如之前所说的,暗中帮助他拿到了很多表现的机会,让他能够在苍帝面前混上了脸,并以“政绩卓绝”的标榜,博得了如今户部尚书的肥差。   而那人更是让人暗中教导小妹,教以后宫生存法则,让她得以从众多女人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如今的后宫之主,哪怕是当时有着倾城容貌且后台强硬的云卿,也要屈居其下,只被封了个贵妃。   柳屹暝皱着眉,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努力压制住心头升腾起来的不舒服。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方才那积聚在胸腔里的难受之感,还是让他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不自量力。   姑母入宫,也是在十几年前吧!   当时他还在捧着书读书认字学本领,而那个人却已经有了那样的心计和本事,能够把手伸得那么长,在苍朝的后宫前朝里做了这样的手脚。   他心中忽然有股挫败感,或许当年那人所掌控的势力,并不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此刻他却觉得,这样的挫败感,已经无关于身份地位,也无关于能力野心,便只为那样惊人的胆量和谋略。   可想到此人的存在,他又有些不安,直截了当的问道:“父亲,照您这么说,咱们家族的荣辱兴盛,也都掌握在那个人的手里了?这是否太过于冒险了?万一,咱们于他不再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岂不是……”   柳朔存暗自苦笑,“你所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上了这条船,哪里还由得咱们重新抉择?”   早在他意识到,当年的前朝后宫里,随处可见那人的手笔的时候,他就深切的体会到那个人有多可怕,而对于当初自己所做的决定,又有多后悔莫及。   只是,再怎么后悔莫及,也都是无济于事。   曾经他也一度想要过河拆桥,摆脱那个人的掌控,可每次刚露出一点反叛的端倪,就有人前来规劝,甚至是——警告。   在尝试过几次,却都没有得到结果之后,他也放弃了这种想法。   况且,除了十七年前收到了那次命令后,这些年倒也过得舒心惬意,甚至无聊之余,还有些感谢起那个从未谋面的人来。   柳屹暝却没有他想得这么乐观,在他看来,受人掣肘的事实,终究是个把柄,也是个污点,若是哪一天,那人倒台事发出了意外,首要想要灭掉的,便是他们这些知情的人。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必须要徐徐图之,才有可能找寻到一线机会。   思及此,他微微后退一步,朝着柳朔存躬身行礼,信誓旦旦的保证着,“父亲,之前是儿子鲁莽,心高气傲,冲撞了那人,也给您带来了麻烦,还请您见谅。儿子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柳朔存一怔,眼里划过一丝赞许,便也伸手扶起他,颇是欣慰,“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虽说要以礼相待,却也不可失了自己的身份,否则,只会是适得其反而已。”   柳屹暝连忙诺诺应声,眼神在掠过他手上的书信时,微微一顿,便也快速移开了去,随即两人又聊了会儿,才披着月色回了各自的院子。   ……   顾惜若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她不要做莬丝子,只知道依附攀爬在男人的身上,遇事就躲到男人的身后,那简直是太有损她的美名了。   于是,在青云把她所需要的东西都找来之后,便很爽快的挥退了伺候的下人,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开始埋头苦干。   她记得,很快就要到七夕,之前听玉静瑜说,宫里还要举办七夕宴会。   虽然主持宫宴的柳皇后已经被禁足,她却不担心会被临时取消。而且,请帖已经送到了各府之中,宫里也不止是柳皇后这一个女人,想要找出个人来主持大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锋利的刻刀被她大力一甩,就直直钉入了檀木桌,刀尾因为这突然的甩动而微颤着,刀尖明晃晃堪比利刃,映出那张意气风发的小脸蛋。   她决定了!   贤妻第一部曲——洗白!   “什么是洗白?”段天谌款步走入,在看到满地狼藉时,眉宇间微微隆起,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不解。   顾惜若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里,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忸怩了会儿,才干笑了几声,将那把刻刀拔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平放在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处理公事吗?”她搓了搓手,小脑袋摇晃着,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问道。   段天谌以为她是不乐意自己前来打扰,眸光顿时一暗,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起来,伸手摸上她的发顶,神情柔和,“处理完公事,我就过来了。是不是影响到你了?需不需要我避一避?”   顾惜若瘪瘪嘴,拨下头顶不安分的那只手,倒也很识趣的没有赶人,坐回原先的位置,边动手干活,边跟他聊起天来。   谌王府主院里的烛火整整亮了一夜。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七夕节这一天。   顾惜若放下手里的刻刀,身子一个后仰就躺在了软塌上,毫无形象的伸着懒腰,手里还把玩着一枚精致而独特的印章。   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就涉及并制作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印章,虽不是很大,看起来却也足够精致绝伦。   前世,她的印章几乎从不离身。只是,来到这里那么久,本尊又大字不识,她也懒得去弄这鬼东西,不然也不会临时起意熬夜制作了。   尽管许久不做,手法倒是一点都没有生疏,简直是和前世最喜欢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双腿交叠着,懒懒的靠在软塌上,亮晶晶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自顾自的捂嘴笑起来。   “奴婢见过王妃。”青云从屏风后走进来,福了福身后,便动手收拾起地上桌上摆放的凌乱物品。   这一两日,王妃都在屋子里摆弄着这些东西。   尤其是那尖锐锋利的刻刀,看得她心惊胆战的。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生怕王妃割伤了,毛遂自荐的想要帮着做,可在看到王妃那娴熟的手法和小心谨慎的态度时,顿觉自己大惊小怪,倒也识趣的打起了下手,给王妃端茶倒水夹菜夹饭捶腰捶背。   她偷偷瞥了眼王妃握在手里的东西,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   王妃实在是太亲力亲为了,一枚印章都如此费尽心思,也不知道王爷看到王妃辛苦两日制作出来的东西时,会不会觉得很挫败。   顾惜若斜睨了青云一眼,很无所谓的瘪瘪嘴。   她知道,自己这番行为肯定会引来旁人的腹诽。   可那又怎么样?   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她心里觉得舒坦,高兴!   毛爷爷怎么说得来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果哪天谌王府倒闭了,她也不至于落魄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啊呸,她在想什么呢?   就算是皇宫倒闭了,谌王府也不会倒闭的。   某女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从软塌上起身,小心翼翼的放好那枚印章,走到窗前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同时弯着腰舒展起身体来,有些漫不经心道:“青云,王爷可有说什么时候进宫。”   青云闻言,连忙停下手中收拾的动作,有板有眼的回道:“回王妃,王爷说了,宫宴设在了酉时,您若是做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就请先沐浴更衣,用些点心什么的。要进宫时,自然会派人来跟您说一声的。”   顾惜若点了点头,待全身都活动开了,才凉凉吩咐道:“你现在先去准备一下,待会儿我先吃点东西,再沐浴好了。”   青云立即应声,随之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顾惜若吃饱喝足沐浴好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恰逢段天谌派人前来通知,请她直接到门口坐车,便也揣好自己的印章,往门口走去。   许是公事繁忙,自那晚彻夜聊天后,段天谌便再没有踏入她的房间。此刻远远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心头忽然感觉一阵轻松,忙碌了两天的脑袋顿时精神了不少。   “若若。”段天谌轻唤了声,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来,握住她的手就坐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   顾惜若偏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段天谌,双眼里冒出无数个闪闪发亮的红心,整个都看得痴了起来。   今日,他穿着一身墨色流纹锦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不花哨,却显得十分贵气;头戴嵌东珠紫金冠,缀一白玉装饰,比之往日,愈发丰神俊朗,尊贵无比。   再看那刀削般的脸庞,有棱有角,剑眉浓黑如刷漆,尽显男子阳刚硬朗之气。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双瞳如黑曜石般格外闪亮,又如幽潭般深邃。   尤其是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就像是微翘的羽毛,不经意间就将心弦撩拨得瘙痒起来,抓挠不着。   顾惜若有些郁闷的撕扯着袖口,想着一个人怎么能够长得那么好看?   怎么能够呢?   他就不怕犯众怒,被人群殴吗?   顾大小姐受伤了,咬着手绢,就把头歪在了马车板壁上,却不想,整个人就那么睡了过去。   段天谌有些无奈的挪过去,将那颗不断乱点的小脑袋轻轻的按到自己的胸前,好让她能够睡得舒服些。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宫门处。   段天谌挑开滑落在顾惜若脸上的发丝,拍了拍她的双颊,柔声叫道:“若若,该起来了。不然,一会儿就要迟了。”   “唔……别动……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某女把小脑袋往段天谌的胸前拱了拱,乌黑如丝绸的发丝柔软的拂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腕上,带起一股细细麻麻的酥痒之感,惹得他心尖儿颤了颤。   可顾惜若浑然不觉,两只白皙的小手像是在抓挠着什么,不安分的在他的胸膛上游走,即便是隔着一层衣衫,他却感觉那只小手像是带了电般,所过之处,舒畅而微微颤栗。   那颗脑袋移近了些,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独特香味,似乎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下腹一热,整个身子不自觉的绷直了起来。   “若若,醒醒,宫门到了。”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下,努力克制着自己,拍着脸颊的双手加大了些许力道。   若是她再不醒过来,他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唔……都说了,我再睡会儿……别吵我啊……”顾惜若拍了拍在她脸上捣乱的手,嘟着个小嘴,很是没好气的道,“段某人,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的话吗?”   许是没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格外绵软轻柔,像春夜柳梢头下男女相会的软声细语,说不出的旖旎与甜蜜,轻轻易易就撩拨起人心头的那根弦,颤抖里带着一股酥痒难耐。   段天谌的身子绷得更直了起来,双手也在努力的克制着,恨不得立即打道回府,不去参加所谓的宫宴了。   佳人在怀,娇声耳语,他觉得他就要醉了。   忽然,车外却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询问,“六哥可在里面?”   “回尧王爷,王爷的确在车内。”车外,青擎连忙回道。   之后,段天昊似乎走近了些,冲着车内叫道:“六哥,既然到了,就赶紧下车吧。眼瞅着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一起进宫吧。”   段天谌闻言,有些晕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低头看了看睡得昏天暗地的顾惜若,无奈的扶了扶额,双手将依偎在胸前的娇小身子稳住,轻声道:“若若,你再不醒过来,我可就要吻你了。”   他话音刚落,原本还耷拉着脑袋睡觉的人儿猛地抬头,晶亮的双瞳里还带着些许迷茫,双手却是毫不客气的捶下。   “混蛋,流氓,色狼!”   段天谌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冷不防倒吸了一口冷气,随之便听到那六个字,整个人顿时如石像般僵住了。   他咬牙切齿的收回手,瞥了眼手腕上迅速呈现的淤青,脸色蓦地黑沉起来,随之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看顾惜若,同时试探性的动了动手腕。   很好。   虽然有些疼,但还不至于动不了!   这女人下手这么狠,难道就不担心他的手会断掉吗?   顾惜若选择性的无视那近乎哀怨的目光,在某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瘪瘪嘴,心里却是将某人狠狠的鄙夷了一番。   哼,居然敢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吃她豆腐,有这么无耻的吗?   要做什么,好歹也得等她醒过来吧。   “走了,别再瞪了,再瞪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了。”她坐直了身子,查看了下自己的衣袖,一手抬起,就要掀起车帘,却被段天谌给拦住了。   她狐疑的回头,却见他已经坐到了自己面前,正抬手给她整理着发髻和衣衫,动作轻柔,神情温和,看得她又是心头很是复杂,想着当初入宫请安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积极细心,帮她整理衣裳。   “这样就好了。”不一会儿,段天谌才停下手,满意的看着她,抬手撩起车帘,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此时,段天昊和苏紫烟已经等在了边上,看到他二人手牵着手走下来,苏紫烟的神色便显得有些复杂。   段天昊朝着段天谌微微颔首,眼神在不经意的掠过他身旁的顾惜若时明显一顿,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惊艳。   但见她一袭浅紫色绣花宫装,三千青丝挽着别致的发髻,斜插着几只简单的金步摇,珠子微微晃动,几缕青丝垂落在胸前,看起来多了几分雍容,倒是很好的压制住了她平时的张扬气息,端庄大方,气质高贵。   那双黑亮而灵动的眼睛里,似是有山间溪水流淌而过,望进去,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清爽,饶是冰块贴着肌肤,都没有得到如此迅速而有效的效果。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忘记了移开视线。   “七弟,还不进去吗?”段天谌有些不悦的皱眉,微微移动脚步,挡在了顾惜若的前面,也顺便挡住了段天昊那停留过久的视线。   段天昊闻言,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与苏紫烟一起坐入了备好的软轿里。   “若若,咱们也走吧。”段天谌牵起她的手,也坐入了软轿里。   此次七夕宫宴,设在了御花园内。   本来是由皇后主持的,可后来,皇后被禁了足,宫宴又不可能取消,苍帝便从后宫诸多女人中,选出了端庄贤淑的柔妃,便命其主持起此次的宫宴来。   走到半路的时候,苍帝突然派人来寻段天谌和段天昊,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顾惜若被段天谌细声嘱咐了几句,倒也将头靠在轿子上,闭目养神。   想到一会儿就要去面对各种绵里藏针的话,她顿觉心中烦躁无比。   可想到之前连夜制定出来的“贤妻三部曲”,再多的不甘不愿也都被强制性的克制住。   轿子快要到达御花园的时候,顾惜若歪着的头顿时直了起来,掏出袖子里藏着的小镜子,小心翼翼的整理起自己的发髻和衣裳。   当初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时,她便让青云准备好了这面小镜子,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看来,倒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正这么想着,一直行走着的轿子忽然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碰到地面发出一声略显沉闷的声响,却像是一道记号,将原先有些嘈杂的喧哗声震在了原地。   顾惜若皱了皱眉,在宫人打起轿帘时,仪态端庄的走了出去。   刹那间,一道道强烈而炙热的目光齐刷刷的往她身上射来,惹得她频频皱眉,迈开步子刚走了两步,却听到“噗通”一声,似是重物落水的巨响,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是,这一看,她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忍不住咬牙切齿……   ☆、085 落水变故   当初在建造这御花园时,苍朝的皇上特意请来了许多闻名天下的能人巧匠,从设施、布景和花草种植等方面,皆做了匠心独运的设计。   其中最独树一帜的,便是将整个御花园凌空建在一处湖泊上。   本来,在湖上建造亭台楼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而难能可贵的是,这座御花园纵横交错,承重不凡,下方却看不到任何的支撑。   “凌空”之说,便也由此而来了。   湖泊内的水并非死水,而是取自流经并贯穿整个皇宫的泾河,于御花园处引流而入,并在宫门护城河里交汇融合。   此刻,就在离顾惜若最近的栈桥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挥舞着小手,在水里不停的扑腾着,尖叫着,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染满了恐惧,却都一致看向顾惜若所在的方向,小脸上尽是一片张皇之色。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便响彻云霄,“我的孩儿……快来人啊,快救救我的孩儿啊……”   喧哗声,骤然炸起。   一群衣着华丽的女人纷纷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衣裙逶迤拖地,脂粉味儿尽数漂浮于黄昏暖风之中,脚步凌乱纷杂,尖叫痛哭声也此起彼伏,生生将前一刻御花园里恬静柔美的气氛霎时打破,端的好——混乱惊惶。   顾惜若见状,无辜的眨了眨眼,黑沉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   只是为了不让旁人看到她的异样,从而误以为她在幸灾乐祸,倒也走近了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小孩子,脸上却做出一副紧张担忧的神情。   此时,两名侍卫已经将落水的孩子救了上来,待攀爬上栈桥并使其吐出了喝入的湖水后,原先那叫得撕心裂肺的夫人便猛地夺过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小人儿,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把他们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许是发现得及时,那两个小孩儿并没有遭遇什么更为凶险的变故。   只是,那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儿上仍旧是惊魂未定,小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眨都不会眨了,直接以一种十分恐惧的眼神盯着虚空,显然是没从方才的巨大意外中回过神来。   “王少夫人,这两个孩子已经被救上来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只是这浑身上下的衣裳都湿透了,你看,是否先带着他们去换一下?本宫已经让人请来了御医,待会儿再让御医看看吧。小孩子,可千万耽搁不得啊!”   一道温柔中带着些许绵软的声音打破了此刻尴尬的气氛。   顾惜若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见一女子正婷婷玉立着,于诸多衣着华丽的小姐命妇中脱颖而出,颇有些众星捧月之感。   且看她一袭淡绿色华丽宫装,外披白色纱衣,手挽屺罗翠软纱,逶迤拖曳于地。头绾繁复的发髻,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得恰到好处。风髻雾鬓里斜插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空气里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顾惜若微微眯起双眼,眼神在掠过她一身华丽的装扮后,便落在了那张脸上,却见那巴掌大的娇媚脸蛋上如水墨画般勾勒出一双丹凤眼,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自有一股风流别致。   许是穿着这身浅绿色宫装的缘故,倒是将眸光流转里的妩媚风情压下了不少,整个人也显得格外雍容柔美。   乍一看去,这人该是苍帝后宫诸多女人里的一个。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遗憾起来。   入宫前,段天谌曾经跟她说过,让她带青云入宫,陪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最后硬是被她以麻烦多事为由,搪塞了过去。   不然,以青云的本事和段天谌的脑袋,肯定会帮她把那些人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的。   “柔妃娘娘居然能够代替皇后娘娘主持此次的宫宴,可真是得蒙圣宠啊!”耳旁忽然传来一道感慨声。   顾惜若心中一动,随即转头看去,却见苏紫烟正侧对着她,姣好的侧面弧度勾勒出一弯柔美的弧线,像是夏夜天幕里悬挂林梢的月牙儿,令人见之心情平静安宁。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苏紫烟缓缓转过头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柔声道:“六嫂,您怎么了?为何要这么看着紫烟?”   “没什么。”顾惜若摇了摇头,眸光里快速划过一丝亮光,眼前交相辉映的灯光映入明亮的眼瞳里,教人看不真切她眼底流淌的情绪,“七弟妹似乎很了解柔妃娘娘?”   疑问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暗想着,苏紫烟此举,无非是及时的解答了方才她心里的疑惑。只是,柔妃是谁,她从来都没去关注,如今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而已。   苏紫烟本身就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只是每次表现出来的形象都过于柔弱,以至于顾惜若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白莲花。   可这朵白莲花显然也是不容小觑的,是以,在听到顾惜若那句话时,唇角微微勾起,螓首微垂着,怯怯弱弱回道:“六嫂说笑了。柔妃娘娘身份尊贵,气质高雅,‘了解’二字,那是万万不敢当的。只是,紫烟却是极为佩服柔妃娘娘的。”   顾惜若为她这陡然一转的话锋微微诧异,散漫的眼神顿时定在了苏紫烟的脸上,眉梢微挑,似是对她口中的“佩服”很是好奇。   苏紫烟见状,眼里划过一抹得色,再说起来就显得轻松了些许,“六嫂鲜少入宫,可能对柔妃了解不多。之前,紫烟入宫给母后请安时,却是经常看到的。据闻,柔妃娘娘曾经以舞为生,在一次宫宴上脱颖而出,得到了父皇的关注,自此,荣耀无限。”   顾惜若微微低下头,细细品味着苏紫烟的每一个字。   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欺身上前,扣住苏紫烟的双肩,饶有兴味道:“真是看不出来,七弟妹对柔妃娘娘的佩服到了如此深刻的境界。”   柔妃以舞为生,在这偌大宫廷里,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上,也算是足够有本事。   只是,按理来说,像苏紫烟这般长于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对这种出身的人不是应该很不屑一顾的吗?   为何在方才的叙说里,她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屑和嘲讽?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苏紫烟闻之明显一怔,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很快就直接无视掉她话里若有似无的嘲讽,语带嫣然的反问道:“六嫂这么说,难道对柔妃娘娘……还有别的看法?”   顾惜若心中一动,细细审视着她。   待发现从那张脸上寻找不出丝毫端倪时,才轻轻松松的放开手,拢了拢袖子,转而看向前方拥挤的人群,暗自寻思着苏紫烟说上这番话的用意。   她对苏紫烟的态度算不上和善,也没指望对方是出于一片好心。   只是,联想起那次大街上,正是因为身侧这人及时阻止住了她,才没有在听到与段天谌一模一样的声音时失去理智和分寸。   这其中的用意,便显得格外格外意味深长了。   看来,她这个七弟妹,也很有意思啊!   苏紫烟顿觉双肩一松,整个人便脱离了顾惜若的掌控,浑身上下瞬间自由了。   不得不说,她这个六嫂,也实在是够怖人的。   倒不是说她气息森寒冷冽,而是那双眼睛太过于明亮,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   一旦被那眼珠子盯上,轻则后颈发凉寒气上窜,重则心虚闪躲,毛骨悚然。   顾惜若静听着身侧那长长吁出的气息,眸光闪了闪,冷不防前方传来一道尖锐的哭声,心神顿时一凛,抬眸就往前方的栈桥上看去。   却见原先那两个小孩子已经离开了那位夫人的怀抱,此刻正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嚎啕大哭着,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痕,白白嫩嫩的手指也一致指向她。   当看到她转头看过去的动作时,小小的身子齐齐往那夫人怀里缩去,似乎很害怕她。   顾惜若皱了皱眉,想到方才柔妃唤那夫人作“王少夫人”,又看看那一身光鲜华丽的装扮,再想到当初青云拿给她的各类“官家府邸资料”,瞬间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若她所记不差,柳朔存的妻子王氏,便是当朝太尉王庭羌的女儿。   据说,王庭羌的妻子身体本就孱弱,在生下王氏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身后只留下了一子一女,分别是当今户部侍郎王茂良和嫁为人妻的王氏。   之后王庭羌没续弦,也不扶正妻,府里的中馈也仅由一名姨娘把持着,一直到王茂良成了家,王少夫人,也即林氏,才将掌家之权接了过来。   而此刻缩在林氏怀里的这对双生子,便是被王庭羌放在手掌心的孙子孙女儿了。   提及这对双生子,顾惜若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幅画面——   觥筹交错的宴席上,在众人没注意的角落里,两颗小脑袋一前一后的挪动着,最后凑在了一张椅子上,四只小手从怀里掏出一片片碎瓷片,小心翼翼的洒在了那张椅子上。   后来,有人连看都没看,就一屁股坐上了那张椅子,臀部被碎瓷片扎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猛地弹跳起来,脚步踉跄的往宴席外奔去。   那个人,便是——本尊。   而那两颗小脑袋,不就是这对落水大哭的双生子吗?   她记得,当时本尊臀部被碎瓷片扎到了后,有好一阵子都躺在了床上。   待伤口完全愈合后,才追究起此事的来龙去脉,最后查到是这对双生子在暗中搞的鬼。于是,二话不说就带人找上了太尉府,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王庭羌向来溺爱这对双生子,这才养成了他们无法无天闹腾捣乱的性子。可在看到本尊摆出的阵仗时,自然也不舍得看他们受委屈,便与本尊理论起来。   奈何,那时候本尊根本就不想与他多废话,直接大手一挥,就让跟在身后的将军府士兵冲上去,想要把那两个小人儿给抢到手里。   王庭羌身为一朝太尉,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几乎叫上了太尉府所有的护卫,两方人马顿时僵持了起来。   最后,本尊从随身荷包里揪出了提前捉好的几只毛毛虫,趁着人群混乱的时候,将所有的毛毛虫塞到了那对嚣张双生子的衣领袖口和前襟上,随之便带着人光荣的离开。   后来,王庭羌派人请了宫中的御医前去医治,说是什么小孩儿的特殊体质,好久之后才把毛毛虫带起的瘙痒红疹给消去。   自此之后,这对双生子就很怕她。   偶尔一次见到她,除了嚎啕大哭,还是嚎啕大哭。   像今日这般激烈得堪称异常的举动,还是——头一次!   众人看到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似乎也记起了这一茬子事情,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言的异样意味。   “谌王妃来得可真是凑巧啊,这一来,太尉府的孙小姐孙少爷就掉入水里了。”一片寂静中,柳妍菁看着顾惜若那灵动出尘的装扮,眼里划过一丝阴毒,刻意拔高了声音说道。   顾惜若冷嗤了下,明亮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妆容精致的柳妍菁,两指忽然摩挲起下巴,嘴角噙着玩味的狐狸笑意,如看小丑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被她狠狠的修理了一顿,居然还不懂得避开她的锋芒,学会收敛一些,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柳朔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女儿?   “柳小姐有这闲工夫,来关心本妃来得凑不凑巧,不妨花多点心思去关心下你的表弟表妹吧。虽说夏夜风暖,却还是需要格外注意的。”   她别过脸,轻笑了声,忽而后退了一步,双臂环胸,懒懒的靠在了苏紫烟的身上,直把苏紫烟惊得瞠目结舌,盈盈弱弱的娇躯也跟着僵硬了起来,眼里似是有泪花在打转,又气又恼的,却又不敢随便动来动去。   在场的诸多命妇小姐,均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恰逢如此盛宴,谁不是挖空心思想要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哪里见过这般堪称粗俗的举动?   有些人没见识过顾惜若“另类”的言行举止,乍一看到这种情况,眼里瞬间盛满了嫌恶。   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只冷冷看了看,不是别开脸看向别处的风景,就是低下头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而其他人倒是有些见怪不怪,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是眼神在掠过被迫撑起顾惜若的苏紫烟时,悄悄的划过一抹同情。   顾惜若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不断挣扎的苏紫烟,那动作,就像是安慰座下的马匹一样,十足十的自然随和。   苏紫烟眼中含着泪水,心头蓦地觉得无比屈辱,哽咽着低声道:“六嫂,你……你别欺人太甚了!”   顾惜若似乎没听清楚她的话,偏头瞟了她一眼,动作轻佻的拭掉她脸上滑落下来的泪珠,附耳说了几句,却见她眸子猛地睁开,不敢置信的瞪向顾惜若,竟连挣扎的动作都忘记了。   “七弟妹,好好站着啊!你身子不好,急需加强锻炼。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应该不会怨我怪我吧?”顾惜若拍了拍她的双颊,微凉的小手轻触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发出不大不小的清脆声响。   苏紫烟霍然回神,剪水双瞳里划过一丝惊慌,很快就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忙不迭的点头道:“六嫂说得是哪儿的话?能得您的照拂,紫烟深感荣幸!”   她握了握拳,长长的指甲嵌入白皙的掌心里,滋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疼痛,细细麻麻的,像是被蚂蚁啃噬般,一遍一遍刺激着她的神经。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件事儿做得足够隐秘,可方才顾惜若凑在她耳边说起的那句话“你要那些画做什么”,却让她打心底里起了个寒颤。   顾惜若是怎么知道的?究竟知道了多少?   “啊……”正这么想着,她顿觉肩膀一沉,惊慌的抬头一看,却见顾惜若整个身子都毫无形象的倚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甚至有种错觉,一旦她不撑起来,十有*会被顾惜若压到地上。   想到方才的惊惧,她愤恨的咬牙,认命的抬起双手撑住那具不断倾斜的躯体。   顾惜若斜睨了下她,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抬头看向前方的栈桥中,一一掠过那些神色各异的女人,不经意间却撞入了一双妩媚的眸子里。   她挑了挑眉,与那双眸子的主人——柔妃对视了会儿,并没有从中发现任何类似于嫌恶的眼色,边暗叹着这是个不简单的主儿,边眉目含笑的朝她颔首。   柔妃见状,神色微微诧异,又不着痕迹的审视了她一圈,才小心谨慎的收回视线,看向被王少夫人揽在怀里的双生子,精致的柳眉微微皱起。   许是夏日暑气未散的缘故,那对双生子即便在水里扑腾了下,脸色倒也没有十分难看,除去一开始的惊魂甫定和面对顾惜若时的害怕瑟缩,倒也逐渐恢复了常态。   御医早就来到了御花园,此刻正在给他二人检查身体,不多时,便见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朝着柔妃、王氏和林氏分别拱了拱手,这才缓缓说道:“柔妃娘娘、柳夫人、王少夫人,不必担心,小公子和小小姐一切安好。只是,他二人身上的湿衣裳,得赶紧换下来,否则,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听他这么说,柔妃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宫宴,她能够亲手操持,也是承蒙皇上的眷顾。也正因为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她得以在后宫一众女人当中扬眉吐气。   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的脸面可就全部丢完了。   “既然御医都这么说了,王少夫人,那还是赶紧带他们下去换衣裳吧。”柔妃连忙收摄心神,回头吩咐起身旁的宫女,“鸣菱,鸣茵,你二人前方引路,带王少夫人去就近的宫殿里,备上干净的衣裳,帮小公子和小小姐换好后再回来。”   “奴婢遵命。”两名眉目清秀的宫女从柔妃身后走出来,朝着她福了福身,便朝着那对双生子走去。   甫一见到这样的架势,那两个小孩子竟又缩回到了林氏的怀里,怯怯弱弱的看着朝他们伸出的手,“哇”的一声,又同时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   柳妍菁本就被顾惜若的话噎到了,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想要发挥自己的伶牙俐齿扳回一局,却发现顾惜若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她,心头正窝火得很,耳旁又听到他们的哭叫声,冷不防厉声喝道:“哭!哭什么?都给本小姐停住!”   不想,两个小孩子被她这么一喝,非但没有停住哭声,反倒是越来越大声,估计御花园外都能听到这样的嚎啕。   “菁儿,你在做什么?”王氏用力的扯了扯柳妍菁的衣裳,暗暗瞪着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后,才走到林氏身旁,边哄着小孩子边柔声安慰道,“大嫂,这俩孩子估计是怕生人,不如你抱一个,我抱一个吧。这湿衣裳可得赶紧换下来,不能再耽搁了啊!”   林氏点点头,别有意味的看了眼柳妍菁,便将怀里的孩子递一个给王氏,稳稳当当的站起身,朝着柔妃福了福身,又远远的对着顾惜若和苏紫烟行了一礼,这才脚步飞快的走出了御花园。   只是,在与顾惜若擦肩而过的瞬间,王氏不经意的抬眸,正好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对上,刹那间暗自心惊,连忙别过眼,飞快的走出了御花园。   顾惜若有些好笑的摇头,回想起方才王氏离去的那一眼,顿觉那人也是个深谙心计的主儿,又一次觉得,柳妍菁能够在这么多黑心狡诈的亲人里保持着这样不识好歹的个性,也算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   忽然,耳畔想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抬头往前看去,却见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人,以柔妃为首,正朝着她缓缓走过来,或不屑,或鄙夷,或幸灾乐祸,那神情还真是应有尽有。   她淡淡扫了一眼,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走在最前面的柔妃,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不一会儿,柔妃便停了下来,离她所站的位置,有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跟在身后的命妇小姐们自然也随之驻足,衣香鬓影,香气袭人,翩飞的衣裙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柔妃娘娘。”苏紫烟从顾惜若身后探出个脑袋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   “尧王妃客气了。”柔妃讶异的看着她,又转而看向嘴角噙笑的顾惜若,妆容精致的脸蛋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顾惜若并没有行礼,依旧维持着倚靠的姿势,只是那眼睫毛俏皮的眨了眨,显示着她心底里的期待。   是的,期待!   她在期待着柔妃的反应。   正常点的人,看到她这副懒散无骨头的模样,不是嫌恶就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稍微不正常的人,估计是习以为常了,一般都是短暂的鄙夷后,就不会再看她。再不正常点的,就如骆宇,会饶有兴味的盯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怪物一样。   横竖现在宫宴还没开始,她不由得起了玩心,想看看这个柔妃是属于哪一种的。   “素闻谌王妃个性洒脱直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如谌王妃这般的妙人儿,本宫今日才得以见到,可真是颇为遗憾。不知宫宴过后,本宫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王妃到本宫的宫里坐坐呢?”   柔妃款款走上前,臂弯处挽着的屺罗翠软纱轻盈柔软,在身后逶迤出两道清亮淡雅的痕迹,像是山水墨画里的轻淡一笔,瞬间完美了整幅画卷。   她眉眼弯弯,笑意里带着一抹娇媚,就算是顾惜若这样大大咧咧的人见了,也忍不住为这样的笑意而赞叹惊奇,很好心的不将其划为以上三种里的任何一种。   她走到顾惜若面前,想要握住顾惜若的手。   不想,顾惜若却吸了吸小鼻子,没来由的注意起她身上的香味来,待脑中迅速的闪过一道白光时,她猛地回神,暗含凌厉锋芒的眸光一扫,整个身子却是突然闪到了御花园的拱门入口处,躲过了她的触碰。   这一动作,迅速如貂,就像是一个闪亮的巴掌,打在了柔妃的脸上,惊得柔妃身后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叹这谌王妃好不识趣,竟敢如此拂了柔妃的面子。   要知道,柔妃可是皇上的宠妃,从入宫后便盛宠不断,后宫里除了皇后不能惹之外,便是这柔妃了。   那些人纷纷擦亮了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似乎很是期待接下去的好戏。   苏紫烟终于从顾惜若的负重中躲了出来,此刻正拍着心口,努力的平复着微微急促的喘息,在看到顾惜若躲避的动作时,心头蓦地快意无比。   在场的诸人里,有谁不知道这个柔妃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也只有顾惜若这样愚不可及的人,才会不懂得收敛起全身的锋芒,依旧是那副唯我独尊无法无天的模样。   之前,自己好心好意的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提醒她,这柔妃不是好惹的。   不成想,蠢人就是蠢人,提醒多少次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   顾惜若,这是你自找的!   我暂且还拿你没辙,若是借由旁人的手来出出气,似乎也很不错。   柔妃的脸色有些尴尬,也有些难看,抿着唇,看着令她颜面扫地的顾惜若,心头的怒火像是淋上了一层油,“轰”的一声,便剧烈燃烧起来。   只是,火焰还没完全释放出来,却被顾惜若接下去的言行举止给浇灭了下去。   但见她微微后退一步,双手交叠在腰间,螓首微垂,低眉敛目,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给柔妃行了个标准规矩的大礼,神色恭敬道:“柔妃娘娘抬爱了。”   柔妃猛地张大了嘴巴,随之觉得这样的动作很是不雅,连忙手忙脚乱的找起帕子,掩住了嘴唇,看起来还有些手足无措。   她虽没见过顾惜若,可多少都听说了这个人有多难缠嚣张,别说是给人行礼,就是向别人低下头,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如今,顾惜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行礼,她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难道她是有什么目的?   柔妃心中一动,随即狐疑的盯着她,想要找出一些端倪,奈何她那张脸始终低垂着,教人怎么都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顾惜若自然是有目的的,尤其是之前瞥到御花园外掩映在绿树里的各种颜色时,顿时计从心生,“纡尊降贵”的行了如此大礼,只是为了——   “哟,妹妹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竟然还得谌王妃行此大礼呢!本宫身为这后宫之主,还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呢。”   一道威严中暗含讽刺的声音响在御花园入口处。   顾惜若嘴角一勾,缓缓站直了身子。   做戏做到这个份儿上,能把人引出来,也算是足够的了!   长这么大,除了苍帝,还没有谁能够让她这么规规矩矩的行礼呢,这次倒是便宜了柔妃。   不过,她向来不拘小节,虽不知道皇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御花园外,可只要达成她的目的,行礼也是很无所谓的。   众人闻之,纷纷大吃一惊,齐刷刷的看向顾惜若身后,却见一队仪仗正从拐弯处走出来,正好停在了顾惜若几步之外。   由于御花园的入口较小,顾惜若身子一移到那里,几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而她又做出了那样惊世骇俗的举动,直接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哪里还有人注意到掩在翠绿葱郁的树木里的仪仗。   此刻见到皇后出现,一众命妇小姐们纷纷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扶着张嬷嬷的手,踏入狭窄的拱门,脚步在经过顾惜若时微微一顿,随即便听她冷嗤了声,步态雍容的走到同样屈膝行礼的柔妃面前,居高临下道,“妹妹,起来吧,你这一礼,本宫可是不敢当的。说起来,本宫还需要向妹妹取取经呢!妹妹居然能够让谌王妃行礼,这可是本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柔妃暗自咬牙,之前她又何曾敢作如此奢想。   刚想着谌王妃是否有目的,这不,目的就展露出来了吗?   皇后这话,明显就是给她扣“不明尊卑不懂身份”的大帽子,她虽然被顾惜若的行为激恼了,可尊卑有别,自己想要在后宫里安稳度日,还是得把皇后给稳住了。   不然,依照皇后那样高傲的性子,捅到了皇上面前,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思及此,她微微低下头,朱唇轻吐,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惧怕和颤抖,“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一介嫔妃,并不能左右谌王妃的言行举止啊!请皇后娘娘明察。”   一句话,轻轻巧巧的,似乎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顾惜若的身上。   可顾惜若又哪里是个好相与的,眼瞅着这两人都站到一块儿了,眼珠子狡黠一转,便见她快步走上前,笑嘻嘻道:“柔妃娘娘,方才你走过来,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与我隔着几步的距离相望,难道不是等着我给你行礼吗?如今,我可是遵照你的意思做了呢!你看,就算是皇后娘娘,都没这么要求过我呢!”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柔妃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却见皇后笑意盈盈的伸手扶起她,两双眼睛互相对上,她看出了里面没有丝毫的笑意,心尖儿微颤,连忙要挣开皇后的手跪下。   不想,皇后是铁了心的要扶她起来,手下一个用力,就将她拉拽起身。   柔妃咬了咬唇,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却在这时,脚下像是被什么绊倒了一样,整个身子就往旁边歪过去。可栈桥的两边皆是齐腰的铁链,并没有什么护栏,她这一歪,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平衡,直接翻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水花溅起,随之便传来柔妃慌乱的叫喊声,“来人啊……救命……救……救救本宫……”   可是,没有人动。   皇后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栈桥边,冷着一张脸,定定的看着水中扑腾的柔妃,被禁足的憋屈和乍一见到顾惜若向这个女人行礼的郁闷均是一扫而空。   直到柔妃喝够了湖水,她才吩咐随行的宫人,将人打捞起来。   顾惜若见状,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冲着那不停吐着水的柔妃跑去,哎哎呀呀的惊叫了几声,拉拉衣袖,扯扯领口,一双手很快就移到了身后。   她心下一喜,刚想把披散在后背的头发拿起来,不想,手背一疼,随之一僵,瞬间就没有了知觉。   与此同时,柔妃的身子也微微一僵,快速的收拾起衣裳,随之猛地跳了起来,霍然转身瞪向顾惜若,眼里盛满了太多太复杂的情绪,以至于连顾惜若都看不出来,她此刻的神色该称之为什么。   状若无意的摇了摇手,嘿嘿的笑了几声,随即站起身,走到柔妃面前,笑眯眯道:“柔妃娘娘,您刚从水里出来,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您看,这头发湿的,简直不能见人了。来,我给你擦擦。”   说着,她便掏出衣袖的锦帕,想要绕到柔妃的身后。   “不必麻烦谌王妃了。”柔妃暗自咬牙,瞪圆了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她,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谌王妃身份尊贵,本宫可不敢让你亲自动手。之前受了你的大礼,是本宫一时失了分寸,还请谌王妃不要介意。”   语毕,她后退了几步,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回了她一个标准规矩的大礼。   顾惜若看着她这防备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   真是可惜啊!   最佳的时机就这么错过了!   就差一步,她便能确定一些事情了!   她试着活动了下方才没有知觉的手,待发现已经无碍时,心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晶亮的双眼滴溜溜的转了圈,在御花园里大略的扫了一圈,对那暗中给自己使绊子的人又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忽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敢私下里多加议论。   “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便,先行回宫歇息了。”横竖皇后也在这里了,所谓的“主持”之事,也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更何况,还有个难缠的顾惜若,她还是识趣点,早些离开吧!   皇后点了点头,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便是十分痛快的挥手放行了。   待柔妃带着自己的宫人快速的离开御花园之后,皇后才缓步走到顾惜若身前,斜睨着她,神情倨傲,满含得色,“谌王妃,在这里见到本宫,可觉得意外?”   不意外才怪!   顾惜若暗自在心里腹诽了句,只是小脸上很快就开出了花儿,绚烂夺目的光彩刺得皇后有些睁不开眼,不得已退离了一些。   “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话?您出现在这里,自有您的理由,我哪里有置喙的余地呢!您说,是吧?”顾惜若偏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过,娘娘,我还是很好奇,这三个月都没到呢,您怎么就提前走出凤仪宫了?难道是父皇有了什么旨意?”   不应该啊!   皇后和她向来不对盘,若是有了这样的旨意,段天谌也会提前告诉她的啊!   难道是皇后罔顾圣意,咽不下这口气,才偷偷溜出来的?   皇后瞅着她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禁冷嗤了声,昂起了高傲的头颅,只用余光瞥着她,一字一顿道:“不用想了,就你这么破烂的脑袋,就算想破了也想不出来的。本宫今天心情好,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尧王举荐的人在刑部任职,查到了一桩困扰皇上多年的案件的相关线索,皇上龙颜大悦,便重赏了那个官员,连带着重赏了当初举荐官员的人!”   所以,皇后被取消了三个月的禁足,这便是苍帝赐给段天昊的重赏?   顾惜若暗暗咬牙,袖中的两只小手互相绞着,面无表情的盯着皇后。   以前她还不觉得苍帝有多老,可从现在开始,她觉得这一国之君还真是老得无可救药了!   回头她要好好问问段天谌,那到底是什么破案件,能够让苍帝做出这样的——赏赐!   ------题外话------   嗷嗷嗷……今天看到亲们送的票票……感觉像是打了鸡血……码字也更有动力了啊……喵呜……群么么个……   ☆、085 为谁改变   “顾惜若,你费尽心思想要把本宫禁足,偏偏本宫待了三两天之后,便安然无恙的站在你面前了。你说,你和你家那位王爷做了这么多,还不是白费力气?你看,老天都在帮着本宫!”   话落,皇后又心情愉悦的看了下顾惜若,转身往前走去。   所过之处,宫人开道,命妇小姐恭敬行礼,将那大红凤袍衬托得如火似阳,格外刺眼。   顾惜若双瞳里似是结了一层冰,直直盯着皇后那挺直的后背,暗自冷笑不已。   皇后啊皇后,难道他们没告诉你,谁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开怀畅意吗?   现在姑且让你得意着,等到某一天,这些陈年旧账,咱们总会慢、慢、清、算、的!   她冷哼了声,刚想抬步往湖心方向走去,却听到身后苏紫烟的叫唤,“六嫂,请留步。”   闻言,她立即愤恨的甩回头,神情暴躁如微狂的小兽。   乍一见到这样的顾惜若,苏紫烟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尤其是在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时,连忙低下了头,双手不停的绞着价值不菲的锦帕,朱唇张开又合上,彰显着她内心的复杂。   顾惜若见状,便猜到了她欲言又止的缘由,倒也不急着离开,以前所未有的好耐性来跟她耗着,“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看看,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苏紫烟心头一动,不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倒也问得极为小心翼翼,“六嫂,您方才所说的,是从哪里得知的?您……去过紫烟的房间?”   说着,她还怯怯弱弱的掀起眼帘,用余光瞥着顾惜若的神情动作,一颗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顾惜若斜睨着她,姣好的面容隐在各色花灯的暗影里,倒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朦胧中透着一股神秘感,撩拨得人心头发痒,想要上前揭开,一探究竟。   她静静的看着苏紫烟,看着她在自己眼中渐渐变得焦躁不安,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苏紫烟当然不会知道,她能探查到这件事儿,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好玩心思。   前几日,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她被蒙面人从谌王府中掳走的事儿,居然传到了她那年轻爹爹的耳朵里。   就在昨夜,她那年轻爹爹便翻墙越窗的潜入她的房间,抱着她嘘寒问暖了好久,又当着她的面狠狠的批评指责了段天谌。   直到她听得无聊没耐性,想要赶人的时候,他才掏出一枚令牌,郑重其事的交到她的手上,沉声嘱咐道:“丫头,爹不求你有什么大的作为,只求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这枚令牌,是爹爹暗中培养的暗卫,爹尽数交给你。”   她一听,连忙像烫手山芋般的丢回他手里,死活都不愿意再接过来,而他也十分坚持,非要她接下才甘心。   后来,两人各自后退一步,她接了那枚令牌,却只用一半的暗卫,余下的那些都归还到他手里。   许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小说里才有的东西的缘故,她当时就起了浓浓的玩心,想要检查一下这些人的能力。   俗话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她也难得的深以为然,便想要通过一次高难度的任务,来考察那些暗卫的能力。   可做任务,总得找个怪物或者*oss吧,她思来想去,半晌都没想出一个来。   最后还是她那年轻爹爹足够恶寒,直接说了句“丫头觉得那个人最矫情,就选哪个”,因此,她当时的脑袋里局浮现出了苏紫烟这副白莲花的模样。   于是,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十分伟大而又有些缺德的任务——去偷苍京第一美人的贴身“红”肚兜。   对,是红色的。   其他颜色的,都不要。   她本来以为,这些人会下不了手,不想,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苍京第一美人的红色肚兜还真是被他们拿了回来,她当时还被狠狠的刺激了一把,对那年轻爹爹又是好一番冷嘲热讽。   其中,有一个特别另类的,在搜寻的过程中,不经意瞥见了一幅画,觉得十分好玩,就秉着“少拿不如多拿,多拿亦不会被罚”的原则,将那幅画给拿了回来。   正因为这个另类的属下,她才多长了几个心眼儿,对这个“七弟妹”开始谨慎忌惮起来。   “说啊,我现在给你机会,你怎么不说了?”她眼角微掀,凉凉的瞟了兀自低头的苏紫烟,随之从袖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纸,一点一点的将其展开,啧啧称赞道,“以前,我倒还不知道,原来七弟妹的画技竟然如此卓绝巧妙。瞧这神情,这动作,逼真而切实,倒是让人感觉到十分身临其境似的。”   苏紫烟听到纸张展开的声音,猛地抬头,待看到她手上的画纸时,巴掌大的小脸唰一下就变得惨白,走上前就想要夺过那幅画。   顾惜若一个纵身就跳到几步开外,抖了抖手中的画,嘴角噙着冷笑,冷冰冰的盯着她,那目光,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凌厉和尖锐,就好像幻化成束束利剑,想要把她整个人钉入身后的墙面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手强行按入了水里,拼命的扑腾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那只作恶的手,口鼻里不断涌入了冰凉刺骨的湖水,将她的呼吸渐渐堵塞在喉咙处。   她眼神微微惊慌,默默的吞了下口水,似乎喉头一滑,就能够压制住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窒息之感。   顾惜若暗自冷笑了声,伸手将那幅画慢慢的折出四个尖锐的棱角,似笑非笑,“想要回这幅画吗?”   她问得云淡风轻,可不知为何,苏紫烟却倍觉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要摇头,而后反应过来,又忙不迭的点头,盈盈水眸里满含怀疑和戒备,似乎是在估摸着她话里的用意和目的。   “要拿回这幅画,也不是不可以。”顾惜若唇角冷冷一勾,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于双颊,却不经意间沾染上了刺骨的寒意,“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幅画是不是你亲手画的?又是谁让你画的?最重要的一点,你画这个的目的是什么?把这些都交代清楚了,你就可以拿回去了。”   她不会认为,苏紫烟会像自己一样,闲到无聊,无缘无故就去画出这幅画,并要拿它去做消遣。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所图谋。   本来,她还想问,这画中的场景是否见过,可转念一想,见没见过,她难道不知道?   这画里,画的不是别的,正是她被段天谌强吻的那一幕。   当时两人正坐在马车内,苏紫烟又不在场,怎么会见到这样的一幕?   她可不认为,苏紫烟会有所谓的“千里眼”,能够在千里之外窥得马车之内发生的情景。   那么,这幅画是谁画出来的,就很值得深究了。   苏紫烟眸光微微一闪,螓首微垂着,依旧是那副柔弱弱弱的模样,细若蚊蝇,楚楚可怜,“六嫂,具体的原因,您就不要问了,好吗?总之,这件事儿,对您并没有什么坏处。您就当是紫烟捡到的好了。”   揪出了堪称为“*”的事件,却让她不要过问追究,这是什么破道理?   还扬言对她没有坏处,去泥煤的“没坏处”!   如果有人把你的裸照揣在手里,大义凛然的告诉你,那些照片对你没有任何坏处,你是信,还是不信?   依她看来,不信还是轻的,遇到个性子暴躁,二话不说就抡起拳头揍了过去。   再遇到个成熟稳重的,直接将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等等各种费用了。   顾惜若紧紧抿着唇,半晌后才仰天长笑了声,继而道:“七弟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方才的那几个问题,我就把这幅画交还给你,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苏紫烟贝齿咬着下唇,眼看着就要哭了,“六嫂,我……”   “说!”   一个字,汇集一切雷霆怒气!   顾惜若不再与她废话,耐性也在她这副怯弱做作的模样里慢慢告罄,冷不防一声低喝,直接将她未出口的借口堵在了喉头,熊熊火焰,千斤之压,朝着她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苏紫烟明显一怔,柔弱的脸颊上滑过一道泪痕,可她却顾不上擦拭,傻傻的看着顾惜若,却发现那张雅致的玉颜上,似是被入夜的白霜遮罩住,迷迷蒙蒙并不真切,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近乎刺骨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心中仍旧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就在顾惜若以为她不会开口想要甩袖走人的时候,她才缓缓抬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再三斟酌着开口,“六嫂,紫烟说,紫烟什么都说。”   顾惜若冷冷挑眉,眉宇间的怒气和焦躁也被强制压了下去。   苏紫烟方才的挣扎,她尽数看在了眼中,此刻倒是很好奇,这挣扎之后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六嫂,事情是这样的。虽然紫烟嫁给了尧王爷,可仍未出嫁时,紫烟也听说了谌王的丰神俊朗,心怀仰慕之下,便……”苏紫烟小心的瞟了眼脸色沉静的顾惜若,见她并没有任何发怒或者暴躁的迹象,心下狐疑诧异的同时,也不免惊慌起来。   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顾惜若不是对谌王怀有很深的占有欲吗?   为何听到她这么说,半点动怒暴躁的迹象都没有?   她本来还想着,把顾惜若激怒后,她就可以蒙混过关了的,哪怕此刻让她挨上一拳,也是十分甘愿的。   可是,顾惜若这样的反应,太过于平静,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啊!那她接下去的戏,要怎么唱得起来?   这么一想,她忽然真的慌了,以为顾惜若是察觉到了她的小九九,才没有上当,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似乎稍不注意就会蹦出嗓子眼儿。   顾惜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曼妙眸光里盈满笑意,只是却没有到达眼底。   她本来还想着,如果苏紫烟想要编出一个荒唐的理由来糊弄她,她就往那张脸上狠狠的甩几巴掌,泄泄心头的火。   可在听到苏紫烟的那些话后,她的情绪忽然就那么沉静下来了,觉得甩巴掌实在是太有违她的完美形象了,而且动起手来也很累,倒不如逗逗这朵白莲花,看看她能开出什么奇形怪状的花来。   “六嫂,紫烟说得都是真的,您难道不相信紫烟吗?”苏紫烟见她没有反应,顿时急了,忙不迭的解释道,“其实,紫烟也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是不对,可是一时情不自禁,紫烟也没有办法,六嫂,对不起!”   说着,她满脸愧疚的低下头,随之屈膝行了一礼,怎么看都觉得无比恭敬。   “说什么对不起呢?你都说了,一时情不自禁而已,我又不是不可以理解。”顾惜若不禁莞尔,眉眼弯弯,闲散中透着一股灵动,“不过,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在谌王和尧王之间,你更加爱慕尧王爷一点,从而才默许了那次的错嫁?”   顾惜若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轻声呢喃着,双瞳在角落里盈满一片冰芒。   苏紫烟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摇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表现出怎样的表情了,只能是睁着一双莹润水眸,怔怔的望着面前的虚空,找不到任何落脚的地点。   “七弟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个识趣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这次你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我需要重新认识你了。”   顾惜若伸出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将垂落在她鬓边的青丝轻轻的拨弄至一旁,并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那细腻光滑的脸蛋,漫不经心道,“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很累了吧?你说,如果这些话都被尧王爷知道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苏紫烟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咬着唇猛烈的摇头,不自觉的退离到几步之外。   顾惜若见状,冷冷哼了一下,满脸皆是鄙夷之色。   爱慕?   一时情不自禁?   真把她当傻子,以为什么都不懂吗?   苏紫烟对段天昊的情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心愿得偿之后,又怎么舍得放开?   这理由,还真是有够蹩脚的!   横竖现在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她的心情也逐渐沉静下来,再一次回想起其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她也暗自多留了几个心眼,再看着苏紫烟倒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   她现在有那年轻爹爹拨出的暗卫,想要查探什么事情,那也是——来日方长!   “行了,别再对我摆出这副泫然欲泣的面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她摆了摆手,将折好的那幅画又放入了袖子中,随即转身侧对着苏紫烟,看向不远处倒影在湖水里的花红柳绿,很无所谓道,“你若是没其他的事情,就赶紧进去吧。估计皇上也要过来了,可别挡了一国之君的大道了。”   苏紫烟眸光闪了闪,有些不明白她此举的意义。   可正如她所说的,自己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久,早点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错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顾惜若,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嚣张没脑子没心计的人了。   方才皇后和柔妃起了争执的时候,她就有些怀疑,当看到顾惜若将柔妃绊倒,并使其翻到了水里时,她又开始疑惑吃惊,再看到顾惜若近乎殷勤的给柔妃整理衣裳给予安慰时,她顿时恍然大悟。   或许,从一开始,顾惜若就把皇后和柔妃给算计上了。   先是看到了隐藏在暗处的皇后,然后向柔妃行礼,借此逼出了皇后,而皇后心高气傲,以为柔妃是想要骑到她的头上,一时忍受不了就对柔妃针锋相对,从而使得柔妃落水,以期达到顾惜若自己的目的。   能够如此准确的把握住皇后的性子和心思,并轻而易举的挑拨起后宫两个最厉害的女人之间的矛盾,而她自己却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手段和心计,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又哪里是以前那个没脑子的顾惜若所能具备的?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以前的顾惜若可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她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逼她去做。   往常见到皇后,行礼都不大乐意,此次却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如此不拘小节,这样的人,想起来岂不是很可怕?   苏紫烟身子微微颤了颤,即便心里有些不甘愿,可在面对着那道纤瘦而笔直的身影时,还是很识趣的福了福身,越过她往前走去。   直到人已经走远了,顾惜若才转头看向前方,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   伸手掏出那幅画,又展开看了看,眸光瞬间变得幽深冷沉起来。   忽然,她手下一个用力,便将那画撕成碎片,洋洋洒洒的挥在了湖面上,一眼看去,零星一片,在清澈的湖水里浮浮沉沉,闪着点点星光,闪耀而绚丽。   眯起眼,似乎还能看到其上墨迹的慢慢消融褪去。   她再从袖子里掏出那面小镜子,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完美的侧面弧度在潋滟闪耀的水光下,勾勒出一笔轻淡而略显落寞的痕迹,眸光几番流转变幻间,渐渐归于平静。   她苦笑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一直以来鲜活跳动的心脏,似乎沉寂了下去。   似是想要留住那种跃动的感觉,她伸手捂上心口,另一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光滑的镜面,一点朱唇紧紧抿起,黑亮的眸子里光芒交错变幻,熠熠生辉,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双手便垂落在了腰侧。   只闻一声沉闷的声响,那面小镜子便钻入了水中,水花溅起,将婷婷玉立于湖中的纤瘦倒影打乱折断,辨不清真实的面目,唯余浑身穿戴的华衣丽裳。   顾惜若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扭曲脸庞,又想到之前所做的幼稚举动,唇角忽然溢出一抹沉重无奈的叹息,深深觉得,她是魔怔了,才会做出那么表里不一的举动来!   在众人眼中,她就是这样的,没必要去做什么改变!   如果真需要改变,那也不是为了博得旁人的认可,也只是为了将更加完美的自己展现在那个人面前。   想通了这一点,她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随即舒展开双手,很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便仰头开怀的笑了笑,潇洒利落的转身,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清澈的湖面上泛起鱼鳞般的波纹,微风拂过,似是吹来了一片浮云,坠落在了湖底,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咕咚声。   片刻后,湖面又重归了平静,仿佛之前的声响不过是一种错觉。   ……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天际如火烧般的晚霞也褪去了温暖的热度,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水中,为御花园内的晚景平添了几分瑰丽风姿。   顾惜若走在御花园的大理石主道上,一眼望去,便能见到湖心方向连绵如海的屋脊。越往前走,地势越来越高,并于主道尽头筑以高台,令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荣踏玉阶、朝见天子的庄重肃穆感。   而整个御花园以湖心为中心,呈放射性向四周散开,蜿蜒出一座座雅致错落的栈桥,桥的两边各自挺立着两排灯柱,此刻正妆点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饰物,或大或小,斑斓中极尽妖娆之景。   似乎是为了应景,在靠近湖心的位置,还四处漂浮着浅粉色光影朦胧的花灯,在黑下来的天幕下闪耀着点点星光,一眼看去,倒像是天上点点的繁星,于高台处堆砌出人间仙境,富丽堂皇,瑰美多姿。   此刻,御花园内早已摆放好了案几,高台玉阶之上,那张纯金龙椅显得格外惹人注目,其上镶嵌的各色宝石,正在悬挂宫灯的淡淡荧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庄重而无比威严。   各人的桌案上已经摆放了新鲜的水果,金樽美酒,丝竹管弦,一派奢华。   顾惜若边走边赞叹起此次布景之人的心思,只是,想起之前柔妃的种种表现,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股特殊的气息,入眼的景致忽然也少了一份情趣。   在所有官家女眷中,她算是来得最迟的一个。   甫一走入,御花园内有片刻的寂静,无数道异样的目光齐刷刷的往她身上射来。   她恍若未觉,抬头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在皇后下首瞥见了一个空置着的位子,便自顾自的抬步走了过去。   动作不甚优雅的坐下后,她不看皇后怒极恼恨的神情,也不理会那些唯恐避她不及的所谓“名门闺秀”,执起案几上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清酒,便仰头喝了下去。   一杯饮下,再来一杯……   动作干脆迅疾,宛若行云流水。   不多时,她倒了倒酒壶,无趣的砸巴了下嘴巴,便将那空了的精致酒壶丢到一旁,伸手往隔壁一桌上探去,惊得隔壁那桌的小姐“啊”了一声,锦帕掩唇便缩到了自己的娘怀里。   “够了!谌王妃,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任由你肆意妄为的市井小巷吗?你好歹也是谌王妃,是皇家的儿媳妇,怎么能够如此目中无人不守礼数?”   皇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递给身旁的张嬷嬷一个眼色,随之便见张嬷嬷走到顾惜若面前,按住了她执壶的手。   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个个命妇小姐纷纷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和言谈,状若无意的偷偷瞥着上首的皇后和顾惜若。   明明御花园内丝竹之乐不绝于耳,可众人还是能够感受到迅速蔓延起来的难以言说的紧张气氛。   “放开!”顾惜若闲闲的瞥了张嬷嬷一眼,只一眼,却让张嬷嬷紧按着的手颤抖了下,正要向皇后投去征询的眼神,却感觉手背一痛,立即缩了回来。   皇后正欲发怒,却听到顾惜若厉声呵斥:“来人,把这忤逆本妃的奴才拖下去,杖责二十。本妃倒是要看看,谁给她的胆子,居然敢罔顾尊卑,以下犯上?”   话落,却又见她转头看向皇后,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态度算得上是十分诚恳,“皇后娘娘,这奴才不识好歹,罔顾身份,我替您处置了,也算是给其他宫人们提个醒儿,让他们做事儿仔细着点,别以为可以狐假虎威。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吧?”   后路都被堵死了,还能有什么意见?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顾惜若这野蛮人竟然那么伶牙俐齿的?   皇后愤恨咬牙,瞪了瞪被侍卫拖下去的张嬷嬷,眼里划过一丝恨意。   想到因为一个奴才,她却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原先被解除禁足后的欣喜得意也消失不见,冷不防身旁斟酒的宫女洒出些酒,便被她厉声呵斥道:“倒个酒都这么笨手笨脚,你是怎么做事儿的?来人,给本宫把这不识好歹的奴才拖下去,杖责一百!”   语毕,丝竹声里似乎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原本还存着看戏心思的诸多命妇小姐,忙不迭的正襟危坐起来。   皇后和谌王妃,一个两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绝对不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所能惹得起的。   一个不察,指不定就成了遭殃的小鱼儿,落得与张嬷嬷等人同样的下场了。   顾惜若淡淡扫了眼坐在席位上的人,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和明亮,扫过之处,一众人几乎都垂下头,或者别过了脸,不敢正面对上她的视线。   苏紫烟嘴唇微动,只是在接到顾惜若那警告的视线时,原本想要为皇后辩解的心思也隐没了下去,樱桃小唇闭得紧紧的。   可也有人格外不识相,众人只听一道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响起,随之便见一身盛装的柳妍菁走了出来,朝着皇后盈盈拜倒,继而挑衅的看向顾惜若,“谌王妃,此言差矣。张嬷嬷可是皇后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哪里会如此不分轻重?兴许是她一时魔怔了,才会如此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何况也没损失什么,不如就此饶过她吧?”   顾惜若低笑了声,抬眸瞥了她一眼,暗叹了声不自量力。   但见她仰头饮下一杯酒,回味过三后,才冲着身旁伺候的粉衣宫女努努嘴,闲闲道:“你,去,摸摸柳小姐的手背。既然柳小姐都说出了这番话,肚量肯定比本妃要大,对于被一个奴才摸手这回事儿,自然也是很无所谓的。柳小姐,你是想要表达这样的意思的吧?”   柳妍菁顿时铁青了脸。   看着扛不住压迫径自朝着她走来的宫女,眼里划过一丝不甘和厌恶,想也不想就躲了开去。   “柳小姐这是作何?”顾惜若佯装讶异的叫了声,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方才你不是还说,本妃没损失什么吗?本妃大人有大量,也想让你好好感受一番的啊!你这是要拂了本妃的面子不成?”   柳妍菁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看着那笑如狐狸的顾惜若,只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她是这么说而已,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若是被个奴才碰到了手背,杖责二十还是简单的了!   她就是看不惯顾惜若嚣张的眉眼,才站出来说了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谁曾想,顾惜若竟然油盐不进,不跟她争辩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一个奴才来碰她?   这都算什么?   以牙还牙吗?   王氏和林氏已经帮那对双生子换好了衣裳,此刻正坐在席位间,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这样的委屈,连忙走出来,朝着顾惜若微微福身,低眉敛目道:“谌王妃,菁儿生性顽劣,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娘亲……”柳妍菁低叫了声,却被王氏凌厉的眼刀儿一横,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闹下去。   顾惜若并不立即回话,而是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才意味深长道:“既然柳夫人都这么说了,本妃自然要给这个面子。本妃见柳夫人进退有度,想必也熟知苍朝尊卑礼数,回府后,可得好好教导下柳小姐。否则,日后若是冲撞宫里的其他贵人,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的。”   王氏闻言,忙不迭的唯诺应声,对这所谓“臭名昭著”的谌王妃又重新多了一番认识。   眼瞅着柳妍菁愤恨不甘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顾惜若又凉凉的补充道:“柳小姐,今日本妃给你上的这一堂课,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国舅爷和柳夫人没教过你,那你现在就给本妃记住了。别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得做出这般类似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幼稚举动来。”   语毕,她端起酒杯,又仰头饮下,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异样眼神。   皇后眯起眼,不着痕迹的重新审视了她一番,起初那些浮躁的心思瞬间沉淀了下来,一想到顾惜若踩着自己的鼻子上脸,在众人面前狠狠的摆了一手,并借此机会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顿时觉得无比愤恨。   只是,她到底是从后宫的千军万马中磨练出来的人,分得清轻重,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这时,御花园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唱诺声:“皇上驾到。”   一众女眷连忙列队跪地参拜,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顾惜若和苏紫烟分别起身,走出座位福了福身,却见苍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威仪走来,直直走过玉阶高台,坐在了龙椅上,这才淡淡扫了下首众人一眼,不怒自威的声音也缓缓响起,“平身,赐坐。”   “谢皇上。”一众女眷连忙起身,列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原先跟在苍帝后面的文武大臣们也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顾惜若神思不属的坐回椅子上,却见段天谌紧随着坐在了旁边,看到桌上摆着的几个酒壶和她微醺的脸庞时,剑眉不自觉的挑起,拿过那些酒壶,有些不悦道:“若若,你怎么又喝了那么多酒?不知道酒能伤身吗?”   “没事,”顾惜若摇了摇头,脸颊上缀着两朵红晕,双眼似是被雪洗过一样,比之以往更亮了几分,“皇上都跟你们说了什么,怎么这会儿才过来?还有……”   她顿了顿,用眼神示意了下前方皇后所在的位置,淡淡道,“皇后是怎么回事儿?”   段天谌不经意的抬眸,看了看皇后,随之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待感觉到她微凉的小手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七弟举荐了一个人,在两个月内将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情查出了些许线索,父皇一高兴,便解除了皇后的禁足。”   顾惜若一怔,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才苦笑了起来,“十七年前的事儿,不是皇上的旨意吗?为何还要查?查什么?”   段天谌摇了摇头,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他的父皇别有意图,可究竟是什么意图,他琢磨了这么多年,都不曾琢磨出来,也不知道他这个父皇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父皇的心思,哪里是作为臣子的我们所能揣测得到的。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也是!   顾惜若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瞟着桌上的酒杯,没有注意到段天谌脸上不加掩饰的狐疑之色。   高台上,苍帝淡淡扫了眼座下的人,待看到顾惜若少见的神思恍惚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诧异,片刻后才缓缓转开,沉吟着道:“皇后,御花园外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在执行杖责之刑?”   若他没看错,那其中一个,还是皇后的贴身嬷嬷!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眷纷纷将视线投到顾惜若的身上。   其他不了解情况的人见到此种情况,多少都明白,这事儿肯定与谌王妃脱不了干系了。   一众大臣里,顾硚也是忍不住拍大腿,若不是一旁玉子倾伸手拦住他,怕是他就要改为捏大腿了。   这个女儿,可真是惹事精啊!   到哪儿,哪儿没好事儿!   顾惜若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怪异神情。   皇后也是余光瞥了她一眼,才笑着道:“皇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两个奴才冲撞了贵人,此刻正在受罚呢!最近,宫人也愈发懈怠了,臣妾想趁着这个机会整顿下宫里的风气呢!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便从椅子上起身,颇有些请罪自责的意思。   “快起来吧。偌大的后宫都由你来掌管,出现点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只是,既然是冲撞了贵人,处罚也是必须的。”苍帝抬头虚扶了下,那意味深长的话,听得皇后心头一跳,起身坐回了椅子上后,还在暗暗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而其他女眷听到他这番话后,心中也是暗暗一惊,尤其是王氏和柳妍菁,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复杂。   “今晚的宫宴,本来是皇后为了七夕节而设下的,但是恰逢南部和北部边境军事突起,朕就借此机会,为朕的皇儿和顾将军以及诸多将领士兵践行,”苍帝说道,将头转而看向顾硚和段天谌,脸上带着笑意,“谌儿,顾爱卿,还有方才在上书房里钦点下来的将领们,朕在此敬你们一杯。”   说着,他便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遥遥举向段天谌和顾硚所在的方向。   他话音刚落,却见五六名大臣起身出列,站到了玉阶正下方,以段天谌和顾硚为首,皆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惜若被这样的声音一吓,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端起酒杯,循着声音看过去,不经意间的瞥过站立的几人,忽然定在了一道白衣身影上,刹那间,瞳孔猛地一缩,手中的酒杯就掉落在了地上。   “啪——”   杯中酒,四处飞溅……   ------题外话------   嗷嗷嗷……今天卡了下,延迟了会儿,亲们见谅啊……   ☆、086 咱俩百合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循声看去。   却见顾惜若满目呆滞的望着前方,似是看到了什么怪物般,整个人像是失了灵魂一样。   段天谌见状,暗自心焦不已,只是碍于此时的处境,不能未经允许就擅自离开队列,只得远远的看着,担忧着。   苍帝也微微皱眉,对她这样的举动很是不解,有些不悦的叱道:“顾惜若,你在做什么?”   “呃……”顾惜若眨了眨眼睛,如蕉扇般的双睫轻盈的跳动着,待看到地上的酒渍和酒杯时,小脸儿顿时变了,忙起身跪地请罪,“父皇恕罪。臣媳只是见到父亲又要去戍守边关了,心下微微伤感,随手打翻了酒盏,图一个吉利。”   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想着这都图的什么吉利,为何还有打翻酒盏这一说?   苍帝佯装不知,也不想横生枝节,别有意味的瞟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都放到了站着的几人身上,发表了好一番庄重肃穆的说辞,便挥手赐坐。   “若若,你怎么神思恍惚起来了?”自从酒盏被打翻后,段天谌一直都在注意着她,如今坐到她身边都不见被搭理,心下狐疑之时,也有些慌了起来。   顾惜若摇摇头,一只手轻扯着他的袖口,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指了指对面席位里的某个人,小眉毛紧紧的揪起来,“那个人是谁?为何不穿朝服?”   段天谌循着她的指示看过去,却发现在一群肃穆正式的朝服里,那袭飘逸出尘的白衣格外惹人注目,许是感受到了他二人的视线,那男子回看了两人一眼,执起手里的酒盏遥遥高举,唇角轻扬,神情温和。   他的目光定定的盯着那道白衣身影,双眸不自觉的眯起来,像极了瞄准猎物主动出击的豹子,说不出的精明和机敏。   “哦,你说的是那个穿白衣的人吗?”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漫不经心道,“那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七弟举荐的能人,名叫舒旭,刑部侍郎。据说,父皇传召的时候,他正在大街上走着,来不及换朝服就被拉过来了。”   原来是刑部侍郎!   她敢肯定,她一定没见过那个人啊!   可是,为何她方才初见之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强烈而特别的感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样,虽不揪心,却似是为他所影响了?   顾惜若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一副苦恼的模样。   段天谌见状,剑眉几乎要倒竖起来,紧紧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担忧着道:“若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你方才怎么会突然打翻了酒盏,而且还是那样一副呆滞的神情?”   若他所见不错,她应该是看到那个舒旭之后,才会出现如此异常的反应的。   顾惜若自己也没有理清楚其中的因由,此刻见他问起,也只能是含糊其辞,草草几句话就敷衍搪塞了过去。   段天谌冷眸凌厉的扫了眼,握着小手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许是之前苍帝为将领们践行的缘故,原本独属于七夕佳节的欢乐轻松气息,也已经荡然无存。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着,别说喧哗些,表i西安出七夕佳节该有的喜庆,便是执壶举杯的动作都格外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察就罗人话柄,无端招惹出事端来。   “娘亲,一点儿都不好玩啊!”   “是啊,哥哥说得不错,那些人跳来跳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看头啊。”   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两道清脆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刹那间,御花园内的气压一下低到了极点。   顾惜若边惊奇着谁也与她有同样的感受,边在衣香鬓影里找寻着声音的发源。   却发现那对双生子正靠坐在林氏的身旁,稚气未脱的小脸儿上颇是无聊之色,未长成的身子不停的扭动着,显然是很不喜这御花园内沉闷乏味的气息。   她低头笑了声,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讥诮之色。   林氏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捂住小孩儿的嘴巴,按到地上跪着,惊慌求饶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可小孩子的声音本就清脆大声,众人想要装作没听见,似乎也不大可能。瞥了眼苍帝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纷纷在心里为太尉府的公子小姐鞠了一把同情泪。   皇后狠狠的剜了林氏一眼,继而看向面色冷沉的苍帝,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觉得,既然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不妨出点新鲜的花样,既是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践行,也可以娱乐下众朝臣的心神啊!您觉得如何呢?”   苍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扫了下,顾左右而言其他,“柔妃呢?不是说,让她来负责此次宫宴的一切事宜吗?朕倒是想问问她,负责的结果就是这样?”   皇后揪紧了手里的帕子,暗暗恼恨着,此次可真是便宜了柔妃,委屈了她,竟然要去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   她敛了敛心神,连忙挤出笑容,柔着声道:“皇上,此前柔妃妹妹身子不适,臣妾看着于心不忍,便劝她回宫歇息去了。想来她也是无心的,您可千万别怪罪于她啊!不过,臣妾倒是有个好想法,只是不知道您是否同意呢?”   苍帝终于正式的看了看她,但也仅是一眼,便毫不留恋的移开了视线。   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自那次上书房大闹之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在被禁足的三两天里,也是认真反省了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犯错的情况,可每次苍帝都是一笑而过,根本就没有追究计较的心思。   而如此次这般的不留情面,还真是头一次。   她这么一想,整个人顿时慌了,眼神在玉阶下的人群里搜寻了一圈,才慌乱的看到了一派温润安然的段天昊。   段天昊微微眯起眼,将皇后的落寞神色看入了眼中,心下一时不忍,连忙出列,长身玉立于玉阶之下,风度翩翩,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父皇,”他道,“儿臣也觉得,单纯是欣赏歌舞,实在是太过乏味了,倒是对母后口中的花样点子很是感兴趣呢!父皇,您觉得呢?”   对于这个儿子,苍帝还是很满意的,倒也没有摆着那副冷沉威严的神色,而是和颜悦色的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皇后,淡淡道:“被昊儿这么一说,朕也有些期待了。你若是有什么好的主意,就拿出来吧。今日,朕要与众卿家同乐。”   “吾皇万岁。”众人连忙起身,齐齐看向苍帝,高呼一声,随之又在苍帝的摆手中坐定了下来。   顾惜若起身又坐下,心里却是无比怨念,想着下次再有什么宫宴,她一定要找个完美的借口,尽数推了出去。   否则,宫宴上吃也吃不多,反倒是起身坐下走来走去,把吃下去的、原本储存好的能量都消耗完了。   “呵呵……”正这么想着,一阵温醇的笑声轻轻的飘入了她的耳中。   她狐疑的回头,看了看身旁的段天谌,却发现他眉梢微微挑起,俨然一副浑然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心下顿时明白,那笑声不是出自他之口。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看向舒旭所在的方向,在看到对方恰好回以她一个谦逊温和的笑意时,娥眉顿时紧紧的隆了起来。   段天谌见状,薄唇紧抿,袖中的手也不由得握成拳,冷厉的眸光朝着舒旭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其间的警告意味甚浓。   舒旭轻轻扬唇,却因距离太远,宫灯明灭变幻,教人无法将他半遮半掩的神色看得真切。   站立在两者之间的人几乎感觉到火花飞溅灼伤肌肤的刺痛感,抬头四望,当事的两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撤回了视线,恍如方才的交手与对峙只是一种错觉。   顾惜若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小脑袋里似是发胀发酸,疼得厉害。   她伸手拍了拍,想要把混作一团的思绪都理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知为何,一旦深入想下去,感觉是要触到乱麻之中的线头了,刹那间又开始头疼起来,小脸儿也变得苍白了些许。   “若若,不要再想了。”段天谌心疼的抓过她的手,将其紧紧的握在手里,“想不起来,就这么任由着吧。若是你真觉得舒旭有问题,回去后,我让青擎去仔细查探一番。”   顾惜若眨了眨眼,蔫蔫的点头。   其实,她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叫做舒旭的人。   之前为了制作印章,她已经顾不上好好休息,脑袋本就有些沉重,到了御花园后,耳边又是聒噪的丝竹声,精神也愈发不佳起来。   如今,她最想的,便是找个安静的房间,好好睡一觉。   可她没有立即离去。   直觉上,她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上头皇后那殷切灼热的眼神,更让她心头隐隐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脱离她的掌控一样。   这厢,皇后也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把玉阶下席位上坐着的一众闺阁小姐说得热血沸腾,纷纷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自己的风采。   可在顾惜若看来,无非就是穿越小说里常有的各种“才艺比拼”——各家小姐上场演示自己最擅长的才艺,出众者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   这些女子,皆是五品官员以上的千金小姐,赏赐什么的,虽说也很喜欢,可倒也还是其次。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大放光彩,入了在场皇室贵族子弟的眼儿,一生的荣华富贵也算是指日可待了。   顾惜若忍不住摇头,为古代这些女子狠狠的叹息了一把,却也没有耐着性子看下去,小手一扯段天谌的衣袖,整个身子一歪,便直直靠在了段天谌身上,闭目养神。   她的位置本就靠前显眼,稍有什么动作,直接成了众人眼里的现场直播。   可她浑然不在乎,自顾自舒舒服服的靠着,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小嘴偶尔还砸巴砸巴的,像黑夜里躲在角落偷吃的老鼠声。   奇怪的是,在短暂的震惊后,众人也开始见怪不怪了。尤其是上头那位皇帝还没个不悦的神情,他们也各自揣好自己的小心思,纷纷觉得,日后就算是谌王妃在大殿上说梦话打呼噜,估计也是可以忍受得了。   顾硚见状,幽幽叹了声,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那晚,他翻墙越窗去见自个儿的闺女,却发现她在篆刻印章,随口便问了好多,那时才终于知道,这些年,在这个女儿的成长历程里,他这个爹爹做得有多不称职不负责。   想到此次出征,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归来,英挺的眉毛间便染上了几分惆怅。   “姑父不必过于担心。谌王妃性子直率活泼,定会懂得您的良苦用心的。更何况,谌王对她也挺好,定会细心照顾她的。”身旁,玉子倾听到他的叹息声,连忙轻声安慰道。   他也不过二十多岁,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许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那肤色也呈现出古铜色来,却不显得粗糙,而是有着他独特的俊秀和细腻。   较之苍京那些依靠家族庇佑的贵族子弟,显然的,这样的他更容易成为了千金小姐们注意谈论的焦点。   那一段戎马生涯里,他跟随谌王走南闯北,浴血征战,对对方多少也算是了解。   那样的一个人——   在战场上,是杀伐果决的将军,在军帐里,是运筹帷幄的谋士,在众将士之间,是以身作则严格律己的皇室之子,更是他们眼中的——神祗。   从今日种种看来,谌王对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表妹,也是上了心的,他自是不必担心太多,是以,思考起一些问题来,也没有像顾硚那般全面周详。   “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女儿啊,隔三差五就惹出一大堆事情来,着实令人头疼。可是,国事在前,我这个做爹的,也只能对不起她了。但愿,真如你所说的,谌王能够成为她的倚仗吧。”   顾硚执起酒杯,与玉子倾对碰了下,将其置于唇边,闻而未饮,满含愁绪的看向那个要坐姿没坐姿要睡相没睡相的女儿,想到她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能够安睡无异,心里的担忧却是久久未曾散去。   玉子倾又低声劝慰了她几句,便聊起其他的话题。   不想,他二人的对话,直接被坐在其后的舒旭听入了耳中,抬眸瞥了眼前面顾硚的身影,又凝视了下沉睡着的顾惜若,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引得其他私下里注意他的女子纷纷红晕飞颊,芳心暗许。   “下一位,玉府玉静瑜小姐……”   小太监面朝着苍帝,捏着尖细的嗓子唱诺着,之后又快速的侧身,为即将登场表演的玉静瑜让出道来。   顾惜若刚好睡了一觉,意识回笼时,便赶上了玉静瑜的惊艳出场,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她曾经提过的事情,眸光闪了闪,随之伸手把段天谌的头拉低些,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甫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玉静瑜怔愣了下,随之遥遥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待发现他们也是一脸诧异时,心头倏地划过一抹不安感,直到那太监重新唱诺了声,她才磨磨蹭蹭的起身,忐忑不安的往中央摆放的桌案走去。   但见她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子,引得御花园内窃窃私语的年轻男子皆惊艳不已。   顾惜若睁开一条狭长的眼缝儿,时刻注意着场中的动静,眼神儿不经意的在那几个人身上来来去去。   冷不防被段天谌一推,眸光顿时一紧,下一刻,却见莲步轻移的玉静瑜已经直直往一旁的桌案上栽去。   “啊——”   位于最外侧的粉衣女子尖叫了声,提着裙摆就直直避到一旁,众人只听到“哗啦啦”的声响,玉静瑜就已经倒在了旁边的桌案上,酒水湿了一身的衣裳。   这意外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连宫女都傻眼了,没有人上前扶起玉静瑜,就任由她那么趴着,泫然欲泣。   “哎呀,表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顾惜若惊讶的叫了声,随手捏了下段天谌的胳膊内侧,便快速起身,往玉静瑜身旁跑去,并将她小心的搀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衣裙,不经意间瞥见裙摆处的珠子,双瞳里霎时冰芒一片。   这时,众人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想起方才那一幕,就感觉像是看到仙女跌落了泥沼里,有些不忍直视起来。   尤其是以柳妍菁为首的某些官家小姐,见到玉静瑜这般狼狈模样,更是当面掩唇笑了起来,显然是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欢喜。   玉静瑜紧紧咬着下唇,惊魂甫定的小脸儿惨白惨白的,泪盈于睫,楚楚堪怜。   玉子倾攥了攥拳头,就要起身,走上前护住自己的小妹。   不想,顾惜若眼刀儿一横,便止住了他的动作,随之却见她凌厉的瞪了眼柳妍菁等人。   待对方在各自的娘亲劝阻下,停止了幸灾乐祸,她才看向苍帝,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正色道:“父皇,玉小姐的衣裳沾了水酒,臣媳先陪她退下,待换好衣裳后,再回来。”   “这怎么能行?”皇后连忙阻止,而后察觉自己的话太有争议,不自然的笑了几下,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道,“谌王妃,玉小姐去换衣裳,让宫女跟着便是,你何必多走这一遭呢?更何况,今日是顾将军的践行宴,你就不多留下来,跟顾将军多多相处一下吗?”   这个时候,顾惜若再意识不到什么古怪,那她这穿越人的脑袋,也该卸下来了。   只是,既然她站了出来,此事就由不得旁人来主导了。   “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我和父亲要叙话,也可以在今晚上,不急在这一时。”她象征性的拱了拱手,随之看向苍帝,微微躬身道,“父皇,臣媳先行告退。”   苍帝点了点头,随之便见她牵起玉静瑜的手,各自行了一礼后,才缓缓走了出去。   皇后暗自咬牙,连忙给候在御花园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眨眼间,那小太监便闪身溜了出去。   顾惜若牵着玉静瑜的手,缓步走在大理石主道上,身后丝竹声渐弱,耳畔微风轻拂,刚睡醒的迷蒙和混沌也随风飘散。   “若若,你是想要对我说什么吧?”玉静瑜并不傻,自然看出了顾惜若明面对上皇后的决心。   顾惜若却没有明着回答她的话,只因她也不是很清楚,到底自己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可为着安全起见,她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做法,“表姐,你若是相信我,一会儿就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搅浑这件事儿的。”   她的声音少了以往的张扬肆意,多了几分稳重深沉;话里的意思甚至称不上“保证”,可落入玉静瑜的耳中,却是没来由的让她去相信,忙不迭的点头配合着,表示自己都已经十分清楚了。   顾惜若见状,心头微微诧异,刚想开口再嘱咐几句,冷不防越过她的肩头瞥见冲她们跑来的小太监,立即给玉静瑜一记暗示的眼神,嘴巴也紧紧的闭上,冷冷的看着那名小太监。   “奴才见过谌王妃,玉小姐。”小太监贼眉鼠眼的瞥了两人一眼,低着头阴阳怪气的请安起来。   顾惜若面无表情的转身,牵着玉静瑜的手就往前边走去,身后幽幽飘下一句话,“带本妃和玉小姐去换衣裳吧。”   小太监闻言,脸上划过一抹吃惊,可事情紧急,容不得他多加思考,便也提起手里的宫灯,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一路不疾不徐的行走着,宫灯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投下或动或静的暗影,将一行三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一处较近的宫殿前。   殿门前有两名宫女守着,见到顾惜若等人时,连忙跪地行礼,“奴婢参见谌王妃。”   顾惜若瞥了眼那两人,拉着玉静瑜走上了台阶,转身睥睨着那三人,淡淡道:“你们就等在这里吧。没有本妃的吩咐,不得擅自闯入,若有违背,乱棍打死。”   那三人听到这近乎冷酷的声音,身子皆是不自觉的抖了抖,忙不迭的点头应声,“是,奴才(奴婢)遵命。”   顾惜若冷冷笑了下,紧了紧玉静瑜的手,随即转身,推开门就大步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沉重的朱红色大门又从里面缓缓合上。   顾惜若淡淡扫视了一圈,却发现大殿的左手边摆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床前以屏风隔开视线,屏风上画着一幅仕女图,曲线玲珑,身段窈窕,煞是好看。   除此之外,整个大殿内,便再也见不到其他的物事儿,一眼望去,格外简单空旷。   她忍不住皱眉,在这个空旷的大殿里,藏只动物都会露出一根根的毛发,更别提是要藏个大活人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想错了?   她也懒得动,踮起脚尖大概察看了一下,待发现没有任何的异常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浅弧,转而看向玉静瑜,淡淡笑道:“表姐,你先去换衣裳吧。有什么事儿,直接喊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玉静瑜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朝着她颔首后,便抬步往屏风后走去。   顾惜若犀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眼神在不经意间掠过那画着仕女图的屏风时微微一顿,随之缓缓转了开去,似乎感觉到某些不对劲儿,偏着头思考了会儿,忽然脑中白光一闪,霍然回首惊叫出声,“别过去,快停下!”   顾惜若蹬蹬蹬的跑过去,不想,却还是迟了一步,在玉静瑜还来不及惊呼前,屏风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惊慌失措的她拦腰圈住,一具躯体就贴在了玉静瑜的后背。   从装束上来看,赫然便是“画”在屏风上的仕女。   这仕女着一袭淡绿色罗裙,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袖口处绣着淡雅的兰花,乍一看过去,整个装束显得清秀而不失妩媚。   可一看到那张普通无奇的脸时,方才存在的所有好形象皆被挥散一空,让人觉得十分可惜可怜。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显出一种病态之美,只是那双眸子里偶尔划过的一丝精光,为这样一副面容增添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此刻,那双眼睛正定定的盯着她,似乎还噙着一抹难以名状的玩味之意。   顾惜若暗恼着自己太过轻敌,连一个大活人在屏风上的投影都分辨不出来,还谈何其他?   她愤恨咬牙,随之缓步走上前,一字一顿道:“放开她。你完全可以针对我,何必要为难这么个弱女子?”   那仕女闻言,有片刻的怔愣,忽而低声笑起来,声音飘散在空旷的大殿里,竟犹如空谷回音,空灵而悠远,“谌王妃还真是幽默风趣呢!瞧这话说的,好像你就不是女人一样?”   顾惜若不悦的皱眉,想着这人有病吧,居然跟她讨论起是不是女人的话题来?   她是不是女人,跟这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而且,这不是应该由段天谌来关心吗?   思及此,她的两根小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冷声叱道:“说吧。你想怎样?”   如今,玉静瑜在这人的手上,硬来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能行,在没有了解清楚对方的实力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说这仕女看起去高挑瘦弱的,一副风吹就要被吹跑的模样,可在看到对方饶有兴味胸有成竹的架势时,她忽然不那么确定,自己能够从这人手里抢人了。   所以,这个时候,适当的妥协还是很必要的。   那仕女听了,却是半点的吃惊也没有,似乎她这样的退让就在意料之中。   但见她从背后伸出一根手指,轻佻的抬起玉静瑜的下巴,还在那上面轻轻的摩挲了下,惊得玉静瑜脸色惨白惨白的,几乎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之后,这人还很意犹未尽的松开手,冲着脸色难看的顾惜若道:“本来,我是想要在这里睡觉的,可不巧得很,你们闯进来打扰了我,是不是该补偿一下呢?”   说着,她两根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随即打了个响指,惊得顾惜若有片刻的心跳加快,“我看就这样吧!你陪我睡,当做对我的补偿,我就放过她了。”   虾米?   顾惜若的脑袋当场当机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堪比铜陵。   你陪我睡!   靠,这话也就段天谌撒娇的时候敢这么对她说过!   时隔这么久,没想到再次听到,居然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老天,这古代怎么也那么先进开放,见人就来句“咱俩百合”吧?   “若若,你别答应她。”玉静瑜眼瞅着顾惜若沉默下来,真像是在思考的样子,顿时慌了,连忙挣扎着道,“若若,你别管我,门口不是还有人吗?你去让门口的宫女报个信,然后带人来救我。”   她宁愿被这个人挟持在手里,也不愿意自己心高气傲的表妹受此屈辱。   却不想,那仕女只是挑衅的看着顾惜若,那意思就像是说,你去啊,大不了,回来再看看结果如何。   顾惜若自然不可能真的去。   如果这个人不是个变态,那么此刻殿内发生了这样的动静,殿外守着的宫女却没有丝毫的动作,那就是只有两种可能——那些宫女不是遭遇不测,便是此人的帮凶。   如果这个人是个变态,她就更加不能离开了。   万一对方“兽性”大发,直接把她这个表姐给办了,她还怎么去跟玉府的人交代?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不可能脱身而去的。   可回头想想,这个人要针对的人,应该就是她吧?   “行啊!要我陪你睡,也没什么不可能。不就是滚床单吗?”顾惜若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捏了捏手心不自觉沁出的汗珠,暗暗在心里对段天谌到了不下十次的歉,俨然一副悲壮就义的模样,“说吧,在哪里滚?这里,还是那里?”   仕女没完全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可是多少都猜出了一些,眸子里狡黠的光芒一闪,整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娇媚婉转,却是格外的动听,“谌王看了这么久的戏,是否应该出来了?难道你就不好奇,谌王妃与我滚床单的画面是怎样的吗?”   她话音刚落,顾惜若顿时吃了好大一惊,连忙四下查看了一番,想着这一个个都成神了,来围观了居然还不让她知道?   几乎是在声音传出去的那一刻,段天谌一个纵身便从天而降,站在了顾惜若身旁,上下察看了一番,待发现她一切安好时,顿时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那仕女,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宫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仕女却是想都不想就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谌王不用管我是谁,要想救回这位娇滴滴的玉小姐,就拿鸾佩来换。”   段天谌双眸一眯,狭长的缝隙里迸射出点点星光,如利刃般尖锐锋利的目光在那仕女身上逡巡了一圈,才道:“是他让你来的?本王怎么不知,他竟然也喜欢用女子来为他做事了?再者说了,他要鸾佩来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化身为女人,当本王的王妃?”   那仕女听了,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势立时大变,直接可以让人忽略掉她的性别,如一把高悬倒立于头顶的宝剑,说不出的凌厉和森寒。   她默了半晌,而后才缓缓笑道:“谌王似乎忘记了,你的王妃还站在旁边呢!当着你的王妃的面儿,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你的王妃发怒吗?”   “只要我家王爷能够把一个男人牵回来当王妃,我绝对会狠狠的佩服他,然后自动把这王妃的位置让出来。”顾惜若闲闲的双臂环胸,说出的话却让其他人满脸黑线。   那仕女似乎也是被这两人刺激到了,情绪有了极其轻微的波动。   可即便是极其轻微,还是被观察入微的段天谌给注意到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一个闪身就冲到仕女面前,一手抓成鹰爪状,直接扣向那个人的脉门,另一手则高高举起,欲要拍向那个人的天灵盖。   仕女见状,连忙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就松手。   段天谌见状,连忙扯过玉静瑜的衣裳,将她直接交给了身后四处跑动且紧张配合着的顾惜若,自己却是与那个仕女缠斗起来。   眨眼间,两人便过了数招。   那仕女却似乎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即便是打斗,始终都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怎么都不肯让他近身。   眼看着此行东西也拿不到,他忽然从手里丢出一枚烟雾弹,刹那间,烟雾四起,视线迷蒙,散尽后却是再也看不到任何身影。   “表姐,你没事吧?”顾惜若拉过玉静瑜,上下察看了一番,待发现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时,顿时出了一口长气。   “玉小姐还是先去换衣裳吧!”段天谌狐疑的环视了一圈,随即走到门前,伸手打开门,冲着外面候着的人儿道,“青云,你带玉小姐下去。”   青云连忙应声,随后便朝着玉小姐福了福身,带着她退了下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顾惜若瞪了好一会儿,发现眼睛微微酸疼,便也不再看他,自顾自的走到屏风后,待看到地上残留的一滩水渍时,心头微微疑惑,又趴在地上察看了下床板,直到没发现任何的异样时,才缓缓走回到段天谌面前,不解道:“你怎么过来了?万一让皇后等人发觉了,又该怎么办?”   “若若,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段天谌心里拿不准她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顾惜若大窘,偏着头仔细思考了下,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倒也很是无所谓的摆摆手,笑嘻嘻道:“没怎么样!你傻了,这个如果不成立啊!”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是不会陪那个人睡的!   “不准!”段天谌看着她没心没肺往前走的身影,心里搞不清楚是轻松还是酸涩,直接这么说道。   顾惜若回头,眨了眨眼,“怎么说?不准什么?”   段天谌耳根处悄然的染上一抹酡红,随之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手圈起抵在唇边,闷声闷气道:“不准陪别人睡,你只能陪我睡。”   顾惜若差点一个踉跄——这人,居然在纠结这个没营养的问题!   但是在看到他异常坚持的举动时,还是忙不迭的点头,想着我也就只陪你睡,也就只有你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敢要我陪睡。   “对了,柳屹瞑在哪儿?”   当初皇后提出要各个官家女子展示才艺时,她还有些怀疑,可在看到绊倒玉静瑜的圆珠子时,多少都猜到了他们的龌蹉手段。   原因无他,却是在她制作印章的时候,玉子倾着人带话给她,说是玉老先生已经明确拒绝了那桩婚事,明的不来,他们肯定会来暗的。   所以她才会要去跟玉静瑜过来。   只是在这里却找不见柳屹瞑,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让人把他带出去了,暗卫发现他时,他正昏迷着,估计是被刚才那个仕女打晕了的!”   这么说着,他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狠。   柳屹暝的身手本就不弱,能够把他打晕的人,武功只强不弱。想到这里,他还有些后怕,如果当时他不跟着出来,此刻危险的人便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了!   可是,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有些不解。   那个仕女既然是为着鸾佩而来的,为何只是抓了玉静瑜而已?   当时,大殿内也就若若和玉静瑜在场,直接抓了若若,不是更能威胁到他吗?   顾惜若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多,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伸手打了个响指,兴致勃勃道:“段某人,把柳屹暝带过来,我要给皇后送一份大礼!”   ------题外话------   嗷嗷嗷……我终于爬上来了……   ☆、087 叫姑奶奶   此时的皇宫,犹如沉睡中的巨龙,安静的盘踞在漆黑的夜幕下,金碧辉煌,庄严肃穆,都被掩藏在那一弯清冷的月色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红墙绿瓦中,一人踏花踩叶而过,身姿轻盈,落地无声,于转弯处遇到一队巡逻的侍卫,连忙提气加速,悄无声息的往高树避去。   待那些侍卫持枪而过时,才又缓缓落了下来,继续在屋顶树叶中飞快的跳跃着。   几个起落间,那人便落在了一处假山前。   但见其警惕的看了下四周,待发现无任何异常时,才将手放在假山的某块石块上,一个用力旋转,严密无一丝缝隙的假山顿时无声裂出一条缝来,像洞门大开,现出里面的别有洞天。   那人一个侧身就闪了进去,笨重的石块又缓缓合了上来。   越往里走去,里面的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延伸下去,俨然便是一条长长的地道。   “主子!您可终于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属下可就要出去找您了。”   迎面冲上来一个人影,速度很快,却能精准的把握住力度,在距离那人的一步之外生生刹住了脚步。   借着里面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说话人的脸庞,赫然便是那名叫言畅的侍卫。   “嗯,我还没弱到需要你去迎接的地步。”那人开口,捏着一把女子的柔软嗓音,若是被顾惜若听见了,肯定会惊讶得跳起来。   只因那人不是谁,而是刚刚在殿内说出“你陪我睡”,并且与段天谌过了好几招的——仕女,也即——之前捉了她的蒙面人。   他缓缓的往里走去,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绿色罗裙,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地上,丝毫不显得累赘,反倒是因着他全部外放的气势,多出了几分凌厉的中性美。   他边走边扯掉外罩的白色纱衣,随手便将其丢到身旁跟着的言畅身上,原本平平的脖子处露出了那块喉结,现出独属于男子的特征来。   言畅认命的捧起那件纱衣,暗暗想着,日后是否真的需要让巧手绣娘再绣上那么几件,省得哪次主子像今日这般玩心突起,想要扮个女人,还得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去督促巧手绣娘,在一炷香之内赶制出这样一件能够让喉结“消失”的衣裳来。   微暗的地道里传来沉重稳健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那人坐到地道转弯放置着的一张软塌上,身子像是没骨头般懒懒的靠了上去,半阖着眼帘,淡淡问道:“我要你找的东西,可给我找到了?”   “回主子,已经找到了。”言畅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并恭敬的呈上,心里却是纳闷着,主子要他潜入湖中去搜寻这么一面普通的小镜子,目的何在,又有何用处。   蒙面人漫不经心的“嗯”了声,伸出手接过那面小镜子,指腹轻柔的在平滑的镜面上摩挲着,也不知是不是言畅的错觉,他总觉得主子的动作里带着几分流连之意。   “想问什么,我现在允许你一次性问个清楚。”许是感觉到了言畅的欲言又止,那人懒懒抬眸,语气轻松随意,似乎从中可以窥见此刻不错的心情。   言畅的确有很多想说的,可也仅限于心里腹诽而已,不成想,主子竟然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这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了。   “主子,您不是想要谌王手中的鸾佩吗?为何不直接抓了谌王妃,从而与谌王谈判?您不是说,为达目的,可以不计较……”   据他所知,谌王对谌王妃极为看重,若是要以一个死物来换取谌王妃的安危,估计谌王十有*是不会拒绝的。那样就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可是主子为何要舍近求远,抓住了玉府的大小姐呢?   “你懂什么?”那人冷嗤了下,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个小丫头还挺好玩的,你不觉得,直接抓了她,就变得很无趣了吗?”   横竖那鸾佩也是个死物,又不会凭空消失不见,他要拿到手里,有的是时间。   但是,遇到一个好玩的大活人,可是千百年难得遇到的机会,他若是不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又怎么对得起寂寥空洞的这些年?   而且,那个丫头就像是丛林里的野生动物,一旦把她圈在笼子里,就没有任何的趣味了;要玩,自然对象是野生的,才有更多的乐子不是?   “对了,你去告诉那个人,让她最近都仔细着些,有事儿没事儿都不要去招惹顾惜若,否则,惹恼了那个女人,后果自负。还有,让人去注意柳屹暝的动静,若是顾惜若想要狠狠的刺激一下那些人,你非但不用阻止,还要暗中推波助澜。知道了吗?”那人忽然敛起了笑意,冷声吩咐道。   言畅看了看他,知道他是想要给柳屹暝一个难忘的教训,倒也十分识趣的应声,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摇曳的烛火中,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庞似乎被仙丹灵药所洗练,幻化出另外一张妖孽众生的面孔来……   ……   顾惜若再回到御花园内时,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小脸儿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气息,就连走路都像是踩着风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轻飘飘的。   甫一坐下,她就胡乱抓起桌上的酒杯,一股脑儿的仰头饮下,炙热而清冽的酒气顿时沸腾起来,自胸腔不断上涌至双颊,不一会儿,脸蛋儿微醺似的,白皙里透着一抹酡红,格外的惹人注目。   段天谌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小妻子肯定做了什么大快人心的好事儿了。   瞧这张嘴傻笑的模样,哪还需要再去验证什么?   顾惜若傻傻的呵笑了几声,眼神不经意间瞥过那袭白色身影,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些许,只是依旧按捺不住内心里的激动,扯过段天谌的袖子,就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她这模样,直接刺激到某些别有用心的男人女人了。   尤其是看到款步走入的玉静瑜时,那些人的脸顿时黑沉了下来,再瞥见某个春风得意的小女人,皆在心里狠狠的扼腕叹息了声。   不用想都知道,又一次功亏一篑了。   可是,彼此心里也担忧着,柳屹瞑比起此刻的处境。   虽然他们心里也很清楚,以顾惜若和玉静瑜这两个女子的能力,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还是无端的感觉到不安。   更何况,顾惜若可是邪门得很,遇到她,准没好事情的!   玉静瑜坐定后,给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递过去一个安好的眼神,便垂下头,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努力平复着内心里的激动情绪。   想到方才她那个表妹对柳屹瞑的“报复”,她忍不住咬紧牙关,拼命的憋着笑,才没有让其他人发现丝毫的端倪。   这世上,若论谁最小心眼儿,估计除了她那个表妹,不敢做第二人选。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小心眼儿,让人产生不开一丝一毫的讨厌之感,她很喜欢,也很乐见其成。   思及此,她微微抖动着双肩,抿唇轻笑了下,浑然不知有一双眼睛正痴痴的看着她。   皇后恨恨咬牙,一着不成,再出一计。   但见她递给柳朔存一个隐晦的眼神,暗中交流着只有彼此才懂得的意思。   柳朔存对上柳皇后殷切盼望的眸光,便也略加思忖了会儿,心头的顾虑也暂且搁置了下来,暗中握了握拳头,随之起身出列,引得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御花园内的才艺展示还没有结束,负责唱诺的小太监见到他起身,刚刚张开的嘴巴动了动,便也识趣的闭上,充当起隐形人来。   “皇上,微臣请旨赐婚。”柳朔存走到玉阶之下,正对着苍帝,撩起庄严肃穆的衣袍,膝盖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   此言一出,御花园内顿时鸦雀无声。   其实,每个人心里也都很有数,柳朔存这个“请旨赐婚”,肯定不是为他自己求的,能够让他亲自站出来,除了他的独子柳屹暝,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柳家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下请旨赐婚。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某些官员开始不知所措起来,有意要高攀上国舅府,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现,只得呆愣愣的坐定在座位上,完全揣测不到此刻柳朔存怀揣着的,是怎样的心思。   而某些怀有心思的小姐们却是顾不得矜持的形象,纷纷伸长了脖子,在一众朝臣中找寻柳屹暝的身影,期盼着能够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时刻,得到对方的关注和青睐。   柳妍菁扬起高傲的下巴,一一扫过那些席位中摩拳擦掌的小姐们,待发现有所动作的,几乎是三品以下官员的闺秀们,眼里的不屑愈发浓重了起来。   就凭这些人的丑陋模样,也想进国舅府的大门,简直是痴人说梦!   娇媚的脸上淡淡染上了一层嘲讽,挨坐在她前后左右的小姐们见之暗自心惊,下意识的就要对号入座,对柳妍菁也多了几分异样的想法,连忙小心谨慎的收拢了那些或有或无的心思,正襟危坐着,紧张的注意着苍帝的反应。   几乎是在柳朔存开口的那一刻,玉静瑜立即抖了抖身子,动作迅猛突然,近乎非条件反射,并在第一时间就找到顾惜若,无声诉说着她内心里的焦躁不安。   即便方才顾惜若和谌王已经向她保证过,不会让此事有任何发展成全的可能性,而且当时她也真的放下心来,可在身临其境时,内心里的那一层恐慌,始终都不是作假的。   此时,她脸色微白,手心已是直冒冷汗,心中多少都对柳朔存即将说出口的名字而感到吃惊,可同时心中还存着另一份侥幸,期盼着那个名字并非是自己的。   一时间,她的心情难以言表,平稳淡然的心跳骤然加快,就像是脖子上掐着一只冰冷的手,勒得喉咙干涩难受,难以呼吸。   “唉……”顾惜若无奈的叹了口气,眸光复杂的在那些小姐们身上扫视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油然而生。   她眨了眨眼睛,仰头饮下杯中酒,入口的液体清淡无味,似乎还参杂着清酒佳酿的清冽和甘醇。   狐疑的低下头,心中多少都有些了然,再看向段天谌时,明亮的眸子里似是有晶莹闪动,复杂的心情也瞬间平复了过来,满满的都是感动。   这个人哪,似乎一直都是这副淡然优雅的模样,言行举止,合乎礼法,从不逾矩。   旁人皆说,段天昊不负“尧”字美德,可在她看来,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比之段天昊更加名副其实。   她满足的勾唇,螓首微垂,看着桌案下自己那修长的手指,忽然心中一动,扯过段天谌的大手,与其十指相扣。   指缝间轻微的摩擦,带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微妙的电流迅速的流窜全身,陌生却如最初的悸动。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许是常年持剑征战的缘故,手上还起了一层薄茧儿,抚摸起来并不十分平滑。   可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想着这应该是世上最完美最无可比拟的手,于参差不齐的手指里蕴涵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一旦被它握住,这双手都会为她披荆斩棘,排忧解难,似乎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也只是摆设,而她根本就不会被冲垮跌倒一样。   段天谌讶异了下,须臾后,狭长的双眸里便溢出满满的欣喜,大手张开,将那只柔软若无骨的小手尽数囊括在手中,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温馨蔓延在两人之间。   殊不知,他二人之间的温情流动,落入旁人的眼中,就变得十分碍眼刺目。   苍帝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圈,一双龙目炯炯有神,在柳朔存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国舅请起。朕很好奇,你是在为谁请旨赐婚?”   他话音落地,柳朔存心里立即咯噔一声,抬起头踌躇的看着苍帝,眉心狠狠的皱起。   为谁请旨,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可苍帝如此明知故问,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哪怕是这个宦海老手向来深觉帝王的心思深沉莫测,此刻也有些慌神,暗自怀疑着此举是否正确。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得把搭在弦上的利箭给射出去,就算得不到该有的效果,也要向苍帝表明自己的心思。   他默默的吞了下口水,再三斟酌了下,才抬起头,朗声说道:“回皇上,微臣为犬子请旨赐婚。”   “哦?”苍帝眸光变幻不定,执起桌上的九龙戏珠金盏,置于唇边久久未饮,状若无意的笑着道,“竟是为柳家公子所请的旨意啊!”   说着,他脑中瞬间闪过一张长相阴柔的脸,再看向柳朔存时,眸光就格外深沉莫测起来。   这时,玉阶下响起一阵银铃般愉悦的笑声,他抬目看去,却见顾惜若正手肘撑着桌案,掌心托着腮,懒洋洋的靠在段天谌的身上,蓬勃朝气的小脸上隐约可见一丝丝的嘲讽。   柳朔存见状,眉心不由得一跳,直觉这顾惜若就是出来搅局的,想要抢在她之前开口。   却不想,他还是慢了一步,耳畔再次响起那格格的笑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独属于顾惜若的狂妄话音,“父皇,柳屹暝不是男的吗?为何没有见到他在场?按理说,他都到了议婚的年纪了,不是应该亲自出来请旨赐婚的吗?为何是要柳国舅前来请旨呢?难道那柳家公子是害羞了?”   欺人太甚!   刹那间,这是划过众人心头的真切感受。   即便是冷静威严如苍帝,也不由得微微皱眉,对这个儿媳妇的举动稍显不满。   他抬头,看了看段天谌,却见他神情柔和的看着顾惜若,仿佛方才顾惜若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值一提,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凝视了好一会儿后,才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他没看到,就在他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段天谌低垂着的眉眼稍稍抬了起来,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径自拨弄起顾惜若的那双小手。   “谌王妃,请您慎言。”柳妍菁看不惯顾惜若如此嚣张,尤其是她方才的那一番话,对自己的大哥更是极尽羞辱,心里的气儿顿时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身侧王氏的阻拦,恨恨甩开王氏拉车着的手,就起身走出列,朝着苍帝盈盈一拜,垂首敛眉恭敬道,“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王氏暗暗心焦,无奈的接受着柳朔存递过来的责备视线,如坐针毡。   她觉得,她这个女儿,肯定是跟谌王妃八字犯冲。   今日,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请道行高深的法师来驱驱邪,没得老是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想到之前谌王妃的警告,她顿时也觉得很是在理。   这个女儿,实在是被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不说,居然还一个劲儿的高估自己的能力,专做这些雪上加霜的事情。   她难道不知道,从一开始苍帝对张嬷嬷等人处以刑罚的默许,就已经说明了,现在的顾惜若不是他们能够动得的吗?   柳妍菁自然不晓得王氏这一刻的心酸历程,只忐忑不安的看着苍帝,娇媚如水的眼瞳里莹润水亮,看得御花园内其他的年轻子弟心痒不已。   半晌后,苍帝才缓缓点头,沉声道:“说!”   仅仅一个字,却让柳妍菁躁动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抬头看向苍帝,却在这时接受到皇后的警告视线,猛地低下头,袖子中的手顿时紧紧的揪了起来,头一次切身体会到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强大气势。   她抿了抿唇,目光闪烁着,暗自思忖了会儿后,才缓缓道:“皇上,臣女自幼熟读诗书,多少都懂得尊卑有序,君臣有别。可谌王妃身为皇室儿媳,却几次三番的侮辱臣女的兄长,请恕臣女愚钝,不知谌王妃遵的是哪一条礼法礼数?”   众人闻言,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致觉得,这柳家小姐也太不识趣了些,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一番近乎指着鼻子怒骂的难听之言。   她难道没长脑子吗?   还是没听过市井中的传言——珍爱生命,远离谌王妃?   “呵……”顾惜若冷不防低笑了声,玉颜上布满冰霜,带着瘆人而冰凉的寒意,“柳小姐,可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对皇家的规矩礼数指手画脚?”   柳妍菁愤恨咬牙,未经过大闹思考便脱口而出,“谌王妃此言差矣。皇家无私事,身为天下臣民的表率,自然是人人……”   “够了!”柳朔存猛地喝断了她的话,猛地起身走到她的身侧,用手大力一扯,便将她扯得跌在了地上,而他自己也直直跪在她的身旁,朝着苍帝重重的磕了个头,诚惶诚恐道,“微臣教导无方,请皇上恕罪。”   柳妍菁见状,顿时也慌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苍帝倒是没想要多加追究,只不痛不痒的安抚了几句,便继续问道:“国舅请旨赐婚,却不知中意的儿媳妇对象是谁呢!”   柳朔存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不想再横生枝节,连忙回道:“回皇上,微臣想为犬子和……”   “报!”   御花园外传来尖锐而急促的叫喊声,将柳朔存的话掩盖了下去。   顾惜若莞尔一笑,张扬的眉眼高高挑起,看着柳朔存的眼神里满含得意之色。   哼,不是要请旨赐婚吗?   她倒要看看,一会儿柳朔存还怎么将这茬子事儿给继续下去。   苍帝微抬手,挥退了御花园内的歌舞,看着脚步踉跄着跑上来的小太监,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问道:“怎么回事儿?慌慌张张的,平日里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那小太监抹了一把汗,低垂着脑袋,上气不接下气道:“回皇上,奴才是云粹宫的奴才,今日在宫内轮值守卫,却发现云粹宫内有了异样。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连忙跑过来给您汇报了。”   “嘶——”   诸多朝廷官员家眷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云粹宫,可是云贵妃生前的寝宫,后来云贵妃死后,苍帝一直都空置着,并禁止任何人进出。   如今,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犯事居然还犯到了云粹宫里?   顾惜若见状,眉头不自觉的揪了起来,   苍帝死死的盯着那小太监,不怒自威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淡淡扫视了一圈,在顾惜若的身上停顿了下,却出乎意外的看到段天谌对上的眼神,那里面隐藏着的坚定和执着,让他为之一震,愤恨的瞪了眼犹自狐疑的顾惜若,便猛地起身走下玉阶,“带朕去云粹宫。众卿家若是无事,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皇上都这么说了,众人即便是有心回避,也不敢再开口,只能是乖乖的跟在苍帝的身后,鱼贯而出。   顾惜若特意走在了最后,轻轻拉着段天谌的大手,有些忐忑不安道:“段某人,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方才,小太监提到“云粹宫”的时候,她没有错过他刹那间僵硬起来的身子。   兼之苍帝有此激烈的反应,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超乎了她的想象,更甚至触犯到了苍帝和身旁这个人的底线——云贵妃。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她要求暗卫将柳屹瞑丢到原来去过的宫殿里,为何此刻却成了小太监口中的“云粹宫”了?   “相信我,没事的。去看过之后,一切就都清楚明朗了。”段天谌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动作自然而娴熟,语气也格外的轻柔,“若若,别再皱眉头了。你今天可是皱了好多次,就不怕长皱纹了,不好看吗?”   顾惜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着这个人也是越来越奸诈了,居然懂得拿她在乎的外貌形象来做威胁。   她不知道的是,某个人向来很奸诈,只是她没有发觉而已。   “微臣见过谌王,谌王妃。谌王和谌王妃还真是鹣鲽情深啊!看着都令人无比羡慕。”冷不防一道淡中带笑的声音响起,随之便见那袭白衣身影如云般悄无声息的飘过来。   顾惜若回头看去,心头顿时跳了跳,不自觉的退回到段天谌的身边,自然而然的寻求起段天谌的保护来,看得段天谌眸光里闪过一丝暖意,似乎是极其享受她这样的动作和心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侍郎——舒旭。   但见他长身玉立于两人面前,轻袍缓带,风度翩翩,不像是纵横刑部朝堂的官员,倒像是在外出游的翩翩佳公子。   只是,那张白皙光洁的脸庞上,有着一抹近乎病态的苍白,并且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分开来看,五官似乎极其精致,可不知为何,一旦整体看去,却觉得不那么赏心悦目了。   “谌王妃很怕微臣?”舒旭抿唇笑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盯着摇头缩脖子的顾惜若,似乎心情十分的愉悦。   怕?   笑话!   长这么大,她还没真正怕过什么呢!   顾惜若冷嗤了声,别过脸,颇是嗤之以鼻。   “舒侍郎不赶紧跟上去,还留在这里,意欲何为?难道你以为,帮父皇找寻到些许线索,你就可以恃宠而骄任意妄为了吗?”段天谌将顾惜若揽到身后,正面对上笑意盈盈的舒旭,眼里划过一线阴霾。   “恃宠而骄任意妄为?谌王爷可真是冤枉下官了。如此高雅大气的词汇,应该用在您的王妃身上,下官卑贱之躯,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舒旭却是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倒八字眉英挺的瞥出两道如刷漆般浓厚的弧线,幽黑深邃的眼瞳里似是散布着星芒,过于璀璨夺目,却反而是让人看不出他眸底真切的情绪。   顾惜若站在段天谌的身后,揪着小指头,恼怒得像一只暴躁成性的小兽。   好吧,她虽然也倚仗着自己的多重身份肆意妄为了些,可也没到“恃宠而骄”的地步吧?   她好歹也是个女人啊!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么讽刺嘲弄,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段天谌一手绕到身后,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小手,待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才重新审视起舒旭来,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舒侍郎,本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舒旭一怔,忽而失声笑起来,只是段天谌在他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心下也顿时多了几个心眼儿,也没打算能从他那里得到所谓的“答案”,转身牵起顾惜若的手,就往御花园外走去。   月色如水,将两道身影斜拉出并肩交缠的暗影,一走一动间竟是无与伦比的般配默契……   舒旭眯着眼,冷冷的看着远走的两人,眸光如幻海沉淀起伏,心绪亦在一瞬间百转千回。   ……   一行人,以苍帝为首,浩浩荡荡的往云粹宫走去。   顾惜若从没来过这个地方,眼神里盛满了好奇,走在人群之后,边扯着段天谌的袖子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叽叽吱吱的咬起耳朵来。   段天谌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见,能够告诉她的,都低声说了出来,不能说的,也没有很生硬的博了她的面子,只道回府后再说。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一蹦一跳的,半点王妃的气质形象都没有,但好在她走在最后面,没有遭受到众人的注目礼,只是,却是把段天谌搞得很无奈,也将跟在他们身后的舒旭晃得两眼昏花。   不多时,一行人便走到了云粹宫前。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跪地参拜,“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帝淡淡点头,跨过高高的门槛,直接往里面走去。   一众朝臣女眷瞥了眼阴森荒凉的宫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凉飕飕。   夏夜的晚风吹过,似乎褪去了以往的灼热暑气,肌肤上带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竟是说不出的瘆人可怖。   皇后淡淡瞟了眼站在人群里的柳朔存,眼里有不可抑制的担忧,也有着极其浓烈的不甘。   可在段天昊的安抚下,她倒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抬步便跟了上去,宽大的凤袍在身后舒展开,瞬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段天昊别有意味的看了眼段天谌,也紧随着走了进去。   顾惜若贝齿紧咬着下唇,小手互相绞着纠结着,不知道是该拦住段天谌,还是该跟着众人一起走进去。   “若若,走吧。不用担心我。”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段天谌缓缓开口,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顾惜若见状,十指相扣,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些,尽量将他微凉的手指焐热起来。   段天谌长舒了一口气,随之冲着她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那笑意里,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释放和开怀。   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逐渐面对自己的内心和那些年里的阴暗血腥。   其实,不用想太多,只需要身边这个人一直都在,他就觉得分外舒心。   舒旭眯着眼冷冷看着,只觉得段天谌那样的笑意实在是太过于刺眼,心头莫名的堵起来。   再看到那相扣的十指,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念头,做出一副急速往前冲却刹不住脚步的架势,嘴里还不住的嚷嚷道:“谌王爷,谌王妃,您二位小心啊,微臣方才赶得太急了,冲下台阶就刹不住脚步了……”   看着那急急冲向两人中间的白色身影,顾惜若难得的小脸儿微变,连忙松开手,皱着眉不悦的盯着舒旭,有些不耐道:“哎,你好没礼貌啊。这扇门这么大,你为何非得往本妃和王爷中间冲过来?”   说着,她又走到段天谌身侧,双手缠住他的一只胳膊,恨恨的瞪了舒旭一眼,便与段天谌一起走了进去。   段天谌回头一看,却见舒旭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里却是冰芒一片。   他幽幽收回视线,将顾惜若的两只小手拿下来,改为方才十指相扣的姿势,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进去,刚转过屏风,却已经听到苍帝的怒吼声:“来人,给朕把这两个伤风败俗的人拖下去,杖责一百。”   顾惜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想着苍帝这火气可真是足够大,居然直接打起人来了,而且一打就是一百啊!   不过,心头的畏惧还是被兴奋所取代,却见她一双眼睛里大放光彩,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许,直接是兴致勃勃的拉着段天谌往里走。   在快要走到之前,段天谌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肩扳正了过来,努力矫正着她过于得瑟的面部表情,直到那张脸上的眉眼不再那么弯,嘴角也不再高高扬起时,他才再三嘱咐了声,带着她走了进去。   一眼看去,却见一众人皆跪在地上,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看到他两人走进来,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又齐齐低下头去。   顾惜若难得的摆正了脸色,只是那双黑亮灵动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个不停,待看到最里面那张床上半遮半掩下的画面时,她连忙低下头,小手使劲儿的绞着衣袖。   情况,和她所想的一样!   虽然离得远了些,可那两道目光满含恨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洞穿,除了柳屹暝,不做第二人想。   而另一个人,嘻嘻,请原谅她的恶作剧心思。   那是临时让暗卫从宫外找来的——男人。   这也得多亏了那仕女给她的灵感,让她想到了这么一个极具创造性的法子。   就目前看来,似乎效果很不错啊!   “父皇,您息怒啊!”顾惜若小心翼翼的走上去,晃着手臂四处看了看,忍不住惊呼起来,“父皇,这不是柳公子吗?原来刚才没见到他,竟然是躲在这里跟别人颠龙倒凤了啊!国舅爷,你想要向父皇请旨赐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这个小姐是哪个人家的小姐?为何我从来没见过呢?”   众人唰一下黑了脸,纷纷离顾惜若远了一些。   经她这么一提醒,苍帝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甩开袖子就大声呵斥起来,“来人,给朕把这两人带下去,关入大牢里。”   “皇上饶命啊。”   “噗通”一声,柳朔存连忙磕起头求饶道。   他这一跪,王庭羌等人也纷纷跪了下来,就连段天昊也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请您三思啊。柳家公子不是不分轻重之人,想必并非是有意的。臣妾相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人陷害的,请皇上明察。”   “请父皇明察。”段天昊也站出来,末了,还不忘瞥了眼一脸沉默的段天谌。   苍帝却不看他们,而是转而看向段天谌,淡淡问道:“谌儿,你怎么说?”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猛地醒悟过来:这里是谌王母妃的寝宫!   段天谌愣了愣,没想到苍帝会这么问他,看着众人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复杂情况。   默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父皇,还是让这些人出去吧。母妃生平喜欢清静,别让她死后都得不到安宁。”   苍帝眸光几番沉浮,终究还是摆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身后疲惫的丢下一句话,“把这两个人给朕扔出去,至于其他人,立即给朕撤退。谌儿,你跟朕过来。”   段天谌看了看顾惜若,眼里划过一抹担忧,却发现她朝着自己笑了笑时,心下顿时放下心来,随之走了出去,并暗中给暗卫提了个醒儿。   一众人鱼贯而出,顾惜若若有所思的想着问题,也没注意到舒旭那玩味的目光。   “谌王妃,请留步。”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恼恨的声音,惊得其他人纷纷停住了脚步。   顾惜若回头,待看到柳妍菁蹭蹭的跑到自己面前时,不由得挑挑眉,立即明白这人是来找茬的,顿时站在了原处,“柳小姐有何贵干?”   柳朔存连忙给王氏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见王氏走上前,沉声道:“菁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不许胡闹。听娘亲的话,赶紧跟娘亲回去。”   “不,娘亲,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件事儿摆明了就是她做的,就算不是她做的,也肯定跟她脱不了干……”柳妍菁恨不得脱口而出,却被王氏伸手捂住嘴,呜呜了好几声后,才猛地掰下她的手,很是不甘的瞪着顾惜若。   顾惜若很淡定的回以她一个对视,双臂环胸,闲闲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眼角微挑着道:“柳小姐,本妃告诉你!你最好给本妃放聪明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要拎清楚了。”   柳妍菁“嗞嗞”咬牙,眼睛瞪得跟铜陵似的,半晌后,突然听到她大声喝道:“谌王妃,我要跟你比试一场!”   “可以!”顾惜若却没有推脱,而是直接点点头,柳朔存等人想要开口阻止,却被她抢先了去,“但是,如果你输了,该怎么办?”   柳妍菁没想到她竟会连问都不问比试什么,就直接答应了下来,一时间竟也愣了,喃喃反问道:“输了,该怎么办?”   顾惜若冷冷笑了下,慢慢站直了身子,将一张被人踢翻的圆凳勾到脚边,随之重重的踩在了上面,身子微微前倾,朝着柳妍菁勾了勾手指,十足十的挑衅意味。   “要是你输了,就跪在本妃的脚下,叫上三声‘姑奶奶’!”   ------题外话------   今天多了几百,更迟了些……某梧继续厚颜无耻的求原谅……今天看到两张月票,某梧不会告诉乃们,就因为这,某梧今日爆发了几百……嚯嚯……   ☆、088 所谓废物   “要是你输了,就跪在本妃的脚下,叫上三声‘姑奶奶’!”   嚣张狂妄的语气,让那些未曾离去的人纷纷驻足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近乎对峙的两人。   他们虽然也很惊讶,不知道谌王妃是从哪里得来的底气,敢接下这样的战帖,可最震惊的还是她说出这些话时的态度。   柳妍菁身为国舅府的大小姐,走到哪儿不是用头顶看人的?   说得夸张一些,就算是在场的某些官职较低的官员,都要对她礼遇三分。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的爹名字叫——柳朔存。   柳朔存是什么人?   真要论起官职勋绩,朝中似乎也就只有那些元老级的人物能够与之相媲美。   更别说,他身后的柳府和当朝太尉府以及宫中皇后尧王爷之间这错综复杂的姻亲血亲身关系了。   虽说顾硚手握重兵,颇受苍帝赏识重用,可难保天有不测风云,于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而还,到时,谌王妃的倚仗不在了,岂不是直接将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   这……这谌王妃也太不识好歹了点吧?   这么一想,众人连忙收起看戏的心思,纷纷大步往外面走去,生怕走慢了些,成了双方争斗里的炮灰。   “怎么样?柳小姐考虑清楚了吗?如果真是要比,本妃绝对奉陪到底。可是,赌注本妃也说出来了,你可要试一试?”顾惜若一脚踩在圆凳上,手肘撑着膝盖,两根小眉毛也高高竖起来,做出了摩拳擦掌的架势。   似乎只要柳妍菁真的应声,她整个人就会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当中,利用手中的资源,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此刻,其他的官员已经明哲保身的退了出去。   双方几乎站成了对峙之势——   柳妍菁的身后,除了一脸怒容的皇后和心思深沉的段天昊外,还有柳府和太尉府的相关人员。   顾惜若这边,除了爱女心切的顾硚和一脸冰冷的玉子倾外,便再无他人。   其实,玉烬本来是想多拉几个人帮忙的,可打赌对对峙这回事儿,又不是人多就能赢,她嫌着麻烦,倒也直接将人轰赶了出去。   当然,在场的人中,还有某个靠在柱子上闲闲看好戏的人——舒旭。   可不知为何,他不出声,旁人倒也直接忽略掉了他的存在。   “赌,为何不赌?”皇后却是突然走到顾惜若身前,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不再掩饰的阴狠和威严,眸光似是淬了毒般死死的盯着顾惜若,终于露出了她作为后宫之主所具备的狠辣和气魄,“顾惜若,本宫现在这里撂下话了。若你输了,你必须要跪下来,给本宫磕上一千个响头。你敢不敢呢?”   顾惜若双臂环胸,悠然自得的回看过去。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流光溢彩,似是有着魅惑,与唇角那一抹浅弧相得益彰,神情动作里却是说不出的沉静稳重。   顾硚微微诧异,想着这个是他的宝贝女儿吗?   此刻看去,为何他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沉淀于深海的岿然不动?   似乎浑然天成,又似乎,蛟龙出海终展风采?   “丫头,你怎么说?”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想着如果以一对十,他是否有胜算。   无论她是什么打算,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应该坚定不移的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玉子倾却是倍觉不妥,对这一对父女的大大咧咧感到有些不安,忙凑到顾硚身边,低声道:“姑父,是否先问清楚,再做定夺?若若不懂事,您可不能任由她这么玩下去啊!”   顾硚却只是拍了拍玉子倾的肩头,但笑不语。   倒不是说,他对这个女儿有多自信,而是在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之后,他也看到了发生在宝贝女儿身上的变化。   他就是这么一个想法:既然她想玩,他就陪着;若真是玩得捅出了大娄子,他也认了,大不了那一千个响头,就由他来磕了。   横竖他也要出征边关,能够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若是再发生个什么意外,能不能平安归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如今的他,是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这样的想法,玉子倾不懂,其他人也不懂,只有他这种整天游走在战场生死边缘的人,才会懂得知道其中的辛酸和苦涩。   顾惜若凉凉瞥着顾硚,“老爹,你希望我怎么做?人家都欺负到你女儿头上来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柳妍菁愤恨咬牙,指着她就怒道:“谌王妃,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上门挑衅的,如今又说出这些话,你简直是无耻……”   顾惜若冷嗤了声,心想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吧!   刚才是谁拦住她,说要跟她比试一场的?   她直接越过柳妍菁的肩头,看着一派雍容华贵的皇后,字字铿然道:“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说吧,赌什么?”   “扑哧——”   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道突兀的笑声。   顾惜若抬眸看去,却见舒旭正双臂环胸的靠在殿内的朱红色柱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观看着双方的对峙。   殿内其他官员都已离开,偏偏这个人像是看不懂此时此刻的局势一样,非要作壁上观,趟起这趟浑水来。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别过头,话却是对舒旭说的,“舒侍郎有意见?”   舒旭摇摇头,别有意味的看了眼皇后等人,继续保持着他的沉默,看得皇后等人脸色微微不自然起来。   这个谌王妃,说她傻笨,估计也算是名副其实。   居然连赌什么都没问清楚,直接就下了赌注,她难道就不担心血本无归吗?   还是说,她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应付皇后等人提出的赌局?   皇后似乎是才发现了舒旭的存在,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直直盯着顾惜若,扬起那高傲的下巴,指着柳妍菁道:“就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不行!”玉子倾率先反驳起来,后来觉得这样的话过于突兀,忙拱拱手,语带恭敬道,“皇后娘娘,咱们还是换一种比试内容吧。您明明知道,谌王妃并不识得……”   他说得委婉,却在看到顾硚和顾惜若一脸坦荡的神情时,心头微微诧异,搞不清楚他二人的想法,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后对此,也是颇为惊讶,可此刻她似乎能够看到顾惜若跪在她脚下的痛快画面,根本就没去细想其中的因由。   眼刀儿向玉子倾横过去后,她便好整以暇的看着顾惜若,淡淡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本宫知道你大字不识,在比试的时候,会让菁儿给你留点颜面,不让你输得那么惨的。”   一旁,柳妍菁得意的扬起下巴,神情里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顾惜若有些好笑,眼神一一掠过在场的众人,黑亮的双瞳里划过一丝狡黠,“皇后说出了比试的内容,我若是不说,岂不是不甚公平了?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是没意见,但是我要求再加上一项,比试武功。”   “不可能!”柳妍菁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开口反驳。   开什么玩笑?   顾惜若那是在吵架打闹中长大的,她一根手指头估计都能把自己挑起来,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皇后听了,也是极为不赞同,“这不行。菁儿根本就没有学过武功,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本宫不同意。”   “呵呵……”顾惜若却是突然笑了起来,语带嘲讽道,“皇后娘娘似乎忘记了,我也没有学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这么说,岂不是自打嘴巴?更何况,你摆出了那么多我不会的东西,而我只是说出了一项而已,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这是谁在欺负谁呢!”   皇后愤恨咬牙,又不舍得就此放弃羞辱顾惜若的上门好机会,最后还是直接无视掉柳妍菁的苦苦哀求,点头赞同。   只不过,她也要求,比试武功必须是在比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后。   顾惜若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事情敲定下来后,再留在这里自然也没有了意义。   皇后等人先行离去,最后才是段天昊。   顾惜若不悦的皱起小眉头,看着挡住自己道路的人,有些不耐道:“尧王爷,你想要说什么,就赶紧说。你难道不知道,挡路是很不礼貌的吗?”   段天昊眸光幽深的看着她,乌黑发亮的眸子里映出那张绝美的小脸,心头微微复杂,喉头似乎也有些干涩,“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这算什么?   指责,质问?   可是他凭什么来指责质问她?   想到这种可能,顾惜若的小眼神顿时阴恻恻的,刹那间,飙出束束利刃,语气不善道:“尧王爷,你难道没听说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吗?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那是我做的?皇后没告诉你,凡事要用事实来说话的吗?”   段天昊闻言,紧紧抿起了唇,定定的看着她。   半晌后,却是一声不吭的离开,留给顾惜若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顾惜若哼哼唧唧了几声,随之摇了摇头,抬步就要往外走去。   不想,舒旭却从一旁走了过来,也拦住了她的去路:“谌王妃似乎很是胸有成竹啊。恐怕,皇后等人还不知道,此刻已经跳进了您的陷阱里了吧?”   顾惜若闻言,双眸猛地一眯,狭长的眼缝里似是有刀锋闪过。她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快速的移开了视线,一声不吭的越过他。   “呵……”舒旭自嘲一笑,却是颇不在意的耸耸肩,也跟在了顾惜若身后。   顾硚和玉子倾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疑惑,只是碍于此刻身处的位置,倒也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   顾惜若走回到御花园时,狠狠的体会了一把当明星的感觉。   那一道道炙热而强烈的视线,让她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国际知名艺人,此刻正站在镁光灯下,接受着诸多粉丝的膜拜和追捧。   “此次宫宴,虽说发生了一些意外,可总体来说,本宫还是希望能够达成皇上‘君臣同乐’的初衷的。想必,大家对安排的歌舞也看得腻了,不如咱们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情,看看谌王妃和柳府小姐的才艺比试吧。”   甫一坐下,顾惜若连口茶水都没喝,就听到皇后朗声说起来。   她不抬头,伸手探入袖中,摸了摸之前备下的印章,唇角微微扬起。   皇后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面上依旧是一派雍容华贵,端庄得体,仿佛之前在上书房大哭大闹的人不是她,而在凤仪宫里威胁恐吓的人也不是她一样。   她指着走入御花园的张公公,道:“张公公,你去藏书阁,将那幅‘铁马秋风图’取过来。”   此言一出,御花园内顿时一片哗然。   铁马秋风图,乃苍帝所画,取材于长丰九年落裕关一战后的悲壮之景。   据闻,苍帝曾经张榜发文,广招贤才,想要画出另一幅与之相媲美的画卷,奈何多少文人墨客慕名而来,于金殿之上挥洒笔墨,却始终得不到苍帝的认可,苦寻不得之下,只得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可由此也可以看出,这幅图在艺术上的造诣有多深厚,又有多受世人推崇,而想要画出与之媲美的画卷,又有多艰难。   他们只知道,谌王妃和柳妍菁要比试才艺,却不想,皇后娘娘让她们比试的,居然是这样的才艺。   谌王妃大字不识,是否会拿笔写字还是个问题,再碰到这样高难度的,岂不是要直接缴械投降了?   思及此,众人纷纷抬眸看去,却见顾惜若正悠然自若的仰头喝酒,似乎是对御花园内的动静置若罔闻,一时间,各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公公闻言,老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娘娘,这是否不太好?毕竟,皇上那边……”   “你尽管去,若是事后皇上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着。”皇后似乎铁了心的要取出那幅画,竟连这些话都丝毫不顾及后果,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张公公也是个极有眼色的人,此刻听她这么说,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撒开腿就跑了出去,留下心思各异而又面面相觑的众人。   顾惜若一派安然淡定,虽不知道所谓的“铁马秋风图”有何历史来源,可她这个人就有这么些个优点:胆子大,无条件的自信,对一切好的坏的人和事儿,都能够在不清楚来源背景的情况之下,依旧应付得游刃有余。   现在,她脑子里所想的,不是要如何去赢了柳妍菁,而是段天谌跟着苍帝过去,接下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若说苍帝不喜段天谌,明面上看,不是很明显;若说苍帝喜欢段天谌,那么此前针对他的种种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不多时,张公公已经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卷轴,系着一根明黄绸带,众人见之,却是无端的肃然起敬来。   皇后朝着张公公微微颔首,随之便见张公公和另外一名太监站开十步的距离,将手中的卷轴缓缓展开。   众人一看,顿时神色各异。   画卷中,只画着一座空城,城墙上斜插着一面旗帜,耷拉的垂下来,似乎还滴着一滴血,依稀能够听见血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城根处,草木凋零,墙面坍塌,说不出的破败和苍凉。   从整体上看,整幅画,简单而明了,只是色彩格外灰暗,气氛肃杀血腥,似乎压抑得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席位上坐着的某些人有些受不住,直接就伸手捂上了心口,嘴巴微微张开,想要通过这样的举动来获得更多的新鲜空气,从而摆脱掉那种压抑得近乎窒息的难受之感。   “谌王妃,菁儿,画出一幅与之对应的画卷来,这便是此次你们比试的内容,”皇后瞥了眼两人,待发现顾惜若淡然自如而柳妍菁却捂着心口时,精致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直接瞪了柳妍菁一眼,继而淡淡道,“既然是要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除了琴棋歌赋之外,其余四项均要与此相关。限时一炷香,朝中诸位德高望重的阁老作为裁判,对此,谌王妃没有意见吧?”   顾惜若随意的饮酒,看也不看就回道:“柳小姐没意见,本妃自然也不会有意见。只是,皇后娘娘是否忘记将彼此的赌注都公之于众了?”   皇后眸光闪了闪,心头微微疑惑,却还是将彼此的“赌注”都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众人心里顿觉无比委屈。   这本来就是皇后和谌王妃之间的争斗较劲,如今倒好,直接上升到了明面上来,而他们还要苦逼得去做炮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柳妍菁见状,缓缓走到玉阶正下方,对着高台之上的皇后盈盈一拜,便转而看向顾惜若,浅浅笑道:“谌王妃,臣女不才,一会儿还请您多多指教啊!”   她唇角微微扬起,神色里隐隐透露着一抹倨傲,尤其是最后那“多多指教”四个字,听起来更是倍觉讽刺。   大臣中,已经有些人开始摇头,觉得这个谌王妃肯定是疯魔了,竟会答应这样的比试。   比什么不好,居然比所谓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以谌王妃大字不识的事实来看,就算是御花园内最不济的小姐,赢起她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遑论是文采学识略逊于苏紫烟的柳妍菁?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如她这般,拿自己的短处和柳妍菁的长处去比啊。   顾惜若莞尔一笑,淡淡颔首,褪去了一贯的张扬肆意,这样的她却多了几分书香世家的气息,如月色下悄然绽放的野菊,有着独属于她的清雅悠然。   “本妃杯中的酒还没喝完呢,柳小姐便先来吧。不过,柳小姐大可放心,本妃自然会好好指导你的。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好好孝敬我这个姑奶奶啊!”   “你……”柳妍菁冷不防被她这么一噎,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暗自跺了跺脚,就往摆放好的桌案走去,执笔就挥洒出来。   在场的人皆是个中行家,从柳妍菁的执笔姿势便可看出她的功力深浅,再转头去看顾惜若时,眼里便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皇后见状,今晚憋屈在胸腔里的怒气却也慢慢消散了下去,隔着虚空与柳朔存对看了一眼,难掩其中的得意。   “姑父,您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玉子倾终究没有顾硚那么沉得住气,看到御花园内的窃窃私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顾硚却是呵呵一笑,抓起酒杯又仰头饮下,动作利落而近乎粗鲁,与顾惜若的竟如出一辙。   “玉小子,担心什么?担心丫头会输,还是担心要磕一千个头?”他挑了挑浓眉,笑道,“丫头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相信,她始终懂得什么是分寸进退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语毕,他便转过头,静静的看向对面自斟自酌的某女,眼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玉子倾见状,心里似乎有些了然,便也轻松一笑,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真是过得很快。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柳妍菁动作优雅的搁下笔,走出了桌案后,对着皇后屈膝行了个大礼,便款款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甫一坐下,她便扬着眉,投给顾惜若一个挑衅的眼神,却惹得顾惜若无端冷笑。   此刻,在皇后的示意下,柳妍菁所做的字画已经被高高举起,微风拂过,带起一股清幽淡雅的墨香,格外沁人心脾。   却见五名身穿朝服的人站了出来,走到那幅画面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各自交换了自己的意见后,一致觉得,柳妍菁的画属于中等水平,定然是无法与苍帝那幅相得益彰的,但是比之大字不识来说,似乎这样的成绩也已经绰绰有余。   这样的结果,皇后微微有些不满,可鉴赏之人却是朝中德高望重且文学才识颇有造诣之辈,她也不敢反驳什么,讪讪然的敷衍了几句,便将视线投在了顾惜若的身上。   与此同时,几乎御花园内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顾惜若,眼神里涌动着或兴奋或幸灾乐祸的光芒,似乎很是期待她接下去的举动。   顾惜若不紧不慢的喝完了杯中酒,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中缓缓起身,先是走到柳妍菁的画作前端详了会儿,不明意味的勾唇一笑,随之又退后了几步,看了看苍帝那幅画,这才款步走到桌案前,并未立即执笔,深呼吸了一口气。   皇后以为她是害怕了,连忙出言讥讽道:“谌王妃,不会画就不要逞强。横竖大家都知道你的秉性能力,想必也是可以理解的。只需要你记得履行赌注里要求的事情就好。”   她这话一出,顿时惹得其他几位德高望重之人的频频皱眉,暗想着皇后出言讥讽,即便是赢了,也赢得不够光明磊落啊!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不去理会皇后的挑衅,而是将两张长长的桌子拼凑起来,一把铺展开空白的卷轴,随之面色平静的抬起左手,执笔濡墨,挥洒起来。   她面色平静,神情专注,完美的面部弧线多了几分冷峻的气息,清丽淡雅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凌厉,如千年玄铁剑般锋利尽显于提笔勾画中。   只见她在纸上尽情挥洒着,银钩铁画,风骨卓绝,一笔挥就而下,顿时像是蛟龙出海,于九天之处呼啸腾挪,从虚无中滚滚而来,眨眼又消失在空旷之中;又像是风啸苍穹飞天流转,万物圣灵皆为其不可匹及的高度而跪地沉浮俯首称臣。   她的字,美而不藻,华而不丽,于撇捺处如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刻印下一份刚劲凌厉;却又在勾画跳宕间晕染出最独特的娇柔过渡,不矫揉造作,亦不虚以委蛇。飘渺于行云之中,却又能在苍劲青松上悄然降落。纵横间,大气挥洒;细节处,风骨气韵深藏。   众人纷纷屏气凝息,就连苍帝和段天谌走入御花园都不曾发觉,双眼眨也不敢眨的盯着提笔挥洒的顾惜若,生怕惊扰了这样美好的时刻。   段天昊怔怔的看着顾惜若,似乎从来都不曾认识过她一样。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那样一个激烈剧动的念头——她不是大字不识,也不是废物草包,而是他从来都没认识过真正的她而已。   却原来,她真正的一面,竟是如此的精妙绝伦。   向来温润如玉的尧王爷,世人眼中喜怒不形于色的翩翩佳公子,却在这一刻脸色苍白,一手猛地抓紧了心口,似乎想要遏制住胸口处传来的阵痛。   苏紫烟见状,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惊惧之色,伸出手猛地扯住段天昊的胳膊,似乎想要挽留住此刻似是要远走的他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动作,段天昊才猛地惊醒过来,待看到揪着胳膊的小手时,忍不住苦笑一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错过了那么多。   以前还不太敢确定那种异样的感觉,可在此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回避的资格和必要了。   “王爷,您的脸色不是很好,是否需要先回去歇息?”苏紫烟轻轻的握住他的手,与其十指相扣,温声细语道。   段天昊却是摇了摇头,神思恍惚间,似乎又带着一抹前所未见的坚定,看得她眉心一跳,抬眸看着顾惜若的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霾。   皇后也是大吃一惊,看着场中的顾惜若,眸光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下意识的看向柳朔存,待看到他也是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时,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不用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顾惜若骗了。   所谓的“大字不识”,所谓的“废物草包”,都只是顾惜若伪装示人的假象。   如今这个提笔挥洒的模样,才是顾惜若最本来的面目。   忽然,她脑中白光一闪,忆及今日顾惜若的镇定自若,整个人顿时像是被雷劈到一样,连动都不会动了。   她就说嘛,为何今日顾惜若这么沉得住气,原来是留有了后招。   可恨她过于得意忘形,竟然疏忽了这一点,生生为顾惜若铺了路,成了对方光明正大绽放光彩的垫脚石。   她恨恨的看着,与太尉府和柳府的其他人一样,寄渺茫的希望于所作之画不堪入目的可能性上。   可顾惜若却对这一切浑然未觉,自顾自的挥舞着手中的狼毫,在最后一个提笔勾画中,将小巧的笔一塞,便塞在了那张小嘴中,右手一垂,便垂下一样物事儿,竟是当日她所做的印章。   她咬着那支笔,往一旁的印泥上一按,便拿起来用力按在了那幅画的左下角,再抬起来时,一炷香也已经燃尽。   “好了。”她拍了拍手,小心的收起那枚印章,随即拿下嘴里的笔,淡淡笑道。   那一笑,恍若清晨迎着日光绽放的鲜花,娇艳中自有一股谁人都无法掩饰的沁人心脾。   那幅画已经被高高举起,这一看之下,竟然令人心神巨震,下意识的看向苍帝的那幅画,脑海里瞬间涌出两个字——绝配。   只见画上依旧画着一座城,城墙坍塌,旗帜斜插,城头站着数名身穿朝服、年龄各异的官员,在那些官员的簇拥下,一男子头戴紫金冠,此刻正侧对着众人,眼角微挑,只能看到那流畅的脸部线条和挺拔修长的身姿。   那男子手势微抬,唇角微弯,像是在指挥着什么,一眼望去,直接令人想起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英雄气概。   而在城楼下,鲜血淋漓,尸首横陈于地,对战的双方正处于酣战当中,在画卷的左下方,露出一双长而健朗的马腿,沿着马腿往上看去,一只脚蹬在马蹬上,一方衣角直直垂落,遮住了大半个马身,乌黑发亮的青丝也跟着垂落在马背处,一把利剑横空穿刺而来,闪着凛寒的光芒。   再往上看去,却是——空无一物。   画面于此停住,便如话音戛然而止,留给众人无限的遐想与猜测:那坐在马上的人是谁,又有着何等的风姿气度,居然让城楼上的那个人无声弯唇?   众人看完这一幅画,再看柳妍菁的,内心里涌上来深深的唏嘘和感慨。   即便是男子都无法作出如顾惜若那般气势雄浑笔力浑厚的画作来,那么孰胜孰负,也是格外的显而易见了。   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各自看了一眼,随即同时转身看向首位的皇后,异口同声道:“回禀皇后娘娘,此次比试,是谌王妃更胜一筹。”   “未必。”柳妍菁猛地起身,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恨意,愤愤不平道,“皇后娘娘,不是说要比试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吗?如今不过是刚比完了书画诗词而已,琴棋歌赋还没比呢!怎么能够就说谌王妃胜出了的?”   顾惜若冷嗤了声,双手交叠着,温婉端庄的站着,笑意盈盈道:“拿……”   “去把藏书阁里摆放着的千年棋局拿出来。”谁想,一道威严的声音直接截断了顾惜若的话,铿然响在了众人耳畔。   众人纷纷大吃一惊,连忙跪地参拜,却见苍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吩咐张公公下去取棋盘后,便朝着顾惜若所画的那幅画走过去,手微微抬起,似乎还有些颤抖,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认认真真的端详了好一番,才别有意味的看着顾惜若,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幅画,画技精湛,笔力浑厚,没有二十三十年是练不出来的。顾惜若,看来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一个啊!”   顾惜若闻言,心头蓦地一惊,连忙屈膝行礼,“父皇谬赞,臣媳愧不敢当。”   苍帝淡淡看着她,不置可否,片刻后才缓缓移开视线,走到主位上坐下。   感觉到那极具压迫力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顾惜若顿时舒了一口长气,抬头看去,却见段天谌正朝着她走过来,掏出帕子给她擦拭了下小手,沉吟着道:“若若,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你无需向别人证明什么,只需要做最真实的那个自己便好。”   顾惜若莞尔,心知他是想歪了,却也不明说出来,而是眨了眨眼,回以他一个明媚灿烂的微笑。   段天昊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心头像是被什么啃噬了般,不可抑制的疼痛席卷而来。   他快速的垂下头,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却也错过了段天谌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沉冷冽和舒旭唇角勾起的饶有兴味。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张公公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分别抬着棋盘的四角,动作平稳而快速。   待将棋盘平稳的放下之后,苍帝便淡淡扫了下柳妍菁和顾惜若,淡淡道:“你们就解开这个千年棋局吧!谁若是解出来了,朕就应下她一个要求。”   柳妍菁紧紧咬着下唇,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棋盘,半晌都没有反应。   “柳小姐,请吧!”顾惜若懒懒的靠在段天谌身上,也不去在乎旁人的看法,好整以暇的看着柳妍菁。   柳妍菁闻言,慢腾腾的挪过去,小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她自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真要认认真真的追究起来,下棋却是她最不擅长的,更别提是这样的千年棋局了。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后悔起来,为何没了解清楚情况,就应下了这样的赌局。   “如果不会解棋局,就让开,让谌王妃去试试。”看着站没站姿慵懒闲散的顾惜若,苍帝眸光闪了闪,随即开口说道。   柳妍菁小脸唰一下白了脸,泪盈于睫,却生生止住,只是不会解,的确是事实,在暗自瞪了顾惜若一眼后,便磨磨蹭蹭的走回了座位上。   顾惜若站直了身子,缓步走上前,大略看了看棋局,随之偏着头思考了下,便神采奕奕的卷起袖子动起手,移动起那黑白棋子来。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就连苍帝都忍不住从高台上走下去,站在她身旁,兴致勃勃的看着她的动作。   待看到她纤细白玉的小手在黑白子之间灵动跳跃、和她时而蹙眉时而眼睛大放光彩的模样时,各人的心情也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不多时,顾惜若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苍帝的震惊和众人的唏嘘喧哗中,缓缓舒了一口气,一把扯过身侧的段天谌,直直靠了上去。   段天谌伸手揽住她的腰,掏出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滑落在她双颊边的汗珠,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千年棋局已经解开了,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下一项了?”顾惜若疲惫的笑了笑,看着不敢置信的皇后和柳妍菁等人,开口问道。   苍帝这才缓缓反应过来,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大手一挥,连忙让人抱琴上来。   这次却是不分先后。   两把琴摆上来后,顾惜若和柳妍菁面对面坐着,可还没等柳妍菁拨出第一个音符,却听到顾惜若手下铿然一声,高亢而雄浑的音乐顿时响起,直接将柳妍菁的琴弦给——震断了。   结果,毫无悬念的,自然是——顾惜若,完胜。   柳妍菁眼中含泪的看着断掉的琴弦,只觉心里无比委屈,尤其是在看到顾惜若闲闲散散甚是无所谓的模样时,心里也升腾起一股不甘之感。   却见她贝齿紧咬着下唇,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手掌心之中,不一会儿就沁出了一滴滴圆润的血珠,似是屈辱,又似是无上的讽刺。   她撑着琴案起身,单薄的身子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也有些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过来,整个身子都要被吹倒了一样。   对这一切,她却似乎恍然未觉,脑袋里只有那么一个念头——她输给了顾惜若这个废物草包,她输了……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凶猛刺激,几近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以至于也没顾上她辛苦维持起来的良好形象,也似乎忘记了此时此刻的处境,抖着手指就冷笑道:“你以为你会点东西就能够翻身了吗?再怎么改变,都改变不了你是草包废物的事实……”   段天谌闻言,眸光里蓦地闪过一丝杀意,随即看向股修容,眼里满是担忧!   他不打算出手,只是因为,他的小妻子更愿意亲自动手。不然,即便是冒着被人诟骂的风险,他也要当场废了这个女人!   顾惜若冷冷勾唇,一把将手里的古琴推开,起身走到柳妍菁面前,半蹲下身,静静的看着她。   “你干什么?”柳妍菁被她这样看着,心里顿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觉,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是说不出的惊慌。   “呵……干什么?”顾惜若低声笑了一下,转了转手腕,眼里划过一丝冰冷,快走几步就扬起手掌——   ☆、089 扇她巴掌   “住手!”皇后见状,蹭地起身就指着顾惜若怒道,“谌王妃,你这是做什么?皇上面前,你居然还敢如此胆大妄为,未必太不把皇上当回事儿了吧?”   她刻意的拔高了声音,尤其是在最后那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像是生怕苍帝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似的。   顾惜若淡淡莞尔,毫不在意的放下了手,朝着苍帝行了个有史以来最标准规范淑女的大礼,看得众人神色复杂。   而后,她才缓缓笑道:“皇后娘娘,您的记性似乎不是很好。方才在商议下这个赌局的时候,咱们似乎说好的,先是比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再比武功的。那么,您方才阻止我,是想要出尔反尔吗?”   皇后怔愣了下,片刻后,才缓缓反应过来,犹自不死心的狡辩,“谌王妃,这不公平!菁儿根本就不会武功,对上你,岂不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   顾惜若冷哼了下,双手拢了拢袖子,站在玉阶之下,不卑不亢的回看过去。   她的身姿恍如红缨长枪,纤瘦而笔挺,自有一股威武不屈的力量,即便此刻长身玉立于阶前,一动不动,也丝毫不容人小觑。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得很是好笑,”她微微垂下眼帘,“方才,你我商议下赌注的时候,您可是问都不问我一句,就让我和柳小姐比试所谓的琴棋书画的。如果我当真是大字不识,那么你还会如现在这般激烈的说着不公平吗?”   “当然不……”皇后下意识的就回答,而后猛地反应过来,才捂住嘴,恶狠狠的瞪着顾惜若,“谌王妃,事实证明,你那个如果根本不成立!”   看!   这就是所谓的——公平!   这一边,拿着你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另一边,却因为你拿着你的长处去对上别人的短处而叫嚷不甘心,这世上的好事儿都被她揽到手里了。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顾惜若忽然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不但花花肠子多,还毫无立场不可理喻。   她瞬间觉得很厌烦起来。   浓密的睫毛在她白玉般细腻光洁的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暗影,平添了几缕不为人知的寂寥,也遮盖住了眼底深处溢出的嫌恶。   她低低笑了声,手里攥着那枚印章。   等到在那反复凹凸的印纹上抚摸了三四次后,才缓缓抬起头来,自嘲一笑,“皇后娘娘,不管怎么样,您都是答应下来了的,并且在场的诸位也都听得一清二楚,您该不会是想失信于我,出尔反尔吧?”   她平静的转身,看向柳妍菁,缓缓的逼了上去。   在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霎时冷了下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幽黑,像是照不进一丝阳光的深水海底,森冷而阴暗,看似平静无澜,实则孕育着毁天灭地的滔天巨浪。   “今天,咱们来算算旧帐。”   她森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几乎能将人心底的恐惧和鬼祟全部照亮。   冷不防触上那样的眼神,柳妍菁只觉得周身森寒如置冰窖,四肢百骸皆被冷得僵硬起来,竟然忘记了她要赶紧躲开,只惊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带着哭腔求助,“娘亲,爹爹,你们……啊……”   柳妍菁顿时惊叫出声。   “啪——”   顾惜若闪电般出手,小小的巴掌扬起又落下,动作利落,瞬间完成。   “……六岁,下雪天,你指使你的丫鬟,把我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并嘲笑我很可怜。今天,我尽数讨回这些利息……”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从齿缝里挤出,字字磨砺尖锐如出鞘的利剑。   “啊……爹,娘,救我啊……”   柳妍菁被她这样冷沉而带着强烈怨恨的语气眼神震慑得动不了步子,只能是继续张皇失措的扭头大叫,白皙光滑的左脸颊刹那间曳出五根长短不一的花枝。   “啪——”   又是清脆响亮的一声。   顾惜若看也不看她一眼,宽大的衣袖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完美清晰的弧线。   “……七岁,你骂我贱人,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今天,这话,我也全部还给你。贱人,有娘生有爹娘养的狗杂种!”   左脸颊再次被扇,牙床似乎也麻了起来,口腔里开始蔓延起血腥味,泛起苦水,顿时将柳妍菁从巨大的呆愣惊怖中拉扯回来。   一惊之下,她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忙手脚并用的爬在地上,无甚章法的乱躲着劈头盖脸扇过来的巴掌。   在场的众人怎么都没想到,顾惜若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扇打国舅之女,扬手落掌之间,竟然还做得这么干脆狠辣,直接就被她的动作给震慑住了,如泥塑木头般定在了原处。   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第三次扬起巴掌,就要继续扇下去。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繁重的头饰发套摇摇欲坠,蹭地拍案而起,指着顾惜若怒喝,“放肆!顾惜若,你给本宫住手!来人啊,给本宫将谌王妃拉开。”   离顾惜若最近的两名宫女对看了一眼,想要齐齐走上前,却被守在顾惜若身侧的段天谌眼刀儿一横,双腿不自觉的僵在了原处,瑟缩着脖子低下头,不敢再有所动作。   皇后见状,拔尖了嗓子叫道:“谌王,你这是做什么?想要纵妻行凶吗?”   段天谌冷冷挑眉,不置可否。   若是行凶能够让她的小妻子彻底发泄出来,他倒是不介意考虑考虑。   且看这巴掌的力度,就知道她肯定是忍耐了很久很久,不好好把握住这个契机,下一次发泄又是什么时候?   柳朔存猛地起身,想要冲上前去拉开,却见段天谌快速的移动脚步,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   他不能与谌王硬碰硬,身子一侧便朝着苍帝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头,哀痛求饶道:“皇上,您赶紧让谌王妃停手吧。纵然微臣的女儿有千般不是,微臣也愿意为自己的女儿挨了那顿打,还请谌王妃放过……”   “啪——”   那边,几人还在谈判着;这边,顾惜若的第三个巴掌已经狠狠的扇了下去。   “……十一岁,你恶意散布我的谣言,说我是草包废物。可是,今天我要告诉你,我他娘的不是废物不是草包,我不是,永远都不是……”   她的眼神亮得格外瘆人,在被光环围绕的中央,似乎燃烧着一团红亮灼热的火焰,迸射出来,仿佛能够毁天灭地。   她愤恨,她怨恨,小小的身子似乎还在颤抖着,没有人看得见那眸底深处潜藏的挣扎不安与惊慌失措。   那些年里,属于那个孩子的童年,都被那些人的冷言冷语填满,随之而来的,是惊慌,不安,没有安全感,甚至是——自卑。   她反抗,试图以最强悍的外表去抵挡那些言语身体上的攻击,那些足可以毁掉一个孩子的生命的攻击。   此时此刻,她的身体似乎是不受自己控制,双目充血妖异震怖,想也不想就抬起脚,往柳妍菁的肚子上踹去。   段天谌暗道不好,这一脚踹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连忙冲上前,拦腰抱住了几乎是陷入癫狂当中的顾惜若,双手不停的压制着她的乱舞抓挠。   直到怀中那人慢慢的冷静下来,他才伸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的拍打着。   那颗小脑袋在他胸前不停的蹭来蹭去,只是在微微低头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不停息的呢喃声,似乎在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废物不是草包……”   他心头一窒,隐约间觉得胸前的衣襟微微潮湿,似是有什么液体坠入肌肤,滚烫而灼人心,将他整颗心都烧得火辣辣的,一片钻心滚辣的疼……   他二人就那么紧紧相拥着,旁若无人,动作亲密,苍帝似乎也没有阻止的迹象,只是神色冷淡的看着,炯炯有神的双目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好好的一场比试,怎么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抬眸看去,却见柳妍菁发髻凌乱,衣衫褶皱,左边脸颊被扇得高高浮肿,依稀能够看到其中参杂的道道血丝。   此刻,她正低着头,满面惊惶,无助的趴伏在地上,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所谓的“温婉贤淑”模样?   众人见状,再一次深刻的感慨着,这谌王妃彪悍嚣张的作风并不是开玩笑的。   顾惜若慢慢冷静了下来,小肩膀抖了几抖,那颗小脑袋埋在段天谌胸前,胡乱的蹭了好几蹭。   不多时,她才缓缓抬起头,眼睛像是被什么洗过一样,过分的明亮耀眼。   她揪着段天谌的前襟,整个身子几乎都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神情微微恍惚,只是偶尔在掠过柳妍菁的脸蛋时,倏地划过一道锋锐。   “菁儿……菁儿……你怎么样……你可别吓娘亲啊……”之前,王氏一直都被林氏压着,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的女儿被扇巴掌,根本就无能为力。   此刻见顾惜若终于消停了下来,也没有人再拦着她,瞅着机会就冲了上去,心疼的将狼狈不堪的柳妍菁抱入怀里,径自哭了起来。   “娘,好疼啊,我的脸好疼啊……”柳妍菁被扇得眼冒金星,此刻感受到那温暖的怀抱,整个人顿时止不住的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可怜。   王氏将柳妍菁安抚下来后,却又连忙收拾起自己混乱的情绪,整肃了妆容脸色,起身走到顾惜若面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屈膝跪了下去,仰头看着她,眼中噙着泪花。   顾惜若冷冷看着,不说一句话。   王氏却开始哭着说道:“谌王妃,臣妇自知身轻言微,也没奢求过,单凭几句话就能让您消了火气。可是,您有怒火,尽管发泄到臣妇身上来,为何要对臣妇的女儿施以如此重手?您是身份高贵,可也不能如此暴戾狠辣啊!难道您连谌王乃至皇上的面子都不顾了吗?”   她话音落地,立即有不少大臣女眷点头称是。   在他们看来,谌王妃此举,已经是太过分了。   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这哪里是堂堂王妃所该有的作为?   段天谌冷嗤了声,声音不大,却足够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听见,惊得那些人纷纷缩回了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将怀里的人儿拉开一些距离,轻柔的拍了拍顾惜若那柔软的发顶,转而看向王氏,沉着声问道:“柳夫人觉得,本王的王妃做得过分了,是吗?”   王氏心神一凛,畏畏惧惧的抬头,瞥见他那双凛然煞气的眸子,瞬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时间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可本王倒是觉得,王妃做得还不够呢!”段天谌冷冷勾唇,俊美无双的脸庞上如覆冰霜,寒气逼人,“王妃和柳小姐也差不多同岁吧?在王妃六七岁的时候,柳小姐居然骂出那么阴险狠毒的话来,本王倒是很好奇,柳府的家教是否真是如传闻所说的那么好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过来,想到方才顾惜若边扇巴掌边怒骂的词话,立即心有戚戚,原先还存着的一点同情心思也消失了一些。   柳朔存暗道不妙,连忙移开身子,面对着段天谌的方向,开口辩解道:“王爷明察。小女生性是有些顽劣,可多少还是懂得分寸的。就算真有做了什么事情,想必也不是出于本意,一定是身边的刁奴恶意挑唆,才会犯下如此大错啊!”   “呵……”顾惜若闻言,冷哼了下,双手拢在袖子里,嗓音微微沙哑,“国舅爷,刁奴再怎么刁,也都还是柳小姐的奴才,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们,国舅府连一个奴才都那么猖狂,敢自作主张的替主子拿主意吗?你不信而已嘛,需不需要本妃将时间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顺带着把当日的情景用笔墨绘下来?”   今天,她本不想动手的。   一直以来,她虽然做事鲁莽冲动,性子暴躁,可在众人面前,都是做得适可而止,既体现出她的面目,又不给自己和他人带来麻烦。   可是,今天她被激怒了。   就在柳妍菁骂她“废物草包”时,她的胸腔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激越的情绪,就像是波涛汹涌里突然翻卷腾掠出滔天巨浪,不停的冲刷着她的血液经脉,紧绷的经弦轰然绷断,喷薄而出——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她自认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做不到以德报怨。   如果不是本尊采取了这样叛逆而强悍的方式,去抵挡来自于柳妍菁等人的冷言风语,她不敢确定,现在是否还有“顾惜若”这个人的存在。   孩子的世界,从来都是最透明最易碎的,有时候一点小小的刺激和怒骂,都足以覆灭掉一条鲜活的生命。   哪怕,在大人看来,甚至你是让长大后的孩子去看,似乎那一点小小的伤痛阴影,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对当时年幼的他们来说,那就是堪比老公出轨亲人死亡天塌地陷的巨大事件。   谁都不可以,拿同一件事情,加诸于过去的孩子和现在的大人的身上,随之去比较这件事对彼此产生的后果。   因为,那根本就不具有可比性。   孩子,无论是在心智,判断力和还是在承受力上,都是非常不成熟的。   不然,当时的顾惜若也不会选择这样直接暴戾的方式,去保护自己。   所以,小顾惜若所受的苦楚,今日,便由她一次性讨回来吧!   她仰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缓缓看向呜咽不休的柳妍菁,莞尔一笑,道:“柳小姐,哭够了吗?本妃记得,当年你把我打趴下的时候,本妃都没有哭呢!说起来,本妃会变得这么嚣张蛮横,还是你的功劳呢!旧帐加上新账,你说,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她这么一说,立即把柳妍菁魂游在外的三魂七魄惊醒了回来,哭也顾不上了,龇牙咧嘴的往后退去。   顾惜若见状,眼里划过一丝鄙夷,觉得此人连小顾惜若的半分骨气都比不上,简直是委屈了年幼时的本尊。   她凉凉撇嘴,随即看向高台之上的皇后,笑着道:“皇后娘娘,如今比试已经结束了,咱们之前的赌注,可还算数?”   皇后死死的盯着她,双眸里似乎发着幽幽的光,格外的怖人惊震,似乎想要将她整个儿吞食在那样的目光里。   可顾惜若浑然不顾,她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就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余地。   更何况,这所谓的“赌注”,还是皇后自愿提出的。如果她不是真的大字不识,今日出丑丢脸的人,就是她了。   那些人,若真是要怨,也不能怨她。   皇后见顾惜若丝毫没有退让的心思,心里是又怨又恨,可之前自己所说的话又摆在面前,想要矢口否认也有损威严。   尤其是身旁苍帝已经投来了疑惑的眼神,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保不准还会在苍帝的心里留下“外戚”嚣张的不好影响。   略加思忖之后,她抬头看了看柳朔存,待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决定后,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愤恨咬了一口银牙,便冲着柳妍菁说道:“菁儿,愿赌服输。之前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吧!”   语毕,她终究还是有些信誉,不敢对上柳妍菁那失望至极的眼神,忙垂下眼帘,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酒杯,不发一言。   “娘娘!”王氏忍不住惊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蹭蹭的跑到她面前就磕头求饶道,“娘娘,不能啊,绝对不能啊……”   之前,她这个女儿在大街上大喊了三声“我是猪”后,都要哭天喊地的,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今日,若是再在众多朝臣女眷面前,叫上“姑奶奶”这三个字,这一辈子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况且,与谌王妃的才艺比试,若是没有皇后的推波助澜,她的女儿又何至于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如今,谌王妃所有的怒气都要她的女儿来承担,想起来又是何等的无辜?   此刻,她是恨谌王妃,偏偏自己的女儿技不如人,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皇后却不同。   菁儿可是她的侄女,有用的时候就拉到身旁,没用的时候就弃之不顾吗?   怎么可以这样?   思及此,王氏心中一凉如堕冰窖,瞬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张皇四顾,却发现皇后低眉不理,自己的夫君满含责备怨愤,太尉府的人满脸的不赞同,种种神情眼色,却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一种。   几乎是一瞬间,她明白了所谓“亲人”的想法:在大局面前,她女儿的屈辱竟连一点容身之处都没有。   她忽然苦笑了声,慢腾腾的挪回柳妍菁的身侧,抚摸着她头顶的软发,柔声劝道:“菁儿,你放心,娘亲不会让你受此屈辱的。你是娘亲的宝贝女儿,娘亲又怎么舍得让你受了这些委屈?”   “呜呜……娘亲……”柳妍菁抿着唇,呜呜的哭着,眼泪哗啦啦的流下。   王氏爱怜的伸手替她擦掉泪水,又轻声哄了她一会儿,直到她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后,才拿下手里的帕子,转而看向顾惜若,双手按在膝盖上,眼神里意味不明的光芒倏地照入顾惜若的心房,直让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若若,小心。”段天谌忍不住皱眉,走到顾惜若身旁,冰眸冷冽的瞪着王氏。   不想,王氏却在他的瞪视中慢慢垂下头,始终维持着那个谦卑得跌入尘埃的姿势。   “姑奶奶!”   第一声,将众人的魂儿都震到了九霄云外。   “姑奶奶!”   第二声,又将众人的魂儿拉扯了回来,个个瞠目结舌,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姑奶奶!”   第三声,众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心里的震撼了,怎么都没想到王氏竟会撇下自己的颜面,为柳妍菁做到这个份儿上。   可是,以谌王妃睚眦必报的个性,会接受这样的方式吗?会不会再找其他的茬呢?   一道道视线直刷刷的看向顾惜若,却见她揪着眉头,定定的看着王氏,神色冷凝沉静,巴掌大的小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或许,更确切的说,她此刻的情绪太过于汹涌复杂,搅浑在一起,直接就成了——没有情绪。   “若若……若若……”段天谌担忧的叫了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半晌后,才见她骤然回神,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教人无法窥见她最真实的情绪。   段天谌不易察觉的皱眉,却发现她回过神后的第一眼便落在了王氏身上,眼里冷芒一闪,便挡在了王氏的前面,也正好挡住了顾惜若的视线。   “若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柔声说着,觉得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还不如回府好好休息呢!   顾惜若低头沉思了会儿,又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王氏,伸手轻轻的拨开挡在面前的段天谌,负手身后淡淡道:“柳夫人起来吧。”   话落,她嘴唇又翕动了几下,最后觉得无论是怎样的语言,在王氏丢弃颜面跪着的姿势面前,都变得无比苍白无力,便也收回了那些近乎矫情的心思,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父皇,臣媳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她微微后退了步,双手交叠于腰侧,螓首微垂,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之便在苍帝的挥手放行中,与段天谌相携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为顾惜若方才的反常而暗自惊奇不已,在苍帝也摆驾回宫后,纷纷将好奇的视线投到仍旧跪着的王氏身上。   “诸位大人夫人以及小姐们,今日的宫宴就到这里吧。本宫也有些累了,就不留诸位了。”皇后从高台玉阶上姿态雍容的走下来,一挥袖袍,威严而庄重道。   众人闻言,连忙应声告退。   不一会儿,偌大的御花园内,便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柳妍菁提着裙摆走到王氏身边,伸手将她扶起来,咬着唇双目含泪,哽咽着道:“娘亲,对不起,是女儿没用,让您受委屈了。女儿该死啊……娘亲……呜呜……”   王氏心疼的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笑着道:“傻孩子,你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又怎么忍心看见你受谌王妃的欺凌?横竖娘也老了,这把面子也没有了多大的价值,丢了就丢了吧!但是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也不要……”   她顿了顿,余光瞥到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到嘴的她立即收了回去,眸光里一片冰茫刺骨。   “大嫂,此间之事,让你受委屈了。”眨眼间,皇后已经走到了王氏面前,保养得宜的手拉过王氏的,在那手背上轻拍了几下,语带痛惜,“可是,本宫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本宫不让菁儿这么做,那顾惜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向来聪敏,一定会了解本宫的难处的吧?”   “臣妇不敢。”王氏低垂下头,遮住眼里浓烈的恨意,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置于小腹前,“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决定,那定然是对的,又哪里有臣妇置喙的余地?娘娘折煞臣妇了。”   皇后见状,眼里划过一丝不耐,也不欲多说什么,随口敷衍了几句,便雍容华贵的走了出去。   柳朔存走上前,捋了捋山羊须,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爷,您还是快些跟上吧,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可就不好了。”王氏假装没看到他的欲言又止,径自开口说道。   柳朔存看了看她,重重叹了口气,“夫人,今日之事,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便是能忘就忘记了吧!不过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先受着点委屈,他日咱们一定会全部讨回来的。”   王氏暗自冷笑了声,并未回话,直接把柳朔存晾在一旁,最后便也无趣的离开。   直到那道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畔,王氏才缓缓抬起头来,双眼里像是淬满了剧毒,在眸底深处闪烁着妖异而灼热的红光,腾腾燃烧着,似乎要将那道融入夜色中的身影尽数烧成灰烬。   柳妍菁触及这样的眼神,心尖儿顿时颤了颤,下意识的扯住她的衣袖,止不住担忧道:“娘亲,我们回家吧……”   “回家?”不料,王氏却是冷冷笑了出来,那双冰冷妖冶的眸子里映出柳妍菁惊慌的小脸,说不出的瘆人可怖,“不,菁儿,咱们先去一个地方……”   ……   夜凉如水。   安静的街道上,谌王府的马车正慢慢的往回走着。   顾惜若抱着小枕头,心神不属的盯着车板,小脸上沉静如水,却隐隐透着一抹懊恼之色。   段天谌轻轻叹气,挪到她身旁,紧紧握住她的两只小手,状若无意道:“若若,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唔……”顾惜若低头应了下,眉峰紧紧皱起来,彰显着她内心的复杂,片刻后,还是觉得憋不住了,才猛地反握住段天谌的手,像是要找到什么支撑般,脱口问道,“段某人,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次我做得过分了?”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段天谌揪出了原因,顿时也松了一口气,转而将两只小手尽数囊括于掌中,轻轻的摩挲着滑嫩的肌肤,笑着反问,“那你觉不觉得自己过分了?”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想着她要是知道结果,还用得着这么苦恼吗?   “你看,你也说不清楚。可是你知道自己为何说不清楚吗?”段天谌道,“因为你本来要针对的人是柳妍菁,而不是王氏,最后却让王氏做了那些事,你莫名的感到不舒服,甚至觉得王氏是无辜的。所以,你烦躁,你内疚,甚至是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我这么说,对不对?”   顾惜若讶异的抬头,觉得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轻易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不错,她的确是那么想的。   如果说要柳妍菁来叫那三声“姑奶奶”,她只会觉得十分痛快。   因为那是柳妍菁欠小顾惜若的,就算是叫上一百声一千声的“姑奶奶”,都不会觉得自己过分。   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在她的观念里,不管你是谁,一旦做错了事,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是作为一个大人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可是,在她的人生观念里,还有另外一种想法,那便是:错,不累及无辜之人。   王氏没犯着她,她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可今日对方做出的这个举动,显然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段天谌抚摸着她的发顶,柔声道:“若若,你好好想想看,王氏真是无辜的吗?这个世上,善恶之间也就一条线,跨出一步便是两重天。就算你此刻看着王氏与此事并无瓜葛,可背后那千丝万缕的关系,谁又能说得清楚?在诸多算计里,谁和谁之间都不是绝对的清白无牵连的。再者,王氏没有教导好柳妍菁,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去承担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理所应当。你要知道,在利益面前,对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你把那份仁慈留给你在乎的人,而对敌人多几分残忍。”   顾惜若闻言,忙低下头,静心思考其中的关联。   段天谌也不打扰她,舒舒服服的靠在板壁上,盯着那张不断变幻着神色的小脸,出神。   他不担心,顾惜若会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这个小妻子,爱恨分明,不会一味的去做善人,也始终都会坚守着她的原则和底线。   正如段天谌所想的,顾惜若的确爱恨分明,尤其是经过他那么一番“教导”之后,想通其中的关系,也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但见她抬起头,神采奕奕的看着段天谌,黑亮的眸子里,灰败和黯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如既往的璀璨和明媚。   段天谌看得有些痴了,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并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胸前,不说话,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许是这一刻的气氛过于温馨美好,顾惜若也难得的没有动来动去,静静的埋首于他胸前,闭上眼睛,聆听着耳畔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着那有规律的节拍。   车外,弯月高悬,月光如水,洒下一片如水似纱般的平静与祥和。   ……   “乒乒乓乓——”   此时,凤仪宫内,忽然传出一阵瓷器破碎的刺耳声响,惊得宫外枝头小憩的鸟雀纷纷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   柳朔存捋着山羊须,看着乱丢瓷器的人,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够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这些无用的事情!有这些闲功夫,倒不如多去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够挽回今日的损失的!”   皇后闻言,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手指着殿门,怒不可遏道:“挽回挽回!你现在就知道跟本宫说挽回!早干嘛去了?当初是谁跟本宫说,玉府小姐那事儿,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柳朔存被她这么一指责,整张脸顿时板了起来,隐隐呈现出一股愠色,随即反驳道:“你以为事情出现这样的意外,又是我希望看到的?若不是顾惜若出现,那玉静瑜就是暝儿的人了,何至于弄到如今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地步?这一切,还不是拜顾惜若所赐……”   皇后也快速的反应过来,想到所有的不顺利皆是与顾惜若那小贱人有关,眼里的杀意却是突然涌上眼瞳。   两人对看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各自的决定。   只是,此次这个决定,却是出人意料的一致。   彼此心意都已经清楚,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柳朔存刚要退出去时,却又被皇后叫住,“你回去好生安抚下那个女人,今日毕竟是她受了委屈,若是让彼此心生了嫌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再怎么说,太尉府那一股助力,有,总比没有要好很多。”   “府内的事情,我自己会掂量清楚,”柳朔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而别有意味道,“倒是你,多跟尧王爷说说,别总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若我所料不差,谌王是不打算伪装下去了,让他早点做好心理准备。还有,我看他似乎对顾惜若……”   “这不可能!”皇后不待他说完,直接冷声喝道,“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柳朔存见她不听,眉心顿时皱成了疙瘩,不悦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在我看来,顾惜若也就是一根长得独特新鲜点的草而已。只要他过尽千帆,还会留恋那一根狗尾巴草?而且,那个苏紫烟柔柔弱弱的,哪里是个能伺候人的模样?有些事情,该准备的还是赶紧准备吧!也好趁此试探下尧王爷的心思,早做打算。”   皇后虽然有些不喜他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可是终究是涉及到她的唯一儿子,却也只能是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估摸着回头再寻些法子,将这些事情给落实下来。   柳朔存出宫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府,而是思考了好一番之后,直接转道,去了尧王府。   开门的奴才将他迎到了正厅后,才急急忙忙的去书房通秉。   路上遇到夜行的苏紫烟,连忙哈腰见礼:“奴才见过王妃。”   “嗯,”苏紫烟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这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去呢?”   “回王妃,柳国舅登门而来,想要求见王爷,奴才现在就去通传呢!”那奴才连忙回道。   苏紫烟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暗自思忖了片刻,才淡淡道:“知道了。本妃正好要给王爷送点吃的,就顺便代为通报吧。你退下吧。”   那奴才听了,自然没有什么异义,二话不说就撒腿离去。   苏紫烟脚步一转,就往书房方向而去,不出片刻,一座古朴的院落便出现在面前。   她目不斜视的走过守卫的侍卫,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三下,依稀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她才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绕过排立的书架,眼前便豁然开朗,只是在看到面前的情景时,脸色霎时一白,脚步也猛地停了下来。   ☆、090 扑朔迷离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却见,段天昊正端坐于桌案前,眼角微掀,静静的看着她。   不知是否隔得太远,苏紫烟竟然看不到他眼波的流动,仿佛溪泉被困于深塘,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宽大的桌面上,一张薄纸正在昏黄的烛光下舒展着。   她不用伸长脖子去看,几乎都能够知道,那上面所画的,便与之前顾惜若拿出来的那幅画一样。   此外,薄纸的边角上,用一个鼓鼓的包袱压着,包袱里露出一角黑色,隐约能够分辨出那应是一件衣裳。   若是有暗卫在此,定会眼尖儿的认出来,那是与他们如影随形的——夜行衣。   她抿了抿唇,抬眸看了看面色沉静的段天昊,稍微踟蹰了下,才挤出一丝笑容,试探着开口,“王爷,方才府中下人前来通报,说是柳国舅深夜登门造访,此刻正候在正厅里。您是否要过去看看?哦,对了,紫烟亲手做了些好吃的,您可要尝尝?”   她话音刚落,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一丝亮光,却见他别过脸,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苏紫烟,顾左右而言他,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清冷淡漠,“桌上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苏紫烟眸光一紧,扫了下那些东西,脸色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自然,“王爷,您在说什么呢?紫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品性,您还不清楚吗?平白无故的,紫烟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您是否听了什么别有用心的谗言了?”   段天昊转过身,不明意味的看着她。   窗外,悬着的弯月皎皎,倾泄下如水似纱般透明而流动清辉,混合着室内昏黄摇曳的烛光,在他俊美无双的脸庞上交相辉映。   一贯的温润如玉于此刻尽数揭去,只余下那眸光森森,月色潼潼,一眼看去,竟是说不出的诡异森凉。   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怖人的神情,苏紫烟忍不住胆寒,双手紧紧的绞着帕子原本要狡辩的话语竟也变得语无伦次。   她强自压制住从心底不断上涌起来的恐慌,抿着唇挥着手胡乱解释了一通,却发现段天昊竟是半点其他的情绪也没有,整个人急得快要哭了起来。   段天昊抬步走上前,高高的身量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住她小巧柔滑的下巴,逼迫她抬起眼,跟自己对视。   半晌后,他幽幽叹道:“本王记得,当初大婚前有关于错嫁的想法,是你跟本王提出来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陈述,却让苏紫烟心头巨震,尤其是话语中的“本王”自称,让她心尖儿颤了颤。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不会用这个尊贵而疏离的自称,可第一次用上,却是谈论这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晚上压抑着的怨恨与愤怒终于蹭蹭的涌上了胸腔。   “呵……”她低声呵笑了下,亦毫不畏惧的对上他冷淡的目光,怒极反笑,“王爷,您说得不错。当初错嫁的事儿,的确是紫烟提出来的。所以呢?今日在见识过谌王妃的风采之后,王爷就后悔了?想要来指责紫烟了,是吗?”   段天昊默不作声,只是从捏着她下巴的双指力度来看,他的情绪已经有所波动了。   也正因为如此,苏紫烟才愈发怒不可遏。   但见她一把拍掉了段天昊的手指,后退了一步,挺直了脊梁,仰起头看着他,语带嘲讽道:“王爷,您这算是什么?当初,紫烟提出错嫁的想法,仅仅是出于一番爱慕情意,可决定权还是在您的手里。您若真的想娶那个人,又怎么会将紫烟的想法听入耳中?”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他不想娶顾惜若?   可为何在看到顾惜若靠在他六哥怀里的那一刻,他竟然希望自己能够取代六哥的位置?   他想,他一定是疯魔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   可苏紫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对我的心思,我自然都是明白的。”他走上前,将手搭在苏紫烟的肩头上,微微低下头,看进那双盈盈水眸中,语气也不由得轻柔了下来,“只是,之前素情拿着这些东西过来,并声称是从你房里找出来的,我这不是一时好奇,想要问问你吗?你何至于如此反应激烈?”   苏紫烟本来还有些委屈,可被他这么轻声一哄,所有的情绪也消失不见了。   却见她红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段天昊,娇艳如月的脸上绽放出迷人的光彩,螓首微垂着,忽而柔声道:“王爷,紫烟方才也是被您问得急了,反应才会那么激烈,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至于那些东西,紫烟是真的没见过,您可不要听信了那些挑拨之言!更何况……”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段天昊,待发现他正挑眉看来时,忽然咬了咬唇,想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试探着开口,“王爷,请恕紫烟多言,如今那个人已经是咱们的六嫂,也是谌王的王妃。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提起错嫁的事儿了。否则,以今日谌王对那个人的维护程度,怕是会惹来某些不必要的麻烦的。”   说着,她便垂下眼眸,在段天昊看不见的角落里,划过一道阴狠之色。   段天昊闻言,袖中的手顿时紧了紧,脸色也变得有些急促,垂着头的苏紫烟同样紧了紧袖中的手,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只是片刻后,段天昊似乎也将苏紫烟的话听入了耳中,知道自己是错怪了她,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柔声安慰了几句,便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拿出去处理,自己却走出了书房。   苏紫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微抿起唇,神色莫辨。   那双盈润水眸里盛满了死寂淡漠,就像是被结成冰的湖面,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愈发刺眼的光芒,宛如月黑风高之夜,利剑出鞘的森寒剑光。   ……   段天昊走入正厅之后,连忙挥退了伺候的下人,来不及坐下就开口问道:“舅舅深夜来访,可是有何重要的事情?”   私下里,他也没有见外,对柳朔存也是以“舅舅”相称。   只是柳朔存却是个恪守本分的,为免落人话柄,倒是把礼数做得极其周全,教人挑不出一点儿刺出来。   但见他起身拱了拱手,便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下官前来,便是想问问王爷,对皇上指派谌王南下一事,有何想法?”   之前,南部边境传来急报,声称东梁国掠夺了苍朝三座城池,从宫里回来之后,他们又派人去察看确认了一番。   索性,从苍京到南部边境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他们派出去的人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来一回也就花了两天多的时间。   只是,从那些人搜集到的消息中,他们也大致了解了下那边的情况。   东梁国大举进犯,掠夺了城池,这个消息倒是不假,只是在未被掠夺城池之中荒郊野岭之外,随处可见苍朝士兵和百姓的身影。   派去的人几番追查之下,却始终探寻不到其中的原因。   问当地的官员,个个摇头晃脑,即便是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拿他们的亲人做威胁,也是半个字都不敢提起;问城中的百姓,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出门,就是茫然不知所措,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由于时间紧急,得到的消息也十分少,于是,关于此次谌王南下的目的,便也显得云遮雾罩,抓不着一丝边际。   而在宫宴之前,谌王上交的西北三十多万大军的兵权,仍旧空悬在那里,不曾有一个确定的人选。   可是,苍帝也只是在询问了谌王几句之后,便将其麾下德高望重的两名副将提了上来,在兵权接掌人选未曾定下来之前,便由他们分管军营中的相关事务。   如果段天昊等人还没感觉到这其中透露出的危机感,那么就太对不起这么多年浸淫官场苦练出来的“本事”了。   也正是因为觉察到了其中的异样,柳朔存才会在出宫之后,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想要与段天昊商榷一番。   段天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皱眉思考了下,便也缓缓开口:“舅舅,父皇只有我和六哥两个儿子,对吧?”   柳朔存闻言,眉峰顿时高高隆起,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   苍帝虽有三宫六院,可在云贵妃生下谌王、皇后迟上几天生下尧王之后,便鲜少有听到宫里哪位娘娘怀上龙种的。   即便有,也只是公主,并无皇子。   是以,到了如今,苍帝也就真的只有两个儿子。   可柳朔存急了,此刻并不是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啊!   “王爷,”他捋了捋山羊须,烦躁的走来走去,“如今事情都超乎咱们的想象了,您该考虑的是如何夺得西北三十多万大军的兵权,并在谌王离京南下时,让苍京彻彻底底的处于您的掌控之下,而不是在跟下官讨论这些琐碎的事情啊!”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在皇室诸多子嗣中,谌王是您唯一的兄弟,这没错;可此刻不是顾念兄弟之情的时候,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啊!   可后来觉得,这些话过于冷血无情大逆不道,他生怕段天昊反感,从而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才识趣的没有说出来。   段天昊唇角微勾,凤目里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只是不知为何,柳朔存见到这样璀璨得近乎妖冶的眼神,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头也是没来由得发怵起来。   “舅舅可真是高瞻远瞩,几句话间,便将本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讲清楚了。看来,将来若是没有本王,舅舅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段天昊眼里的笑意不减反增,只是那双眸子深处,却是竖立着束束冰柱,令人不寒而栗。   柳朔存顿时大惊,脸上的老谋深算还来不及褪去,眨眼又浮上了惊慌之色。   却见他躬身拱了拱手,收摄起心神,诚惶诚恐道:“王爷,您多虑了。下官只是想为您多分担一些,使您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来自谌王那边的明枪暗箭而已。下官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您可一定要相信下官啊!”   说着,他似乎还怕段天昊不相信一样,直接拱着手,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舅舅这是在做什么?”段天昊却是爽朗一笑,伸手扶他起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舅舅为我提前想到了这么多事儿,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你什么?若是其他人都能像舅舅这样,我估计就轻松了。此次之事,我心中已有计较,舅舅大可不必担心。”   柳朔存闻言,连忙站直了身子,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平常,段天昊都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却也让他忽略了这个人的本质。   方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无上压力,让他还有些后怕,想着以后再不能如此大意逾矩了,否则,就犯了段天昊的禁忌了。   段天昊淡淡扫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他低下头,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烛光摇曳明灭不定,暗自思忖了半晌后,才下定了决心,与柳朔存商量了会儿,便一起走了出去。   正厅外的左边转角,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隐约能分辨出那是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   待看到段天昊离开的身影时,那丫鬟突然站起身子,往通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那丫鬟便进入了一座精致奢华的院子。   守在门外的另一个丫鬟看到她,连忙伸手推开门,将她带了进去,穿过屏风走到正斜躺在软塌上看书的人儿面前,齐齐跪地行礼,“奴婢参见王妃。”   “嗯,起来吧,”苏紫烟懒懒的应了声,头也不抬,“王爷出门了?”   “回王妃,是的。”那唤作巧玲的丫鬟忙垂首敛眉,低声道。   苏紫烟闻言,忽然吃吃笑了起来,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而看向跪着的两人,淡淡道:“起来吧。巧玲,一会儿你去其他姨娘的院子里,便说七夕宫宴上,皇后娘娘赏赐了些珍稀物事儿,本妃念及王府诸位姐妹,想要与她们分享。你让所有人都集中到本妃这里来,尤其是……李姨娘。”   在她没嫁入谌王府之前,皇后就给段天昊送了不少的女人。   她虽然心下不喜,可又不能表现得那么善妒,对这些女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不识趣,明明是山鸡的命儿,却做着凤凰的白日梦。那么,最后丢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她了。   巧玲却是一怔,她成天跟在王妃身边,自然清楚王妃此话的真实性。   七夕宫宴上,皇后娘娘似乎没给王妃赏赐什么啊!王妃这么说,若是让旁人传了出去,岂不是冒犯了皇后娘娘?   “怎么还不去?”苏紫烟眸光一冷,厉声呵斥。   巧玲猛地回神,随之福了福身,连忙小跑着出去,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苏紫烟懒懒的靠在软塌上,拿起书卷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站着的婢女见状,连忙走到了软塌前,捏揉起她的肩膀来,同时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不解道:“王妃,奴婢担心,即便是抛出了这么大的饵,李姨娘未必会上钩啊!若是她不来,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不,巧翠,她会来的。”被她这么一说,苏紫烟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致,将书卷丢到一旁后,便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从书房回来后,她便让人贴身婢女去查探了下,却发现在她进宫参加宫宴的时间里,李素情竟然打晕了她院子里的一名婢女,打算来个偷梁换柱。   而当时,她的两个贴身婢女都陪在她身边,院子里也只有当值的几名二等婢女和三等婢女守着,根本就没想过,李素情居然会偷偷进了她的卧房,并且摸出了暗格里的东西而不被人发现。   更可恨的是,李素情居然将那些东西直接带到了段天昊面前。   将这些状况都一一了解清楚后,她立即重罚了今日当值的下人,又将那些人全部打发出了王府,并且有了刚才的动作。   李素情的为人,她是清楚的。   嚣张,胆大,没脑子,还不懂得收敛看眼色,简直跟之前的顾惜若一模一样。   跟顾惜若一模一样……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她后仰的身子猛地直了起来,吓得巧翠连忙噗通的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   “起来吧,”苏紫烟被方才的念头搞得心烦意乱,随便挥了挥手,待巧翠站起来后,才面色凝重的问道,“巧翠,你跟本妃说说,王爷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去李姨娘的院子?”   巧翠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问,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回王妃,除了您这儿,王爷最常去的,便是李姨娘那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去的?”苏紫烟又问。   巧翠有些为难,又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王妃,似乎是从那日谌王府的管家带着账本上门的时候开始的。”   她掀起眼角,犹豫的看了看苏紫烟,被苏紫烟厉声一喝,顿时将相关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其实,那日谌王府的管家上门讨账的时候,王爷心下烦躁,便在花园里散散步,结果看到了叉着腰与人争执的李姨娘,便走过去,给李姨娘撑腰,当晚便宿在了她的院子里。   之后,每个月三十日里,除了一部分时间待在王妃这里,其余时间便分给了李姨娘。   苏紫烟水眸里冰霜遍布,一声冷笑自喉咙深处溢出,在卧房里响起,隐隐能听到那怖人的回音。   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这段时间,李素情那小贱人的气焰会突然嚣张起来,甚至比之以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除了她之外,这王府里便是这小贱人最留得住段天昊了。   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随之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巧玲自屏风后走出来,福了福身,“王妃,所有的姨娘都已经到了,包括李姨娘。”   “你先带她们去偏厅候着,本妃一会儿就过去。”打发走了巧玲后,苏紫烟顿时敛了敛心神,走到铜镜面前,站直了身子。   巧翠连忙上前,给她整理衣裳和发饰,待这一切都做好后,她才扶着巧翠的手,缓缓走了出去。   不多时,主仆二人便走入了偏厅,原先还互相调笑着的女人们连忙福身,异口同声道:“妾身见过王妃。”   “嗯,起来吧。”苏紫烟微微抬手,在巧翠的搀扶下缓缓坐上首位,一派雍容华贵,根本就看不出以往的怯弱模样,若是顾惜若见到了,肯定会为此大吃一惊。   “王妃可真是让妾身们好等啊!就算是王爷,怕是都没有您这样大的架子吧?”李素情看不惯她那副做作伪装的模样,冷不防便出口讽刺。   苏紫烟暗自冷笑,缓缓转头,像看个白痴一样,满脸皆是讽刺。   冷不防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一冷,厉声叱道:“来人,给本妃把这目无尊卑的人拖下去,杖责一百。巧翠,你在一旁看着,数够了数,再回来禀报本妃。”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王妃一上来就给了她们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   看来,所谓的“赏赐”是假,要寻此机会整治李素情才是真的。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聪明的没有参合进去。   李素情却是猛地跳起来,指着苏紫烟大叫,“王妃,你不能这么对我。若是王爷知道了,肯定不会饶过你的。”   “哈哈哈……”苏紫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不可自制的大笑起来,片刻后才缓缓停下来,斜睨着李素情,不屑叱道,“李姨娘,你以为你是谁,王爷会为了你而不饶过本妃?不过是个低贱的妾而已,没了一个,还会有无数个顶上。你以为你很值钱很宝贵吗?”   说着,她话音陡然转冷,浑身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冷气,眸光一横,便厉声呵斥道:“巧翠,还不快把人脱下去?王爷回来,问起这事儿,你便说李姨娘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本妃为了整治府内风气,特意罚她一百仗刑。”   李素情还欲辩解什么,却发现她已经把所有的罪名都说好了,心下愤怒至极,就要破口大骂。   不想,巧翠眼明手快的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巴,并将她的反手一剪,与巧玲将其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屋外就听到了棍杖打在*上的沉闷声响,和那一声声断续不成声的呜咽。   苏紫烟站在诸多女人之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就如胜利登上山顶的女王一样,神情高傲,气势凛然。   想到方才李素情那不怕死的挑衅,她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另一个同样嚣张蛮横的人儿,眼里的杀意顿时一闪而过。   段天昊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谁敢出手跟她抢,她就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总有一天,这里跪在她脚下的女人,将会尽数化为那森森白骨。   而且,她根本就不担心段天昊回来后,会因为李素情而来找她麻烦。   而事实证明,她的不担心确实是正确的。   ……   段天昊和柳朔存同乘一辆马车,一路急赶,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赶到了天牢。   之前,“迷迭香”事件还没完全平静下去,苍帝正为此事恼火着,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来天牢探望苏启亮。   不过,最近南部和北部边境的战事突起,苍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似乎也忘记了这一茬子事情,把苏启亮关入天牢、柳朔旻关入大理寺后,便不再过问。   这也就是今晚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来天牢的原因。   据说,天牢的守卫极其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途还有各种机关陷阱,稍不注意便会身首异处。   可来人一个是名誉苍京的尧王爷,一个权柄极重的当朝国舅,守卫天牢的统领生怕伤到了这两位身份尊贵的主儿,便吩咐人将沿途的机关陷阱都关了起来,同时还亲自陪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去。   不出片刻,一行三人便停在了一处较大的牢房前。   那天牢统领拿出从牢头处拿到的钥匙,打开了那间牢房的锁,随即朝着段天昊和柳朔存躬身行了一礼,方方正正的脸上满是恭敬谦卑,“王爷,国舅爷,下官先去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儿,您二位尽管吩咐。”   “嗯。”段天昊朝他颔首一笑。   待那人退下后,段天昊和柳朔存对看了一眼,随之抬步往牢里走去。   四下环顾,却发现这牢房里干燥整洁,一张床,床上卷着一条薄薄的被子,一个身穿囚衣的人正侧身躺着。   听到动静后,他侧着头揉着眼睛看了看,乍然一惊,整个人直接跳起来,“咚”的一声,直接跪在了两人面前,“下官参见王爷,国舅爷。”   “快请起。”段天昊伸手将他拉起来,沉吟着道,“苏统领,让您受苦了。那日,本王……”   “不,王爷,这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下官太过于鲁莽行事,以至于坏了您和国舅爷的计划。下官该死啊!”苏启亮说完,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却被段天昊及时拦住一脸的愧疚之色。   柳朔存站在一旁,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苏统领,本官一直都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能否回答一下?”   此言一出,段天昊也收回了扶住他胳膊的手,敛起了脸上多余的神色,目光有些复杂的盯着他。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凝滞起来。   苏启亮却是坦荡甩手,开门见山道:“国舅爷,您如果是想要问下官,为何没有听从您的话,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下官倒是可以直截了当的回答。”   闻言,段天昊和柳朔存互相看了一眼,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外,神色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苏启亮却仿若未觉,微微低着头,眼神像是飘回了那日的场景中,娓娓道来。   “当日,下官先是收到了国舅爷命人送来的信件,打开看了之后,便也吩咐下人,将府门紧闭起来,决心不踏出一步。可谁想,在子时前,下官又收到了另一封出自国舅爷之手的书信,说是情况有变,要下官赶紧赶在子时换防之前回去当值。下官觉得内有古怪,起初是想派人去国舅爷府上询问清楚,可信上的事情说得很紧急,且那封信的字迹与国舅爷的一模一样,下官即便心中生疑,却也生怕误了计划,不得已就边派人去国舅府送信,边进宫当值。不曾想,最后还是着了道,坏了王爷和国舅爷的计划。下官该死啊!”   段天昊和柳朔存顿时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缘由竟会是这样。   如今看来,定是段天谌令人假冒了柳朔存的字迹,给苏启亮送去了一封信,随即在他们都不清楚情况、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给予他们最沉重的一击。   而那到国舅府送信的人,不是叛变,便是被灭了口。   更甚至,当时苏启亮都被段天谌的人暗中监控着,每走一步,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亏他们还得意忘形的做着除掉段天谌的美梦,结果——对方早就洞悉了他们的意图,并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摆了一局计中计。   可真是好筹谋啊!   段天昊紧了紧袖中的手,想到他这个六哥轻而易举就洞悉了他的动作,后颈顿时一凉。   在了解了这些经过后,他却没有一丝迷雾散尽的感觉,心情反倒是越来越沉重。他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不知道,还谈何其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六哥太过可怕,对上那个人,就好像是面对着他从来都看不透的父皇一样。   这样的认知,惊得他心中一跳,二话不说就甩甩头,想要甩掉那样荒谬而可怕的想法。   柳朔存看了他一眼,心头叹息了下,随之看向苏启亮,沉声问道:“苏统领,你说,那封信的字迹与本官的一模一样,可否让本官看一下?”   或许,在苏启亮看来,字迹临摹到*分,再加上几分神似,便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在他看来,自己的字迹总是能够分辨出来的,若是能够从中找寻出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还会更有利于他们接近于事情的真相。   毕竟,吃过一次亏,他们也知道谨慎从事了。   此事乃段天谌所为,这个认知也仅限于他们的猜测,到底真实情况如何,谁都说不清楚。   若是段天谌还好,横竖彼此的敌对立场已经确定,防备起来也有个谱儿。   可,若不是段天谌呢?   谁敢保证,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这样类似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留着这样一个悬而未决的结果,怎么看都是给将来的他们埋下了一个隐患。   不想,苏启亮听了,却是格外为难,皱着眉苦笑道:“国舅爷,不是下官不给您,而是您也知道的,但凡是那些事关隐秘事情的书信,绝对是在看完后就立即销毁的。”   如今别说拿出书信,就是想要找到一点灰,都成问题。   柳朔存和段天昊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却是愈发凝重了起来。   牢房内,又是好一阵沉默。   突然,段天昊猛地盯住苏启亮,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里迸射出道道寒光,惊得苏启亮直直往后退了好大一步,心尖儿一颤,忙支支吾吾道:“王……王爷,您……为何这么看着下官……”   别说是苏启亮,就是柳朔存见到他这副模样,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王爷,您怎么了?该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段天昊死死的盯着苏启亮,那模样,似乎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片刻后,在其余两人惊疑未定的目光中,他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似乎还带着不寒而栗的狠戾,“你说,子时之前,你回去当值了,那么,又怎么恰好碰上王三那奴才了?就算是碰上了,你又怎么会放他入宫的?你之前就认识他?”   话落,柳朔存也猛地盯向他,山羊须似乎也被他周身外放的森寒气息冻僵了,一动也不动,仿佛要结成了冰柱。   苏启亮被他二人搞得心里慌慌,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王爷,国舅爷,冤枉啊,下官根本就没见过那个奴才,当时碰上,还以为是您二位安排的呢!而且,当时他拿了国舅爷的贴身令牌,就是令牌上雕着一只苍鹰的那块。下官也就是看到了那个,才以为他是国舅爷安排的人,想也不想就放他入宫了。难道……难道,那块令牌上的苍鹰,也是假的?”   说到最后,苏启亮也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看着他二人瞬间黑沉下来的脸色,满脸的恐惧。   而到了这里,段天昊和柳朔存就快要抹汗了。   除非是十分重要的人,否则,旁人是不会懂得,当朝国舅贴身令牌上的苍鹰有多难辨认出真假。   当时,苏启亮也是辨认了半个月,才将真假令牌认出来的。   到底是谁,能把那枚令牌做得如此高端难辨?   这个人,是段天谌,还是其他人?   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彼此身上游走,好半晌后,才各自收回了视线,彼此有些心神不属的说了几句,便关上了牢门,往外面走去。   看着高悬在夜空中的弯月,段天昊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心中的感受。   今晚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直接将他所有的危机感都牵扯了出来,恐怕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可能忘记这种感觉了。   “舅舅,看来,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趁着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该做的,就全部做了吧!事情越早结束越好,以免夜长梦多。”他幽幽叹道。   柳朔存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   这个夜晚,有人挨了板子,有人惊慌不定,也有人——怨念横生。   “段某人,你确定,你不下去?”顾惜若“嗞嗞”咬牙,近乎青面獠牙。   而这个下去,自然是——下床。   今日,也不知道这人发的什么疯,回府之后直接打横抱起她,点了她的穴道,根本就不容她拒绝的抱回了卧房里,除下衣裳,熄了灯,就搂着她的腰肢——   睡觉。   她当时就被震住了,以前睡上这张床,也是为了照顾段天谌,可那也仅限于特殊情况啊!   她是喜欢这个人,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一是不想在自己喜欢的男子面前丢这个脸,二是觉得她很有必要将睡相练好后才同床共枕,完全就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啊!   她没想到,段天谌对她的话向来不持反对意见,却在这次格外的坚持,死活都不同意。   她无奈了,森森的无奈了!   当然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顾大小姐不知道,睡相要是能训练出来,也是在睡着之后,由另一个人帮忙纠正调整的!   “若若,咱们可以睡觉了。”段天谌在黑暗里叫了她一声,随之伸手将她揽下,捂上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笑着道。   “我不……”顾惜若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只是黑暗中那人右手轻抬,点了下她的玉枕穴,在她还来得及瞪上最后一眼中,将那颗脑袋按到了自己的胸前。   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轻微的波动声。   黑暗中,段天谌微微眯起眼,将某个睡着的小女人放好手脚之后,便起身推开门。   “王爷,来自南部边境的急报!”见到他走出来,等候在门外的黑衣人连忙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书信,恭敬的捧了上去。   段天谌伸手接过,展开后,大略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缓缓垂下手,一缕纸灰自手心飞散,散出一地蜿蜒的月光,皎洁清辉中透着命定的冰凉……   ------题外话------   今天感冒了,拖了好久才写完,某梧对不起大家啊……春天气温反复,可要多注意身子,别像某梧这样,又感冒又口腔溃疡的……么么……第一卷完了,接下来咱们跟着那夫妻二人组斩妖除魔了啊……嚯嚯……会越来越精彩的,希望亲们能够继续支持某梧哦……群么么个……   ☆、001 天南地北   柳朔存从天牢出来,与段天昊分开后,便驱车赶回府里。   不想,却在门口遇到了刚刚回府的王氏和柳妍菁二人。   他心下狐疑,便也随便多问了几句,只是略显心不在焉,倒也没注意到王氏母女那异常的神色,匆匆忙忙的就往府里赶去。   “娘亲,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万一被父亲发现了,那可就糟糕了!”柳妍菁咬着唇,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想到方才娘亲带自己所去的那个地方,她忍不住胆寒,这一路上鸡皮疙瘩都不知道掉落了多少。   若真是要走这个途径,就算是再给她重活一世,估计也是一万个不同意。   王氏却只是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背,抬头看向府内,屋脊连绵如海,碧瓦飞檐中月色倾泻如水,黑色天幕如毡毯般霍然铺展而开,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   她的脚步所到之处,便是前路的方向。   “菁儿,娘亲自有分寸。记住之前娘亲对你说过的话!”她握住柳妍菁的手,相携着走了进去。   ……   简单古朴的房间内,柳屹暝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捧着一杯茶,面无表情。   柳朔存走进来时,正好看到他这副模样,暗自叹息了下,便快步走到他的对面,撩起衣袍就坐下来,“暝儿,有些事儿,我想问问你!”   “父亲想问什么就问吧。”柳屹暝没看他,指腹在茶杯边缘轻轻的摩挲着,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柳朔存嘴唇翕动了下,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执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壶茶,再三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今晚之事,我不是跟你说过,行事要万分小心点的吗?你怎么还是中了谌王妃的陷阱里了?”   “父亲,您的话,儿子从来都不敢不听从,”柳屹暝冷笑了声,“只是,您也该知道,以儿子的能力,绝对不会在谌王妃的低端手段里栽了跟头的。”   说着,他就低下头,阴柔女气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冰霜,眸光锋利如剑尖,带着强烈的恨意落于虚空之中,似乎要将幻象中残忍的过往碎尸万段。   柳朔存暗暗心惊,为他这样冷酷淡漠至极点的神情而略感不解,“暝儿,你是说,能够让你中招的人,并非是谌王妃,而是另有其人?可是,谌王也未免大胆了些,竟然敢在离京前的敏感时期,公然与咱们做对?怎么看,都不像是他隐忍不发的风格啊!”   “父亲,儿子说的,并非是谌王。”而且,以谌王的手段,估计也不会跟他开个这么小的“玩笑”。顶多就是谌王妃想要“捉弄”他,而谌王在一旁出点力,指挥指挥罢了。   他对谌王了解不多,可也就是这为数的“不多”,也足可窥见一些端倪,确认一些事情。   柳朔存被他这么一说,整个人顿时糊涂了,重重的搁下手中的茶盏,不明所以的盯着他,俨然便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柳屹暝也不兜圈子,别有意味的瞥了他一眼,继而转动起手中的茶盏,有些咬牙切齿道:“当时,玉静瑜和谌王妃相携离开御花园后,儿子便跟在了身后,不想,还没决定是否需要实施所谓的计划,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云粹宫里。”   说着,他的眼里划过十分浓重的杀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发现自己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今,还不知道那些人会如何耻笑他呢!   而这件事儿的罪魁祸首,却是他最为轻视不屑的女人,这口气,他要怎么咽得下?   “暝儿,我还是觉得此事内有古怪,”柳朔存捋了捋山羊须,神色凝重的分析起来,“若说谌王妃想要为玉静瑜出头,让人找来了一个男子,从而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这或许没有什么奇怪的。可为何会选在云粹宫那个地方?”   经他这么一提醒,柳屹暝也顿时多了个心眼儿,眯起眼睛,沉着脸思考了起来。   半晌后,他猛地抬起头,却从柳朔存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情绪,心下一沉,整张脸却是显得愈发阴鹜起来。   柳朔存微微眯起眼,老谋深算的脸上写满了狐狸般的狡猾,只是细看之下,还是能够窥出其中的一抹担忧。   此事当中,除了谌王妃要针对他这个儿子之外,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人,便是那个无比神秘的人了。   只是,他这个儿子,自信到近乎自负,若是没吃过亏,定然是不肯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   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或许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夜晚的风从窗口处吹入,带来一股微凉的气息,彻底接近了夜的温度。   柳朔存顺了顺胡乱摆动的山羊须,双眼里透露出精光,颇是高深莫测,“暝儿,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情,我回去之后想了好久,也觉得是时候了。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就尽管放手去做吧。只要不是太过分太明显,我肯定不会反对。”   “父亲!”柳屹暝却是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那侧脸透出的弧线像是一道线,横亘在之前和未来之间,似是决心的界限,又像是一个标志。   深知此次谌王等人是惹到了自己这个父亲,使其不想再继续隐忍下去了,突然之间,柳屹暝也受到了鼓舞,心中雀跃着一股难言的兴奋,似乎在这个兴奋的尽头,看到自己所受的屈辱尽数得到了补偿,而设计自己的谌王等人,不得不在尽头处跪地求饶。   他为这样“光明”的憧憬而感到无比心动,只是在柳朔存那责备的眼神中,涌上头脑的激情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也瞬间理智下来。   意识到方才那一瞬间的失常,他自己都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头顶上再顶着那只狼狈的视线,想也不想就拱手退下,直觉的想要躲开那两道隐含着失望的视线。   柳朔存轻轻叹气,看着从窗前快步走过的儿子,幽黑的双瞳里又染上了一抹沉思。   ……   上书房内,灯火通明。   张公公看着低头沉思的苍帝,暗自在心里叹息了好几声。   自从宫宴结束后,皇上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桌前,手里拿着谌王妃画下的那幅画,定定的看着,从开始到现在,没起身,也没吩咐过什么,更不处理批阅折子,甚至连就寝都忘记了,竟像是神魂出窍了一样。   他躬身走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该就寝了。”   “什么时辰了?”苍帝头也不抬,手指在那幅画卷上流连着,每一个点画的动作,都格外的轻柔珍惜,仿佛是在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亥时了。”张公公拿下灯罩,挑了挑灯芯,又伸手将灯罩盖上,站到一旁,低眉敛目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呢!横竖谌王妃的画也不会长腿走掉,您若想看,随时都可以的啊!”   苍帝闻言,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画卷,身子一个后仰便靠在了龙椅上,揉着眉心,忽而笑道:“张允,你来看看谌王妃的这幅画,然后告诉朕,你觉得如何!”   张公公“哎”了声,走上前,侧着身子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道:“皇上,奴才不懂得书画,看不出来这里面画的是什么。不过,能得皇上如此赏识,想必谌王妃这幅画定然画得极好的。”   不想,苍帝听了,却是朗声一笑,常年不怒自威的脸上满是开怀的笑意。   其实在两个儿子中,段天谌是最像他的,双眉同样浓如刷漆,五官俊美,棱角分明,只是较之苍帝,却也少了几分独属于天子的凌厉威严之气。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淡淡道:“你若是能看出谌王妃画的是什么,估计也就不用站在这上书房里了,可以直接去谌王府当那丫头的知己了。那丫头画的画,估计看懂的人,没有多少个呢!”   “皇上英明,定然是这其中的一个了!谌王妃若是知道您看懂了她的画,肯定是万分激动的。”张公公连忙拍起了马屁。   苍帝却是不置可否,淡笑着看了那幅画一眼,便放下茶盏,站起身,执笔在画卷上方提笔写了几个字,随即搁下笔,绕过桌子便往外面走去。   “将这幅画裱起来,收到藏书阁里。等谌王凯旋那一日,便挂在上书房内吧。”   张公公连忙应声,看了那幅画一眼,又招过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谨慎郑重的吩咐了几句,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上书房内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大门合起来的前一刻,最后一丝光亮投射在按压在桌面上的画卷上,照亮那四个墨迹未干龙飞凤舞的大字——君临天下!   ……   长丰三十年,七月十七。   苍朝北部边境和南部边境战事突起,苍帝特封顾硚为定北大元帅,率北部边境二十多万大军抵御外敌的入侵。   与此同时,东梁国频频叩边,连夺苍朝三座城池。为平息此次战乱,苍帝特派谌王南下,与定北大元帅同日出发。   这日,天高云淡,清风徐徐。   离苍京三十里外的官道分叉路上,两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冷肃着脸色,笔挺的站立着,手持长枪,身穿铠甲,队形整齐,士气高昂,极其壮观。   风吹得举得高高的旌旗,猎猎作响,一黄一黑的旗帜上以黑字书写着“苍”字,黄色旗帜的前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一男一女,锦衣、罗裙,与此刻肃杀而严谨的极其不符合。   顾惜若皱着小眉头,顶着一张憔悴的小脸蛋,看着高踞马上的顾硚,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由于得了苍帝的允许,段天谌本来是要去打仗的,带着她,那种打仗的感觉却没有那么强烈。   今天一大早,她就被段天谌从床上拉拽起来了,收拾好自己后,便随段天谌盛装入宫,拜见苍帝。   而后,便是一系列冗长繁琐的步骤,弄得她心情低落,没精打采的。   如今,出城了,看到自己这半路而来的年轻爹爹,内心里可真是百感交集。   她南下,他北上,以前从来没体会过的分别滋味,此刻也尽数浮上心头,淡淡的伤感之外,便只余下浓浓的不舍了。   “丫头,别皱着一张苦瓜脸,你还没老呢!万一皱出了皱纹,小心谌王不要你!”顾硚心里也不好受,这还是第一次,他的丫头要离开苍京,去他不知道的地方呢!   顾惜若冷不防笑出了声,也少见的没有反驳他,而是抓着他的衣裳东扯西扯了起来。   顾硚也少见的没有跟她唱反调,而是含笑静听着,偶尔还插话说上几句。   片刻后,两人沉默了下来。   “若若,时辰不早了。”段天谌走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抬眸看了看顾硚,笑着道,“岳父放心,我会照顾好若若的。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我听说,此次漠北王庭来势凶猛,你可要万分小心啊!”   顾惜若闻言,小脸儿几乎要皱成一团,紧张的盯着顾硚,弄得他心头大跳,连忙摆摆手,甚是无所谓道:“若若,你爹爹的能力,你不是知道的吗?不用担心啊!在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着爹爹回来。”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冷声而又十分认真道:“陈凌,一定要保护要元帅,若是他有什么意外,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你给我记着了!”   她记得,陈凌是顾硚身边的副将兼贴身随从,战场上保护着顾硚的安全。是以,才会如此“威胁恫吓”他,期望他能够替顾硚挡去所有的危险。   陈凌怔了怔,倒也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着。   顾硚不舍的看了顾惜若一眼,又对段天谌递过去一个隐晦的眼神,随之扬鞭策马,当先驰了出去。   一队士兵紧随其后,蓝天白云的尽头之下,马蹄扬起,踏起了滚滚的烟尘。   “若若,不用担心,我派了暗卫随时保护岳父,而且他自身也能力不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们也走吧。”段天谌握了握她的手,随即牵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   因带着顾惜若,他自然不可能骑马,这也就让眼前的情景看起来十分诡异,不像是出征打仗,反倒是那队士兵护送着他们的马车出行去了。   直到现在,顾惜若那颗聪明的小脑袋都没能想明白,苍帝是不是脑子抽了,才想要让段天谌带她南下的?   甚至,昨天她做梦梦到自己走到半路被苍帝勒令回京,并且还如岳飞一样,下了十二道圣旨,惊得她从梦里醒了过来。   顾惜若撩起车帘,正要弯着腰钻入车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微臣参见谌王,谌王妃。”   她霍然回首,看着那张脸,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002 可有怪我   “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不是谁,却是阴魂不散的舒旭。   顾惜若抬眸,维持着撩帘钻入的姿势,回头递给段天谌一个询问的眼神。   段天谌却只是朝着她颔首,转而看向舒旭,冷肃着脸色,淡淡道:“舒侍郎,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上路了!”   语毕,他便越过舒旭,姿态优雅的上了车,顺带着将顾惜若半钻入的身子一把塞了进去,只听“啪”的一声,车帘便落了下来,挡住了车外之人的视线。   舒旭耸了耸肩,眉目里流光溢彩,嘴角噙着一抹闲散的笑意,转身便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随即大手一挥,整个队伍也快速向南方前进。   “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去?”顾惜若撩起车内的竹帘,看了看走在队伍前面的舒旭,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起来。   话虽这么问,可事实却是早已猜测到了的。   段天谌也不瞒她,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宽慰着道:“父皇的旨意,谁都不能违抗。你若真是看不惯他,避开他就是。没必要如此愁眉苦脸的。”   那也得能够避开才是啊!   顾惜若暗自腹诽着,只是见他脸色有些憔悴,倒也没有抱怨出来,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并将怀里的小枕头放到车板上,手下一用力,就将他推倒了下去。   “横竖还有几天的路程,你先休息会儿。瞧你这脸色难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夜里当小猫儿去了呢!”   段天谌哑然失笑,哪里有这么形容男子的?   他要当,也该是当老虎才是,小猫儿动物也太没有气概吧?   不过,还真是被她说对了。   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着南下的事情,并为离京后的布置而忙碌着,甚至昨夜还忙里抽空的去看了下裘充,根本就来不及合眼休息。   此刻经她一提醒,一股困意顿时席卷而来,他闭了闭眼,一手却抽出垫着的小枕头,并将其丢到顾惜若的怀抱里,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沉重的大脑袋已经转移阵地,理所当然的搁在了她的大腿上。   顾惜若顿时哭笑不得,看着他这近乎小孩儿般的行径,本想要开口嘲笑几句,可在看到他眼睛下的青黑之色时,心头蓦地一疼,便也随着他去,拉过车内的软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王妃如此贤惠,本王心下甚喜啊!”段天谌没睁眼,却准确无误的捉住了她的小手,纳入掌中,有些含糊不清道,“若若,让你跟着我去吃苦,可有怪过我?”   顾惜若摇摇头,“没有。”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她本性就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要让她自个儿留在苍京,继续体会本尊数十年如一日等待顾硚归来的辛酸滋味,倒不如跟在她在乎的人身边,即便风吹雨打,前路艰辛,便也是甘之如饴。   她不是标准的闺中淑女,做不来“房中忙秀活,檐下盼归雁”的事情,这样张扬暴躁的性情,也只适合提枪上马,追随那人征战沙场而去。   只是,一个疑问却留在心中,久久盘旋不去。   低头见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自己的小手,知晓他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并未真的想要沉睡歇息,她也放下了心,嘴唇动了几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段某人,之前你说去查舒旭的底细,可有查到了什么?”   段天谌闻言,却是忽然睁开了眼,清明澄澈的双瞳里透出丝丝精光,似是仰头看他,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凝重,只是那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宫宴之后,我便让青擎去查过了。只是,一无所获。怎么,他惹你不高兴了?”   说到最后,他猛地直起身子,紧张的扳过她的双肩,眸光里迸射出丝丝危险,似乎只要她真的说是,他就会立即去找那人拼命一样。   顾惜若被他这紧张兮兮的神情吓了一跳,随即心里又划过一道暖流,小脸儿上漾出明媚灿烂的笑容,双手边拉扯着他的面皮,边无奈摇头,“自宫宴回来后,我便一直待在王府里,你觉得他还能怎么惹到我?尊敬的谌王爷,您是否太小看了您王府里的守卫了?”   段天谌拉下她的小手,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的额头,“既如此,你为何还要提起这个人?之前不是还很讨厌他的吗?”   顾惜若默不作声。   其实,自从见过舒旭之后,她心中就隐隐有一种大胆的猜测,可每每想起那个近乎荒唐的可能性,又很快被自己否定。   三番几次想要开口,却碍于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又绕回了肚子里,久而久之,便盘旋在了心底里,倒也没有明面上问过段天谌。   “若若,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段天谌将垂落她鬓边的一缕长发拨弄到一旁,柔声道。   她咬了咬唇,抬眸看着他,最后还是试探着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舒旭,很像之前抓走我的那个蒙面人!”   段天谌双眸顿时一眯,剑眉下的双眸宛若夜空寒星,流转冷冽光华,只是,一刹那之后,他便恢复了方才的从容镇定,一根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十分肯定道:“若若是想多了。谁都有可能,唯独他……不可能!”   顾惜若却是狠狠的怔愣了下,明亮的双眸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似梦似幻,看得段天谌心头倏然一软,凑过去轻吻了下那光洁白皙的额头,随即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下巴也抵在她的头顶上。   “若若,我可以肯定,舒旭绝对不会是当初掳走你的蒙面人。这个人,我会倍加注意的。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语毕,他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很多事情,他不是不想明确的告诉她,而是一旦她知道得越多,招惹的麻烦可能就会越多。   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安全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可南下这一路,不知道沿途有多少凶险,到了边境城池后,又不知道有多少明里暗里潜藏着的危机,以她那个性子,知道得越少,就不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这是他所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也是目前看来最有效的办法。   只希望,他能够暂时体谅他的难处,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不会再隐瞒了的。   “哦,你自己心中有数,那就好。我也不过是提提,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的。万不可掉以轻心便是。”顾惜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一眯,小脑袋一歪,整个人到头就睡了下去。   段天谌顿时哭笑不得。   本来还以为,她多少都会追根究底一番,为此他还想好了所谓的“应答之策”!   结果,就这样?   他紧了紧揽在她腰侧的手,将小小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带,下巴亲昵的抵在她的头上,透过晃动的车帘,依稀能够看到前方领队的颀长身影。   忆及方才顾惜若的怀疑,他心头蓦地沉了沉,一手拿过矮几上的笔墨纸砚,单手快书起来。   ……   顾惜若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日近薄暮时分。   夕阳懒懒的悬在天际,余晖遍洒之处,便是一片金灿灿的景色。   此时,段天谌已经不在车内,她无聊之余,便翻出车内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几本书来看。   恰好,这其中便有关于南部边境的城池介绍,地形、方位及基本民俗风情都囊括其中,她正愁着无法了解情况,此刻看到这样的书,一时便沉入其中,静心研读起来。   据书上所说,苍朝版图之大,当为之最。   其中,一条大河横穿在整个版图之中,将其一分为二。   河流北岸,是为北方;河流南岸,是为南方。   因着这样特殊的界限,苍朝先祖便将此河称为“苍河”。说来,也与现代中国的秦岭淮河一线颇有些相似,均有作南北界限之用。   苍河以南,共有九州。九州之下,共划分为一百八十二城,地大物博,丰饶富美,比之苍河以北,其富饶程度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次他们所去的地方,便是与东梁国接壤的六座城池,分别是岐、谟、羚、珞、颍、襄六城,分属在郢、蚩、凉三州之下。   其中,岐、颍、谟三城,并称为“边境三城”,稳稳当当的盘踞在两国边境上,相当于苍朝的门户,乃重兵把守之地,其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想来,此次被夺走的城池,应该不会是这三座,而是另外三座了。   顾惜若又大略看了一下,记住了那三州六城大概的方位及地形,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掀起车内的竹帘看了下外面的情况。   整个队伍都已经停了下来,此刻正笔挺的站在马车两边,手持长枪,身穿盔甲,即便是余晖的柔和都无法将锃亮铠甲反射出的冷硬光线柔化。   这似乎是在一条官道上,并无任何行人车马通过,周边大树繁茂,大片大片的树荫驱散了些许夏日的热气,即便穿得不多,身心却是一天当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爽。   顾惜若放下竹帘,起身整理了下衣裙发饰,便抬手撩起车帘,半弯着腰就要走出去。   耳旁忽闻空气中倏地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携带着凛冽的杀气,似乎往她所在的方向急速飞来。   自从被蒙面人抓走之后,一有时间,她就会让段天谌教她武功内息,虽然时间尚短,可贵在她天生聪慧一点即通,而且段天谌也是个难得的好老师,两人一教一学,她的进步也很快。   尤其是在学了一些所谓的“内力”之后,对危险的敏锐性也大大提升,此刻更是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在空中翻了个空翻之后,便躲了过去,直接落在了一旁的士兵里。   只听“笃”的一声,一道闪电般急速飞行的利箭便从她面前射了过去,直直钉在了车顶的梁木上,箭头入木三分,箭羽还剧烈的颤动着,正是她方才所站的地方。   但凡是她反应再慢一点,那支箭就会立即贯穿她的小脑袋,将她整个儿钉在了车子上了。   顾惜若心有余悸的眨了眨眼,握了握拳,手心已沁出了冷汗,濡湿微凉的气息让她瞬间回过神来,耳边已经响起士兵们的齐声高喊,“有刺客!保护王妃!”   于是,原本分散在马车两旁的士兵们齐齐聚到顾惜若的身旁,将她团团围在中央。   她抬头四望,却见十几道蒙着黑巾的黑影从周边的大树上飞窜下来,个个手持长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烈的森冷肃杀之气。   那些人脚还未着地,人就已经飞掠而至,手中利剑直直朝着顾惜若刺去,剑势凌厉。   那些士兵显然也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操起手中的长枪就迎了上去,一时间场面混乱,杀气腾腾。   顾惜若被那队士兵围在正中央,想要动一下都不可以,刚踮起脚尖搜寻一下段天谌的踪迹,却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她整个身子就被人护住,那股熟悉的气息便钻入了鼻中,她慌乱不定的心也莫名沉静了下来,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没事吧?”段天谌握住她的手,紧张的看着她的脸色,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顾惜若摇了摇头,偎在他身边,低下头,径自平复着心里的复杂。   有他在,她就感觉到很心安,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刺客。   可方才看到他的时候,她忽然产生了一股冲动,很想问问他,若是这些士兵不顶事,他也没能及时赶到,她被人灭口了,他会怎么办?   然,这样的问题,于此情此景之下,终究还是不适合问出来。   段天谌见状,蓦地有些不安,揽着她腰肢的手又紧了许多,随之转头看向那边的战况。   这些士兵,都是战场之上磨练出来的铁血军人,身手自然不必说,便是那满身的杀气就足以令人不战而退。   于是,在双方人数悬殊之下,黑衣人渐渐落出败势,等到他们想要撤退时,已经发现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被那些士兵给擒拿了下来。   “王爷,其他人都被斩于剑下,只留下了一个活口。”   这些士兵似乎极为了解段天谌的处事方式,将那个刺客反绑之后,就拎到了段天谌面前,单膝跪地道。   段天谌微微颔首,将顾惜若藏在了自己身后,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刺杀本王的王妃的?”   那刺客已经被扯下了黑巾,瞟了他身后那方衣角,平平无奇的脸上满是轻蔑之色,竟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旁的士兵见状,心下恼火不已,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粗犷着嗓子道:“王爷,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倒不如直接将这人处理掉了!”   段天谌看了那人一眼,眸光微闪,面沉如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想,一道张扬肆意的声音响在了众人耳畔。   “王爷,可别直接处理掉啊!属下看着,这人的体质骨骼不错,刚好可以让属下试验下新出的毒药啊!”   ☆、003 百姓暴乱   “王爷,可别直接处理掉啊!属下看着,这人的体质骨骼不错,刚好可以让属下试验下新出的毒药啊!”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红影闪过,随即那张笑得花枝招展的脸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惜若忍不住皱眉,从段天谌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神秘兮兮的问道:“骆御医,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王妃,属下是怎么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您和王爷将会有属下全程陪同。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欣喜啊?”骆宇凑过去,越过某人难看的脸色,笑吟吟的伸长了脖子,却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骆宇哀怨的看着段天谌,小眼神儿汪汪的,似乎想要学女人那一套,以眼泪控诉某人的毫无情趣没有客气。   顾惜若心头忽然冒出一个词——活该!   “王妃问你话呢!”段天谌越过他直直走到那刺客面前,轻飘飘的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骆宇无可奈何的摊开手,径自蹦到顾惜若面前,郑重其事的作了个揖,“属下参见王妃。回禀王妃,南部边境多丛林野兽,为免王爷与您遭何不测,皇上特命属下跟随而来,以尽绵薄之力。”   老皇帝让来的?   那段天谌知不知道?   顾惜若抬头,看到前面那道身影似乎僵硬了下,眸光微微复杂,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句,便走到段天谌的身侧,细细打量了下那名刺客,随即伸手将那人全身的穴道点住。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来这突然一手!   她却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自顾自的走到刺客的身后,手一抬,撕拉一声便撕开了那人后背的衣衫,低头打量起那方后背起来。   骆宇只觉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不自觉的退开几步,以免遭受某人的冷气压波及,同时心里也不停的腹诽着,觉得王妃这惊世骇俗的动作也做得越来越熟练了。   难道她就不懂得一点男女之别吗?   难道她就没看到王爷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吗?   “谌王妃可真是令微臣刮目相看,这撕衣服的动作,可真是干脆果决呢!”舒旭从一旁的丛林小道里走出来,就看到顾惜若撕刺客后背衣服的动作,眸光微微一闪,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步履从容的走了过来。   刚站定,却发现段天谌阴鹜冷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暗含警告和危险。   他双眸微微一眯,很快也就讪讪然的别过脸,不去自讨没趣。   顾惜若检查完之后,小眉毛皱了皱,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却见她抬头看向骆宇,辨不清其中的语气起伏,“骆御医,你不是说要用这个人来试验新出的毒药吗?本妃做主,将他交给你了!记住了,要好好的招待他,可别把人弄死了!”   说着,她便拉过段天谌的手,钻入了马车,剩下一群人面对着那垂落的车帘,百思不得其解。   队伍继续向南前进。   顾惜若伸手抚上那张冷峻的脸庞,笑眯眯的哄道:“好啦,我知道你在气恼我!但是,方才我也是在确认一些事情,你就不要生气了啊!大不了再有下次,那刺客后背上的衣裳,你来帮我撕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初醒时的呢喃,说不出的动人心弦,仿佛被蘸了糖,能够将人的心揉得甜腻柔软一样。   饶是段天谌再有多少火气,见到她这副“乖巧”的模样,也根本就无可奈何,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静静的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是有漩涡将人吸入其中,“若若,你跟我说说,为何要那么做?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顾惜若点点头,娓娓道来:“你还记得那个竹香吗?有一次,我去暗牢看了看她,却发现她的后背上刺了一只虫子,我心里头始终觉得不大对,总觉得那个蒙面人……”   语声就此顿住。   顾惜若微垂下眼帘,看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手,眼里满是疑惑。   “若若!”段天谌眸光里划过一抹挣扎,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将恢复了以往的澄澈与清明,他脸色稍显复杂,扣着她双肩的手力度不小,长久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让她隐隐能感觉到一股渐渐弥漫上心头的疼痛。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他道,“可之前我跟你保证过,绝对不会是那个人。你为何就是不……”   “我怎么不听?我一直都记着啊!”顾惜若忽然拔尖了声音,小脸儿惶惶然的,瞬间就变得煞白,“可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慌!也不知怎的,我现在看到任何一个刺客,都觉得是那个人的人,感觉自己像是被监视了一样,好似下一刻我就不能好好活着了,我这心里都有阴影了,你知道吗?”   她的神情反应都出乎了段天谌的意料,眉宇间的褶皱高高隆起,从来没有过的心慌如潮水般席卷上心头,似乎要将他的理智尽数淹没。   他拥紧了她,皱着眉抚上她的脸颊,柔声安慰着:“若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我喊骆宇给你看看……骆……”   他撩起车帘就要喊人,只是却被顾惜若伸手捂住嘴,并且拦下了他的手,刚撩起半角的车帘又快速落下,明亮的光线又消没在微暗的车厢内。   她摇了摇头,许是手下捂得太紧,不一会儿就将那张脸捂出了酡红,愈发使得他面若桃花,在微暗的视野中,乌发如锻,眸如琉璃,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两具温热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夏日单薄的衣裳已经微微沁出了一些汗珠,车厢内的温度不知不觉中就上升了些许,两个人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多令人无限遐想。   顾惜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心中刚上涌起来的一丝旖旎也尽数消散,不一会儿,那股惊惶不定的感觉又尽数涌上了心头,拿下自己的手,抱起小枕头,便缩到了角落里,小脑袋几乎要埋入了双膝中。   “我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自从见过那个人之后,我总是会时不时的感觉到不安。”她埋着头,声音闷闷的,有些含糊不清,“是,你向我保证过,舒旭绝对不是那个人。我也听了,可就是不由自主的把所有事情都往那个人身上去靠拢。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刚才如果你来晚了,如果我躲不过那支箭,如果……我死了呢?”   语毕,她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整个人就被段天谌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双手紧紧的揽着她的腰肢,捏着她的下巴,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待看到她来不及掩饰的恐慌时,他心头蓦地一疼,双手便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凑过去,认认真真的保证道:“若若,有我在,你不会死。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跟舒旭出去谈事情。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你也不要再说这个死字了,好吗?”   他的情绪向来不外露,可在想到她说出来的那种可能,心口猛地一阵抽痛,就像是心里某一块东西被剜了出来,几乎要让他呼吸不过来。   就算有多不愿意承认,他还是有些后怕,后怕于她口中的“如果”!   如果她真的被那支箭射中……   如果……她真的死了……   不!   他猛地摇头,在顾惜若那双明澈的眼瞳里看出了自己的慌乱,心头一滞,忙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里,双手不由得收紧了起来,似乎唯有感受到手掌心的真实温度,他的惴惴不安才会全部落回到肚子里。   顾惜若安静靠在他的胸膛上,耳边传来那一声声强劲有力的心跳,手心的冷汗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不是她胡思乱想,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旦看到舒旭,她心里就比以往要慌乱得多,这样感觉无法掌控,已经超过了她的控制,让她倍觉不安。   可这种感觉,她无法对段天谌说,也无法说得清楚。   一时间,马车内陷入了沉默当中。   ……   接下来的行程里,队伍还是会遭遇各种各样的袭击,只是不管打杀的场景有多激烈,段天谌也始终都留在顾惜若身边,不曾离开一步。   为此,他还被骆宇调侃了几句,说爱妻心切也不必如此躲在车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有些胆小如鼠呢!   可每次骆宇都是嬉皮笑脸的走过来,灰头土脸的溜回去。   顾惜若见到他二人的互动,心里也是十分欣喜,只是除了必要的住宿和用膳,她都尽量待在了马车内,从根本上避免了见到舒旭的机会。   南下之行,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天。   这日傍晚,段天谌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今晨岐城百姓暴乱,集齐于当地官府衙门之前,滋事生端,殴打朝廷命官,官府中人派出官差镇压撵人,却被百姓出声讨伐,双方僵持不下。   顾惜若瞅着事态紧急,深知不能再这么“龟速”前行,当即建议弃了马车,改为骑马驰去,如此也好缩短脚程,以期尽快到达岐城。   段天谌本就有此意,只是考虑到她身子可以吃不消,这才犹豫不决。   此刻听她说出来,关心的询问了几句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迟疑,二话不说就传令下去,弃车从马,当即赶往岐城。   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之下,一行人竟然赶在了晌午之前到达了岐城。   此时,烈日高照,高气温熏得人脑袋几乎要发起烧来。   许是岐城暴乱的缘故,城门紧紧关闭着,不容许任何人通行。   城头站着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兵,身披铠甲,在看到段天谌一行人时,连忙有人奔去禀报,不一会儿便见一名银色铠甲的将领走到了城头,朝着底下喊道:“可是苍京的谌王殿下?”   “正是本王,速开城门!”段天谌勒了下缰绳,仰头朗声回道。   那将领隔空抱了抱拳,随即大手一挥,冲着其他人道:“来人,开城门。”   “轰——”   城门应声而开,段天谌看了看顾惜若,待发现她神色如常,只额头上沁出了些许汗珠时,双腿一夹马腹,当先驰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入了城,唯余身后烟尘滚滚。   入了城,晋海昀已经立于街道一旁等候着。   待看到段天谌策马上前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去,单膝点地,恭敬道:“末将晋海昀参见谌王殿下。”   他身后的士兵也齐齐单膝跪地,“参见谌王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段天谌连忙翻身下马,扶起晋海昀后,神色凝重道,“晋副将,之前是你给本王传的信吧?”   他南下的旨意,一早就由苍帝颁布了下来,三州六城的官员估计也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想到,在岐城发生了这样的暴乱之后,不见岐城总督上书救援,反倒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副将送上了一封百里急报。   是以,他对这个晋海昀也颇是意外。   晋海昀一怔,可此事迟早会被人知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却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回王爷,的确是末将自作主张给您传信的。城内暴乱严重,官府军营派出大量士兵镇压,却也不见一丝效果。若由此发展下去,怕是会给敌人乘虚而入的机会。是以,末将不得不铤而走险,冒死传信了!”   “好一个冒死传信!”段天谌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沉稳冷凝的气度,令晋海昀等入不敢肆意挑战他的权威,他环视了一圈,薄唇轻吐,“可是,你可知道,今日此举已经是犯了重罪,若是岐城总督追究起来,本王未必就能保得下你!”   晋海昀闻言,眼神里却无任何波动,只是认认真真道:“王爷,末将自作主张,本就不指望能够逃过罪责,若总督大人追究起来,末将自会一力承担其中的后果。如今,还是请王爷先去总督府看看吧。今日暴民人数剧增,已经将总督府围得进出不得了。”   他字字铿然,引得段天谌多看了几眼,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赞许,也不再多说什么,径自翻身上马,淡淡道:“晋副将,前方带路吧。”   “是。王爷。”晋海昀面无表情的应了声,随即也翻身上马,走在了前方。   有段天谌这个身份尊贵的人在,舒旭和骆宇等人倒也很识趣的没有上前参合,尤其是见到此次事情紧急,更是冷肃了颜色,紧紧跟在段天谌身后。   顾惜若看着前面晋海昀那挺直的脊梁,不由得有些恍惚,直到身旁骆宇轻声提醒,才赶紧催促起座下的骏马,跟在了后面。   此刻虽已是晌午,街道上却空旷无人,茶馆酒肆也都关着门,道旁有一两个摊位被推翻在地,寂寥而冷情,隐约能够从中窥出不寻常的气息。   在晋海昀的引领下,一行人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了总督府所在的大街,只是眼前的情景却让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只见总督府门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男女老少,或衣着光鲜亮丽,或衣饰普通,每个人手里多少都拿着一些东西,如青菜鸡蛋什么,正齐齐往紧闭的总督府大门扔去。   怒骂声,嘶吼声,不绝于耳,好好的总督府门前竟比菜市场还要不如。   顾惜若皱着眉,看着远处又不断多出来的百姓,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想,在她还没想清楚时,忽觉得腰间一紧一松,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扯了一下,纤瘦的身子也不自觉的往旁边歪去。   她眸光一厉,直直射向那个拉扯她的人,惊得那人直直往后退去,一个不察就跌倒在了地上。   方才顾惜若出神,跟上队伍时已经落在了后面,为了不影响到队伍的前行进度,她便骑在了队伍的外侧。   此刻被那人这么一拉,身子骤然失去平衡,连忙勒紧了缰绳,马匹受疼长嘶一声,前蹄高高竖起,整个马身竟立成了一线,随即快速的落下。   而马蹄下,却是那个跌坐在地上却来不及起身的小人儿……   “嘶——”   队伍中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周边有些百姓已经忍不住惊呼起来……   ------题外话------   哦哦哦哦,女人节后才意识到没过节日,嗷嗷哦啊,亲们,迟到的节日祝福啊……   ☆、004 当机立断   顾惜若猛地扯紧手中的缰绳,俯身马背竭力保持平衡,以使自己不被它狠狠甩出去,同时口中还大声叫起来,“段某人,赶紧救人!”   话音刚落,却见段天谌突然飞身而起,身轻如燕,闪电般的掠过马蹄之下,伸手一捞便将那跌坐在地上失了魂魄的小人儿捞起来,在众人口中的惊呼还没完全发出来时,已经飘身落在了旁边。   与此同时,顾惜若已不再有任何顾虑,双脚刚要脱离马蹬借力跃起,那匹马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倾侧起身子,似乎要把她从马背上甩下去。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继续抓紧缰绳,在马背上颠簸着,试图稳住躁动不安的马儿。   眼看着街道尽头涌出来的人头越来越多,稍不留神就会危及无辜百姓的生命,她想要纵马前驰的后路瞬间也被切断。   她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双手放开缰绳,双脚脱离马蹬,踩蹬在马腹上,借力便要纵身凭空跃起。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道破空之声,她隐隐觉得有两股强劲的气流在自己周身相遇并且相撞。   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丝毫不敢分心,跃起之后发现没遇到任何阻碍,身子也急速飞掠往后,抽出缠绕于腰间的软剑,当机立断就将所剩不多的真气灌注其中,朝着那匹欲要奔出的马儿挥剑劈下。   从纵身跃起到抽出软剑劈马,危机四伏,她的动作却几乎是一气呵成,雷霆之威,千钧之势尽显无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随即轰然一声,像是惊雷炸于平地,地面剧烈的震了震,烟尘滚滚。   待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却见那匹马儿已经倒在了地上,身子被劈成两半,似乎还在隐隐抽搐着,血肉有些模糊,前蹄蜷了几蜷之后,便慢慢停了下来,了无生气。   这马儿,死了?   “啊——”   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有些胆儿小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百姓已经捂住了双眼,有的则是捂住了嘴巴,嗅着空气中那浓烈恶心的血腥味儿,满面惊恐的蹲到一旁呕吐起来。   而仍能站着的大多数人,却是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随即转头震惊的看着那个白衣黑发翩然落下的女子。   却见她浑身沐浴在阳光之中,白衣似雪,乌发如墨,微风拂过那宽大的衣袖,漾起涟漪般的弧度,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凉风徐徐,晌午的高温暑气似乎也被萦绕在她周身的清爽气息尽数驱散。   有些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忙走近了看,却发现她身姿笔直如松,手持一柄软剑,眉目含笑张扬,一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闪着睿智而坚定的璀璨光芒。   此刻她的嘴角衔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清冷而略显疏离,如一道耀眼尖锐的亮光划破漆黑的夜空粲然盛放,光芒所到之处,阳光普照,不见任何阴谋诡计。   一头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丝绦裙摆正在风中飞扬,如梦如幻,似真非真,尽显潇洒飘逸。   宽大衣袖中似有淡淡清香飘出,众人只觉血腥味儿已然不在,空气都变得清香起来,纷纷贪婪的呼吸着。   见状,段天谌一记厉目横扫过去。   众人纷纷收回了视线,边斜着眼光偷瞥顾惜若,边拉过一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反倒是没有人去注意总督府那边的动静。   “怎么样?可有受伤?”段天谌快步走到顾惜若面前,上下查看了一番,待发现她毫发无伤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顾惜若摇摇头,抖了抖手中的软剑,嗖的一声,便见那剑迅速盘回到她的腰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腰带,“我没事,刚才是不是有人要偷袭我?”   那两道半空中交汇碰撞互相较量的气劲,她不会感觉错,也知道有人暗中想要阻止她,最后却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与其暗中较量,保护了她。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为她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而感到又惊又喜,点了点头,也算是给了她一个确切而又隐晦的回答,末了,还是柔声安慰道:“若若,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顾惜若瘪瘪嘴,颇是不以为然。   自从那次她在马车上情绪失常之后,段天谌就经常在她耳边说这句话,字字铿然而坚定有力,仿佛就怕她不相信一样。   只是,往日也就算了,此刻大庭广众之下,这人也如此毫不避讳,落在旁人的耳中眼中,她岂不成了不识好歹娇生惯养的红颜祸水了?   她回以段天谌一记安心的眼神,随即走上前,背着手,绕着那匹马儿查看了一番,看得众人暗自诧异不已。   “王妃,您在做什么?可需要属下帮忙打下手?”骆宇一身红衣张扬的跑到马身旁,桃花眼里满是探究之色。   方才王妃使出的那一手,直接狠狠的震惊到他了。   之前,他只知道王妃有空就练习武艺,却不知道她的身手何时变得如此敏捷快速。尤其是她半路学习内力,短期之内,根本就不可能达到方才那般运用自如且算不上浅薄的程度。   当然,他不会知道,顾惜若有这样的身手,不仅得益于她的天生好体质和勤奋吃苦的毅力,还多亏了段天谌的指点和贡献。   在那段不长的日子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她都在练习武艺,修习内力,短短十几日之内,整个人就狠狠的瘦了下去,可也收效颇丰。   不仅将段天谌交给她的整套剑法学得分外娴熟运用自如,还得到了段天谌的一些内力,在配合着他给她找来的所谓“内功心法”,期望能够渐渐弥补成年习武的缺憾。   “你若是无事,便帮我查看一下这匹马儿有什么异常吧。”顾惜若偏着头,斜睨了他一眼,将那份探究之色收入了眼中,面上却是不动神色。   从清晨到现在,她都骑在这匹马上,直觉里便觉得,这匹马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可为了以防万一,兼之某个御医闲得没事干,多检查一遍,也是好的。   骆宇自然没有异议,连忙拱手应声,蹲下来,耐心查看起来。   “王妃可真是令微臣刮目相看啊!方才那等生死关头之下,饶是微臣都忍不住手足无措,王妃却能迅速快捷的避免事故的发生,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微臣万分佩服!”舒旭利落的翻身下马,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顾惜若,隐隐划过一丝赞许之意。   顾惜若不禁皱眉,连个眼神都欠奉,直接走到段天谌的身侧,不予回答。   舒旭神色微微僵硬,拱着的手也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别有意味的看了眼   段天谌起初还有些不悦,只是在看到顾惜若漠然以对的反应时,心头萦绕的那抹不悦也瞬间消失不见,唇角一勾,便勾出摄人心神的浅弧。   那是怎样一张俊美的容颜,浅笑中透着清冷微寒和淡淡的疏离!   那是怎样一股绝世风华,傲气而又高贵,卑倪不屑而又胸中有丘壑,仿佛世间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更甚至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有掩入尘埃的份儿!   那又是怎样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风,负手迎风而立,眼角微微上挑,睥睨着世间的林林总总,目光中自有一种震慑和威严,竟让人忍不住去臣服、去朝拜。   一众百姓哪里见过这样形貌出众、气质尊贵的男子,待触及那周身浑然天成的气韵风度,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忙不迭的低下头,似乎害怕亵渎了这样的无上容色。   顾惜若心情很复杂,明明与一个男人并肩而立,可众人的目光却全部都投注在身侧那个人的身上,真不知道该是惊喜,还是不悦。   只是,退离了几步,远远看去,双眸也忍不住微微眯起,似乎有些无力承受他周身萦绕着的淡淡光华。   今日,他着一袭黑色流纹锦袍,腰束同色祥云宽边玉带,领口和袖口都用金色丝线镶绣着流云纹的滚边,黑发束起以紫金冠固定着,身姿修长而笔直,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举手投足间尽显浑然天成的尊华气韵,让人倍觉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兼之有她这个站无站姿慵懒散漫的人在旁作陪衬,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这个乱人视线的资本。   顾惜若摇了摇头,眼神一一掠过那些瞠目结舌的百姓、总督府紧闭的大门,忽然密如排扇的睫毛眨了眨,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扇门,不动了。   只见一颗脑袋从门缝里小心探出来,转了一圈,却在看到段天谌等人时脸色大变,迅速的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那扇大门全部大开,一群穿着苍朝官服的官员提起袍角,跨过高高的门槛,诚惶诚恐的从人群里钻出来,屁颠屁颠的跑上前,齐齐跪地行礼,朗声道:“下官参见谌王,谌王妃。”   段天谌唇角噙着浅笑,淡淡扫了下在场的官员,须臾,才微微抬手,缓缓道:“诸位大人请起。”   一众官员连忙起身,按照官阶品级的高低,列队摆出恭迎的姿势。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圆脸中年男子,八字须,绿豆眼,头微微垂着,腰也微微躬着,言行举止里都是说不出的恭谨严肃。   顾惜若却心生疑惑,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此前,段天谌曾经跟她说过,岐城的总督名叫明哲,取自于“明哲保身”二字,最惯于从诸多糟乱的关系中明哲保身,那么多的官员贬谪旨意,皆与他无甚关系,足可见此人的八面玲珑明哲保身。   只是,此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恭谨得近乎谦卑,怎么看都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许是她的打量过于明显,明哲抬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绿豆眼里立即折射出一抹精明与算计。   她顿时后颈发凉,觉得自己瞬间成了待宰的小猪,而明哲就是那个拿杀猪刀的人,眼神犀利的在她身上衡量着,到底该从何处下手,才能割出最完美最有价值的猪肉。   奸商!   这是她脑海里冒出来的两个鄙夷大字。   她狠狠的瞪了回去,厉目里犀利一闪,视线凌厉而冷酷。   明哲暗自心惊不已,忙不迭的收回视线,忽然感觉到自头顶处射来两道冰冷迫人的视线,像是刀锋划割在他的肌肤上,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窜了上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忙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道:“岐城总督明哲,参见谌王爷,谌王妃。下官已经备好了下榻的院落,还请王爷和王妃移驾前往。”   站在他身后的官员中,平常几乎都是看着明哲的脸色行事的,像晋海昀这样自作主张的人,也可以称得上是“奇葩”。   此刻见到他跪下来,个个心神一凛,内心惊惶,忙不迭的又跪了下去,动作之迅速,直让顾惜若等人咋舌不已。   段天谌本无意与这些人计较,只是想到方才明哲盯着他小妻子时的神情,心里就很不舒服,顿时改了初衷,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背着手走到顾惜若身旁,拉着她便往总督府里走去。   身后,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晋副将,想必你也熟悉本王的下榻之处,就劳烦你带本王过去吧。至于明哲,身为岐城总督,却任由百姓暴乱滋生事端,责令其望北而跪半个时辰,以慰天子之威。其余官员,依样照仿。在场百姓以作见证。”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似乎对这样的“惩罚”十分满意,一些胆子大的,纷纷围到那些跪着的官员周围,指指点点,嘻哈怒骂,惹得那些官员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将这些无耻刁民尽数押入大牢里。   与此同时,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众人以一种景仰的姿态目送着段天谌和顾惜若。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所过之处,百姓皆伏地恭迎,“草民参见谌王爷,谌王妃。”   顾惜若淡淡扫了眼跪伏在地的百姓,忍不住感慨唏嘘。   虽然此刻跪伏的人不是很多,却还是能让她产生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优越感。   不得不说,这种“众人皆跪我独立”的感觉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对权利趋之若鹜,不惜为此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也难怪每逢朝代更替,总会因为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而引来诸多杀戮和血腥,直至白骨森森,鲜血淋漓,堆砌出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皇权,新一轮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她抬起头,看了看身旁并肩而行的段天谌,却见他正看着前方,眼神平静无澜,神色平淡近乎冷漠,似乎这样的场面皆是理所当然的。   心思飞快的流转着,她随即苦笑了声,有些释然。   身旁这个人,不仅仅是皇家的儿子,更曾经是手握西北三十多万大军的统帅,接受三十多万的朝拜,估计也是经常的事儿,对于这样的小场面,自然是见怪不怪了。   她是糊涂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或许,以后对于这样的场面,她需要学会的是——习惯。   在走过那名曾经拉扯过她的小人儿面前时,她脚步停了下来,惹得段天谌等人转头看来,她却只是抿唇一笑,指了指脚边跪着的衣衫脏乱的人,冲着骆宇扬眉,“骆御医,这个人似乎身体不大好,你身为御医,便好好秉持下救死扶伤的原则吧。”   骆宇闻言,桃花眼里流转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来,以为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捉弄自己,颇是有些犹豫不决。   “既然是王妃吩咐的,你就照做吧。”段天谌也不等他做出反应,直截了当的下了决定,惹得骆宇又是好一番哀怨惆怅。   狡黠的眸子转动了一圈,眸光在掠过淡然自若的舒旭时,他忽然心中一动,伸长脖子凑到对方跟前,打着商量的语气道:“舒侍郎,一直以来,本公子都十分钦慕你的能力风采,不知此次是否能够深入结交一番呢?”   舒旭抬手负于身后,宽大华贵的衣袖在半空中旋出一个华美的弧度,芝兰玉树,气韵高雅,引得人群中的少女们纷纷引颈相望。   他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状若闲散的瞥了眼骆宇,甚是无奈道:“骆御医之言,本官深以为然。只是,奈何王爷有言在先,此次南下皆为公事,本官自然是要唯王爷是从。若是随意插手其他的事情,怕是就成了不务正业了。骆御医,真是抱歉啊!”   语毕,他甚是歉意的笑了笑,越过骆宇就脚步轻盈的跟了上去。   骆宇对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比了比嘴型“装模做样”,待前方顾惜若连连催促时,他才不情愿的低头,伸手拎起了那人的后衣领。   那小人儿的双脚在半空中踢蹬了几下,最后还是没能挣脱骆宇的束缚,心下恼火得不行,随即恶狠狠的瞪着骆宇,张嘴“啊啊啊”的叫了起来。   哑巴?   骆宇皱了皱眉,看着衣衫褴褛的小人儿,唉声叹气道:“得了,你也别不愿意,小爷告诉你,今日你能遇到小爷,是你八辈子都修不到的福气。以后,你可得对小爷客气点,指不定小爷就能让你开口说话呢!”   小人儿还欲挣扎,却在听到他后面的话时,猛地抬头看他,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比划了下,咦咦啊啊的叫嚷了起来。   骆宇知道他是在确认,却也没心情再继续跟一个哑巴解释,像拎着小猫儿般的边往前走边低声呢喃道:“这小人儿分明就是个小乞儿,也不知道王妃怎么会大发善心,要带走他了呢。以王妃的个性,对这类人不该是避得远远的吗?”   段天谌等人皆已走入了总督府中,虽说要晋海昀带路,只是那两个人自顾自的往里走,似乎也把这一号人给忘记了,并没有唤其立即跟上。   晋海昀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一手则是紧紧握成拳,犹豫的走上前,朝着明哲拱了拱手,神色复杂,“末将参见总督大人。”   “哼!”明哲冷哼了声,眼角微掀,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晋副将,你不服从本官的命令,擅作主张给谌王爷传信,该当何罪?你以为,有谌王爷在,你就能安然无恙吗?”   晋海昀却是郑重的摇头,看着那相携而去的两人,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畏惧之色,“大人,末将违背您的命令,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请您放心,谌王爷定会秉公办理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不追究我的责任,谌王也不会轻易就此揭过的。   语毕,他淡淡扫了眼跪着的官员,昂首挺胸,脚步稳健的跟了上去。   可最后半句话,落在明哲等人的耳中,自然被当成了另一种挑衅。   “大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谌王……”   一人瞥了眼晋海昀那高大的背影,偷偷的挪动了下身子,凑到明哲的身边,有些担忧,也有些无奈。   “你慌什么?”明哲回头,剜了那人一眼,眼里划过一丝阴鹜,“且让晋海昀那小子逍遥着,不出几日,本官定会让他悔不当初。”   ……   走到下榻的院落后,段天谌便吩咐随行之人前去休息,只留下了晋海昀一人。   甫一坐下,他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开口问道:“晋副将,跟本王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引发了这么严重的百姓暴乱?”   一旁,顾惜若飘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连原因都没问清楚,就能够直接将岐城总督罚跪了,还真是够牛逼的。   若明哲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凶猛的吐血呢!   段天谌回以她一个明媚的微笑,剑眉也微微扬起,那模样,似乎在说,那封书信,你我都是看过的。难道你老眼昏花,还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了?   顾惜若抓起桌上的梨,狠狠的砸了过去。   你才老眼昏花,你全家都老眼昏花!   段天谌轻巧的接住那只梨,放在手上掂了掂,抬眸看到晋海昀怔愣不解的神情时,很好心情的解释道:“王妃玩心重,晋副将直接忽略便可。如今,还是跟本王说说其中的关联吧。”   晋海昀也自知逾矩,连忙垂首躬身,恭敬回道:“启禀王爷,说起百姓暴乱的原因,其实是挺复杂的。可据末将了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城北的瘟疫。”   瘟疫?   段天谌脸色凝重了起来,就连顾惜若都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望着晋海昀,抢先开口:“你在开玩笑吧?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瘟疫了?再者说了,若真是有瘟疫,明总督总不至于没有举措,你又何至于冒着风险,派人快马加鞭的给王爷传信?”   段天谌挑了挑眉,想着他的小妻子有时候是挺迷糊的,却不曾想到,脑子竟然转得如此灵光,直接把他的疑惑问出来了。   只是,他终究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在后一个问题上,显然比顾惜若想得深入许多,“本王倒是很好奇,明总督是以何种方式去处理了这次的瘟疫事件,从而惹得百姓怨愤,引发了如此暴乱。”   晋海昀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一想到那些人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倒也觉得不足为奇,字斟句酌道:“回王爷,明总督在确认瘟疫的那一刻,便派官衙里的人立即筑了一道围墙,不管城北居民有没有染上瘟疫,直接将人尽数困在了里面,并命人在围墙之外日夜守候着,若是有人从里面爬出来,便就地……活埋!”   顾惜若闻言,连忙从椅子上蹭地跳了起来,满脸均是震惊之色。   她紧紧的盯着晋海昀,待发现他神色悲戚,双手紧握成拳时,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城北有亲人?”   晋海昀身子一僵,随即低下头,膝盖一弯便直直跪在了地上,双手趴伏在地,以最卑微的姿势面向段天谌和顾惜若,一字一顿道:“回王妃,末将的家,便在那堵围墙里面。”   顾惜若张扬的小眉毛顿时耷拉下来,神色僵硬了下,边暗骂自己粗神经,边将视线投向神色凝重的段天谌,内心里透露着一丝挣扎。   她知道,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听到此类事件,绝对会二话不说带齐人马就把那所谓的“围墙”给拆了,肯定也不会去考虑到其他的后果。   只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谌那深沉莫辨的脸色时,忽然觉得事情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她不能出点力帮点忙,也不能成为段天谌的拖累,说出一些不中肯的话,从而导致他因顾及到自己的意见而束手束脚的。   “晋副将,此事,本王自有思量。你先退下吧。”段天谌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自己的锦袍,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轻淡无痕,教人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晋海昀趴伏在地上的身子僵了僵,暗自苦笑了声,随即利落的起身,拱了拱手后,便退了下去。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段天谌走到顾惜若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的缠绕起她垂落在鬓边的一络青丝,不痛不痒道。   方才他可以觉察到了,他的小妻子情绪有些波动异常的,这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怎的竟如此沉静下来,宛若换了个人似的。   ☆、005 咱们玩火   闻言,段天谌却是朗声笑了起来,伸手将那颗小脑袋揽入怀中,止住笑声之后,才愉悦问道:“若若,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夫唱妇随吗?”   “不用理解,本来就是。”怀里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闷声闷气的回道。   他拍了拍顾惜若的肩膀,心头满足不已。   不得不说,对于她这样的依赖和信任,他很欢喜,也很享受。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有说错。   他是有理由的!   因为——他在等着明哲出手!   ……   当日,段天谌以王妃奔波劳累为由,将明哲提出的“接风宴”推迟到了第二日。   而他自己则抱着饥肠辘辘目光哀怨的顾惜若,青天白日下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格外长。   直到了夜幕降临,不负段天谌所望,明哲——出手了。   戌时一刻,门外响起一阵有规律的叩门声,段天谌猛地睁开眼,快速的披起外裳,将某个卷着被子睡得死沉死沉的女人裹起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冲去。   当顾惜若迷迷蒙蒙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火焰熊熊燃起,灼热的火苗无情的吞噬着面前的建筑,耳畔不停传来火苗嗞嗞横梁崩塌的混乱声,即便隔得远远的,依旧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烫气息。   滚烫的气息不停息的在空气中蔓延流淌,似是要将夏夜闷热的天气渲染到一个高涨点,随着燎原之火般的画面铺展而开,那个高涨点也瞬间被轰然撩拨起来。   下一刻,尖叫声起,棍杖瓢盆声大作,耳边乍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喧哗声,那本来还缓慢蔓延蚕食的火焰顿时像是被浇上了一桶油,轰然一声,烈焰冲向云霄。   顾惜若眯起眼,看着肆意灼烧的艳红火苗,又抬头看看段天谌,却发现他依旧眉目含笑,神情温和,双瞳里蓄满了一如既往的深沉莫测。   可不知为何,她见之却是没来由的胆寒,手下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暗自思忖着今晚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   “若若,之前睡得可好?”段天谌收回了视线,转身面对着自己的小妻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出口的话温柔得几乎要把某个大花痴熏醉了。   顾惜若已经不记得,这个人有多久没有跟她这么温柔的说话了,心下荡漾了好一会儿,目光贼亮贼亮的,连他讲了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下意识就点头回道:“很好啊!抱着你可比抱着小枕头舒服多了。”   话一出口,忽然看到他唇角微勾,温醇磁性的笑声自喉咙深处发出,将她有些迷糊的神志拉扯了回来。   待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那张小脸儿顿时被煮熟了,连忙低下头,死死的盯着地面,恨不得立即裂出一条缝来,让她能够钻进去,省得在这个人面前继续丢脸。   “若若,我还真是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了。那么,之前你对我说的话,我可以当作敷衍了?”段天谌戏谑的看着那张通红的小脸儿,眉眼弯弯如一只千年狐狸,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顾惜若大窘,想起了晌午用膳后被他强拉着去睡觉的情景。   当时她根本就不困,可某个人却以困倦为由,不容拒绝的将她拽到了床上。   在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后,因没有他那么强大的自制力,她便举手投降,翻来覆去的找了好一会儿,眼睛瞄到被他枕在脑袋下的枕头,不由分说就将其抽了出来,声称,要她睡下也可以,但是她的脑袋下必须有个枕头,睡着了怀里还得抱个。   那言外之意,便是房间里的两个枕头必须都是她的。   本来,看他执意要让她休息的态度,她是觉得此事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不想,某个人竟然一把抽掉了她怀里的枕头,干脆利落的垫在了他自己的脑袋下,而后伸手一拉就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身侧,搂着她的腰,困住她的双手,在她想要挣扎的时候,慢条斯理的说了句“我就不信,你抱着枕头会比抱着我更舒服”。   她听了,当即不敢再动,只是心里对这个人的“奇妙回复”愈发鄙夷不耻起来。   此刻听他这么提起,她只觉自己的双颊发烫得厉害,想要伸手捂住,借助掌心的微凉温度去降温,可碍于某只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刚刚抬起的手顿时又收了回去。   她决定了!   此刻宁愿被热死烫死,也绝对不能做出任何有*份的举动来!   段天谌看着她抬手又放下,那颗小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连忙也收了玩笑的心思,伸手捧起她的脸,笑着道:“若若,既然睡够了,精神也足了,不如咱们去找乐子玩玩?”   “什么乐子?”顾惜若闻言,瞬间忘记了羞郝,顶着一张猴屁股般的小脸蛋,眨巴着双眼问道。   说实在的,她很好奇,这个“优雅尊华”的男人在经过皇宫的熏陶、战场的洗礼之后,那异常聪明却又格外不具有玩乐细胞的脑袋究竟能够想出什么好玩的乐子来。   段天谌却卖起了关子,眉目含笑而又别有意味的看着她,在她的百般催促之下,终于伸手指了指那漫天燃烧的熊熊大火,唇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意,宛如幽潭中悄然绽放的白花,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若若,咱们玩火!”   顾惜若:“……”   ……   在火苗迅速燃起的那一瞬间,总督府的某处隐秘院落里,明哲正兴致勃勃的听着一众官员的议论。   “大人,时辰似乎到了,想必西客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吧!”一官员起身,抬头看了看西边的方向,言语里难掩那一丝得意之色。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对视颔首,喜上眉梢,齐齐起身道:“恭喜总督大人,贺喜总督大人。”   明哲坐于桌案后,一手微微抬起,在半空中轻按了下,待众人各自落座时,他才缓缓开口:“诸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朗朗乾坤之下,本官喜从何来?”   较之其他人的喜形于色,他却是要严肃正经得多,只是想到西客院那边的情况,心里也隐隐藏着一丝喜气。   想他在官场纵横这么多年,在九州一百八十二城里也颇有名气,三州六城里的官员几乎也以他马首是瞻,甚至连当朝国舅爷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却不想,谌王初来乍到就在那些贱民面前,给了他如此大的一个下马威,又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而在跪了半个时辰后,他就将手下那些官员召集起来,共商对策,誓要为今日的屈辱讨回一个脸面。   于是,便有了那边“火烧客院”的一幕。   对于在场其他人的心理,他几乎都能精准的掌控住,所谓的“恭喜贺喜”,不过是这些人异想天开,妄图借此机会除去谌王而已。   相较而言,他所想的,比那些人更要戳中重点。   这些年,他远在岐城,却丝毫没有落下苍京那边的消息,可诸多消息里,流传最广的,无非就是这个谌王如何军功赫赫,率兵有方。   若真要论及民间威望,朝堂谋略,怕是根本就无法驾驭。   不然,也不会在自己的王妃被尧王爷偷换了之后,不敢出声,为自己谋取相应的权利和公道。   当然,这些内幕,谁都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搜寻得到。   只是,该如何看待这些鲜为人知的事情,倒是要看各人的眼光长远与否,视野宽泛与否了。   如果明哲知道,那盛名不及尧王的谌王将尧王和当朝国舅狠狠的摆了一道,怕是接下来的行事便会小心谨慎很多。   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的“如果”,永远都只是虚无缥缈的。   他的本意,原是想要借此机会给谌王提个醒儿,表明自己并不是好惹的。   若谌王真的不幸葬身火海,那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虽然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若是谌王并非那般平庸,他也做好了相应的对策。   一旦事出有变,即刻将自己从此事当中牵拔出来,撇清干系,任谌王如何怀疑,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更是根本奈何不了他。   “笃笃笃——”   这时,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像是一个得手的信号,惹得在场之人纷纷欣喜不已,有一两个人甚至直接跳了起来,双眼发亮的盯着门口。   明哲给候在门口的贴身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连忙打开门,走到门口听了下那人的禀报,不一会儿便见他重又走了回来,脸色略显凝重,“回禀大人,方才府中下人传来消息,说是西客院着火了。”   “谌王和谌王妃怎么样?”明哲还没开口,旁边一官员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结果被明哲眼刀儿一横,忽觉浑身发冷,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忙不迭的缩回脖子,哈腰赔罪。   明哲不耐烦的抬手,阻止了那人惶恐之下的动作,继而问道:“苏晗,谌王和谌王妃怎么样?可有出什么意外?”   苏晗犹豫了下,抬眸偷偷瞥了眼明哲,默默咽了下口水,随即低声道:“回禀大人,谌王和谌王妃……无甚大事……只是……只是有些……”   “有些什么?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直觉上,明哲不认为谌王会做出令苏晗难以启齿的事情来,只是苏晗也跟在他身边多年,走南闯北处理事情也算是利落果决,何曾有过这般犹豫再三的情况?   他心头隐隐升腾起一股不安感,忙不迭的连声催促起来。   苏晗咬了咬牙,暗自思忖着措辞,随即抬起头,在众人的焦灼视线中,竟似是豁出去般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大人,谌王和谌王妃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可今夜恰逢吹着西南风,火势蔓延得很快,尽管府中下人全力以赴去灭火,那火,却还是……还是已经烧到了正厅。从西客院一直到正厅的大半房屋,已经全部烧了起来,大半个总督府就……就这么……大人,奴才们想要灭火都灭不掉啊!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明哲闻言,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一时间愤怒震惊凄凉恼恨齐齐涌上心头,舌头似乎也打了结,嘴唇动了几下,最后非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反倒是眼白一翻,整个人就踉跄着往后退去。   “大人!”众人齐齐大惊,一窝蜂的涌上前,左右前后搀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又端茶又倒水,又捶胸又敲背,忙得团团转。   待最初的晕眩震惊过去之后,明哲才慢慢缓过神来,抬头看到凑到自己跟前的脑袋,伸手一拍就拍倒了一颗,咬牙,拍桌,快速起身,冲着其他人吼道:“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灭火?”   说着,他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几人,脚下像是生风了一样,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其他官员顿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或拍着自己的脑门,或拍着对方的肩膀,唉声叹气的跑了出去,心里暗自祈祷着,这火可千万别烧大了,否则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一路急赶,明哲也顾不上哭喊不停的正牌夫人姨娘小妾,夹着浑身释放出来的冷厉气息,远远望着烧红了半边天的熊熊火焰,终于心急火燎的赶到了正厅前的院子。   甫一靠近,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惊得他连连后退,最后在苏晗的支撑下,才不至于被身后高高的台阶给绊倒。   只是,在看到连绵如海的屋脊上连绵的火焰时,他整个身子几乎要软了下去,额头顿时青筋直跳,映在熊熊火光里的面孔上,神色复杂多变,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恼恨,远远看去,竟是格外的扭曲难看。   “哎,段某人,你说,咱俩送了这样一份大礼,要是那位总督大人跟咱们算账,那该怎么办?”   正厅东边拐角的廊柱下,顾惜若用手肘捅了捅某个人的胳膊,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明哲,脑袋里飞快的旋转起来,暗自思考着,某人会是以何种方式来应对这样的情况。   刚才,段天谌提到“玩火”的时候,她一时玩心大起,兴致勃勃的拿着骆宇送来的浇了油的火把,在段天谌的掩护之下,从西客院偷偷的烧到了正厅,总督府将近一半的房屋都被她烧掉了。   据说,西南方向除了他们所在的客院,还有明哲专门辟出来的“金库”,那里面可是装满了各种金银珠宝银两钱票的,如今皆已是付之一炬。   回头若是她被揪出来,明哲估计要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了。   “若若,你觉得,会有人看到是你做的手脚吗?”段天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伸开双臂揽住了她的身子,并将身上披着的藏青色披风环绕住她的身子,使她不被夏夜的风吹到,着了凉。   顾惜若涨红着脸,从脚趾头到发顶都在叫嚣着两个字——好热!   她浑身都被裹在披风里,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万分不耐的转了几转后,一双魔爪便毫不客气的扯下了身前的披风,纵身一跃就蹦到几步开外,拿着手做扇子,有模有样的扇起来,同时还不忘给段天谌横过去一记忿恨的眼神。   “段某人,虽然我很不想否认,你披着披风的样子实在是太酷了,可若是你把这件披风除下来,绝对会更迷人更俊朗的。”她咬牙切齿道,“还有,我现在在跟你讨论十分严肃的问题,请你收起这魅惑众生的笑,给我一个中肯的说法,行不?那个所谓的总督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啊!”   段天谌开怀一笑,伸开双臂,黑亮的眸子里似是有着蛊惑,像一张网,想要把眼前这花痴女网入其中,“那么,若若,我这笑,魅惑到了你吗?”   有有有!   没有就怪了!   顾惜若暗自在心里嚷嚷着,差一点就缴械投降,只是看着那张脸上的笑着实有些愤恨,也不甘心在他面前屡次落了下风,硬是犟着嘴,恨恨的别过脸,不去看他,以免他又得意得飘飘然起来。   “呵呵……”段天谌低低笑了声,缓步走过去,懒懒的靠在了廊柱上,双臂抱胸,姿态文雅,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若若,你放心,有我在,你没必要跟明哲相与,是以,他好不好相与,也与你无关。那个人,之前或许还存有一些侥幸的心思,可经此一闹后,想必也会收敛一些的。”   他说得笃定,语气里自有一股胸有成竹,可顾惜若还是忍不住担心,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这可是在明哲的地盘上,若是段天谌的底牌就是他们带来的那一队士兵,显然处境是十分的危险的。   今日西客院着火这事儿,想必彼此也是心照不宣,她甚至还隐隐觉得,明哲对他俩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指不定事后追究起来,还会把他俩拖下水呢!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如此英明神武,难道您还担心他会治不住一个小小的岐城总督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骆宇纵身跳到顾惜若身前,摆出一个较为撩人的姿势后,似乎才想起要给段天谌行礼,忙后退一步,拱手恭敬道,“属下参见王爷。”   “嗯,”段天谌可有可无的应了声,随即淡淡瞥了下他,漫不经心道,“吩咐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   骆宇闻言,从袖子中掏出一把折扇,边扇着扇子,边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动作夸张,神情随意,仿佛方才的恭敬之色只是一种错觉,“回王爷,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能够移走的东西都移走了。想必火大也看不出什么痕迹的。王爷大可放心。”   “那就好。”段天谌说完,便没了下一句。   顾惜若拧着眉头,不悦的看着他们,心里像是藏着一只猫爪一样,被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抓挠得心痒痒。   正想要开口问清楚,却见段天谌已经笑着走到她身旁,拉着她的胳膊就往不远处跳脚的明哲走去。   顾惜若心中狐疑,忙回过头,冲着骆宇挤眉弄眼,比了个口型。   奈何骆宇存心不告诉她,气得她差点想要冲上去,狠狠的揍他一顿。   此时,正厅门前的院子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顾惜若眼尖的注意到,其中还有很多白日里跪地的官员,个个围在明哲的周围,又抚掌又拍腿,又哀声又叹气,那模样,仿佛被烧掉的,是他们自己的命根子一样,万分扼腕叹息。   顾惜若见状,忽然有些忍俊不禁,只是收到段天谌投来的无奈视线时,忙低下头,抖着肩膀笑够了,才缓缓抬起头来,整肃了一脸的神色。   “蠢材,还不赶紧去救火!若是让火势再继续蔓延,本官直接摘了你们的脑袋。”明哲没注意到那两人的视线,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救火上,看着几乎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只觉气血上涌,嚷嚷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顾惜若窃喜不已,为了让这场火能够烧起来,她可以费尽了心思,不仅让骆宇找来了足够的火油和火把,还让段天谌带着自己在总督府里飞来飞去,避过那些暗中巡查的暗卫,往府内易燃易爆的物事儿上狠狠的砸了过去。   此刻,若是不烧大一点,还真是对不起她今夜的辛劳了。   而且,这里又没有消防车什么的,想要灭火,一个字——难!   她仰起小脑袋,看了看西边几乎烧成灰烬的房屋物事儿,忽而幽幽叹道:“今夜这风,可真是吹得奇妙无比啊!”   身后赶上来的骆宇闻言,冷不防一个趔趄,差点就被高高的台阶绊到脚。   他抬头,看着前方那纤瘦依人的身影,再一次感慨着王妃的强大。   “下官参加谌王爷,谌王妃。”一名肥胖的官员前后使不上劲儿,一直蹦达在外包围圈里,无法钻进去,只得苦恼的回头,暗自思忖着如何才能在明哲面前露上脸。   这一回头,就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两人,吓得连忙跪地请安。   院子里有片刻的安静,随即众人回过头来,以明哲为首,纷纷跪地行礼,“下官(奴才)参见谌王爷,谌王妃。”   “诸位大人请起。”段天谌松开了拉住顾惜若的手,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微抬起,做了个虚扶的手势,皱着眉道,“明总督,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本王和王妃去散了步回来,就成了如今这境况了?这好端端的,怎么烧成这样?”   明哲一怔,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暗芒,面上却满是惊喜,“王爷,您没有在西客院里,可真是太好了。这火来势凶猛,若是您和王妃有个好歹,下官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顾惜若不屑的瘪嘴,对官场上这些颠倒黑白是非的场面话,感觉到十分厌烦,若不是还想着要看好戏,她肯定不会再待下去了。   段天谌无甚表情的瞥了众人一眼,随即抬起头,看了看不断坍塌的屋脊房梁砖瓦飞檐,忽而皱着眉道:“明总督,这火可以灭下去吗?本王还有在场几位大人赠送的厚礼,不取出来,可真是太对不住这几位大人了。如今想想,终究是一番心意啊!”   明哲眉宇立即皱成了麻花状,从他的话中敏感的嗅出了其中的异样,余光瞥了眼身后惶惶然的一些官员,脸上挤出一丝笑,“王爷,您看,即便这火能灭下来,可厚礼十有*也被烧成灰烬了,倒不如让这几位大人重新备上一份?诸位大人,你们说呢?”   站在他身后的官员忙不迭的应声表态,只是彼此心里都存着一份疑惑,想着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为明哲效力的时候,私下里给谌王爷送礼。   同时,每个人心里也都存着一份侥幸,横竖自己又没有给谌王送礼,想着这事儿应该落不到自己的头上的!   这么一想,他们也立即心安下来,顶着发麻的头皮,尽量无视明哲周身不断外散的冷气。   段天谌唇角一勾,美目里流光溢彩,内含隐隐精光,看得明哲等人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却又听他淡淡道:“人比较多,本王记不大清楚。不过,礼物较为特别的几个,还是能够记得清楚的。冯大人,你今日让人送来的账簿,本王见之甚喜,只是如今被付之一炬,你若是方便,是否能够给本王重新誊写一份?”   “噗通——”   那名肥胖的官员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许是力度过大,地面腾起一阵烟尘,呛得他几乎流下了眼泪。   他仍旧处于怔愣当中,待察觉到明哲那阴鹜冷寒的视线时,后颈一凉,连忙磕头求饶,意图要撇清其中的干系,“王爷,下官没记得送过您什么账簿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呀,冯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以王爷这样的身份,还不值得你送上一本账簿?”顾惜若却假装看不到对方的惊恐,火上浇油,“冯大人,送了就是送了嘛,你若是害怕明总督迁怒于你,也不用如此推脱啊!”   此言一出,冯大人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脸色有些灰败的看着神色阴沉的明哲,犹自不死心的辩解道:“大人,您可一定要相信下官啊!下官绝对没有送什么账簿的!就算是要送,也绝对是在您的授意之下的……”   “冯大人!请你慎言!”明哲却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朝着段天谌拱了拱手,脸面却是向着冯大人的,“王爷身份尊贵,你要送什么,本官是无从追究的。但是,本官向来敬重王爷,您方才那番言语,是想要污蔑本官吗?”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看着,笑得格外得意。   原来,好戏是在这里!   ☆、006 深夜探险   冯大人还欲辩解什么,却又听到段天谌继续说道:“对了,还有王大人送来的岐城布防图,本王也甚是喜欢,王大人若是不介意,就再给本王重新送来一张吧。”   又是“噗通”一声,明哲身后站着的一名官员也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神情灰败,比之方才的冯大人,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想辩解,奈何话还没说出来,段天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然了,在这么多份礼物当中,本王最喜欢的,还是苏大人送的这枚令牌了。”   说着,他便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平摊在手掌心,面向着明哲等人所在的方向,角度微微倾斜,却正好能让众人看得清楚。   苏大人暗道不好,尤其是在看到那枚令牌时,整个身子居然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神色张皇不安,甚至连辩解都不会了,一双眼焦灼的看着明哲,只期盼着对方能够理智对待谌王无中生有的“假象”。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落在明哲的眼里,却已经成了闪躲心虚。   可要收拾那些吃里爬外的人,明哲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此刻最需要应付的,便是这浅笑盈盈的谌王。   虽然他怎么都没想到,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段天谌会不在房间里,反而是大半夜的出门散步去了,可为了平息此中事端,并暗中查清火势快速蔓延的真相,他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作了个揖,道:“王爷,您看,西客院已经烧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也灭不掉。要不,下官再给您安排一处下榻之处,让您和王妃好好歇息?”   段天谌看了眼顾惜若,随即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明总督了。”   明哲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虽诧异于他不深追细究的太多,心里更多的却是庆幸。   且不说,此事是否与谌王有关系,就是要核算此次的损失,也根本不宜让谌王在场,那么,唯一合适的方法,便是将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先行安置妥当。   他招了招手,郑重吩咐了苏晗几句,又向段天谌等人作揖道歉,直到目送着段天谌几人离开,维持了许久的僵硬笑脸霎时阴沉了下来。   “子时之前,一定要给本官把火灭了。灭不了,你们提头来见。”他冷冷转身,站在大火边缘的场地上,双瞳里似乎也燃烧起了无穷无尽的火焰,艳红炎热的火舌肆虐蔓延,仿佛要和眼前的大火一样,将这一切都付之一炬。   其他官员惶惶然的躬身站在他身后,揣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生怕他会突然发难,回头算起方才的旧账来。   可这回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明哲定定的瞪着西边连绵映红半边天的大火,半晌后,突然回过头,阴鹜的扫了眼在场的官员,有些阴阳怪气道:“诸位大人,方才咱们的事情还没谈完呢,要不回去继续?”   其他人心里暗自哀嚎不已,很想异口同声的拒绝,可碍于明哲的狠辣手段,根本就不敢说出声来。   等明哲当先走了出去后,其他人纷纷对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觉察出了此行的危险,每迈出一步,似乎就像是提前踏入了生死轨道一样,教人心惊胆战。   ……   苏晗推开门,将段天谌和顾惜若迎了进去,垂首低眉,一板一眼道:“王爷,王妃,此处便是您二位新的下榻之处。较之西客院,虽有些简陋,可已经是东院里最好的房间了。还请您二位见谅。”   段天谌微微颔首,不咸不淡的挥退了他。   顾惜若晃了晃小胳膊,忽觉有些口渴,连忙端起茶壶,对着嘴巴喝了几口,可还没解渴,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横空夺去,偏生那人还笑吟吟道:“若若,喝茶要用茶盏,要学会注意形象。”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甘的甩头,不再搭理他。   段天谌也不恼,笑着解开身上的披风,走到她跟前,为她披上。   “别闹。”见她拧眉欲要扒掉披风,他便伸手按住了她乱扯乱动的小手,随即俯身锁住那双水光潋滟的明眸,刮了刮她的俏鼻,柔声道,“若若,一会儿用得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顾惜若云里雾里的,只是在他那么认真的态度面前,倒也没有推辞过去,任由他为自己系上披风的带子,默默的咽了下口水,眼神微微闪烁。   待那双大手终于停了下来,她才得以起身,正要开口询问,却不想,几步之外的窗子突然打开,一身黑衣劲装的骆宇就那么跳了进来,除去了张扬的红衣,再配上此刻严肃的神色,倒是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深沉内敛。   “你们这是……”顾惜若不自觉的摸了摸系在脖颈下的披风带子,心头有些疑惑不解。   段天谌先是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才转而看向骆宇,淡淡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王爷,路已经探查清楚,障碍也已完全扫清,可以前往了。”骆宇眉头深锁,边思索着边缓缓道,“只是,您确定,真的不要留下两个人吗?若是明哲突然发难,咱们可赶不及回来!”   段天谌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暗自思忖了会儿后,才淡淡道:“不必如此麻烦。”   今夜这烧了半边天的大火,足够让明哲忙活好一阵子了。   更何况,明哲此人,疑心甚重,狂妄自大,此前他故意放出“送礼”那一番话,目的就是想要引起明哲对其他官员的怀疑。   一则,是想要激发起明哲的深重疑心,好为此次的行动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二则,也可以借由此次机会,让那些人窝里斗起来,削弱明哲的势力,逼得一些人不得不倒戈向他,从而增强自己的势力。   当然,这些话,彼此心里都很明白,也没必要说出口,却是苦了一旁焦灼难当的顾惜若了。   “你们在密谋什么?为何我听起来糊里糊涂的?”顾惜若很是不满这种打哑谜的节奏,逮着空子就追问。   骆宇看了看她,神秘兮兮的笑了下,随后朝着段天谌拱了拱手,便转身退了出去。   解答疑惑这种事儿,可不是他能做的。   横竖王爷也在这里,他还是识趣一点,赶紧离开吧!   段天谌看了下某个小女人,淡笑着道:“若若,一会儿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把披风披好,咱们去爬山看好戏。”   顾惜若茫茫然的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了那扇门。   忽然,段天谌趁其不备猛地拉她入怀,一手扣紧她的腰身,纵身一跃便跃到了房顶,回头看了看连绵的火焰,唇角一勾,便将某个小女人紧紧的搂在怀里,飞快的在屋顶上行走着。   即便带着一个人,他的身姿依旧轻盈如燕,气息极其平稳自然,由此可见,他的身手该有多少。   顾惜若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许是半空中行走的速度过快,耳畔隐约能够听到呼呼的风声,若有似无的凉意,飕飕的钻入她的脖子里,拂过肌肤的微凉触觉,惊得她不适的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一只大手拢在了脖子周围,那抹凉意立即消失不见,片刻后便暖了起来。   顾惜若仰起小脑袋,看着段天谌那线条刚毅冷峻的侧脸,忽然有些说不出滋味。   难为他在急行当中还顾及着自己,忙里偷闲的给自己拢衣裳取暖,而想到之前自己的无赖和蛮横不讲理,她立即汗颜不已。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段天谌微微低下头,看了看她,回以她一个浅笑,随即又将注意力都放到面前的道路上。   两人越过总督府高高的围墙,跳过连绵如海的屋脊,又飞快的掠过林梢,终于停在了一处较为荒僻的土丘上。   举目四眺,静夜幽凉,月色如水,辽远的苍穹里星星点点,偶有一两颗星辰划过,转瞬即逝。耳畔传来一阵阵虫叫声,此起彼伏,教人没来由的心情愉悦。   顾惜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看着段天谌,不解道:“咱们不是要去爬山吗?怎么会来了这里?”   段天谌微微颔首,眸光里染着一丝暖融融的笑意,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带她入怀,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淡笑着道:“骆宇估计就要到了,再耐心等会儿。”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是有些讶异。   按理说,骆宇应该提前等在这里的,怎么此刻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葡萄般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转,忽然瞥见前方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的人影时,猛地推开段天谌,手指着快步走来的骆宇道:“段某人,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段天谌讶然一笑,回头看向黑衣款行的骆宇,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待骆宇走至近前,他才开口问道:“中途有事儿?”   “不要紧,属下刚处理了几只苍蝇。”骆宇眸光冷沉如冰,微风拂过,似乎周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看向段天谌,嘴唇动了几下,忽而道,“王爷,咱们该走了。”   段天谌颔首,回头冲着顾惜若笑了笑,便牵起她的手,从容抬步,往前走去。   骆宇在身后看着,眼里满是不赞同和无可奈何。   他甚至怀疑,王爷是不是脑子发热,分不清局势轻重了。此次之行,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查探,可路途艰难不说,就是时间上也是绝对的争分夺秒。   若是被明哲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事情可就比现在棘手多了。   而且,就算王爷不放心将王妃独自留在总督府里,多派点人手,总是可以的吧。就看王妃那小身板,能够顶得住沿途的艰险,跟得上他们的脚步吗?   “骆宇,你在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跟上来?”前面飘过来一句不满的话语,将骆宇从无端臆想当中惊醒了过来,待回过神时,连忙拔腿就往前赶去。   不出片刻,三人便走到了一处不算陡峭的入山口。   此处站着数十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与骆宇作同样深沉凛然的装扮,定睛一看时,顾惜若眼里顿时划过一抹亮光,为首的一人,不是旁人,而是许久不见的青冥。   只是,比起之前的跳脱不靠谱,在暗室里修炼过的青冥,显然要更为沉稳踏实得多。   青冥等人在看到相携而来的段天谌和顾惜若时,连忙单膝点地,佩剑轻叩地面,动作整齐划一,“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起来吧。”段天谌淡淡道,“本王即刻上山,你们便遵照之前的安排,该留下断后的就留下,需要前行开路的就与本王一起。务必要赶在丑时三刻之前,做完该做的一切。”   “是。”那些人连忙应声,快速起身,两人在前面引路,并为其扫清障碍,其他人则跟在了段天谌和顾惜若的身后,将这两人围在中央,尽可能的保证两人的安全。   段天谌牵起顾惜若的手,步履从容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偶尔为她挡掉斜曳出路边的枝桠,偶尔提醒她脚下注意些石头碎片,直把顾惜若看得郁闷不已。   那模样,不像是夜半三更出门做坏事,反倒像执妻之手闲庭信步,甚至夕阳余晖之下,走在鲜花盛开的庭院里,估计那表现出来的感觉和心境,也没他这么悠然自在的。   顾惜若狂汗,又忘记了看路,稍不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就要直直往前栽去,幸得段天谌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才不至于狼狈得跌倒在地上。   她无比窘迫的抬头,偷偷瞥了下前后,待从青擎和骆宇等人脸上发现不到一丝异样的神情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拨开段天谌的手,暗自瞪了他一眼,边走边道:“段某人,我跟你说啊,我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更何况,我有眼睛有腿脚,能够躲得开看得到的。”   从方才这冷肃的气氛来看,她就知道,此次爬山,绝对不会是看好戏那么简单。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段天谌都不丢下她,不管他是担忧自己的安危也好,还是想要借此机会证明什么也好,都让她感到很感动。   段天谌眸光有些黯淡,看着被她拨开的手,跟上她的步伐,追问道:“若若,你是嫌我过于啰嗦,要对我不耐烦了吗?”   “不是啊!”顾惜若摆了摆手,眸光专注于脚下的路,出口的语气也变得格外坚定自然,“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你提醒,我完全有能力与你并肩而行。我不希望成为你的拖累!”   段天谌闻言,眼里光彩大绽,快走几步跟了上去,唇角含笑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后,骆宇和青擎互相对看了一眼,各自在心里叹息了声。   顾惜若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一些问题,段天谌也没有想过隐瞒,凑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出来。   直到此刻,顾惜若才深刻的体会到,身旁这个男人有多深藏不露了。   南下的路上,他一直都窝在马车里,完全没有处理过所谓的“公事”,可是不知不觉当中,他竟然部署了那么多,连三州六城所有官员的家底都查清楚了。   原先还以为,他把青冥关入了暗室里,单纯是一时兴起,只是在看到青冥的变化时,她瞬间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指不定在暗牢的那段时间里,青冥不知道为他做了多少事情呢!   这么一想,她忽然有些唏嘘,再看向段天谌时,眼里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深深崇拜。   段天谌唇角微微勾起,狭长的双眸里宛如九天星河般璀璨炫目,对他小妻子的炙热目光尽数接纳于心中,白玉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她葱般的手指,笑得格外满足。   这一条山路,弯曲陡峭,虽被青冥等人提前清理过,却还是有很多需要小心的地方,尤其是过了子时,乌云将稀稀落落的星光遮掩起来,淡如薄纱的月色也失去了之前的光泽,使得山路愈发不好走上去。   无奈之下,青冥等人只好点起带来的火把,借此来照亮脚下的路。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聚集起来的乌云,又拿手扇了扇风,小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之前,天气还好好的,如今却闷热得不行,简直是见鬼了。   若是不能赶紧回去,一会儿若是下起雨来,可就要成落汤鸡了。   顾惜若从段天谌身后探出身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走到段天谌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小手儿背在身后,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云雾蒸腾,如入仙境。   悬崖峭壁,绝处无路。   这就是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绝路。   可她知道,段天谌能够带她过来,并且声称要带她爬山看好戏,那么肯定就不会是绝路。   一定有哪里是她不曾注意到,却又能成为前路的捷径。   “骆御医,你说,王妃看到那么深的悬崖,就不觉得害怕?”无论关了多久的暗室,青冥这多话的毛病始终得不到更好的改进。   骆宇鄙夷的回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傻子都能看出来,王妃不会觉得害怕。   不然,以王妃那样跳脱直白的个性,绝对会直接躲到王爷身后去了。   本来他还以为,王妃虽性格彪悍,可要爬上山,似乎还有点悬,说不定走到半路就要王爷背着了呢。   可谁想,她不仅爬上来了,还中气十足的打量起周边的环境,甚至在看到这么高的悬崖时,连一丝退却畏惧都不存在,简直是与他想象中的迥然不同。   或许,从今以后,他对王妃持有的看法要慢慢纠正过来了。   “段某人,咱们的路在哪里?”顾惜若小脑袋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放弃了这无用的寻找,直截了当的问向段天谌。   段天谌低笑了声,目不斜视的平视前方,从悬崖下吹上来的夜风微凉,拂过他的衣袍,近了几朵浅云,从旁看去,倒像是踏云而来的翩翩仙人,于高处俯瞰起世间的林林总总。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白玉的指尖似是被云雾晕染出了几分亮色,在昏暗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耀眼,“若若,咱们的路,一直都在脚下。你可千万要记得我这句话。”   记住你这句话做什么,你以为你是哲学家吗?   顾惜若似乎很喜欢拆他的台,顺着他的指尖看了看,随即没好气的瘪瘪嘴,暗自在心里腹诽着,这人何时竟变得如此装模做样了?   “王爷,咱们该抓紧时间了。”青冥看着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虽觉得此情此景万分和谐默契,不愿意去打扰,可抬头看了看头顶渐渐翻滚卷动的乌云,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良辰美景,无双独立,有的是时间,此刻情况特殊,万不可功亏一篑的。   段天谌点了点头,伸手将顾惜若带离了悬崖边缘,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给青冥让出了一条道。   青冥见状,振臂一挥,几人从他身后走出来,两人站在最靠近悬崖的地方,其余人依次列成一队。   下一刻,却见最前面的两人拿起腰间的佩剑,在悬崖某处地方狠狠的刺了下去,铿然一声,似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随之便见列队其后的几人猛地弯下身子,双手似乎从地上扯出了什么,身子也慢慢直了起来,脚步一致的往后退去,远远望着,倒像是拔河。   顾惜若暗自惊奇,目光灼灼的盯着被他们握在手中的东西,几经辨认之下,才发现那是两根粗重的铁索。   见之,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颗心也跟着提了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   这两根铁索,粗大而沉重,一看就是用最好的天玄铁锻造而成,为何会被埋在悬崖边缘?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呼之欲出。   “若若,那便是咱们的路。”段天谌及时的解释,引得顾惜若忍不住抬头看他,他却是笑盈盈的盯着那张小脸,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锁住如水般盈润的明眸,继而道,“早在收到晋海昀的信件时,我就已经命人查探清楚,并部署好了一切。如今,走过来,也只是个前往悬崖对面参观而已。”   顾惜若听得云里雾里,也没多去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单纯睁着好奇的眼睛,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前凑去。   待看到渐渐显现在云雾之中的铁索桥时,整个人顿时怔愣了下,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人……这人居然在悬崖间建桥?   而且,还是这么沉重的铁索桥?   从收到晋海昀的信件开始,一直到现在,还不够一天的时间,他居然就把一座桥建好了?   而且看他的模样,似乎效果还很不错!   她唏嘘不已,觉得这个人何止是深藏不露,若是不毁灭地球,都简直是太对不起这样的本事了!   就在她傻眼的功夫,那几人已经将那两根铁索重新埋入了地面,还是之前站在最前面的两人,拿起手中的利剑,齐心协力狠狠的刺了下去,随之铿然一声响起,那两人才长吁了一口气,抬起袖子胡乱的抹着汗,便与其他人整齐有序的退到了青冥身后。   青冥走到悬崖边缘,蹲下身,在铁索桥和悬崖面交接的地方,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而后才快步转身走到段天谌面前,禀报道:“王爷,可以了。”   “嗯。”段天谌淡淡应了声,随即拉起某个探头探脑的女人,不容拒绝的往桥上走去。   顾惜若看过去,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   这哪里称得上是桥?   充其量就是几根粗大的铁索横跨悬崖两边,几块简易的木板作为垫脚的铁索组合,只看一眼,就能令人头皮发麻。   甫一踏上,桥身剧烈的晃了晃,惊得原本就担心出意外的顾惜若连忙抓紧了段天谌的胳膊,一迈步一呼吸,都跟随着他的节奏,生怕气息紊乱,脚下一个不察,整个人就会跌落入悬崖之下。   “别怕。有我在。”段天谌感觉出了她的紧张,知道这样的环境于她而言着实够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忙一手抓紧她的胳膊,另一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疾不徐的将她带往对岸。   双脚刚踏在地面上时,顾惜若忽然有股恍然重生的感觉,飘于半空的一颗心也随着踏地的动作而变得无比踏实,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铁索桥,但见它在夜风里微微摆动,这才惊觉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一来一回,这座铁索桥肯定是必经之路。   虽然段天谌自认此路甚为隐蔽,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下了四五个人,守在悬崖的那一边。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以便能够及时通知到另一边的他们。   “走。”段天谌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对岸,拉着犹自发愣的顾惜若,便往峭壁上的小路走去。   骆宇神色微微复杂,也回头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倒在了悬崖边缘不大不小的一个半弧形地方上,待一切做完后,他才将那些空瓶子丢到悬崖下,快步跟上了前面之人的步伐。   不一会儿,火光便隐没在深山丛林里,徒留一片近乎死寂的黑暗。   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数十道黑色暗影如蝙蝠一样,穿梭在丛林之中,眨眼就行至悬崖边缘,朝着那留守的几人逼近……   ------题外话------   昨天那一章修改了一些细节,亲们可以回头看一下呀!这段时间总是没捉虫就上传,只有等入夜之后,偶才能静下心来好好修改,亲们若是哪个地方看得不通顺,就请体谅一下哇!某梧以后尽量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咳咳……   ☆、007 狼子野心   段天谌等人行走在小径里,只是较之早前的缓慢从容,此刻的步伐却要显得匆忙快速了许多。   顾惜若有心想要询问他们要去往何处,可在瞥见每个人异常深沉的脸色时,嘴唇翕动了几下,便又将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不多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处高坡,顾惜若眨了眨眼,在感觉到身旁骆宇和青冥等人长舒的气息时,心头的疑惑却是愈来愈浓重。   “到了?”她伸手拉了拉段天谌的衣袖,轻声问道。   段天谌点了点头,唇角溢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   行走许久,他并不像骆宇等人那般,气喘吁吁胡乱抹汗,也不像她一样,衣衫上已经沾染了夜晚深山丛林里的清露白霜。   他的优雅,蕴含在衣袂翩翩之中,不需任何斑斓色彩大肆渲染,亦无需繁重配饰的装点映衬。   而此间的他,也格外的从容不迫,一步一步,稳健踏实,踩在崎岖的山路上,似乎如履平地,又似乎走上了他自己的人生轨迹。   顾惜若想,她喜欢他是这样优雅从容的。   “走。一直都说要带你去看戏,爬了那么久的山,不好好欣赏一番,可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段天谌伸手一拉,将她从缭乱的情思幻想中拉了出来,脚步也跟着上前,不甚轻松的爬上了那处高坡。   她身子晃了晃,最后咬咬牙,也不去在意身后那些人的看法和眼光,自顾自的倚靠在了段天谌的身上。   如今,她做起这样的动作来,可算是自然随意多了。   横竖这也不是第一次,再多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她站稳了身子,举目四望,却发现不远处的漆黑之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天上的繁星,却又比繁星晕染出了几分昏黄。   居然是——火把!   她猛地眯起双眼,视线如凌厉双剑,似乎要穿透夜的茫然和黑暗,直达那星点阑珊之地。   时间久了,双眼也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隐约辨认出周边的环境。   此刻,她所处的位置,应该是这一块地方里地势最高、视野最好的。   俯瞰下去,却见不远处火把的晕黄之光,正投影在一片平稳的背景上,隐约能够辨识出,那应该是行军打仗所具备的帐子。   那些帐子的数目并不少,一个挨着一个,连绵至黑暗之处,即使看不见尽头,依旧会留给人无限的遐想,止不住的想象着那样的绵延会有多“壮观宏伟”。   而在那些帐子上,还隐约投射着或高或矮的影子,帐内似乎有人在走动说话,帐外偶尔能够看到一队人行走过去,在昏黄摇曳的火把之下,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看起来倒像是军营里的士兵在巡逻守卫。   顾惜若拧起眉,径自从脑中翻出之前看到的三州六城的相关地形图,仔细搜寻验证了一番,却发现岐城的军营兵马都驻扎在岐城东郊三十里外的原野上,怎么看那所处的方位,都不是她面前的这个位置。   那么,眼前看到的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仰起小脑袋,疑惑的看向段天谌,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若若,不要急,好戏就快要开始了。”段天谌伸出手,慢慢抚平了她眉宇间的褶皱,随即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笑意清冷如月夜寒星,光华流转冷冽,“若若,你是不是很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段天谌却似乎要吊起她的胃口,假装没看到她眼神中的迫切,继续问道:“那你从中可看出了什么?”   “呃……”   顾惜若一怔,眨了眨眼睛,密如蕉扇薄如蝉翼的睫毛像是跳跃在眼睑之上的精灵,灵动漂亮,像是在邀请着谁的采撷,尽情绽放着独属于它的独特光彩。   段天谌眸光变得幽深了些许,神色比之以往愈显高深莫测。   “看出了什么?”顾惜若近乎自言自语,对了对白皙的手指,圆润干净的贝甲上染上了一点霜露,在骆宇手里的火把下微微闪烁着,似夜半发光的宝石,又似天上星辰坠落人间,特意镶嵌其中。   骆宇和青冥并肩走过来,神色微微复杂的看了下段天谌,暗自腹诽了句“王爷不厚道王妃太可怜”之类的话。   他二人互看了一眼,实在不忍心让王妃那颗简单的脑袋去想那么复杂的问题,随之便听到骆宇清了清嗓子,声音深沉有力,“王妃,您方才所看到的,是明总督的私家兵。由于数目庞大,不得已便被安置在了此处。可一切吃穿用度训练项目,均与苍朝正规军队无甚区别。”   野心勃勃!   这是顾惜若在听完骆宇那番话之后所能想到的四个字。   据她所知,苍朝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培养暗卫,且官阶品级之间的人数限制,卡得是十分严格的。   就算是她那年轻爹爹,能够光明正大培养的暗卫,也不会超过十五个。   以明哲这岐城总督的官衔身份,暗卫能够培养成这么大规模的“私家军”,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若若,你看!”段天谌似乎是起了锻炼那颗小脑袋的心思,眼刀儿向骆宇横过去,直把骆宇看得缩了缩脖子,便又见他伸手指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引导着道,“那里出现了一些情况。”   顾惜若为他这样的态度而深感古怪,可终究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忙转头看过去。   却发现不远处的帐子内外似乎起了一些异样,原本还略显平静的环境似乎也有些骚乱,远远都能感觉到不断向外蔓延的紧张气息。   由于两地的距离隔得较远,顾惜若所能听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声响,似刀剑相撞碰击,又像哀嚎哭喊,心头蓦地划过一种可能,袖子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这是——被偷袭了?   “是你做的?”她抿了抿唇,眸光明灭不定。   骆宇为她这样的问话有些不满,什么叫做是你做的?他怎么听着有股埋怨不满的味道?   他想要开口,为段天谌辩解,却被段天谌举手打断,不甘的咽下未出口的话,静静的站到了青冥身侧,两人的眼神一来一去,充分表示着自己的无奈之情。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是我做的,咱们又何至于费那么大的心思,又是爬山,又是过铁索桥的,直接取道偷袭之人的捷径,不就可以了吗?”段天谌眉目含笑的看着她,慢条斯理道。   顾惜若不解,转而俯视着下面的情景,偷袭之事愈演愈烈,隐约还能看到飞溅至帐子上的血液,暗自思量着其中的因果起落。   的确,如段天谌所讲,若真是他做的,即便是要带她看好戏,也根本就不会走之前那么折腾的一段路。   而且,从今日这架势,她似乎可以理解为,段天谌只是单纯过来探路,查看情况,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之前明哲敢对他们放火烧房子,是否就因为身后有着这样的倚仗,做起事来才那么肆无忌惮?   如此野心,明哲想要自立为王吗?   “你是何时知道这些私家军的存在的?”她抬起头,较之以往,神色显得凝重沉稳了些许,可落在段天谌的眼里,却是一种异样的惊喜。   其实,他没告诉她,之所以给她这么多的引导,只是因为贪恋上了此时此刻这份不经意间外露出来的认真与冷静。   那是不同于她往日的张扬恣意,在他眼里,与他并肩而立的她,就该有着这样沉静的神色和灵动聪慧的头脑,以及与生俱来的、想要刻意去掩饰却总是不经意显露出来的傲然之气。   “当初明哲放火烧房子时,我只是想到他会有所倚仗,提前让人查探出了大概的位置。只是在知道他手中的筹码是这些私家军时,还是在方才走上这高坡看到的时候,比你早不了多少时间。”   他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暗影,一颦一笑皆是说不出的神秘莫测,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俯视着她,顾左右而言其他,“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在大白天拉着你去休息了吧?”   顾惜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好一番感慨唏嘘。   恐怕明哲这别有野心的人都没想到,他想要暗算的对象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而且,更反过来利用他的暗算,狠狠的摆了他一道。   这样的计中计,当初他也对段天昊和柳朔存等人使用过,今日再摆出来,实在是i不能不让顾惜若怀疑,在那些人的眼中,段天谌是否长得太过于温和无害了?   否则为何一个个的被他算计了,都犹且不知呢?   她伸手抚上段天谌的脸庞,小手在他的腮帮子处胡乱的扯着,低声咕哝道:“段某人,没道理啊!你明明也长得有模有样,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任人欺负予取予求的小白脸啊!为何那些人就没看到你隐藏在这臭皮囊之下的阴谋诡计呢?”   段天谌扒拉下她的手,尽数收纳于掌中,笑着道:“若若,我可以把你方才的话,当作是对我这副臭皮囊的赞美吗?”   骆宇和青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要提醒几句,可又担心事后遭了王爷的白眼轰击,互相划拳比了下运气,最后还是骆宇被青冥从身后推搡着,壮着胆子走上前,硬着头皮劝道:“王爷,王妃,咱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   他话音刚落,正在深情对视的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他,惊得他忙不迭的后退几步,低下头,尽量无视那几道或炙热或不满的目光。   “走之前,最后一个问题,”顾惜若也不含糊,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指向下方不远处混乱喧哗的地头,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些人,若不是你派去的,又会是谁的?”   明哲身为岐城总督,能够在三州六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又敢养出这么多的私家军而不被人举报出来,很显然,就算他的能力和手段称不上绝对的很辣和非凡,却也有一定的过人之处。   是以,她才会这么好奇,究竟是谁敢在这样的强权下做出这般忤逆的事情来!   段天谌侧身看了看不远处的喧嚣,随即伸手拉住她,往高坡下走去,边走边道:“强权之下,并不一定都是臣服之人。你忘了,当日给我送信的人了?”   顾惜若脚步顿了顿,禁不住前方那人的拉扯,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暗自思索着其中的因由。   片刻后,一句句疑惑不解的话语便散落在深山丛林间。   “段某人,你说的是那个晋副将?”   “除了他,还有谁?”   “……他难道不想活了吗?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明哲的底线?”   “他的家人都被瘟疫弄死掉了,我估计他也活不下去了!”   ……   总督府。   明哲双手撑着桌面,极力克制着情绪。   半晌,他轻呼出一口气,回头看着眼前这些坐立不安的人,胸腔中的怒火又蒸腾而上,猛地拂落案上茶盏,怒不可遏的丢下一句,“你们都来跟本官说说,方才谌王所说的,是否属实!”   在场的官员心神一凛,为他这样直截了当的态度而各自心惊胆寒,暗自思忖着,是要立即站出来说清楚方才的“误会”,还是沉默以对,以保持自己的坚定立场毫无二心。   一时间,竟也忘记了该如何作答。   明哲见状,眸光顿时变得幽深起来,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逐一掠过垂首低眉的众人,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思量。   片刻后,他抬起头,点了点坐在角落里的某个人,沉吟着道:“冯录,方才谌王是最先提到你的,你是否能够跟本官以及在场的诸位说一下,你是怎么萌生起以账簿作为礼物的心思的?”   “大人,下官冤枉啊!”肥胖的冯录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诚惶诚恐道,“大人,下官从来就没给谌王送过什么账簿的!您可千万要相信下官啊!”   明哲却是直接无视掉他的惊慌,逼近他身前,一手紧紧的压在他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沉重力道,惊得他双腿发软,一个支撑不住,便直直瘫在了地上。   “冯录,你的意思是,谌王会污蔑你?”明哲蹲下身,狠狠的瞪入他惊慌失措的双瞳,阴恻恻道。   冯录很想点头,可刚垂下一半,忽听身后一人说起,又猛地顿住,整个身子立即僵直了起来。   “大人,下官以为,冯大人口说冤枉,想必也是有所疑点的。为了以证清白,倒不如直接去取来谌王口中所说的账簿,是非曲直自然就一清二楚了。冯大人,您说呢?”   冯录的身子抖了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人,却发现那人竟是平日里没少给自己使绊子的齐鸣栗。   他只是岐城城驻军里的粮官,可因明哲的势力广泛强大,他所负责的粮草供应调配,不仅仅是岐城城驻军的,还有颍城和谟城城驻军的。   只是,这些情况,外人不知,唯有同在一个屋檐办事的官员才互相知道。   所谓的“账簿”,说起来或许有些含糊其辞,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无非就是岐、颍、谟三城的粮草调配记录,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私挪动用笔项。   粮官虽看起来没那么风光,可若是手伸得足够长足够谨慎,其中的油水绝对是捞得很可观的。   这也是为何齐鸣栗一直都盯着他这个位置,恨不得将他拉下来,自己顶替上去的最重要的原因。   他知道,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拿出那本账簿,便是最有效的法子。   可纵然他有心,恐怕此情此景之下,也根本就是无力回天的。   谌王敢说出那样的话,必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此刻账簿怕是不在他手里了。   可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晗得令离去,却不能说个“不”字。   齐鸣栗冷笑了声,看着颓然灰败的冯录,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快意。   一旁的苏靳寅将他的神色看入眼中,暗自叹息了声,神色复杂。   在这个深水般危险浑浊的岐城官场里,冯录唯一能够依傍以求安然度日的,除了明哲,不作第二人想。   可谌王放在公开场合之下的那番话,就像是一根怀疑的利刺,刺在了明哲的心里,同时也把冯录苦心经营多年的“安然生活”刺破,刹那间,鲜血汩汩如注。   在场的人,恐怕除了明哲,谁都看得很清楚,这不过是谌王的挑拨离间,想要借机利用冯录,削弱甚至颠覆明哲对他的信任和重视。   说不定,被谌王点到名字的人——他,冯录,王允,皆是被阴险的利用了的。   不然,谌王岂会那么无聊,在大庭广众之下,拿“送礼”一事来大做文?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只怕在场诸人都要嘲讽他不识抬举,过于高估了自己。   是以,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只满心期盼着明哲能够理智清醒一些,看清楚谌王的诡计,而不是只知道去责怪他们。   “苏靳寅,王允,你二人可有什么好说的?”短暂的沉静之后,明哲又将矛头指向了默不作声的苏靳寅和王允,尤其是在看到一言不发的苏靳寅时,脸色更是阴沉得厉害。   有冯录的遭遇在前,苏靳寅和王允再站出来,就显得淡定从容多了。   但见他二人撩袍跪倒,齐声道:“大人,下官无话可说。”   “好好好!好一个无话可说!”明哲猛地在原地转圈,抖着手指就叱道,“你们倒是回答得干脆。本官自认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本官的?”   说着,他宽袖一挥,临近桌案的茶盏点心齐齐砸到了跪着的三人身上,三人不敢闪躲,生生被砸了个狼狈不堪。   苏靳寅抬起头,淡定的拭掉额角滴落的茶水,拱手规劝道:“大人息怒。下官之所以无话可说,只因下官相信,大人定会明辨是非,相信下官的一片赤诚忠心的。”   明哲一怔,没想到他竟会以这样从容不迫的方式为他自己辩解,激动的情绪稍稍有些缓解,只是那张脸依旧阴沉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苏大人,你的令牌出现在谌王的手中,难道还想狡辩?你该不会也想说,谌王拿了一块假令牌来污蔑你吧?”齐鸣栗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心里却是巴不得此三人就此失去明哲的信任。   苏靳寅不悦的皱眉,回头冷冷的瞪着齐鸣栗,眸光尖锐锋利得几欲刺破齐鸣栗的脸庞,看得齐鸣栗无端的感觉到心惊胆战,忙别过脸,不敢去对上他的视线。   “大人,谌王手中的令牌,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苏靳寅转头看向明哲,重重的磕了个头后,才直起身子,淡淡道,“下官跟随大人多年,忠心不改,绝对不会做出这般不耻的事情来。大人,请您想想,谌王手下能人应该不少,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谌王心机深沉,想要借此挑拨,那可就……”   明哲闻言,下意识的手握成拳,眸光流转几变,默不作声。   齐鸣栗在看到他有些动容时,暗道不妙,连忙冲着苏靳寅道:“苏大人,下官有一疑问,还请你代为解答。你说,谌王就算是要挑拨离间,为何旁的人不选,偏偏就选中了你、王大人和冯大人三人呢!”   “这……”苏靳寅怔了怔,双手胡乱摆了摆,只差没抓挠起满头的长发来,而这也正是他没想明白的地方,一时间竟也有些语无伦次,“大人,说不定……说不定谌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想要利用下官等……”   “苏大人,能够利用,显然是有利用的价值。齐某不才,敢问您的利用价值在何处?”齐鸣栗得意的追问,眼里同时划过一丝狠戾,眼角余光瞥到明哲快要爆发的怒气时,忍不住火上浇油,“哦,齐某忘记了,苏大人手里可是掌握着岐城城驻军的兵力,想来谌王也是看上了……”   “齐大人,请你慎言!”   “该闭嘴的人是你!”   明哲阴鹜的瞪着他,双目赤红宛如被充血,绿豆眼也被撑得极大,让人担心眼珠子是否就会立即蹦出来一样,看得苏靳寅没来由的惊恐不安,神色慌张得就要开始解释。   可明哲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狠狠的踹了跪着的三人几脚,便朝着苏晗吩咐道:“把这三个人带下去,每人杖责一百,关入总督府的大牢,革职查办,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探视。”   “大人……”   跪在地上的三人齐齐惊呼,就连其他作壁上观的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怎么都没想到,明哲对苏靳寅等人的惩罚居然会这么重。   可从中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思及此,其他人也纷纷噤若寒蝉,就连一直落井下石的齐鸣栗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更别提为他们三人求情了。   苏靳寅看着走到自己身旁的人,神色挣扎不安,张嘴欲要多说,只是明哲却丝毫不给他机会。   他的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也不用身旁的侍卫押着,和王允、冯录二人一起站起身,无声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在他们三人走后,明哲又开始商讨起其他的事情。   此时,门外的庭院上,早已经摆好了板凳棍杖,苏靳寅三人趴上去后,那些执行杖刑的护卫便开始动起手来。   王允和冯录先后忍不住,嗷嗷嗷的叫出声,唯有苏靳寅咬紧牙关,硬是没哼唧一下,待一百杖刑结束,他的唇角也留下了一道殷虹的血痕。   苏晗在一旁看着,于心不忍,忙上前扶起他,关切的问了几声,又从袖中偷偷的拿出一个瓶子,塞到了苏靳寅手里。   其他官员正好走出来,看到苏靳寅等人狼狈的模样,或上前敷衍问候一番,或直接掉头走过,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苏靳寅对着苏晗歉意一笑,随即上前搀扶起王允和冯录,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去。   他常年在军中磨练,知道此次杖刑,比之军中的处罚,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倒也没有表现得多痛苦,只是有人却见不得他好过。   “苏大人,请留步。”苏靳寅步履沉重的搀着其余两人,正要往府外走去,冷不防听到齐鸣栗的声音,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即又迈开了步子。   齐鸣栗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与其保持着同样的步伐,得意洋洋道:“苏大人,齐某还真是为你感慨唏嘘啊!真是想不到啊,往日里你威风凛凛,不想也有今日被杖责入狱的一天啊!苏大人估计也想不到吧?”   “齐大人,总督大人只是一时没想清楚而已,等查清我三人是被诬陷的,定然会让放了我们的。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小心总有一日遭了报应。”王允看不得他这般小人得志的嘴脸,指着他就骂道。   “那齐某就等着那一天!”齐鸣栗冷眸一眯,不屑的哼了声,甩袖就大步离去。   苏靳寅冷冷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抬头看着天边的风卷云涌,轻轻叹了口气。   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了。   ------题外话------   明天明天啊……嘿嘿……有亲知道偶嘴里的“明天”是啥意思不?嚯嚯……   ☆、008 洗鸳鸯浴   子时一刻。   雷声轰鸣作响,层层叠叠的乌云在头顶翻滚腾掠,仿佛要将行走在山道上的众人卷掠上半空。   顾惜若握紧了段天谌的手,脚步飞快的穿梭在荆棘和灌木丛中,黑亮的双眸如宝石般在漫天暗沉中熠熠生辉,仿若丛林里时刻警惕的母狼。   骆宇余光瞥过,不经意间瞥见她这副紧张戒备的模样,心底不免有些发怵,连忙快走几步,侧着身子越到了前方,绷起了全身的神经,谨慎的探着路。   不多时,一行人就走到了悬崖边上。   骆宇走在最前方,走到之前洒药的半弧形地方,脚步却猛地顿住,急促落地的沉重脚步腾起一阵烟尘,在这个闷热的下雨前夕,格外呛鼻。   顾惜若拿手挥了挥,拧眉看着骆宇的身影,心头蓦地涌起一股不安之感。   却见骆宇伸手拿过青冥手中的火把,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些药粉,低头查看了下,随之缓缓退了回来,双臂张开,青冥等人连忙快速的退回到段天谌和顾惜若周围,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严阵以待。   “王爷,有情况。”骆宇转过头,神色凝重的看着段天谌,手指着悬崖铁索桥的方向,沉吟着道,“上山之前,属下曾在此处洒下了药粉,如今下山却发现……有人跟在了我们身后……”   顾惜若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那守在悬崖对岸的几人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青冥立即反应过来,走到正对着悬崖的位置,极目远眺,片刻后,又脚步稳健的走回来,神色比之方才更为凝重,“王爷,留守在对岸的几人,已经……不见了!”   段天谌微微抿起唇,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四下环视了一圈,唇畔溢出一声冷笑。   他将顾惜若往身侧拉近了些,温醇浑厚的声音通过内力散播出去,“阁下久候多时,是否可以出来一见了?”   声音如波纹般漾向四周,在深山丛林中飘荡回响,直至平息下来,也未曾发觉任何动静。   顾惜若狐疑的环顾四周,径自呢喃道:“偷袭这事儿,不是都应该出其不意吗?刚才最佳的时机都错过了,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段天谌耳力不错,自然也听到了她的低声呢喃,浅浅勾唇后,便拍了拍骆宇的肩膀道:“叫手下人时刻都保持警惕,千万别掉以轻心。”   骆宇郑重点头,与青冥并肩走在前方,几步路的距离,却被他们走出了不为人知的坎坷和曲折。   顾惜若跟在段天谌身边,仔细的查看着周围的一切。   当目光掠过悬崖边与铁索桥交接的位置时,眸光微微一闪,心头蓦地划过一丝什么,转瞬即逝,她欲要追寻而去,却已了无踪迹。   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走在最前边的两人,高声喊叫,“小心悬崖边……”   而几乎是在她出声的那一刻,骆宇和青冥同时飞掠至最前边的两人身后,大力一扯,就要将他们扯退回去。   却不想,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悬崖边上白光一闪,在重叠乌云中劈出一道闪电般的刺眼光芒,森寒凛冽的剑身反射出那两人的脸,惊恐中犹且带着巨大的震惊。   “嗤——”   利器刺入*,干脆利落,出手狠辣,那声音稍显轻微,可在这弹指一瞬间,却似乎已经被无形放大,刮过在场之人的耳膜,引起别样各异的情绪变化。   那两个人直直栽倒了下去,深不见底的悬崖甚至传不回来尸首落地的声音,无端的令人感觉到心底发怵。   骆宇和青冥眸光中沾染上了赤红光芒,可碍于此刻情况的特殊性,他们不能上前拼命,只能是快速的退回到段天谌身边,守护好他们的主子。   最前方的两个人落了下去后,露出了原先被躯体遮挡住的视野,定睛一看,却见数十个蒙面黑衣人七手八脚的攀上了铁索桥,人头qi刷刷的排列过去,单是看着,或许还有些触目惊心。   而此刻枝头树干上也飘身落下数十个   骆宇等人皆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能够在深夜里埋伏到悬崖边上,又能瞒过他们警觉的防备,这些人的能力,很不一般!   而自始至终,段天谌和顾惜若都格外的淡定从容,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后路被断,敌人追堵截杀。   “阁下是什么人?”段天谌将顾惜若拉到了身后,用自己的高大身形挡住她的,冷冷问道。   不想,那为首之人却是举手一挥,直直看向段天谌,视线又似乎越过段天谌,看向藏在他身后的顾惜若,出口的声音冰冷如万年冰线,根本就不起一丝波澜,“其他人,死活不论。谌王妃,给我活捉。”   “是!”站在那人身后的蒙面黑衣人连忙应声,拔出刀剑就冲了上去,一时间,刀剑交击,场面变得格外混乱。   “不自量力!”段天谌冷哼了声,将顾惜若紧紧的护在身侧,冷眼看着双方的激战,并不打算出手。   虽然对方人数较多,可随着交手时间不断的延长,双方的优劣势也能够分出来。   很明显的,对方的本事比不上段天谌身边的人。   不一会儿,骆宇和青冥等人已经将那些人消灭得七七八八,而且那为首之人更是被生擒到了段天谌面前,膝盖被骆宇从身后一踢,整个人便直直跪了下去。   “王爷,这人该如何处置?”骆宇不屑的瞥了眼那人,道。   本来还以为,能够越过对岸那几人的留守保护,又能在这边隐藏身形,怎么都有两把刷子。   可动起手来,才发现这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就凭他们的能力和身手,也想要打王妃的主意,还真是应了王爷的话:不自量力。   “如此明目张胆说要生擒本王的王妃,还真是——勇气可嘉!”段天谌冷冷笑了起来,只是回头询问起顾惜若时,满脸满眼的锋芒尽敛,语气也放得柔和了些,“若若,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人?”   顾惜若拧着小眉毛,不明意味的看着他,随即伸手指了指那人的后颈,双手做出一个向外撕拉的动作。   段天谌了然,递给青冥一个眼色,随即便见青冥走到那人身前,点住了他浑身的穴道,双手一用力,便将那人的衣裳撕了个粉碎。   顾惜若有些无语,想着她要看的地方又不是全身,至于这么大动作吗?   侧头瞥了下某人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她心里有些发笑,只是如今雨势渐近,她也并不多加耽搁,拉着段天谌的手便走了上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没有发现预想中的东西。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她估计是犯了疑心疑鬼的毛病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与之前路上伏击的人是否是同一拨?   “就地解决了吧!”横竖也问不出什么来,要想找出幕后凶手,直接去查估计还更省事。   段天谌也很赞同她的做法,回头看了下青冥,无声交代了下去,随即便带着她往悬崖边上走去。   “咱们怎么回去?”顾惜若仰头看他,巴掌大的小脸布满了严肃冷峻之色。   这铁索桥,是不敢再用了的,那么,要想走过去,除非凭空生出一条天路来。   段天谌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急,我自有办法。”   说着,便把她往一旁带去,空出悬崖口的位置,骆宇边带人走到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列队执剑开始动作。   顾惜若在一旁看着,暗暗心惊,心中隐约划过一个可能,眨巴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段天谌,“段某人,我发现我要奉你为神了。这般敲山建桥的本事,可真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   而且,还一建就是两条!   段天谌很满意她的反应,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却见她的小脸腾的一下全红了,手肘抬起,不由分说就捅了过去,偏着头嗔了他一下,眼神竟是令人无比痴迷的娇媚如水,看得段天谌所有的情绪快要软成一滩水,开始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骆宇认命的叹气,硬着头皮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暧昧的气氛,低头禀报道:“王爷,已经好了。”   话落,两道冰冷的视线便直直射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些无奈,真的很想拧着王爷的耳朵大吼一声:*也是需要看场合的。   可是,终归只是想而已,不敢做。   “骆宇,一日之后查清楚那些人的幕后主人和身份!”段天谌现在发觉了,不给他这些手下多点事儿做,还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顾惜若瞟了下某人黑了的脸,又偷偷给骆宇比了个口型,便幸灾乐祸的离去,徒留骆宇满腔的苦楚无人诉说,夜半还得拽起青冥长诉衷肠。   ……   苏晗去而复返,走到明哲身后,低声禀报起方才的事情。   明哲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岔开话题就问起着火的因由。   苏晗的动作也算是很快,短短几个时辰,便将此间的经过因果查了详尽明白,末了,神色略有些凝重道:“大人,西边金库里的东西,除了少量的黄金之外,全部付之一炬了。您看,接下来咱们可需要再重新添置回去?”   他跟在明哲身边多年,自然清楚明哲的一些爱好。   对于钱财,明哲从来都不会大方的拿出来,而是搜集起来,尽数存在专门辟出的小金库里,不到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去动用那些金银珠宝。   此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不在意料之中,可看到明哲的脸色,意外之意更显浓重。   苏晗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人的心思,以为他是为钱财的来源发愁,便又试探着开口,“大人,岐城物产丰饶,富庶之家不在少数,您若是有这份心思,奴才立即着人去办,绝对不会让谌王等人发觉的……”   明哲没有作声,背对着他,辨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金库的事儿,暂且搁下不提。现在,我要你去办一件事儿。你附耳过来。”   苏晗附耳过去,只是在听到明哲吩咐的事情时,脸色顿时大变,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大人,您怎么可以……”   “你也觉得本官做得不对?”明哲斜睨着他,神色冷肃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苏晗连忙躬身垂首,“奴才不敢。可是大人,这未免就有些……”   “怎么?本官说的话,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明哲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待看到苏晗噤声之后,便也胡乱摆了摆手,不悦道,“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即刻去办。迟了,就怕是夜长梦多了。”   苏晗动了动嘴唇,想要说此举不妥,可在对上那阴鹜的眼神时,顿时收拢起了自己的心思,连忙退了下去。   明哲绿豆眼一眯,一手撑在桌案上,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片刻后,他拍了拍手,一道身影自上而下飘落,单膝跪地于他脚边,静候指示。   “去监视着苏晗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何异常,或是不遵照本官的指示办事,便立即禀报。”   “是。”那身影便立即消失在房间里。   苏晗走后不久,雷声轰鸣作响,狂风吹得房外树木如群魔般乱舞,投在薄薄的窗纸上,说不出的狰狞与可怖。   不一会儿,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纸上,杂乱的声响令人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明哲揉着眉心,脚步缓慢的往门口走去,迎面却撞上了慌乱疾走满身水汽的苏晗,心下一怒,厉声喝道:“慌什么?天塌了都给我稳下心来!”   “不,不是,大人,”苏晗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现出前所未有的焦虑,边顾及着自己的身份急速退后,边急声叫道,“就在刚才,岐城南郊的营地,被人偷袭了。”   “你说什么?”明哲瞳孔一缩,猛地揪起他的衣襟,再三确认此事为真后,才猛地松开手,眼神有短暂的茫然和空洞。   片刻后,他的眸光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厉森寒,甚至较之以往,此刻更为阴鹜煞气许多。但见他撩起袍角,快速的走下台阶,边小跑着边问道:“谌王和谌王妃可是歇下了?”   看着他所去的方向,苏晗怔愣了下,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刚想提醒他走错方向了,冷不烦听到他这一番问话,浮躁惊慌的心情顿时被压制了下来,拿过立在门框旁的油纸伞飞快的追了上去,道:“大人,谌王应该是睡下了的。您是怀疑……”   明哲冷哼了声,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些许。   不是怀疑,而是有些确认了。   谌王不过是刚到岐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事前已经得到了别人的通秉。不然,若真是到了此地才去查探,根本就不会如此迅速。   潜意识里,他对自己布置在岐城内外的人还是很多信心的,不认为谌王怎么能够越过他,得知这些事情?   “苏晗,方才本官吩咐你去做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明哲微微喘着气,周身散发出森凉如冰的气息,低气压使得苏晗有些呼吸不畅,“还有,一会儿你给齐鸣栗传个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给晋海昀安个罪名,今晚便要逮捕入狱,暗中处置掉。”   连续两道近乎冷酷的命令,惊得苏晗有些手足无措,胡乱的点着头,将此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段天谌所在的院落。   之前,西客院里伺候的人都是明哲提前安排过去的人,只是在着火之后,尽数葬身火海。   搬到此处之后,段天谌便以不需麻烦为由,拒绝了明哲遣人伺候的好意,只是从随行的士兵里选出几名,用以负责院落周围的安全问题。   守门的士兵远远看到匆匆行来的两人时,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便冒雨悄悄跑回院子里,另一人则是昂首挺胸的站在院门处,等待着明哲二人的靠近。   “卑职见过总督大人。”那士兵连忙躬身见礼。   明哲抬抬手,目不斜视的往里走去,“免了。王爷可在里面?”   那士兵有些不喜他的作派,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且王爷又特意吩咐过不许惹事,才强自压制下心头的恼怒,面无表情道:“回大人,王爷一直都在院子里,此刻房内未见灯火,怕是已经歇下了。”   “哦?”明哲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前方漆黑的房间,眸光几番流转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王爷歇下了啊!可是本官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王爷。烦请通传一下吧。”   “这……”那士兵突然为难了,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折返回来的同伴,顿时舒了一口气,耳旁即刻传来那同伴的声音,“卑职见过总督大人。王爷有请。”   明哲所有所思的看了下两人,眼里快速的划过一道精光,随即抬步往里走去。   忽然,他停住了步伐,透过重重雨幕,看着那扇微敞的窗子旁侧倚着的颀长身影,袖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但见那微暗的房间内,烛火煌煌,投在薄薄的窗纸上,隐约能够窥见里头的一些陈设装饰。   段天谌着一素白中衣,外披黑色外裳,衣裳的前襟微微敞开,说不出的慵懒邪魅。   此刻,他双臂环胸,晕黄烛火照上他俊美无双的面庞,显得容色魅惑恍若天人。   当看到立于雨幕中的明哲时,他唇角微微扬起,身子懒懒的靠着,一络青丝垂落在鬓边,他却只是轻轻拂过,淡笑着问道:“明总督,到底是何急事,非得这个时候来见本王?”   明哲远远站着,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作了个揖,风雨飘摇洒落在他的侧脸上,蔓延出一丝一缕的寒意,惹得他哆嗦了会儿,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下官见过王爷。王爷深夜未歇,可是此处不合您的心意?若真是如此,那下官……”   “不必。”段天谌截断了他的话,偏着头,看着重重帐幔之后的窈窕身影,眼里的笑意更甚,也无心去计较明哲口中的试探之意,直接下了逐客令,“本王这里挺好,无需费心。明总督若是无甚要紧事,便回去歇息吧。毕竟,你可是岐城百姓的父母官,万不可倒了下去的。”   明哲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所谓的“要紧事”也不过是个托词,关键还是想要确认一下心中的想法。   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段天谌如此随和自然的态度时,他非但没觉得松了一口气,那紧张担忧的心情却是比没来之前更上一层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水汽,舔着笑脸道:“王爷客气了。为百姓谋福祉,是下官义不容辞的责任。夜已深,下官也不敢多加打扰,这便告辞。”   “明总督好走。”段天谌微微颔首。   明哲又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出了院门,回头看着那微弱的烛火,他神色微微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晗有些不解,试探着开口,“大人,咱们是直接回去,还是……”   “去南郊的营地。”明哲冷不防打断了他的话,随即猛地转身,微微发福的身子眨眼就消失在了雨帘里。   ……   段天谌利落的关上窗,走到内室里,正好碰上了从屏风后转出来的顾惜若。   刚沐浴完,乌黑长发还滴着水珠,她不悦的皱皱眉,从梳妆台上抓起一方帕子,胡乱擦拭起来。看到他走了进来,便忙里偷闲的问:“人走了?不是说有要事吗?跟我说说,他都与你谈了什么?”   “能说什么?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不必理会。”段天谌咧嘴一笑,看着她费力而有些不耐烦的擦拭着长发,便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就要帮忙。   不想,顾惜若却嘟了嘟嘴,不乐意的夺过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捣鼓着,还不忘斜睨着他,满眼嫌弃道:“满身的寒气,可别靠得太近。赶紧去沐浴。赶紧的,快……”   说着,她还挥起手中的帕子,像赶鸭子一样,把他给往内室里赶去。   刚才回到半路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他们几乎是淋成了落汤鸡,才堪堪回到了各自的院子。   可还没能够休息,又听到守门士兵的禀报,说是明哲求见,不得已之下,段天谌只来得及吩咐人给她准备了热水,而自己却只是换了件中衣,就出去见人了。   此刻,他那条裤子都是湿的呢!   段天谌哑然失笑,终究是禁不住她的软硬催促,吩咐下人又准备好热水后,便转入了屏风之后,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顾惜若靠在梳妆台上,手里拿着帕子费力的擦着发梢,明眸中的光芒璀璨流转着,似是在飞快的思量着什么。   下一瞬,却见她转身走到屏风前放置着干净衣裳的藤椅旁,将那套衣裳往一旁推了推,坐在了藤椅一角,冲着屏风后的段天谌问道:“哎,段某人,我问你个事儿啊!”   绵软而悦耳的声音传到屏风之后,水声似乎停顿了下,片刻后又响起来,便听段天谌笑着道:“若若,你随便问。可是,回不回答,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嗞嗞——”   顾惜若愤恨磨牙,抬头看着屏风后模糊的脑袋,也不知怎的,气血竟是猛地涌上脑门,暴躁的性子也瞬间被激发出来了。   却见她整个人就蹭蹭的跑到了屏风后,不管不顾的抓起搁置在一旁的湿裤子,就往他头上狠狠砸去,“行啊,段某人,你长本事了啊!回答个话都要看心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这么不得你待见吗?”   段天谌笑吟吟的看着她,掌风一挥,那湿得滴水的裤子就原路返回。   她铁青着脸,急急侧身闪避了过去,嫩黄色的裙裾打着旋儿漾起涟漪般的弧度,微暗狭窄的内室里,仿若光线一下子就亮了许多。   段天谌微微眯起眼,似乎为她此刻的绚丽风采所惊艳,如黑曜石般迷人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随之他唇角一勾,整个人在水中移动了下,正好就到了离她最近的位置。   顾惜若见状,眼睛里顿时大放光彩,可还是佯装不自然的别过脸。   她虽然偶尔犯了下花痴,又经常大大咧咧的,可终究是秉持着“非礼勿视”的良好“美德”的。必要时候,还是要将内在的矜持尽情表现出来。   嗯,的确是这样!   思及此,心里就算被“欣赏美男”的念头抓挠得有多痒,也不得不为了“形象”,忍下一时的眼福之欲。   她胡乱的摆摆手,就要迈步走出去,不想,段天谌却瞅准这个时机,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了浴桶边上,随之大手滑到她腰侧,双手撑扶着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拉拽到了水里。   “咳咳……”顾惜若冷不防被水呛到,重重咳了几声,随即平复下来,龇牙咧嘴的瞪着某个笑得花枝招展的人,咬牙切齿道,“段某人,你搞什么鬼?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孩儿呢,沐浴都要人陪着?”   段天谌狭长的眼睛眯得几乎只剩下一条缝,眉梢微微扬起,像极了狐狸眼,说不出的狡猾得意。   他欺身上前,双手撑在顾惜若的两侧,将其困住,随即俯身用额头抵着她的,笑吟吟道:“若若,你忘了,陪沐浴不只是三岁小孩儿需要,我也需要的!说起来,咱们成亲那么久,还没洗过鸳鸯浴呢!不如,今天来试验一下?”   说着,他又低下头,锁住她明亮动人的双眸,笑意盈盈璀璨炫目。   饶是顾惜若的反射弧再怎么长,此刻也从愤怒中觉察出了处境的异样,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唰一下就红了脸,短暂的脑子缺氧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可她这般模样,落入段天谌的眼中,却极其魅惑诱人。   他呼吸一紧,眸光也变得幽暗了些许,对着那莹润饱满的菱唇,缓缓俯下身……   ------题外话------   啊嗷嗷……没写到我想写的剧情,就被一个电话叫出门了……我狠狠捶桌……亲们,卡在这里真不是我的风格,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真的……看我真诚的小眼神……虽然,我知道乃们很想拍我……来吧,尽情的……   ☆、009 此情旖旎   顾惜若眨了眨眼,看着突然放大到面前的俊脸,慢半拍的思维终于跟了上来,茫然的双眸也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双手抬起就往那张脸上拍过去。   不想,段天谌却似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扬唇低笑了声,撑在她两侧的手撤了回来,并于半路拦截下那两只小手,将其紧紧困在她的腰侧,一个俯身,薄唇便准确无误的覆了上去,重而稳,不留一丝余地和缝隙。   顾惜若愣了,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动了动,而后意识到唇上微凉的触觉,一股无名火顿时蹭蹭的升腾上来,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张嘴就咬了下去。   段天谌皱了皱眉,为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所扰,不悦的闷哼了声,瞥过顾惜若那郁闷恼怒的小脸儿时,心下顿时起了玩闹之意,非但没有移开,反倒在她的唇上辗转碾磨,用心描绘着她完美盈润的唇形,细细品味。   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两张嘴唇之间,似乎这独特的滋味使得两人的感官愈发敏感,轻触细掠过的刺激,带起一阵阵异样的感觉,让这原本起于玩心的吻瞬间就变了意味。   顾惜若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双手被钳在腰间,动也动不得,她想要在水里踢上段天谌几脚,水声刚哗啦啦响起,伸出的双腿便被他紧紧绞住。   似是不想让她继续乱动,段天谌的身子也紧紧压了过去,将她牢牢困在了浴桶和他之间,彼此的胸口紧紧贴着,依稀能够听到对方大而急促的心跳声。   她的衣裳已经被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身上,即便是隔着这一层薄薄的衣料,也依旧能没有任何阻碍的感受到自段天谌身上传来的热度。   水中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尽显无遗,落在段天谌的眼中,像极了无声的诱惑,眸光也随之加深了些许。   她暗自一惊,不安的扭动了下,想要别过脸,摆脱被吻的诡异滋味。   可胸前衣料带起的摩擦电流刹那间直击心脏,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了颤,双唇随之紧紧抿起,恼怒的瞪着段天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想要借此来转移注意力,从而努力的忽略不断袭向脑海的特殊感受。   段天谌却很是不满她这样的心不在焉,黑曜石般的眼瞳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在她唇上猛然一咬。   “唔……段某人你……”顾惜若痛呼出声,紧抿的唇瓣随即张开,却是给了段天谌趁机而入的机会。   狂风暴雨般的吻随之袭来,猛地将顾惜若费尽心思想要转移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个吻上。   她顿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此前的恼怒情绪被撞了个支离破碎,素日里的清醒和理智也轰然崩塌,心思浮沉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格外急促,被迫去承受这种疯狂的滋味。   独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也充斥在她的唇瓣内外的每一处,疯狂、激烈的吻让她险些承受不住,纤细的身体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像是体内为一片滚烫的真气所充盈,神志飘忽起伏,身子也有些飘飘然,仿佛如何都踏不到实地般,没有任何的着落踏实之感。   在一片晕眩中,她迷蒙的眨眼,眼神掠过上方的承尘,骤然想起,这似乎是成亲以后,段天谌第二次吻她。   而第一次……   脑海里划过一些陈旧的画面,闪电般掠过后,一幅画竟是闯入了她的思绪,将她快要被淹没丢弃的理智尽数召唤了回来,垂眸看着微眯着眼格外享受的某人,气不打一处来,卯足了劲儿的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段天谌正沉浸在那样美妙的唇齿交缠中,被她这么一挣脱,眉头忍不住皱起,唇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许,手脚紧紧的困着她,似乎也跟她对上了,誓要将这个大煞风景不懂情趣的小妻子调教出该有的情趣来。   在他的强烈攻势下,顾惜若再怎么挣脱,也终究是只纸老虎,渐渐就安分了下来,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发的绵软。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异样,段天谌眸底深处隐隐闪过一丝笑意,随之慢慢松开了禁锢,强劲有力的臂膀环抱着那柔软的身躯,将其慢慢收紧至贴上自己的胸膛,那浅搁于胸前的柔软之感,惹得他好一阵心旌摇曳。   “段……段某……某人……”顾惜若低吟了声,双瞳迷蒙着,美丽的小脸儿也因呼吸不畅而染上了一层蔷薇色。   段天谌离开她唇瓣些许,深深的凝视着她,深邃不见底的眼瞳深处,似是燃烧着两簇火苗,亮得耀眼,炽热得令人心惊。   在世人眼里,她一直都是那么张扬肆意的,甚至他偶尔回想起来,勾勒出的专属于她的线条,也都是刚硬挺直而带着磨人的棱角。   可此刻她的妩媚,迷离,风情与韵致,却狠狠的撞击着他的内心,空寂了多年的的某方角落,终究于此刻窥见一方圆满。   她是他的小妻子!   张扬下的娴静,嚣张下的体贴和蛮横下的温柔,俱是旁人的不为人知。   然而,他庆幸这样的不为人知,以至于在这一切成为他的专属时,幸福摇曳满满溢出,滋润了干涸长久裂缝横陈的荒野。   他白雪冰封的生命,因她的存在而变得春暖花开!   到了如今,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目光幽深,轻啄起顾惜若的红唇,随之描摹啃咬,疯狂激烈的吻也变得轻柔起来,如春风细雨徐徐飘落,温暖得让她如置阳光之下,惬意而暖洋洋;又似羽毛拂过心头,欲要撩拨起彼此深藏于心的渴望。   顾惜若渐渐沉醉在他的温柔里,那一片清浊鸿蒙中,似乎身子在急速往下坠去,迷蒙慌乱之中,双手不自觉的缠绕在了段天谌的腰间,头脑发昏,几欲窒息,唇角不由得溢出一抹暧昧的低吟,由开始的抵触和反抗,转变成无意识的生涩回应。   段天谌心神巨震,双臂再次收紧,不知不觉间再次加深了这个吻,似乎想要索求的更多,双手也不自觉的轻触上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修长的手指轻快剥落下那一层薄薄的衣料,抚上那细腻柔滑的肌肤,缓缓游移着,温柔似水,缠缠绵绵,让人深深迷醉。   屋外夜色沉静,骤雨初歇;屋内温度骤升,旖旎情浓。   感觉到怀中那温软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段天谌的双眸瞬间变得幽黑深邃,双手一用力便将顾惜若从水中打横抱起来,肌肤露在空气中的微凉触觉,惹来她轻轻的颤栗,不自觉的往那方胸膛摸索靠去。   肌肤相贴的微妙电流,刹那间流遍全身,顾惜若樱唇微张着,大口喘息,迷离的眼瞳慢慢恢复清明,一看之下,瞳孔猛地一缩,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衫已经被他剥落,此刻正与他裸裎相见。   她的小脸儿唰一下就红了起来,连忙垂下头,小手儿使劲儿的捶着那温热结实的胸膛,软哝着道:“段……段某人,你坏……”   “若若,”段天谌低笑了声,凑到她耳边,轻吻了下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略显喑哑,“你真美!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顾惜若面色绯红,嘟着嘴恨恨瞪着他,双眸里似是泛着潋滟的水光,盈盈脉脉,不见丝毫威慑力,只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段天谌眸光一暗,打横抱着她,走出浴桶,经过藤椅时,用脚勾起一件外裳,覆在了她的身上,半遮半掩间,春光无限,魅惑非常,更让他心动不已,低头轻啄了下她有些红肿的唇瓣,脚下的步子立即加快,转出屏风后便往床榻而去。   甫一接触柔滑的锦褥,顾惜若就红着脸,快速拉过床里侧的软被,卷成蚕蛹般的滚到了里面,小脑袋几乎缩在了软被里,唯余三千青丝流泻在枕畔。   “我的若若害羞了呢。”段天谌眉目含笑着,待看到那蚕蛹动了动后,唇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侧身躺到她的身旁,弹指一挥就挥落了床幔,遮住了满床旖旎的春光。   他凑到顾惜若的脖颈处,呵着痒,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优美馨香的颈项,引得她颤栗不已,猛地转过头,嗔了他一眼,拧着眉不悦道:“段某人,你……”   “嘘。”段天谌竖起手指点了点她的朱唇,黑亮的眸子里如夜幕辰星,闪烁耀眼,格外惹人注目。   顾惜若一时迷失在他的深情眸光里,却不想,段天谌趁着这个机会,扯开裹在她身上的软被,泥鳅般滑溜的钻了进去,滚烫的体温灼热着她的肌肤,欲要惊呼出声,却觉头顶一暗,激烈而狂热的吻便重重的落了下来。   段天谌半眯着眼,一手紧箍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一手紧扣在她的脑后,托捧起那张小脸儿,恣意品尝着她的甜美,意乱情迷的低喃着,“若若,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嗯……”粗重的喘气声响在耳畔,顾惜若抽着气,只觉浑身上下绵软而轻飘飘的,双眸迷离而略显娇媚水亮,纤细的手臂不自觉的轻攀上段天谌的脖颈,慢慢回应起他的吻来。   段天谌修长的身躯猛然一震,双唇沿着她纤细的脖颈寸寸下滑,滑过那精致的锁骨,光滑娇嫩的肌肤,正欲继续探寻而去,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大煞风景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嘭嘭嘭”的巨响,像是谁拿脚踹在了门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踹烂一样。   紧接着,骆宇的声音从门外低而清晰的传进来,“王爷,快开门啊!宫中急急急报啊!”   段天谌和顾惜若身形俱是一僵,同时睁开眼睛,彼此的眸光里迷离未曾散尽,肌肤相亲的柔软触觉仍旧流淌着暧昧的气息,只是——   那当事的两人,一个恼火蹙眉,一个咬牙切齿。   恼火蹙眉的,自然是一向优雅尊华的谌王殿下。   而咬牙切齿的,除了性子暴躁的顾大小姐,还能有谁?   但见她双目喷火的瞪向房门所在的方向,皓齿紧咬龇磨,恨不得将骆宇打包起来狂揍一顿然后扔到茅厕里去。   简直是作死啊!   不带这么玩的!   成其好事都不被老天允许吗?   要知道她可是下定决心要那啥那啥的,此次机会一旦错过,千百年估计都等不到下不了这样的决心的!   这时,段天谌也黑着一张脸,仰脸冲着门外吼:“骆宇,你赶紧给本王滚!有多远滚多远!”   门外有片刻的沉寂,只是很快那“嘭嘭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甚至是比方才还要大声,而骆宇的声音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甚至是近乎哭腔,“王爷,属下不能滚啊!宫中出事了,出大事了,天就要塌了!”   此言一出,床幔后的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宫中出事了,还是天要塌了的节奏?   难道是……   顾惜若暗自心惊,不敢置信的仰头看着段天谌,狐疑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看骆宇往日里没个正经,可在大事儿上却是能够拎得清的。指不定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   段天谌没好气的冷哼了声,俊脸埋在她馨香的颈窝,闷声闷气道:“你对他倒是了解得清楚。”   “呃……”顾惜若哭笑不得,偏着头,看着吃着干醋的某人,一个没忍住,就弯了嘴角,“除了你,我对谁都不了解。你以为就你一肚子气?”   闻言,段天谌猛地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直到把她看得羞涩难当,他才满意的啄了下她红肿的樱唇,翻身坐起,撩起床幔取过放置在旁的衣裳,快速穿衣。   他的动作很快,眨眼就穿戴齐整,重新坐回到床沿时,顾惜若也已裹着被子坐起身,他伸手抚上那微微晕红的脸颊,柔声道:“我去处理下事情,你若是困了,就先睡着,不必等我。知道吗?”   “嗯,我知道。你也别太晚了。”顾惜若乖巧的点头,螓首微垂着,理了理他的前襟,随即拉下那张脸,轻吻了下他的薄唇,露出软被外的春光分外美好,段天谌见之,对着那菱唇印下好一个绵长炽热的吻……   直到门外骆宇不耐烦的叫嚷声再次响起,他才怅然停下,好一番嘱咐后,才起身走去开门。   “王爷,属下说的是真的,出大……呃……”门外,骆宇还在死命的敲着门,正想着是否需要使出内力击碎时,那扇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了段天谌那张黑如阎王的脸。   但见他跨过高高的台阶,反手将门关上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骆宇高举起欲要落到门上的拳头,眸光里迸射出一道道利剑。   骆宇脸色微变,举起的拳头僵了僵,又尴尬的放下来,神色里盛满了无奈和苦涩。   “你最好祈祷所说的事情足够大,否则这笔帐,本王跟你算定了。”段天谌隐忍许久的怒火和欲火齐齐涌上心头,朝着骆宇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骆宇被逼得后退,暗自为他的古怪神色而诧异不已,只是事关重大,他也来不及深究,从怀中掏出一折子,恭敬的递了过去。   段天谌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并展开,待看到里面的内容时,眸光骤然一紧,将那折子重重的合上,冷冷道:“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就在方才。”骆宇连忙回道,心里却是想着,他容易吗他?心急火燎的送折子说大事,还被狠狠的吼了一顿,这属下做得实在够无奈的。   段天谌细细抚摸着手中的折子,一手负在身后,低着头暗自思忖了下,片刻后,却见他抬起头,侧身看了眼室内摇曳晕黄的烛火,眼里划过一丝暖意,随之快步走下了台阶。   房间内,顾惜若裹着被子,怔怔的看着深色的帐顶,径自发起呆来。   回想起方才两人的肌肤之亲,她刚褪去的红潮又瞬间涌了上来,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雨夜,他俩的关系会有了如此大的突破和进展。   她偏过头,静心听了下门外的动静,待确认那两人已经离开后,她才拥着被子坐起来,狠狠的抓挠了几下头发,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裹着被子起身,走到衣柜旁寻找自己的衣物。   此次南下,段天谌本来是想要让青云随行伺候的,可她向来提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思想观念,坚决不要带婢女小厮,在屡次碰壁后,段天谌也不再坚持,便也由着她去。   她和段天谌的衣物是分开摆放的,相较于段天谌繁复而冷色的衣裳,她的就要简单素净很多。   她探手在衣柜的格子里翻看着,找出一件天蓝色的衣裙,简单利落的穿戴在了身上,走到铜镜前查看了一遍,满意的冲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不经意间瞥见衣柜里被她翻得有些凌乱的衣裳,眸光微微一闪。   若是以往,她肯定没有那个心情去整理的,横竖衣裳也是要穿的,下次拿出来的时候还会弄乱,何必又要费那份心思去折叠好?   只是,今日她却是鬼使神差的抬步走过去,轻而耐心的将那些衣裳折叠好,神色里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情与柔和。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走到了窗边,伸手推开窗,懒懒的靠在边上,对着院子里的景致出神。   此时,骤雨已经停了下来,偌大的庭院里,并没有下人走动,静得格外舒心惬意。精致廊檐下,绘着山水墨画的灯笼一廊穿过,冷情的照着凄迷空蒙的烟雾,宛若坠入尘世的明珠,将微暗的夜点缀得动人唯美。   西边廊檐下的窗户半开着,烛火被风吹得忽暗忽明,隐约能够看到摇曳在窗纸上的颀长身影,影影绰绰,勾画着那一个眉目如画优雅尊华的男子。   那是她的夫君,是她这辈子认定并要携手一生的人!   想到“夫君”这个词儿,她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想象着之前的旖旎情浓,精神竟是万分振奋起来。   她回过神,环顾了一周,拍了拍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横竖段天谌不在,她自己一个人也睡不着,倒不如趁着月色好心情佳,出门溜达一圈。   只是,在走出院门之前,她还是让人给段天谌通报了声,最后拐回来了数名暗卫和他的一句话“注意安全,勿要出府”。   顾大小姐从来都不是个乖宝宝,自动忽略掉后半句话,对前半句也是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走出院门后,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暗中还有数名暗卫保护,顾惜若觉得自己颇受束缚,在转过一道回廊后,不经意间瞥见穿梭在树木黑夜里的人影,她心头微微讶异,低头暗忖了下,便带着人跟了上去。   ……   城东,苏府。   烛火煌煌,映出床上之人年轻俊朗的容貌。   苏靳寅懒懒的趴在床榻上,手中反复摆弄着一枚令牌,细看之下,正与之前段天谌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就在他回府之后,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回到了卧房,打开了桌案下不为人知的暗格。   待看到静静躺在暗格里的令牌时,他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谌王手中的“令牌”,根本就是假的,而至于谌王为何能够制造出一枚假的令牌出来,已经不值得他去追究。   此刻,最重要的是,谌王用那样一块假令牌,成功的达成了目的——离间他和明哲之间的情意。   在谌王还没到岐城之前,明哲和他们就议论过这个人,最后大部分人一致认为,那只是个不受苍帝重视的儿子,不足为惧。   可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多少日子都是在危险难关里度过,根本就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更别提是出自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之地的谌王!   结果,谌王果然是不负他所望!   这样的离间手段,并不算得有多高明,可对于明哲和他来说,却是最致命的,也是最能戳中彼此痛处的。   他深知,经此一事后,以明哲那样多疑的性子,以后估计都不会再起用他了,更甚至,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明哲手下办事这么多年,他已经摸透了此人的个性,不然也不会投明哲所好,深得对方的信任,从而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只是,过往种种,似乎都被谌王给毁掉了。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苏靳寅连忙将那枚令牌压在枕头底下,冲着门口的方向道:“何人敲门?”   “爷,是奴才凡庆。”门外那人回答。   苏靳寅手撑着床板,扶着腰艰难的起身,走到窗前倚靠着,感受着徐徐夜风,缓缓开口:“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身小厮服饰的凡庆躬身小跑着进来,恭敬道:“爷,苏大人来了。奴才自作主张将其领到了偏厅,您看,是否需要请他过来?”   苏靳寅眸光微闪,暗自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去吧。莫要让苏大人久等了。”   凡庆连忙应了声,小跑着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见着墨绿色长袍的苏晗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待看到倚窗靠着的苏靳寅时,他脸色微沉,一个箭步就走上前,将敞开的窗子紧紧关上,皱眉不悦道:“你刚受了伤,岂可随意吹风?若是着凉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苏靳寅苦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横竖不过是取一个下场,加不加霜又有什么所谓?说吧,总督大人要你给我送来什么?鸩酒,砒霜,还是一柄匕首?”   “你知道我来此所为何事?”苏晗不禁讶异,只是想到他素日里的聪慧过人,倒也觉得他会有此猜测也在情理之中,便也实话实说,“你的确猜对了,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我今日解决了你的。只是,你知道的,以你我的关系,我是肯定不会对你下手。”   苏靳寅轻轻叹气,似是不赞同,又仿佛是无可奈何,“你又何必这样?横竖这些年,我也是过着刀刃上舔血的日子,多活几日,也与之前的无异。可你不同,你还有大好的人生需要去体会经历,何必为了我而去触怒了总督大人?”   苏晗但笑不语,清秀长成的面庞上,眉目坦荡清朗,与平日里的老气横秋不同,此刻的他更像个孩子。   其实,他才二十岁,比起二十五岁的苏靳寅,确实还嫩得很。   在外人面前,他是明哲手下最得力的贴身随从,办事利索,手段狠辣,而苏靳寅则是岐城极具盛名的武将。   可根本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俩是表兄弟的关系。   于他而言,苏靳寅是他的亲兄长,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若没有苏靳寅,他便无法从当年那一场灭门之灾中逃离出来,从而改名换姓苟且偷生。   因此,在明哲下令要解决掉苏靳寅时,他心中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如今过来,不过是想来见上一面,闲话家常罢了。   “表哥,对我,你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各自倒了一杯,端到苏靳寅面前,笑着道,“关于此事,我自有思量,你就不必担心了。你也别说活得太久不想继续之类的话,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那个人想一下吧!”   苏靳寅心头讶异,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笑得坦荡自然,根本就看不出丝毫端倪,不由得哂然一笑,朝他举杯,随即端到唇边,微抿了一口。   “那个人是谁?”窗外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笑,齐齐看向那扇窗子。   ------题外话------   某王爷(恼怒的埋在香肩颈窝里,语气恶劣):作死啊!不知道欲火焚身有害健康吗?   某女人(怒目圆瞪勃然大怒):靠!作者作者,你到底会不会那啥那啥的?哪有半路喊停这回事儿的?   某无良兼二货作者(翘着兰花指,笑得奸诈狡猾):那啥那啥,偶是不懂,8过,你们要想懂,就得听偶的!(捶桌拍大腿哭诉苦楚)你以为偶容易啊,忍着各种被PIA飞的危险,让你们预热试练一下,偶容易吗偶……嗷嗷嗷……做个好人怎么那么难那么难……(捶桌)   ☆、010 靠是不满   那窗子先是裂出一条缝隙,随即半边敞开,露出一张娇俏动人的脸庞。   那少女年约二八,穿着总督府婢女的青衣,三千青丝梳成丫鬟的发髻,许是夜晚出行的缘故,她的裙裾上沾了些许泥水,此刻正用手提着,露出一双小巧的绣花鞋。   两人大略看过去,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便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那少女提着裙摆走上前,从窗子外攀入房中,跳落地之后,偷偷瞥了眼苏靳寅,抿唇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个人是谁啊?”   苏靳寅眼里划过一丝无奈,越过她看向那扇窗户,皱着眉道:“明小姐,你是不是该赔偿一下本官这扇窗的修理费用?”   这少女,正是明哲的掌上明珠——明遥。   但见她回头瞥了眼那窗户,不以为然的拍了拍,讪讪然道:“你看,这窗户结实着呢,哪里需要修理?你又不是很缺钱,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疏离呢?”   “砰——”   谁想,她话音刚落,那扇窗户便应声落地,砸在外面的青石板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明遥笑意一僵,“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绞起了自己的衣袖。   苏晗看向苏靳寅,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这位明小姐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儿,自从见过他这个表哥之后,整个人就围着对方转。若不是他太过清楚自己这个表哥的为人,只怕是要怀疑对方给她灌了什么*汤了。   放眼整个岐城,有哪个大家闺秀的作派和风格与她一样的?   接到苏靳寅的警告目光,苏晗心下一凛,连忙出口询问,“明小姐怎会来此?这里可是苏大人的府邸……”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明遥扬起下巴,神情里带着独属于她这个身份的傲气。   苏晗能将诸多难缠官员应付得游刃有余,自然不会将这个闺阁小姐放在眼里,瞬间便想好了说辞,“明小姐,我是来办事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总督大人。”   此刻,他自称“我”,而不是“奴才”。   他知道,以明遥对他这个表哥的心思,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琐事,而且私下里绝对不会去告密。   更何况,他对苏靳寅的武功修为还是很有信心的,知道他这个表哥此刻的不动声色,便是表明了,刚才明遥不可能把两人的话听了进去。   是以,把明哲搬出来,确实是再有效不过的法子。   明遥扁扁嘴,眼角微掀,偷偷瞥着苏靳寅,待发现他一如既往的神色如常时,心里说不出是郁闷还是失落,又或者兼而有之。   她努着嘴,娇俏动人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愁绪,看得苏晗有些不忍,又出声劝慰道:“明小姐,方才是我出言不逊,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赶紧回府吧。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是会有损您的清誉的。”   这话,他说得倒是实在。   晚上的事儿,她也打听到了一些,却只以为苏靳寅和以往一样,在某些事情上冲撞了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深入想下去。   可心里终究是挂念着苏靳寅的安全,不然也不会罔顾深闺教义偷偷出门,只是为了过来见他一面。   父亲要做的事儿,她从来都干涉不了,可为了眼前这人,她不得不去赌一把。   “苏靳寅,你放心,我回去求求爹爹,他一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的。”明遥抿了抿唇,杏眸里透出一抹坚决。   苏晗见之,忍不住暗暗心惊,就连一直低垂着头的苏靳寅也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平视前方。   明遥以为自己的话让他有了触动,心下一喜,也没注意到那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的异常,自顾自的从袖子中掏出数个瓶瓶罐罐,尽数摊在掌心,递到了苏靳寅的面前,“苏靳寅,我听说你受伤了,特意从府里带来了上好的金创药,你涂抹在……受伤之处,不消几日便会痊愈的。给……”   说着,她便作势塞到苏靳寅的怀里,不过半路还是被苏晗截了下来。   “明小姐的好意,苏大人受伤不方便接受,便由出面,我替苏大人收下了。只不过,如今夜色已晚,明小姐是否也该回去了?否则,若真是被人发觉,只怕苏大人也脱不了干系。想必明小姐也不愿意看到苏大人的处境愈发艰难吧?”   苏晗暗自轻叹,看着苏靳寅的神情眼色,他在心里不由得为明遥狠狠的掬一把同情泪。   他这个表哥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就只有当事人明遥看不清楚,满腔的热血都洒在了眼前这人的身上。   他对明哲没啥好感,只是出于所谓的主仆关系,对这位长于深闺的千金小姐多了几分关注,却是抛却她的身份,她的个性倒是少见的率真耿直。   这一点,他是特别欣赏的。   只是,他和苏靳寅所在的世界,和明遥所在的世界并不相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没有任何交集。   他并不看好明遥一头热的追在他这个表哥身后,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苏靳寅缓缓收回了视线,指腹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擦着,神色冷淡道:“明小姐,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日后还是不要擅自违背总督大人的意思了。本官的事儿,不是你能插手的。若是想要保得再多几年的自由之身,那你回去之后还是循规蹈矩一些。”   明遥闻言,抬起眼睛看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咬着嘴唇,神色失落,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晶莹在闪动着,说不出的悲戚哀婉。   她知道,他并不是危言耸听。   去年她就已经及笄,上门求亲的人也不在少数。若不是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她的婚事也不能够这么自由的拖到现在。   可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此事,知道她对苏靳寅的心思,只怕事情就复杂了。   苏靳寅依旧神色冷淡,仿佛方才与苏晗谈笑话家常的轻松随意只是虚无缥缈的错觉,他绕过神色哀戚的明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仰头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明显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苏晗眸光微闪,暗自轻叹了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明小姐,时辰不早了。总督大人怕是已经处理好了公事,您该回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明遥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看窗边的身影,想要离他近一些,却忽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刚抬起的脚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而后又无奈的收了回来,欲说还休的看了几眼那修长挺拔的身影,便也黯然神伤的转身离去。   苏晗看着她跨过门槛,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只道:“表哥,你好好歇息。我去送送明小姐。”   说着,他撩起衣袍就要转身,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句话,将他整个儿定在了原地,“明总督的意思,不是要你解决了我吗?你若是不动手,回去又该如何交代?”   他回头看了眼,神色莫辨,只敷衍了几句,便脚步飞快的离去。   少了两个人的气息,苏靳寅并没有什么大的神色变化。   他仰头,窗外梧桐的阴影覆罩在脸上,偶尔呈现的亮色,也像是透过树叶缝隙而倾泻垂落的星光,斑驳陆离,风采神秘。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簌簌作响,他敛眉冷笑了声,忽然从窗子里跳了出去,素白的衣袍如流星般快速划过半空,钻入葱郁高大的梧桐树里,掌心聚起一股强劲的真气,朝着那鬼鬼祟祟躲在梧桐树上的人影砸了出去。   “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为嘛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手的?”   是个女子的声音。   苏靳寅黑暗中的浓眉挑了挑,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待感觉到那人慌忙闪避的身手时,顺势收起了部分还没来得及砸出的真气。   那人恼怒的啐了句,尽管苏靳寅撤回了一些掌风,可她还是躲避得有些慌乱狼狈,却见她飘身落在了梧桐树下,头上还插着一片梧桐树叶,看起来颇有些滑稽逗人。   她拍了拍落在自己衣裳上的灰尘,头上的梧桐叶也翩然落下,随之仰起那张容色逼人的小脸,看着站在上头的苏靳寅,咬牙切齿。   苏靳寅见状,也飞身掠到地上,待看到那人的脸庞时,心头诧异不已,不敢置信的叫了声,“谌王妃?”   “对!你的眼睛没有看错,正是本妃!”顾惜若扬起下巴,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夜偷窥被抓的窘迫感。   她一袭天蓝色衣裙,容色脱俗不凡,气质飘逸灵动,即便是静静站在原地,却似乎能够让人感受到自她身上不断流淌出来的清爽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此刻,她正愤恨的瞪着他,长发如锦缎般披在身后,褪去了此前妇人发髻的高贵与雍容,却多了几分无与伦比的气质,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似仙。   那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亮得耀眼炫目,仿佛方圆之地皆为如此光芒所照亮,束束明丽的光线直达他的心底,依稀能够看到些许什么。   苏靳寅不自然的别过头,心里却是有些诧异于他方才的茫然情绪,状若无意的轻咳了几声,语带嘲讽道;“谌王妃不待在谌王身边,跑来下官这里做什么?”   “苏大人,你管得太多了。平日里,明总督就是这么教你的吗?”顾惜若冷冷回了句,简单利落毫不客气的语气,直接把苏靳寅噎到了。   苏靳寅神色微怔,半晌后却是朗声笑了起来。   他本就生得格外俊朗,这一笑,整个面庞立即神采飞扬,就连英气刚毅的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明朗的笑意。   顾惜若拧着眉,不悦的瞪着他,反省起之前的话语,竟怎么都想不通,自己的话有何本事能让他发笑的。   不过,索性她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此次出来也不过是源于好奇之心,对于方才偷听到的事情更是没有任何的兴致,偏了偏小脑袋之后,便也自顾自的转身,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苏靳寅眸光中厉色闪过,脚下一动,便快速的冲向顾惜若,凌厉的掌风随之挥去,直欲击向那方后背。   顾惜若大惊,怎么都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偷袭自己,并且从那掌风来看,显然是下了重手的。   她侧身想要闪避,却发现已然来不及,回眸的瞬间瞥过苏靳寅的脸,掠过其上的狰狞之色,一张小脸顿时煞白煞白的,双瞳里满是惊恐,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掌风袭向自己的后背。   就在那掌风迫近,甚至苏靳寅眼里都浮起一抹快意的时刻,一道颀长的身影闪电般掠过来,径自将顾惜若拦腰捞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人宽袖一挥,强劲浑厚的力劲径自挥出,迎面对上了苏靳寅的掌风,生生将苏靳寅逼退了好几步。   待重新站定时,他的唇角已经划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顾惜若思绪仍旧停留在方才那一瞬间,双目放空,面无血色,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就连段天谌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也丝毫没有察觉。   段天谌心神一慌,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柔声唤道:“若若,你可还好?”   顾惜若眨了眨眼,眼神也渐渐有了焦距,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冷不防倒抽了一口冷气,随之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没事。不是有你在嘛!”   不可否认,方才那掌风袭向她的后背时,一瞬间感受到的巨大压力,让她有种迫近死亡的恐惧,可此刻见到这个人这张脸,慌乱不定的心情倒也很快平复了下来。   依赖,还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段天谌见她回过神来,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回头看向苏靳寅,一改往日的浅笑之态,头次如此不加掩饰的露出了杀意,“横竖苏大人今日也有些麻烦,不如本王来帮你解决掉,你看如何?”   说着,他也不等苏靳寅回答,而是直接转头看向青冥,随之吩咐道:“青冥,请苏大人去做做客。”   青冥闻言,二话不说就带着人,朝着苏靳寅走了上去。   苏靳寅自嘲一笑,拿手擦拭掉了唇角的血痕,看着那两人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劳谌王费心下官的去处,下官还真是过意不去了。横竖下官也无处可去,能够得王爷相待,自然是不会推却的。”   “那就请吧。”段天谌神色冷淡而凛厉,“青冥,记得好好招待苏大人,别让他觉得咱们谌王府的人待客不周。”   说着,他便暗自给青冥使了个眼色,却见青冥果决的走上前,出其不意的点了苏靳寅的穴道,随手丢给随行的暗卫,便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段某人你……”顾惜若走到他的身侧,低着头,对了对白皙如玉的手指,中气不足的询问。   段天谌回头,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乌黑发亮的头顶,刚想要抬起手,如往常那样抚摸上去,却在半空中忽然停住了,无声的轻叹一句,眸光里盈满了复杂。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默不作声,突然的沉寂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微妙诡异。   纵然顾惜若再如何粗神经,此刻也察觉出了眼前这人别样的情绪,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眼角偷偷的瞥了他,小手儿也轻轻的拉扯着他的衣袖,软软糯糯道:“段某人,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我发誓,我绝对不是不听你的话,只是我以为一切都不要紧的……”   段天谌眸光微闪,惆怅的叹了声,握住她的手,嘴唇也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在顾惜若的连声催促下,他又轻叹了声,揉了揉眉心,神色复杂道:“若若,我是生气了,只不过,气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细数这些日子以来,你遭遇过的几次危机,无不是与我有关。我气自己为何如此没用,竟让你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还谈什么……”   顾惜若闻言,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堵住了即将出口的话语,神色复杂。   他在自责!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可不知为何,听到他这般放低姿态近乎沮丧的话语时,她心里像是堵了棉花一样,格外的不好受。   她知道,不是他没用,而是她太我行我素自以为是神经大条不顾大局,却忽略了在乎她之人的感受和担忧,以至于每次都会惹出麻烦,从而要他帮忙收拾烂摊子。   与其说他没用,不如说她太过无能,竟没有不让自己惹祸的本事。   她甚至怀疑,跟她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会不会感觉到累?   心念转动,她便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印下浅浅的一吻,随之与他对视起来,语带郑重道:“段某人,你告诉我,跟我这么能折腾能惹祸的人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段天谌讶异,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亮光,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方才的复杂模样,甚至还欲言又止的看着她,神色也多了几分为难。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却是窃喜不已的。   他的小妻子惹了祸,要让他来收拾烂摊子,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一想到上次她挨了那个人一掌,此次又差点被苏靳寅重伤,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多心疼。   这些年,明里暗里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并不在少数,可他的身手不弱,自然不必过于担心。   可那些人动不了他,多少都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小妻子身上。   偏生他这个小妻子坐不住,出门不带侍卫,性子又不是个谨小慎微的,明里暗里也免不了惹到一些祸端,吃了一些暗亏。   更何况,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她的身边,若是再发生如方才那般危险的事情,她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可暂时又没有想出什么有效的方法,去彻底遏制这样的情况。而且,他也知道,为了应付这样的事情,让她去改变她的个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眼中,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他只需要她能凡事三思而行,时刻懂得以她的安危为重,便也心满意足了。   至于,所谓的烂摊子,就全部交给他来处理,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顾惜若见他沉着脸,默不作声,小脸儿顿时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儿,神色里有着少见的内疚和羞愧。   半晌后,却见她猛地抬起头,踮起脚紧紧的揪着段天谌的衣襟,恶狠狠的警告道:“段某人,我警告你,你不许你嫌弃我!就算你觉得累,也别指望我会放手。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听你的,出门带上侍卫暗卫所有卫,保证绝对不会出事。再不行,我就……我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是闲得胃疼上窜下跳也都只在谌王府里,行不行?”   段天谌暗暗发笑,只是却没有在她面前露出分毫,听了她的话,只是默然点了点头,眉宇间的愁云也只稍微散开了些,并没有全部退下。   他充满怜惜的抚摸着她的发顶,神色依旧是那么的复杂,看得某女好一番郁闷,烦躁的抓挠着头发,绞尽脑汁想着各种保证的说辞。   此刻,她心里萌生出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强烈认知,暗地里埋怨起许久不曾想起的本尊来,想着她为何没事儿做,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   现在倒好,她说出这些“保证”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大小姐对段天谌的异样小心思浑然不觉,烦躁的在原地转圈,像极了暴躁发狂却不得不努力遏制的小狮子,段天谌见之,忍不住眉开眼笑。   可在她转身面对自己时,又快速的敛起笑意,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却是憋笑憋得格外辛苦。   最后,顾惜若无奈了,猛地定在段天谌的面前,仰起脸,摊开双手,耸耸肩,颇有股英勇就义的悲壮之感,“段某人,我知道我的保证没用。不过,你说吧,我该怎么办,才能做到让你放心!”   很好,孺子可教!   知道此事的根本是——让他放心!   谌王殿下适时的在心里点评着,面上却是不动神色,但见他垂了垂眼睑,似乎真在考虑着这个问题,看得顾惜若柳眉倒竖,脸色黑如锅底。   半晌后,段天谌才看向她,板着一张脸,神色委屈而为难。   “若若,我记得之前嘱咐过你,注意安全,勿要出府的。”   顾惜若有些心虚,眼神闪躲,“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一定不会在晚上出门,从而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之内了。我保证,嗯,保证,绝对!”   “而且,我记得让你带上暗卫侍卫的。”   “我带了啊,只是不让他们跟得那么近而已,”某女吞了吞口水,底气很不足,垂着小脑袋不敢看他,“可是,那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啊!那几个暗卫也太不够识趣不够尽职了,我不让他们跟那么近,居然也就真的不跟上来,到底有没有一点职业心责任心啊?”   某几个暗卫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为自己狠狠的鞠了一把辛酸泪。   王妃,您忘了,您当初是怎么威胁属下的吗?   属下不想被剥得赤条条的,挂到岐城城门上示众,为的是王爷的颜面,难道这也有错?   段天谌往暗卫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似笑非笑,云淡风轻道:“既如此,回去之后,我再给你换一批暗卫,直到挑到让你觉得识趣尽职的暗卫为止。”   顾大小姐忙不迭的点头,暗自为那几个倒霉的暗卫默哀了三秒钟,随即乖巧的抬眸,眨巴着眼睛,笑得格外嫣然可爱,边扯着他的衣袖,边软糯讨好道:“那段某人,你不可以嫌弃我啊!我保证,以后凡事会三思而行的。”   说着,她还怕段天谌不相信一样,举起手就要发誓,不过被段天谌伸手握住,低头吻了吻她莹白滑腻的手背,憋了许久的笑终于释放了出来,牵起她的手就往前走。   月色清辉,如纱似雾,笼罩住手牵手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不时有轻声细语洒落在路边,温暖了雨后微凉的夜风。   “段某人,刚才苏靳寅为何要那么看着你?”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   “若若,你是在吃醋吗?”   “你俩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没有关系。”   “这不就结了?”   “不过我在考虑是否要发展下关系!”   “靠!你敢!看我不揍扁你!接招!”   “靠是什么意思?”   “就是极其不满的意思。就比如,看不懂不叫看不懂,叫做晕。”   “哦,那我可不可以说,靠,若若你不温柔,这样的你让我好晕?”   “……”   短暂的沉默后,空气里传来某女抓狂暴走的咆哮声,“段某人,你不卖萌会死人啊……”   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个个咬着剑柄,无比哀怨的看着月色下互相追逐嬉戏的两道身影,纷纷将视线投到一旁的青冥身上,齐齐唤道:“青侍卫,咱们该怎么办?”   青冥少见的绷着一张死人脸,冷冰冰的吐出一句话,“靠!老子怎么知道?”   众暗卫齐齐吐血!   靠,谁来拯救一下即将水深火热的他们?   ------题外话------   某作者:小若若,你这是不对的哦!不能教优雅尊贵的王爷说这些不文雅的话的!   某女:靠!姑娘使劲儿的调节气氛增加感情戏,难道这还有错?段某人,关门,放狗,打包,狂揍,赶紧给姑娘把她拖走!   某王爷竖着一根手指晃了晃,笑得温润醉人:若若,错了错了,不是姑娘,是本王的王妃……   说着,他便姿态优雅的上前,拉着某作者的一条腿——悠哉悠哉的拖走……   此处省略……字。   嗯,是某可怜作者被拖走写下的狗爬字:文明社会,文明用语,文明……言行举止!   阿喂,那个拖着某的脚的不文雅王爷,赶紧给某放下,不然,某就将你派去堵茅厕口……   ☆、011 事情棘手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两个人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却是刚走不久的明遥和苏晗。   只见他们一前一后冲到房间里,脚步混乱嘈杂,几乎整个地面都为之颤了颤,踹翻桌椅,撕烂门帘,如无头苍蝇般四下搜寻了一番,却始终没有找到苏靳寅。   这二人对看了一眼,又很快的移开视线,或眉宇隆起,或满面愁绪,气氛是说不出的凝滞诡异。   “苏晗,你说,他会去哪里?”明遥无意识的低喃,可一想到某种可能,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惨白如纸。   苏晗摇摇头,一手扶着门框,看着外面的夜色,神色凝重。   他低头沉思了半晌,便冲着外面喊道:“凡庆,凡庆,你赶紧滚出来!”   话音落地,房内房外俱是一片寂静。   明遥忐忑不安的皱眉,眼神在满地的狼藉里飘过,不见任何焦距,眉心的愁云几成阴霾。   她走到门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整个人竟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双眼里泛起了莹莹水光。   刚才,她和苏晗离开之后,本想着直接回府。   可不知怎么的,苏晗护送她到半路,忽然神色凝重的叫来暗卫,想要让那些人护着他回去,而他自己则说是有事情,需要急奔回苏府。   她当时心下极其不安,直觉他口中之事该是与苏靳寅有关,如何肯让他轻易摆脱自己?   于是,她便使出了死缠烂打的功夫,硬是要苏晗告诉她如此着急所谓何事。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知道,苏晗之前所说的“办事”是为何事,而她的父亲对她心仪的男子又是起了怎样的心思,心里难过不安的同时,也不由分说的跟着苏晗跑回了苏府。   却不想,他们还是慢上了一步,甚至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感觉到她浑身散发出的哀伤悲戚的气息,苏晗眸光微微一闪,用余光瞥了眼仰头望月的明遥,暗自轻叹了口气,眼神不经意的在门外的院子上掠过,月色下微微泛着的红光顿时折射入了他的眸中。   他顿时心神一凛,急切的跨过门槛走了出去,背对着她蹲下身来,教人看不出他的动静。   明遥见之,心里诧异不已,只是想死他脸上微微异常的神色时,脸上又是惊惶又是急切,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期待,抬步便也走了过去,蹲在了他的身侧。   定睛一看,整个人几乎丢了魂儿,一手捂着唇,一手指着那地上的血迹,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这是他的……血……血……”   话未完,眼中的泪珠已然落下,滴在青石板砖上,眨眼便了无痕迹,低低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   苏晗用指尖蘸了蘸地上为数不多的几滴血迹,眉心紧紧皱起来。   明哲要他对苏靳寅下手时,他便动了其他的心思,想要将苏靳寅从此间摘了出去,根本就没有想要按照明哲所说的去做的意思。   原本从苏府回去后,他便想要跪到明哲面前去领罪,横竖这条命也是苏靳寅救下的,如今就想要一命抵一命,当做是还了苏靳寅的无上恩情。   可在回总督府的路上,他却细想了好半晌,并结合明哲此人的处事方式和手段,整个人便如被雷劈过一样,很多疑惑瞬间便解开了。   明哲既然对苏靳寅动了杀心,肯定不会轻而易举的罢休的,尤其是以他那个多疑的性子,容不得这样重要的事情有任何的闪失。   更甚至,他已经猜到了自己不对苏靳寅下手的可能性,并做好了相对应的准备,从而在他离开之后,派人执行了与自己相同的任务。   苏晗碾了碾指尖的血迹,粘稠而带着轻微的腥气,心里微微一痛,便也垂下眼睑,遮住眸光里的浓浓杀气。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眼珠子才重新转动了起来,恢复了些许神采,神色凝重的回头看了看,待发现明遥黯然神伤的神情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暗芒。   “明小姐,节哀顺变吧!”他低下头,沉痛道,“没想到,你的父亲竟然下手这么快,咱们匆匆赶来,却终究是迟了一步。”   他直言“你的父亲”,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尊敬的称呼明哲为“总督大人”。   明遥本身也是个聪慧秀敏之人,自然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嘲讽挖苦之意,可一方是生养疼爱自己的父亲,另一方却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子,手背手心都无法割舍。   两相权衡之后,她也低声抽泣,螓首微垂着,十分识趣的没有接话。   苏晗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诮弧度,四下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苏靳寅的随从凡庆,心里感到有些疑惑。   他起身走到明遥身前,俯下头看着她,好半晌才又重新说道:“明小姐,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若是你父亲问起来,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明遥抬头看他,却惊奇的发现,他与苏靳寅长得有几分相像,狐疑的目光在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上逡巡而过,片刻后又嘲笑起自己来。   看不见苏靳寅,如今却是看谁都有些橡皮了。   她点了点头,红着眼睛低声道:“我是夜半无聊,在城里逛了逛,无意中走到了苏府,看到了……看到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完,想到那种可能,心里就像是被谁拿着手狠狠的绞着五脏六腑,疼得死去活来。   苏晗也不勉强她,横竖这样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敷衍,只是,由她来说,明哲总会看在自己女儿的面上,就此罢手,也总比他的更有说服力。   而至于此后,明哲是否会怀疑明遥与苏靳寅的关系,又会对明遥做出如何的约束安排,那就不是他该担忧的事情了。   苏晗又低声安慰了下明遥,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送她回了总督府。   彼时,已近寅时,明哲已经从南郊的营地回来,听府中下人说明遥不见了,顿时勃然大怒,连忙派人大肆寻找。   后来,在看到明遥被苏晗护送回府时,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严厉,当即下令杖毙了明遥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并将当晚看到那两人同时进门的下人全部偷偷处置掉,给予了两人异常严重的警告。   本来,他还想要灭苏晗的口的,可此消息传到明遥的耳朵里,她当即大惊失色,刚睡下又猛地起身,披着一件衣裳就火急火燎的跑去见明哲,两人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后来听说,明遥捂着脸含着泪夺门而出后,明哲却留下了苏晗的一条命,却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伺候,而是被打发去做府中最低下的活儿——刷马桶。   顾惜若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刚净完手,正由段天谌喂着燕窝,小眼神亮得令人心惊,扯过一旁伺候的青朵就问:“那有没有查出来,那明哲父女到底说了什么。”   青朵抬眸为难的看了下段天谌,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她和青云皆是青统领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平日里多少都听青云说过,他们的王妃很是另类独立,出门起居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她们这些奴婢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可昨日,青侍卫找到她,说是王爷的吩咐,要她去伺候王妃,并照顾王妃的起居安全,直接让她狠狠的震惊了一把,同时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做得不好惹怒了这位尊贵的主子。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昨晚就接到了王妃的吩咐,做了一件有些不耻却又很伤大雅的事情——听墙角。   自此之后,她几乎能够预见接下来的日子有多稀奇古怪超乎寻常。   段天谌懒懒抬眸,眼刀儿一横,不痛不痒道:“之前本王让骆宇给你们传了话,难道你们都没听清楚?王妃的命令,居然还敢质疑起来了?”   青朵闻言,心尖儿颤了颤,膝盖一弯就直直跪在了地上,忙磕头谢罪,“王爷恕罪,王妃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日后绝不再犯。”   顾惜若八卦的兴致还在,张嘴吃下一口燕窝,刚想弯腰拉起她的胳膊,却接受到段天谌投来的视线,“嘿嘿”的干笑了两声,小手儿就缩了回来,笑眯眯道:“起来吧。在你们眼里,王爷是洪水猛兽,我可不是。以后他的话不用听,直接听我的就行。只要你像王爷所说的,别质疑我的决定干涉我的事情,你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说着,就着勺子又吃了满满一口,段天谌见状,舒心的笑了起来。   青朵连忙起身,中规中矩道:“启禀王妃,当时明总督和明小姐在书房里谈话,四周又有武功高强的暗卫守着,奴婢不敢靠得太近,是以……没有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   “啊……”顾惜若皱了皱眉,很是不满这样的结果,不过在看到青朵有些瑟瑟发抖的单薄身子时,也不忍心去责罚她,有些沮丧的挥挥手,便让她退了下去。   有美男服侍在旁,顾惜若也算是足够给面子,一个劲儿的埋头苦吃,不一会儿就吃了个七分饱,伸长脖子瞅了瞅段天谌手中的碗,一张脸顿时苦成了苦瓜样儿。   本想说不吃了,可在看到某人不容拒绝的眼神时,脖子顿时缩了缩,闭上眼睛又狠狠的吞了下去。   待碗中的燕窝完全进了肚子后,她不自觉的呻吟了声,捧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了一旁的软塌上,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段天谌放下自己手中的碗,走过去拉过软塌上的鱼戏莲叶毡毯,轻轻的盖在了顾惜若的身上,俯下身看着她,却发现她闭着眼睛,密如蕉扇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暗影,莹润水亮的樱唇不知在嘟囔着什么,不时动了动,神情柔和,姿势慵懒,俨然一睡饱餍足的小猫儿。   他俯下身,在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吻了下,便也踢掉鞋子,躺在了她身侧,一手穿过她的颈项,一手环在她的腰间,不安分的游移在她的胳膊上,陪着她闭目养神。   顾惜若懒懒睁开左眼,看到某人怡然自得的模样时,没好气的扁扁嘴,捧着肚子又靠过去了些,将小脑袋枕在了他的胸膛上,砸巴了下小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段某人,你今天很闲啊?”   “还好。”所有的事情都在昨夜安排妥当,今天也就只有明哲举办的一个“接风宴”,时辰设在了巳时三刻,距离现在还有些时段,他根本不用着急。   见他如此回答,顾惜若也知道他肯定是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心里也不怎么担心,只是又胡乱扯了一通,随即扯回到了昨夜的事情。   她伸手拧了拧段天谌的胳膊,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忽而凑到他的耳旁,神秘兮兮的问:“哎,昨天骆宇来找你,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真是……天塌了吗?”   段天谌睁眼看了看她,双臂一揽便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中,修长的手指不安分的拨弄着她乌黑如软缎的长发,重又闭上眼睛假寐,并没有立即回答。   直到某女被好奇心挠得心痒痒了,他才抓住那只作乱的小手,沉吟着道:“骆宇说的,也差不多了。昨夜得到的消息,两三日前父皇突发急症,口吐淤血,身体发虚,睡下去之后,险些没了呼吸醒不过来。得亏太医院的御医们医术精湛,把父皇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此刻还陷在了昏迷当中。”   顾惜若乍然一惊,整个人突然就坐了起来,却因动作过大,撞到了段天谌的下巴,疼得两人纷纷皱眉龇牙,还换来了段天谌的白眼相向,“若若,你这冒冒失失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掉?不过是小事儿,你着什么急?”   小事儿?   天都要塌了,在他眼中,竟是件小事儿?   是不是地陷下去,彻底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了,那才算是大事了?   更何况,吐血昏迷的那个人可是他的父皇啊!   顾惜若很想冲他狠狠的吼一声,可一时拿不准他对苍帝的态度,再三斟酌了下,还是尽量放软了声音,只道:“那朝中的局势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   苍帝倒下了,却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急需处理,朝中诸臣肯定会推举出有名望的皇室中人来住持大局,而这个人选,就变得格外意味深长了。   “朝臣知晓父皇病倒,一致联名上书,请求七弟出来主持大局。”段天谌自嘲一笑,继续道,“据说,此决定,当场博得了诸多朝臣的附和和赞同。”   顾惜若沉默了下来。   也难怪,昨夜骆宇会那么冒失的跑过来,甚至是不顾身份嘭嘭嘭的敲门,果真是——天要塌了。   如今他们都远在苍京之外,朝中即便有依附的大臣,几乎也算是双拳难敌四手,能撑到何时还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想来,昨夜,从段天谌把她拉回来,一直到她清晨醒过来,身旁的位置依旧是冰冷的,她便也能猜出一些,准是与骆宇等人商量并安排事情,以期能够遥控到苍京的局势了。   她俯下身,凑到他的脸庞上方,心疼的抚摸着眼睛下的一抹青黑色,有些自责道:“段某人,昨晚是我不好,在这么争分夺秒的时刻,居然还给你惹麻烦!”   “没事,”段天谌刮了刮她的俏鼻,神情柔和,漫不经心的调侃道,“为娘子服务,是为夫的荣幸。”   简单的揶揄之语,却胜却陈年佳酿,让顾惜若无端的红了脸颊。   段天谌见状,不禁朗声笑了起来,羞得她满面飞红霞,胡乱嗔了他一眼,手握成拳捶在了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握住,揽着她双肩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些。   “若若,你别担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部署好了。若是七弟想要趁机造势立威,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他抚了抚她的手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双瞳里漆黑深邃,眼神却似乎飘落在遥远的天际,欲要看清苍京里的风潮暗涌层云叠卷。   “对你,我自是相信的。”顾惜若道,“可是都安排好了,也不能马虎大意。更何况,皇上这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谁能想到背后又是什么幺蛾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横竖段天昊不能光明正大的夺权逼宫,那个位置,他一日没坐上,那事儿也就一日没个准数。咱们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段天谌眸光闪了闪,只是低低应了声,不再说话。   他没告诉她,其实他这个父皇的病,来得并不突然,昨晚传来的急报里,就曾说明,在七夕宫宴前后,他父皇的身子就出现了一些反常。   而据骆宇所说,出宫之前他曾给父皇把了平安脉,已经发现其脉象虚弱而时有紊乱,其病情似乎还应该提前到了初获南部边境消息的时候。   若是潜伏期真的这么长,而且他这个父皇还将他定为南下的人选,心思也算是足够明显的。   能够为他的七弟铺路铺到这个份儿上,甚至无视他的性命安危,在病危的时候支开他,使他在群狼环伺里搏击生存,而让远在苍京盛名在外的七弟摘下龙榻前伺候的孝心之冠,不可谓不偏袒。   不过,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并为此做好了相对应的准备不是?   横竖他也不在乎,也没必要放在心上,凭白给自己添堵。   此生,拥有怀里这个独一无二的小妻子,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笃笃笃——”   静谧了片刻,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清脆而有规律的敲门声。   顾惜若本来偎在段天谌怀里,蜷着身子,乖巧得跟只猫儿似的,昏昏欲睡。   冷不防听到这煞风情失情趣的噪音,眉头紧紧的揪起来,抓过段天谌的衣襟就烦躁的咬着,不一会儿上好的天蚕丝锦袍便被她咬得不堪入目。   段天谌摇摇头,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捧起她的小脑袋就吻了一下,随之才将衣襟从那双魔爪下拽出来,看了看衣服上的整齐牙印,顿时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改天得跟他的小妻子商量商量,赶紧把这咬衣服的毛病给戒掉了。   否则,这好看的牙齿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他的过错?   当然,在尊贵的谌王殿下享受到了某女因咬带来的福利之后,立即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了。   可这都是后话了。   顾惜若再如何不情不愿,也不可能再窝在软塌上,阴沉着小脸起身,对着铜镜,仔细整理了下自身的衣裳,又转身给段天谌抚平了衣襟上咬出的褶皱。   待一切都做好之后,恰好看到青朵小跑着进来,朝着他二人福了福身,垂首敛眉道:“启禀王爷,王妃,骆御医求见。”   “先让他去议事的地方候着。”段天谌吩咐道,待青朵应声而出时,才伸手揽过顾惜若的肩膀,将她按到了梳妆台前的矮凳上,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长发,优雅而熟练的给她梳起发髻来。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灵动的穿梭在如缎乌发中,竟是说不出的好看迷人。   顾惜若一时看得出了神,怔怔的盯着那双手,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待重新回过神来,一简单而不失大方的发髻便出现在他的手下,又见他从桌上的妆奁盒子里挑出一支珍珠碧玉步摇,斜插在低垂的鬓发之中,端的好风情好韵致。   段天谌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笑道:“若若,你真美。”   听到后面那三个字,某女很不纯洁的想到,昨日他似乎也这么说过,刚褪去没多久的红晕又唰一下浮了上来。   “把我打扮得这么美,你就不担心我的心变野了,寻到好看的男子就不要你了?”她眼里划过一抹狡黠,伸手理了理他垂落的鬓发,笑着问。   段天谌哪里不懂得她的小心思,佯装郑重的思考了下,随后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得温和醉人,“我还不信,在这破烂的岐城里,会有人比我长得更好看。就算有,那也绝对没有我的风华无双。倒是你,把旁的蜂蝶招引过来,我该得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才能消灭掉那些不省心的昆虫。”   顾惜若大窘,为防他再说出什么令她难以招架的事情来,连忙走到了他身后,双手推着他就往外走。   刚踏入花厅,两人便看到骆宇正微微低着头,拧着眉,正襟危坐的喝着茶。   许是过于心不在焉,他竟没注意到茶盏里没了茶水,直接吃到了碧绿的茶叶,嘴角还沾上了些许茶叶末子,好不滑稽。   顾惜若想笑又不敢笑,为骆宇如此少见的模样而有些不解,联想到方才段天谌所说的情况,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安安静静的端坐在一旁,静心凝气的听着他俩的谈话。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段天谌手一伸,刚想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直接端起递到他的面前,惹得他又是好一番无奈叹气。   骆宇猛然回神,抬头看到段天谌无奈的神情,不解的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掠过顾惜若时倏然划过一抹惊艳。   只是,在段天谌察觉之前,他又快速的回看向上首,起身行礼:“王爷,属下刚得到消息,说是城北的瘟疫愈发严重,明总督似乎下了狠心,要就地烧掉那堵围墙里的病人。”   “那些没病的人呢?”顾惜若忙问道。   骆宇舌头似是打了结,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同样,烧掉!”   顾惜若心神巨震,脑袋里晕晕沉沉的,一直在重复着“烧掉”这两个残忍的字眼,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   反省了一晚,她也懂得凡事冷静的重要性,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冲动鲁莽,只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脸色难看的看着段天谌,边在心里思量着此事的对策,边听着段天谌的安排。   骆宇见她虽很是震惊,可眨眼就恢复了常态,连忙讶异的看向段天谌,不明白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这个性子暴躁的王妃如此沉得住气了?   段天谌似是没看到他的异样,给了顾惜若一记安抚的眼神,淡淡道:“其他官员的反应如何?之前我让你去看过那些病人,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骆宇脸色一白,想到此前他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潜入那瘟疫区里看到的情景,一股寒气顿时从脚底蹭蹭的窜上来。   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义愤填膺道:“王爷,您该知道的,以明哲在岐城的能力和威望,谁跟他抗衡,谁就是自寻死路。那些人,除了一味的附和盲从,还能有什么想法?至于那些病人,属下描绘不出那种惨状,可此刻感染的人越来越多,王爷若真是想要救他们,或许时间来不及。”   段天谌和顾惜若面面相觑,既是为他少见的动怒而暗自心惊,又为他最后一句话里意味深长的意思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他们都明白了其中的关系,骆宇也不隐瞒,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密封的加急书信,恭敬的呈递了上去。   段天谌接过,利落的抽出那张薄纸并展开,大略的看了一下,便将其递给了脖子伸得长长的顾惜若,依旧是面无表情。   顾惜若快速的浏览一遍,捏着书信边缘的手紧了几分,也跟着拧起了眉头。   这书信,是一封战报:东梁国来势凶猛,夺城之后又起了侵犯的意图,欲要在八月初五大举进犯谟城,誓要夺下谟城,方才罢休。   而距离八月初五,已经不到十天的时间!   这事情,可真是棘手啊!   ☆、012 入室开拿   “东梁国领兵作战的人是谁?”段天谌垂下了眼睑,淡淡问道。   骆宇神色微怔,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斟酌了片刻后,才字斟句酌道:“回王爷,是东梁国的虎威将军姜振亭。此人……此人是亓云帝手下的得力武将,战功赫赫,在东梁国里的声望极高。”   顾惜若闻言,眸光微闪,下意识的看向段天谌,却发现他面沉如水,一动不动,仿佛坐成了一座雕塑。   她心下狐疑,从骆宇的态度中,多少都猜出这些信息于他的特殊性,可此刻冷静了下来,也没有继续深入想下去,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思量。   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若真是要插手这里的事情,短时间内肯定做不到尽善尽美,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却是为着夺回羚、珞、襄三城的。   她来到这里,忙着玩,忙着看戏,忽略了正事,也是情有可原,可段天谌不该不懂得其中的重要性啊!   回头再看那坐在上首的男子,除了脸色有些阴沉难看之外,并没有任何苦恼的神情,仿佛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一样。   她顿时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终究是没修炼到家,遇事也还做不到如他这般的镇定自若冷静自持。   “还有一件事儿,”骆宇就着茶渣呷了一口,继续道,“昨晚,火烧起的时候,属下带着人,将明哲金库里能够带出来的金银珠宝都清点了下,一共是四万五千多两银子,此刻都封存在一处秘密的地方,王爷对这笔钱,可有什么想法?”   “什么?”还没等段天谌回答,顾惜若就猛地抬头看他,想起昨晚大火烧起时他的突然出现,心中暗自吃了一大惊。   原来,这场火的目的,竟在于此!   金库里藏着金银珠宝,付之一炬后,除了金子和其他一些难以烧毁的钱银之外,他们就可以浑水摸鱼,拿了那些易燃易烧的东西。   看来,这两人在她背后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不过,横竖都是她的夫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她除了骄傲于他的深谋远虑之外,还对他报以无条件的信任。   她抿了抿唇,回以段天谌一记明媚安心的眼色,并没有为他的刻意隐瞒而气恼。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段天谌为她的体贴而满意的点头,起身踱步到门口,负手背对着他们,挺拔修长的身姿如青松翠竹,自有一股清韵风骨,“谟城那边,你让人去传个信,让守城的将领全力准备着,本王会在开战前赶到谟城的。”   骆宇闻言,连忙躬身应声。   顾惜若闻言,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先解决掉岐城的事情,才想要赶赴谟城了?   “段某人,瘟疫区那边,必须要做好最齐全的准备,不然很容易就会弄巧成拙的!”她起身走到段天谌身侧,仰头建议。   段天谌讶然一笑,浓眉微挑,“若若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顾惜若揪着眉,暗自思忖了片刻,继而道:“很好的方法倒是没有,不过,咱们至少得先把那堵墙里的病人和正常人区分出来,各自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药材和大夫都得找齐,若是中途出现什么人员药物短缺的状况,可就不妙了。”   段天谌点点头,给骆宇递了个眼色,那意思也很明显。   骆宇暗暗记住,可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抿着的嘴唇嗫嚅了下,随之道:“王爷,若真是要安置好瘟疫之事,单靠那四万五千多两银子,根本就不够。您的举措一旦颁布出来,怕是明哲也会很快想通火起的前因后果,从而在药材上动手脚。您看,是否需要再想其他的办法,多筹备些银两?”   段天谌冲他摆摆手,神色不变,“此事本王自有计较,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   骆宇闻言,眸光微闪,却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拱拱手就要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段天谌却及时叫住了他,在他看过来时,神色微微不自然,圈起手抵在唇边,佯装轻咳了几声,特意嘱咐道:“你自己多加小心。瘟疫到底不比其他的病,本王不希望看到你出什么意外。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青冥说。”   骆宇神色微微动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是重重的点头,一声不吭的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顾惜若在一旁看着,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蹦出两个字——基情。   她摇头晃脑的感慨了一番,想着有一颗来自现代的脑袋也不是个好事儿啊!总是会不时想起这些不纯洁的东西来。   她双臂环胸,懒懒的靠在门框上,唇角衔着一抹浅弧,声音不高不低的问道:“段某人,你又不着急东梁国与苍朝的战事,为何别的城池不去,偏偏要来岐城呢?难道真是为了晋海昀递过去的那封书信?”   “是,也不是,”段天谌走到她跟前,伸手抚上她的双颊,笑着道,“若是要问起最根本的目的,却只是为了两个人。”   顾惜若猛地站直了身子,明亮的双眸里透露出强烈的好奇,双眉也挑得老高,就等着他说下去。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个开口的迹象,胃口都被他吊了起来,拧着他的胳膊就怒道:“你赶紧跟我说啊!不说,今晚你就睡在塌上。”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想着这威胁人的法子,还真是够要命的!   “若若,你不能这么对我。以后也不能这么威胁我,会死人的,你知道吗?”他揽住顾惜若的肩膀,俯下身,埋到了她的颈窝处,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的馨香,闷声闷气道,“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亲我一下。”   顾惜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拍了拍搁在肩头的沉重脑袋,心说尊敬的谌王殿下,你没救了!居然用这种事来威胁她。   真真是进步神速啊!   “段某人,亲你就算了,但是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帮你筹备银两,怎么样?”顾惜若拨开那颗沉沉的大脑袋,笑吟吟的商量着,那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段天谌见状,也不去拆穿她的小心思,只是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满是宠溺,“告诉你也无妨。我此来,是为着苏晗和苏靳寅这两人的。个中原因,颇是曲折,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日后有这份空闲的时间,我再与你说,你看如何?”   “好……吧……”顾惜若点了点头,勉为其难道,“等你有空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否则,别指望我会轻易饶过你!”   段天谌无奈的摇头,想着她如今威胁人的手段可高明着呢,他哪里敢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于是,两人又就着琐碎的事情聊了一下,直到有人来请他们前去赴宴,才停止了那些话题。   本来这接风宴是设在段天谌来到岐城的当天晚上的,可后来段天谌以顾惜若身子不适为由,又略施手段谋划了好一把,便推迟到了今日。   顾惜若原本还以为,以明哲的狼子野心,多少都会借此机会,在接风宴的排场上动动手脚示示威。   可到了设宴的总督府花园,看到里面热闹的场景,一些想法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此时,岐城的官员们已经早早的到来,端坐在了席位上,或交头接耳谈天说地,或举杯畅饮高谈阔论,忽听得花园入口处传来一声高喊:“谌王,谌王妃到。”   官员们连忙从座位上坐起,向着走进花园的段天谌和顾惜若恭敬行礼,高呼道:“参见谌王,参见谌王妃。”   “都起来吧!”段天谌淡淡扫了一眼,与顾惜若一起走到了首位上,款款落座。   众人纷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气氛因此而变得凝滞尴尬起来。   顾惜若明亮的双眸像是结了冰霜,在夏日的阳光之下透着丝丝寒气。   她安坐在段天谌的身旁,状若无意的打量着花园中的一切动静。   今日赴宴的,除了岐城的大小官员之外,还有各官员携带出来的女眷。只是较之男子宾席的安静反常,女客宾席上显然要热闹许多。   甚至好些人都偷偷的往上瞟着他们,或红着脸,或眼里闪着好奇,却无一例外的,个个夫人小姐都安分守己着,似乎并没有任何类似于“攀龙附凤”的心思。   顾惜若唇角一勾,心中却是已经了然。   在岐城里,诸多官员以明哲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做出有损他颜面的事情来。   起初她还以为,明哲会放过此等机会,向他们示威。   谁知道,人家没有光明正大的在表面上给他们难堪,而是借这些官员来给予他们如此“别致”的“警告”!   对这些官员而言,段天谌纵然身为王爷,可于他们而言,终究也只是过客,稍有些脑子的人都会懂得择木而栖。   是以,在赴宴之前,应该会给予家中女眷郑重的嘱咐,不让那些夫人小姐们生出异样的心思。   如今,苍京里有关于“苍帝病危”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若是被现在这些官员知道了,怕是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了。   顾惜若抬眸,看着男客宾席中神色各异的官员,顿觉失去了趣味,冷不防扫过一眼,却撞入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她心头讶异,快速的别过眼,如往常一样,没有将注意力放到那张脸上。   可即便如此,一股萦绕不散的诡异感还是渐渐弥漫上心头,她强自压制住,不让其肆意流窜,脑子里却是想起来,似乎从那日总督府门外分开之后,她便没有再见到此人。   她记得曾听骆宇偶尔间提到过,除了她和段天谌之外,其他跟随而来的人都被安置在了总督府旁边的一座四进院落里,平日里来来往往,竟也没有碰见一次。   舒旭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没有骆宇的张扬,却有着骆宇相近的痞痞个性,在看到顾惜若的神情变化时,整个人却是无声的弯唇。   明哲对诸位官员的反应很是满意,眉梢染上了些许傲气,只是在挑眉看向首位神色淡然波澜不惊的段天谌时,眉头又不经意的拧了起来,心头不自觉的划过一丝不悦。   眼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便对花园处守着的随从点了点头,只见那随从立即转身走出花园,不一会便见总督府的婢女手捧一碟碟的佳肴走进花园!   有酒有菜的情形之下,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明哲站起身,领着一众官员举杯敬酒,推杯换盏间,倒是有了一种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气氛。   顾惜若觉得无聊,眼神在掠过那些夫人小姐华丽的装束时,脑中顿时灵光一闪,便也执起银箸随意的拨弄了下面前的肉食,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可由于正好坐在段天谌的身旁,诸多官员又未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是以,那些官员也都听到了这一声叹气。   段天谌转头看她,笑着问:“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   冷不防见他笑了起来,桌前敬酒的官员们顿时面面相觑,忐忑而复杂的目光也齐刷刷的射向明哲,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明哲眉心不着痕迹的皱了皱,对这个谌王妃有些不喜,只是表面的功夫还是需要做的。   但见他笑了笑,微微垂首,讶异道:“下官惶恐。是否这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他,明亮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他身上打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明哲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已经成了她眼中待价而沽的货物,尤其是在看到那亮得过分的视线时,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人精也免不了打怵,可一意识到自己异样的情绪时,又忍不住暗自懊恼,对这个虚张声势的谌王妃又多了几分不屑。   他象征性的拱了拱手,意思意思了下,敛起了满脸的笑容,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嗤之以鼻,“王妃,若是这饭菜不合您的口味,下官便让人下去重新准备一份。”   说着,他也不等顾惜若回答,大手一挥就命人下去准备了。   顾惜若又是幽幽叹了一声,总算舍得开了金口,只是这第一句话就把在场的官员噎得半死,“本妃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到城北瘟疫区里食不果腹的百姓,心中颇有些感慨罢了。而且,本来瞅着,桌案上摆放的食物皆是珍馐美味,不曾想,明总督还暗藏着更好更珍贵的,本妃顿觉自己成了井底之蛙了。”   在场的诸人顿时倒吸了一口气,纷纷看向明哲,待发现他拉长的一张脸时,连忙飞快的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全力以赴的充当起隐形人来。   男子席位上,舒旭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透着一抹深究。   很显然,方才那话,是特意说来给这些官员添堵的。   谁不知道,城北的瘟疫区是明哲的“杰作”?   据说,除了与之有关的公事,岐城的这些官员,似乎谁都不敢轻易在他跟前提及。   再者,什么叫做还藏着更好更珍贵的?   这不明摆着嘲讽明哲,不是用最好的食材来招待他们,也不把谌王和她放在眼里吗?   若说前者是关乎官场的敏感话题,明哲大可以一句“后宫尚且不得干政,更遑论您是谌王的王妃”来狠狠反驳一通。   可偏偏她又肆无忌惮的说了后面的话,直接关系到了明哲作为岐城总督的颜面和作为男人的尊严,若是传了出去,可就成了百姓闲暇之余的谈资笑柄。   纵然他的政绩如何斐然,手段再如何高明,这堪称是上不了台面的“暗藏”,也绝对是一笔抹不掉的污点。   更甚至,在外,他无法获得百姓的理解和尊重,在内,指不定也会让为其效忠的人心有不服,疑心跟着他是会有利可图,还是会被他过河拆桥吞掉本属于他们的利益。   她到底是不懂分寸进退,还是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   舒旭抬眸,定定的审视着巧笑嫣然的顾惜若,冷不防感觉到身上多了两道冰冷的视线,他抬眸看去,正好对上了段天谌暗含警告的视线,便冲着他遥遥举杯,眼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却见段天谌冷冷盯了他半晌,随即移开了视线,他不由得哂然一笑,仰头饮下一杯酒,清酒入喉带起的烧灼感,最大程度的刺激到了他的神经,再看向上首那两人时,眼里划过不可消除的恨意。   桌案前,气氛凝滞了下来。   段天谌也不管,自顾自的举杯喝酒,直让敬酒的官员们频频皱眉,看着两人的目光顿时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明哲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此前他的确说过“饭菜不好可以再去准备”的话,尽管谌王妃的神经不同于常人,可此刻若是反驳不是她所说的那个意思,指不定还会引起她的进一步追问,那时可就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几番权衡之下,他的脑子也飞快的转出了解决的法子。   “王爷和王妃身份尊贵,下官也只是想要尽自己所能,为您二位准备得完美一些。”一句话,直接略过了城北瘟疫区的事儿,他假装听不出顾惜若的嘲讽,撩起官袍就跪在了地上,惊得其他官员纷纷也跟着噗通跪下。   顾惜若双眸一眯,半晌后,忽而失笑,“明总督和诸位大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明哲瞟了眼事不关己神色漠然的段天谌,眼里不易察觉的划过一丝暗芒,却在看向顾惜若时,满含愧疚道:“请王爷和王妃恕罪。近日来,下官忙于处理岐城事务,将此事吩咐下去之后,便来不及过问。可此前下官已经吩咐下去,定要将接风宴准备妥当的,定是负责此事的人不够尽心尽力,暗藏起这些珍贵食材,辜负了下官的一番真心实意。”   顾惜若眉头微皱,侧头看了看段天谌,无声询问起明哲的用意。   段天谌在桌子下握了握她的手,转而看向诸多跪着的官员,淡笑着道:“诸位大人先起来吧。”   话落,跪着的官员们纷纷起身,一阵衣衫簌簌声响起后,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段天谌捏了捏顾惜若柔若无骨的小手,惹来她暗中一瞪,唇角一勾,继而道:“明总督可真是严重了。近来事多,你有此疏忽也是难免。只是,若真是有人暗藏食材,别有所图,可就得好好整治了。怎么说,你也是岐城的总督,代表的可是朝廷的颜面,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徒惹笑柄?”   明哲连忙起身道:“王爷说的是。此等贪图便宜之人,万不可姑息。今日王爷和王妃在此,下官就给您二人一个交代。”   顾惜若和段天谌对视一笑,横竖也不过是个声名,比起看好戏来说,倒还真是缺了点儿诱惑力。他们只需看着便是了。   明哲为他二人的态度感到不悦,可话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可能再收回来,连忙看向女客宾席,冷肃着脸色道:“来人,九姨娘办事不利,私吞食材,拉下去杖责一十,以示警戒。今日在厨房当值帮忙的,一并处罚。”   语毕,候在花园入口处的随从便带着几个腰粗膀圆的婆子大步走了进来,朝着上首的段天谌和顾惜若恭敬行了行礼,随即便见那几个婆子走上前,将女客宾席中所谓的九姨娘拉了下去。   顾惜若暗暗皱眉,怎么都没想到负责此次接风宴的人,不是明哲的正妻,也不是总督府的管家,居然会是一名身份卑贱的姨娘?   这是明哲的故意为之,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借此机会羞辱他们,还是这个九姨娘的身份很不一般?   “明哲有十八房小妾,环肥燕瘦风情各异,新人旧人来回转换当中,也就只有这位九姨娘最得明哲宠爱。”耳畔响起段天谌的声音。   顾惜若偏头,看了他一眼,忽而眯起眼,语气有些危险的问道:“你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   段天谌摸了摸鼻子,身子坐正了些,漫不经心道:“骆宇整天无所事事,除了打听这些事情,还能有什么作为?”   隔壁院落里,正趴在案上翻着医书的骆宇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顾惜若挑挑眉,狐疑的看着他,片刻后,抿着唇,暗自发笑。   她转过头,半眯起眼,仔细打量起这位九姨娘。   只见她长着一张典型的瓜子脸,妆容精致,眉线妩媚张扬,今日着一件梅红色绣着雏菊的衣裙,挽着百合髻,头插着一支点翠玉簪,耳朵坠着红宝石耳坠,身材高挑纤长凹凸有致,简直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   在看到九姨娘被婆子拉走却不哭不喊的时候,顾惜若有些诧异,随之多看了九姨娘一眼,忽而开口:“明总督,这么个妙人儿,若是要杖责一十,本妃看着都于心不忍啊!”   明哲眸光微闪,却是立即道:“王妃,既然是府中之人伺候不周,该罚还是要罚的。否则,冲撞了王爷和您,下官的罪过可就大了。”   “那就等冲撞了再说。”顾惜若却是干脆利落的说道,随之起身走到九姨娘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再回头看了看女客宾席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唇角勾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对着明哲道,“明总督,本妃向来坐不住,不知可否让府中的姨娘带去逛逛呢?据说,明总督的十八房姨娘风情各异,本妃也免不了俗,想要欣赏一下美色了。”   明哲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忽而想起苍京里有关于这位谌王妃的一些“事迹”,原先狐疑的心思也消退了些许,只是比之此前的态度,其中的鄙夷之色更是加重了几分。   他转而看向段天谌,却发现对方只是置之不理的模样,心头微微不解,却还是应承了下来。只是其正妻刘氏因病不能赴宴,也只是再三嘱咐了一会儿,让她们好生照顾着。   于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女人便跟在顾惜若身后,走出了花园。   一路上,顾惜若左顾右盼,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也向身旁跟着的十八位姨娘问东问西的,众人瞅着她神色柔和,不像是端架子的人,倒也慢慢放开了。   顾惜若暗暗摇头,忽而黑亮的眼珠子狡黠一转,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跟在她身侧的九姨娘听了,忙掩唇低笑了声,美目顾盼生辉,端的好风情,“奴婢斗胆,不知王妃因何叹气呢!”   “还不是为了王爷的事儿,”顾惜若瞥了她一眼,状若惆怅道,“你们身处内宅,也许不知道外面的百姓闹得有多凶。这几日,为着城北瘟疫区的事情,本妃都快要愁出白头发来了。”   说着,她指了指莫须有的黑发,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九姨娘暗自思忖着她话里的意思,抿唇道:“王妃,外面的事儿,奴婢不懂,可您若是问起府里的花花草草啊,奴婢倒是能够说出一些。让您见笑了。”   一句话巧妙的带了过去,只字不提她的话题。   她心思飞快的旋转,索性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诸位姨娘也都是玲珑之人,实不相瞒,本妃把你们支出来,也算是有事相求。”   九姨娘有些诧异,忽而道:“王妃说得哪里话,能够帮上王妃,是奴婢等人的福分。至于这有事相求一说,奴婢等人是万万不敢当的。”   “九姐姐说的是,能为王妃做事,是奴婢等人的福气。王妃如此客气,倒是折煞奴婢们了。”旁边一梳着牡丹髻的姨娘也跟着附和道。   顾惜若大略瞥了一眼,没怎么放在心上,随之又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一众女人们,皱着眉问道:“你们也是这样的意思吗?”   “为王妃分忧,是奴婢等人的福气。”众女人齐齐跪拜。   顾惜若的虚荣心狠狠的满足了一把,黑亮的眸子中光芒一闪,高兴的拍了拍双手,冲着身后的青朵道:“青朵,你进去,把诸位姨娘房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诸位姨娘如此好心,想要为本妃筹备银两而出力,本妃又岂能拂了诸位姨娘的好意呢!”   诸位姨娘:“……”   ------题外话------   嗷嗷嗷……偶觉得让小若若拐弯抹角实在是太不符合她彪悍的性子了……索性,直接带人入室开拿啦……亲们不要拍偶……小若若的性子,乃们是知道的……   ☆、013 她是强盗   青朵顿时傻眼了,双眼瞪得跟铜陵似的,怔怔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纤瘦身影,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觉得这大半辈子都白活了。   见过彪悍的人,可没见过这么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彪悍啊!   可青朵多少都了解顾惜若的个性,一旦是她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可以改变。   思及此,青朵原本还试图规劝的心思也瞬间收了起来,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信号弹,手下一拉,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烟雾便飘了出去。   不一会儿,数名黑衣女子蒙着面巾便从天而降,单膝跪地候在了顾惜若的身后,动作齐整,训练有序。   尽管清一色的黑衣包裹着矫健玲珑的身姿,显得有些单薄,可怎么都掩盖不住那周身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   那十八位姨娘何时见过这样怖人的阵仗,一个个顿时花容失色,或猛地退后远远躲着,生怕遭受无妄之灾,或直接将贴身婢女推了出来,挡住自己的身躯,以免成了谌王妃发泄的羔羊。   有些胆子小的,还尖着嗓子叫了起来,纤瘦的身子瑟瑟发抖,眨眼就瘫软到了地上,如一团烂泥。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娇花也成了软泥烂蕊,好不凄凉。   顾惜若淡淡扫了眼在场的诸多女人,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却在不经意间瞥过那挺直了脊梁静静站在九姨娘身旁的玲珑身影,明亮的眸子不自觉的眯了眯,细细打量起来。   那女人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妆容精致,朱唇轻点,挽着的牡丹髻雍容而不失清雅,双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好不娇俏可爱。   此刻,那女人正抿着唇静静的站在众人之外,脸色虽也有些苍白,只是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镇定从容,却无端的让人不敢小觑。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女人抬起头,不自觉的对上她的视线,丹凤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惊讶,随即猛地低下头,缩着脖子做出一副惧怕惊慌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眼看去,那道纤细的身子似乎还在微微发抖着。   她皱了皱眉,想起其他女人尖叫的时候,似乎只有她和九姨娘较为镇定自若,随之便保持着此刻波澜不惊的神情,足够得——反常。   青朵附耳说了几句,她眸光闪了闪,才认出这是之前敢出声附和的女人,在十八个人里,似乎也就颇受宠爱的九姨娘和她有点主子的模样。   顾惜若暗自多留了个心眼,别有意味的看了那女人一眼,低声吩咐了青朵几句,片刻才移开了视线。   在她目光游走开的那一瞬间,那女人有些僵硬的身子明显放松了下来。   顾惜若拢了拢袖子,微微仰着下巴,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数名黑衣女子,想到自己赴宴前一刻才吩咐下去,青朵就将这些人找过来了,对其办事能力也越来越满意放心。   早上与段天谌聊天时,提到了银两筹备的问题,她的脑子也足够彪悍,当时就想到了抢劫的方法。   可这太平盛世,到哪里去抢?   思来想去,顾大小姐便想到了左右看不顺眼的总督府。   从段天谌那里,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横竖过了今日之后,双方的对立局面也会愈发明显起来,在此之前能够抢多少,敲诈多少,那便是多少。   而她跟段天谌商量好了,她去敲诈明哲女人的钱,而他则去坑明哲那些官员,回头夜里再比较一下,谁坑蒙拐骗拿到的东西多。   起初,她还想着,明哲的姨娘若是不多,是否需要将那些人屋子里的珍贵桌木卸了,拿出去卖掉,可在看到这十八位姨娘的穿戴装束,她瞬间觉得自己想多了。   能够养得起这么多人,也真是足够富裕的。   城北瘟疫区的银两,单靠坑出来的私房钱,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除了抢,就是光明正大的拿。   当然,其中还隐藏着一些玩心,为的便是打发掉这样的无聊时光。   “青朵,开始动手吧。”顾惜若等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诸位姨娘居住的东跨院,方才权当是无意走过,此刻回想起来,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关系,脸色也齐刷刷一片惨白。   青朵瞥了眼摇摇欲坠的诸多女人,心里暗自为她们捏了一把汗,想着以王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令人掉层皮的风格,这些女人想要守好她们的东西,怕是——难!   她轻轻叹了口气,昂首挺胸的从顾惜若身后走了出来,当先迈步往院子里走去。   “不!”一绿衣女子狂奔而出,张开双臂,拦住了青朵的去路,摇着头咬着唇,满头的朱钗乱晃,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愈发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王妃,您不能这样!这里是总督大人的内宅,就算您身为谌王的王妃,也不可以胡作非为。”   顾惜若挑挑眉,对这样的阻拦和反抗,丝毫不觉得意外。   相反,若是这些女人不阻拦,不反抗,任凭她进出随意,行动自由,她才会觉得事有蹊跷不敢轻易动手开抢开拿呢!   不过,出头的人不是九姨娘,也不是九姨娘身旁站着的牡丹髻女子,可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后退一步,懒懒的靠在廊柱上,双臂环胸,懒洋洋道:“是吗?这可就奇怪了。本妃方才可是问过你们,是否愿意为本妃分忧的。当时,你们也没有人出来说个不字。如今这么做,又是何意思?嗯?”   明明就是一副慵懒无骨的姿态,若不是有廊柱靠着,怕是她就瘫到了地上,爬不起来。   可不知为何,在听到最后那一个刻意拖长的“嗯”字,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九姨娘硬着头皮看过去,却发现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无害的笑容,周身却释放着一股浓烈的寒气,尤其是那双眸子像是结了冰一样,反射着明亮耀眼的光芒,竟让人从中窥出了一丝睥睨不屑的威势。   她暗暗心惊,想着她们终究是小看这位谌王妃了,表面上看起来,笑眯眯如温和无害的小姑娘,可此刻窥出她的本来面目,才发现这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啊!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后悔,领了这样累人的差事,应了那样愚蠢的事情。   “王妃,”她暗自咬了咬牙,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与那绿衣女子一同站在了一起,字字诚恳道,“请恕奴婢多言。您这么做,着实不妥。前方花园里,谌王爷与诸位大人相谈甚欢,若是被人知道了这里的事儿,岂不是落了王爷的脸面?再者,这对您和王爷乃至是皇上的声名颜面也不好啊!”   语毕,她又小心翼翼的抬眸,瞥了顾惜若一眼,却发现对方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她,那笑意里有着连她自己都看不懂的意味。   她飞快的垂下头,双手下意识的揪着帕子捂着胸口,似乎是想要抚顺那加快的心跳。只是却没有让开,那站立的姿势隐隐透着一股坚持。   顾惜若仰头,看了看日头,慢条斯理道:“若是牺牲掉王爷和本妃的声名,救下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老百姓,那也是值得的。不过,九姨娘可要记清楚了,皇上的颜面,可不是谁都可以肆意议论评价的。此话,以后可不能再说。至于你们的大仁大义,本妃也不会凭白埋没了去。到时肯定会让明总督予以表彰,而岐城的百姓自然也会记得你们的恩情的!”   九姨娘眸光一紧,猛地咬住嘴唇,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排整齐的齿印。   这些虚名,于她们这些身处内宅的妇人而言,不能吃,不能穿,要来又有何用处?   可这谌王妃软硬不吃,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谌王妃的举动啊!   “王妃,奴婢有话要说。”那梳着牡丹髻的女子款款走到九姨娘的身边,膝盖一弯就直直跪在了地上,泪水在眼里打转,看起来颇是委屈。   她朝着顾惜若重重的磕了个头,柔弱弱弱道:“王妃,您对百姓的仁爱之心,奴婢等人十分清楚,可奴婢等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一的指望便在于总督大人的赏赐和府里的月例,您若是全部拿走了,奴婢们拿什么讨日子啊?”   她说得声情并茂,字字泣血,简单的几句话就调动起了其他女人的心思。   只见原先还站着的姨娘们纷纷效仿她,跪了下来,十八个人齐齐排开,并且随行的丫鬟婆子还跟着一起,竟然直接将院子门口给堵成了一道人墙,似乎是在表决心似的。   顾惜若依旧是神色不变,静静的扫了眼跪着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跪着的人群纷纷变了脸色,终究是娇生惯养的内宅姨娘,不到一会儿就有人咿咿哦哦的抱怨起来,渐渐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哀怨遍地。   “你们这是做什么?”顾惜若终于站直了身子,朝着她们走过去,居高临下道,“方才本妃可是询问过你们的意见,而你们也都是答应了的。现在又做出这一副模样,是想要抗议吗?既然当初不愿意,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到了现在又反悔,你们把本妃当作了什么?可以随意敷衍的无知女人?”   众人脸色大变,只觉得这话说得过重了些,可毕竟是她们理亏在先,因此也只能是低着头沉默着,想要以此来抗议。   可惜,这些女人太不了解顾惜若的性子了。   作为嚣张了十几年的将军府嫡女来说,别的估计不擅长,可在嚣张行事和让人失望走投无路这两个方面,她发挥得倒是淋漓尽致。   但见她袖子一挥,指着院门,冲着青朵怒道:“青朵,你去前方的花园里,请王爷和诸位大人过来。本妃倒要看看,恶意敷衍欺骗本妃,并以此不堪行径来威胁本妃,到底是错还是对!莫不是本妃在你们这些姨娘面前,还需要对你们百般忍让?你们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青朵早就看不惯这些姨娘不识趣的性子,此刻得到顾惜若的吩咐,立即福了福身,抬步就要往院门处走去。   跪着的女人们顿时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惧。   若是此事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怕是她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更甚至,以总督大人那爱面子的性子,能不能留在府里,还是个未知数呢!   九姨娘也是慌了神,咬着唇红着眼睛,泫然欲泣,楚楚堪怜。   她此刻才知道后悔,本来就不该去招惹谌王妃的。   这回可好,进退维谷!   她咬了咬牙,看着青朵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闪过一抹坚决,猛地起身叫道:“且慢。王妃,不过是一点小事儿,何必去惊动王爷和诸位大人?奴婢方才想了想,既是为着百姓,奴婢就是将自己房中的物事儿拿出来,又有何不可?”   青朵停了下来,回头犹豫的看着顾惜若。   顾惜若回了她一记眼神,随之饶有兴味的看着九姨娘,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忽然笑着摇头:“九姨娘真是这样想的?”   九姨娘犹豫了下,揪了揪手里的帕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一旁那梳着牡丹髻的姨娘见状,眸光闪了闪,悄悄的拉了下九姨娘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九姐姐,三思啊!若是被大人知道了此事,怕是要埋怨咱们愚蠢无知,办事不利的。到时候丢了大人的颜面,咱们都担待不起啊!”   九姨娘心头一动,眼里光彩一亮,可片刻后就变得黯然起来。   她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轻重关系?   可此事关乎明哲的颜面和尊严,她绝对是不敢马虎的。   更何况,谌王妃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与其让明哲和她们在众多官员面前出丑,倒不如直接关起门来接受明哲的惩罚。   只要不是将事情摆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自然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以明哲的威慑力和手段,想要控制住府内下人的嘴巴,还是绰绰有余的。   思及此,她拍着那人的手背,若有所思道:“十妹妹,不必担心。你若信我,便也跟着一起吧!”   十姨娘眼里划过一丝恼怒,只是想到了什么,又微微抬眸去看了看顾惜若,却发现她正满脸笑意的盯着自己,那双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如利剑般直接射入她的心底,冷淡而漠然,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和目的一样。   她心神顿时一凛,飞快的低下头,眼里却是多了几分不甘。   这边,九姨娘已经重新跪了下来,只是比之方才,她的态度显得恭敬了许多,众人见她都妥协了,身子皆是不可抑制的抖了抖,等待着九姨娘的最终决定。   “王妃,此前是奴婢等人不识大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请您见谅。”九姨娘道,“王妃说得对,府外的一些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奴婢等人没有其他的办法尽上绵薄之力,唯有自愿筹募钱银,希望能够帮上一些小忙。”   她话音刚落,其他人纷纷见风使舵,忙不迭的磕头附和。   顾惜若倒是没有作声,在她们表了好一会儿的态之后,才慢慢走到众人面前,凉凉问道:“都想好了?”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   其他人面面相觑,虽心中不愿,可还是连忙点头应是,就怕应得迟了,成了顾惜若用来震慑众人的倒霉鬼。   顾惜若暗自冷笑不已,又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十姨娘,随即抬步往前走去,跪在地上的女人们顿时让开一条道,青朵也带着人便跟了进去。   顾惜若等人走入的房间,正好便是九姨娘的居所。   众人心中忐忑,又想起似乎顾惜若没有说过不能跟着进去,互相看了一眼后,纷纷站到了九姨娘的身后,大有她一进去,她们便跟着一起的意思。   九姨娘神色晦暗不明,低头思索了会儿,便扶着身旁丫鬟的手,快步走了进去,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娆女人。   甫一踏入,顾惜若就大略扫了一眼,却发现整个房间并不是很大,正面的墙上挂着山水墨画,画下面则是一张正正方方的紫檀木桌案,上面摆放着颜色鲜艳的瓜果,左右两侧皆垂挂着珠帘,珠帘之后便是赏心悦目的仕女图,阻隔住了外面之人的视线。   不过是匆匆一瞥,她挥一挥手,青朵等人便躬身候命。   “青朵,城北的百姓衣不蔽体,记得多拿些好料子,待会儿命人去裁剪制衣。”   “记住了,能搬就搬走,不能就留下来给姨娘们。”   “……别磨磨蹭蹭的,记得动作要快点,别让本妃赏你们一顿饭……”   “……”   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那些跟着进来的女人齐刷刷的看向走在最前头的九姨娘,待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扯着帕子低声抽泣起来,才悻悻然的收回视线,或满面担忧,或幸灾乐祸。   顾惜若挑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随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偶尔见到嵌在桌案上的宝珠,还猛地刹住脚步,弯腰低头抠下来,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吹了吹,眼神儿贼亮贼亮的,完全是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诸多姨娘见之,顿觉寒气自脚底窜起,看着顾惜若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赶紧退了出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一时间,东跨院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   总督府的花园里。   顾惜若等人走了之后,段天谌便挥退了其他官员的女眷,留下一众或老或少的官员,气氛却不是很融洽。   众人忍不住提起气来,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上首自斟自浊的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心思。   明哲暗自诧异,且又身为岐城总督,便也站出来,不解道:“王爷,请恕下官愚钝,今日本是您和王妃的接风宴,为何您却……”   “相信诸位大人都很清楚,本王此次南下,是为着被东梁国夺去的三座城池。若不是晋副将将书信递到本王的手上,本王也不会插手岐城的事务。”段天谌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话锋陡然转冷,“但是,本王既然来了,就不会袖手旁观。”   这是什么意思?   要以王爷之尊,插手岐城的事务?   明哲一张脸顿时拉长了下来,双眸里似是燃烧着两簇火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话,“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下官,还是借机夺了下官的权?下官知道您是当朝王爷,身份尊贵,可也不能以强权压人啊!”   语毕,其他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无不是表达了对明哲此话的赞同,只是在瞥到段天谌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心头没来由的发怵,议论的声音也小了些许。   “明总督是何意思?王爷身负皇命,自然不可能干涉岐城的事情。更何况,您是岐城的总督,对岐城的事务也最为清楚,王爷慧眼,又岂会看不清这一点?”舒旭施施然起身,走到与明哲并肩的位置,朝着段天谌拱手,“王爷,您说,下官分析得可对?”   他一脸的笑容可掬,温和有礼,清秀的面庞棱角分明,勾勒出独属于男子的刚毅之气。   可段天谌见之,心头没来由的一堵,想起他的小妻子三番五次受了此人的影响,狭长的双眸里顿时淬入了冰,手中的酒杯也重重的搁在了桌案上。   “啪”的清脆声响,瞬间传入了诸位官员的耳朵,几乎所有人皆是心神顿凛,绷直了脊背,低垂着头,静观着两个权柄极重的男人的对峙与抗争。   “舒侍郎,本王记得,父皇派你跟随南下的意思,可不是在此附和明总督的。”段天谌手肘撑着桌案,手指缓缓的转动着,在空中划过优美柔雅的弧线,“更何况,本王为着战事而来,岐城又是我朝的屏障,若是此处百姓暴乱传到了前方战线上,影响的是什么,你们可清楚?”   明哲一时被噎住了,暗暗思忖了会儿,定了定心神,才慢慢道:“王爷所言极是,是下官疏忽了。既如此,下官这便让人尽快处理好城北瘟疫区的事情。”   他心中已经了然。   估计是谌王听到了什么风声,在此事上的意见与自己相左,可若是断了暴乱的根源,自然是一切的事情都很好说。   正如舒旭所说的,谌王南下的目的,是为着战事,此次逗留在岐城,无非是晋海昀搞的鬼。   此前,他或许有过除掉谌王的想法,可在经过昨晚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他也看清了局势,明白那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横竖前方战事吃紧,谌王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岐城。等这尊碍事的大佛走了之后,其他的事情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自以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可惜从头到尾段天谌都看得很清楚,便是半句情面话都不肯给他留,“明总督有此想法,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正好,本王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想出了相应的对策。趁着诸位大人都在,本王就直接宣布了吧。”   众人暗自心惊,纷纷揣测着,谌王此举的目的。   舒旭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定定的看着段天谌,眸光里带着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审视意味。   段天谌双眼一眯,直直对上舒旭的打量目光,彼此视线于半空中交汇碰撞,隐约能察觉到骤然升腾的温度和噼啪的火花……   “明哲,本王命你立即带人,将城北瘟疫区的围墙推倒,把不曾感染瘟疫的百姓放出来,单独辟出地方来安置。至于感染了疫病的百姓,着大夫为其医治。”段天谌抿了一口酒,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神色漠然而冷淡。   可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立即沸腾了起来,也顾不上身份地位,几乎是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苦口婆心神情诚恳的规劝。   “王爷,不可啊!城北瘟疫感染极其严重,若是推了墙,便会引发一系列的恐慌暴乱,到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就是啊,王爷。明总督已经下了决心,想要将那些人尽数烧掉,下官等人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   东跨院里。   顾惜若懒懒的靠在廊柱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草,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蹦到那边,小小的脸蛋红彤彤的,不时还掏出帕子,擦拭了下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从房中抬出来的大小箱子,那十八位姨娘心境凄凉得只剩下哭泣,一张张娇媚动人的脸蛋惨白惨白的,娥眉也紧紧蹙着,仿佛抬出来的不是死物,而是从她们身上割下来的肉一样。   可不是吗?   这些家当,可真是她们明里暗里争夺的对象,可夺到手还没来得及享受,却被眼前这个魔鬼王妃给掳夺了,偏偏她们还得心甘情愿,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姨娘,身子一仰,白眼往上一翻,晕倒摊着双手双脚,倒在了身后婢女的怀中,接着又是好一阵的手忙脚乱声嘶力竭。   十姨娘站在人群里,看着行事不拘小节上窜下跳的顾惜若,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竟看得愣住了,就连顾惜若若有似无的审视都没注意到。   ------题外话------   嗷嗷嗷……偶发现小若若越来越不纯洁liao……嗷嗷嗷,握拳,这娃子本性不坏,偶要努力把她矫正培养成好娃娃……喵呜……   ☆、014 彪悍夫妻   此刻,顾惜若正坐在东跨院里的一座假山上,随意而懒散的倚靠着,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中午的日光有些刺眼,洒在她身上,薄薄的衣料下似乎沁出了一层薄汗,黏黏的,颇是不舒服。   在上面待了好半晌,她就耐不住那股热气,身子轻盈的跳了下来,直直落在了那些失魂落魄的姨娘面前,笑吟吟道:“这外边日头大,几位姨娘若是受不住,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这人来人往的,若是磕到哪里了,可就是本妃的不是了。”   九姨娘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恨恨的别过脸,没有去看那双笑眯眯宛如狐狸的眼睛,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朝着她扑过去。   这个谌王妃,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让她们回去歇息,也得看看能不能够啊!   方才她又回了趟自己的地方,一看之下差点没晕过去。若不是丫鬟死活阻拦着,当时估计就要冲出房门,狠狠的揍一顿谌王妃了。   那哪里是筹备银两那么简单,简直是入室抢劫啊!   房子里除了搬不动的雕花大床和沉重的桌椅,便所剩无几,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就连屋内垂挂的帷幔、珠帘和镶嵌在桌椅大床上的金银饰物,都被狠狠的抠了出来,声称要拿出去卖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局面,一想到抬头低头皆是冷冰冰的墙壁,她就觉得手心发痒,想要掐死那人的冲动便格外的强烈。   这哪里是什么王妃?   简直是强盗啊!   “王妃,已经收拾好了。”青朵等人的速度很快,即便东跨院很大,可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全部搜刮完毕。   顾惜若摇了摇小脑袋,看着摆放在院子里的一个个大红箱子,忍不住一阵唏嘘。   她招过青朵,随口吩咐了几句,便见那些黑衣女子或抱起或抬起那些箱子,从屋顶或者墙头扛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顾惜若双指摩挲着下巴,总觉得少了些许什么。   忽然,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整个人便跳到了那十八位姨娘面前,突来的阴影让那些本就直不起腰杆的女人更加惊悚发抖,飞快的低下头,没有人敢去触碰她的霉头。   她走到十姨娘的面前,凑了过去,本想说些什么,忽而鼻子一动,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片刻后唇角一勾,若有所思的看着十姨娘,笑嘻嘻道:“这个就是明总督的第十位姨娘吧?”   十姨娘心神一凛,忙低下头,小声道:“回王妃,奴婢正是。”   “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直把十姨娘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十姨娘嘴唇动了动,想问点什么,却又见她绕着自己走了一圈,两道炙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即便没正面对上,依旧让她感到发怵不已。   她忽觉口干舌燥,默默的吞了吞口水,冷不防背上一重,整个人惊了一下,只觉那微凉的手像条蛇,肆无忌惮的游走在自己身上,身子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那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古怪难受。   “王妃。”她咬了咬唇,连忙跪在了地上,在背部游移的手突然离开,整个人偷偷的松了口气,偷偷的擦着冷汗。   顾惜若却像是玩上了瘾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半蹲在了她的身旁,手指依旧游走在她的身上,待经过腋下的抹胸时,眼里忽然划过一抹亮光,手指越过抹胸,灵动的钻到了背后,手势轻佻,颇似房中的姿势,看得那些姨娘面色发红,不自觉的别开了脸。   十姨娘一张脸也是羞得通红通红的,冷不防顾惜若在她耳边呵了口气,连带着心跳也加快了很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意念在反抗和不反抗之间矛盾的挣扎着。   顾惜若见之,手指轻轻一拉,待看到后背上的图案,唇角一勾,眼里的笑意顿时结成了冰霜。   ……   嘈杂的花园里,劝诫声此起彼伏,那些官员几乎红了脸哑了嗓子,上首的段天谌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一双黑亮的眸子似是一汪深潭,深不见底而触之凛寒。   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姿态慵懒而稍显风情,狭长的双眸里流光溢彩,炫亮了那一方被明哲等人恶意遮黑隐藏的肮脏角落。   即便身处上首,两侧无人在旁伺候,可在面对着下方涌动的人头时,依旧不见丝毫窘迫和难堪。   人数上的巨大差距,并没能在他面前彰显出一丝一毫的优势,反倒是被他的威严之态和凛然气势给生生压制住,凭白为他营造了诸臣臣服叩拜的高高在上之感,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人,其他官员百姓皆如蝼蚁,正为其风姿光华所折服,恭敬朝拜。   舒旭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样低人一等的感觉,脚步一转,走到了一旁空出来的席位上,安然坐着,悠然笑看此间的争执不休。   段天谌瞥了他一眼,心头微微诧异,而后垂了垂眼睑,浓眉刚毅勾画出冷峻的弧度,半晌后,他忽而托着腮,兴致盎然道:“诸位大人反应如此激烈,吵得也很是杂乱喧哗,本王都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不妨一个个站出来,也好让本王了解到你们对此事、对本王心怀的想法。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嘈杂的花园里忽然沉寂了下来。   诸位官员面面相觑,有心想要辩驳几句,可在听到他的后半句时,迈出的腿脚又顿时收了回来,纷纷看向明哲,期待他能够出这个头。   明哲眼底露出一抹狠戾,抬头对上段天谌的视线,没有丝毫的畏惧,可站在他身旁的齐鸣栗,却隐约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的噼啪气息,忍不住退离了一步。   “王爷,下官以为不妥。城北瘟疫区的百姓较多,若是在此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牵连只会越来越广。到时,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还请王爷三思啊!”   说着,他就跪了下来,若是忽略眸底深处的阴霾,那神色也算是足够的诚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在了他的身后。   偌大的花园里,就只有段天谌和舒旭跪着。   段天谌却似乎与他们卯上了劲儿,没有立即叫他们起来,而是慢条斯理的问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不妨都想想,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若是有什么是解决不掉的,本王就收回刚才的话。不然,此事就这么定了。”   明哲暗暗心惊,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看着段天谌的眼神里盛满了疑惑。   几番接触下来,他也知道了谌王的一些性子,以他这样敏感而尊贵的身份,向来是提倡“一言九鼎”的原则的。   他可不认为,谌王是真的怜悯那些百姓。从皇宫里出来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血无情,遇事最先考虑的,无非就是自己。   可此次,谌王却为了这样区区一件小事儿,当场说出了这样有违常规的话,到底是存着怎样的目的?   他握了握拳,给跪在身旁的齐鸣栗使了个眼色,便见齐鸣栗默默的咽了下口水,开口道:“启禀王爷,明总督所言,不无道理。岐城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城内的守卫士兵也很有限,若是因此耽误了边防守卫,那可就万死难逃其咎了。请王爷三思啊!”   “咚”的一声,齐鸣栗便朝着段天谌重重的磕了个头,声音略显沉闷,听得其他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段天谌眼角微扬,双手握着酒杯,似笑非笑,“嗯。这个不必担心。本王已经将此事都安排好了。”   于是,他话音刚落,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便慢慢传入了花园,直到响在了众人耳畔。   明哲紧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直跳,死死的盯着走进来的人,满脸的不敢置信。待想通其中的关系时,他心里对苏晗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昨夜,他便让苏晗去解决了这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并命暗卫跟在了苏晗的身后,若是舍不得对这些人动手,便先解决掉苏晗。   可苏晗回来之后,直言已经处理掉这些人,后来暗卫也不曾出现禀报,他虽心中狐疑,却也以为事情顺利得手。   不成想,苏晗竟如此大胆,敢欺骗了他,很有可能还与晋海昀杀掉了那名暗卫!   晋海昀穿着一身银甲战袍,腰佩弯月大刀,脚步稳健飞快,目不斜视的走到与明哲并肩的位置,利落的单膝跪地,战袍铿然撞地,发出一声略显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偌大的花园里如波纹般回响起来。   “末将参见王爷。”他微垂着头,一身的战甲森冷肃杀,将柔和的日光无端的渲染出几分阴凉冷冽。   离他较近的官员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冷冽之气,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悄悄的挪离几步,他冷光瞥过,唇角冷冷勾起。   段天谌悠然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起来,狭长的双眸里笑意温和,偶有一丝精光闪过,说不出的慵懒随意,不像是运筹帷幄的一朝王爷,倒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舒旭半眯起眼,不经意的扫过那张悠然自得的脸,似是从不认识这样的段天谌一样,神色略显凝重,手中的酒杯也不自觉的捏变了形。   “晋副将,你来跟明总督说说,你都做了什么。”段天谌对舒旭的审视恍若未觉,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敲打在膝盖上,唇角里始终都衔着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似刀片儿,薄而轻盈,蓄势而发。   晋海昀抬头,眸光闪了闪,随之转头看向身旁的明哲,神色坚定,字字铿然:“回王爷,末将已经将岐城城驻军的兵马调配完毕,除去守卫和后备的力量,还可以拨出两千多人,用以维持城内的秩序。”   诸多官员里顿时涌起一股骚动,尤其是跪在晋海昀旁边的明哲,也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他,绿豆眼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杀气,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晋、副、将。”许久,他才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脸色紧绷,绿豆眼微眯,一副不认识此人的模样。   片刻后,他霍然回首,朝着段天谌抱拳,义愤填膺道:“王爷,晋副将不经下官允许,便私自编排调配岐城城驻军,已然犯了朝廷法规。如此目中无人,以下犯上的行径,简直是罪不容诛啊!”   段天谌眸光微闪,自顾自的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清澈的酒液在他手下缓缓晃动,似绸如浆,软而极具流动性,不经意间反射出的刺眼日光,引得他双眸微眯,平添了几分冷冽和不悦。   他没有说话,其他官员看着晋海昀的眼神里,满是同情之色。   苍朝有法规定,城驻军的支配调动,必须要经过一城最高官员的同意。   晋海昀不过是城驻军里一名小小的副将,即便是得到了谌王的点头,真要追究起来,也根本站不住理。   更何况,谌王若是不傻,也不会承认自己插手岐城城驻军的事情,这万一传回了苍京,便会落下一个“野心弄权”的罪名,于他的处境很是不利。   只是,晋海昀以为,他靠上谌王就万事大吉心愿得逞了吗?   明哲冷哼了声,内心里得意不已,眼角微掀,斜睨着晋海昀,冷笑迅速蔓延于那张圆脸上,看着晋海昀的眼神,便犹如看个死人一样。   默了片刻,段天谌才缓缓抬头,在掠过晋海昀那坚定挺直的脊梁时,垂了垂眼睑,依旧没有说话。   “王爷,总督大人,”晋海昀却是对着段天谌和明哲报了抱拳,继而朗声回道,“末将私自调配城驻军,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也不求能够脱罪,苟且偷生。今日之事,末将自愿领罚。可城北百姓的生死,却容不得末将忽略。还请王爷成全末将的一片赤诚之心,在处罚末将之前,让末将得以救出城北未曾感染瘟疫的百姓。”   “咚”的一声,他便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宽大的额头瞬间红肿起来,隐约可见浮起来的血丝。   那声巨响,仿佛磕在了不少人的额头上,惹得他们纷纷扶住脑袋,似是要止住那阵突如其来的晕眩疼痛感。   明哲狠狠的皱起眉头,暗骂了句疯子。   晋海昀还真是好本事,居然敢拿自己的命来做祈求,他是料定了谌王要借他的手做事,还不舍得动他?   段天谌闻言,才真正看了他一眼,不痛不痒道:“按理说,本王不该插手此事。只是,城北瘟疫之事,若是不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将此暴乱之事传入了苍京,在场的诸位怕是都吃不了兜着走。既然晋副将有此决心,本王便念在你的一腔爱民之心,将你的刑罚予以推迟。”   “王爷!万万不可啊!”明哲大惊失色,冷不防惊呼出声,“王爷,您这么做,要将下官的颜面置于何地?若是晋副将犯了错,不但没受到责罚,还准予他执掌兵力,日后还有谁肯按法办事?苍朝的典法岂不是成了摆设了吗?请王爷三思。”   “请王爷三思!”众官员除了晋海昀和舒旭无动于衷外,纷纷附和起来。   段天谌冷冷扫视了一圈,如刀般锋利、如冰般冰冷的目光唰的划过众人的头顶脊背,不容置疑道:“晋副将有罪在身,的确不错。可自古以来不是还有‘戴罪立功’之说吗?此事,就这么定了。本王意已决,谁若敢妄自非议,就给本王去城北瘟疫区守门!”   众人只觉头顶阴霾遍布,后颈一凉,附和声急剧小了下去。   明哲还欲再说什么,冷不防段天谌冷目一横,到了喉头的话,又不甘不愿的吞咽了下去。   他回头,死死的瞪着晋海昀,低声叱道:“晋海昀,你以为你靠上谌王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本官告诉你,但凡有本官在,你的下场就是一个字——死!”   晋海昀毫不避讳的看向他,自嘲一笑,“总督大人多心了。末将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您若有心,不妨多为城北的百姓想想吧。”   话落,他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他的家本就在城北,只是自从被圈了围墙,不准任何人进出之后,他便只能住在了客栈里。   可在下半夜时,谌王身边的人便拿着苏靳寅掌管岐城城驻军的令牌来找他,问他是否愿意为百姓做些事儿。   他当即点了点头,接过那块令牌,连夜赶至岐城东郊三十里外的兵营处,在谌王的人的帮助下,顺利调配了兵马,之后便有了今日的事儿。   不管谌王对他的最后处置会是如何,只要救下了他的亲人和城北的百姓,他就不会后悔。   段天谌对晋海昀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起方才的话题,“诸位大人,还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今日这接风宴便提前结束,诸位大人也早点回去,处理公事吧。”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谌王是要铁了心的插手城北瘟疫的事儿,纷纷揣着自己的小心脏,不敢多说什么。   明哲愤恨的瞪着那些人,并不想那么轻易就让谌王得手,暗自给齐鸣栗使了个眼色。   齐鸣栗哭丧着一张脸,绞尽脑汁的想为难的问题,不一会儿,还真给他想到了另一个。   他暗暗吞了下口水,想到谌王那笑里藏刀的神情,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想让谌王看到他的脸庞,继续朗声道:“王爷,下官以为,单有兵力并不能就此冒险。此前,下官也曾去城北的瘟疫区查看过,得知大夫对此皆是束手无策,要想治愈病人,怕是不容易啊!”   段天谌不答,只暗自给守在花园入口处的青冥递了个眼色,便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青冥见状,连忙快步走出去,只是不一会儿就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的骆宇。   只是不知怎的,较之以往的神采飞扬,此刻的骆宇却更像浅滩里的死水,沉闷而没有生气,隆起的眉宇间隐隐染上了一丝疲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跟前,齐齐抱拳行礼后,便安分的站到了一旁。   段天谌放下了酒杯,饶有兴味的端详着骆宇,淡淡问道:“骆御医,本王让你去了解瘟疫,可了解出什么遏制解决的对策了?”   旁边跪着的几名官员很有默契的往周边移去,骆宇见之,眼里划过一丝嘲讽,淡淡道:“回王爷,下官不负所望,终于得出了眉目,如今只需要针对病症下药,相信很快就可以遏制住的。”   他也算是太医院里医术精湛的御医,早年也曾跟着院首赶赴瘟疫之地,对基本的疫情还是有把握的。   索性,此次城北的瘟疫并不是特别棘手,遏制并治疗起来,并不是那么头疼。   可不得不说,此事还是花费了他很多精力。   一想到他累死累活的奔波在总督府、丛林深山和城北瘟疫区里,一股气就莫名的涌上心头,他再抬头看着悠然喝酒的段天谌时,便忍不住在心里哀嚎起来。   做属下的,可真是命苦啊!   吃不好,睡不饱,还要被没良心的主子使唤来使唤去的,劳工都没他这么辛苦难过。   段天谌笑了笑,看到骆宇的神情时,多少都了解他心中所想,只不过他的良心全部放到了顾惜若身上,根本就不舍得贡献出来,看见了,也只当作浮云飘过。   “还有谁有异议的?”他道,眼神在掠过舒旭和明哲时,微微一缓,“若是无人,本王可就……”   “王爷!下官有话要说。”明哲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也不去顾及此举是否有违身份礼教,急急道,“要安置城北染了疫病的百姓,可是需要大量的钱财银两。可此次瘟疫来势凶猛,朝廷的银两还没拨下来啊……”   他忽然就止了声。   耳畔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脂粉味儿随着微风飘进来,隐隐还有低低的抽泣声,惹得他不自觉的回头看去。   段天谌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花园入口处脚步轻快的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暖暖的笑意。   在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中,唯独他的小妻子一身清爽利落,虽无一丝装饰,却令他感觉到格外的神清气爽。   她在那些女人的簇拥下快步走来,黑亮的双眸如耀眼的辰星,水亮澄净,轻而易举的掳获了他的心神。如玉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似乎还沁出些许汗珠,看得他心神一漾,下意识的就迎了上去。   “怎么舍得回来了?”段天谌拉住她的手,重新坐了回去,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可语气却是低沉而无比温柔。   顾惜若抓起桌上的酒杯就狂饮了几口,待解渴之后,冲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道:“办完事情就回来了。不然,我还留在那里干嘛?还是说,你不想见到我?”   说着,她就蹙起了娥眉,龇着一口整齐的白牙,仿佛他一说是,整个人就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招呼过来,扼住他的手腕狠狠的咬下去。   “怎么会?”天知道见不到她有多煎熬,若不是这些麻烦恼人的官员挡住了道儿,他就要寻她去了。   顾惜若满意的点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执起桌上的银箸,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段天谌怜惜她的身子,也没打扰她,而是径自看向明哲,冷冷道:“明哲,你身为岐城总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不知道立即上报朝廷,你可知罪?如今,你却以银两未到为由,不去解决此事,你难道还有理儿了?”   明哲不甘的抬头,却在触及那双冷如冰窖的眸子时,身子不觉一抖,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跟着顾惜若走进来的女人也瑟瑟发抖,见到自家老爷被谌王这么一喝,心里也不是很好受,纷纷跪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哭着为他求情。   其他官员见状,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明哲一张脸黑到了极点,在接到手下那些官员的异样目光时,一股气顿时堵在了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格外难受,冲着那些女人就大声叱道:“无知妇人!还不赶紧给我退下去。想要挨板子吗?”   就算他不抬头,也依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嘲讽目光。   作为一个男人,被谌王责罚了,居然还要自己的姨娘去为其求情,简直是弱爆到了极点,尊严和里子面子,都于此刻丢得一干二净了。   那些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被他这么一斥责,哭也不敢哭,捏着个帕子也不敢去擦拭泪水,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看起来颇是滑稽。   顾惜若咧嘴一笑,拢了拢袖子,火上浇油道:“明总督,你可不能这么斥责诸位姨娘呢!方才在东跨院,诸位姨娘可是做了一回慈善家,将房中值钱的物事儿都捐献了出来,说是作为此次疫情的补充费用。如此大仁大义,纵然是本妃和王爷都忍不住赞赏一番,你不觉得该对她们好点吗?”   此言一出,满堂鸦雀无声。   明哲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不敢置信的盯着顾惜若,待接到段天谌冷厉的警告目光时,又转而看向默默垂泪的十八位姨娘,阴沉着脸色,冷冷道:“谌王妃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说着,他又抬头去看九姨娘,眯着的眼睛里,满是凛厉。   九姨娘身子瑟瑟发抖,心知自己办砸了事情,终究是心虚的低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怯怯弱弱道:“回大人,王妃所言,的确属实。”   一旁的十姨娘也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双眸微闪,暗暗使了个眼色,随之低下头,径自思考起对策。   大概了解些内情的官员,偷偷的擦了一把冷汗,暗暗好奇着,这谌王妃到底使了什么厉害的手段,竟让这些目光短浅的内宅姨娘亲手奉上了房中那些值钱的东西。   不了解内情的人,心底也是打着怵,暗自庆幸着自己的夫人不在此处,此次设宴也不在自己的花园,否则凭借谌王妃这样果决不客气的手段,怕是有多少家底都会被掏空的。   “明总督,”顾惜若开口,在场诸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气神,就连那些姨娘也倏地止住了抽泣声,仿佛对她十分畏惧,看得明哲又是好一阵咬牙切齿,却又听她淡淡道,“之前,本妃跟诸位姨娘说过了,此次她们立了大功,本妃要对她们予以嘉赏。本来还想着要亲自吩咐下去,可念及她们是你房里的姨娘,此事交由你去做,本妃估计她们也会十分欢喜的。”   明哲气得直喘粗气,恨恨的瞪着顾惜若,满脸不甘。   现在记得那些女人是他房中的姨娘了,进他女人房中拿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回事儿?   这谌王妃,分明就是给他添堵的,恐怕是不气死他不罢休啊!   段天谌无奈的摇头,想到他的小妻子指挥着手下搬东西时的嚣张肆意模样,眼里满满的皆是宠溺。   他瞥了眼她红扑扑的小脸儿,粉嫩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心魄,眸光不自觉的暗了暗,心中的某个念头喷薄而出,想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就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心思。   随口吩咐了几句,他便和顾惜若走出了花园,回了他们在总督府的院落。   明哲也起身,带着一众官员去了书房,剩下那些姨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相互搀扶着,回了那被顾惜若洗劫一空的屋子,对着仅剩不多的陈设嚎啕大哭。   直到明哲从书房里出来,走入了东跨院,依旧还能听到那伤心的哭声。   他黑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走入了九姨娘的房中,二话不说就冲着床榻边递帕子的婢女叱道:“去,把其他人都给本官叫过来。”   那婢女吓得身子一抖,双腿就那么软了下去,明哲恨恨的上前踹了一脚,正好踹在了那婢女的肚子上,白眼一翻,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九姨娘哭声顿歇,惊恐的爬下床,去探那婢女的鼻息,待确定她还有一口气时,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回过头,苍白着脸色,咬着唇,带着哭腔道:“大人,您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你还有脸问?”明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她身形一个不稳,就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泪水在眼中打了好几转,才顺着红肿的脸颊滑落而下。   明哲犹自不解气,指着门口垂手而立的丫鬟,厉声叱道:“去!给本官把那些女人叫来!”   那丫鬟惊恐的点头,转身飞快的出门,却是在门槛处磕了腿,也顾不得揉上一揉,踉踉跄跄逃也似的出了门。   明哲恨恨的剜了九姨娘一眼,走到屏风外的椅子上落座,待看到房中凄凉的画面时,又愤恨的瞪着她,脸色阴沉得无以复加。   不多时,其余十七人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甫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明哲和跪在地上肿了半边脸的九姨娘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如履薄冰,齐齐跪下。   “见过大人。”一众姨娘忙捏着嗓子低声唤道,生怕突然叫得大声了,惹到了他的耳朵,也如九姨娘那般被你狠狠的扇一巴掌。   明哲没有应声,冷冷的扫过跪着的女人们,待看到抬头看他的十姨娘时,眼神微微一顿,便指着她冷声道:“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十姨娘低着头,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随之低声回道:“是,大人。本来九姐姐和奴婢等人是想要带王妃去逛总督府的,不成想,王妃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东跨院,奴婢等人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后来,王妃叹了叹气,说是有事儿想要请奴婢等人帮忙,奴婢等人无法拒绝王妃,便应承了下来。可谁想……谁想王妃竟带着婢女入了奴婢等人的房……”   明哲闻言,眼前顿时一黑,只差没吐出一口鲜血。   这谌王妃分明是挖好了坑,等着她们跳下去。   偏生这些女人还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做足了模样,简直是蠢到家了。   他腾的站起身,冷冷叱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为何没人去禀报?还是你们觉得,仗着本官的宠爱,就可以把自己当成主子了?连禀报都觉得很没必要了?”   十姨娘不答,只拿眼角偷偷的瞥了下狼狈的九姨娘,径自低下了头。   明哲转而看向九姨娘,又抬脚狠狠的踹了一下,她单薄的身子往旁边一倒,顿时磕到了椅子的棱角,额头擦破了皮儿,鲜红自内汩汩而出,好不触目惊心。   屋子里跪着的女人顿时抱成了一团,也没人去为她求情,倒是她力气惊人,竟在身子歪了之后,快速的跪直了身子,含泪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的复述了一遍。   末了,她用手撑在地上,爬到明哲的脚下,拉扯着他的袍角,哭着道:“大人,奴婢这么做,是不得已的啊!当时,谌王妃想要让人去请谌王和您以及诸位大人过来,奴婢想着,与其让您在诸位大人面前丢……还不如咱们关起门来清算呢!要怪只怪,奴婢愚蠢无知,竟中了谌王妃的诡计了。”   明哲神色灰暗的盯着她,直到把她盯得头皮发麻,双手不自觉的松开袍角,才狠狠一甩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诸多女人含泪对视,彼此之间也没了冷嘲热讽的心思,纷纷站起身,扶着丫鬟的手,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走出东跨院后,明哲回了书房,抽出暗格里的书信,怔怔的坐了好半晌。   遇到这样一对彪悍另类的夫妻,他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恐怕,从今天开始,岐城的人都知道,他让女人帮忙掏钱的丢人事情了。   可回想起今日谌王的反常和谌王妃的动作,他忽然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向来精明的脑袋倏地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猜不透这两个人的意图是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指缝后露出精光闪闪的双眼,幽亮几可照亮黑夜。而后便见他霍然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不停的踱步,脑中快速的捋着这短短几日的变故。   片刻后,却见他重重的落下脚步,绿豆眼里迸射出道道冷光,面向谌王所在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晋海昀能够调配城驻军,要么有他的文书同意,要么就该有调动兵马的令牌。   他怎么忘记了?   苏靳寅的令牌早就在谌王手中,若是对方想要借此机会做点手脚,让那些城驻军归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苏晗能够放过晋海昀,为何就不能放了苏靳寅?   指不定他想要灭口的那几个人,都已经被谌王趁虚而入,收入阵营里了。   如此说来,他倒是鬼使神差的成全了谌王了。   他冷冷笑了声,转回桌案,看着那封书信,眼里竟闪过一丝令人心惊的执着,随即坐了下来,提笔在宣纸上挥洒起来。   不一会儿,却见他搁下笔,朝着空气喊了声:“来人!”   一个灰袍人转眼就飘身落在面前,不言不语的立于阶下。   “将此信传出去,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明哲说着,手中的书信便朝着那灰袍人丢了过去。   那灰袍人连忙接过,却又听他继续吩咐道:“你去趟后山,将那里的暗卫拨出一部分来,换上府里护卫的装束,跟本官走一趟。”   那灰袍人暗自心惊,却还是赶紧应声,眨眼就消失在他面前。   窗边,日光强烈而炙热,透过碧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映出他脸上的神色变幻,如冰般森寒阴冷。   ……   顾惜若背着手,绕着抬回来的一个个箱子,啧啧称奇。   段天谌在一旁陪着,看她时而皱眉,时而开怀大笑的模样,就忍不住揶揄道:“若若,往日怎么没看出来,你竟对这些身外之物如此有兴趣!”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拿起箱子里亮闪闪的黄金,吹了吹气,唏嘘道:“段某人,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爱财,可谌王府里的钱财我又碰不到,你自然瞅不见我这副小财迷的模样。”   她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可在瞥见那人的揶揄目光时,猛然意识到方才的话很有歧义,连忙不自然的别过脸,也不去辩解什么。   段天谌笑着看她,直到她愤恨的回瞪过来时,才讪讪然的收回视线,却见骆宇大步走了进来,不管不顾的禀报:“王爷,明哲带着两队护卫往这边来了。”   话落,顾惜若和段天谌对看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愉悦的笑意。   ☆、015 变相软禁   “王爷,明哲带着两队护卫往这边来了。”   话落,顾惜若和段天谌对看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愉悦的笑意。   “走吧,咱们去看看。”段天谌捋了下顾惜若垂落在鬓边的长发,握着她的手,走到了门前,神色冷静的看着走入的一群人。   明哲当先走在最前面,一身官服彰显着他作为一城总督的威严与气势。   他面色冷肃,八字须撇在圆圆的脸上,再衬上那双微微眯起的绿豆眼,整个人的气势就变得古怪而略显滑稽。   他身后跟着两队护卫,约莫四十人,个个神色冷寂,身材魁梧,尤其是呼吸绵长轻微,但凡是武功底子稍显不错的人都可以辨别出来,这四十多个人并不是总督府里普通的护卫。   顾惜若微微眯起眼睛,负着手,唇角噙着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这算是变相软禁吗?   若是,这个明哲还真是足够大胆的,居然敢对一朝王爷动了这样的心思。   “下官参见王爷。”明哲高举起右手,身后两队侍卫立即停下脚步,整齐而响亮的脚步落地声,似乎把地面震了震,扬起一股不大不小的烟尘。   他得意的冲着段天谌三人挑眉,走到门前的台阶下,象征性的拱拱手,比之以往,礼数却是要散漫得多。   段天谌神色冷淡,晌午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却融化不了那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满布的冰霜。   他眼角微微上挑,目光如淬了冰般,只一眼便让人后背发冷,“明总督这是何意?”   若是以往,明哲指不定还会有些顾忌。   可今日过后,他的心思也露了出来,根本就不屑于再维持着这层可有可无的表面关系,尊不尊重段天谌也显得很无所谓。   “回禀王爷,近日来,府中不太安宁,下官派这些护卫过来,也是为了您和王妃的安全。还请您谅解。”   明哲拱了拱手,待发现段天谌和顾惜若俱是神色不变时,眸光中厉色一闪,原本还有些客气的心思,瞬间便被愤怒和不甘取代,大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护卫快速的散开,各自守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顾惜若柳眉几乎倒竖起来,看着那些人的位置,瞬间体会到了“无孔不入”是各种形象生动的感受。   “明总督,本妃知道,拿了你房中姨娘的值钱东西,你心里估计不会很高兴,可本妃也是为着城北瘟疫区的百姓着想,又不是私吞了,你何必如此吝啬?”顾惜若仿佛觉得不刺激一下他,心里就很不舒服,此刻的话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无所顾忌。   骆宇在一旁看到了,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又偷偷瞥了眼段天谌,却发现他对顾惜若此举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想着王爷何时对一个人如此纵容过?   如今有了王妃,他还真是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第一次”。   明哲被她毫不顾忌的戳中痛处,一张脸顿时铁青了,几乎被气得跳脚起来,抖着手指就怒道:“看来王妃的兴致很好,下官就不打扰了。”   却见他振臂一挥,冷声吩咐道:“你们都给本官守在院子里。没有本官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   语毕,他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衣摆在风中不停摆动,猎猎作响。   顾惜若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指着明哲,结结巴巴道:“段……段某人,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段天谌冷冷笑了声,随即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肩并肩的往里走去,也不去在乎旁人的看法。   骆宇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随后又想到当事两人都没有避讳的意思,瞬间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自嘲一笑后,便也大摇大摆的跟了进去。   三人在偏厅内落座,默了片刻,骆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这人都逼到门口了,您好歹着急一下啊!”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想着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   瞧他那副眉梢轻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认识他。   段天谌拿着茶盖,轻轻的拨着浮在水面上的几片绿色茶叶,看都不看他一眼,凉凉道:“你若是觉得太闲,本王不介意给你重新安排些事儿。”   “别……”骆宇连忙摆手,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椅子里,再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却见那双桃花眼里狡黠的光芒一流转,不经意间瞥到了那安置在一旁的大箱子,心中一动,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好奇问道:“王妃,您到底是怎么从那些女人手中抢到这些东西的?”   顾惜若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他脚底生寒,“骆宇,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难道也想学我,半夜敲女人的门去抢劫?”   说着,她就交叠起双腿,悠哉的晃了晃,看得段天谌眸光微闪,满是无奈,暗地里又狠狠的瞪了骆宇一下。   骆宇顿觉委屈,再次识趣的结束这个不讨好的话题。   一连两次的打击,似乎让他感觉到有些受挫,也不再试图去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端起茶盏,心不在焉的喝起来。   顾惜若抿着唇,憋着笑,偷偷与段天谌交换了个眼色,愉悦的笑意慢慢染上飞扬的眉眼。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暗暗好奇着,明哲到底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方才,他明明可以带着人闯进来,把这些箱子都带走的。   可最后却没有这么做,原因是什么?   是否因为他的目的不在于此,根本就没想起来这回事儿?   还是他信奉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真理,想要借此机会搞出什么大动作?   又或者,他在顾及着段天谌?   他漫不经心的拨着水面上浮着的几片叶子,脑中倏地白光一闪,笑意也敛起了些许,继而问道:“段某人,你为何要让我把那些姨娘的值钱东西都抢到手里?可是那些东西,有何不妥?”   提及此事,骆宇也收起方才的没精打采,抢先开口:“王妃,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此前,王爷已经查探到,明哲并非没有将城北瘟疫区的事情上报给朝廷,而是在朝廷拨款下来之后,私吞了那些银两。可为了不让岐城的官员察觉,使得他手下之心生出异心,也为了逃过咱们的追查,您来猜猜看,他对比都安排了什么?”   顾惜若挑挑眉,对他的卖关子满含兴味。   昨夜,段天谌告诉她,让她在接风宴上找机会带那些女人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将她们房中的东西都抢过来。   她相信,段天谌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嘱咐她,定然是其中有什么因由。   此刻听骆宇这么说,她顿时心中一动,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明哲拿了这些银两,去买各类金银珠宝,作为首饰送给那些女人了?可我看着,却并不觉得,他像是能够为了女人一掷千金的人啊!”   “呃……”骆宇一怔,随后才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抬头看了看段天谌,冷不防噗哧的笑了起来,别过脸,抖着双肩,自顾自呢偷着乐起来。   他算是看清楚了,王妃这脑袋长得还真是与众不同。   如此严肃的问题,居然还能被她三四下给扯到风月之事上,也不知道素日里王爷和王妃交流时,会不会觉得很吃力的。   “咳咳……”见到顾惜若除了迷茫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反应,段天谌特意重重的咳了几声,又冷冷警告了骆宇,直到他消停了下来,才起身走到顾惜若面前,拉着她往那些大箱子走去。   骆宇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也跟在了后面。   段天谌微微弯腰,打开一个大大的箱子,刹那间,箱子里射出束束光芒,仿佛室内的光线也瞬间变亮。   “哇,好多钱啊!”顾惜若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在那些亮光的照耀下,恍若翩翩起舞的蝴蝶,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她伸手摸了摸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随之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段天谌,俨然一个小财迷,“段某人,谌王府里有那么多钱吗?”   段天谌一怔,伸手摸着她柔软的发顶,眼里满是宠溺,“我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你可以让路管家或者青擎带你去看看。若是不够多,为夫会加倍努力,给你搜罗过来的。”   以前只觉得她好吃懒做,对抱着枕头睡觉也是格外的钟情,却没发现她还有“爱财”的嗜好。   不过,别说是金银珠宝,就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尽法子给她找来,博她一笑。   顾惜若立即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可不知为何,这模样落在骆宇的眼里,还是让他忍不住发怵,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原来王妃不仅脑袋与众不同,还有着毫不掩饰的一个特点——爱财。   他想着,王爷可千万要把王妃这个特点给隐藏好了,否则有一天暴露出来,怕是很多大臣的家眷就会踏破谌王府的大门,贿赂王妃的。   段天谌嘴角衔着一抹柔和的笑意,随即伸手拨开箱子内装着的金银珠宝,一直拨到箱底,才住了手,眉眼弯弯的看向顾惜若,“若若,来看看,这些东西,你认得出来吗?”   顾惜若看过去,拿起压在箱底的一块东西,六棱柱状,紫色透明,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还泛着美丽莹亮的光泽。   她眯了眯眼,偏着头思考了一下,随即双眸猛地睁大,“这不是……不是紫晶吗?”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将段天谌和骆宇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顾惜若猛地捂住了嘴,眼珠子滴溜溜的在那两人身上打转,心里却是格外不解。   “若若,你认识这东西?”段天谌拿过她手里的紫晶,动作轻柔而小心,似是害怕那柱尖刺到了她白嫩的小手。   骆宇也是惊讶不已,嘴巴没形象的张开,许久之后才记得合上,眼里似是欣喜,又像是疑惑,“王妃,您怎么会认识这东西?而且,这东西叫做……紫晶?”   顾惜若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二人为何会有如此异常近乎激烈的反应。   怎么说都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啊!   “这不叫做紫晶,叫什么?”她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拧着眉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知道这东西,很值得惊讶一样?”   说着,她将视线定在了段天谌的脸上,脑中却是飞快旋转着,绞尽脑汁想要搜寻出些许什么。   可碍于本尊残留给她的记忆实在是太少,好一番搜索之后,她不得不放弃。   段天谌忽然有些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深邃如海的眸光里复杂变幻,教人读不出他眸底深处的天气阴晴和颜色深浅。   片刻后,他才稳了稳心神,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这东西,着实是狠狠的惊讶了一把。”   顾惜若抿了抿唇,剪水双瞳里充满着对这种敷衍回答的不满和不解。   骆宇见气氛有些僵滞,忙插话道:“王妃,您可知道,这东西是东梁国皇室的所属之物,每年几乎所有的商家都会千辛万苦的找寻这东西,只盼着能够运到东梁国,得了东梁国皇室的封赏。可当今圣上规定,此物只能在苍朝边境出现,绝对不能带入苍京的。”   那言外之意便是,你都没离开过苍京,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段天谌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问她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饶是顾惜若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大,也受不了他二人如此强烈的视线注视。   但见她微微低下小脑袋,双手不自觉的揪着衣袖,小脸儿上布满了苦恼之色,心里却是好一阵唏嘘。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   她总不能说上辈子见过吧?   说出来,估计这两个人也不信,那又何必多费口舌?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安定了些许,扬起下巴,挑衅的看着他二人,不悦道:“你们无非就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的吗?我要是说,这是在梦里见过的,你们信还是不信?”   自然是——不信!   可在看到她微微上挑的娥眉时,段天谌二人很有默契的不去深究其中的因由,只是彼此都多留了个心眼。   “哎,段某人,你还没跟我说,这跟明哲私吞朝廷银两有何关系?”顾惜若扯了扯他的衣袖,连连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为何明哲会把这些银子换成这些紫……东西?”   段天谌低下头,待看到她眼睛下的青黑时,眸光一闪,给骆宇递了个眼神,直到他走出去后,才将箱子盖上,拉着她走到床榻前,笑着道:“若若,我看你也累了,要不先休息吧?这事儿,说来话长,等你休息好了,我再跟你说?”   “如果我说不呢?”顾惜若仰起头,眉宇间满是倔强和坚持。   段天谌笑了笑,无奈的摇头,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你说不,我还能怎么样,还不是乖乖投降?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的事儿。之前得到了冯录手中的账簿,我就命人去查实核对了一下,发现朝廷并非没有拨下银两,而是被明哲用在其他的地方了。一查之下,他除了拨出一部分来养那些私家军,还购买了你口中所谓的紫晶。是以,我才会这么嘱咐你的。”   顾惜若的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呼吸着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朗气息,脑子也跟着清晰起来,慢慢的思考着其中的关联。   她私下里听骆宇说过,这个冯录是岐城的粮官,负责岐城、颍城和谟城的粮草供应调配,手中权柄之大,足可以控制三城的兵马态势。   之前,段天谌来了这么一出,怕是冯录等人已经引起明哲的怀疑,从而让他钻了空子,而后顺藤摸瓜,自然也了解了这些事情。   这些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有一部分是她命人搜刮进去的,另一部分是直接装在那些姨娘的箱子里的。   明哲以为,他来了这么一招,想要防住段天谌的搜查,不成想,半路给她蹦了出来,坏了他的事儿。   若是全部用在那些私家军上,或许她还能够理解。可偏生他就不是,反而是拨出一部分银两来置办了那么多的紫晶。   他与东梁国又有什么关系?   通敌叛国?   他要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难道是想学商户做生意,把这些东西都运到东梁国?   事情若真是如此简单,为何段天谌和骆宇的态度变得如此奇怪?   她闭上眼睛,贪婪的吮吸着萦绕在鼻息间的气息,刚思考了会儿,就觉得脑袋一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身子也软在了段天谌的怀里。   段天谌点了她的玉枕穴,将她轻轻的放躺在床上,拉过里侧的软被盖在她身上,又掖了掖被角,俯下身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吻了下,随即唤出暗中守护着的青朵等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甫一看到正厅内踱来踱去的骆宇,他眉梢扬起,问道:“骆宇,你还有事儿?”   骆宇闻言,连忙走到他面前,开口道:“王爷,此前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准备完毕。此刻,青冥还在府外部署着,想必以他的能力,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的。而且,之前您让属下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出来了。南下途中,派来刺杀王妃的刺客,是尧王妃的人。而在山里的,应该是苏靳寅派去的。王爷若是不相信,属下可以直接将人带到您的面前。”   “不必。你做事,本王自然是放心的。”段天谌背着手,站到了紧闭着的门前,透过门上的缝隙,看到了守在院子里的护卫,不痛不痒道,“既然查出来是谁,就动手给点教训。以后你记着,但凡是想要对王妃不利的,不必心慈手软。”   骆宇一怔,连忙应声称是。   “找到苏晗这人了吗?”他依旧没有回头,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不起波澜。   骆宇忙抱拳回道:“回王爷,人已经找到了。此刻正与苏靳寅关在一处,您可是要去看看?”   段天谌点点头,别有意味的看了眼门外的护卫,冷冷道:“这些人,先不用动,可也不能疏忽防备。这几日,明哲应该还会有其他的招数,咱们暂时不理会,青冥那边,你多催促着点儿,让他联系好人,务必要在接下来的两日内解决干净。馍城的战事在即,不可能在这里多待的。”   说着,他脚下步子一转,便往偏厅走去。   骆宇看了眼门外,眼里瞬间划过一丝冷芒,随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偏厅的一幅画前,定住了脚步。   骆宇走上前,把手覆在一旁立着的精致花瓶上,手下一用力,便见那花瓶底座转动了下,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随之那幅画后裂开了一条缝,露出映在投在黑暗里面的修长身影。   段天谌缓步走了进去,骆宇紧随其后,待两个人完全踏入之后,那扇门才缓缓的无声合上,阻隔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线。   骆宇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子,点起来,里面的情况便一览无余。   这是一条略显狭窄的地道,刚挖不久,越往里走,地道的高度越矮,脚下的泥土有些松散,隐隐还透着一股潮湿和粘稠。   两人弓着腰,在地道里不疾不徐的行走着,不一会儿,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棵棵树木高耸入云,仿佛是某处郊外。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座小茅屋便映入了眼帘。   屋前守着数名黑衣人,在看到段天谌时,纷纷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属下参见主子。”   “嗯,”段天谌无所谓的应了声,越过他们往里走,问道,“人可还安分?”   其中一名黑衣人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沉声禀报道:“主子,那两人都很安分。只是,属下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就把两人分开看守。属下自作主张,还请王爷恕罪。”   说着,身后“咚”的一声,那人就跪了下来。   段天谌脚步一顿,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起来吧。你做得很对。若是你不分开看守,本王还要治你的罪了!”   那人身子不易察觉的抖了抖,沉声应了下,随即站起来,并没有跟着他走进去,只是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口。   段天谌走到门前,骆宇连忙跳上前,提前伸手推门,“吱嘎”一声,木门应声而开,现出里面的情景来。   这屋子并不是很大,除了一张桌子和两张长凳,便只剩下两个铁笼子,从门口所在的角度看过去,笼子中间以一块木板隔开,倒也像是分开来放置。   笼子里分别锁着两个人,左边的是苏靳寅,右边的是苏晗,甫一看到他,两人神色各异,只是唯一不变的皆是眼里浓浓的恨意。   “把这木板抽开。”段天谌淡淡扫了眼,朝着身旁的骆宇吩咐道。   骆宇连忙应声,朝着门口候着的那名黑衣人招手示意,两人一起使劲儿把那木板抽出。   段天谌缓步走入,站在两个笼子的中间,左右看了下,却发现这二人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甚至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了笼子里。   他冲着骆宇懒懒挑眉,直把骆宇看得莫名心虚,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道:“王爷,属下怕他们关在一起密谋什么,就使了点小小的手段,让他们不能说,不能动了。”   语毕,他又“嘿嘿”的干笑了几声,有些不自然的避到了一边,不敢多说什么。   “让他们说话。”段天谌横过去一眼,骆宇连忙乖乖点头,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分别放到他们鼻子下,让他们嗅了嗅,才万分宝贝的收了回来,拢着袖子退到了段天谌身后。   闻了那瓶子里的气体后,苏晗和苏靳寅也很快恢复了力气,咳嗽了几声,终于恢复了嗓音。   许是太久不说话的缘故,他俩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沙哑。   片刻后,苏晗才扶着笼子站起来,许是刚恢复力气的缘故,他的脸色还微微苍白,身子也有些无力,直接靠在笼子周围的铁栏上,哑着嗓子道:“谌王,你把我们抓来,有何目的?”   “目的?”段天谌挑眉,自嘲的笑了声,摇了摇头,道,“本王的目的,不就是你们的目的?千辛万苦潜伏在岐城总督的手下,可真是委屈你们了。裘家三少爷,裘家表少爷。”   他最后一个字落地,苏靳寅和苏晗脸色大变,纷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半晌后,两人却是同时笑了起来,虚弱的笑声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嘲讽意味。   “笑够了吧?”段天谌踱步到苏靳寅身前,深邃如海的眸子里似是有暗潮涌动,像是要把面前这个人卷入那股漩涡暗潮之中,“苏大人,笑够了,就给本王讲讲,这么多年,你二人艰辛困顿的逃亡生活吧!”   苏靳寅闻言,双眸里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杀气,恨不得冲破笼子,咬上他的脖子……   ------题外话------   嗷嗷嗷……编辑大大…责编周末不在……给我过吧过吧过吧……求求您了……呜呜呜……   ☆、016 这是命令   苏晗大惊,猛地抓住坚硬结实的铁栏,入手冰冷的触觉,让他心神颤了颤。   他却顾不上这些,比起段天谌带给他的巨大震惊,这些也都不算是什么。   “谌王,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握着铁栏的十指紧了又松开,一举一动,皆似困兽之争。   苏靳寅安抚性的看了看苏晗,手抓着铁栏,想要站起身,奈何骆宇下的药过猛,而且自从被困入笼子里后,他便再没进食过,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残酷的双重折腾,身子一个不稳,直接颓然的倒在了笼子的底板上。   段天谌皱了皱眉,回头斜睨了下骆宇。   “这不关我的事儿啊!”骆宇连连后退,犹且怕他不相信,忙举起三根手指保证,“王爷,您也知道的。此时此刻,容不得出现一丝差池。属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啊!横竖也不是什么过猛的药物,应该就会恢复过来的。”   背后抵上一堵墙,退无可退。   骆宇有些摸不准段天谌的心思,也不敢随意乱动,僵直着身子,贴在墙面上,提着气等待着他的吩咐。   苏靳寅忍不住咬牙切齿,灰败的眸光中透露出一抹猩红,如跃动的火苗,几欲将骆宇焚烧得身骨俱散。   他吃力的靠在笼子边的铁栏上,闭上眼,又很快睁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冷笑着道:“谌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段天谌收回视线,绕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静对视,“本王的待客之道,自然不是如此。不过,客人要遵守本分,本王才会以礼相待。这些,就纯粹当做你对本王的王妃出手的惩罚。”   苏靳寅一怔,而后仰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片刻后,笑声方止,他猛地凑到段天谌面前,两人的鼻息相近相合,眼底所触及的俱是一片冰冷无情,他冷哼了声,语带嘲讽道:“谌王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脚下踩了多少森森白骨,此刻竟然对一个女人起了维护的心思,说出来,只怕都没有人敢相信吧?可是,我看谌王妃也是个单纯美好的人儿,若是知道了你的肮脏和不择手段,你觉得她还愿意安安稳稳做你的谌王妃吗?”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他,眉目如画,棱角冷峻,那微挑的眉梢彰显着独特的睥睨气势,就算是那么静静的蹲在自己面前,锦袍玉带,眉宇间俱是一派优雅从容,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在反衬着他此刻的狼狈不堪。   他死死的瞪着面前这个人,眼中浮起的浓烈恨意几可毁天灭地。   就是这个人,害得他家破人亡!   数十年如一日的逃亡生涯里,他与表弟相依为命,忍辱偷生,本想逐渐强大自己的羽翼,有朝一日能够报了这血海深仇,可头一次过招,却还是落在了这个人的手里,不仅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还连累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口气,又让他如何能够咽得下?   越想下去,他的情绪就越激动汹涌,强烈的恨意冲破胸腔,宛若海上滔天巨浪汹涌而出,已然将他的理智尽数淹没其中。   他猛地从笼子里伸出手来,抓成鹰爪状,锐利而隐带锋芒,直直朝段天谌的心口抓去。   这动作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段天谌双眸微微眯起,看着那只手在空中带起一阵惊风,冲着自己的心口勾来,却是不慌不忙,反手扣住了苏靳寅的腕脉,突来的酥麻和疼痛直让苏靳寅苍白了脸色,额头上也跟着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他嫌恶的打量了苏靳寅一下,而后冷冷笑道:“苏大人,本王以为,你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多少都懂得何为自知之明。可今日一看,你也不过如此!”   语毕,他狠狠的甩开苏靳寅的手,负手起身,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   “王爷!”骆宇惊出了一身冷汗,蹬蹬蹬的跑到段天谌身旁,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待意识到那两人的身手差距时,又忍不住自嘲起自己的多余担心来。   王爷的身手,自己是见识过的,磨砺于无数次的战场决斗当中,早已不是寻常人能够伤害得了的;就算是在苏靳寅没受伤的时候,也定然不会吃亏,又遑论此刻苏靳寅已经元气大伤?   骆宇猜得不错。   苏靳寅本就气血不足,身子虚弱得厉害,此刻再被段天谌这么大力一甩,整个身子都狠狠的撞到了身后的铁栏上,背部撞击传来的疼痛,直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表哥!”苏晗扑到笼子边缘,看到他愈显苍白的脸色,双目充血,想也不想就冲着段天谌吼道,“谌王,你玩够了没有?我表兄弟二人已经离你远远的,你为何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十七年前,云同奉派人屠尽我裘氏满门,是否还觉得不够解恨,今日便要将我裘氏最后的两条血脉赶尽杀绝?”   段天谌闻言,双眸猛地一眯,如钉子般尖锐的目光直直盯在他的脸上,英俊清朗的眉宇几乎要拧成一团疙瘩。   可他终究是久经风浪的人,转瞬之间就变得深沉冷峻,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是对他二人说,又似是自言自语,“看来,你们很希望裘氏绝后啊!竟然连裘家二爷都忽略不计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引得苏晗和苏靳寅齐齐看向他,神色惊悚,眉峰高隆,说不出的古怪异常。   苏靳寅还是要更镇定一些,默默的吞了下口水后,试探着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连裘家二爷都忽略不计了?”   “也没什么,只是前不久,本王在苍京遇到了一位故人,名曰裘充。想起来,你们应该也认识。今日特意来告诉你们一声,先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指不定以后你三人还能于苍京相遇!”   段天谌垂了垂眼睑,伸手拢了拢宽大柔软的袖子,在金线勾边的云纹上轻轻的摩挲着,掌心凸起的纹络,依稀还残留着那人的馨香。   他说得很云淡风轻,一如门外拂过无痕的微风,可落入苏靳寅二人的耳朵里,就恍如狂风暴雨,脸上的恨意几乎在同一时刻被狂喜取代。   苏靳寅紧紧的抓着铁栏,双眸里涌起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外散的热度几乎要将段天谌融成浆水,淹没在苍茫火海之中。   十七年前,若不是父亲将他和表弟藏了起来,根本就无法躲过那一场屠杀。他记得,当时他抱着表弟缩在隐秘的地道里,听着地道上方不停息的哀嚎声、求饶声和刀剑入体的嗤嗤声,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一天一夜之后,他竖起耳朵,聆听着上方的动静,直到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他才敢带着表弟走出地道,在横陈的尸体中,翻起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踏过流成河的鲜血,找寻着自己的亲人。   当时,他才八岁,而表弟才三岁,两个未长成的孩子,硬是紧咬着牙关,闻着浓烈呛鼻的血腥味儿,找回了大部分亲人的尸首,并在后院里动手挖了一个大而浅的坑,将那些尸首都推了进去,尽数埋葬!   他仍然记得,那些至亲之人临死前写满恐惧的神情,在那个狂风暴雨的黄昏里,僵硬的脸色白中泛着死青,糊在脸上的粘稠之血,皆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冷寒妖冶的痕迹。   那是第一次,至亲之人用生命来警戒他,何为生离死别,何为人间冷暖。   在葬了亲人之后,当日他就背着表弟,伪装成乞丐,千方百计逃出了苍京,一路乞讨,改名换姓,走到了岐城。直到遇到了明哲,他二人才结束了此间的逃亡生活。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以为,裘氏满门除了他和表弟之外,再不留下任何人。   如今,谌王这突然冒出来的一番话,直接将他们多年死寂的狂喜心情点燃了起来。   可比起苏晗的喜不自禁,苏靳寅显然要沉稳很多。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谌深沉莫测的脸色时,心中的戒备也随之强烈起来。   他坐直了身子,枯瘦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两根铁栏,十指交缠着,修长有力,看着段天谌的眼神里透着一抹复杂,“谌王,你费尽心思把我二人掳来,到底想要怎么样?”   很好!   足够的清醒理智和聪明,不枉他在此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精力。   段天谌也不再多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道:“本王所想的,苏大人如此聪明,又岂会猜不出?”   苏靳寅狐疑的盯着他,脑子却在飞快的旋转着,暗自思考起段天谌此话的含义。   他可以肯定,段天谌看中的,除了他手中的权柄,就再无其他。   可当初被抓来这里时,象征着他身份的令牌已经被段天谌的人搜走了,这也就意味着,在岐城城驻军这一块,他根本就没有了大的利用价值。   那么,段天谌为的是什么?   倏地一声,脑中似乎有白色利剑划过,将他混沌的思绪瞬间劈得泾渭分明,他再抬起头看向段天谌时,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恐慌。   段天谌见状,心知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忽然笑眯了狭长的双眸,像只得道的老狐狸,哪里还有此前半分深沉冷峻的影子?   “苏大人不愧是聪明人,本王没有看错你。”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垂挂的翡翠玉佩,眉目如画低垂,神情悠然自得,一举手一投足,一抬眼一扬眉,皆是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你什么意思?”苏晗听不懂他二人所打的哑谜,情绪颇是激动,想也不想就出口吼道,“你这个罪魁祸首,害得我裘氏满门血流成河,如此深仇大恨,我们还没跟你算,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会为你做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前现在和将来所造下的罪孽,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快点把我二哥给放了。”   “放了?”段天谌讶然一笑,像是看傻子般嘲弄的看着他,“你以为本王辛辛苦苦把你们掳来,是为着什么?到现在了,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不得不说,你足够白痴!”   被他这么毫不留情的嘲讽,苏晗脸上顿时青红白交错变幻,憋着一口气想要怒吼他一声,冷不防听到身旁苏靳寅的斥责:“表弟,此事你莫要插手。我自有主张。”   他张了张嘴,不得已之下,没了声响。   苏靳寅眸光闪了闪,转而看向段天谌,怔忪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谌王,这是……交易?”   “不!”段天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如画的眉眼微染冰芒,森寒如利刃,“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敢跟本王谈交易。你若是接受了,那便是——命令!”   苏靳寅抿了抿唇,眸光里晦暗不明,似是真的在思考他的话。   苏晗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心下一急,连忙劝阻:“表哥,你别随便答应他什么事儿!二哥是否真的还活着,单凭他的片面之词,根本就不足为信。他并非什么君子,指不定背地里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骆宇皱皱眉,为他这样的说辞很是不满。可在看到段天谌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只得按捺住想要冲上去狂揍一顿的冲动,规规矩矩的侍立在一旁。   段天谌完全没有理会苏晗的意思,俯视着神色冷沉的苏靳寅,嘴角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苏大人,如今你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如果本王是你,肯定会牢牢的把握住这次机会。”   苏靳寅没有回答。   可他心里很清楚,段天谌并非危言耸听。   或许,他本不该迟疑,可一个疑问搁在自己心里,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谌王可否……”   段天谌挑挑眉,示意他问下去。   他坐直了身子,望进段天谌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西跨院被烧的时候,你是否已经知晓了明总督的安排?”   段天谌讶然一笑,眼里不易察觉的划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   苏靳寅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   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已经猜到了大概,恐怕岐城的所有官员都看轻了这个“不受宠”的王爷。   先是将计就计,把总督府的西跨院烧了起来,从而浑水摸鱼,掳走了西跨院金库里的金银珠宝;再是拿出他、冯录和王允身份的象征,让明哲对他们起疑;而后趁着明哲想要对他们对手之际,救下了其余两人,轻而易举的夺得了岐城的粮草调配内情和权利,同时还将岐城的兵力和布防图纳入掌中。   也许明哲还不是那么愚蠢,懂得对段天谌等人防备,甚至还可能会想到与其起了正面冲突,可单从短短一两日就打破了岐城数十年平静的果决狠辣手段来看,这个谌王的本事和手中所拥有的势力,并非众人所看到的那样。   那么,为何当初说到“送礼”的事情时,会把他、王允和冯录特别列出来,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扶着铁栏,站起身,长吐了一口气,颇有些自嘲道:“能得谌王青睐,下官或许该深感荣幸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够让下官见到裘家二爷?”   “做好你的事情,本王虽不是所谓的君子,却也不屑于当小人。”段天谌凉凉道,给骆宇递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留给他们一个俊逸华贵的背影。   骆宇走上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颗小药丸,各自塞到了苏靳寅和苏晗的嘴中,等他们都咽下后,他才从那名黑衣人手里拿过钥匙,面无表情的打开锁,放了他二人出来。   “你刚才给我们吃了什么?”苏晗脚步踉跄的挪到骆宇身旁,瞪着他问。   骆宇无所谓的耸耸肩,摊开手,有些不耐烦道:“没什么,就是让你们听话的药而已。待会儿有人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如果有半路逃走的心思,本小爷劝你们还是免了吧。除非你这一身肉都不要了,不然你是绝对逃不出小爷的手掌心的!”   话落,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苏晗皱着眉,不解的问:“表哥,你为何要答应谌王的要求?万一是空话呢,咱们岂不是受人掣肘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足够机智冷静,从何时起,你竟也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苏靳寅目视前方,仿佛还能看到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语气有些抑郁,“不过,你说得,我何尝不明白?你都说了万一,那万一不是空话呢?更何况,你以为咱们不答应,就不会受谌王掣肘?你以为,谌王就没有办法让咱们答应?你且看着吧,谌王可是什么善类。”   苏晗低下头,心中还是万分不甘。   谌王是害他裘氏满门被人屠杀的罪魁祸首,他一直都将此人当作仇人来看待。此刻要为其办事,根本就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表哥,”他想了想,道,“依我看,咱们也没必要真的为谌王做事。你别忘了,咱们手中不是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苏靳寅却猛地凑过去,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附在他耳边沉声警告道:“你给我小心点。谌王此人深不可测,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是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时时刻刻都得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你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岂不是害了你我?”   苏晗使劲儿掰开他的手,“唔唔唔”的想要辩解,却又见他沉着一张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我告诉你,你方才那些话,都给我藏好了,日后需得比现在更加谨慎小心,再不得说出这样的话。听清楚了吗?”   苏晗大惊,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许是意识到了方才的冒险,他戒备的环顾了四周,在苏靳寅微微放松的情绪下,不再说话。   ……   骆宇回到地面时,连忙去找了段天谌,汇报起他走后,那两人的言行举动。   段天谌神色冷静的听着,在他的话音落地后,才幽幽问道:“那依你所见,那两人想要说什么?”   “王爷,属下说不好,”骆宇低垂着眉头,暗自思忖了会儿,才神色凝重的回道,“但是,属下总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若他二人真的效忠明哲,便不该在知道了您的安排之后,还那么镇定自若。而且,在属下看来,这两人也不像是夸大其词的人,他们对您的仇恨,似乎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若没有一定的实力,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上咱们。是以,属下以为,他二人背后,应该还有一只幕后之手。”   段天谌点头,视线落于虚空,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若有所思道:“骆宇,你下去查查,这么多年里,苏靳寅更深入的情况。若是查不到,也不要紧,可以从冯录的账簿和王允的布防图中入手。若真是如你所想的那样,那应该会有迹可循的。”   顿了顿,他又继续吩咐道:“还有,去看看,十七年前裘氏满门被灭的具体情况。你可要记住了,此次消息,一定要越快越好。”   骆宇连忙应是,又跟段天谌禀报了些事情,便招来其他暗卫,将那些箱子都一一抬走,随即也跟着退了下去。   段天谌走入内室,不出所料的看到被踢到地上的被子,无奈的摇头苦笑。   他弯腰捡拾起被子,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的盖在某个四仰扒拉的女人身上,还顺带着掖了掖被角,眉眼含笑。   只是,那只手一放开,某女又翻了个身,直接把盖在身上的软被给踢了下去。   段天谌无奈摇头,重又盖上后,顺势躺在了她的身侧,搂着她的纤腰,神情温和的看着抱着小枕头睡得正香的小妻子,眼神却不知道飘忽到了何处。   许久之后,内室里传出一道悠长的叹息声。   ……   六日,一晃而过。   在这六日里,顾惜若除了吃,就是睡,又或者在院子里溜达一圈。   除了不能走出这个院子,小日子过得倒还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可段天谌却是越来越忙,整日都跟骆宇关在对面的房子里,也不去在乎院子里守着的护卫,自顾自的谈着他的“大事”。   入夜之后,见不到他回房歇息,顾惜若就知道,这两人定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可她担心段天谌的身子吃不消,一到亥时三刻,就屁颠屁颠的跑到对面的屋子,搬着一张小凳子,托着腮,装作一副兴致勃勃聆听正事的模样。   段天谌心疼她,看不得她陪着自己熬夜,妥协着陪她睡下。可往往都是她睡着了,某个人还悄悄的爬起来,又到对面的屋子里谈公事。   顾惜若心中不忍,可也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再缠着他歇息,反倒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学着帮他处理事情,也顺便听他和骆宇、青冥谈论公事,间或插入自己的一些看法。   明哲没有再出现。   听说,在接风宴之后,段天谌就命青冥将明哲十八位姨娘捐献出房中金银珠宝的事情大肆宣扬了一番,岐城的百姓听说了,纷纷聚集到总督府门口,“狠狠”的赞赏了那些女人。   许是明哲觉得面上有了光彩,兼之骆宇有遏制瘟疫的把握,他也没有再坚持己见,誓要将城北瘟疫区的百姓活活烧死。   百姓暴乱的事儿,自此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只是,在此过程中,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比如说岐城各药铺的药材价格和各米铺的大米价格突然上涨,在短短几日之内,居然飙升到了一个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地步。   城中的百姓有苦难言,可官府的权威面前,一切苦楚皆是不值一提的。   顾惜若等人也都知道,这是明哲想要从中捞回他的损失。只因在这几日里,他都派院子里的护卫暗地里搜查了那些箱子的下落,无不是空手而归。   段天谌他们也不去理会,既然让这些护卫都守在了院子里,便也确定了这些人的最后结局——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倒是顾惜若在头次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后,颇是嗤之以鼻,觉得明哲肯定是忙疯了,才会错过了拿回箱子的最佳时机。   犹记得,当时她双腿交叠着,翘着个兰花指,对明哲给出了一个“万分中肯”的评价——傻子!   最近两日,顾惜若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那次,在总督府马惊之后,她就让骆宇带着那个小孩儿去医治。后来,骆宇也十分忙碌,随便开了药后,便让那个小孩儿“自生自灭”。   顾惜若也是在一次无聊晃悠的时候,对这个小孩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此就照顾起了他的起居饮食。   为此,段天谌没少对她耳提面命,可她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老样子。   这日,顾惜若拿着熬好的药汁,推开了小孩儿的房门,“小巴,起来吃药了!”   “小巴”这个称呼,是她给那小孩儿起的名字。   刚开始,小巴还十分反对,甚至以不喝药来抗议,最后在被她拎起后衣领、捏着鼻子灌药之后,那个小娃娃也只能是自认倒霉可怜了。   她缓步走了进去,将药碗放到桌子上,左右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那个小人儿的身影,心下好奇,便弯着腰贼兮兮的找起来。   她找得很认真,却没发现,那扇门正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合上……   ☆、017 你在吃醋   “小巴,你在哪儿呢?”顾惜若猫着腰,背着手,探头探脑的找寻着那个熟悉的瘦弱身影,冷不防光线一暗,她便霍然转身,黑亮的眸子如璀璨的九天辰星,几乎能够照亮此刻的黑暗。   努力忽略掉心头的那股发毛之感,她背着手,戒备的看着那扇自动关上的门,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动,低喝一声:“小巴,出来!”   房间内,寂静无声。   顾惜若皱了皱眉,直觉此处弥漫着一股诡异感,不欲在此多待,抬步就往外面走去。   忽然,黑暗中快速的闪过一团白影,像是闪电般劈开她混沌黑暗的视线,直直朝着她冲来。   顾惜若下意识就抬手拍开,与此同时,手心还凝聚起一股真气,想也不想就要砸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耳边响起了“唔唔唔”的声音,伴随着茶盏噼啪板凳砸地的混乱声响,格外及时的止住了她的动作。   “小巴,是你吗?”顾惜若扭头看去,隐约中看到一个细瘦的身影,紧皱的眉头非但没松开,反而加深了些许,语带不悦道,“是的话,就给我站出来,躲躲藏藏的,像是什么样儿?出来!”   最后一个话音铿锵冷硬,一落地,空气里有片刻的沉寂,不一会儿,果然看到那模糊的身影动了动,直到空气中传来略显虚浮的跫音,顾惜若的眉头才缓缓舒展而开,意味不明的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暗影。   “啊啊啊……”独属于小巴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咧着嘴,指手画脚了好一阵子,才蹬蹬蹬的跑到门后,拉开了门,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室内的摆设也一览无余。   顾惜若半眯起眼,在凌乱的物事儿中捕捉到了一团雪白,忽而唇角轻绽出一抹笑意,指着那雪白的小动物,扭头问道:“小巴,这是从哪儿来的?”   小巴“啊啊啊”了几声,走到那小狗跟前,蹲下身抱在了怀里。   顾惜若才意识到,那是一只小狗,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四肢,雪白粉团的可爱模样。   她两眼放光,想也不想就从小巴臂弯里抢了过来,提起它,四肢在半空中胡乱踢踏着,看得她兴致勃勃,“小巴,这只小狗就送给我吧。反正你也还小,照顾不了它,指不定还会饿到它呢。要是让我养,肯定就不会出现让它陷入这种落魄的境地啦!”   小巴偏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双手伸到顾惜若面前,神情真诚而恳切。   “嗯?你想说什么?”顾惜若头次接触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可在触及那双诚恳善意的眸子时,有些讪讪的放下小狗,不自然的摆手道,“小巴,若是你觉得不可以,也没什么要紧的。横竖你也跟在我身旁,想要见到这只小狗,也只是几步路的距离而已。我就不抢你的了!”   其实,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跟一个小孩儿抢东西,尤其是抢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狗,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横竖她还有个靠山王爷,想要找一只小狗,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倒也没真的想要抢了小巴的这一只。   她自认不是什么大大的好人,却也不会无耻到这种境地。   当然,顾大小姐完全没意识到,她做过的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里,到底有多少件是算不上无耻的。   小巴咧嘴笑了笑,双手捧起那只小狗,前倾着身子,踮起脚尖,凑到她跟前,笑得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在看着顾惜若时,那眼神里闪着的光芒似乎又亮了几分。   顾惜若讶异了下,黑亮的眸子眨了眨,指了指那只小狗,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把这只小狗送给我?”   小巴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里也溢满了笑意。   “呃……”被他这么善意的表现吓到,饶是顾惜若再怎么没良心,此刻也忍不住羞红了脸颊,贼兮兮的盯着那只小狗,脸上却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慢吞吞道,“这……这不大好吧?怎么说都是你的小狗啊!”   小巴揪起了小眉头,将小狗儿放到了桌上,瘦瘦的小手指了指窗户,又指了指自己的床铺,啊啊啊的叫了几声,直把顾惜若弄得头晕脑胀,最后看不下去了,才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试探着开口:“如果我抱走了你的小狗,你会不会怪我?”   小巴愣了愣,而后坚定的摇了摇头,那意思十分明显。   顾惜若见状,自然没什么意见,相反,她还乐见其成,抱起那只乖巧不乱动的小狗,就笑眯眯的坐到了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晃着两条长腿,悠然自得的说了起来,“小巴,你先把这碗药喝了。稍后,我有事儿问你。”   话落,小巴又很用力的点头,捧起那碗黑不溜秋的苦药汁,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喝了下去。   动作之利落果断,神情之自然随意,简直让向来视药物为仇敌的顾惜若唏嘘不已,心里也暗暗腹诽起此人的诡异和奇特之处来。   不一会儿,小巴就放下了药碗,在顾惜若的指示下,搬过一旁断了两条腿的凳子,坐在了她的面前,神情上尽是一派恭谨认真,就好像下属见到了能够决定他升迁贬谪的领导一样。   他这个模样,倒是让顾惜若的虚荣心狠狠的满足了一把,她伸手抚了抚小狗雪白的毛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起来,“小巴啊,你跟我说说,适才你在做什么呢?那扇门是你关起来的吗?你想要做什么?若是我胆小一点,估计现在就被你吓到了,你知道吗?”   说着,她就腾出一只手,扯过桌上的茶壶和茶盏,倒了一些茶水,将茶盏推到了小巴的面前,让他用茶水在桌子上画画。   这是她跟小巴商量好的交流沟通方式。   她没受过专业的训练,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手势,而小巴又不识字,唯一的办法就是——画。   刚开始,她对那些四不像的画十分不解,可习惯了之后,倒也看得出一个大概出来。而且她的时间也很多,看不懂,还可以问到懂为止。   小巴也习惯了她这样的方式,手指沾了几下茶水,意外的发现茶水并不是很烫时,笑意随之浮上略显枯黄的脸庞,为这张相貌平平的小脸增添了几分神采。   他蘸了蘸茶水,指尖在生硬的桌面上慢慢的画着,神情专注,动作微显迟缓,一笔一划之下,一幅幅简单明了的图画随即展开。   顾惜若凑了过去,待看到画上的内容时,娥眉顿时蹙起,捋着毛发的手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到了最后竟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怔怔的看着那堆水渍,有片刻的晃神。   那堆水渍里,现出了一人一狗,那小人儿自然是小巴,他先是把门关了起来,而后爬到了窗户边上,拽着小狗的尾巴,不是在对着它张嘴,就是对着它摆手踢腿做姿势。   他的精力似乎极为旺盛,刚开始那只小狗还蹦蹦跳跳的,可看到后面,那只小狗也被他整趴了下来,没精打采的蜷在他的脚下。   由于是茶水乱画,一下子就蒸干了,可顾惜若的脑中满是那一幅幅简单的画面。就算她再怎么不识趣,此刻也看得出来,小巴是在“驯服”这只小狗。   目的为何,她有些茫然。   她抿了抿唇,有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回头看了看屋内一地的狼藉,甚至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眸光瞬间变得灰暗难懂起来。   之前,她还怀着一颗小人之心,怀疑小巴在马惊那日受了谁的嘱托,要对她下手,此后的几番相处,无不是揣着那股试探的心思,可却忘记了,眼前这人,也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孩子而已。   她暗自苦笑不已,想着原来什么都在变。   她自诩的率性而为天真无暇,也抵不过时间的一句空话。   身处在阴谋当中,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她似乎丢弃了很多与生俱来的“破烂”性子,学会了很多勾心斗角的东西。   这样的改变,也不知好还是不好,可想到她每天都在真真切切的经历着这样的事情,做着这样的改变,一股寒气便自脚底蹭蹭的往上窜起,几欲将她淹没其中,说不出的窒息。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放开了怀中的小狗,不顾小巴的抗议和反对,猛地扯过他的手,捋起两只袖子,待看到那几个红红小小的齿印时,双眸顿时一紧,起身拖起他就往外跑去。   她跑得很快,而小巴还是个孩子,短胳膊短腿的,跟上她的步伐还是有些吃力。好几次脚步踉跄着,想要跌坐在地上,都被她拉扯了起来,快速的往前奔去。   皎洁的月色下,两人一狗,在回廊里奔跑着,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彼时,段天谌和骆宇正在屋内谈正事,冷不防听到一声巨响,便看到屋门被狠狠踹开,某个没有形象的女人正收回脚,大步的朝骆宇走去,伸手一拽就将小巴拽到骆宇跟前,急急忙忙道:“骆宇,你给他看看手臂上的伤,似乎是被狗咬到了。”   “狗咬到了?”骆宇挑挑眉,转而看向段天谌,不可思议道,“这里可是总督府,哪里来的狗?王妃,您该不会说错了吧?”   “是不是,你看看就知道了,废话什么?”顾惜若冷冷叱了一句,眼角瞥到跟进来的雪白时,连忙指给骆宇看,“你看,这不是狗吗?我有必要去骗你?赶紧的,给小巴看看!”   骆宇还欲说什么,可段天谌已经起身走到了旁边,意味不明的看着拉扯着小巴手臂的小手,嘴唇紧紧抿起,转而瞪向骆宇,手下一用力,直接将顾惜若的手给握到了自己的手中。   顾惜若无心计较,目光灼灼的盯着小巴手上的几个齿印,眉眼间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却连段天谌都有些吃味的着急之色。   她知道,小巴还那么小,此刻被狗咬到了,若是错过了最佳的预防治疗时间,指不定后果有多严重。   这个时代里,并没有疫苗之说,若是想要预防,也无从预防起来啊!   待看到骆宇检查完后,顾惜若着急的探头过去,急道:“骆宇,结果怎么样?不会感染上什么吧?你可要检查仔细了啊,小巴毕竟是个孩子,他可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   “若若!”段天谌皱着眉,对她如此紧张的神情有些闷闷,想也不想就打断她的话,“你先别着急,听骆宇怎么说。你急也是没用的!”   话落,他又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安静低着头的小巴,眸光里闪过一丝暗芒,许是感受到了他冷沉的视线,小巴抬起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像是极为害怕他一样,又快速的低下头,缩着脖子紧绷着身子,僵硬的坐在椅子上。   骆宇看了看他,起身对着顾惜若禀报道:“王妃不用担心。这不过是小伤,属下一会儿就给他开药,内服外用,想必不会留下什么不良的影响的。”   顾惜若忽然松了一口气,挣脱段天谌的手,弯着腰走到小巴面前,柔着声音笑眯眯道:“小巴,你都听到了,虽然你被狗咬到了,却是没有什么事儿。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找吃的?”   话落,骆宇顿觉周围的气温骤降,回头看了看段天谌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心中是又好笑,又无奈,也跟着弯下腰,以前所未有的好耐性道:“小巴,我带你去找吃的吧。看你这面黄肌瘦的模样,再不多吃点,对身体可就不好了。”   顿了顿,他又转头看向顾惜若,桃花眼里泛起一抹狡黠之色,笑眯眯道:“王妃,横竖属下也与王爷谈完事情了,不如就由属下带着他过去吧。”   顾惜若本想说不,只是自己的手又突然被段天谌握起,仰头看了看某个脸色不好的人,瞬间觉得想要说“不”的冲动消失殆尽,倒也十分识趣的点头,看着两人一狗慢悠悠的离开。   忽然,顾惜若只觉自己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箍到了宽大温热的怀抱里,头顶的阴影顿时落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段天谌那张俊脸就已经趋近自己的面庞,红唇也被微凉的薄唇含住,碾磨啃咬,瞬间带起一股奇特的感觉。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而稍感疑惑,想要开口询问一番,不想却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几番推脱之后,双眸渐渐染上了迷离之色。   段天谌的唇微凉,浓重的阳刚之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香味,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专属于他的气息中。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段天谌几乎能够感受到她逐渐变化的体温,心头暗喜的同时,那一条强健的手臂顺势揽住她柔若无骨的纤腰,有力地大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身,将她再次往自己的胸膛中揽紧几分,突然产生了一种恨不得将她揉入身子里的渴望。   昏黄的烛火中,彼此的脸庞模糊而不真切,仿佛晕染上了一圈淡淡的光环。   可在一片迷离情动之中,顾惜若闭上眼睛,似乎也能感觉到眼前这人的双眸灿若星辰熠熠生辉,尤其是在鼻尖充斥着浓浓的阳刚气息时,他的存在愈发明显激烈。   顾惜若的双手不自觉的环上了他的腰,眼帘微阖,承受着他狂热的亲吻。   许久,久到顾惜若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之后,段天谌移开了她的嘴唇,她只觉肩头微微一沉,却发现他竟将下颚轻抵在她的肩头上。   她只觉一股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男子精瘦结实的身体则紧贴在她的身前,让她动弹不得的同时又必须闻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男子阳刚之气。   她微微喘了口气,环着他腰身的手臂又紧了紧,感受着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带起一股酥麻而无法名状的奇特之感,整个身子似乎又软了些许,无力承受肩头的重量,便往一旁歪去。   段天谌低声笑了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一个旋身就坐在了屋内的椅子上,捧着她的小脸,额头抵着她的,深深的锁住那双明眸,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能把人的精魂都吸进去一样。   顾惜若猛地低下头,说不出是羞涩,还是害怕受了他的蛊惑。   “若若!”段天谌勾起她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对视着,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欣喜与满足。   “嗯。”她低低应了声,随即快速的垂下眼帘,玉颜上晕染着两朵红霞,明媚可人,看得段天谌又有些情不自禁,低头又是好一个绵长热烈的亲吻。   待凌乱的气息渐渐趋于平稳,顾惜若才仰头看着他,揪着眉头不解道:“段某人,你刚才怎么了?”   这些日子,跟在段天谌的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她的粗神经已经有了小小的改善,虽称不上完全敏感,可对于他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些担心,生怕他想多了什么。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只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若若,以后离那个小巴远一点。”   顾惜若挑眉,“理由呢?”   段天谌不答,双手轻柔的整理着她微乱的鬓发,神情却是她常常见到的温和无害。   “段某人,你是不是在怀疑他居心不良?”顾惜若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讲得通,便也急着解释道,“我跟你说,你可能误会他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儿,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倒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你也没必要这么防着他!更何况,他连话都说不了,怎么可能对咱们有威胁?你肯定是跟我之前一样,想多了。”   段天谌抚了抚她白皙细腻吹弹可破的脸颊,笑着道:“我一早就知道他没有做细作的本事,也不可能会伤害到你,所以,想多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顾惜若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既然不是担忧这一方面,还有什么是值得他这么大惊小怪防来防去的吗?   段天谌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语气有些奇怪,“若若,他是男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让顾惜若怔愣了下,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张着微微红肿的菱唇,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话,“段某人,你在吃醋?”   段天谌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在对上她那“你居然吃醋,你怎么可能吃醋”的震撼神情时,再厚的脸皮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但见他屈起手指抵在唇边,佯装无意的轻咳了几声,别过脸,不敢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只是这一偏转,又恰巧将他微红的耳根暴露到了顾惜若的眼皮子底下。   顾惜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再看看他的耳根子,噗哧一声就笑了起来,段天谌心有不满,恼怒的回头瞪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嘴角越咧越大,到了最后,笑声穿过墙壁屋顶,飘洒到了院落里。   月亮似乎也被这样愉悦的笑声感染了起来,连忙从云朵后露出来,洒下一地的月色清辉,汤汤皎皎,很是美好。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无奈,也不知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哪个穴位,她顿时停了下来,涨红着小脸怔怔的看着他,眉眼弯弯,说不出的愉悦舒适。   “很好笑?”段天谌揉了揉她的发顶,梳好的发髻顿时散乱了下来,如绸似缎的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流泻在香肩手边,看得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艳,只觉此刻的她美都不似凡人,眉眼张扬着,却又柔化了几分这样的张扬棱角,温柔得恰到好处。   顾惜若浑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只满心沉浸在段天谌的反应中,颇有些无法自拔,此刻听到他这么问自己,忙不迭的点头,咧着嘴笑道:“嗯,很好笑。小巴充其量就是个孩子,你这醋吃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更何况,你何时变得如此没自信了,居然还跟个孩子较劲起来了?”   段天谌埋首于她的颈窝处,轻声叹息了下。   她哪里知道,自从确认了对她的心思后,他的自信就日复一日的减少了。   而且,在感情里,尤其是遇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人,谁敢称自信?   不过也幸亏她的思维永远都慢一拍,否则以这样的性子,都不知道给他惹来多少狂蜂浪蝶了。   段天谌也不想隐瞒什么,索性直接点头,“若若,你说得对,我就是吃醋了。所以,你以后记得,但凡是男的,公的,都给我离得远远的,否则我要是心情不好,后果可就是很严重的。”   顾惜若觉得,她很有必要跟这个不自信的男人好好讨论一番,否则日后这日子可真是很难过了。   “段某人,我跟你说,”她敛起脸上的笑意,郑重其事道,“我觉得我该跟你好好谈谈。否则,这一切还真是不能无法继续下去了。你要知道,小巴可是个孩子。”   “可他是男的。”某人钻心眼儿道。   顾惜若龇牙,“那只小狗也是公的,你难道让我也要远离它?”   不想,段天谌却是用力的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种“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是极。若若,以后你就该这样子,为着为夫好好考虑一下。”   顾惜若闻言,白眼狠狠的往上翻了翻,暗自感慨着,这个男人还真是不可理喻。i   可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眼珠子狡黠一转,便转到了案上的折子上,“咦”了一声,好奇的拿到手里,自顾自的翻了起来。   这是一封来自苍京的急报,说的无非是朝廷里段天昊如何侍奉龙塌前尽显孝道,朝廷里官员的明争暗斗又是多么精彩,意料之中的事情,随便翻了几下,便失去了翻下去的兴趣。   “看这个。”段天谌知道她的小小心思,也不去拆穿,从一堆折子当中翻出一本青色的,眼里噙着一抹笑意,笑着道,“这本折子上的内容,估计你会很感兴趣的。”   顾惜若飘过去一个“知我者莫若你也”的眼神,随即伸手接了过来,甫一看到里面的内容,双眼顿时大放光彩。   居然是来自北部边境的她那年轻爹爹的信件。   她悠然的转了个身,侧靠在段天谌的胸膛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她这年轻爹爹也足够有趣,一封厚厚的信件,从苍朝最北的边境到最南的边境,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不说,只是聊起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比如说,他今天看了什么书,什么时候睡觉的,同时也让她休息好,别亏待了自己,还要记得安分点,不要给段天谌惹事儿,看得顾惜若连连皱眉,直以为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段天谌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可就是没见过这么拐的。   她幽幽叹了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段天谌抚了抚她的娥眉,将她抱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拿起案上的折子,神情温柔的看了起来。   碧纱窗上,投下两道依偎的身影,显得这个夜晚格外温馨。   夜半之后,皎洁的月亮被乌云遮挡住,隐隐有股风雨欲来之势。   ------题外话------   嗷嗷嗷,我捋捋,今天这章,好没感觉……   ☆、018 提前动手   午夜时分,一阵哒哒马蹄声响过寂静的长街,落雨般飘入未眠之人的耳朵里。   岐城东郊三十里外的原野上,一个个帐子静静的伫立在黑色的天幕下,除了主帐之外,其他帐内皆是一片漆黑。   主帐内,晋海昀随手翻阅着呈阅上来的公文,颇是心不在焉。   自从谌王进城后,岐城的官场时不时就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先他也不过是苏靳寅手下的一名副将,岐城诸多官员里敢于明目张胆对抗起明哲的一人,如今不过是数日的时间,他就坐在了本该属于苏靳寅的位置里,安然的批复着一叠叠的公文,做着之前羡慕的事情。   此前的渴望,于此时得以实现,可他却连丝毫的喜悦都没有。   城北瘟疫区里的亲人,等着他去解救;那一声声哭喊叫嚷的悲切之音,像警戒,又似指责,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里,如魔音穿耳般不停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尖重重压在公文上,不一会儿,墨汁竟濡染散开,字迹也慢慢模糊起来。   帐外由远而近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整齐有序,将他沉浸在沉郁里的思绪尽数拉扯了回来。   他猛地起身,刚回过神的眸光里还带着一丝迷茫,随着那马蹄声渐行渐近,那抹迷茫也慢慢转变成锋利尖锐,恍若利剑欲要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驱散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重寻回那一片晴朗的日空。   帐内烛火噼啪作响,碎裂在沉寂的情绪里,也引起他突然而来的霍然动作,他走到帐内的兵器架前,利落的拿下横放着的长剑,又整理了下身上的银白战甲,快步的走了出去。   帐帘被高高甩起,猎猎作响,原野上微冷的夜风急促的灌入帐内,吹起案上胡乱摆放的公文折子,吹落一道墨色的痕迹,痕迹下,写着七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   晋海昀穿过巡逻的侍卫,站到帐前的一处高地上,半眯着眼,看着几骑快马绝尘而来,搭在腰侧佩剑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剑柄。   眨眼间,那快马就到了他的面前。   许是没想到此处还有人等候,马上那几人皆是震惊了下,待看清楚等候的人是晋海昀时,脸上就划过浓浓的嘲讽。   当先一人振臂一挥,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就走上前,侧对着他,马背上趴伏着的几人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但见他们双手被粗绳捆绑着,反剪在了身后,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在看到晋海昀时,狂喜顿时涌上了眼眸,双手双脚不自觉的动了起来,欲要挣扎出如此屈辱难受的束缚。   那几人扬鞭一挥,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柔韧的弧度,伴随着“啪啪啪”的几声脆响,马背后几人的衣裳已经破绽出一道狰狞的鞭痕,身子也弯曲了起来,隐隐颤抖着,近乎痉挛。   “父亲,母亲,弟弟!”晋海昀见状,瞳孔猛地一缩,快走几步冲上去,就想要解开他们身上紧勒着的绳索。   不想,横空出现的一柄利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霍然抬头,冷冷的仰视着那个人,记起这是明哲的另一个贴身随从莫芹,脸色顿时暗沉了下来,立即厉声叱道:“给我让开!”   “让开?”莫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屈起鞭子指着那几名脸色难看的人,端着下巴,神色格外得意,“晋副将,哦,不,晋将军,我看你脸色甚是难看,是否没休息好?还是你以为,你是在做梦呢?若是真能随便就放开,还要我等辛苦跑这一趟作何?”   晋海昀阴鹜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在看到押着亲人的那几人时,眸光猛地一紧,心里顿时凉了一截,残存的侥幸心理也被尽数摧毁。   之前,他接到消息,说是明哲要见他。   是以,在入夜之后,他特意等在了这里。   不成想,没等来明哲,却是等到了自己的亲人。   看着他们苍白里略显红润的脸色,想必是在城北瘟疫区里治好了瘟疫,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可在察觉到那几个看守着亲人的人时,才猛然意识到,为了让他匍匐屈服,明哲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和血本,连押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要派上武功高强的暗卫。   好久后,他才冷冷说道:“莫芹,你别仗着你是总督大人的贴身随从,就可以不辨是非胡作非为。总有一日,你所做的恶事,都会得到报应的。”   莫芹为他这样的冷沉和阴鹜所惊,手中的鞭子又高高扬起,狠狠的甩了下去,鞭笞在*上传出的脆响,听得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满是痛苦之色。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冰冷的剑柄,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温度和力道,努力平息内心里翻滚腾掠的仇恨和勃然大怒。   马背后亲人的鲜血刺眼而血腥,落在他的眼里,却仿佛汇聚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焰,若是可以,估计莫芹已经被火海烧得灰飞烟灭。   “你想怎么样?”他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光里带着令人心惊的漠然和冰冷。   莫芹暗暗心惊,忍不住心里发怵,可一想到眼前这人即将成为他的俘虏,那点儿惧怕也被抛之脑后,长鞭指着他的鼻尖,冷冷笑道:“晋海昀,你听着,不是我想要对你怎么样,而是总督大人想要你怎么样。你背叛了总督大人,早该想到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晋海昀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对明哲的目的自然了然于心。   可若是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也同样是这样的抉择。恨只恨,他不够强大,不够深谋远虑,竟让明哲把手伸到了自己亲人的身上,给了对方胁迫自己的机会。   他看了看后背血肉模糊的亲人,眼里划过一丝痛色,抿着唇,握着拳,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双手将长剑丢在了地上,双臂张开,面如死灰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亲和弟弟,俨然一副束手就擒的灰败模样。   莫芹眼里划过一丝鄙夷,冷冷嘲笑了一番,伸手一挥,身后跟着的几人就策马上前,手中的长鞭高高扬起,对着晋海昀就狠狠的打了下去。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原野上,清楚的传来鞭笞的脆响声音。   晋海昀咬着牙,紧绷着身子,承受着来自地狱魔鬼般疼痛残酷的刑罚,整个人几乎站成了一座僵硬的塑像,唯独那双眼睛里闪着令人心惊的光芒,灼灼的盯在那几个泪流满面嘴巴被堵的亲人身上,眸底深处似乎还快速的划过一丝柔光。   莫芹最恨他这副要死不活硬装高风亮节的模样,心下不悦的同时,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就绕到了晋海昀的身后,在他的防备和仇恨当中,对着他的膝盖就狠狠的打了下去。   “噗通”一声,晋海昀身子一个不稳,直直跪在了地上,扬起阵阵烟尘,正朝着莫芹所在的方向。   “哈哈哈哈……”莫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抚着长鞭,得意的俯瞰着他,语带嘲讽道,“晋将军,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犯人都比你要好得多。你说你值得吗?当初违背总督大人的命令,私自给谌王递去了书信,如今谌王是来到岐城了,可除了被总督大人囚禁在总督府里,可有给过你半点帮助?如今这些,就当作是对你的惩罚了。你就好好享受着吧!哈哈哈哈……”   嘲弄的笑声在原野上久久回荡,吸引住了其他士兵的注意,莫芹也不严加呵斥,反倒是赶着那些巡逻的士兵,围到了四周,冷眼旁观着晋海昀这所谓“叛徒奸细”的下场。   一片嘲弄屈辱中,谁都能看到晋海昀伸手擦拭着嘴角的血痕,状若悔恨愧疚的低下头,却是没有看到,那双低下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   段天谌看着顾惜若睡去后,才缓缓起身,走到了正厅里,独自品茶。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道叩门声,随即张扬的红衣就钻了进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凝重道:“属下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段天谌放下手中的茶盏,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淡淡问道,“可是晋海昀那里传来了什么消息?”   骆宇点了点头,“王爷,方才得到的消息,说是明哲命人绑着晋海昀的亲人,去到了岐城东郊三十里外的原野处,并以其亲人作为胁迫,逼得他不得不缴械投降。而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段天谌皱了皱眉,挑眉看着他,极其不悦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如此吞吞吐吐的,想要被关入暗室吗?”   骆宇摸了摸鼻子,暗暗想着他才不要被关入暗室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别的人不说,单是青冥关了一段时间后,整个人就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之前的可爱,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变成了木头,木讷而无趣了。   想他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该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怎么能够被暗室磨掉了翩翩风华,错过了那么多好花?   “王爷,晋海昀之所以会重伤,是因为明哲派去的随从恶意惩罚,拿了鞭子抽打所致。不过,属下相信,以他的毅力,忍耐这些伤痛,应该不成问题的。”骆宇摸了摸鼻子,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玩世不恭。   段天谌闲闲的瞥了他一眼,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想着什么。   骆宇没得到他的吩咐,也知道每次处于这样的情况,自己肯定是不能去打扰的,是以也很识趣的坐在了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品尝,同时也在等待着他的决断。   一时间,厅内寂静得能听到浅而绵长的呼吸声。   半晌后,段天谌才抬眸看向骆宇,沉吟着道:“除了晋海昀出了点意外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骆宇连忙起身,恭敬回道:“王爷,的确准备好了。只等着您一声令下,属下等人就可以依计行事了。只是,属下担心,晋海昀的伤势会比较严重,会不会影响计划的正常实施?再者,他的亲人,如今都在明哲的手中,从方才暗卫传来的消息来看,那些人似乎都被明哲指派下来的高手钳制住了,若是想要救出来,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闻言,段天谌动作优雅的收回了手,紫色描金边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最后却收拢于沉静之中,但见他缓缓起身,负手走到门前,看着外面暗沉的庭院和守在庭院里木头般的护卫,眸光里顿时蓄满了凌厉的杀气。   “让暗卫给晋海昀送去疗伤的药物,万不可因为他的一点意外而影响了大局,”他道,语气冰冷而漠然,“至于他的那些亲人,能救则救,若是救不出来,你该知道怎么办。还是那句话,什么都没有大局重要。你可懂得?”   说着,他回头别有意味的看了骆宇一眼,满含警告之色。   被他这么一瞅,骆宇心尖儿颤了颤,只觉得后颈一凉,有种成为逮捕猎物的阴森感,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去,只是猛然一想,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脸上也布上了冷沉和死灰之色。   他握了握拳,而后才缓缓拱手,低声回道:“属下遵命。”   四个字,简单而明了,或许连段天谌都不知道,那是从他齿缝里挤出来的,艰难而心绪复杂。   不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可所有的想象都终止在了段天谌那一番理智而清醒的话里,“以大局为重”是他们的宗旨,若没有晋海昀那几个“多余”的亲人,似乎他也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就是他的本心。   段天谌侧着脸看他,棱角分明的面部半明半暗,似乎能够读懂骆宇心中的想法,眸光浮沉变化了好一会儿,才重归于平静深邃,如一泓深潭,暗藏着令人心惊的寒气和尖锐。   他闭了闭眼,伸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往里走去。   “明哲有所动作,算来也是今晚的事情。门外那些碍人的东西,也该清理掉了。一会儿出去,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   骆宇看着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神色有着些微的复杂,只是一想到那些年里他们的隐忍和屈辱,复杂的情绪又瞬间消失殆尽。   他转过身,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月色汤汤,也不知将谁的寂寞身影照亮。   ……   段天谌回到了内室里,看着一如既往横躺在地上的被子,认命的弯腰拾起,躺在床榻上,将他和顾惜若紧紧依偎的身影盖住,神色莫测。   骆宇的担忧和思虑,他又何尝不明白?   只是,比起那些年里他所经受的那些,如今的一切都是那么得不值一提。   他不怕骆宇等人如何评判,如何在心里质疑,若是这些评判和质疑能够让他的计划更有效得进行,他丝毫也不介意做出更过分的。   可唯独对着面前这个小妻子,他选择了隐瞒不说。   他知道,以她这样直白而爱恨分明的个性,十有*不会同意他的做法,可还是那句话,为着所谓的大局着想,他不得不这么做。   人前,他做着所谓的冷血无情之人,人后,他依旧是她优雅完美的夫君,坚实强硬的靠山。   他所想的,不过是要在她心目中保留着一个美好正义的形象。只因他不确定,一旦让她知道了他的过去,是否会失望的指责他,而后——离开他!   他接受不了,也不敢去想象这样的可能,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直接把这些可能都掐断在萌芽里。   许是摸索到了热源,沉睡中的顾惜若翻了个身,自动将小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双腿也搭在了他的身上,小手随意的虚握成拳,搁在了他的胸前,整个人便如八爪鱼一样,攀附在了他的身上。   段天谌伸手抚上她的小脸,看着她睡梦中依旧皱起的娥眉时,忍不住无声扬唇。   说实话,她的睡相还真是差得可以,他甚至怀疑,若是哪日自己不陪睡着,她是否就会踢被子着凉,甚至是很不幸的滚下床?   指腹在小脸蛋上轻轻游移,敛目打量着此刻独一无二的小妻子。   她的肌肤白皙莹润,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层暗影,呼吸间恍若水潭深处摇曳浮动的竹林暗影,带着别样的静谧和祥和,想要将世上的喧哗都尽数打破囊括。   饱满亮泽的朱唇微微张开,原本清淡的唇色,因着锦被下的温暖变得嫣红,像是半盛开的艳花,随着轻微的呼吸,花瓣渐绽,嫩蕊飘香,仿佛在邀请着他的采撷。   而那白皙如玉的修长颈部,袒露在空气中,随之现出姣好流畅的线条。   段天谌眸光微暗,心神微动之时,双唇已经凑了过去,轻轻的贴在那樱唇之上,缓缓的自左扫过,像是在描摹着什么,又像是在品尝着上好的珍馐美味,一时间竟也不舍得移开。   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起来,一手绕过她颈子,一手沿着她腰际向上游移,加深这个吻,吮着她唇瓣,随即舌尖抵入,眼眸中渐渐染上了迷离旖旎之色。   顾惜若睡得昏昏沉沉的,不情愿的抬起一边眼睑,略显焦灼的亲吻引得她心头微颤,就在睡梦中无意识的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低声呢喃着,“段某人……”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对于正处于躁动*中的段天谌来说,简直是一种无言的鼓励。   他双肘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将顾惜若轻轻的按压平躺在了床榻上,自己则是慢慢的挪动着位置,同时手指也轻捻着她腰际的一块肌肤,俯下头去,加深了那个吻,随即双唇自上而下,落在了她的颈部,轻轻吮咬。   睡梦中的顾惜若被惊动,柳眉蹙起,素手抬起,带着点不满地推他,嘟着个小嘴道:“段某人,你再动,信不信我咬你?”   段天谌的笑意蔓延,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再度凝眸打量,随即,以吻封唇。   让人心头发烫发颤的亲吻蔓延之下,顾惜若睡意全消,睁着一双水蒙蒙的黑亮眸子,恼怒的嗔了他一眼,身形不住的扭动着,别开脸,嗔道:“作死啊,段某人,想要好好的睡觉都不行,这不是让我咬你吗?”   “呵呵……”低沉的笑声自喉咙里溢出,顾惜若抵着他胸膛的手几乎能够感受到那一方胸腔的震动,刚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神志有些模糊发麻,不悦的推开他,神色微带愠色。   段天谌对她的反应恍若未觉,火热的双唇贴在了那纤细优美的脖颈上,随即沿着她颈子下滑,逐寸流连。   顾惜若呼吸先是一滞,继而转为急促,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失措的抬起双手推开他的脸,见他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忍不住恨恨咬牙,眸光一流转,就狠下心来,对着唇边他的肩膀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想,段天谌呼吸狠狠一滞,眸光顿时变得幽黑深邃,耐不住她阴差阳错的“撩拨”,急切的寻到她的双唇吻住,手下像是带了电流般,轻轻的抚过了她窈窕有致的身形。   烛光流转,薄纱帐内,男女急促的喘息交织起伏……   顾惜若感觉自己像是在水里浮沉着,脑子晕晕沉沉的,双手也不知该抓向何处,忽觉身上一凉,迷离的双眸顿时多了几分清明,低下头一看,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扯开,脖颈处的点点红莓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夺目。   她眨了眨眼,感受着某人不断在她身上制造出来的酥痒,双手不由得揪着身下的锦被,眼帘微阖,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敏感。   隐约中,似乎窗外传来了一阵刀剑交击的声音,她眸光微闪,长睫扑眨着,似乎有些挣扎,迷离中,她又闭上眼,竖耳倾听了下,双眸又倏地睁开,所有的神志顿时惊醒了回来。   “段某人,你给我起来。”她狠狠抬脚,想也不想就踢了过去,段天谌哪里想到她会有此突然的动作,冷不防被她一踢,身子就滚到了床里侧,神情哀怨的看着她,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四个字——欲求不满。   顾惜若没跟他废话,快速扯起滑落的衣裳,掀开棉被赤脚跳到了地上,冲到窗边,扒着窗棂踮起脚尖往外看去,透过那朦胧的薄纱,依稀可以见到外面闪动对击的人影。   她眨了眨眼,眼睑上下闪动之下,一滴鲜血溅在了她面前的窗纸上,缓缓的往下滑落,浸染着银白皎洁的月色,无端的让人感觉到清冷森凉。   段天谌眸光流转,认命的哀叹了一声,轻拢了下胸前微敞的衣襟,拿起地上的外裳披在了身上,起身走下床榻,拿起那一双小巧简单的鞋子,走到了顾惜若的身后。   许是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靠近,顾惜若猛地回头,皱着眉看着他,不解道:“怎么今日就要动手?当初不是说,还有四天的时间吗?”   段天谌揽住她的腰,一起坐到了窗前的藤椅上,淡淡道:“虽说有四天,可从岐城到谟城,路上总是需要时间的。今日动手,刚刚好。”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寻了个好的位置坐着,随之一手捧起她的脚踝,一手轻轻的给她穿上鞋袜。   手指划过脚底带起的酥痒之感,惊得顾惜若缩了缩身子,恼怒的嗔了他一眼,刻意的转移着话题,“可是,谟城那边的消息,估计也传到了明哲的耳朵里,他若真是与你对上了,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拖住的。如今这情况,又算是哪样啊?”   段天谌冷哼了声,眉眼里却蕴满了柔和温情,隐约间还见到之前的点点旖旎气息,他将另一只鞋也给她穿上,这才扶住她的双肩,深锁住她的双眸,淡淡道:“明哲的本意,的确如你所想。可是,你夫君是什么人,岂能让他如愿?”   顾惜若了然。   抬手捧住他的脸,左右偏侧了下,眸光闪亮如暗夜里的明珠,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瑰丽色彩,将段天谌的精魂都吸引了进去。   片刻后,她放下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别过头,看着窗外模糊的身影,小脸儿上写满了惆怅失落。   “怎么了?”段天谌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有些含糊不清道。   顾惜若又是叹了一口气,白嫩的小手抚上他的头顶,神色有些黯然,“我只是在想,一旦动起手来,又有多少人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罢了。”   “若若,你该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段天谌抬起头,将她的小手囊括在自己的掌中,眸光闪烁着,甚至还有些急切,“你是不是在怪我,不该这么做?”   怪?   顾惜若一怔,暗自苦笑了声,摇了摇头,静静听着窗外的动静。   “怪”这一个字,不该是从她口中吐出。   只因,她没有这个资格。   或许,岐城的百姓,甚至是总督府中的一部分人,都会比她有资格。   段天谌小心的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待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悲戚时,他的眸光顿时暗沉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双眸迸射出一道道寒光。   耳边刀剑撞击声渐渐消弭,等到房门被打开后,段天谌和顾惜若同时起身,迎了上去。   “回王爷,那些人已经处理完毕。”骆宇染着满身的血腥和寒意,走到他二人面前,沉声禀报道。   段天谌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听到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响起,而后四面火光大作,将他眉眼中的寒霜尽数消融,燃亮……   ------题外话------   偶算是发现了,一旦写到某两只亲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卡卡卡卡……为着偶的“文思泉涌”,偶在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减少某两只的甜蜜呢……美人们,乃们说呢?   ☆、019 苍帝之心   顾惜若环顾了一圈,漫天的火光拔地燃起,曈曈炽焰如蛇般快速蔓延窜动,即便是身处于室内,依旧能够感受到滔天热浪铺卷而来的灼热。   她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骆宇,似是在无声询问着此事的来龙去脉。   此刻,骆宇也是一头雾水,只恨不得将明哲揪出来狂扁几顿,好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和怨气,对于她的疑问,除了报之一笑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作出回答?   他蹦到离房门一步左右的距离,探着头,左右查看了一番,片刻之后就跳了回来,捂着脑门被烘出来的热汗,颇有些咬牙切齿道:“王爷,门外被浇了火油,火势渐大,怕是出不去了。咱们还是赶进入地道吧。”   段天谌负手身后,看着大火当中渐渐扭曲的院中高树,眸光深邃冷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冷冷道:“明哲可真是好手段,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他了。吩咐下去,所有暗卫从地道撤退。”   骆宇连忙应是,卷起一身宽大的衣裳,使出最绝顶的轻功,从火圈里跳了出去。   “若若,咱们走。”段天谌伸手拉住她,动作轻缓,不似面临火海滔天热浪翻滚,甚至比之闲庭信步更多了无与伦比的从容优雅。   他牵着顾惜若的手,穿过正厅,走到那幅画前,转动起那个精致的花瓶。   顾惜若却是不动了。   他挑了挑眉,“为何不走了?”   “段某人,”顾惜若默默的吞了下口水,有些艰难道,“小巴还在房间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段天谌摇了摇头,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不会。明哲的目的是你我,烧的也不过是你我所在的地方,应该不会殃及无辜的。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鼻息间皆是烧焦的味道,一个热浪扑过来,浓烈的火油之气格外呛鼻,不用想都知道,明哲为了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下了多大的血本和狠心。   顾惜若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难保明哲会拿小巴出气,进而折磨他。   此刻,她忽然有些后悔让骆宇带小巴回来了。   “王爷,你们怎么还没走?这火已经越来越大,再过一会儿,房子可就要塌了啊!”骆宇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近,张扬的红衣在烈火炽焰的映衬下,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凛凛。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身后还跟着数名身着黑衣的暗卫,齐齐看着这两个动也不动的人。   他快速的瞥了眼,瞬间明白问题出在顾惜若的身上,连忙规劝道:“王妃,有什么问题,先离开再说吧。若是您和王爷出了什么意外,属下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嗯。”顾惜若用力的点头,回头朝着小巴的房间看了看,便和段天谌一起走入了地道当中,身后一众属下赶紧跟上。   就在他们走后,房子外的庭院里快步走来一群人,为首之人便是一身威凛官服的明哲。   在看到几乎烧尽半边天的火光时,他双手不由得撇了撇八字须,绿豆眼里盛满了得意之色,朝着身旁高举火把的护卫道:“可有见到谌王等人出来?”   “回大人,属下只见到骆御医冲了出来,又冲了进去,倒是没见到谌王和谌王妃。”一名护卫连忙回道。   明哲皱了皱眉,想到存在的某种可能,连忙指着一旁的护卫吩咐道:“去给本官查查,这个房间里可有什么暗道?同时分派人手,在城内仔细搜查着,务必要找到谌王和谌王妃等人,生死不论。”   数名护卫纷纷应是,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明哲负手看着眼前这倒塌在火里的横梁砖瓦,数日来紧皱的眉宇也慢慢舒展而开。   就在昨日,他收到了来自谟城的消息,知道再过几日东梁国的虎威将军姜振亭就会率军攻打谟城,若他所料不差,谌王肯定会很快结束这里的事情,赶往谟城的。   可对于他而言,谌王的顺利离开,那就意味着他将要面对着谌王的打压,甚至是被对方灭口。   他不能,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在骆宇动手刺杀院子里的护卫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横竖总督府起火,也不是第一次。而且,上一次还是被谌王浑水摸鱼拿走了那些金银珠宝,那么今晚这把火,无论如何都得烧起来,更重要的是他亲自来点燃。   若是谌王不幸被烧死,那正好如了他的意;而若是谌王能够逃出生天,如今他有了靠山,也不怕对方的报复,反而是期盼着能够绊住谌王的脚步,从而耽误了谟城战事。   如此一来,谌王会受到当今皇上的处罚不说,指不定谟城的兵力也尽数囊括在他的手中。   对他而言,指不定还是个难得的契机!   思及此,明哲心里也十分兴奋,浑身上下似乎轻飘飘的,充满了能量。他施施然的转身,抬步就要往院门走去,冷不防瞥到游廊里闪动的人影,眸光顿时闪了闪,立即给身旁跟着的莫芹一记别有意味的眼神。   莫芹连忙走了过去,伸手将躲躲藏藏的小巴拎了出来,像丢破布一般丢在了明哲的脚下,拱手恭敬道:“大人,奴才见此人鬼鬼祟祟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就地解决了吧。”   话落,他就接到一记凌厉的眼刀儿,心神顿时一凛,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逾矩,猛地噤了声,心有余悸的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说什么。   明哲嫌恶的瞥了小巴一眼,抬头看向院落里站着的几人,淡淡道:“你们有谁认识这个人的?”   “大人,奴才认得此人。”人群中立即有人走了出来,朝着明哲跪地参拜,“他便是当日致使谌王妃马惊了的小乞丐,后来不知为何,谌王妃不但没有降罪于他,更是亲自给他端药看病,似乎……与谌王妃的关系很不一般。”   明哲挑挑眉,又重新看了小巴一眼,尖瘦的下巴,乱糟糟的头发,堪称是破布的衣服,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让人看得顺眼的。   他拧眉思索了下,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小乞丐为何会得到谌王妃的亲自招待。可转念一想,谌王妃那个野蛮的性子,又忽然觉得情有可原了。   “我问你,你想不想见到谌王妃?”他蹲下身,掩饰住眼神里的嫌恶,转而望进那双灵动而晶亮的眼睛,似乎是打着商量的语气道,“若是你想,就配合我,乖乖的把谌王妃找出来,好不好?”   不想,小巴只是“啊啊啊”的叫了几声,不停的打着手势,神情里隐隐带着一丝焦灼。   “他是个哑巴?”明哲抬头看向莫芹,却见莫芹一副摇头又点头的模样,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摆,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把这个人关起来,派人好生看着。”   莫芹连忙应是,拎起小巴的后衣领就往前提去,宛如拎着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猫儿。   谁也没注意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小巴眼里忽然闪过的决绝光芒。^   ……   总督府隔壁的院落里,灯火通明。   舒旭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映红半边天的火焰,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之前,他不过是给明哲透露了一点消息,不想,明哲比他想象中的要狠很多,直接一把火烧掉了房子,跟段天谌正面对上了。   他倒是很好奇,堂堂谌王遭遇到这样的对待,是否会感觉到心酸难耐?   “属下参见主子。”只听“吱嘎”一声,身后一人开门走了进来,单膝跪地,佩剑敲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舒旭忍不住回了头。   他懒懒的倚靠在窗边,手指转动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闲闲问道:“谌王那边情况如何?”   “回主子,谌王和谌王妃等人已经消失在了房子里,属下等人猜想应有暗道,可在火里找寻了好一会儿,都没查到所谓的暗道在何处。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那人低着头,立即回道。   舒旭皱了皱眉,平凡无奇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冰霜,冷冷看着那个人,叱道:“你的意思是,把人跟丢了?”   那人头垂得更低了,虽知道再说一遍的下场是什么,可还是碍于头顶的压力,用力的点头应是。   就在他点下头的瞬间,舒旭掌心凝聚起一股真气,朝着他就狠狠的砸了过去,他顿觉气血翻涌,不由得吐了一口鲜血,身形一个不稳,就往后倒在了地面上。   他惊恐的抬头,艰难的爬起来,求饶道:“属下办事不利……”   “行了,今日之事,就暂且作罢。”舒旭懒懒扬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道,“若是能够被你轻易追到,谌王也不是谌王了。退下吧。”   那人点点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又是恭敬的一躬身,直直退了下去。   舒旭重又看向那漫天的大火,薄唇轻吐,“段天谌,顾惜若,你们可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但愿接下来我给你们安排的惊喜,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   段天谌和顾惜若正在暗卫的护送之下,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人前来相阻,却都被暗卫挡了回去。   就在这么边打边前进的进度之下,一行人就走到了距离岐城东郊三十里外的某处高地上,离营地只有三四里的距离,俯瞰下去,星火点点,肃杀冷寂。   顾惜若走上高地,看了看远处巡逻守卫的士兵,揪着眉问道:“段某人,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的。”段天谌伸手将她拉下来,捋了捋她鬓边错乱的长发,淡淡道,“晋海昀被明哲手下的一个随从胁迫,缴械投降了。目前,岐城的兵力都由明哲亲自指派的人员来统领,而这人,叫做齐鸣栗。”   顾惜若脑中飞快的旋转着,想着这个人是谁,可想了好久,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很清楚,在自己呼呼大睡做着美梦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暗卫,都把来路去向准备好了,只待他们踏上,所有的障碍皆被他们清扫开。   若说之前,她对他的动作,根本谈不上了解清楚。   可这几日来,看过的折子,听过他与骆宇、青冥等人的讨论,足可以让她对现在的状况有了另一番新的认识,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明哲,也不会将岐城的兵力拱手让出。   前几日,刚收到来自苍京的急报,说是苍帝已经确定下来了西北三十多万大军的人选,说起来,那个人选既不是段天昊的人,也不是段天谌的人,而是直属于苍帝的侍卫统领,而原先从军中选拔出来的副将也依旧保持着他们的职责,并没有立即被苍帝撤去。   朝廷大事,于她而言,还是很遥远。   是以,对于苍帝的做法,她也似懂非懂,心里也多少有了个底儿,暗自思忖了会儿,才抬头看着他,神色凝重道:“你的意思是,这个齐鸣栗是你埋下的棋子?”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讶然一笑,“你说得不错,这个齐鸣栗的确是我的人,当初我不过是许给他一点点的好处,就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他说得很云淡风轻,可顾惜若却隐隐有种莫名的复杂情绪,像是可怕,又像是复杂。   她说不清楚。   一想到“可怕”这个词,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袋一甩就把多余而异样的情绪尽数甩到了九霄云外,暗自嘲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就算段天谌的手段有些难以接受,可对于身处于这个位置的他们而言,多少牺牲和舍弃都是可以理解,甚至是必须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样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无论是他,还是她,又或者是身后这些人,都输不起这样沉重而残忍的赌局。   “那晋海昀呢?如今在哪里?”顾惜若转头看去,许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她眉宇间萦绕着的阴郁之气也尽数散去,再看到段天谌时,也多了几分释放。   她的神色很是宁静,仿佛方才那一瞬间闪过的悲戚和冷然只是段天谌的错觉。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由得转换了个方式,“若若,你不用担心,晋海昀虽被明哲的随从带走了,我也安排了人,跟在他的身边,不会让他有事情的。”   骆宇在一旁听到了,眸光闪了闪,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顾惜若,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奈何顾惜若此刻也变得极为敏感,自然也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入了眼中,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便鬼使神差的对段天谌道:“段某人,你想做什么,就尽管放手去做。不用去顾及我的感受。以前,我的确是追随本心去做事,可今非昔比,我也该试图去改变一些什么。我知道,身处于这样的位置,很多事情并不能追随本心去做,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定会支持到底。”   这话,也算是给段天谌打了个及时的强心针,内心里的惶惶不安终于在她的这一段话中消失殆尽。   但见他猛地拉过顾惜若的手,如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眸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在此刻,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眼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一旁跟着的暗卫见状,连忙别过脸,唯独骆宇笑嘻嘻的凑上前,神情暧昧道:“王爷,王妃,前面可是营地啊!”   言外之意就是,你俩就算要暧昧*,也得看场合啊!   顾惜若羞红了脸,忙将自己的手从中抽出来,重新看向营地时,神色又是一派的深沉和冷凝。   “王爷,情况有些不对!”一暗卫飘身落下,似是刚去查看了一番,折返回来时,满脸的深沉和冷凝,“属下发现营地里守卫寻常,不像是刚出了晋海昀之事该有的反应。就连齐鸣栗都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骆宇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才不解道:“王爷,您说,会不会是齐鸣栗临场倒戈了?”   段天谌冷着一张脸,思忖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结果如何,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你也先别妄下结论。派几个人去查探一下,看看齐鸣栗去哪儿了。还有,晋海昀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者,明哲此人又有什么打算?”   骆宇闻言,连忙躬身应是,走到一旁去吩咐起这些事情来。   不多时,他又折返回来,看着两人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思。   “前几日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段天谌瞥了他一眼,一向深沉如水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眸底深处鲜少露出的阴鹜与浓重杀气。   横竖现在也不着急,他的神色也较为放松,就连顾惜若也一反常态,乖巧的站在了两人的身边,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骆宇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儿,“王爷,属下从粮草去向查了查,可线索在查到馍城边境时,就断了下来。如今能够得到的消息,只是苏靳寅背后有人,而且跟粮草的走向分成了两条路线,一条为苍京,一条是为东梁国。其他的,现在还没有查到。而属下查到,所有的粮草兑换成白银的交易,都在馍城进行。想必此次到了馍城之后,会有更大的进展。”   “嗯。”段天谌淡淡应了声,想到某种可能的情景,忍不住开口道,“到了馍城之后,你务必要继续跟进此次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尽数交给青冥处理。”   骆宇忙不迭的点头。   顾惜若在一让插话道:“骆宇,岐城的瘟疫,可都治好了?”   骆宇看了眼段天谌,而后笑着道:“回王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次瘟疫,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疫病,治疗起来还是易如反掌的。王妃大可放心,如今青冥正在善后,想必会对那些百姓做好妥善处理的。”   顾惜若连忙点头,心里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骆宇见状,担忧的看了眼段天谌,却发现对方只是淡淡的神色,便暗道自己多管闲事了。   正主儿都还没急,他又急什么?   忽然,空气中似乎响起了破空之声,气流也有片刻的凝滞。   在场的人顿时心神一凛,纷纷浑身戒备起来,顾惜若更是第一时间靠到段天谌身边,绷起了身子,努力不使自己成为他的阻碍。   “王爷,”骆宇脸色较为难看的靠到段天谌身旁,看了看身边守护的几名暗卫,暗自抹了把冷汗,“王爷,咱们的暗卫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您看该怎么办?”   段天谌身子往后退了退,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顾惜若,凉凉道:“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去叫青冥过来。”   骆宇闻言,连忙应声,二话不说就向空中发了个信号,自己也是警惕的围在了段天谌周围。   正在这个时候,一束束利剑从半空中飞速划来,段天谌等人见状,连忙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应对,纵身一跃就避过了那些利剑,再落地时,二十几名黑衣人已经从天而降。   甫一看到那些黑衣人,段天谌脸色微变,离他较近的顾惜若捕捉到他的异常,连忙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问道:“段某人,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异样?”   段天谌点了点头,而后回握起她的手,淡淡道:“你还记得掳走你的那个黑衣人不?现在这些人,就是他的属下。”   顾惜若闻言,手心顿时出了一股冷汗,“怎么可能?你该不会认错了吧?”   前阵子,她怀疑舒旭的时候,是他立即否决了她的怀疑,并声称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蒙面人。   那么如今这种情况,又是闹得哪样?   “不可能会认错,”他冷笑了声,想到那些年里处处受到的压制和偷袭,冷芒顿时划过眼底,“这些人的衣襟处,皆有一个虫子似的暗号,就是当初你在烛台上看到的一样。而只有那个人,才会有这样的标志。”   顾惜若抬眸看去,果然在那些人的衣襟处看到一个类似于虫子的标志,用银线勾边,说不出的诡异。   她咬了咬唇,眼里划过一抹坚决冷然,“管他是虫子还是野兽,只要送上门来,咱们就照揍不误。”   段天谌笑了笑,为她语气里的认真而狠狠笑了一把,只是在看到眼前的情况时,却又觉得很是不合时宜,起初见到这个阵仗的阴郁也一扫而空,瞅着面前几人的空隙就动起手来。   骆宇见状,自然也不甘落后,对着面前一人的头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可这些派出来的人身手哪里是弱的?   兼之段天谌身边的暗卫没几个,而青冥等人又没有赶到,几番交手之下,寡不敌众,段天谌这边的人渐渐处于劣势。   “段某人,这样不行。”顾惜若背靠着段天谌,看着那些黑衣人的眼睛里带着不可掩饰的杀气,“要么退,要么死,咱们必须要尽快决定了。”   段天谌自然也知道情况紧急,拉过她,正要对骆宇说些什么,却见骆宇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枚信号弹,对着空中就发了出去。   几乎是在信号弹发射的第一时间里,数十名身穿金衣的暗卫就从天而降,与那些黑衣人对抗起来。   一时间,段天谌等人的压力骤减,彼此对看了一眼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段天谌三人被金衣人围在了中间,也不用去做什么,就忙里偷空的问骆宇,“这些人,你怎么能够驾驭得了?”   骆宇仔细看着场中的战况,头也不回的道:“王爷,请恕属下知情不报之罪。这些人是属下出京之前,皇上交到属下手中的。属下见着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跟您多说什么。但是,皇上有命在先,说是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这些暗卫。所以,还请您见谅。”   苍帝派来的?   难道他一早就料到他们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还是说,即便没有这样的情况,这支暗卫也会跟随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是,苍帝不是不关心段天谌这个儿子吗,为何还会有这样的举动?   是试探,还是出自本心的关切?   顾惜若紧了紧袖中的手,第一时间去看段天谌,却发现他只是一副抿唇冷沉的模样,那双眼睛里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心头疑惑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本王知道了。此间事了,你自己去领一百军棍。”段天谌冷冷的盯着他,撂下这一句话,就不再看他,而是转而看向场中的动静。   他似乎很平静,可现在身边的顾惜若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骤然冷沉波动的情绪。   她心下不忍,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给予他自己所能够给予的能量。   有了金衣人的相助,即便没有立即打败那些黑衣人,却也能互相持平。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有些不敌,渐渐退出了包围圈。   在看到金衣人的实力时,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后,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题外话------   修改过了的,亲们见谅啊!最近手敲着键盘都没有感觉了,偶在考虑着要不要用手机码字啊啊啊啊啊啊……   ☆、020 分开行动   黑衣人走了之后,空旷的高地上便只剩下段天谌几人和一众金衣人。   但见那些人走到段天谌面前,排成一排,单膝跪地,动作利落而又整齐划一,彰显着独属于皇家暗卫的训练有序,“卑职参见王爷,王妃。”   段天谌绝艳无双的脸紧紧绷了起来,狭长的双眸里淬满了寒冰,只一眼就足以让那些人如置冰窖。   正在这时,顾惜若也从段天谌身后走出来,看着他们身上金光闪闪的穿着,不禁有些唏嘘。   苍帝这一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   她也就只见过那年轻爹爹的暗卫和段天谌的,虽然知道那些人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可在看到皇室培养出来的“极品杀手”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几颤。   “滚!”半晌后,段天谌薄唇轻吐出一个简单的字。   顾惜若“啊”了一声,怎么都都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垂眸看了下岿然不动的金衣人,径自在心里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王爷。”骆宇没有她那么淡定,担忧的看了看段天谌,皱着眉头,不由得哀叹了下,认命的跪在金衣人的面前,神情沮丧,“王爷,您要如何处罚,属下都没有怨言。只是,这些人的职责,便是要保护好您和王妃的安全。更何况,这还是皇上亲自拨下来的龙鳞卫,还请您三思啊!”   话落,他抬起头,焦灼的看了看顾惜若,希望她能够站出来说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说服王爷的,这世上唯一能够让王爷改变主意的,除了王妃,便再无他人。   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这些龙鳞卫留下,如今这番规劝,也是有原因的。   龙鳞卫作为苍帝身边的“第一龙卫”,身手能力自然是不必说,尤其是他们身上这身亮闪闪的衣服,就足以轻轻松松的解决掉很多问题。   如今还只是在与战事毫不相干的岐城,若真是到了馍城那混乱的地方,难保不会有各种来自各方面的危险,一如来自苍京的,甚至是东梁国的。   纵然他们的人有多强大,在遇到这样的几番夹击,想要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若是多了这一层保障,至少皇后一派的人多少会因为龙鳞卫的存在而有所顾忌,如此不仅可以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也为全力应付来自东梁国的危机做好了准备。   一举几得之下,活命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其实,仔细想想,于王爷而言,也不过是伸手点头,收一收这些人而已,又不用喂养不用管吃喝拉撒,何乐而不为?   顾惜若有些哭笑不得,抿唇叹息了声,并没有立即上前劝解。   直到现在,她都不是很清楚,段天谌和苍帝这对父子究竟为何走到现在这样。   可是,有一点,她却是十分肯定的:这对父子之间的结,除了他们自己,谁都无法解开。   除非段天谌自己能够想清楚,并试着去接纳苍帝给予的东西,否则苍朝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怕是也只有“僵持”二字能够形容。   与其她涉足其中弄巧成拙,还不如拢起袖子静心看着,等待着柳暗花明风和日丽的那一天。   骆宇见她没有任何动作,顿时急了起来,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说动段天谌。   忽然,眼角余光在瞥到一脸淡然的顾惜若时,他心头蓦地大喜,磕了个头,苦口婆心道:“王爷,此次南行,定然还会遇到诸多暗杀埋伏,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王妃想想啊!若是再遇到今日的情况,那又该如何是好?王妃的身手,您也是知道的,留着龙鳞卫也多了一层保障啊!”   果不其然,在提到有关于顾惜若的事情时,段天谌冷若冰霜的面庞强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又想到骆宇所讲的那种潜在可能,他袖中的手也不由得紧了几分,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小妻子,眼里满是询问之意。   顾惜若暗暗叹了声,想着骆宇还真是不客气,如此拿她做挡箭牌,也不怕她一会儿找他算账!   眼见着不能再装聋作哑,她索性也不再躲避。   “段某人,”她扯了扯段天谌的衣袖,仰头看去,“这些人的能力很是不错,不如就让他们一路跟着吧!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啦!你说怎么样?”   谁想,段天谌却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语带霸道,“若若,你有我在,还用担心什么?你是觉得我还不能够保护你?”   顾惜若怔了怔,没好气的瞪了他一下,心说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好歹给我留一个发挥的余地啊!一句自夸就堵住了我的路,这不纯粹是想要惹人发火吗?   转念一想,她凑到他耳边低声警告,“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派出来的人,怎么都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不好好利用一下,又怎么对得起这些高手?能让别人出力,你干嘛还要自己动手?你傻啊?”   语毕,她还伸出如葱般的玉指,踮起脚,特意戳了戳他的脑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说得不是很大声,可面前这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又怎么会听不到她的“低声之语”?   即便是常年浸淫在血腥当中的龙鳞卫再怎么面无表情杀人如麻,此刻也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了下嘴角,一致将视线投到顾惜若身上,仿佛要好好认识这位独特而另类的谌王妃。   骆宇也是被噎了一下,可比起顾惜若的话,他更看重的是段天谌的态度。   抬眸看去,却发现比之方才,段天谌的脸色显然要和缓了一些,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一颗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他感激的看了看顾惜若,而后又挺直了胸膛,仰起头,满含希冀的看着段天谌,静待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几相权衡之下,段天谌还是改变了初衷,“既然王妃让你们留下来,那就留下吧。但是,必须从中拨出一半的人来保护王妃的安全!”   “是,王爷。卑职遵命!”龙鳞卫中走出一个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满脸郑重。   话落,那个人就将在场的龙鳞卫分成两队,每一队约莫十二个人,列好队各自参拜了段天谌和顾惜若,便身形快速的隐入了暗处当中。   顾惜若不禁唏嘘,目光灼灼的盯着某个脸色不自然的人,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笑得没心没肺,“段某人,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这装酷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一招欲进先退,至少让这些人都收起了不必要的心思了。”   “王妃,您说什么?”骆宇“啊”了一声,苦着一张脸,看向段天谌,蔫蔫道,“王爷,原来您是……您是……”   “是怎么样?”段天谌圈起手指抵在唇边,有些不自然的瞥了眼揶揄偷笑的某女,暗暗警告了下,再看向骆宇时,神色又恢复了冷漠,“骆宇,你给本王小心点,你阴谋藏私,本王还没跟你算账呢!”   骆宇扁扁嘴,幽怨的低下头,想着方才你“犹豫不决扭捏半天”收了那些人的时候,怎么没记得算账这一茬?   如今倒好,过河拆桥了!   段天谌对他的哀怨向来持无视的态度,又瞪了瞪咧嘴偷笑的某个女人,便负着手走到了高地上,留给他们一个清瘦的背影。   顾惜若眼尖的瞅见他耳根处浮起来的一抹微红,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只是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在看到骆宇的疑惑目光时,倒也十分及时的敛起了笑意,维护起某个人少见的——羞郝!   “骆宇,过来!”一片沉寂当中,段天谌却冲着身后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唤道。   许是觉察出了他语气中的凝重,骆宇和顾惜若也纷纷收摄心神,走到他身后,一起眺望着不远处的营地。   “王爷……”骆宇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低头暗自思忖了下,脑中却是飞快的掠过千万种的想法。   “你去看看,青冥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段天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句简简单单的话。   骆宇不疑有他,连忙拱手退了下去。   “段某人,”许是觉察出了他的异样,顾惜若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走到他身侧,关切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些人?”   段天谌回头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在他的眼瞳里发现了类似于晶莹的东西。   她努力的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这人依旧是那副浅笑从容的模样,恍若方才所见皆是一种错觉,惴惴不安的情绪也似乎着了地。   “若若,你觉得我做对了吗?”段天谌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际的星星点点,语气里竟还带着一些落寞和茫然。   他云淡风轻的问,脸上也是一副不确定的神情,甚至连做对了什么都没说清楚,可顾惜若的第一反应,却是心里浮起一抹酸涩,而后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让那些人留下是否是正确的。   想到他支开骆宇的深层原因,她说不出是该欣喜还是该难过。   眼前这个人,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得到的又有多少?即便骆宇是他的属下,甚至彼此的关系看起来也很不一般,可在面对这些*甚至是禁忌的问题时,他也只能是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又或者把那些“外人”支开。   如今她能得到他的信任,本该欣喜的,可以前呢?   以前她没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又没有人诉说询问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暗自思考了下,却觉得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   相反,或许他就是因为知道,却又觉得不可能,这会儿才会问出来。   只是,她并不是个很会宽慰人的人,拧着眉,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用自己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要我说啊,你做得必然是对的!”她晃了晃小胳膊,笑嘻嘻道,“你想啊,有得拿,你还不拿,这不是笨吗?我认识的段天谌可不是这样的笨人啊!”   段天谌挑了挑眉,无奈摇头,“那在若若的认识里,我该是怎么样的?”   该是怎么样的?   顾惜若偏着头,想起大婚那日在书房见到的他,眼里忽然浮现一丝迷离,“你啊,应该是卓尔不凡风流倜傥的!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不用有什么动作和姿势,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焦点,也足以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我想,如果我早就知道我会这么把你放在心上,在大婚那日书房摊牌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拖回新房,好好的过完那个洞房花烛夜。”   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心动就在一开始的相识当中。   只是她没有发觉,确认。   她毫不掩饰的直白之话,却是让段天谌的眼睛大放光彩。   不说还好,一说他心里也是颇多遗憾。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窜入他的脑子当中,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满是欣喜,“若若,你放心,我一定会补给你一个完美盛大的婚礼的!甚至是,你所期待的——洞房花烛夜!”   顾惜若唰一下就红了脸,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侧过身子,不去理会某个动不动就*的男人。   都成亲这么久了,她是没指望能够再亲身体会拜堂大婚的喜庆感觉了,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似乎也很不错。   她皱了皱眉,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人,注意力顿时集中到了那些人身上,转头看去,却见青冥和骆宇等人满身血腥的奔过来,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段天谌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快步几步上前,沉着脸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爷,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埋伏。”骆宇抹了把脸,血汗交织,红白相间,“就在刚才,属下等人刚走至总督府门口的时候,被一群黑衣人埋伏了,暗卫死伤不在少数,不过,对方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妙。而且,从那些黑衣人的路数来看,与此前袭击咱们的人是同一批。”   “你确定没看错?”段天谌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岐城,甚至还在一夜之间派出这么多的人手。   如此大的手笔,是想要刺杀他,还是想要与他进行一番较量?   骆宇自然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吊儿郎当开玩笑,想也不想就郑重的点头,同时还谨慎的看向青冥,满面肃穆。   “王爷,骆御医说得没错。”一直以来,青冥都是段天谌的得力助手,即便他这个不受拘束的性子令人有些头疼,可此刻说到正事,他也敛起了那副玩笑的心思,神色凝重,“而且,从当时那些人的来路和气息来看,似乎是潜伏在了总督府附近,而且并无一丝风尘之气。”   不见丝毫风尘之气?   难道这些人一直都潜藏在这个地方,而他们却连丝毫的警觉都没有?   可是,这怎么可能?   段天谌他们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连这么多人的动静都感觉不到?   顾惜若袖中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心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脑海里也同时浮现出那个蒙面人的模样,只是如以往一样,每次想要仔细辨认出蒙面人的确切模样时,一颗小脑袋就开始发疼起来。   不,应该说是对这个蒙面人产生起莫名的恐惧。   这种感觉,萦绕在她心头,已经有很久很久了。   之前刻意的不去思考,她也尽全力去忽视,可此刻重新想起、重新感受到这样慌乱的心理滋味,对她而言,无异于重揭伤疤。   正这么想着,手背上顿时传来一阵热流,将她的思绪从那股晕眩而复杂的情绪中拉扯了回来,抬头看上段天谌那双暗含担忧的眸子,慌乱的心情也有了一点点的安定,反手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为自己担心。   如今情况紧急而特殊,若是因为她自己的事情,而把段天谌的思绪占据,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毕竟,在段天谌的肩上,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已,还有成百上千个暗卫和朝臣的身家性命,这或许是他的责任,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何尝不是他能够存活至今的依据和凭靠?   段天谌又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骆宇,淡淡看着他脸上的为难,有些不耐的叱道:“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完!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这不是看你正忙着安慰王妃吗?   骆宇暗自腹诽着,连忙拱了拱手,沉着脸道:“王爷,属下方才去接应青冥时,经过总督府,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讲!”段天谌有些不耐烦,收回了脚步,死死克制住想要把他踢飞的冲动。   “属下听说,明哲手中的私家军和馍城、颍城的军队有着类似之处,这些军队不认人,只认一块刻有苍鹰腾空的令牌!”顿了顿,骆宇又继续道,“而且,这块令牌被明哲分成了两半,据说,一块在十八位姨娘中的某位姨娘身上,另一块则是在了由他随身佩戴。”   顾惜若忍不住拧眉,暗道这明哲到底在搞什么鬼。   好好的令牌,怎么分成了两块,还将其中一块放到了那些女人的身上?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顾惜若始终无法相信明哲会有那样的举动,“你是亲耳听到的,还是亲眼看到的?”   骆宇抿了抿唇,犹疑的看了眼顾惜若,眸光有些闪烁,“王妃,当时属下刚好路过总督府,突发奇想之下想要进去查探一番,发现在书房找不到明哲,就暗中去了九姨娘的院落。结果……结果就听到了这些话。”   说完,他就低下头,十足十的恭敬态度,只那耳根处微微浮起一抹红色,月色不好,却是看不见。   顾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上下打量了骆宇一圈,小眼神里满含趣味。   去了九姨娘的院落?   去听墙角了?   为何段天谌手下的人都那么奇葩,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狐疑的抬头,正要好好审视审视,看看段天谌是否有“臭味相投”的痕迹,却听到他冷冷道:“若若,我不是他们的父母,所以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顾惜若很自觉的将他的话翻译为“我不是他们的爸妈,也没有青楼楚馆下的家,管不了他们爱听墙角的习惯哇”,一颗小脑袋晃来晃去的,看得段天谌心中无比郁闷。   可只是碍于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不能亲自动手把她的小脑袋扳正过来,便也不得不直接无视掉。   “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做?”相较于此刻顾惜若的调笑,青冥更担心着今日的大事进展,想到明哲的种种诡异,面无表情的脸庞也几乎冻成冰块。   此言一出,段天谌和骆宇却是齐齐沉默了下来。   顾惜若对了对手指,若有所思道:“段某人,你不觉得,今日明哲的举动处处透着一抹古怪吗?接风宴上,他似乎还维持着表面上对咱们的恭敬,可如今细细追究之下,竟变得有恃无恐了。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所以他才敢这般行事?”   段天谌眸光闪了闪,背对着他们而立,一手负于身后,任高处吹来的风撩起他的长发,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   青冥所说的这些异样,他又何尝觉察不到?   可在南下之前,他都还收到那个人离开苍朝的消息。   隐忍到了今日,他自诩能够彻底摆脱那个人的掣肘和压制,可一想到那个人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部署,心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堵得心慌气短。   他低下头,看着身旁仰头看着他的女子,剪水双瞳里恍若有溪泉静静流淌,望之便是沁人心脾的清爽。   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的异样情绪都一扫而空。   他有他的小妻子,若是不能给她一个完美的依靠,还怎么配站在她的身边?   “本王知道了,”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营地,眼里划过一抹坚决,“骆宇,你一会儿带着人,去总督府探一下虚实。若是情况允许,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直接把那两块令牌抢到手。青冥,你去联络一下苏靳寅和苏晗,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后开始动手。”   当初,他查到苏靳寅和苏晗的身份时,为的就是今日。   苏靳寅背后之人,自己暂时还猜不到是谁,可无论是谁,能够让他为其效力,定然许给了一定的报酬,反过来,在他的身上应该也有那些人想要的东西。   这个报酬,或许是自己的命,也可能是其他。   可所谓的“想要的东西”,除了曾经被苏靳寅握在手中的岐城城驻军的兵权,他想不出还有什么。   可以说,即便是齐鸣栗失踪了,他也不会担心什么。   横竖苏靳寅只是为了他的命,背后那人可以给,他——更能给!   顾惜若低下头,狡黠的眸光忽然一转,随之猛地抬头,“段某人,我跟骆宇一起去。”   “不行!”段天谌斩钉截铁的拒绝,可一看到她阴沉下来的小脸,心中一软,连忙放柔了声音,“若若,现在情况特殊,你还是跟在我身边比较好。这样我也可以照顾你!”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说不定也在岐城之内。   若是让她正面遇上了,又会是怎样的后果?而且,对于这个消息的确切性,他还心存怀疑,想到当初被那个人击中的那一掌,他实在是不敢冒一丁点的风险了。   顾惜若有些无奈,可对于他的想法也很了解,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此次一旦错过了机会,心头搁置的疑问就会越来越多。   若是那个蒙面人当真在这里,她就非要寻一个明白,不想再继续之前那胡思乱想头疼脑胀的日子了。   这样时不时出现的烦躁情绪,她已经受够了。   她大义凛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容拒绝道:“我明白你的担忧,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我跟在你身边,寻求了你的庇佑,下次呢?我能时时刻刻都跟在你的身边吗?段某人,我是个人,我可以向你证明,其实很多事情我自己都能够做得很好,处理得很到位。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更何况,我跟骆宇进城,未必就是我受委屈,冒风险,你忘记还有皇上派过来的那些人了吗?有他们在,我怎么都不可能吃了亏的!你就放心啦!”   段天谌闻言,看见她眉眼间的坚决,不得不低头思忖起来。   须臾,他才不情不愿的点头,拉过顾惜若郑重嘱咐道:“若若,你要进城,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凡事以自身安全为上,必要的时候……不要自己去冒险,让暗卫去做!知道吗?说句不中听的话,暗卫没了,还可以再培养,可是你……我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顾惜若嘴角抽了抽,想着这是她听到的最中听的话了。   接着,段天谌又扯过骆宇,好生嘱咐了一番,这才目送着他们离开。   直到那道窈窕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回头,看着下方营地的神情里,有着不再掩饰的冷厉和嗜血,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浑身释放出压抑许久的煞气!   ------题外话------   嗷嗷嗷,终于传上来了,不容易啊……这几日都更晚了,多谢亲们的体谅了……偶翻看了下,发现有亲给偶投月票了,虽然不是很多,8过偶还是很欢喜啊……娃哈哈……反正是在偶的意料之外啦……群么么个哒……   ☆、021 如此真相   一路上,风声呼啸,人影飞驰,在几番辗转周折之下,顾惜若等人终于赶到了总督府。   由于此前烧西跨院时,已经把总督府摸清了个大概,偷偷潜入也算是有了经验,此刻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九姨娘的房间。   两人鬼鬼祟祟的趴在檐下,骆宇先一步凑了过去,眯着眼睛从檐下的窗户缝隙里偷窥,可很快他就回过头来,整个身子呈大字型的贴在了檐下窗户上,将那一丝丝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骆宇,你干嘛?”顾惜若不悦的皱眉,在瞥见骆宇不自然的脸色时,心下好奇不已,正欲开口威胁使其让开,冷不防从里面传来一道高亢的呻吟声,彰显着此刻房中战况的激烈。   “骆宇,”顾惜若恶狠狠的瞪着某个脸红得几乎能够滴血的人,咬牙切齿,“你不是说,明哲一早就在九姨娘的房里了吗?”   “咳咳……”骆宇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可惜里头两个人的战况过于火辣激情,也没人注意到他二人的动静。   他几乎要含泪凝噎。   王妃这是嫌他虚报时间,延长了明哲和九姨娘的房事时间?   早知道明哲的精力这么好,他就算是带王爷过来,也绝对不带王妃。   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劈死他都算是轻的!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王妃,咱们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他小心的瞥了眼顾惜若,怯怯弱弱道,“您知道的,王爷若是知道属下带您来偷听了这些,绝对会掐死属下的!”   顾惜若瞬间看穿了他的小九九,冷哼了一声,“你确定,明哲的身上真的有那么一块令牌?”   骆宇忙不迭的点头,冷不防里面又传来更大的动静,整张脸顿时发烫起来,估计倒只鸡蛋都能很快煮熟。   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可看顾惜若一脸深沉,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她的回复。   “我在想,如果明哲真的有那块令牌,应该会随身携带的吧!”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檐下灯笼的微弱光亮中扑闪着,将她整个人衬得格外灵动,“按理说,现在进去找,是最佳时机。可是你我都不能动,那不如等到……”   骆宇大窘,身心皆是备受煎熬。   左耳旁就是那暧昧的闺房调笑语,右耳却是顾惜若这冷静清晰的分析,从没有哪一刻会比此刻更让他感觉到难做人的。   可想到此次的行动,又看到顾惜若那深沉的神色,他连忙闭了闭眼,努力摒除心中的杂念,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再睁开眼眸时,眼底也蕴满了精光,“王妃,您的意思是,咱们等明哲沐浴的时候,再动手?”   顾惜若抛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脖子伸了伸,想要往里面看去。   骆宇见状,恨不得分身挡住,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坚守着此处的阵地。   “我去搜搜其他姨娘的房间,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另一块令牌。”横竖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四处溜达一圈,也省了彼此的尴尬,她摆了摆手,身形轻盈的离开,“骆宇,这里的事情结束了,记得发信号喊我过来。”   骆宇“哎”了声,苦着一张脸,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可一想到跟在王妃身旁的龙鳞卫,他这点犹豫就瞬间跑光了。   他松了松口气,听着房内的战况,不自觉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着王妃还真是对他够放心,估计也忘记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的事实了!   顾惜若出了东跨院,先是回了一趟小巴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的人影,皱了皱眉头后,便朝着姨娘们所在的地方过去。   在重新返回东跨院的路上,她却见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要往东跨院里跑去。   她暗中跟了上去,直到那人影跑了进去,并停在了一处廊檐下,借着檐下灯笼透出的微弱光芒,才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   竟然是明哲房中的十姨娘!   那个除了九姨娘之外,唯一敢出面反驳自己的女人!   当初,她凑进这个女人时,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便故意做出调戏的动作,在后背上看到了那个虫子标记。   南下之前,她曾经去了一趟暗牢,想要从竹香口中得到些有关于蒙面人的信息,结果有用的信息没有多少,反倒是在她的背上发现了那个虫子标记和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这些日子,她总是会时不时的心慌,尤其是在涉及到蒙面人的事情时,神经就变得格外敏感,严重时,甚至全身的肌肤都紧紧绷了起来。   每次想到那个蒙面人,她总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去压制心头涌起的莫名情绪。   可这些,她没敢跟段天谌说明!   此次明哲的反常,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可再结合起眼下十姨娘鬼祟的行径,忽然就觉得有些心惊。   如今她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此间种种皆与蒙面人逃脱不了干系,可能够在段天谌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的动作,还真是令人感到——可怕!   顾惜若攀着房檐的手指顿时紧了紧,长长的指甲掐入房木中,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   底下十姨娘又开始走动起来,她眼神一闪,也来不及多想,紧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上一下,快速的穿梭在东跨院中,待十姨娘轻手轻脚的闪身躲入了一个房间时,她也瞅准时机,从檐下钻了进去。   她整个人消失在外的前一刻,苏靳寅正往此处赶来,瞥见那最后一方衣角,竟也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十姨娘一进门,就挥退了房内伺候的下人,随即猛地冲到一张矮几前,伸手抓起其上摆放的茶盏,仰头喝下。   直到茶水尽数喝干,她才重重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起袖子擦拭着额角的汗珠,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不久前,她便接到了主子的命令,要她去夫人房里拿一样东西。   三年前,她就进了这个总督府,一直以来汲汲营营如履薄冰,为的就是将来某一日能够被派上用场,为主子效力。   本以为,这一日还要再等很久,以至于在刚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她当即奔了出去,厚着脸皮耐着白眼在夫人面前伏低做小,扯皮闲聊。   好不容易等到夫人沐浴了,她连忙热脸贴上夫人的冷屁股,好一番死磨硬泡之下,勉勉强强获得了贴身服侍的机会。   也就趁着那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她从夫人换下的衣物中,找到了主子想要的东西。   不想,那个黄脸婆竟然如此警惕,她不过是刚将东西放在手心,就被人发觉,若不是她曾经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拥有足够敏捷的反应能力,此刻恐怕就回不来了。   在主子的众多手下中,她算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相貌不错,没有武功!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几个女人制服,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若是主子知道了她的努力,是否就能让她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了?   而且,从那个黄脸婆院里走出来前,她还特意嘱咐,要外面守着的人不能进去打扰夫人的休息,若是事发找到她这里来,估计那时她也已经离开了。   这么想着,她顿觉心情无比畅快,从袖中掏出一块刻着苍鹰腾空的令牌,指腹慢慢地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络,妖媚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   她站起身,走到门后探了探,想起那个黄脸婆倒在血泊中的身子,又暗自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便扭着妖娆的腰肢往里面走去。   顾惜若目不转睛的盯着十姨娘的动静,在看到她拿在手里的令牌时双眼顿时大放光彩,在她经过自己藏身的横梁下面时,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顾惜若一手抓成鹰爪状,尖锐的扣在她的脖颈处,另一手则掰过她的手,将那块令牌抢了过来,动作利落迅速一气呵成,连上面隐藏着的苏靳寅看了,都忍不住暗暗称赞。   “啊——”高分贝的喊叫声终于响了起来,房外似乎隐隐传来一股骚动。   顾惜若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在十姨娘的耳边低声喝道:“不想死的就给我闭嘴!叫得难听死了!”   十姨娘立即收声,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唰地转过头,面露惊恐,像是见到了鬼,“谌……谌王妃……怎么是你?”   最后一个字,声音又猛地拔尖,像是刮玻璃发出的噪音,说不出的尖锐刺耳!   “先给我闭嘴!”顾惜若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疙瘩,厉声呵斥,“我问你,你是从哪得到的这块令牌?另外一块又在哪里?”   说着,她便将手掌心的令牌摊在十姨娘面前,眸光里浸满了碎冰,冷意逼人。   十姨娘双手在虚空里抓挠挣扎着,想要抢过那令牌,语带敷衍,“谌王妃,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不懂什么令牌啊!你就饶过我吧,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哦?是吗?”顾惜若冷哼了声,将那令牌裹入了掌心之中,长长的指甲贴在她的脸蛋上,慢慢的移动着,“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说,要么咱们来玩个游戏。横竖你也不想要脸了,不如让我毁掉,你看如何?”   十姨娘闻言,身子猛地僵直了起来,顾惜若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似是在衡量着此话的真假,长长的指甲就用力戳在了脸蛋上,下一刻,十姨娘就哭叫了起来,“谌王妃,我说,这令牌是我从夫人身上偷回来的。可是,我也只是见到了这一块而已,什么另一块,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顾惜若拧眉看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想起此前骆宇搜取到的信息,瞬间明白明哲的目的。   敢情他是在转移视线,让他们以为令牌在那十八位姨娘身上,一旦找起来,费时费力不说,还弄出大的动静来,从而让他好心防备着。   可是,既然如此防备着他们,为何刚好被骆宇路过听到了?   而这个十姨娘背上的虫子标志,她是不会认错的,那么十姨娘这一番行动,也是那个蒙面人默许并授意的?   她心头忽然涌起一抹不安的感觉,手下的指甲又用力了几分,在那张妖媚的脸蛋上划出一条红肿的痕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叱道:“我问你,你的主子是谁?是他让你去偷这个东西的?”   看出顾惜若的不好惹,十姨娘也连忙用力的点头,“是的,主子他……”   “嗖——”   一道亮光破空而来,朝向顾惜若所在的方向,她大惊失色,不得不放开十姨娘,闪身跳到了一旁,“嗤”的一声,利器刺入*,洒出了一抹鲜血。   顾惜若心魂甫定,戒备的走上前,看到插在十姨娘小腹处的利刃,眼瞳里顿时迸出浓烈的恨意,冲着门口就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有本事就别躲躲藏藏的,赶紧给我滚出来!”   她叫得很大声,隐隐还能听到一波又一波的回音,藏身梁上的苏靳寅忍不住挑眉,正要考虑着是否要跳下去时,忽然房门大开,一道颀长的影子慢慢走了进来。   那是个蒙着黑巾的人,一身黑衣劲装,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抵地发出嗡嗡的响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手下,走进来后,便齐齐守在了房门处。   苏靳寅屏气凝息,动也不敢动,眯起眼睛看着底下的动静。   “你终于舍得出来见光了!”在看到蒙面人的那一刻,她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唇角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她猜想那一定很难看,“说吧!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蒙面人嗤笑着摇头,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就连身上的刺儿都只多不少,看来段天谌对她足够纵容的!   不过,不要紧,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从来都是跟段天谌相悖的。   他期待着,她浑身的刺儿被拔光,乖乖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那一日。   “谌王妃,有没有人告诉你,做人别太猖狂!否则会遭报应的!”他缓步走上前,与顾惜若隔着三步的距离,站定后便望进她明亮的眼睛里,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   顾惜若死死的盯着他,可一旦触及那块黑巾,额头顿时青筋直跳,努力想要回想起他的容貌,到头来却唤来了好一阵的头晕脑胀!   她捧着头,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刻意不去看那张脸,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起来,“你有毛病啊!我猖狂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你要是寂寞了,就去随便找个女人!总督府十八位姨娘,虽然死了一个,剩下的十七个还是足够你用的!你到底想要怎样,为何就不能放过我?”   蒙面人的脸顿时黑沉得几可滴墨,尤其是在听到后半部分的话时,浑身释放出一股强烈的杀气,腾云卷掠而过,屋子里的瓷器桌椅等陈设顿时被那强大的气流摧毁,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屋子里不停的响着。   苏靳寅运起真气,拼命的抵抗着这股强烈的气流,再一瞥到顾惜若那捧头痛苦的神情,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竟然鬼使神差的冲了下去,在蒙面人诧异的目光中,将她拉扯到了一旁。   顾惜若也瞬间回过神来,待意识到方才的危险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抬头看到苏靳寅时,眸光一暗,礼貌性的朝他颔首感激,便将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集中全部精力去应对眼前这个难缠的蒙面人。   “你想要这块令牌,是吗?”她举起手,将掌心的令牌摊开,用余光瞥着蒙面人,冷嗤笑道,“可你信不信,我绝对会让你得不到!”   苏靳寅偏头看去,眸光猛地一紧,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   作为明哲曾经的得力助手,他不止一次见过这枚令牌,自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说起来,这还是明哲“雄心伟业”里的关键东西,如今又怎么落到谌王妃的手里,甚至引起面前这两人的争夺?   方才,将谌王妃拉开时,在她眼里捕捉到的害怕,并不是他的错觉。   可谌王妃为何会害怕?   他抬眸,看向那个蒙面人,满脸戒备。   蒙面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顾惜若,冷笑着道:“谌王妃,或许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从你手中拿回那块令牌!”   “是吗?”顾惜若冷冷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忽而后退一步,扯开胸前的衣襟,将手中的令牌丢了进去,末了,她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挑衅扬眉,“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来拿!”   苏靳寅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神在她的前襟溜了一圈,耳根处顿时红了起来,不自然的别过脸,脑海里却不停的回闪着方才那一幕。   “你……你可真是……”蒙面人隐在黑巾下的面容也狠狠的抽搐了下,眼神里颇有些不忍逼视的感觉,指着顾惜若就嘲讽道,“谌王妃,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守住这块令牌?我要是想要,有的是办法!”   说着,他就直直走上前,逼得顾惜若又往后退,他又上前,顾惜若又退,两个人竟像是对峙般,连一旁的苏靳寅都没功夫理会。   直到最后退无可退,顾惜若从袖子中发出一个信号弹,在蒙面人反应过来时,金光闪闪的龙鳞卫已经从天而降,挡在了两人之间。   “如此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段天谌,居然能让苍帝派出了天子龙卫!”蒙面人见状,却是仰头大笑起来,而后右手一扬,门窗上也现出许多阴影,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顾惜若知道,这个蒙面人一直都很不简单,尤其是在偶尔间觉察到段天谌对他的戒备时,更为明智的想要远离他!   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她都摆脱不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纠缠不放过的!   顾惜若拨开面前的龙鳞卫,掐着自己的手掌,仰头看着上方的房梁,“我跟你有仇吗?”   蒙面人为她突然的平静而微微诧异,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顾惜若却大声喊了起来,指甲嵌入掌心,渗出一朵朵血花,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鲜艳的红,衬得那张脸惨白无比,“我告诉你,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说清楚!否则,就算是眼前这些人的命都留在这里,我也要把你的命留在这里!”   苏靳寅暗暗心惊,眸光复杂的看着顾惜若,为她这突然的失控而有些不解,片刻后,再看向蒙面人时,目光里便带了几分审视。   蒙面人眸光微闪,如女子般秀气的眉妖娆的上挑着,似是疑惑,又像是震惊,竟然鬼使神差的笑了起来,满含轻蔑,“谌王妃,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个性子要改。不是谁都是谌王,都能够忍受你这个臭脾气的!不过,看在你这么想要了解我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回答你。”   话落,他似乎也真的不急,隔空取过一张凳子,想也不想就坐在了下面,甚至还对着顾惜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挑眉示意着她继续。   他拢了拢袖子,双手放在膝上,在无人注意的宽大衣袖里,一缕烟雾悄然散出,瞬间就变成了无色气体,扩散在了空气中。   顾惜若没功夫理会他的行为,一心想要问出心中的疑惑,想也不想就开口:“我问你,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这个疑问,从遇到眼前这个人开始,就一直盘桓在她心头。   而这句话,她在心里不知问了多少遍,如此面对面的质问也有过好多次,哪一次又曾得到过什么答案?   可这次蒙面人也不打算再敷衍,满含恨意的瞪着她,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样,“你想知道为什么,何不去问你敬爱的外公和尊敬的爹爹?当年他们犯下了那样的滔天罪恶,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你既然问了,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是他们欠我的,我不直接去取他们的性命,而这笔债,就由你来替他们还吧……”   语毕,他便仰头笑了起来,可顾惜若听了,却无端的感觉到一阵发冷。   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脑中白光一闪,瞠目结舌的盯着蒙面人,也没注意到此刻直视他时不再头晕脑胀的异样,直接脱口而出,“你说,我外公欠你,那么他六十大寿那日收到的神秘纸条,是你让人射过去的!”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蒙面人的态度上来看,他是对外公怀有极深的恨意的,总不会在纸条上说出“心可有愧”这样的话来,直接说“何时受死”还差不多。   果然,蒙面人也丢给她一个很鄙夷的眼神,直截了当的反驳回去,“你那外公,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我若是对他出手,双手直取他的喉咙。”   也只有那个人才会用这么蠢笨“温和”的方式去“报复”!   顾惜若皱了皱眉,又继续问:“今日之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就连骆宇听到的信息,也是你故意传播出去的?”   蒙面人讶异的点头,没想到她居然会深入想到这个层面上。   “可是骆宇听到明哲的声音,还看到了明哲的人!难道明哲遵照你的意思办事?”这是她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地方。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切都赶得太凑巧了,以至于她不由得多想起明哲和他之间的关系,可细想之下,她却又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说不上来,就好比如想要回忆起那张脸,却始终会头晕脑胀一样,处处充满了邪气和古怪。   “谌王妃,看来我需要提醒你一点,眼见耳听都未必为实。我看谌王对你也很是宠爱纵容,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人的声音和相貌都是可以模仿的?”   蒙面人站起身,优雅的动了动手脚,眸光在瞥过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时,微微停顿了下,转而看向顾惜若,不说话却也无法让人知道他的情绪。   不想,他这话却像是一把时光钥匙,将顾惜若尘封已久的记忆尽数揪了出来。   耳听,眼尖,未必为实……声音,相貌,可以模仿……   对,模仿,她怎么就没想到?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棒槌当头锤下,满面惊恐,指着他连连后退,“是你!居然是你!原来从一开始都是你!那日我在街上与柳家兄妹耍嘴皮子,而坐在马车里的人就是你!那日七夕宫宴,我带着玉静瑜去换衣裳,最后挟持她,来威胁我的仕女,也是你!你居然……居然……”   “嗯?居然什么?”蒙面人却是眼盛笑意的看着她,两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味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居然很厉害,很有本事?”   何止是有本事,简直是太可怕了!   当时,段天谌就让人去查仕女的去处,可最后也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段天谌对他如此忌惮!   试想,皇宫是什么地方,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还能来去自如!   他的实力该有多强大,心机又有多深不可测!   这一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可是苍帝的地盘,居然连眼前这个人都奈何不了,苍帝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没被弄死?   苏靳寅默默的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没头没尾的对话,只觉头顶漂浮着层层乌云,暗自思考着谌王到底知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声。   顾惜若猛地收摄心神,想起留在九姨娘房中的骆宇,暗道不好,小脸儿也板了起来,勃然大怒道:“你个卑鄙小人!”   “多谢夸奖!”蒙面人抬眸看了眼站成一排的龙鳞卫,道,“虽然我很不介意让手下之人跟这些天子龙卫切磋,不过还是愿意选择最直接最快速的解决方法!”   可不是?   骆宇那边的暗卫并不多,对付起来也没有她这边那么难缠!   她是傻了,才会突然去问那么多问题,给了他动手的机会。   “卑鄙小人!”顾惜若退回到了龙鳞卫身后,指着蒙面人大吼,“你们给我上!就算不能弄死他,也一定要让他流血受伤!”   ------题外话------   明天会有一个重大转折,敬请期待啊亲们,嚯嚯……另外,多谢18620773158亲和shumin1960亲所投的月票……么么……   ☆、022 是输是赢   屋内几人又是被顾惜若直白的话语呛了个半死不活,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些龙鳞卫已经冲着蒙面人而去。   与此同时,狭窄的房门也被打开,成排列队、人头攒动的清一色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再看他们浑身上下释放出来的冷气,竟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直到此刻,顾惜若才意识到蒙面人究竟下了多大的血本。   她回头看了看迅速冲到一起厮杀的龙鳞卫,眼里划过一抹担忧。   据说,这些“天子龙卫”着实珍贵,如今他们的人数明显要比黑衣人要少,若是覆灭了,岂不是损失很大?   她握紧了拳头,视线越过刀剑相击的人群,直直落在蒙面人的身上,心里却是暗自揣测着,这是否又是蒙面人的阴谋——特意惹她发怒,从而让他的人如愿将手下的黑衣人与龙鳞卫对上,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消灭龙鳞卫?   她记起,几乎很少看到蒙面人有所顾忌的时候,那么,若是把这些龙鳞卫围困杀掉,是不是就没有顾忌了?   想到这里,她暗暗心惊,看着眼前打得分不清胜负的双方,扯开嗓子就喊道:“龙鳞卫给我听着,那些小蝼蚁不用花费太多时间,能退则退,不要有无谓的伤亡!现在,送我出去!”   她话音刚落,龙鳞卫连忙应是,门口已经被黑衣人占据,唯有窗户处还有拼杀突围的可能。那些人立即围到了顾惜若身旁,杀出一条通往窗户的血路。   此刻,顾惜若也已经退到了苏靳寅身边,瞅着机会就想要离开这间屋子。   苏靳寅复杂的看了眼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谌王妃,我可以帮你!”   “嗯?”顾惜若半信半疑的盯着他,须臾,扯着他往外走去,“走!现在就帮我!”   苏靳寅看着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纤细而又白皙,贝甲圆润而干净,在门外月色的照耀下泛起皎白的光泽。   他不禁有些心神摇晃,脚下步子一迈,很快就走在了她的前面,颀长的身躯挡住她,却正好对上蒙面人那几欲吃人的视线。   他抿了抿唇,干脆别过脸,不去看蒙面人,纯粹与龙鳞卫护着她,一步一步往窗户走去。   蒙面人立在厮杀的人群里,眯着眼睛,看着顾惜若和苏靳寅的举动,心头蓦地划过一丝冷意。   这个谌王妃,还真是时刻给他创造惊喜。   前一刻,他还觉得她蠢笨至极,下一刻,她就能“超常发挥”揣测出他的意图。   若是这性格沉稳些,做事也靠谱些,以她对段天谌的心思,指不定将来就是段天谌的助力,他的劲敌!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紧握成拳,他一直都是冷冷的看着顾惜若的动作,此刻终于要有所动作,脚下步子快速一转,绕过面前的黑衣人就冲着窗户那处簇拥的人飞掠过去。   顾惜若一直都紧紧注意着他的动静,几乎是在见到他有所动作的瞬间,她也跟着动了起来,提足真气就从窗口跳了出去,却正好避开了蒙面人的袭击。   身后正好砸来一团强大的气流,苏靳寅稍微犹豫一下,就直接挡了上去,用自己的功力卸掉部分真气,而卸不掉的则偏身挡过,只听闷哼一声,他的唇角就划过一抹血痕。   可他不敢多加停留,紧随着顾惜若也从窗口跳了出去,龙鳞卫的命令本就是保护着顾惜若,此刻见到她纵身跃出,也没有了留下去的必要,格挡开面前的黑衣人,一个个如出海蛟龙腾跃离开。   蒙面人暗咒一声,振臂一挥,黑衣人也迅速于他身后靠拢,跟着他大步走到了东跨院的庭院里。   东跨院本是类似于四合院的一座院落,往日里诸位姨娘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较为平静。   而此刻的东跨院中,火把高举,将漆黑的天幕照得亮如白昼;抄手走廊下,人头攒动,身影躲闪,刀剑相击,尖叫起伏,隐约还能看到黑夜中闪耀着的兵器寒芒,俱是一派慌乱之景。   顾惜若目光快速的掠过乱跑的人群,有些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混乱?   “骆宇!”她在龙鳞卫的保护下,往人少的地方退去,左右搜寻不到,她便圈起手指围在唇边,冲着高空喊去。   一*的回音四面八方散开,不一会儿就看到骆宇满身血腥的往她所在的方向跑过来,抹着脸上的血汗,喘着粗气道:“王妃,属下听到您的高声喊叫,二话不说就奔过来了。”   顾惜若没心思听他废话,小手一举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为何这里变得如此混乱?”   “王妃,事情是这样的,”骆宇又抹了一把汗,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属下在明哲房间蹲守,好不容易等到明哲完事沐浴,结果一群黑衣人半途出现,跟属下抢起了那块令牌。”   顾惜若没有多大意外,看着他,面无表情,“令牌呢?被抢走了?”   骆宇羞愧的低头,无声告诉了她答案。   “那现在这些女人下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四处逃窜的身影,其中很大一部分皆是奔入东跨院的丫鬟婆子,难不成还是为令牌抢夺之事所波及了?   骆宇抬头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回道:“王妃,属下方才与黑衣人厮杀时,无意中听说总督夫人被人刺杀,死在了房内。或许,这些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跑来这里的!”   顾惜若拧起眉,想起之前十姨娘说过的话,心里暗暗震惊了一把。   难道这总督夫人还是被十姨娘杀害了的?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么妖娆娇媚的一个人,居然还会杀人……   冷不防被脑中的想法惊到,她猛地摇头,能够成为蒙面人的手下,第一条件就不是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的。   可是夫人房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王妃,您可有遇到什么?”其实,骆宇更想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拿到那所谓的令牌。   “不用担心,”顾惜若抬手,虚拍了下他的肩膀,转头看去,却发现蒙面人也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神色凝重,“另一块令牌在我这里,至少他们拿咱们没辙。”   骆宇闻言,顿时欣喜不已,只是对她的冷沉神色而稍感不解,刚想说些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眼角余光却瞥见走来的人,顿时如临大敌,手中的长剑铿然出鞘,直指向蒙着黑巾的人。   “居然是你!”他死死的盯着蒙面人,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惧怕,“你居然还留在这里。”   自七夕宫宴后,王爷就派出了那么多的人手,想要找寻到这个人的行踪,可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有关于此人已经离开苍朝的。   如今看来,此人的本事,远比王爷想象中的要高强许多。   上次王爷能够重伤眼前这个人,只是取了“出其不意”四个字,以一贯的示弱和伪装蒙骗了对方,可他看了看空跨院里站满的黑衣人,顿时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他甚至怀疑,在双方正常较量之下,王爷到底能不能胜出!   “骆宇,在想什么呢?”顾惜若不悦的皱眉,低声叱道,“我警告你,这个时候你代表的是谌王府,万不可有临阵退缩之意。现在赶紧给我收回脸上多余的表情,别给我丢脸。”   骆宇愣愣回神,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心里也暗叹自己过于消极,还没看见最后的结果,却已经提前预计各种消极的结果了。   苏靳寅也走到了他的身旁,他抬头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视线在唇角的那抹血痕停留了下,疑惑道:“苏大人,你这是……”   “嗯?”苏靳寅同样疑惑的回看过去,看到他正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脸,神色微微一怔,而后抬手抹掉那抹血痕,下意识的看向顾惜若所在的方向,又很快的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劳骆御医关心了,苏某并无大碍。”   说着,他便别开脸,自觉的退到了一众龙鳞卫的身后,摆明了态度,不想再参合进来。   骆宇眯着眼看他离开的背影,回想起前一刻他那个微妙的动作,眸光微微一动。   “谌王妃,今日我不想动手,你只要乖乖的把那块令牌拿出来,我立即带着我的人撤退,从此再不干涉你的事情。”蒙面人与顾惜若隔着一丈的距离相望,他的神色被遮掩在略显阴暗的黑巾之下,露出外面的双眸微微上挑,说不出的冷冽和凌厉。   顾惜若眨了眨眼,不由得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居然拿这样的话来敷衍我!我若是信你,顾惜若这三个字我立刻倒过来写!”   说着,她偏着头,朝着身后巍峨站立的龙鳞卫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冲过去!谁要敢阻拦,格杀勿论!”   于是,她身后的龙鳞卫和暗卫齐齐动了起来,将她护在了中央,飓风般冲了过去,许是这些人的攻势极猛,蒙面人竟然也没与他们多加纠缠,让他们轻易就到了东跨院的院门口。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顾惜若微微诧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迈开步子就要将身后的一切撇下。   这时,身后却传来蒙面人那冷到冰窖里的高喊:“谌王妃,你今日若是不交出那块令牌,那么这里的人就会在你离开的下一刻尽数人头落地!”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顾惜若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到面前的情景,瞳孔顿时一缩,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在蒙面人的身后,齐齐跪着两排活生生的人,脸上皆是一派惊恐,或张着嘴巴大声叫喊,或努力的摇晃着身子想要挣脱束缚,更甚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了地上。   顾惜若注意到,其中除了东跨院的丫鬟婆子,还有明哲那十七个姨娘,此刻衣衫凌乱妆容哭花,入目所见,俱是灰败的面孔。   她冷冷的扫过那些人,双瞳里迅速聚涌起一股风暴,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又一个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的目的只是在那块令牌上。至于他们……”蒙面人斜斜扫过,视线如刀,扫过那些哭喊的女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你表现的好,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不动这些人。倘若表现的很是差强人意,那今晚绝对会成为你最难忘的一个晚上。因为——将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顾惜若咬着唇,视线在那些人身上一一划过,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里,折射出对生死所持的浓浓恐惧。   她抬起手,覆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上,神色犹豫不决。   骆宇狠狠的瞪着蒙面人,暗骂一句卑鄙!   王妃虽然也够嚣张,可到底也是闺中女子,何尝见过这样的威胁阵仗?   这蒙面人,明显是在逼她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   其实,骆宇想得不错,蒙面人的确是在逼顾惜若做出选择。   他就是想看看,她能为段天谌做到哪种程度上,是否能够摒弃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去,而她却能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他冷冷瞥过身子不停颤抖的一众女人,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指着龙鳞卫围绕中的顾惜若,慢条斯理道:“看到那个女人了吗?要想活命,你们就去求她!她若是不想你们死,我就放了你们!现在,都给我哭起来,求她救你们!”   那些女人闻言,眼里顿时燃起一抹亮光,齐刷刷的看向顾惜若,就好像看到了求生的救命稻草,齐齐趴伏在地,哭着求饶。   “谌王妃,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吧!奴婢今生来世一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   “谌王妃,请您饶过奴婢一条命吧。奴婢家里还有个小儿子要照顾啊,奴婢若是死了,他该怎么办啊!”   “谌王妃,救命啊!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真的不想啊……”   ……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在东跨院的上空,和着夜晚呼呼的风声,愈发显得瘆人可怕。   顾惜若紧紧咬着唇,不由得抱紧了双臂,看着眼前这些求饶的人,眼瞳里划过一抹痛色,纤瘦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发抖着,不自觉的抚上胸前,触摸着那块冰冷的令牌。   对于这些人的哭饶,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心念转动之下,她抬起脚,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出去。   那些女人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此刻看到她走出来,眼里顿时涌上一抹狂喜,哭饶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骆宇暗道不好,怕是王妃的心思要动摇了。   可是,他怎么能够让她动摇?   这块令牌,可是关乎王爷今后的生死去向,若是就这么丢了,岂不是连保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思及此,他眼里划过一丝阴狠,二话不说就走到顾惜若身边,低声劝诫道:“王妃,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人而动摇了初衷啊!这块令牌对王爷来说,异常珍贵,若真是如此拱手让人,情况与王爷而言,就大大不利了。”   “骆宇,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顾惜若指着那些女人,神色冷沉,“我再怎么恨明哲,可也不会分不清是非。她们……她们不过是些被连累的无辜之人,如果这么死了,我于心何安?”   骆宇神色一怔,为她话语中的“于心何安”而微感异样。   像他这种浸泡在鲜血厮杀里的人来说,“良心”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甚至在看到眼前这情景时,都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根本就没往“良心”这两个字想去。   可在触及顾惜若那双满含痛色的眼眸时,连忙摒弃杂念,苦口婆心的劝告:“王妃,属下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另外一块令牌已经在对面那人的手里,这一块,绝对不能失去了。”   “你胡说!”顾惜若冷冷叱道,“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没有这块令牌,还掌控不了那些军队了?你若是把这令牌看得这么重,那干脆直接去调动军队就行了,何至于跟在段天谌身后?”   骆宇神色一恼,为她的冥顽不灵油盐不进而十分不耐,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不是!这令牌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军队,而是为了……”   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捂住双唇,待意识到自己没有说出其他的信息,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对上顾惜若的视线。   顾惜若神色一僵,定定的看着他,“骆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骆宇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敏感,眸光微闪,略一思忖后,便也摇摇头,咬牙保证,“王妃,属下没有隐瞒什么!而且,如果属下真的隐瞒了什么,绝对不会是对王爷有害的!这一点,属下可以对天起誓。虽然只有一块令牌在手,可对于王爷来说,掌控岐城、馍城和颍城兵马的胜算岂不是又多了几层,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些?王妃,难道您甘心看到王爷南下之行一败涂地,回朝后还需要看尧王爷一派之人的脸色,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顾惜若坚定的摇头!   不!   段天谌该是那样立于高处俯瞰众生的人,又怎么可以被人如此对待?   她要帮他,这是在确定下自己的心意时,对自己立下的要求!   可是,要她看着这些人在她面前人头落地,她也做不到啊!   她紧紧的揪着胸前的衣襟,手心沁出的冷汗在衣襟上留下一道道凌乱而狰狞的汗渍,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片刻后,她咬了咬牙,眸光中闪过一抹坚定,抬步就往前走去,“骆宇,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就算段天谌在这里,估计他也不会让我看着这些人人头落地的。”   那是必然的!   你也不看看,王爷对你纵容到了什么地步?   骆宇恨恨腹诽着,此刻倒是有些庆幸王爷不在这里,他这么违抗起王妃的命令来,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王妃,您不能这样!您身为王爷的王妃,为何就不能替王爷考虑一下?”他猛地拦住了顾惜若的去路,颇有些义愤填膺,“属下知道,王爷若是在此,定然不会阻止您。可您总是把自己的胡作非为建立在王爷的无声牺牲下,为何就不问问,这是否就是王爷的本意?”   顾惜若眸光微闪,揪着衣襟的手又紧了几分,心头也是忐忑不安。   她真的是这样的吗?   拿段天谌对她的纵容去胡作非为,却从来没想过是否符合他的本意?   骆宇见她神色犹豫了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劝人还真不是他能够做的活儿啊!   蒙面人冷冷笑了一声,看着磕头跪伏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对顾惜若太不了解。   本来他还以为,以她这样跳脱而“善良”的心性,多少会妥协,不想,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骨子里的狠性。   他俯视着这些花容失色狼狈不堪的女人,在看过去时哭声有片刻的暂停,出口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冷酷而令人胆寒,“既然谌王妃不顾惜你们的命,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死后,若要寻仇,千万不要来找我,因为,害你们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他别有意味的看过去,待发现顾惜若惨白闪躲的神情时,得意一笑,高高举起手,对着身后的黑衣人示意吩咐,“来人,动手!”   “不要……不要,谌王妃……救命啊……”那些女人顿时嚎啕大哭,想也不想就要挣扎起来,可周围都是拿着刀剑的黑衣人,如此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只听“嗤”的一声,齐整而利落,那些黑衣人手起刀落,庭院中跪着的一排女人已经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让人几欲作呕。   顾惜若猛地睁大了双眼,明亮如水的眸子里映满了血色,如妖娆般的血花,在这个微冷的夜晚无情的绽放。   她没有别开脸,也没有闭上眼,从头到尾都看着那些黑衣人的动作,举刀,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血色的痕迹,同时也划在了她的思绪里,刹那间,语不成声,浑身颤抖。   短暂的死寂之后,那些女人顿时面色激愤,更有甚者,直接挣扎着起身,磕破了头划破了脸,也毫不掩饰自己对顾惜若的浓烈恨意,直接对她口吐唾沫,骂道:“谌王妃,你为何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旁边的人立刻接道:“谌王妃,你简直是蛇蝎心肠……”   “……你简直就是冷血无情,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贱人……”   ……   蒙面人饶有兴味的看着顾惜若,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足够他玩味上好久,似乎也不再逼迫她了,大手一挥,一排人头又尽数落下……   顾惜若闭上眼,忽然不动了,定定的站着,恍若一座雕像。   只是那垂在腰侧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手掌心滑落一道殷虹粘稠的血迹,在清冷的月色里泛着阵阵寒意……   骆宇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儿,心里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说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可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会比王爷的利益更为重要,是以,在面对这些人的生死时,除了一开始的情绪微动之外,便也只剩下麻木。   他担忧的看了看顾惜若,想着是否需要把王妃敲晕扛出去,可在看到对面被押过来的人时,双眸顿时一眯!   这人不是谁,居然是明哲!   这蒙面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惜若也看到了明哲,眼波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眸底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抹厌倦,仿佛方才的“观看”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面对着明哲这样的“深仇大敌”,居然也能淡然处之。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投注在明哲的身上,凌乱染血的衣衫,松垮的发髻,嘴里被一块破布堵上了,就连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只是偶尔间抬头看到顾惜若时,眼里潜藏着一抹强烈的恨意!   没有人注意到,在阴暗的游廊暗影里,一个纤瘦苗条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往外张望,在看到明哲的身影时,整个身子顿时紧紧绷了起来。   “谌王妃,我若是没记错,这个岐城总督,应该是几次三番想要取你性命的吧?”蒙面人不悦的皱眉,似乎对她这样反常的情绪有些不满,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仿佛所谓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也只是一种再习惯不过的事情,“你说,如果我帮你出一口气,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惜若挑眉,抿了抿唇,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却不想多说,示意着身旁的人动手,“来啊,咱们就来帮谌王妃出这口恶气,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岐城总督。给我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丢到谌王妃面前,让她好好的顾念着我的这份心意。”   “不——”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从院门口传了进来,押着明哲的黑衣人手下一顿,长剑停留在了明哲的后背上,可即便如此,还是划割起一层薄皮,疼得明哲龇牙咧嘴尖叫出声!   “爹……”明遥从黑暗中狂奔而来,扯着嗓子就大声喊叫着,看着那个疼得面容扭曲的人,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想也不想就要奔过去,幸得苏靳寅眼疾手快,才堪堪把她拦了下来。   明遥满脸痛色的看着明哲,随即倏地回头,膝盖一弯就朝着顾惜若直直跪了下去,摇头哭着道:“王妃,我知道,我爹对您和谌王做过很多的错事,可是如今她也已经受到惩罚了,求求您,救他一命吧!”   她重重的磕起头,一声声“咚咚咚”的闷响,几乎能够撼动大地,摇得人头脑发晕,不多时,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堆血丝,说不出的怖人恐怕。   苏靳寅有些不忍,回头看了看顾惜若,清丽绝尘的脸庞上平静无澜,甚至连一开始的轻微波动都不见了痕迹,整个人竟像是麻木了一样,毫无生气。   他知道,顾惜若在面对那些无辜女人的人头落地时,都可以做到如此程度,那么对象换成了明哲,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明小姐,你起来吧,不要让谌王妃为难。”他走过去,伸手扶起明遥,将她带到了自己身侧,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   顾惜若张了张唇,想起那次躲在树上看到的那个偷偷从窗口溜进苏靳寅房中的姑娘,心头却是一阵阵发寒。   今日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骨血里也隐藏着这样的冷血无情。   可是,如果她这次没出手救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女孩儿的如花笑靥,将会不复存在了?   骆宇拧着眉,站到了明遥面前,比起顾惜若的犹豫不决,他却要显得果断很多,“明小姐,你既然知道你的父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么也该知道,他无论有什么下场,也是他该有的。你该庆幸,今日动手的人,不是谌王,也不是当今皇上!”   明遥不敢置信的摇头,泪水几乎泛滥成灾。   她当然知道,父亲所做的事情,若是上报到了朝廷,会是怎样的结果!   可那终究是她的父亲啊,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如此被折磨死去!   “啊——!”就在她思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她猛地回头,却见她父亲嘴里的破布被拿走,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正从他背后抛出来,直直落在了顾惜若的面前。   “不!不要啊!”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想要冲上去,却被苏靳寅死死拦住,双目充血的摇头,猛地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扯着顾惜若的裙摆就死命的摇起来,仰头哭着求饶,“谌王妃,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吧!你要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啊!求您了……”   “啊——!”   又是一刀。   明哲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浑身痉挛着,圆圆的脸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变形,身下已经流淌着一滩滩暗红色的鲜血,凄惨的叫声在东跨院上空久久盘旋,震得人头皮发麻,浑身似乎也失去了站立的支撑和力道。   明遥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喊叫震人心弦,拉扯着裙摆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顾惜若被她拉拽的晃了晃身子,脑中一晕眩,竟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浓重的血腥气钻入肺腑之中,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恶心感。她死死的压制着,下唇被咬出一道鲜红的痕迹,再睁开眼时,双眸里顿时结成了冰面,令人不寒而栗。   明遥被她这个模样吓到了,不自觉的松开手,往后挪动了一步,忽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继续求饶。   “王妃,您可别……”骆宇担忧的开口,却见顾惜若举手阻止了他的话,缓步走到明遥面前,蹲下身,与她对视,面无表情道,“你希望我救你父亲?”   明遥怔怔的点头,咬着唇,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想,顾惜若却是冲着她点头,淡淡应道:“好!我救他!”   “王妃……”   “谌王妃……”   苏靳寅和骆宇齐齐惊呼,却见她缓缓站起身,向对面走去。   待站在离明哲三步之外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冷冷的瞥了眼蒙面人,忽然冲着他展颜一笑,在他诧异的视线中,快速的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全身所有的真气都灌注在软剑上,随即对着明哲就狠狠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明哲脸上现出一条狰狞的剑气,整个身子直直倒在了血泊中。   “爹——”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云霄,所有人都被顾惜若突来的一手给震惊到了,直到明遥挣脱苏靳寅的束缚,直直奔向明哲时,才堪堪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盯着顾惜若,或恐惧,或心神巨震……   顾惜若却对这些人的视线恍若未觉,只是单纯将目光定在了蒙面人的身上,冷冷勾唇,“你,满意了?”   蒙面人为她这样的变化而心惊,许久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低笑出声,“你赢了!”   她惨淡一笑,笑声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疲倦和喑哑!   赢了吗?   不!   她,输了!   ------题外话------   嗯,今天内容比较多,有点晚了,请亲们见谅!小若若有这样的变化,不知道亲们觉不觉得突兀,这可以算是一个较为重大的转折吧!在前文里,我很多次都有过暗示,如果看文仔细的亲,应该可以理解到这样的变化,又或者说,这不是变化,而是取舍和孰轻孰重的问题!下一章会继续解释清楚的……   ☆、022 是输是赢(必看)   屋内几人又是被顾惜若直白的话语呛了个半死不活,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些龙鳞卫已经冲着蒙面人而去。   与此同时,狭窄的房门也被打开,成排列队、人头攒动的清一色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再看他们浑身上下释放出来的冷气,竟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直到此刻,顾惜若才意识到蒙面人究竟下了多大的血本。   她回头看了看迅速冲到一起厮杀的龙鳞卫,眼里划过一抹担忧。   据说,这些“天子龙卫”着实珍贵,如今他们的人数明显要比黑衣人要少,若是覆灭了,岂不是损失很大?   她握紧了拳头,视线越过刀剑相击的人群,直直落在蒙面人的身上,心里却是暗自揣测着,这是否又是蒙面人的阴谋——特意惹她发怒,从而让他的人如愿将手下的黑衣人与龙鳞卫对上,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消灭龙鳞卫?   她记起,几乎很少看到蒙面人有所顾忌的时候,那么,若是把这些龙鳞卫围困杀掉,是不是就没有顾忌了?   想到这里,她暗暗心惊,看着眼前打得分不清胜负的双方,扯开嗓子就喊道:“龙鳞卫给我听着,那些小蝼蚁不用花费太多时间,能退则退,不要有无谓的伤亡!现在,送我出去!”   她话音刚落,龙鳞卫连忙应是,门口已经被黑衣人占据,唯有窗户处还有拼杀突围的可能。那些人立即围到了顾惜若身旁,杀出一条通往窗户的血路。   此刻,顾惜若也已经退到了苏靳寅身边,瞅着机会就想要离开这间屋子。   苏靳寅复杂的看了眼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谌王妃,我可以帮你!”   “嗯?”顾惜若半信半疑的盯着他,须臾,扯着他往外走去,“走!现在就帮我!”   苏靳寅看着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纤细而又白皙,贝甲圆润而干净,在门外月色的照耀下泛起皎白的光泽。   他不禁有些心神摇晃,脚下步子一迈,很快就走在了她的前面,颀长的身躯挡住她,却正好对上蒙面人那几欲吃人的视线。   他抿了抿唇,干脆别过脸,不去看蒙面人,纯粹与龙鳞卫护着她,一步一步往窗户走去。   蒙面人立在厮杀的人群里,眯着眼睛,看着顾惜若和苏靳寅的举动,心头蓦地划过一丝冷意。   这个谌王妃,还真是时刻给他创造惊喜。   前一刻,他还觉得她蠢笨至极,下一刻,她就能“超常发挥”揣测出他的意图。   若是这性格沉稳些,做事也靠谱些,以她对段天谌的心思,指不定将来就是段天谌的助力,他的劲敌!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紧握成拳,他一直都是冷冷的看着顾惜若的动作,此刻终于要有所动作,脚下步子快速一转,绕过面前的黑衣人就冲着窗户那处簇拥的人飞掠过去。   顾惜若一直都紧紧注意着他的动静,几乎是在见到他有所动作的瞬间,她也跟着动了起来,提足真气就从窗口跳了出去,却正好避开了蒙面人的袭击。   身后正好砸来一团强大的气流,苏靳寅稍微犹豫一下,就直接挡了上去,用自己的功力卸掉部分真气,而卸不掉的则偏身挡过,只听闷哼一声,他的唇角就划过一抹血痕。   可他不敢多加停留,紧随着顾惜若也从窗口跳了出去,龙鳞卫的命令本就是保护着顾惜若,此刻见到她纵身跃出,也没有了留下去的必要,格挡开面前的黑衣人,一个个如出海蛟龙腾跃离开。   蒙面人暗咒一声,振臂一挥,黑衣人也迅速于他身后靠拢,跟着他大步走到了东跨院的庭院里。   东跨院本是类似于四合院的一座院落,往日里诸位姨娘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较为平静。   而此刻的东跨院中,火把高举,将漆黑的天幕照得亮如白昼;抄手走廊下,人头攒动,身影躲闪,刀剑相击,尖叫起伏,隐约还能看到黑夜中闪耀着的兵器寒芒,俱是一派慌乱之景。   顾惜若目光快速的掠过乱跑的人群,有些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混乱?   “骆宇!”她在龙鳞卫的保护下,往人少的地方退去,左右搜寻不到,她便圈起手指围在唇边,冲着高空喊去。   一*的回音四面八方散开,不一会儿就看到骆宇满身血腥的往她所在的方向跑过来,抹着脸上的血汗,喘着粗气道:“王妃,属下听到您的高声喊叫,二话不说就奔过来了。”   顾惜若没心思听他废话,小手一举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为何这里变得如此混乱?”   “王妃,事情是这样的,”骆宇又抹了一把汗,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属下在明哲房间蹲守,好不容易等到明哲完事沐浴,结果一群黑衣人半途出现,跟属下抢起了那块令牌。”   顾惜若没有多大意外,看着他,面无表情,“令牌呢?被抢走了?”   骆宇羞愧的低头,无声告诉了她答案。   “那现在这些女人下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四处逃窜的身影,其中很大一部分皆是奔入东跨院的丫鬟婆子,难不成还是为令牌抢夺之事所波及了?   骆宇抬头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回道:“王妃,属下方才与黑衣人厮杀时,无意中听说总督夫人被人刺杀,死在了房内。或许,这些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跑来这里的!”   顾惜若拧起眉,想起之前十姨娘说过的话,心里暗暗震惊了一把。   难道这总督夫人还是被十姨娘杀害了的?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么妖娆娇媚的一个人,居然还会杀人……   冷不防被脑中的想法惊到,她猛地摇头,能够成为蒙面人的手下,第一条件就不是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的。   可是夫人房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到现在才发觉?   “王妃,您可有遇到什么?”其实,骆宇更想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拿到那所谓的令牌。   “不用担心,”顾惜若抬手,虚拍了下他的肩膀,转头看去,却发现蒙面人也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神色凝重,“另一块令牌在我这里,至少他们拿咱们没辙。”   骆宇闻言,顿时欣喜不已,只是对她的冷沉神色而稍感不解,刚想说些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眼角余光却瞥见走来的人,顿时如临大敌,手中的长剑铿然出鞘,直指向蒙着黑巾的人。   “居然是你!”他死死的盯着蒙面人,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惧怕,“你居然还留在这里。”   自七夕宫宴后,王爷就派出了那么多的人手,想要找寻到这个人的行踪,可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有关于此人已经离开苍朝的。   如今看来,此人的本事,远比王爷想象中的要高强许多。   上次王爷能够重伤眼前这个人,只是取了“出其不意”四个字,以一贯的示弱和伪装蒙骗了对方,可他看了看空跨院里站满的黑衣人,顿时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他甚至怀疑,在双方正常较量之下,王爷到底能不能胜出!   “骆宇,在想什么呢?”顾惜若不悦的皱眉,低声叱道,“我警告你,这个时候你代表的是谌王府,万不可有临阵退缩之意。现在赶紧给我收回脸上多余的表情,别给我丢脸。”   骆宇愣愣回神,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心里也暗叹自己过于消极,还没看见最后的结果,却已经提前预计各种消极的结果了。   苏靳寅也走到了他的身旁,他抬头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视线在唇角的那抹血痕停留了下,疑惑道:“苏大人,你这是……”   “嗯?”苏靳寅同样疑惑的回看过去,看到他正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脸,神色微微一怔,而后抬手抹掉那抹血痕,下意识的看向顾惜若所在的方向,又很快的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劳骆御医关心了,苏某并无大碍。”   说着,他便别开脸,自觉的退到了一众龙鳞卫的身后,摆明了态度,不想再参合进来。   骆宇眯着眼看他离开的背影,回想起前一刻他那个微妙的动作,眸光微微一动。   “谌王妃,今日我不想动手,你只要乖乖的把那块令牌拿出来,我立即带着我的人撤退,从此再不干涉你的事情。”蒙面人与顾惜若隔着一丈的距离相望,他的神色被遮掩在略显阴暗的黑巾之下,露出外面的双眸微微上挑,说不出的冷冽和凌厉。   顾惜若眨了眨眼,不由得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居然拿这样的话来敷衍我!我若是信你,顾惜若这三个字我立刻倒过来写!”   说着,她偏着头,朝着身后巍峨站立的龙鳞卫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冲过去!谁要敢阻拦,格杀勿论!”   于是,她身后的龙鳞卫和暗卫齐齐动了起来,将她护在了中央,飓风般冲了过去,许是这些人的攻势极猛,蒙面人竟然也没与他们多加纠缠,让他们轻易就到了东跨院的院门口。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顾惜若微微诧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迈开步子就要将身后的一切撇下。   这时,身后却传来蒙面人那冷到冰窖里的高喊:“谌王妃,你今日若是不交出那块令牌,那么这里的人就会在你离开的下一刻尽数人头落地!”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顾惜若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到面前的情景,瞳孔顿时一缩,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在蒙面人的身后,齐齐跪着两排活生生的人,脸上皆是一派惊恐,或张着嘴巴大声叫喊,或努力的摇晃着身子想要挣脱束缚,更甚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了地上。   顾惜若注意到,其中除了东跨院的丫鬟婆子,还有明哲那十七个姨娘,此刻衣衫凌乱妆容哭花,入目所见,俱是灰败的面孔。   她冷冷的扫过那些人,双瞳里迅速聚涌起一股风暴,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又一个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的目的只是在那块令牌上。至于他们……”蒙面人斜斜扫过,视线如刀,扫过那些哭喊的女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你表现的好,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不动这些人。倘若表现的很是差强人意,那今晚绝对会成为你最难忘的一个晚上。因为——将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顾惜若咬着唇,视线在那些人身上一一划过,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里,折射出对生死所持的浓浓恐惧。   她抬起手,覆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上,神色犹豫不决。   骆宇狠狠的瞪着蒙面人,暗骂一句卑鄙!   王妃虽然也够嚣张,可到底也是闺中女子,何尝见过这样的威胁阵仗?   这蒙面人,明显是在逼她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   其实,骆宇想得不错,蒙面人的确是在逼顾惜若做出选择。   他就是想看看,她能为段天谌做到哪种程度上,是否能够摒弃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去,而她却能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他冷冷瞥过身子不停颤抖的一众女人,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指着龙鳞卫围绕中的顾惜若,慢条斯理道:“看到那个女人了吗?要想活命,你们就去求她!她若是不想你们死,我就放了你们!现在,都给我哭起来,求她救你们!”   那些女人闻言,眼里顿时燃起一抹亮光,齐刷刷的看向顾惜若,就好像看到了求生的救命稻草,齐齐趴伏在地,哭着求饶。   “谌王妃,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吧!奴婢今生来世一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   “谌王妃,请您饶过奴婢一条命吧。奴婢家里还有个小儿子要照顾啊,奴婢若是死了,他该怎么办啊!”   “谌王妃,救命啊!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真的不想啊……”   ……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在东跨院的上空,和着夜晚呼呼的风声,愈发显得瘆人可怕。   顾惜若紧紧咬着唇,不由得抱紧了双臂,看着眼前这些求饶的人,眼瞳里划过一抹痛色,纤瘦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发抖着,不自觉的抚上胸前,触摸着那块冰冷的令牌。   对于这些人的哭饶,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心念转动之下,她抬起脚,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出去。   那些女人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此刻看到她走出来,眼里顿时涌上一抹狂喜,哭饶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骆宇暗道不好,怕是王妃的心思要动摇了。   可是,他怎么能够让她动摇?   这块令牌,可是关乎王爷今后的生死去向,若是就这么丢了,岂不是连保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思及此,他眼里划过一丝阴狠,二话不说就走到顾惜若身边,低声劝诫道:“王妃,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人而动摇了初衷啊!这块令牌对王爷来说,异常珍贵,若真是如此拱手让人,情况与王爷而言,就大大不利了。”   “骆宇,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顾惜若指着那些女人,神色冷沉,“我再怎么恨明哲,可也不会分不清是非。她们……她们不过是些被连累的无辜之人,如果这么死了,我于心何安?”   骆宇神色一怔,为她话语中的“于心何安”而微感异样。   像他这种浸泡在鲜血厮杀里的人来说,“良心”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了,甚至在看到眼前这情景时,都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根本就没往“良心”这两个字想去。   可在触及顾惜若那双满含痛色的眼眸时,连忙摒弃杂念,苦口婆心的劝告:“王妃,属下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另外一块令牌已经在对面那人的手里,这一块,绝对不能失去了。”   “你胡说!”顾惜若冷冷叱道,“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没有这块令牌,还掌控不了那些军队了?你若是把这令牌看得这么重,那干脆直接去调动军队就行了,何至于跟在段天谌身后?”   骆宇神色一恼,为她的冥顽不灵油盐不进而十分不耐,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不是!这令牌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军队,而是为了……”   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捂住双唇,待意识到自己没有说出其他的信息,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对上顾惜若的视线。   顾惜若神色一僵,定定的看着他,“骆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骆宇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敏感,眸光微闪,略一思忖后,便也摇摇头,咬牙保证,“王妃,属下没有隐瞒什么!而且,如果属下真的隐瞒了什么,绝对不会是对王爷有害的!这一点,属下可以对天起誓。虽然只有一块令牌在手,可对于王爷来说,掌控岐城、馍城和颍城兵马的胜算岂不是又多了几层,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些?王妃,难道您甘心看到王爷南下之行一败涂地,回朝后还需要看尧王爷一派之人的脸色,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顾惜若坚定的摇头!   不!   段天谌该是那样立于高处俯瞰众生的人,又怎么可以被人如此对待?   她要帮他,这是在确定下自己的心意时,对自己立下的要求!   可是,要她看着这些人在她面前人头落地,她也做不到啊!   她紧紧的揪着胸前的衣襟,手心沁出的冷汗在衣襟上留下一道道凌乱而狰狞的汗渍,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片刻后,她咬了咬牙,眸光中闪过一抹坚定,抬步就往前走去,“骆宇,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就算段天谌在这里,估计他也不会让我看着这些人人头落地的。”   那是必然的!   你也不看看,王爷对你纵容到了什么地步?   骆宇恨恨腹诽着,此刻倒是有些庆幸王爷不在这里,他这么违抗起王妃的命令来,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王妃,您不能这样!您身为王爷的王妃,为何就不能替王爷考虑一下?”他猛地拦住了顾惜若的去路,颇有些义愤填膺,“属下知道,王爷若是在此,定然不会阻止您。可您总是把自己的胡作非为建立在王爷的无声牺牲下,为何就不问问,这是否就是王爷的本意?”   顾惜若眸光微闪,揪着衣襟的手又紧了几分,心头也是忐忑不安。   她真的是这样的吗?   拿段天谌对她的纵容去胡作非为,却从来没想过是否符合他的本意?   骆宇见她神色犹豫了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劝人还真不是他能够做的活儿啊!   蒙面人冷冷笑了一声,看着磕头跪伏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对顾惜若太不了解。   本来他还以为,以她这样跳脱而“善良”的心性,多少会妥协,不想,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骨子里的狠性。   他俯视着这些花容失色狼狈不堪的女人,在看过去时哭声有片刻的暂停,出口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冷酷而令人胆寒,“既然谌王妃不顾惜你们的命,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死后,若要寻仇,千万不要来找我,因为,害你们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他别有意味的看过去,待发现顾惜若惨白闪躲的神情时,得意一笑,高高举起手,对着身后的黑衣人示意吩咐,“来人,动手!”   “不要……不要,谌王妃……救命啊……”那些女人顿时嚎啕大哭,想也不想就要挣扎起来,可周围都是拿着刀剑的黑衣人,如此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只听“嗤”的一声,齐整而利落,那些黑衣人手起刀落,庭院中跪着的一排女人已经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让人几欲作呕。   顾惜若猛地睁大了双眼,明亮如水的眸子里映满了血色,如妖娆般的血花,在这个微冷的夜晚无情的绽放。   她没有别开脸,也没有闭上眼,从头到尾都看着那些黑衣人的动作,举刀,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血色的痕迹,同时也划在了她的思绪里,刹那间,语不成声,浑身颤抖。   短暂的死寂之后,那些女人顿时面色激愤,更有甚者,直接挣扎着起身,磕破了头划破了脸,也毫不掩饰自己对顾惜若的浓烈恨意,直接对她口吐唾沫,骂道:“谌王妃,你为何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旁边的人立刻接道:“谌王妃,你简直是蛇蝎心肠……”   “……你简直就是冷血无情,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贱人……”   ……   蒙面人饶有兴味的看着顾惜若,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足够他玩味上好久,似乎也不再逼迫她了,大手一挥,一排人头又尽数落下……   顾惜若闭上眼,忽然不动了,定定的站着,恍若一座雕像。   只是那垂在腰侧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手掌心滑落一道殷虹粘稠的血迹,在清冷的月色里泛着阵阵寒意……   骆宇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儿,心里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说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可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会比王爷的利益更为重要,是以,在面对这些人的生死时,除了一开始的情绪微动之外,便也只剩下麻木。   他担忧的看了看顾惜若,想着是否需要把王妃敲晕扛出去,可在看到对面被押过来的人时,双眸顿时一眯!   这人不是谁,居然是明哲!   这蒙面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惜若也看到了明哲,眼波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眸底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抹厌倦,仿佛方才的“观看”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面对着明哲这样的“深仇大敌”,居然也能淡然处之。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视线也纷纷投注在明哲的身上,凌乱染血的衣衫,松垮的发髻,嘴里被一块破布堵上了,就连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只是偶尔间抬头看到顾惜若时,眼里潜藏着一抹强烈的恨意!   没有人注意到,在阴暗的游廊暗影里,一个纤瘦苗条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往外张望,在看到明哲的身影时,整个身子顿时紧紧绷了起来。   “谌王妃,我若是没记错,这个岐城总督,应该是几次三番想要取你性命的吧?”蒙面人不悦的皱眉,似乎对她这样反常的情绪有些不满,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仿佛所谓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也只是一种再习惯不过的事情,“你说,如果我帮你出一口气,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惜若挑眉,抿了抿唇,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却不想多说,示意着身旁的人动手,“来啊,咱们就来帮谌王妃出这口恶气,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岐城总督。给我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丢到谌王妃面前,让她好好的顾念着我的这份心意。”   “不——”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从院门口传了进来,押着明哲的黑衣人手下一顿,长剑停留在了明哲的后背上,可即便如此,还是划割起一层薄皮,疼得明哲龇牙咧嘴尖叫出声!   “爹……”明遥从黑暗中狂奔而来,扯着嗓子就大声喊叫着,看着那个疼得面容扭曲的人,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想也不想就要奔过去,幸得苏靳寅眼疾手快,才堪堪把她拦了下来。   明遥满脸痛色的看着明哲,随即倏地回头,膝盖一弯就朝着顾惜若直直跪了下去,摇头哭着道:“王妃,我知道,我爹对您和谌王做过很多的错事,可是如今她也已经受到惩罚了,求求您,救他一命吧!”   她重重的磕起头,一声声“咚咚咚”的闷响,几乎能够撼动大地,摇得人头脑发晕,不多时,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堆血丝,说不出的怖人恐怕。   苏靳寅有些不忍,回头看了看顾惜若,清丽绝尘的脸庞上平静无澜,甚至连一开始的轻微波动都不见了痕迹,整个人竟像是麻木了一样,毫无生气。   他知道,顾惜若在面对那些无辜女人的人头落地时,都可以做到如此程度,那么对象换成了明哲,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明小姐,你起来吧,不要让谌王妃为难。”他走过去,伸手扶起明遥,将她带到了自己身侧,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   顾惜若张了张唇,想起那次躲在树上看到的那个偷偷从窗口溜进苏靳寅房中的姑娘,心头却是一阵阵发寒。   今日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骨血里也隐藏着这样的冷血无情。   可是,如果她这次没出手救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女孩儿的如花笑靥,将会不复存在了?   骆宇拧着眉,站到了明遥面前,比起顾惜若的犹豫不决,他却要显得果断很多,“明小姐,你既然知道你的父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么也该知道,他无论有什么下场,也是他该有的。你该庆幸,今日动手的人,不是谌王,也不是当今皇上!”   明遥不敢置信的摇头,泪水几乎泛滥成灾。   她当然知道,父亲所做的事情,若是上报到了朝廷,会是怎样的结果!   可那终究是她的父亲啊,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如此被折磨死去!   “啊——!”就在她思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她猛地回头,却见她父亲嘴里的破布被拿走,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正从他背后抛出来,直直落在了顾惜若的面前。   “不!不要啊!”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想要冲上去,却被苏靳寅死死拦住,双目充血的摇头,猛地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扯着顾惜若的裙摆就死命的摇起来,仰头哭着求饶,“谌王妃,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吧!你要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啊!求您了……”   “啊——!”   又是一刀。   明哲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浑身痉挛着,圆圆的脸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变形,身下已经流淌着一滩滩暗红色的鲜血,凄惨的叫声在东跨院上空久久盘旋,震得人头皮发麻,浑身似乎也失去了站立的支撑和力道。   明遥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喊叫震人心弦,拉扯着裙摆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顾惜若被她拉拽的晃了晃身子,脑中一晕眩,竟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浓重的血腥气钻入肺腑之中,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恶心感。她死死的压制着,下唇被咬出一道鲜红的痕迹,再睁开眼时,双眸里顿时结成了冰面,令人不寒而栗。   明遥被她这个模样吓到了,不自觉的松开手,往后挪动了一步,忽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继续求饶。   “王妃,您可别……”骆宇担忧的开口,却见顾惜若举手阻止了他的话,缓步走到明遥面前,蹲下身,与她对视,面无表情道,“你希望我救你父亲?”   明遥怔怔的点头,咬着唇,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想,顾惜若却是冲着她点头,淡淡应道:“好!我救他!”   “王妃……”   “谌王妃……”   苏靳寅和骆宇齐齐惊呼,却见她缓缓站起身,向对面走去。   待站在离明哲三步之外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冷冷的瞥了眼蒙面人,忽然冲着他展颜一笑,在他诧异的视线中,快速的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全身所有的真气都灌注在软剑上,随即对着明哲就狠狠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明哲脸上现出一条狰狞的剑气,整个身子直直倒在了血泊中。   “爹——”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云霄,所有人都被顾惜若突来的一手给震惊到了,直到明遥挣脱苏靳寅的束缚,直直奔向明哲时,才堪堪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盯着顾惜若,或恐惧,或心神巨震……   顾惜若却对这些人的视线恍若未觉,只是单纯将目光定在了蒙面人的身上,冷冷勾唇,“你,满意了?”   蒙面人为她这样的变化而心惊,许久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低笑出声,“你赢了!”   她惨淡一笑,笑声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疲倦和喑哑!   赢了吗?   不!   她,输了!   ------题外话------   嗯,今天内容比较多,有点晚了,请亲们见谅!小若若有这样的变化,不知道亲们觉不觉得突兀,这可以算是一个较为重大的转折吧!在前文里,我很多次都有过暗示,如果看文仔细的亲,应该可以理解到这样的变化,又或者说,这不是变化,而是取舍和孰轻孰重的问题!下一章会继续解释清楚的……   ☆、023 如此成长   低低的哭泣声飘散在风中,整个东跨院里早已是鲜血横流,尸体横陈。   明遥抱着明哲那渐渐冰冷僵硬的身子,哭得双眼红肿,到了最后,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对明哲,苏靳寅说不出该持着怎样的态度。   当年,如果不是遇上了明哲,他和表弟也无法在岐城找寻到栖身之所,从而得以尽早结束那段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而之后,为了能够出人头地掌握权利,又为了报答明哲的这份知遇之恩,他就毛遂自荐,成了明哲的手下。   在这期间,苏晗曾经失踪过几年,明哲还专程派人为他找过,尽管最后都无功而返,可这份恩情,他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而在苏晗回来后,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也有了为明哲效力的心思,便通过总督府里的随从筛选考核,成了明哲的贴身随从。   可明哲却认不出苏晗的身份,自然也不晓得苏晗的这份心意。   他曾经让苏晗对其讲明,苏晗却说明哲已经改变了许多,并不是他们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若是贸贸然说出这些话,难保他不会多想,以为他如此伪装身份却是有所图谋,从而怀疑起他们来。   是以,此事不得不暂且搁下,而他们也在找寻着合适的时机。   可几番观察下来,却发现明哲已经从本质上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爱财而热衷权势,甚至还有了独属于上位者的特点——疑心深重!   对于这样的变化,他不是没有过感慨,可一想到权利之下人生百态,忽然觉得这样的结果也很理所当然的,当初被明哲怀疑的那份怨恨,也随风消散。   如今,这个男人,却要离开这个纷繁人世了吗?   他看了看顾惜若,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试探着开口:“谌王妃,明哲的尸首,不知道您能不能让苏某带走?”   顾惜若不回头,握着软剑的手却不易察觉的抖了抖,眼角余光淡淡瞥了眼那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略加思忖了片刻,便用力的点了点头。   “多谢谌王妃!”苏靳寅连忙走到明遥身边,将她揽在怀里,又冲自己带来的手下示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座血腥遍洒的东跨院。   顾惜若紧了紧剑柄,冷冷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声音里分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明哲好歹也是你的合作伙伴,你就这么对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呵……合作伙伴?”不想,蒙面人却是低笑了声,嘲讽的看着她,那模样满是不敢置信,“谌王妃,你觉得那样的人,能够称得上合作伙伴吗?”   顾惜若不解的皱眉,实在很难相信这个人竟会过河拆桥到这种地步,恐怕明哲到死都不会想到,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蒙面人似乎也觉察出她的不悦,眸光里快速的划过一丝光芒,想也不想就走上前,撩起自己垂在鬓边的一络青丝,淡淡道:“这样的人,狂妄自大,偏还心高气傲,怎么会是合作伙伴呢?充其量也不过是颗棋子而已。不过,谌王妃,以你这蠢笨的大脑,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显然是我的教导要比谌王出色得多了。看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傅才是。”   “师傅?”顾惜若仰头冷笑了声,直直倒退到龙鳞卫跟前,举剑指着他,光可鉴人的剑身在月光下反射出血色光泽,不偏不倚正射入对面蒙面人的眼瞳里。   蒙面人为这突然的光亮而微微眯起眼睛,不由得挪动了下脚步,耳旁却听到了顾惜若冷到结冰的声音,“这个师傅,我是不认的。可你既然夸赞我学得好,我若是不展示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份教导了?”   最后的“教导”二字,被她刻意的咬重。   蒙面人却是心神一凛,避开软剑的反光,却撞进了一双阴鹜冷寒的眸子,即便隔得这么远,他依旧能够看到其中满布的血丝,一缕一条,像凌乱恶心的蜘蛛丝,想要把什么缠绕笼罩在她的魔爪之下。   他不由得皱眉,想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心头顿时涌起一抹不安的感觉,微微侧脸,目光在身旁的手下游移了下,转瞬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莫测。   顾惜若微微皱眉,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眼神在蒙面人身旁的黑衣人手下看了看,除了一张蒙面的黑巾,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剑尖依旧指着他,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咒语,低沉而不含一丝的情绪起伏,“骆宇,咱们带来的暗卫,还有多少人?”   “啊?”骆宇傻愣愣的眨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回道,“王妃,此次带来的,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死亡十二人,仍剩下一百一十人。您是想要……”   顾惜若没正面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如果这些暗卫,再加上身后的这些龙鳞卫,可有把握把对面那些人消灭干净?”   骆宇睁大了眼睛,待从她双眸里看不出任何说笑的痕迹时,忽然心神巨震,僵硬的摇头,斟酌再三后,才缓缓开口:“回王妃,不是属下妄自菲薄,而是这个人……”   实在是太过强大!   说句实在话,如果可以,他绝对会比任何人都想要弄死眼前这个蒙面人,可关键是他胳膊太细,根本就拧不过那人胖胖的大腿啊!   “骆宇,你现在马上给王爷发信号,让他把身边的龙鳞卫派过来。”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横竖苍帝也给他们派来了龙鳞卫,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何况,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变态,行踪神出鬼没不说,就是本事也很强大,如今她唯有赌一把,与此人来个正面的交锋。   赢了,那是最好!   没赢,至少也要重创那个蒙面人。   不然,今晚上这些身首异处的无辜女人,岂不是白死了?   骆宇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摸了摸袖子,却发现袖子空空如也,脸色顿时为难起来,有些踟躇道:“王妃,方才属下在与人争夺令牌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把袖中的信号弹弄丢了,您看……”   “除了你的,其他人身上就没有?”顾惜若有些不耐烦的叱道。   骆宇委屈的扁扁嘴,低声认错,“回王妃,这个信号弹是用于联络所用,只有领头人物才有,而这里的领头人物,便是属下……”   “真是啰嗦!”顾惜若一脚就往他身上踹去,“现在就给我去找王爷,让他派人过来。这事儿办不好,你就提头来见。”   骆宇哭丧了一张脸,想着王妃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嗜血杀戮了,竟然动不动就说“提头来见”。   他张了张唇,刚想说他不能去要留在这里保护时,冷不防顾惜若倏地转头,一双眼睛亮如灯笼,闪着灼灼瘆人的光芒,于是再不敢犹豫,转身便也悄悄退了下去。   在他走后,分开的暗卫和龙鳞卫又迅速合了上来。   蒙面人眸光微闪,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忽然明白了什么,脚步一迈就往后退去,“谌王妃,你要想耍什么花样,就自己耍着玩吧!我就不奉陪了。”   “急什么?你不是要听我喊你师傅吗?如今机会刚刚好不是?”顾惜若噙着一抹冷笑,慢条斯理道,“更何况,今日你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而我又正学得起劲,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我该好好切磋才是。你老人家如此忙碌,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此等好机会,又怎么能够轻易错过,你说是吧?”   话落,她笑意一敛,右手立起,随即干脆利落的劈下,声音如在千年寒潭里浸泡了千百年,话锋凌厉而阴冷,“龙鳞卫尽数给我围攻上去,誓必要留下那个人的脑袋。王府暗卫,给龙鳞卫开路,挡住其余的黑衣人。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今天就要看到那个人死在我面前。”   她神色看起来似乎很平静,甚至连嘴角那抹笑意都是明媚的,仿佛能够拂去此处不断漂浮着的脏污液体和气体。   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的曈曈火焰,却十分明显的泄漏了她此刻的情绪。   这一番简简单单的话,是那么的一字一顿,却让人从中窥出不容拒绝的决心和力量,明明双方的实力相当,可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蒙面人却蓦地一惊,头一次戒备起这个“无害”的女子。   “谌王妃,你最好不要胡来。”他握紧了双拳,侧对着她,努力压制着心头莫名涌动的情绪,“就算是谌王都未必敢正面对上我,你以为你比谌王高明到哪里?不想这里再因你而添加上尸体,你就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否则如何?”顾惜若毫不顾忌的打断他的话,眼神在掠过他脚底下的头颅和尸体时,快速划过一抹痛色,执剑的手也随之紧了紧,再也不用掩饰的煞气破体而出,“你说得不错,我是没我家王爷那么高明,可我不需要去学谁,我有我自己最直接的解决方式。现在,就让你看看,惹怒我是个什么样的下场。给我——杀!”   最后一个字铿然落地,身后的龙鳞卫和暗卫就直直冲了上去,龙鳞卫直接围在了蒙面人周围,而王府暗卫则是为龙鳞卫开路,那些黑衣人一旦冲上来,就会立即被他们缠上,场面也变得格外混乱不堪。   顾惜若拿着剑,跳在人群外围,快速的挪动着脚步,眼睛却始终盯在蒙面人身上,看着他被一众龙鳞卫围困时,心头蓦地快意无比,看着他被划伤左臂时,双眸里更是漫上无可抑制的欣喜,恨不得跳起来拍掌庆祝……   她如此专注于蒙面人的动静,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身的处境,待感觉到身后冷流突袭时,猛地惊醒过来,以平生最矫健的身姿避开身后的袭击,同时还提起真气卸掉一部分突如其来的强大力度。   等到她翻身落地时,背后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抬眸看向偷袭自己的人,同样是黑巾蒙面,黑衣劲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一对上就有些胆寒。   “谌王妃,要不咱们来比试一番?”那人晃了晃手中的刀,饶有兴味的盯着顾惜若,双瞳跃动着类似于兴奋的光芒,仿佛很是期待一般。   顾惜若没心思跟他废话,眼见着龙鳞卫已经将蒙面人围困住,很快就得手了,她心下一急,想也不想就提剑刺过去,想要摆脱这个人的纠缠,好冲上去给蒙面人狠狠的补上一剑,以泄心头之恨。   可谁想,眼前这个黑衣人竟像是想要绊住她的脚步一样,直接迎上了她的招数,看她越来越焦急,他出手的动作就越来越轻松随意,就像是逗着一只小猫儿一样。   顾惜若心下发恼,眼神骤然凌厉,想要速战速决的心思越发强烈,软剑出手凌厉的向那黑衣人刺去,招招刺中要害,若不是她的武动底子不够黑衣人强大,怕是此刻黑衣人已经成了她剑下亡魂了。   “够了!我没有心思与你多加缠斗,你若是识趣点,就给我乖乖让开,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顾惜若瞥了眼蒙面人,见他已经渐渐不支,此刻若是能够冲过去补上一剑……   想到这个完美的可能,她双瞳里顿时涌上一抹难言的狂喜,再看向那名黑衣人时,剑势却是愈发的凌厉,与方才相比,此刻她才算是尽了全力。   那黑衣人起初还是本着玩乐的心思与她过招的,神情松懈而漫不经心,乍一遇到顾惜若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有着片刻的不适应。   不想,顾惜若反应极其灵敏,就在这片刻当中,她扬手一洒,一团粉末状的东西就往那黑衣人身上洒去。黑衣人连忙伸手挥开,顾惜若却瞅准时机冲了上去,手中的软剑就狠狠的刺向他的腋下。   “嗤”的一声,长剑刺破肌肤,鲜血如注,在两人面前绽放出血色的花朵,顾惜若干脆利落的拔出剑来,粘稠的鲜血洒到了她的小脸上,半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抬手狠狠一抹,殷红的血液便涂满了她的小脸,兼之露出那副森森白牙,愈发显得狰狞而怖人。   “回来再收拾你!”她龇牙咧嘴着,剑气割破他的衣裳,露出肩膀处一个青色的痕迹,她也没注意看,见他让开后就飞身掠到人群里。   若不是随身携带着骆宇所给的防身毒药,她也不可能轻易就伤到这个人,要灭掉他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何况她的目的主要还是那名蒙面人,根本就不想在这个横空出现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那黑衣人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处,偏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标记,在人群里搜寻到那道纤细的身影,见她正举剑刺向蒙面人的后背,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身后,一群黑衣侍卫狂奔而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不回头,抬手捂上心口,有些闷而疼痛的感觉,想来还是吸到了少许粉末状的毒药,声音里有些刻意压制的沉重,“情况怎么样了?”   “事情已经办好了。可是另一部分龙鳞卫已经赶过来了,您看是否需要立即撤退?”身后一人连忙回答。   那黑衣人眯着眼,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又回头看了看厮杀的人群,在身后之人的护送下快速撤退!   这一行人,仿佛独立于混乱之外,顾惜若要是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定然会察觉到些许端倪。   只可惜,她此刻正忙着与蒙面人厮杀,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   而在那队黑衣人走后不久,骆宇带着龙鳞卫就赶了过来,在看到被围困在龙鳞卫中央的蒙面人时,眼里满满的都是惊讶,带着身后庞大的暗卫和龙鳞卫队伍就直直冲了过去。   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战局几乎是立即分出了胜负。   不出片刻,那名黑衣人就被龙鳞卫死死绑住,逼跪在了顾惜若脚下。   顾惜若转了转皓腕,抬起脚,恨恨的踢向他心口,一脚不解恨,紧接着再来一脚。   那蒙面人似乎也有些体力不支,在被她这么一踢后,整个身子就歪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坐起身,凶猛的拳脚又如暴雨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顾惜若,就如一只凶猛的豹子,双目充血头发凌乱,脑子里不断的叫嚣着——   就是这个人,逼得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无辜女人去送死!   就是这个人,害的她连哭泣的资格都失去了!   还是这个人,把她和她心爱的男子玩得团团转,最后却是以这样高傲的姿态来俯瞰着他们。   她要打死他,让他去黄泉路上给地上横躺着的这些人做伴!   骆宇在一旁看着,心头觉得很是奇怪,可看到顾惜若正打得起劲,想到她今晚所压抑着的情绪,顿觉发泄出来也是很好,便也没有多加阻止,只是看着那名蒙面人却是愈发的疑惑。   等她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脚步踉跄的往后退去时,骆宇心中大惊,又碍于男女之防,扯过身旁暗卫的长剑就抵了上去,剑鞘瞬间挡住了她急速后退的身子,在地面上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骆宇,你干嘛呢?”顾惜若稳了稳气息,情绪也变得平静了些许,回头就愤愤叱道,神情抓狂,眼睛里血丝遍布,简直就是一只发狂的小兽。   骆宇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感觉,想着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王妃就成了这副模样,他一会儿要不要考虑负荆请罪,也好减轻点罪责。   他有些艰难的动唇,默默的咽了下口水后,才有些不知所措道:“王妃,你也别这样,横竖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你……静一静啊!若是王爷看到了这样的您,可不是得心疼死了?”   提到段天谌,顾惜若的情绪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眸光里染上一丝暗沉。可在看到他复杂的神情时,微微疑惑,随即脱口而出道:“骆宇,你怎么是这副神情?难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骆宇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低头思忖了片刻后,才缓缓道:“王妃,属下虽然没见过那个人,可是这些年在王爷手下做事,多少都了解一些那个人的本事。属下是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抓的太容易了,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是……”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是那个蒙面人?可是,怎么可能呢?”顾惜若如无头苍蝇般的转来转去,可是骆宇的话就像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一样,尽管她努力的说服自己,可始终还是无法挥散脑袋里盘桓的想法。   最后她暗咒了一句,跺了跺脚,走到那蒙面人面前,一把撕开了他的黑巾,一张普通的脸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惜若疑惑的看着那张脸,脑子里却是半点的印象也没有。她在脑子里又搜寻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以往一样,想死那个人的样子就头疼,心里蓦地升腾起一股怒气,想也不想又踹了出去。   该死!   居然让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她想起方才拦住她去路的那个人,顿时恼恨不已,想也不想又是好一通拳打脚踢。   骆宇有些搞不清状况,可在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时,心里担忧的同时,也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过,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抓了,那也不是压制了王爷数十年的人了!   “王妃,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骆宇隐晦的提醒,却是没敢明说王爷那里已经没有多少暗卫了。   方才,他拼命往城外赶去,乍一听到王妃要调派人手,王爷几乎要疯掉了,若不是他和青冥死死拉住,又气儿都不带喘的告诉了他具体的情况,恐怕王爷就要撇下营地里的事情狂奔过来了。   如今,那个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对方就此去袭击王爷,岂不是更糟糕了?   顾惜若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情况,二话不说就要转身离开,情绪还有些漂浮不稳定,却在走出一步之后,她又猛地顿住,回头看着骆宇,声音低沉,神色晦暗不明,“吩咐下去,把这里的尸体收殓入棺,寻个好地方去安葬了吧。”   这些人生前遭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不后悔今日所做的事情,却对这些人心怀愧疚!   骆宇闻言,眸色也跟着暗沉起来,连忙拱手称是。   顾惜若又看了看那个冒充的蒙面人,神色里露出一丝狰狞之色,“把这个人带过去,交给王爷处置。”   骆宇心下讶异,本来以为她会立即对这个人处置掉的,如今这反应,不符合王妃的性子啊!   “明哲终究是一城总督,他的死,必须有人出面承担起这份罪责的。”   虽然是她结束了明哲的生命,可是对于此举,她也根本就没得选择。她还记得自己伸手劈下那一剑时,明哲眼里一闪而过的解脱之光,看得她心惊无比。   或许,明遥会因此嫉恨上她,可是她也不屑于去辩解什么。与其让明哲受尽苦痛而死,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可是,对于段天谌而言,行踪肯定是隐藏不了的,那么,能够承担明哲之死的人,不能是她,便只能是眼前这个被抓到的人!   她不是不敢于承担责任,而是明哲之死与自己身后将军府玉府以及谌王府的荣辱相比,就变得很无足轻重了。   就这样吧!   既然注定要走上那一条路,她不介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若是哪一天,她心软下不了手,再想起今晚的事情时,或许就有了继续狠心的动力。   她缓缓走了出去,纤瘦高挑的身影在月色下昂然向前,一步一步,坚定而稳健。   骆宇看着她挺直的脊梁,忽然很没出息的模糊了视线。   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成长,让她整个人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其中,看起来似乎只是付出了十几个人的性命而已,可他却很明白,她到底舍弃了什么!   他知道,从今夜过后,他终于把王妃放在了与王爷等同的位置上。   ……   顾惜若离开总督府后,直接和骆宇奔向了城外,甫一看到段天谌,她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所有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朝着段天谌就猛地扑了过去。   段天谌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是诧异不已,连忙伸手把她接住,纳入怀中。   他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是却感觉到胸前的衣襟骤然一冷,随之愣了愣,忽然有些不安的问道:“若若,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可是哪里伤到了……”   顾惜若只埋头在他胸前,猛地摇头,并没有说话,只是那双肩轻微抖动着,若不细看根本就无从发觉。   段天谌心下诧异,连忙抬头看向骆宇,冷冷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王妃受委屈了?”   骆宇忽然有些心虚,正想着是要跪地请罪,还是全盘托出,却被顾惜若那微哑的嗓子喝掉:“骆宇,你敢说,回去就等着关暗室吧!”   骆宇连忙捂住嘴巴,噤了声,唔唔唔的叫着,满脸痛苦。   段天谌也知道怀里这个小妻子的个性,也没有继续询问,直到她情绪稳定了下来,才讪讪然道:“若若,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顾惜若也顿时抬起头,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晶莹,她揪了揪段天谌胸前的衣襟,看着自己脸上的血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忽然就平静了,“这事儿,我有空再跟你说,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走之前没拿下这些武将,变了个天回来依旧是这个样子?   段天谌见她脸色还算可以,便也回头看向营地所在处,淡淡道:“晋海昀不见了,可没想到明哲却留下了好大一手。此刻营地里的将领,是明哲的得力爱将陈忠。他提出了条件,说可以尽数交出兵权,不起兵戈,可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顾惜若问。   段天谌看了看她,道:“他要用晋海昀和齐鸣栗的人头,来祭拜明哲的在天之灵。”   ☆、024 奔赴谟城   祭奠明哲的在天之灵?   这是哪门子的条件?   顾惜若起初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拧着眉思忖了下,双眸蓦地睁大,不敢置信的指着那边的营地,支支吾吾都说不出话来。   待看到段天谌沉重的神情时,不由得出口叱道:“简直是太阴险太卑鄙了。”   齐鸣栗和晋海昀皆是半路改变立场、转投向段天谌的,若真是为了岐城城驻军的兵权,而把这两个人交出去,岂不是在众人面前落下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真是想不到,区区一个武夫,也会算计起这些虚无的东西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偏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星星之火,脑子飞快的盘算着其中的关系,随之眸中光芒闪过,话锋陡然一转,“段某人,人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但是,我们就不能直接以乱臣贼子之名将那人诛杀?”   段天谌摇摇头,笑着道:“放心,我已经做好安排了。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先到一旁歇息下?有我在,不会有事儿的。”   顾惜若有些不放心,可转念一想,段天谌的能力,她也是知道的,又有什么不放心?   于是,她也不再多想,走到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倚着身后那粗壮的树干,屈起双腿,小脑袋也埋进了膝盖里,不一会儿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段天谌又与骆宇说了一些事情,不经意回头,却看到她这副缩着身子入睡的模样,眼里顿时划过一抹心疼,连忙快步走过去,将她揽入了怀里。   睡梦中的她察觉到了异样,顿时紧绷起身子,狠狠挣扎了下,睫毛也跟着轻颤了起来,满身的戒备和不安。   段天谌见状,眸光里划过一丝复杂,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想要缓解她身子的僵硬状态。   刚开始,顾惜若还有些抵触,可在慢慢的适应之后,身子似乎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试探性的往他怀里钻去,似乎感觉到没有危险了,才慢慢放开了动作,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小脑袋蹭蹭的往他怀里拱去。   段天谌皱着眉,看着她如此不安的睡容,心里却是五味陈杂,想着同床共枕那么多日子,何曾见过她出现过这样无意识的情况?   凌厉的目光在她染血的衣裳上逡巡了一圈,眉间的褶皱却是越来越深,心想着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她疲惫不安到如此境地?   他抿了抿唇,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手下换了一种较为舒服的姿势,也抱紧了她几分,好让她能够睡得安稳一些。   “王爷……”骆宇走过来,为难的看着他,“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段天谌没有立即回答,指腹在顾惜若的小脸上抚摸了下,擦去仍旧残留的血液,血腥中带着一股特有的粘稠,触在他白玉的指尖上,冰凉了半弧的月光。   直到那张小脸又恢复了以往的白皙,他才从袖子中掏出一方帕子,慢慢的擦掉指腹上的血迹,不动声色道:“跟本王说说,在总督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王妃满身都是血痕?”   骆宇暗自苦笑不已,不禁握了握拳,心思在说和不说之间徘徊不定。   片刻后,他默默的咽了下口水,尽量以敷衍的语气道:“王爷,王妃说过,此事不准属下……”   “说!”段天谌几乎是用尽生平力气吼了出来。   这吼声来得如此突然,几乎把骆宇本就那么稳定的心魂给惊没了,双腿一发抖,竟没出息的跌在了地上,神色苍白的看着段天谌,想着拜王妃所赐,他居然能够亲身领教到了王爷数十年的怒火爆发。   这简直是——太吓人了!   “骆宇,你胆子还真是大了,连本王的命令都敢违抗了?”段天谌早已是不耐烦,不知怎的,想起刚才见到顾惜若的种种异样,他心头陡然升起一抹不安,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暴躁,“本王记得,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王妃,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骆宇顿时无语望长天。   他只能保护王妃身体上不受伤,又怎么能够保护王妃的心灵完好?再说了,后面这事儿,不该是王爷你做的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顾不上王妃的警告,一五一十的将总督府东跨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边说边注意着段天谌的气息波动。   当讲到他阻止王妃拿出令牌救人时,顿觉周身骤冷,空气似乎也结成了冰,化作一块块千年寒冰,转瞬便将肌肤冻僵。   他顿觉喉咙梗塞,像是有什么东西勒着脖子般,呼吸瞬间凝滞,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你阻止王妃救人的?”段天谌如冰刀般的眼神定在了骆宇身上,待看到他愈发惨白如纸的脸色时,眸光微闪,再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教训足够了,才收回了外放的真气。   甫一放松,骆宇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喉咙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他咬了咬唇,连忙将那股血腥气强制吞咽入腹腔中,胃里好一番翻滚汹涌,才渐渐平息了体内乱窜的气息。   他抚了抚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才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段天谌,默默的吞了一口血水,龇牙咧嘴道:“回王爷,属下的确阻止了王妃救人。可属下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在属下眼里,没有什么比得上您的切身利益。您是怀着雄心壮志的,王妃若是想要与您并肩而立,最起码不能太过于仁慈。”   “王妃怎么样,还不需要你去教导评判!”段天谌冷冷叱了句。   可骆宇却突然不服气起来,想也不想就站起来,身形有些微的不稳,可几番摇晃之后,他终于还是挺直了脊梁。   “王爷,您这话,请恕属下不能苟同。可是有些话,属下不吐不快。”他报了抱拳,道,“想必您心里也很清楚,王妃的性子并不适合她此刻所处的位置。身为谌王府的女主人,没有在京都贵妇小姐的圈子里打好关系,这一方面就少给您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今日只是谌王妃,他日若是……您又该如何决定?到那时候,您难道还要兼顾公事私事,跟在王妃后面收拾烂摊子吗?您就算肯,只怕诸多大臣也不会肯。”   段天谌抿起唇,如鹰隼般锋利的目光紧紧定在他的身上,冷冷道:“王妃的性子,敢作敢为,爱恨分明,又有何不妥?谁说在贵妇小姐圈子里走动,就需要阿谀奉承谗言媚笑了?你说的,还是我苍朝的先祖说的?”   骆宇顿时急了,下意识的抓耳挠腮,只恨不得冒着以下犯下的重罪,拿块砖头敲醒段天谌那颗脑袋。   这……这道理,可是谁都懂得的啊,还需要先祖说吗?   王爷莫不是魔怔了?   “王爷,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好吧,既然不说性子问题,那他转个话题吧,“属下是想说,您该从今晚王妃的举动中,看出她的心意才是啊!王妃既然能够这么做,必然在心里做好了取舍的。您应该为王妃感到高兴啊!”   段天谌轻轻的抚摸着顾惜若的小脸儿,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应该感到高兴吗?   他的母妃为了他做出了牺牲,死后居然找不到遗体,不能入土为安;而他心爱的女子也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他应该感到高兴吗?   可是,为何他就不能让她们少操心一些?   是他太过无能了吗?   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向来爱恨分明,看到那些人在她面前人头落地时,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他是她的夫,应该要给她撑起一片天,让她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笑着生活,而不是为了他做着这样那样的妥协和牺牲。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思及此,他的俊脸上顿时划过一抹阴鹜,双瞳似乎染上了妖冶的血色,惊得骆宇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不一会儿,却见他收敛起了浑身的异样,低头看了眼顾惜若,略加思忖后,便跳过这个不轻松的话题,冷冷道:“骆宇,你带人去找那两个人,不用再考虑了,直接按照陈忠所说的去做。只是,在此之前,你问问晋海昀。如果他愿意,本王定会给他的家人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如有入朝为官者,定会得到本王的庇佑,富贵荣华不断。至于齐鸣栗,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骆宇一怔,欣喜和惊讶顿时弥漫上心头,许久的劝诫之后,得来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很是不错。   可转念一想,他又为此刻的时局而暗暗心惊,却没有多说什么。   晋海昀是难得一见的良将,此次在与明哲的对抗中,更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劳,真要论功行赏,这“第一号功臣”的帽子肯定会高高戴在他头上。   只是,此事的可恨之处,就在于明哲竟还留下了那一手,而且陈忠竟然也提出了那样的条件。而王爷又不能也不敢大肆动手,与岐城城驻军发生正面冲突,除了按照陈忠所说的去做,别无他法。   而方才王爷这么说这么做,也是为了安抚他的家人,同时也向他表明了,岐城城驻军——是要定了的。   纵然晋海昀心有不服,也不能改变什么,既如此,还不如用自己的一条命,为自己的家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尽可能谋求一些荣华富贵安稳日子。   而齐鸣栗,显然王爷是不打算留着的。   此人,他也曾经见过,知道他刁钻古怪,唯利是图,留下来反倒坏事,不如直接除掉,如此也算是拔除了最后的祸害。   想通了其中的关系,骆宇就算心有顾忌,此刻也该将那些顾忌抛弃了。   但见他朝着段天谌恭敬的拱拱手,带着数名暗卫退了下去。   段天谌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看着顾惜若那沉静的睡眠,又听着她那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不多时,骆宇又重新走了回来,身后的两名暗卫分别提着两个小小的布袋,内里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段天谌瞥了一眼,就直接移开了视线。   “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吧?”他抚摸了下顾惜若柔软的发顶,双瞳耀眼如被雪擦过的九天辰星,绚烂夺目。   骆宇连忙点头,“回王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晋海昀让属下给您递个话,说是他的一家老小,已经承蒙您的照顾,得以从瘟疫中死里逃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格外的平静,反倒是齐鸣栗,很是挣扎了一番。”   段天谌闻言,眼里顿时划过一道冷芒,冲着他摆摆手,道:“既然都安排好了,就把这些东西带进去。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把一切都解决清楚。”   “是!”骆宇心神顿时一凛,想也不想就大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不远处的营地处就响起了一阵阵喧嚣的声音,如海浪般的呼声震天动地,其中传来的几个字,似乎是“谌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段天谌连理都不想理,直接抱着顾惜若转身离去。   ……   顾惜若睡了很久,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薄暮时分。   她眨了眨眼,看着头顶上的深色帐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于何地。   “醒了?”耳畔忽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扭着脖子看去,却见段天谌正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手中虚握着一书卷,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胸前的衣襟也微微敞开着,应该是刚沐浴不久。   看到她醒过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坐到床榻前,神情柔和的看着她。   顾惜若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脑袋里存留的各种印象,心头蓦地沉甸甸的,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可有哪里不舒服?”段天谌眸光闪了闪,语气温柔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扶着她起身,继续道,“若若,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如今可感觉好些了?还有,你肚子饿不饿,需不需要吃点什么?”   顾惜若为他这样的反常举动而狠狠震惊了下,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低声咕哝道:“没发烧啊。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儿呢?”   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伸开双臂把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温醇浑厚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若若,谢谢你,肯为我做这么多!”   “呃……”某女的思维显然没跟得上他这样的步伐,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好半晌才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满脸的疑惑不解,“段某人,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段天谌扣着她的肩膀,深深锁住她明亮灵动的双眸,并没有立即说话。   直到把她看得莫名其妙了,他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抚着她的长发,淡淡道:“若若,昨晚的事儿,我已经都知道了。谢谢你,能为我做到这么多。”   顾惜若闻言,心里暗暗问候了几次骆宇,又听到他这么动情的话语,心里也有些欢喜,只是脑中又想起昨晚的鲜血淋漓,眸光顿时跟着暗了下来,几种情绪在她脸上一一交织闪过,到了最后,情绪也由一开始的复杂反常,渐渐凝化成一种平静。   她随便扯过床头的小枕头,抱在了怀里,整个身子也靠在了床框上,神色平静而自然,“段某人,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你包容着我这样的臭脾气,又跟在我身后,帮我收拾那些烂摊子,此刻我的处境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昨晚的事情,我是感觉心里不舒服,可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若是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的。”   段天谌鲜少听到她这样的话语,此刻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就猛地将其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语气格外的愉悦,“若若,有你这句话,我很高兴!娶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所以啊,你要对我好一点,知道吗?”顾惜若偏着小脑袋,语气极为愉悦,那张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段天谌闻言,只是用力的点头,却没有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   两人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话,而顾惜若也从中知悉了他的安排。   岐城的总督死了之后,他也立即上书苍帝,声称岐城总督是被仇家杀死,并屠尽了总督府,待他们发现时,已经挽救不回那些人的性命。   顾惜若知道,他肯定是在看到她带过去的那名“蒙面人”时,就瞬间知晓了她的打算,是以,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诧异的。   要说令她感到诧异的,便是苍帝的行动,对方似乎早就意识到了这样的状况一样,竟派了她的表哥玉子倾连夜赶来这里,接收岐城城驻军的兵权。   而原先的将领苏靳寅,明面上却被段天谌以一句“失踪”来遮掩了事,私下里却是直接被扣在了段天谌的手里。   顾惜若还问起明遥的情况,却发现段天谌也不是很清楚,心里也隐隐猜测到了一些,以昨晚苏靳寅的态度,想来是要将她带在了身边的吧!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因为醒来没吃东西,肚子咕咕叫,这才停止了询问,和段天谌一起去大厅用了晚膳。   岐城的事情已了,他们也没有了留下去的必要,段天谌又在顾惜若睡觉的时候安排好了一些事情,于是两人决定,当天晚上就启程,赶往谟城。   离去前,顾惜若还专程去了安葬那些女人的地方,上了炷香,回去后却见到了抱着小猫的小巴,不过一日没见,他就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小脸儿青黄青黄的,明显的营养不良惊吓过度。   一旁还站着笑得无比骚包的骆宇,看到她走过来,还特意拢了拢自己的衣裳,颇是“温文尔雅”的行了一个大礼。   她心下诧异,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骆宇的功劳,是他将小巴从总督府的监牢里带了出来。   真心实意感谢了骆宇一把,在他的心惊胆战中,小手一挥,很是大度的原谅了你他此次的“叛变”,回去收拾了一下,便坐上马车往谟城赶去。   馍城与岐城一样,同是边境大城,两城之间相隔不远,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之后,几人终于到了谟城。   在经过谟城总督的简单迎接后,当晚,段天谌就召集诸位将领一起去商议大事,而顾惜若则是陪着小巴在下榻之处玩耍,直到他玩得累了,她才让人带他回去歇息。   “谌王妃!”顾惜若正摇着两条小腿,坐在庭院中,屈起双腿,将膝盖埋入其中,待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后,她才缓缓回头,目光在那人的身上停留了下。   “明小姐,有事儿吗?”她忽然有些心虚,跳起来,神色里有些局促。   明遥看着她,想着就是这个人害得她父亲死去,家破人亡,眸光里顿时划过一丝狠戾,“谌王妃,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   顾惜若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的表达出她的恨意。   可自从那件事儿后,她也变得稳重了许多,在应对这些事情时,也已经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并在瞬间产生了很多的对策,此刻也不过是淡然一笑,“你恨我,很正常。”   只是,她心里却是很诧异,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进了谟城之后,谟城的总督就给他们准备了这一处驿站,按理说,只有段天谌和她以及贴身保护的人才可以走进来,明遥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苏靳寅也被安排在了这里?   可是为何她却没得到一丁点的消息?   明遥无视她的讶异,缓缓走过去,猛地欺身上前,咬牙切齿道:“谌王妃,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家破人亡,更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顾惜若拧了拧眉,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你父亲的死,我的确有责任。可是,也正如你自己所说,他犯下了错,至少都会受到惩罚,不是我,也可能是别人。你觉得把所有的错都推脱到我的身上,有用吗?”   明遥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爽朗和苦涩。   直到眼角划下泪痕,她才抬手擦拭掉,止住了笑声,愤恨咬牙:“是啊,你说得对,我爹的确是自作自受。本来我还是想着要找你拼命的,可是在听到你这么说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责怪你的理由了。所以,我放弃了此前的想法,此次专程来向你道谢,多谢你给了我父亲一个痛快。”   顾惜若为她这突然的转变而感到愈发诧异,只是也没有心思去追究太多,直接敷衍应道:“你若是真能这么想,我自然是很欣喜的,你父亲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就当作我欠你一记人情,日后你想要什么,我尽全力去满足你。”   “什么要求都可以?”明遥却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挑眉问道。   顾惜若不敢夸下海口,只能是保守来说,“只要是我能够做到,又不违背我的底线的,我一定会做到。”   “那说了跟没说有什么意思。也不过如此而已。”和谌王一样,如此的冷血无情。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顾惜若越看越觉得古怪,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这颗正处于开发期的脑袋能够想得出来的,偏着头又思考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到床上歇息了。   许是脑子里想了太多事情的缘故,她翻来覆去,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盘着腿坐在床上,等着段天谌回来。   不想,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苦等不到人,而她又没有睡意,也只能是起身穿戴整齐,问了下驿站里的路,直接奔了出去。   一路上,顾惜若脚步飞快,并没有太多的停留,好不容易跑到了段天谌处理公事的地方,脚下跟踩了风似的冲了上去,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青衣侍卫。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那侍卫手里拿着的包袱中掉出了一本册子。   顾惜若低头看去,隐约看到“玉铭瑄”字样,其下似乎还有一些名单,密密麻麻的,像是在记录什么。   刚想探出手,却在半路被另一只大手拦截了过去。她挑挑眉,漫不经心道:“怎么?我帮你拿起来,你还不乐意了?”   “属下见过王妃,请王妃恕罪。”不想那个人连忙起身跪下来,诚惶诚恐的请罪。   顾惜若被他这么一闹,好奇心也没有了,直接摆摆手,一声不吭的往前走去。   那人连忙捡起那本册子,并用衣袖擦拭掉上面沾染的尘土,随即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也不想就走了出去。   不想,顾惜若刚迈出几步,却忽然想起“玉铭瑄”是玉老先生的名讳。   可那本册子上记录下了她的外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霍然回首,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题外话------   先传了……没抓虫……后面部分比较粗糙……我明日再修改一下吧…嗷嗷嗷……亲们将就一下啊……   ☆、025 半路拦截   顾惜若霍然回首,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从昨晚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培养起自己的警惕性和敏感度。   虽说效果不能立竿见影,可想起方才看到的东西时,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心头萦绕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能够从这里走出去的,怎么说都该是段天谌的心腹,那么册子上列举出来的“名单”,应该也是段天谌授意查询的。   只是,为何那册子上还有她外公的名字?   段天谌是记录了什么,还是想要查什么?甚至还查到了她外公的身上?   她低头思忖了半晌,却依旧觉得云遮雾罩,连个所以然都没想出来。   不过,她也知道段天谌不会对她的亲人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心里也微微安定,努力挥去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大步往里面走去。   彼时,段天谌正和骆宇商议完公事,两人各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捧着精致的茶盏喝着,气氛倒是无比安静平和。   “王爷,云公子那边,您真的不要派人去接他过来吗?”虽然方才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可仿佛是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一般,骆宇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段天谌没心思跟他废话,屈起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清脆中自有一股规律和平和。   当年,云氏被灭了满门,世人都以为,云氏一脉已经绝掉了。   却不知道,在当年的惨案中,他的表哥云修却万幸逃过了这一劫。   云修是他舅舅的嫡长子,比他稍长一岁,自小就与他交好。母妃在世时,有一段时间还曾经是他的伴读。   可自从随着外祖父随军出征,见识过苍京之外的大好河山后,云修就不顾亲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离家远游。   有时候他也会回苍京,时间不定,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多,可每次致使他回来的原因,却是十分固定的。   那就是——没钱了。   虽然从一开始到了现在,段天谌一直都很好奇,这么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在外为何还不能养活自己,可不得不说,正因为他回苍京的时间不固定,正好让他避过了那次的惨剧。   当年也曾经有人算计过,要将他找出灭口,进而斩草除根,可天大地大,他的行踪又很是神出鬼没,兼之其行事无比低调,要想找到,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好几次碰壁过后,那些人不得不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起初,自己也命令外公留下的暗卫去寻找过,可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后来还要应付皇后一派各种层出不穷的招数,不得已就将此事搁下,直到出宫开府,云修才于某个夜黑风高之夜,找到了谌王府中。   犹记得,当初两个兄弟历经数年却终于得以见面时抱头痛哭的情景。   后来他给自己留下一批武林高手,用以暗中保护自己的安全后,便到了苍朝南部边境的几座城池,隐姓埋名过日子,再没有回过一次苍京。   不过,他还是让联络的暗卫定时给云修送去银两,聊表想念。   这一别,便是四年。   四年……   段天谌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上方的承尘,有些说不清楚此刻的滋味。   须臾,他收摄起心神,语含愧疚:“先让他留在那里吧。等此间事了,我再向他负荆请罪,并说明其中的因由。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该干嘛就去干嘛。”   骆宇摸了摸鼻子,暗道一声无趣。   所谓的因由,还不是因为顾念着王妃的想法和感受?   真当他这个贴身侍卫是摆设的,还看不懂其中的关系?   不过,王爷这么说了,他就得好好考虑,到底他做了什么事儿,让王爷产生了他多管闲事瞎操心的错觉!   “王爷,属下还是觉得不妥,”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云公子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您难道就不想告诉王妃他的存在?何况,以后王妃也总会知道的,与其那时候再突然告诉她,不如此刻就先给她提一下,也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啊!”   “你们要告诉我什么?”门外,顾惜若的声音飘了进来,话音落地,房门便被她从外面推开,看到房内端坐着的两人,清丽中略显英气的娥眉微微上挑,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可别想着要隐瞒什么,方才的话,我可是听到了。”   说着,她便直直走到段天谌面前,双手撑在案上,隔着一方长案的距离,与段天谌相望,小眼神也阴恻恻的,“段某人,你想要把谁告诉我?居然还需要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男的,还是女的?”   别的,她并不关心,可最后一句才是最关键的。   段天谌眼刀儿直接向骆宇横了过去,骆宇心里发怵,连忙起身,朝着两人点头哈腰,笑嘻嘻道:“王爷,王妃,属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事儿没做,就先告退了。”   语毕,还没等那两人回头看去,他就已经消失。   顾惜若心里愈发疑惑,绕过长案,快速走到段天谌面前,揪起他的衣襟,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告诉你啊,如果是收了什么女人,最好老实跟我坦白。兴许我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儿上,会体谅你一些。不然,你后果自负。”   段天谌本不想与她在这件事儿上多加纠结,可在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和神情时,却是转念一想,起了一些玩闹的心思,笑吟吟就问:“若若,要是我真收了什么女人,你会怎么做?”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那个“独一无二”理论,也很清楚在顾硚“一生只有一妻”的观念下,她的观念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可不知怎的,这次他就是想听听,对于这样具体的情况,她会持怎样的态度,会使用怎样的处理方法。   顾惜若没看透他心中的这些小九九,脑子里却是为那句话所疑惑震惊。   若是在以前,以她这样的性子,绝对容不得其他女人的存在,为着她的“唯一”,怎么都要扫清环绕在段天谌身旁的莺莺燕燕,最解气的便是拿拳头将那些女人揍得不知爹娘是谁。   现在呢?   为何她听到这样的问话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无力感,莫名的厌倦顿时席卷上心头,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冲动和充沛的精力。   应该是刚经历了那些事情吧,她想。   为着段天谌,也为了她背后的将军府和玉府,她可以试着去习惯这样的杀戮,可若是有一天,这些支撑都不在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她暗自苦笑了一声,兀自摇摇头。想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做什么,就算段天谌真的收了别的女人,她也不该如此消极。   横竖她不是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爹爹吗?她那爹爹总不至于不要她吧?   若真是混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她也没有必要再出现在段天谌面前了。   “段某人,”她忽然松了手,捧起他的脸,轻轻的抚摸着,语气显得格外温柔,可说出的话却透着透心彻骨的冷,“还记得大婚后的第一日早上,我在马车里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看上了谁,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喜欢勉强你,也不会对你的这番举动持什么反对的态度。可是,你一旦这么做了,记得要还我一片清静和自由。”   段天谌拧着眉,握住那双小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味不明道:“若若所说的清静和自由,是指的什么?为何要我还你,难道我不能给吗?”   能的话,还至于这么纠结吗?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双臂环胸,靠在了长案上,神色清淡,“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很怕麻烦,尤其是跟你们这个时代专会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女人打交道,那更是最厌恶的。你若真是收了别的女人,我这个王妃肯定要应付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天还有些新鲜,日子久了,我肯定受不了的。”   段天谌敏感的抓住她话里的某一句,“若若,什么叫做你们这个时代?”   顾惜若一怔,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就把前世的语调给扯出来了,眼看着某个人正满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忽然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的,“段某人,你信不信,我是借尸还魂,重生在这一副身体上的?”   段天谌皱了皱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的打量着她,想要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一丝说笑的痕迹。   可自始至终,她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平白多了几分稳重和深沉莫测。   透过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眸,他头一次看不出她心底里隐藏的情绪。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以至于他有些不确定,到底顾惜若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你想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顾惜若将他鲜少露出的神色看入眼中,忽然又靠在了长案上,有些感慨道,“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不知怎的,在另一个世界死去之后,我就到了这里,成了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个人。可是,我接受的教育,从来都是一夫一妻制,你要我去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很抱歉,我做不到,甚至我还会觉得——脏!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真那么做了,那么你我之间的这段感情就到头了。”   段天谌霍然起身,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困在他和长案之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眸色里光影变幻,明灭不定。   顾惜若也没有挣扎,抬起头,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里面潜藏着的小小自己,无甚表情的面孔,微显突出的眼瞳里还透着些许的睡眠不足……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可不知为何,她自己却窥出了此刻那个小小自己眸底深处的荒凉。   她垂了垂眼睑,撑在案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为这样变化巨大的自己而感到无比心惊,不禁闭上眼,那双暗沉的眸子似乎也跟着嵌入了脑中,像一个神情僵硬的人,在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拷问着她的良心和灵魂。   这两日来,一直被刻意压制的情绪忽然冲破了她的防线,如海上的惊涛骇浪不停翻滚沸腾,维持许久的冷硬和倔强也在海浪的冲刷下尽数崩塌。   她忽然不去想所谓的“唯一”,不去想如果段天谌真的收了其他女人,她要如何去应对。   那些东西太累赘,就连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力气上的浪费。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怀念没出苍京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小日子——不用管家,不用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每天月上林梢时,抱着小枕头钻被窝里呼呼睡去,又在鸟声叽喳中伸着懒腰揉着眼睛惺忪醒来。   看似很没出息,可至少每天她都过得很开心很简单。   再一回想此刻的“狼狈”,她突然就失去了谈论的心情,用力扒下段天谌的双手,没精打采道:“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就转过身,想要离开,皓腕却于这时被用力扣住,她只觉一股自己的身子被一股极大的力气狠狠拉扯旋身,在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便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双唇也被另一张微凉的薄唇覆住。   若是以往,或许她还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可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原谅她无法不对此刻所做的事情产生一种抵制情绪。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睫毛扑闪了下,张嘴就对着那薄唇重重咬了下去,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段天谌半眯着眼,看着沾染在她唇边的殷殷血迹,眸光一暗,非但没有退离开,反倒是趁势撬开她的贝齿,侵占她的领地,一路攻城略地。   牙齿轻叩,舌尖触碰,一个个亲密暧昧的动作,带起阵阵酥麻的极致感受,迅速流窜至全身。   顾惜若身形微颤,脸颊发烫,开始剧烈挣扎。   偏生段天谌似乎也与她较上了劲儿,粗砺的大手滑落在了她的腰际,触手纤细柔韧,他舍不得放开,稍一用力就把怀里的娇躯贴近了些许,仿佛是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力气去吻她,想要通过这热烈而痴迷的一个吻,把她暂时从这几日的彷徨煎熬所导致的各种胡思乱想全部抛开。   顾惜若的身子被他禁锢在怀里,动也不能动,渐渐也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暂时沉沦在他为她编织的世界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天谌的双唇才退离些许,静听着彼此紊乱而略显急促的气息,他不禁勾唇一笑,额头抵着她的,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眸色幽黑,神情温柔。   顾惜若睁着明亮的双眸,极其不爽这样子的他,把她弄得心绪紊乱之后,他自己却在一旁优雅的看着她的狼狈。   她愤恨咬牙,对着那张薄唇,又狠狠的咬了下去。   “嘶——”   段天谌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想把她推开一些,不经意间却望入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像是被天地灵气洗过一般,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灵动之气,只一眼,便将他的整颗心瞬间俘获。   唇上的疼痛依旧清晰的传入大脑,可他却忽然不动了,双手就那么环在了她的腰身上,微垂下眼睑,痴痴的看着她。   顾惜若见状,没趣的退离了他唇边,懒懒抬起眼睑,小眼瞪大眼。   “不咬了?”段天谌挑眉问道。   顾惜若懒懒掀起眼皮——这人吻出毛病了!   她又没有“咬人上瘾症”,若不是他硬着来,自己又怎么会浪费力气去咬人?   “你这模样,还真像一只发狂的小兽。”见她不语,段天谌又低笑了一声。   顾惜若顿时怒目圆瞪——穿越客对“小攻小受”神马的,总是敏感而又浮想翩翩的。   段天谌直接无视掉她的抗议,伸手就抚上了她的嘴唇,水润而微微红肿,其上还残留着少许的血迹,愈发衬得鲜红欲滴。   他用指腹轻轻的擦拭着,不疾不徐,直让顾惜若以为自己的唇被一根羽毛扫过,酥痒难耐的电流四处流窜,惊得她脸红心跳,快速退离后,抬起袖子就粗鲁一抹,末了还挑衅的冲他扬眉。   与他方才的优雅动作相比,简直太没形象太不堪直视了。   他无奈的摇头,自喉咙深处溢出一道温醇的笑声,低下头,紧紧锁住她的双眸,柔声道:“若若,心情好些了吗?”   顾惜若微怔,有些不明所以的抬眸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直紧绷着的神色微微动容,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若若,你听好了,不管你是借尸还魂,还是离奇重生,我永远都只认这么一个事实:你是顾惜若,是我的王妃,将来还是孩子的娘亲,谁都不能带走你!”段天谌字字铿然道,下一刻,便见他欺身上前,唇齿蹭着她的,目光却是少见的澄澈清明。   顾惜若鼻头微微发酸,低下头,两只食指互绞着,纠纠缠缠,一如她此刻感动中糟乱纷杂的心情。   短暂的调整后,她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抬头看到他笑得眯眼的神色,诚心不想他如此霸道得瑟,仿佛不打击他一下,心里就极其不舒服,“你说什么呢?带不带走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万一真正的顾惜若魂魄飘了回来,要我给她腾地方呢?”   “你笨啊,平常教你的武功都忘记了,难道不会打回去?”段天谌恨铁不成钢的赏了她一记爆栗,环着她腰身的手又紧了紧,滑腻而微凉,手心似乎已经出了汗。   他的神色看似格外轻松,就连刚才那句话都是调笑着的,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劲儿,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多想。   他这个小妻子,脑袋缺根筋,如此严肃的问题,居然也这么没大没小的说出来,且不说事实是真是假,单是让旁人知道,后果都很不得了。   “若若,答应我,如果真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一定要记得使出浑身的解数,把那个真正的顾惜若打跑,知道吗?”他凑到她的眼皮子底下,神色有些局促,“你是我的王妃,我从来都只认定了你。”   顾惜若怔了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段天谌,说话像个孩子,神情里隐隐透着一股紧张,时刻让她感觉到自己被疼爱在乎的幸福感。   可莫名的,她却想起了那些无辜受死的女人,想着她们是否也渴望着这样的疼爱和关心,是否可曾想过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葬送在了森冷寒刀之下?   既然是她做的选择,她就不会后悔,可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因为所做的选择而给自己带来良心的谴责!   段天谌见她的小脑袋越来越低,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伸手将那颗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低声诱哄着:“若若,你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这一句话,却恍若一颗炸弹,瞬间将顾惜若死死防守的堤坝炸开一个缺口。   她紧紧的揪着段天谌的衣襟,低着小脑袋,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便传了出来。   “段某人,我不是故意要害死那些人的,是那个人逼我……”   “……可我也不想交出那块令牌,我知道我很自私……”   “呜呜……我成为了我讨厌的那种人……”   “……段某人,我恨那个人……”   ……   清冷的月色从雕花镂空的窗子里照进来,斑驳陆离,落了一地的白霜,低而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烛火曈曈,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摇曳在窗纸上。   许久之后,顾惜若哭得累了,偎在段天谌的怀里就沉沉睡去。   段天谌拍了拍睡得不安稳的顾惜若,待她眉宇舒展了些,才看向窗外,双眸如结冰的湖面,跳跃其中的烛火居然也无法融化。   片刻后,他才拦腰抱起怀里的人儿,大步走了出去。   ……   第二日,顾惜若起了一个大早,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招摇过市。   骆宇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从怀中慢吞吞的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说是可以消肿化瘀的,一涂就见效。   递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满脸的不愿意,仿佛只要顾惜若犹豫上一秒,他就会立即把瓶子收回去。   不想,某女向来都秉持着“别人的好东西,不拿白不拿”的原则,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已经快速的夺了过来,不仅夺了,还当场仰起头,慢条斯理的涂抹起来。   骆宇当即捂着心口别过脸,不愿意再看下去。   谟城长街上,顾惜若背着手走着,左边跟着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的小巴,右边跟着一只狗,狗尾巴摇啊摇的,两人一狗悠哉悠哉的晃荡着。   想起一路上看到的情景,顾惜若的两根小眉毛忍不住高高竖起。   十日即将过去,谟城的战事也要打响,是以,长街巷道里几乎不见行人,偶有一人骑马穿过,哒哒的马蹄声急促如骤雨,震得那些刚伸出头察看情况的百姓又立即缩了回去。   满城戒备森严,长街巷道寂寥无人,说不出的冷清凄凉。   顾惜若本来就心情不好,想要走出驿站散散心,起初段天谌还不同意,最后拗不过她楚楚可怜的请求,百般劝告了后,又将大部分的龙鳞卫拨给她,才满脸担忧的看她出门。   可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况,她忍不住含泪凝噎——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想逛街都不行,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于是,顾大小姐立即打道回府,两人一狗依旧慢悠悠的踱步往回走,却在转过一个拐角时,一道人影突然冲了出来,当场惊得人飞狗跳,汪汪声起。   顾惜若想也不想就打了出去,那人影刚往她所在的方向冲过来,冷不防就挨了她这么一招,居然也没有口吐鲜血什么的,而是直接直挺挺的仰躺在了地上。   短暂的平复后,两人一狗才神魂归位。   却见顾惜若当即卷起袖子,浑身戒备的看着某个罪魁祸首,冷冷叱道:“谁走路没长眼睛?没看到姑娘心情不爽吗?居然还敢撞到枪口上来,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清淡了?”   “请王妃恕罪,小民是逼不得已的。”那人立即跪在了顾惜若面前,双手趴伏在地,头顶一个旋儿温圆可爱,看得顾惜若手心发痒,想要抬手摸一摸的冲动特别强烈。   不过,她也不是不懂得身份分寸,尤其是在注意到这个人对她的称呼时,心里疑窦顿生,负手身后,俯视着那个小旋儿,面无表情道:“你抬起头来。”   那人闻言,身子蓦地一僵,而后才缓缓抬起头,约莫十一二岁,娃娃脸,眉目清秀,目光澄澈稚气,看人时恍若明镜照面,可以让人从中窥出干净与肮脏的区别。   看起来,倒是个挺正直的少年!   可她搜寻了半晌,却发现记忆中不曾见过这个人,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突然冲出来拦住她,又有何目的?   她蹙了蹙眉,耐下了性子,不解道:“你是何人?多大了?家住哪儿?为何要拦住我?”   ------题外话------   我终于也早更了一回啊……不容易啊……明天继续……嚯嚯……   ☆、026 你死心吧   那少年为她这样直接的问话方式给惊到了,眨了眨眼后,才快速回道:“回王妃,小民名叫晋海玄,十一岁,家住岐城城北柳东巷,之所以拦住王妃,是想要跟在王妃身边,学点本事。”   顾惜若耳朵里快速的掠过那些话,心里只是对这个名字感到有些异样,竟没有在脑中留下什么印象,顿时有些不耐道:“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很抱歉,请你让开。”   说着,她就要越过晋海玄,带着小巴和小狗往前走去。   却不想,那个孩子也是个倔强的,起身又拦住了她,急切道:“王妃,小民知道,此举不合规矩,可小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学本事的。而且,大哥哥也说过,找你学本事,是最恰当不过的!”   顾惜若这次却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重点,挑眉问道:“大哥哥是谁?”   晋海玄一听,连忙伸手指向左边。   顾惜若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小脸儿顿时暗沉了下来,小眼神也跟着阴恻恻的,看得人心里发寒。   左手边不远的拐角处,舒旭正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紫衣轻扬,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别致独特的风华气质。   顾惜若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嫌恶的别过脸,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晋海玄,一手指向那边的舒旭,冷冷道:“你说,是他让你过来拦住我的?”   晋海玄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变得冷漠,稍显青涩稚嫩的脸上有着些微的胆怯,“王妃,的确是他。”   “既如此,你就留在他身边学本事吧!不用来找我了。”顾惜若想也不想就绕道离开,可晋海玄依旧挡在了她面前,直让她恨不得一脚踹飞。   这时,舒旭也打马走到几人面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冲着顾惜若抱拳道:“微臣见过王妃。”   顾惜若戒备的往后退了一小步,隔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盯着他,脸色黑沉如炭,“舒侍郎怎么会在这里?前方战事将起,你居然还闲到了如此地步?”   “王妃见谅,”舒旭却是苦笑一声,“微臣是很想为谟城战事做贡献的,不过有王爷这个能征善战的军事大将在,微臣区区一个刑部侍郎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啊!”   顾惜若默不作声,可在听到别人夸赞段天谌时,眼里还是不可抑制的划过一抹得意。   她没有心思去理会舒旭有无用武之地,如果可以,她甚至连这个人都不想见到,是以,对于他这一番近乎无奈的倾诉,连个眉头都没皱下,转身一声不吭的走人。   “王妃请留步。”舒旭快步跟了上去,知道她对自己心存防备,便也十分识趣的站在离她较远的距离,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微臣出来巡查,看到这个孩子正在找您,就想着带他去驿馆。却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王妃。”   他虽这么说,双眼却依旧紧紧盯着前方纤瘦的身影,并没有立即付诸行动。   顾惜若忽然就想仰天长笑。   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够值得一个孩子学习的?   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拿去哄骗小孩子还差不多,居然还敢拿到她面前来?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儿么?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舒旭的目的是什么,除了平静的瞅着他,并没有立即开口。   “王妃,这孩子可是千辛万苦从岐城赶过来的,您看他衣衫破烂,想必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您学本事,您倒不如成全他的你一番好意吧。”舒旭再接再厉道。   顾惜若眸光闪了闪,在那身衣裳上看了看,依旧默不作声。   舒旭见状,便也低头看了下晋海玄,眸中亮光一流转,继而让步道:“王妃,微臣知道,您对微臣可能心存误会,可这些都不要紧。不过,微臣实在是不忍心让一代忠臣至亲的小小愿望得不到成全。微臣……”   “够了。这些说辞,你拿去哄小孩子吧!”还不忍心呢,听起来都万分讽刺。   她皱眉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晋海玄,神色莫辨,“你说他是一代忠臣至亲,那就跟我说说,是哪个忠臣的至亲,居然还能让你如此不忍心了?”   舒旭眸光微闪,继而低声道:“回王妃,微臣方才问过了,此人名叫晋海玄,你是岐城副将晋海昀的亲生弟弟。”   晋海昀的弟弟?   顾惜若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下意识的就看向晋海玄,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面孔竟与晋海昀有着惊人的相似。   清晨的阳光已经褪去了柔和,顾惜若不禁半眯起眼,意味不明的看着晋海玄,仿佛能够从那挺直的脊梁中慢慢勾勒出晋海昀的轮廓。   从岐城出发的那日,她问了段天谌很多东西,却一直都回避着一个问题——晋海昀去了哪里。   或许,她也根本就不用问,能够不大费周章的解决掉陈忠的刁难,必然是采取了最快捷简便的方法,同时又压制住了其他官员的蠢蠢欲动别有异心。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声名”,在强权压制之下,真的不值一提。   她预想过很多后续的事情,却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晋海昀的亲生弟弟。   这是巧合,还是舒旭不怀好意的试探?   “晋海玄是吧?你先起来。”她负着手,挺直了脊梁,站在十一岁的孩子面前,宛若一棵青竹,清丽秀雅,独特韵致。   晋海玄神色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舒旭,随即在舒旭的微笑鼓励中,慢慢站直了身子,双手交叠着置于身前,乍一看,似乎还有些局促。   顾惜若为他刚才下意识的小动作而皱眉,转头瞪向舒旭,暗自思量着舒旭和晋海玄之间的关系。   奈何舒旭神色不变,在她看过去时,居然还冲着她颔首挑眉,态度堪称十分亲切。   她冷冷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晋海玄,淡淡问道:“你想跟我学什么?学来做什么?”   晋海玄顿时笑了起来,以为顾惜若是同意了他的请求,稍显稚气的脸上顿时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宛若此刻耀眼的高阳。   “回王妃的话,小民也不知道能跟王妃学习什么,可是大哥跟小民说,王妃大智大慧,跟在您身边,绝对会学到很多东西的。”顿了顿,他又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的看了顾惜若一眼,犹犹豫豫道,“至于学来做什么,小民能不能不跟王妃说?”   顾惜若很是干脆的摇头。   直觉上,她觉得这个孩子会给她一个异常惊喜的答案。   果然,在得到顾惜若的回复后,晋海玄顿时蔫了下来,低着头,小声道:“王妃,不瞒您说,小民的大哥已经去世了,虽然爹娘都说大哥死得其所,可小民猜想着,大哥的死是有原因的。小民想要学好本事,查出大哥的死因。”   他说得铿然有力,好像就真的见证到了晋海昀死时的模样,稚气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的脏污,看起来有些滑稽,可顾惜若没有错过他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怨恨之光。   她顿时手握成拳,微微扬起下巴,凝视着舒旭,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冷笑,“舒侍郎,许久不见,你的本事倒是愈发见长了。居然还懂得送给本妃如此一份大礼,本妃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舒旭讶然一笑,低头看了下满脸愤然的晋海玄,忍不住轻叹了声。   说实在话,晋海玄的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若是他知道这小子学本事的最终目的是这样的,定然不会把人引到顾惜若面前,自讨没趣。   看来,这次他是失策了。   “王妃,微臣事先并不知道这孩子的目的啊!”他似乎很急切的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落入顾惜若的眼中,却像是欲盖弥彰。   等他急急忙忙说了一大堆话后,顾惜若才冷冷一笑,语带嘲讽,“舒侍郎,咱们明人也不说暗话——我很讨厌你。所以,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就算最后查出来,舒旭只是单纯遇见了晋海玄,并且如他所说的,一时心下不忍,其实根本就与晋海玄没有任何的关系,可她也不会去相信他。   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怀着如此深的戒备。   任谁被这么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估计脸上都不会很好看。   舒旭也不例外。   不过,在短暂的尴尬后,他僵硬的笑容就慢慢鲜活起来,不见任何被刺激的烦躁,“王妃,您之前对微臣有误会,微臣可以理解。但是微臣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微臣的话,绝对值得您相信。”   “呵……”顾惜若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不再与他纠结在这个无所谓的问题上,再看向晋海玄时,心绪已经平和了不少,之前残存的一些愧疚之情,也跟着一扫而空,“晋海玄,你走吧。若是想要对得起你哥哥,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否则,她不介意直接送他去和晋海昀团聚。   且不说晋海玄是否知道了晋海昀的死因,单是他这样的身份和初衷,绝对值得她格外防备。   如今才十一岁,就已经有了追根究底的觉悟,那等他将来足够强大时,岂不是给她和段天谌招惹祸端?   她是傻了疯了,才会把一头狼养在身边,给他们埋下生死罪恶的种子!   若不是弥漫在她胸肺里的血腥之气还没完全消散,她也不会介意直接了结掉这个人,将一切的罪孽都扼杀在萌芽阶段。   她冷冷瞥了眼犹自处于怔愣状态的晋海玄,连忙收摄心神,牵着小巴的手,转过身,抬步就要往前走去。   却不想,晋海玄又不死心的拦住了顾惜若,咚的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那声音听得小巴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他却似乎浑然未觉,仰起小脸,愤愤不平道:“王妃,你为何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又不是学完本事就会忘恩负义的与你对上,你在担心什么?”   呵——   担心什么?   无非就是担心你将来翅膀硬了,忘恩负义,从而痛下杀手!   不过,顾惜若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是不想再提起这些过去的事情。   今日放过晋海玄,就当做是对晋海昀的愧疚弥补。   尽管这样的弥补很无足轻重,可她不能把自己整条命都送给黄泉路上的他,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么多了。   小巴却似乎听懂了晋海玄的话,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跪在地上,可毕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年纪较小的人,自然是很舍不得的。   “啊啊啊……”一道道单调的音节自小巴口中吐出,他伸手拉了拉顾惜若,满脸希冀。   顾惜若对上他那双纯净的眼睛,有片刻的晃神,反应过来后,她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背,毫不回避的对上晋海玄的眼睛,淡淡道:“我是不会允许你留在我身边的。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趁着我现在还没后悔,你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说着,她无视晋海玄气得涨红的脸色,也不绕道而行了,直接一把推开挡路的晋海玄,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晋海玄没想到她会狠心到这个程度上,来不及躲闪,直接歪倒在了一旁,膝盖顿时划破了一块皮,鲜血渗出,隐约有股腥气。   等他再爬起来时,却发现顾惜若已经没有了人影,双眸一暗,整个人都蔫成了枯黄腐烂的大白菜。   “小子,别气馁啊!”舒旭走过去,隔空虚拍了拍他的头顶,笑得意味深长。   晋海玄抬头,神情格外沮丧,“大哥哥,你不是说,只要我装得可怜一些,王妃就会理会我,甚至是留下我的吗?为何会这样呢?难道是我装得还不够可怜?”   本来,爹娘也不同意他离开岐城,可为了能够见到哥哥所推崇的谌王妃,他便偷偷跑了出来,从岐城到谟城,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困难险阻,却不想,所有的努力在谌王妃的一句“死心”之中,尽数化为泡影。   舒旭闲闲抱臂而立,目光投注在顾惜若消失的方向上,满含兴味,“小子,你说错了。不是你不够可怜,而是她的心肠越来越狠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狠。”   “那要怎么办?”晋海玄皱着眉问道。   他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舒旭冲他扬了扬眉,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顾惜若离去的方向打马离开,身后还凉凉的飘下一句,“小子,想要达成目的,就跟上来吧。”   晋海玄本来还在纠结着,凉拌到底是怎么办,可在听到他最后这一句话时,顿时没了犹豫,迈动着不算健壮的双腿,大步就跟了上去。   ☆、027 时局不稳   顾惜若回到驿馆时,在门口正好碰到了办事回来的青冥。   甫一见到她身旁跟着的小巴和小狗,青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尤其那只小狗还在看到他时,“占有性”的在她的脚跟处蹭了蹭,看起来似乎十分欢乐。   他努力的忽略掉那得意摇晃的狗尾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连忙走上前躬身见礼,“属下参见王妃。”   “嗯,”顾惜若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懒懒抬眸,没啥精神的瞥了他一下,眸光却在看到他胸前鼓鼓的衣襟时,顿了顿,状若无意道,“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了?”   青冥有些犹豫的看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青冥,王爷可是在王府众人面前承认过我的身份的。这就意味着,我这王府主母想要知晓王府大事的权利,也还是享有的。你确定不要回答我?”顾惜若唇角微微扬起,看着青冥的眼神里透着少许的得意。   青冥先是怔了怔,绞尽脑汁从中搜寻出相关的信息,最后终于在某个被残忍封存的旮旯角落里想起了这一茬事情。   记得当时他还被关在暗室里修炼,听到王爷的这番承认时,倒是狠狠的惊讶了一把,心里还暗暗打算着,如果他以后投入了王妃的麾下,是不是就能跟青擎一样,处于王府侍卫暗卫里不可缺失的地位了?   虽然他现在也是暗卫侍卫里的副统领,可上头还有个青擎顶着,怎么都觉得自己要矮上了一截。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跟青擎平起平坐。   依他看来,将来王爷也是要匍匐在王妃的脚下,说得再厉害点,也是混到与王妃并肩而行的“落魄地步”,若是他成了王妃的心腹,地位岂不是比青擎还要高一些?   好吧,其实他不想承认,他就是奔着“王妃的心腹”这一头衔去的。   “王妃说的哪里话,您愿意关心这些大事儿,想必王爷知道了,定然会万分欣喜的。”心思飞快的流转间,他脸上顿时绽放出笑靥,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来,恭恭敬敬递到了顾惜若面前,“王妃,这是刚从苍京传来的消息,请您过目。”   顾惜若连忙接了过来,抬眸懒懒瞥了他一眼,心说你可真是识趣。   她并不急着拆开,而是拿在手心掂了掂,抬眸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大步往里面走去,“进来吧。”   青冥连忙应是,与小巴小狗一起,跟在了她的身后。   直到走到段天谌处理公事的院子时,她才转头吩咐起小巴,让他带着小狗先回去,而自己则是继续往前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利落的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薄纸看了起来。   青冥乖乖站在一旁,从他所在的角度看过去,不过是几张薄纸,数行黑字,可不知怎地,顾惜若竟然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他心里有些不安,探着脖子往门里看去,随即又看向正在发呆的顾惜若,字斟句酌道:“王妃,您可是看完了?若是看完了,就交给属下吧。属下还得赶紧交给王爷呢!若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属下却耽误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他虽然很乐意效忠于王妃,可若是因此延误了大事,那这条命可就搁到了刀下。   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效忠啊!   顾惜若斜睨着他,而后慢悠悠的收回视线,手指灵动的折叠起那张薄纸,重新装在了信封里,淡淡道:“你放心吧。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信从苍京传来,肯定是关于朝堂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   不过,这次的情况倒是很特殊,引起众人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是某某某被查出违反了什么朝廷法纪,某某不顾百姓生死私吞了赈灾银两,而是苍帝暗中在诸多苍京官员府邸里做了件事儿。   而从那数行黑字里,顾大小姐凭借她那颗无比发达的小脑袋,瞬间编织出了一个有趣而又独特的事情经过——   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苍帝卧躺于龙榻之上,望着明黄的帐顶呆了呆,便不甘寂寞的唤来了龙鳞卫,指着手指扬着下巴发表了好一通义正言辞的演说,才吩咐起这些尊贵的皇室隐卫,去干一件惊世骇俗的俗事。   于是,当晚一批批龙鳞卫苍鹰般从九重宫阙里飞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苍京三品以上的官员府邸,半夜敲开那些官员的大门,或从书房或从温柔乡里将那些官员揪醒过来,在一张白纸上做着类似于“是”和“否”的选择题。   用顾大小姐的话来讲,那便俗称——问卷调查!   至于上面列了多少道题,她没想出来,可是以苍帝那么坑爹多疑的性子,怕是一道题下设置十几个问题都未可知,以至于在龙鳞卫满意的拿走那些问卷后,一座座府邸里顿时哀嚎遍地。   “天哪,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啊!本以为皇上能够彻底摆脱那个女人的纠缠了,不成想在那个女人死后,竟还会做出这等不顾礼义的迂腐之事啊……”   ——嗯,这是个迂腐的老文人,或许还曾经见证过苍帝和某个女人不为人知不足人道你情我愿恩爱缠绵说起来很复杂看起来似乎又有点简单的火辣——情史。   “咦,皇上难道是想女人想到了极点,连后宫那些女人都满足不了,想要暗示我这做臣子的及时进献美婢?”   ——这是个开放而不知死活的。   据说,当场还被龙鳞卫狠狠的敲打了一顿,第二日上朝都直不起腰来。   “哦?难道皇上卧病于龙榻之上,人也变得感怀念旧了?看来秋季就要到了,我这作为臣子的,也该做点应景的诗词了哟。”   ——这个,应该是伤春悲秋判断失误的。   顾大小姐眯起眼,暗自在心里为这三种人分别狠狠的鞠了一把同情泪。   想起以上可能出现的精彩绝伦的事情,她忽然有些遗憾不在苍京,不能亲眼看见,在经过各种意犹未尽的猜想臆测后,她又把那封书信拿出来,砸吧着嘴巴,继续看得津津有味。   信上所言,在某日的早朝上,苍帝终于脱离了那张龙榻,坐在了金殿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正在文武百官惶惶不安时,他只是无关痛痒的说了件事儿——过几日就是云贵妃的祭日了,朕念及此份夫妻之情,欲请护国寺的大师进宫,来给云贵妃做一次水陆道场。   此言一出,朝廷里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以云贵妃为问题焦点,文武百官立即打起了一场激烈的口水战。   其中,朝中一部分人三缄其口,作壁上观,很明智的保持了中立。   而极少一部分人,对苍帝的话报以支持的态度,声称谌王正在南部边境领兵作战,如此举动,有利于安谌王之情,定出征将士之心。   很大一部分人,则是持反对的态度,认为云氏乃乱臣贼子,云贵妃虽身处后宫,依旧摆脱不了这个嫌疑。   更有甚者,直接不怕死的拿当初被添入问斩名单里的陈年旧事来说事,当即惹得苍帝雷霆大怒,大手一挥,便见张公公把一大堆的纸张丢到了那些反对者的脸上,像一巴掌,狠狠的甩掉了他们的颜面。   在看到那些白纸黑字时,持反对意见的官员齐齐噤了声,脖子几乎要缩到胸前的衣襟里,脑袋也垂得几乎点到了脚尖,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从来不曾出现在苍帝的眼皮子底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段天昊才完全意识到,在他的意料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以,他在苍帝面前的动作,也正如信中所说的,当场跪下来请求苍帝的原谅,并声情并茂的陈述了自己的观点,站在了支持苍帝的立场上。   当然,他都这么表态了,柳朔存又带头争论了好一番,直到双方闹得争论不休,才彻底将此事确定了下来。   “臣等参见王妃。”这时,耳旁忽然响起了洪亮的请安声。   顾惜若猛地回神,快速的站直了身子,又不着痕迹的整理了下装束,才整肃着颜色,淡淡道:“诸位大人免礼。与王爷商议完大事了?”   那十几个官员头也不敢抬,齐齐应声。   “诸位大人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此后还有很多大事,还需要仰仗着诸位大人呢!”顾惜若不慌不忙道。   一旁青冥见状,不自觉的摸了摸手臂上的疙瘩,想着王妃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相看了,以前若是这么做,指不定还会觉得格外别扭。   这才经过了多少时日,她做起这些事情来,竟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风华。   那些官员慌忙应了声,随即全部退了下去。   这时,顾惜若才从袖子中拿出那封密信来,淡淡瞥了眼魂游天外的青冥,不痛不痒道:“进去吧。估计王爷也等得及了。”   “哦……哦……”青冥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的低下头,想要借此动作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顾惜若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撩起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依旧如昨晚一样,除了段天谌和骆宇之外,偌大的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段天谌看到她走进来,抬起头,拿下撑着额头的手,起身想要迎上去,却被顾惜若连声制止,“哎,你坐得好好的,干嘛要站起来啊?这让其他人看到了,我岂不是要遭受各种批判了?”   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细细打量着她,待发现她眉眼里稍稍恢复了以往的明朗舒展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胡思乱想,也没有颓然沮丧。   至少,这是个好现象!   “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是说出去散心吗?”他靠坐回椅子上,一手压着桌上的几张薄纸。   顾惜若眼尖的注意到,微风拂起的纸角有个火漆的标志,看得出来,那应该是与她手上这封密信同一性质的,都属于极其重大而隐秘的事情。   “我想你了呗,所以就过来看看你。”顾惜若径自朝着他走去,同时纤手一扬,手中的密信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便直直落在了段天谌的桌面上。   她快速旋身,双手撑在桌上,身子轻盈一转,整个人便盘着腿坐在了案上,俯下身凑到段天谌面前,笑吟吟道:“更何况,如今战事将起,全城戒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还散什么心呢?出去溜达,可没意思了,早知道就去睡大觉了。”   段天谌神色一怔,扶了扶额,满含愧疚的看着她,“若若,这倒是我疏忽了。如今战事即将打响,想要看些热闹,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你且等等,此次战事不会需要很长时间,等结束后,我再带你出去玩儿。”   顾惜若挑了挑眉,为他如此肯定的语气而微微吃惊,“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居然连战事持不持久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段天谌冲着她神秘一笑,不置可否。   一旁的骆宇实在是不想继续当隐形人了,圈起手指抵在唇边,刻意咳嗽了一声,待那两人齐齐看向他时,连忙缩了缩脖子,低声埋怨,“王爷,王妃,您二位要互诉衷情,也得分时间和场合啊!如今这屋子里可还有其他两个人呢!”   说着,他又给木头般站着的青冥递了个眼色,想让他也支援一下自己。   可惜青冥只是呆呆的盯着地面,连个眼角余光都欠奉,直把他气得不轻,暗自在心里骂起青冥的叛变来。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瞅了瞅,这才跳下了桌面,双掌对击了下,啪啪的清脆掌声响在其他人耳畔,正当其他人以为,她要开始发表什么深刻见解时,却见她拿起桌上摆放着的一本古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段天谌宠溺的看着她,好半晌后,目光才恋恋不舍的移到了她丢下来的信上,冲着青冥淡淡问道:“可是又有了什么消息?”   青冥暗自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听他如此问,便也立即单膝跪地,从容不迫道:“启禀王爷,苍京八百里加急信件,已经放在了您的桌面上。”   话落,他又别有意味的看了看顾惜若,却发现她头也不抬,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段天谌自然看到了那个被撕掉封口的信封,参差不齐像把锯齿,几乎能从中窥出某人的烦躁心情。   他无奈摇头,拿起那封密信,快速的浏览了其中的内容,便将信封递给了脖子伸得老长的骆宇,屈起手指敲了敲,动作优雅,意态闲适,引得顾惜若眯起眼狠狠偷看了一番,“除了信中的事情,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青冥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干脆利落的摇头,“回王爷的话,并无任何消息了。”   段天谌手指顿了顿,忽而摆摆手,让青冥退了下去。   “王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骆宇起身走到案前,双手将书信恭敬的呈递回去,神色微微凝重,“按理说,此事牵连甚广,皇上应该不会……”   他谨慎的抬头,看了看段天谌,忽然有些猜不透此刻段天谌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心思。   他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云贵妃”这三个意义特殊的字,触犯了他的逆鳞。   不想,有人却比他大胆得多,手中的书卷一丢,直直丢在了段天谌面前的桌子上,砰的一声,动作粗鲁态度随意的让骆宇快速低下头,不忍直视。   “段某人,我觉得,这次皇上指不定是站在咱们这边的,”顾惜若慢悠悠的靠在一旁的书架上,若有所思,“而且,如果皇上不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至少也对咱们有好处。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皇上说要给母妃做水陆道场的心思,是无意的,还是特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那么苍帝此举,完全是在于后面的动作,那么于他们而言,所能得到的益处似乎也只停留在此次。   可若是特意的,那就值得他们好好推敲了。   骆宇闻言,眉宇间高高隆起,“是特意还是无意,或许只有皇上知道,哪里是咱们所能推敲出来的?”   顾惜若对这话,倒是持着不同的态度。   她静静的看着段天谌,眸光里隐隐泛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光芒——   或许,除了苍帝本身,还有一个人知道此举的真实意图。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枕边人。   段天谌身子一个后仰,神色放松的靠在了结实的椅背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却是已经紧握成拳。   他的唇线几乎抿成了一道完美流畅的弧线,双眸里依旧深沉如海,寒气氤氲,就算离得比较远,依旧能够感觉到自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寒意。   骆宇有些无措的摸了摸鼻子,求助似的看向顾惜若,那意思仿佛在说,王妃您还是赶紧说句话,让王爷把这湿重得足可以冻死人的寒气收一收吧,不然初秋未到,他可就要被冻僵了。   顾惜若本想不理,可在看到段天谌不经意间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时,心神顿时一凛,暗暗对骆宇使了个眼色。   待骆宇识趣的退了出去,而她也快速走到段天谌身旁,一把抓起那双手,心疼得无以复加。   但见那修长如竹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如一条条青黑色的小蛇横陈在他的手臂上,说不出的怖人和可怕。   顾惜若为自己的发达想象力所吓,尤其是她对蛇有种莫名的恐惧,几乎是在拿起那双手的一瞬间,身体的本能就逼得她不得不将其丢了出去。   后来意识到自己动作的诡异,才恍然惊觉,可段天谌的双手已经被她重重丢了出去,一刹那间,她神色有片刻的僵硬,在某人极其不解的目光中,无措的摆摆手,有些讪讪然道:“那什么,误会误会啊!我只是看到你手上突起的青筋时,突然想到了一条条小蛇而已。”   说着,她似乎还对“蛇”字特别敏感,双手在袖子下使劲的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虽然动作极其轻微隐秘,可还是没有逃过段天谌的目光。   段天谌忍不住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对“蛇”这种动物有如此强烈而奇怪的反应。   可在看到她几乎皱成一团的巴掌小脸时,他顿时收敛了心神,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很快就消退了下去,将顾惜若拉坐到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脸蹭着她微白的脸蛋。   “段某人……”顾惜若拧眉,只觉这个姿势怎么都很怪异不舒服,想要起身,可都被某人按了下去。   她愤恨的瞪着某个怡然自得的人,身子在他怀里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若若,你生气起来还真是好看。”小眼瞪大眼中,段天谌忽然薄唇轻吐,眉眼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不知怎的,顾惜若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双手捧起那张英俊的大脸,小眉毛一挑一挑的,佯怒道:“怎么?我不生气的时候还不好看了?你这是有多不待见我呢?”   段天谌不语,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如黑曜石般的双眸迎着清晨的暖阳,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顾惜若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结,想到心头存在的疑惑,不禁垂了垂眼睑,小手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把玩来把玩去,有些漫不经心道:“段某人,你知道皇上的心思,对不?”   “父皇的心思,是这个世上最难懂的心思,我不过一凡夫俗子,哪里能轻易猜到的?不过,若若,你如此看得起我,我可不可以将这话看成是你对我的赞美?”段天谌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仿若他们所说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更甚至,语气清冷得像在说某个路人甲跌倒了,他却没有丝毫要扶起的意思。   顾惜若紧紧拧起了眉头,想到一直横亘在这对父子之间的不解之结,心里倒是有些了然。   她捧起他的脸,双手将它当成了面团揉捏,几近青面獠牙,可语气里倒是带着浓浓的无奈,“罢了,我就不多问了。横竖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累积下来的,若是真要解决,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但是,段某人,你一定要记得,我随时都在你身边,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你若是哪天觉得累了,记得好好的啊!”   “嗯。”段天谌似乎对提到的这个话题,也没有什么兴致,只是淡淡应了她一声,便不做他言。   只是,顾惜若此刻心里盘桓着太多的疑问,想要立即问出来。   可在看到段天谌这副兴致不高的模样时,她忽然就有些欲言又止,朱唇张开又合上,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里透露着内心无法忽略的复杂。   段天谌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多少都猜到了她的疑惑,将她抱起在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额头抵着她的,柔声问:“若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说嘛!   早说她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顾惜若有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揪着小眉头,若有所思,“段某人,我想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他明明知道你正在这里领兵作战,如此大张旗鼓的提出来,就不怕影响到你,使你心生猜忌?”   段天谌默不作声,可那双如海般波澜不惊的眸子深处却悄然划过一抹满意。   不愧是他独一无二的小妻子,一句话就把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他伸手捻起桌上压着的一张纸,递到顾惜若的面前,冲她挑眉示意。   顾惜若疑惑不已,连忙接了过来,大略看了一下,起初还是为纸上精致的小楷字体所差异,再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纸上所记录的,的确如她之前所想,皆是再隐秘而重要不过的事情。   只是她怎么都想到,这些事情竟是段天昊和柳朔存等人在他们走后所做的一切动作和部署,就连柳朔存给苍京某位官员送了多少名美婢的事情,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不过,顾惜若倒是很敏锐的从中发现了一个特点。   很多与其他官员私下里结交的动作,几乎皆是柳家人出面,甚至某些分量重的人,还劳柳朔存这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出山震敲。   而在朝廷诸事上,皆是段天昊询问过朝廷大臣之后,自己拿主意。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只做了两件极其隐秘却又影响重大的事情——   一是借苔城洪灾之事,将私吞赈灾银两的大批官员连根拔起,许是效果颇丰,有些地方官员也纷纷联名上书,举报起当地身家不清白的官员。   一时间,上书房检举告发的折子如雪片般满天飞,无形中将此次事情推向了一个*。   如此一来,段天昊的手便是有意无意的伸向各个位置上“身份不清不白”的官员,若是想要从中做些什么猫腻,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则他以自己的名义,偷偷在苍京里设起了“纳贤阁”,顾名思义便是广纳贤才,招揽闻达之士。   同时这些文人学子在苍京办起了一家书院,名曰“碧浒书院”。   该书院以种种优惠而新奇的政策,吸引了诸多前往苍京求学的学子。   顾惜若秀眉紧紧蹙起,盯着纸上记录的事情,忍不住感慨唏嘘。   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段天昊竟然会在职权之外做到这种地步,并且将动静弄到这么大!   若说前面的那一个动作,是针对那些暗中支持段天谌的大臣,那么后一个则是对与段天谌有姻亲关系的玉府的挑战与示威。   可是,他是否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她的外公玉老先生声名赫赫享誉四海学子遍布天下的事实了?   “看完了?”段天谌见她揪着纸张一角,神色不宁的低头苦想,便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头,动作却是说不出的轻柔。   “嗯,”顾惜若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双手攀着他的脖子,有些闷声闷气的,“可是,段某人,我想不明白啊……”   段天谌小心的给她揉捏着,手下触感滑腻而温软,尤其是那细致肌肤下隐隐跳动着的规律脉搏,直让他心惊不已,动作也愈发温柔小心,生怕一个不察就弄疼了他怀里这个脆弱而轻小的小妻子。   顾惜若被他这么一揉,似乎方才的疲惫感也减轻了不少,精致又略显英气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   段天谌见状,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眉目含笑着道:“跟我说说看,哪里想不明白?”   “这……这……这……”顾惜若抓过那张薄纸,葱白如玉的手指在上面胡乱点了点,最后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不明白的太多了。我现在怀疑,你们这些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何一个个看起来很是无害,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可怕呢?这简直是太令人费解了。”   岂料,段天谌却是无奈的摇头,柔声劝慰,“令人费解就不要去解了。横竖不是有我吗?你这脑子,怕是也容纳不了这些事情,倒不如乖乖的好吃懒做睡你的觉,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操心的。”   顾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心说尊贵的王爷殿下,您可真是足够了解我,这绝对是要把我慢慢往“真正大米虫”方向培养发展的节奏啊!难能可贵的是,您居然也不嫌我麻烦多事?   段天谌显然不这么想,反正谌王府里的大米还有很多,他就不信还不够她吃。   至于多事嘛……   是有那么一点,可比她麻烦的人多了去了,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对于她这种无异于杞人忧天的思想,他除了报以一记无奈的眼神,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想法。   “段某人,”想了想,顾惜若还是觉得不妥,直接开口问道,“你说,到底段天昊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前面那些官员被他清洗掉,我可以理解,他这是在暗中培植人手,想要在你回京之前掌控了苍京朝局。可他让人暗中创办书院广纳贤才,我就不明白了。他要纳,纳到自己府里啊,为何要搞得如此轰轰动动的?难道他是想要通过这样的举措,逐渐弱化外公在众人心目中的影响?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段天谌伸手把她乱动的小脑袋扳正,直到这颗脑袋不再晃来晃去搞得他眼花缭乱,他才淡淡笑道:“你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可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么做达不到效果?”   “你是说……”顾惜若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他还有别的目的?”   段天谌神色凝重的点头,视线落于虚空,有些意味不明道:“他有什么目的,我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可这样一来,对玉老先生和玉府绝对不是好事。你要知道,一旦一个人被推到了众多百姓面前,就犹如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若是再揪出点什么事情,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弱点。更何况,是玉老先生如此德高望重之辈?”   其实,对于段天昊对各地官员的部署与动作,他完全不用担心。   这么多年,他也培植起了独属于自己的力量,算起根基的深远长短,绝对不会逊于他那个七弟的。   如今,段天昊虽然拔除了不少他手下的官员,可算起来,那也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他真正的力量,如今还安安稳稳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始至终都隐藏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只期待着有朝一日给予敌人最沉重的一击。   顾惜若闻言,却是少有的默然起来。   这一招,可真是够阴险。   若是段天昊明着去攻击外公和外公手下的文人墨客,指不定会遭受多少文人学子市井百姓的唾骂;可这么做,却是避开与外公等人的正面冲突,转而将其推到公众的面前。   之后,他们再像段天谌所说的,随便扯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足可以慢慢弱化并抹黑外公等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了。   卑鄙……阴险……小人……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段天昊竟然有如此令人痛恨的一面呢?   “不行,我要给外公写信,让他时刻注意点,这段时间尤其要低调行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省得惹麻烦上身。”说着,她就从段天谌的腿上爬起来,抓过桌上的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多张纸。   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阻止,静静的看着她提笔疾书的沉静专注模样,忍不住出手碰了碰那轻颤翩跹的睫毛。   “段某人,你再闹,信不信我咬你。”顾惜若恨得咬牙,回头怒瞪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比平常要亮了许多,看得段天谌忍不住晃神,心跳加速。   等他回过神来,顾惜若已经写好并装入了信封之中,拉出他的手,将其放到了他平摊开的手心,郑重交代,“段某人,接下来的事情,我可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务必要给我安安稳稳的送到外公手里啊!”   “若若,我都没收到你的信,没见你对我这么郑重关心过呢!”某王爷懒懒的将信封丢到桌上,神色哀怨的看着她。   她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小手儿立即捂上心头,努力去平复不断涌上来的异样呕吐感。   尼玛,这人卖起萌撒起娇来,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她宁愿去对着小巴驯服的那只小狗,也不愿意去面对这样一个极具违和感的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好歹那只狗还懂得察言观色,看她心情好就摇尾巴,她心情不好还懂得躲远远的。   正这么想着,忽觉胸前痒痒的,她低头一看,某颗大脑袋正在她的领地上蹭啊蹭的,简直是蹭得不亦乐乎。   “起开!”顾惜若一巴掌拍了过去,愤恨磨牙,费力揪起段天谌的衣襟就咆哮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你以前的优雅呢,都见鬼的跑哪里去了?”   段天谌深深被那双眼睛所蛊惑,爱死了她现在抓狂的小模样,想也不想便对着那张红唇吻了下去,将她的咆哮埋怨都堵在了唇齿交缠中。   横竖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也有心想要弥补之前总是拿到手偏还飞走了的福利,这一番激吻折腾下来,顾惜若原先还清明的神志,顿时被他搅得七浑八素,晕晕沉沉。   意识一片朦胧中,顾惜若仿佛听到了耳旁某人低而压抑的喘息声里溢出的郁闷叹息,“每一次总是半路喊停欲求不满的,能优雅的就不是男人了……靠……我很不满……额,不对,靠就是不满的意思,我不用再说那四个字了……”   顾惜若连连翻白眼,只差没当场吐血。   神啊,来个人解救她,让她回到过去吧!   她发誓,绝对不会再教段天谌说“靠”这一个字了!   简直是悔不当初啊有木有?   ……   当晚,苍京尧王府。   苏紫烟站在窗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苍京里暗潮涌动,就连她这个身居王府内宅的妇人都感觉到了其中翻滚腾卷的漩涡,想要挪脚走开,却觉得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被拉入漩涡当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身不由己。   “王妃,奴婢回来了。”巧翠小碎步的跑进来,夜晚微凉,她的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就连说出的话都有种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感觉。   苏紫烟猛地转过身子,直接快步上前,锁住她的肩膀,急急忙忙道:“可问出来了?王爷今晚会歇在哪里?”   “回王妃,奴婢听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说,最近事情比较多,王爷怕是无暇顾及府里后院的事儿,让您多担待一些。”巧翠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她,继而道,“而且,王爷也特意吩咐下来了,这段时间苍京比较乱,王妃没什么事儿,还是不要出去……啊……”   苏紫烟一巴掌甩到了巧翠的脸上,巧翠一个吃痛,身形就歪到了一旁的炕桌脚,只听闷声一声,她的额头就迅速浮肿了起来。   可她不敢声张,咬着牙爬起来,直直跪在了地上,连声磕头求饶道:“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滚!”苏紫烟手指着门口,撩起裙摆又狠狠的踹上她的心口,面色狰狞恐怖,像只想要吃人的母豹子,“连你个小蹄子敢来看本妃的笑话吗?给本妃滚!有多远滚多远!”   巧翠惊得几乎屁滚尿流,整个身子几乎也滚了出去。   身后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噼里啪啦声。   ……   过了许久,室内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巧玲带着人走进来,看了看满地的碎瓷片,眼里划过一抹复杂,挥手让其他人赶紧收拾起来,而她自己却是走到屏风前,拿起一件披风,走到苏紫烟身后,给她披上,关切道:“王妃,夜晚风凉,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苏紫烟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景,默不作声。   许久后,她才揉了揉眉头,冲着巧玲吩咐:“本妃没事。你先下去吧。派人时刻关注些王爷的情况,若是王爷回来了,就过来通知本妃一声。”   “是。奴婢记住了。”巧玲垂首敛眉,连忙应声,随即退了下去。   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苏紫烟强撑着的身子顿时瘫软得靠在了窗棂上,纤纤玉指死死的扣住碧纱窗。   那层薄薄的窗纸瞬间被扯落了下来,飘落在地上,像极了断了翅膀的蝴蝶,在他人脚下做着垂死的挣扎。   沁凉的月华透过窗格打进奢华而精致的卧房里,也照在窗前那道纤细清瘦的窈窕身影上,背着光影的地方,依稀能够看见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自额角缓缓滑落,眨眼就浸湿了衣衫。   她紧紧咬着嘴唇,原本水润盈亮的菱唇刹那间撕开一道狰狞的血线,顺着唇角不断线的落下,隐约能够听到轻微的落地声,一遍遍响在她的耳畔,随之被无止境的放大,如水波般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她的脑袋里……   她似乎听不到了任何声音,脑袋里嗡嗡作响,想思考什么,却发现额头已然青筋直跳,脉搏一下下的跳动,几乎能够占据掉她所有的思考和情绪,像是受了谁的掌控,甚至想要将她整个人的魂魄抢夺出窍。   可她又怎么甘心受人的牵制和摆布?   但见那道纤瘦的身子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冰冷的触觉穿透薄而敏感的肌肤,直抵心口,瞬间就将她晕晕沉沉的神志生生拉扯了回来。   跌坐在地上时,那双娇媚的眼睛却是霍然睁开,刹那间迸射出束束凌厉的寒光,恨意浓烈几可毁天灭地。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又拿指腹轻轻的抹掉唇角的殷虹血痕,背靠着冷硬坚实的墙壁,视线平视前方,没有任何焦点的落于虚空,静如死水。   那一次,在被段天昊叫去书房,认领那幅画和那套夜行衣时,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段天昊的一些小心思,当晚在狠狠的惩治了李素情后,心里一时气不过,暗中派人在那两个人南行之路上动手。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有段天谌在,顾惜若又怎么会如她所愿的,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其实,在派人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最后的结果,可不得不承认,当时她心里是怀着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希望段天谌因为有什么事儿,赶不回来救顾惜若的。   可事实证明,她此举此想,无异于白日做梦。   顾惜若依旧逍遥的做着她的谌王妃,在段天谌的怀里撒娇,在其背后躲避风雨,而她自己呢?   她——   被段天谌派来的人掳走,压在板凳上狠狠的打了一顿,期间好几次口吐鲜血耳鸣目赤,甚至是直接晕死了过去,可最终还是硬生生挨下了一百板子。   一百板子,而不是十大板子。   饶是再强壮的男子,在被打了一百板子之后,也需要在床上躺几个月,而她硬是晕死又醒来,醒来又晕过去的熬了下来,说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不为过。   犹记得,她被打得只剩下一条命时,负责操棍杖之人对她的忠告:识趣点,就不要去招惹谌王妃,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当时听说了,只是冷冷一笑。   以前她是足够识趣,对顾惜若也是保持着半尊敬半忌惮的疏远距离,可是结果呢?   她千方百计要嫁的人,竟然对那个女人上了心。   不甘心,她实在是不甘心啊!   为何她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顾惜若却是轻而易举的握在了手里,这样的好运气,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足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为此嫉妒成狂。   可是她呢?   她平白失踪了那么多时辰,段天昊没派人来问过一声。   回来后,她谎称自己受了伤,其实伤得极重。若不是以前曾经让人搜罗存储了些上好的救命之药,此刻怕是早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在疗伤的那段时间里,除了她的贴身婢女巧翠和巧玲忙里忙外的伺候着,便只有宫里皇后娘娘派来诊断看望的御医和太监。   可每一天,她从日出盼到日落,却始终看不到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她能够理解段天昊的忙碌,哪怕他不亲自过来,就是派个人过来,也不是不可以,以至于她曾经产生一种错觉——段天昊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她的生死于他而言,也是很无关紧要的。   此间种种,不是亲身体会过的人,如何能懂?   她何尝不想离顾惜若那害人精远远的,但是,这可能吗?   “巧玲,进来伺候本妃。”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强撑着一口气,冲着外面喊道。   巧玲本就不放心她,关上门后,就一直守在了门外,此刻听到她的吩咐,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待看到她跌坐在地上时,脸色倏地大惊,一个箭步就跑上前,急得就快哭了出来,“王妃,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会这么难看?还有,您的手好凉啊……奴婢这就给您请大夫……”   说着,她就急急忙忙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外面冲去。   “回来!”苏紫烟厉声一喝,语气恶劣,低沉冰冷,生生将巧玲喝住了,“本妃还没死呢,你慌什么?还不快扶本妃起来?”   巧玲立即回神,搀着她起身,并将她轻轻的放置在檀木床上,“王妃,您可是伤病又发作了?”   自从那日,王妃被人鲜血淋漓的带回来后,就免了王府内其他姨娘侍妾的请安,而知道她受伤的事实与真相,除了她和巧翠,便再无他人。   此刻看到王妃苦着脸咬着牙忍痛的模样,她就隐隐有股预感,恐怕方才王妃情绪过于激动,摔东西的动作幅度过大,已经导致了伤口裂开,甚至是发炎起来了。   苏紫烟闭着眼趴在了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红肿开裂,整个人看起来糟糕到了极点,与平日里的端庄优雅完全是判若两人。   巧玲心疼的看着她,轻车熟路的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去寻找药箱,不成想,迎面却碰上了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巧翠,一看到她,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巧玲,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儿?”巧玲将她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又谨慎的回看了眼里间,低声叱道,“你是怎么搞的?近日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还嫌王妃不够心烦吗?是不是非得惹得王妃把你打发了,您才消停些?”   “不是,这次是真的大事不好了。”巧翠抬起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边抽泣边道,“方才我去前院查看王爷是否回府了,半路上却听说,府里要办喜事了。”   巧玲大惊,小脸儿唰一下就白了,扯着她的胳膊就问:“你确定没有听错?府里要办喜事,怎么说都要经过王妃的同意,由王妃经手操办,怎么咱们这里没收到消息?这办的是哪门子喜事?”   巧翠被她这么一扯,泪水就如泛滥的洪水般汹涌滑下脸庞,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直让人以为她下一刻是否就要晕过去一样。   巧玲见状,再好的耐性都被她消磨光,刚狠下心想要把她拖出去质问一番,却听到里间里苏紫烟的不耐询问,“巧玲,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赶紧找好药,给本妃拿进来?”   “王妃,奴婢该死,这就马上来。”巧玲刻意拔高了声音回道。   巧翠闻言,忽然就噤了声,畏惧的往里看了看,拉扯着巧玲的衣袖,惶惶不安道:“巧玲,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呢?方才我从前院回来,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这些消息,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你说,王妃又受了重伤,到底是告诉还是不告诉她呢?”   巧玲忽然也沉默了下来。   府里能够传出来的,十有*不会错。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是她们作为奴婢所不能知道的。那么,如果因此延误了王妃知悉此事的最佳时间,耽误了王妃的重要事情,岂不是她们的罪过了?   可眼下王妃这情景,不宜情绪过激,若是知道了此事,又是否会导致伤势恶化?   她忽然有些犹豫不决,冷不防又听到苏紫烟从里间传来的催促声,暗自狠了狠心,抱起那个药箱,并将失魂落魄的巧翠拉了进去。   苏紫烟听到声响,猛地睁开眼睛,阴鸷如毒蛇的眸光直接在她二人身上打转,低声喝道:“你二人都干什么去了?往日里,本妃对你们也不算薄,到关键的时候就只知道偷懒吗?”   巧翠因心中有事儿,兼之很少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双腿一抖,直接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神色极其惊惶不安。   苏紫烟眯起眼,冷冷的看着如此巧翠,心中疑窦顿生。   巧翠和巧玲这两个丫头,是她的陪嫁丫头,做事稳重,自是不必多言,如今却被她这么一喝,直接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不是心中有鬼,就是发生了什么令她神魂不定的事情。   思及此,苏紫烟也连忙收摄心神,转而看向巧玲,却也见她脸色说不出的凝重,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不悦道:“巧玲,你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巧玲暗自叹了口气,示意巧翠将方才的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巧翠起先还有些犹豫,最后在苏紫烟不耐的催促与呵斥当中,低着头,将方才在路上看到和听到的事情都尽数说了出来。   谁料,她话音刚落,苏紫烟立即将床上的鸳鸯戏水枕一把丢到地上,眸光阴冷如一汪寒潭,望之便会让人心生胆寒。   “王妃,您别太激动,仔细自个儿的身子啊!”巧玲心疼的看着她,弯腰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到了床前的矮榻上。   苏紫烟在短暂的愤怒之后,也慢慢恢复了之前的理智,此刻再听到巧玲的劝慰时,心里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左右思量了一番,才重新看向惊惶不定的巧翠,冷冷道:“巧翠,你跟本妃说说,你除了知道府里要办喜事,还可曾听说其他的消息?”   巧翠连忙稳了稳心神,仔细想了想,才道:“王妃,当时奴婢去前院,偷偷看到了一名嬷嬷,看那装束,似乎是从宫里出来的。”   那就是了。   如今朝局不是很稳定,段天昊肯定是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所谓的“喜事”的。那么,唯一有时间和精力的,就是住在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了。   这么说来,她却成了被瞒在鼓里的那一个。   想她之前如此讨好皇后,而对方却趁着她重伤在身时,往王府里塞女人,给她添堵,这位所谓的“婆婆”,可真是够无情的。   巧玲对此颇是担心,连忙柔声宽慰道:“王妃,依奴婢看来,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单是王爷对您的这份情意,府内又有谁能够比得上?更何况,王爷还不一定会同意这些事情呢。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您的身子养好啊!”   苏紫烟冷哼了声,一股苦涩却是渐渐自心底里蔓延出来。   横竖就是多几个女人的区别,段天昊又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最关键的是,段天昊并不是如顾硚一般非卿不娶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她而拒绝掉那些可以为他带来利益的女人?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了解了他那么多,却不成想,这样的了解,却是建立在这样的不理不睬当中。   “王爷回府了吗?”她趴在床上,微微眯着眼,娇媚的双眸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巧翠小心的瞥了她一眼,斟酌再三后,才缓缓开口:“回王妃的话,已经回府了。您是否需要奴婢去通秉一声,请王爷过来看您?”   “不必。你们给本妃更衣。本妃要去探望王爷。”苏紫烟撑着床板就要起身,却见巧玲和巧翠猛地冲过来,将她的身子搀扶住。   “王妃……”二人脸上皆是为难之色,可在看到她异常坚持的目光时,顿时没了别的想法,也顾不上给她擦药,直接伺候她更衣。   苏紫烟看着铜镜里惨白如纸的容颜,唇角冷冷一勾。   横竖也是里外不是人,倒不如冲破那长久束缚着自己的枷锁,亲手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不多时,苏紫烟收拾完毕,就带着两个贴身婢女,直接去了段天昊的书房。   府内处于观望状态的众人纷纷猜测,到底王妃会和王爷说什么,其他姨娘侍妾们更是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去打听他二人的谈话内容,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段天昊的侍卫给抓住,杖毙。   也不知道那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什么,一个时辰后,府里的人便见到王爷扶着他们端庄优雅的王妃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恩恩爱爱,宛如新婚之初。   第二日,府里众人便听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原先说好的喜事,已经作罢。   ☆、028 关门放狗   “王妃,昨晚您到底跟王爷说了什么啊?为何王爷从书房回来,直接下了那样的命令了?”巧玲手里拿着一只喜鹊登梅金步摇,对着铜镜比了比,将其插在了繁复的发髻中。   苏紫烟看着铜镜中的云鬓花颜,眉眼里带着一股难言的娇媚和喜悦,与昨日的灰败截然不同。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想到昨晚在书房里跟段天昊说的话,唇角忍不住高高弯起。   能说什么?   她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   男人想要的,除了权势,便是地位。   她手里正好握有某些东西,足可以弥补段天昊的些许缺憾,让他少走很多弯路。可与此同时,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在她未诞下王府子嗣前,不许其他女人进王府的门。   虽然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显得犹为浮躁自负。可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更何况,段天昊本就不是个沉溺于美色当中的人,既然她手中掌控着这些东西,比起接某几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进府,从而达到她的目的,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庆幸那个人的存在,让她在与段天昊的谈判中,有了制胜的筹码。   “王妃,宫里来人了。”巧翠垂首敛眉,小跑着进来,站在苏紫烟的身后,恭敬回道。   苏紫烟唇角的笑意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娇媚如月的脸蛋上又扬起明媚灿烂的笑容,甚至比之以往还要更加动人心魂。   “那人,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张嬷嬷?”她从镜中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巧翠,淡淡问道。   巧翠猛地抬起头,而后又意识到这样的动作过于失态和突兀,又倏地低下头,小声应道:“回王妃,的确是张嬷嬷。”   苏紫烟唇角勾起,素手抬起,抚了抚那支喜鹊登梅金步摇,眼中似被霞光浸染,漾起层层涟漪。   尽管昨晚段天昊把她送回院子后,便回了书房,可对于她来讲,那就已经足够了。   经过昨日的事情,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就算段天昊对顾惜若上心了,那又如何?   他注定要与顾惜若失之交臂,而最后能够留在他身边,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人,只有她一个人,也只能是她一个人。   只要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或许,在他心里,顾惜若拼的是一时情动,而她所倚仗的,却是来日方长。   “王妃,好了。”巧玲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退后一步,看着镜中的云鬓朱颜,忍不住啧啧称赞,“王妃,您真不愧是咱们苍京的第一美人。也难怪王爷会对您宠爱有加,眷顾无穷啊!就连奴婢看见了,也忍不住拥入怀中,好好疼惜着呢!”   苏紫烟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点其上,娇媚中多了几分毫不做作的俏皮可爱,“你这丫头,嘴巴是越发甜了,胆子也是越发大了,居然敢打趣起本妃来了。”   话中虽有些责怪的成分,可从她那样巧笑嫣然的神情中,很明显就可以看出,这样的夸赞和追捧显然是很管用的。   但见她将手搭在了巧玲的胳膊上,娉娉袅袅踱步而出,端的好风情好韵致,“走吧。可别让咱们的皇后娘娘久等了。”   在王府门前,苏紫烟遇到了正下朝回府的段天昊,此刻正在与张嬷嬷说些什么。   自从苍帝卧病在床后,几乎所有的国家大事,都经由了段天昊的手,比起以往,他是越来越忙了,每日寅时未到就早早入宫,子时初刻方才疲惫归来,其他时间几乎在府里见不到人。   是以,今日看到他这么早就回来,她不能不感到惊讶。   “王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她款步走上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依旧是往日那般玉树临风。   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散发出了一股称之为无力的情绪。   无力?   她为这个突来的词所惊,忙不迭的摇起头来,而后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人近乎诡异的目光,神色有片刻的僵硬,“王爷,可是烟儿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如果是,那烟儿逾矩了,请王爷恕罪。”   说着,她便盈盈一礼,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段天昊微微眯起双眼,在看到她此刻的装束时,眼里还是快速的划过一抹惊艳。   较之往日清丽淡雅的裙装,今日她的装扮就显得格外隆重。   一袭粉红色宫装,袖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蝴蝶兰,却不显得花哨复杂,端庄中却多了几分娇俏可爱。宽大裙幅逶迤身后,手挽三尺薄纱,说不出的优雅华贵。   尤其是那一头墨玉般的青丝,绾成简单大方的飞仙髻,斜插一支喜鹊登梅金步摇,雍容大方,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饶是段天昊与她朝夕相对,对她也不再陌生,可这样的她依旧给他一种恍然初见的惊艳感。   可不知怎的,当视线长久停留在那低垂的头时,他脑海里却是突然出现了顾惜若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孔,和走路都似踩着风的无拘无束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恍惚,待身旁的侍卫低声提醒,才缓缓回过神,走上前扶住她,柔声道:“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礼。看你今日这架势,是要进宫的?”   他状若在问,可身旁张嬷嬷在此,自然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苏紫烟低垂着头,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可多少都能从那短暂的静默中察觉到些许异样,私心里便也以为其原因是为着她,有些喜不自禁道:“王爷,宫中张嬷嬷来了旨意,说是母后召见,烟儿这才做了如此装扮。王爷有否觉得不好?不如烟儿回去换下?”   “不必,这样就挺好。”段天昊淡淡瞥了眼张嬷嬷,片刻后,转而回头对苏紫烟嘱咐道,“母后那里,我自有主张。她若问起其中的原因,你便说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可明白?”   苏紫烟忙不迭的点头,又听他嘱咐了一些事情,才坐上马车离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苏紫烟终于下了马车,乘坐软轿,径自去了凤仪宫。   宫门处早已有宫女静立等待,待看到苏紫烟时,连忙恭敬行礼,“奴婢参见王妃。皇后娘娘已经在内久候多时。”   苏紫烟淡淡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步走入。   凤仪宫,她来过不少次,可较之以往的花团锦簇,渐近初秋的花园里便多了几分别样的萧条。   大略扫过一眼,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扶着巧玲的手娉袅踏入,甫一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她的双眸却忍不住微微眯起。   偌大的大殿内,最上首坐着皇后娘娘,下首右侧端坐着装扮妖娆的柔妃,而下首左侧则是柳妍菁和一名保养得宜的內命妇,以及一名清丽淡雅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二三岁年纪,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清丽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   而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清秀的脸蛋上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苏紫烟注意到,这女子也着了一袭粉红色纱衣,腰间用一条集萃山白色软烟罗轻轻挽住,裙角的边上用银色的闪线层层叠叠的绣上了九朵曼陀罗花,在一片淡粉中显的格外注目。   此刻,皇后正高坐在上首,与那內命妇以及女子亲切交谈着,一旁柳妍菁偶尔插话,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倒是十分活跃的。   一旁,柔妃百无聊赖的喝着茶,眼角余光瞥见走进来的苏紫烟时,不禁讶异的叫了声,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这边。   “哟,这不是尧王妃?皇后娘娘,咱们可是久候多时了。”她闲闲搁下手中精致的白玉茶盏,一手托着鳃,饶有兴味道。   皇后闻言,顿时板起了脸色,正襟危坐的等待着苏紫烟的走近。   待看到苏紫烟用了心思的装扮时,精明的双眸顿时忍不住眯起,从中迸射出一道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尤其是在看到她那一袭粉红色宫装时,眉头不觉痕迹的一皱,在柳妍菁旁边的清丽女子身上逡巡了一圈,这才讪讪然的收回了视线。不可否认,苏紫烟这个苍京第一美人,并不是徒有虚名。   许是以往过于清丽素雅的打扮冲淡了她眉宇间特有的富贵之气,此刻着上隆重的华衣丽裳,再描以精致的妆容,整个人便如从光芒中走出,款步踏入,不需任何动作,也不需任何言语,直接将其他人全部压了下去。   看来,昊儿迷恋她,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自己,也难保不会沉醉在温柔乡里。   可昊儿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他身上还肩负着王府子嗣繁衍兴旺的重任,尤其是在朝中局势越不明朗时,多了继承人,便对荣登大宝多了几分可能。   若是因为眼前这苏紫烟而耽误了王府子嗣的传承,那是她绝对不乐意看到的,也绝对禁止出现的。   思及此,她双眸微微睁开,精明而锐利的眸光在苏紫烟瘦弱的身板上查看了一番,精致的眉头又忍不住紧紧蹙起,一直到苏紫烟走到近前都未曾舒展开来。   “紫烟参见皇后娘娘,柔妃娘娘。”在众人别有意味的打量中,苏紫烟淡定从容的走到跟前,恭敬标准的行了个大礼。   “免了。”皇后神色冷淡,一手指着旁边坐着的內命妇和粉衣女子道,“这是郑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   下一刻,苏紫烟却已经讶然一笑,冲着那对母女道:“原来是郑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啊!真是失敬失敬。”   郑氏母女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惶恐的从座位上站起身,齐齐行礼拜见,“臣妇(臣女)参见王妃。”   “郑夫人,郑小姐不必多礼。”苏紫烟笑容可掬道,眸光在郑仪瑶身上瞥了眼,继而笑道,“若是本妃没有记错,这位应该是郑仪瑶小姐吧!”   郑仪瑶讶异的抬头,忽又觉得此举过于失态,连忙在郑夫人的警告视线中赶快低下头,没有注意到苏紫烟唇角勾起的愉悦弧度。   郑夫人暗暗心惊,想到皇后娘娘都未曾能准确说出她女儿的名字,顿时心神一凛,愈发小心翼翼应道:“回王妃,的确是小女仪瑶。”   皇后却是无比诧异,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下,继而问道:“你俩以前认识?”   “回母后,臣媳仍在深闺时,曾听闻郑小姐习得一手好绣工,尤其是那幅凤穿牡丹,颇是令人惊叹,是以,对郑小姐的印象也十分深刻。”苏紫烟道,忽然在看到郑仪瑶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时,笑得愈发和煦,“此刻看到郑小姐这般娉娉袅袅的风姿,却是说不出的欣赏。不过,本妃心里倒是有个问题,想要跟郑小姐讨教讨教!”   郑仪瑶虽极力克制,可眉宇间的些微得意还是被在场人精般的人物给洞悉,偏偏她对比还恍若未觉,捏着嗓子,娇声娇气道:“能得王妃的问话,臣女自然是感觉到万分荣幸的。”   苏紫烟见过皇后和柔妃后,便在皇后的示意下,坐在了她左侧下首,郑氏母女上首的位置。   此刻听到郑仪瑶这么说,脸上立即绽放出笑靥,端的一派好风情,“本妃很好奇,郑小姐的闺名取哪个字?可是瑶池仙境之瑶?本妃较为愚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王爷的那个尧了。”   此言一出,皇后的脸色微变,别有意味的看了看郑氏母女,原先看着他们的热切眼神也瞬间变得冷淡了下来。   她微微皱着眉在苏紫烟娇媚动人的小脸儿上停留了片刻,有些不悦的叱道:“说什么呢?昊儿的封号,可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整个苍朝内外也就只有这一个。这样的话,没大没小,没轻没重,以后不许再说!”   苏紫烟状若无意的捂住嘴巴,眨了眨眼睛,抿唇轻笑,说不出的俏皮可爱,“母后教训的是。是臣媳糊涂了。”   婆媳两人一唱一和,便将此事揭了过去,徒留郑氏母女尴尬的站在大殿中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是连声附和着皇后的话,“皇后娘娘说的是啊!尧王爷身份尊贵,气质高雅,岂是臣妇和臣妇的女儿此等凡夫俗子所能相比的?是臣妇的瑶儿沾了王爷的高洁之光,也是承蒙了王妃的眷顾了。”   说着,她便领着不甘不愿的郑仪瑶,朝着皇后和苏紫烟齐齐行了个标准而恭敬的大礼。   苏紫烟见状,纤纤素手端起宫女呈递上来的茶盏,就着呷了一口,神情里却是说不出的得意与自然。   乍一听到皇后要传召她入宫,她就知道了皇后的意图。   只是,当时并不是很清楚,能够让皇后看中的人,到底是朝廷上哪一位官员的千金。   直到踏入这座大殿,看到了郑氏母女,她才感到无比庆幸,庆幸当初仍在深闺时,就如此注意每个府邸之间的大小事情和关系。   当然,单靠她一个闺中少女的能力,也单凭参加贵妇少女的宴会,并不是什么都能知道的,在其中起到最关键作用的,还是那个暗中培养了她,却也将她逼上绝路的人。   她一手捏着碗盖,翘起个兰花指,轻轻的刮着茶盏中的绿茶叶,心中忽然觉得莫名畅快。   一旁的柔妃不着痕迹的的打量着她,目光在谨慎惶恐的郑夫人和愤愤不平的郑仪瑶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才定在苏紫烟的窈窕身影上。   在看到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时,双眸微微眯起,无人窥见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兴趣,又像是看到了猎物般的欣喜,眸光里透着难言的明亮。   这个尧王妃,还真是个妙人!   明知道皇后最关心的人是尧王,此刻居然还拿了尧王的封号说事。   要知道,苍朝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明百姓,对“冲撞名讳”一事是十分忌惮的,尤其是对于尧王爷这般身处高位之人,忌讳只会是只深不浅。   偏偏她足够机智,也足够大胆,特意指出了这样的漏洞,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把皇后对郑氏母女持有的好感尽数剔除,如此一来,皇后先前所说的事情所存的心思,怕是根本就不能作数的了。   果然,皇后在抿了一口茶后,神色里的倦怠就显露了出来,面对着她看似隐晦实则明显的逐客令,众人自然是没有继续留在此处的意思,便也起身告辞。   不过在众人退下时,还是特意留下了苏紫烟。   皇后屏退了大殿内伺候的宫女,只留了张嬷嬷一个心腹,便也看向苏紫烟,淡淡问道:“之前听说你身子不舒服,如今可好些了?”   “回母后的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多亏了母后派去的御医医术精湛,给臣媳开了几副药后,臣媳甚至感觉自己的老毛病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呢!臣媳在此多谢母后了!”苏紫烟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朝着皇后屈膝一礼,垂首敛眉道。   皇后满意的点头,她最喜欢苏紫烟的,便是这一点——有分寸知进退。   她本来就对苏紫烟没什么大的偏见,尤其是忆及她用心治理尧王府诸事时,原本紧绷的神色又和缓了几分,状若无意道:“起身吧。算起来,你我也是婆媳,不必如此多礼。昊儿下朝后,到本宫这里拒绝了本宫给他安排的亲事,此事你可知道?”   苏紫烟佯装讶异的看她,似乎并不相信她所听到的事实,半晌后,她才缓缓问道:“母后,此事臣媳并不知晓。臣媳能否知道,王爷为何会这么做?”   “哦?”皇后半眯起眼,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持着怀疑的态度,身旁张嬷嬷立即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听完之后,再看向苏紫烟时,眸色变得凛冽而凌厉,“既然你不知道这件事儿,那么王府门口王爷跟你说的,所有事情都推给他,你便装作不知道,又是何意思?你这是在诓本宫吗?”   当时,张嬷嬷也在场,把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她自然也是很清楚的,早就在马车上想好了对策,此刻回答起来,也是绝对的从容不迫,“母后,王爷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却不是针对此事,而是针对于府里的另一件事儿的。当时,府里有个叫做李素情的姨娘,仗着王爷的宠爱就恃宠而骄,根本就不把臣媳放在眼里,以至于她房中的丫鬟婆子也没个尊卑,扰乱了府中的秩序。臣媳念着府里后院的安宁,便也直接将则李姨娘处理了,并在王爷回府后,当即告诉了王爷。许是王爷担心臣媳处事不当,出手过于狠辣,辱没了您的颜面,这才这么嘱咐臣媳的。”   她不会傻到去挑拨皇后和段天昊之间的母子关系,可这番话说出来,既能表明自己在段天昊心里的地位,也能让皇后脸面上好过一些,如此一来,皇后也不会怎么为难自己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的这一番解释后,她又回头看了张嬷嬷一眼,待看到张嬷嬷朝着她点了点头,自然就清楚了其中的关系,转眼又恢复成了以往的雍容华贵。   “王爷有这份心思,自然是很不错的。本宫很是乐见其成。不过,你在府里也要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对待那些妾侍,怎么做都是不过分的。否则,若是因为宠爱某个姨娘侍妾而冷落了你这个正妻,难保那些御史不会给王爷扣上那样宠妾灭妻的罪名。到那时,本宫要追究的,可就是你的罪责了。”皇后神色不明的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是格外的意味深长。   苏紫烟眸光微闪,却也是极为乖巧的点头,淡淡道:“臣媳明白,多谢母后教诲。”   皇后见状,倒也是十分满意的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直接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苏紫烟便福了福身,先行退了下去,不想,却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柔妃。   苏紫烟皱了皱眉,并不想与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正犹豫着该如何避开,却见她已经朝着自己走过来,避无可避之外,只得扬起笑脸行礼:“见过柔妃娘娘。”   柔妃缓缓走了过来,简单的步伐,几步路的距离,却让她走出了独特的风情万种。   待到了近前,她上下打量了苏紫烟一圈,笑着称赞:“尧王妃今日可真是绝美无双啊,本宫差点就以为王妃是九天仙子降落人间了。”   “娘娘过奖了。如娘娘这般风情韵致,怕是九天仙子都比不上的。紫烟不过是蒲柳之姿,又岂能担得起这个称号?”   一直以来,柔妃和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如今她又是皇后的儿媳,一言一行更是宫中耳目的焦点,应付起来,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被皇后抓了把柄。  柔妃见她如此不骄不躁,眼里不期然的划过一丝赞赏,抬头给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使其守在了周围,自己则是凑到她跟前,笑容可掬道:“尧王妃,本宫特意在这里等你,你可知道为何?”   苏紫烟笑得明媚,随即摇了摇头,淡淡道:“请恕紫烟愚钝,不懂得娘娘的意思。不过,紫烟想,娘娘或许等错人了。紫烟可不记得与娘娘有什么交情的。”   这话说得,可算是直白。   柔妃脸上僵了僵,可多年的教养摆在那里,很快也就恢复了常态,只是那笑意比之以往,却是要显得格外凛冽,“尧王妃,本宫看你也是个心思聪慧的人,又何必在此装愣作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宫也不再兜圈子。实话来说,本宫是来找你合作的。”   苏紫烟拧起了秀眉,狐疑的盯着她,不明白她口中所谓的“合作”是指什么。不过,她也不关心,至少从现在开始,这个人就被她列为拒绝来往之人。   于是,但见她微微后退一步,唇角高高扬起,可眼里却不见一丝笑意,“娘娘所说的合作,紫烟不懂。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紫烟就先告辞了。”   话落,她就要错身越过拦路的柔妃,抬步往前走去。   柔妃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在刚要与她擦肩而过时,薄唇轻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不想,苏紫烟却是脸色大变,咬着嘴唇看着柔妃,满脸的不敢置信。   柔妃妖娆扬眉,也不去逼迫她,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回去。   许久后,苏紫烟终于从震惊中恢复如常,回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再想起柔妃方才在她耳边所说的那句话,暗自狠了狠心,朝着柔妃离开的方向走去。   ……   三日后。   谟城。   顾惜若坐在屋顶上,底下正是段天谌之前处理公事的书房,怀里正抱着一只小狗,望着城门的方向出神。   战事已经打响,为了能够及时应对战争中出现的各种意外,段天谌特意搬到了城门处专为谟城官员清理出来的一座院落,而将顾惜若留在了谟城中心的驿馆里,并加派人手保护她的安全。   驿馆离城门较远,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在入夜之后隐约听到城门处的厮杀声,好几次都把她弄得心惊胆战,无法入眠。   她有心想要去城门处查看情况,可碍于战事危急,也不想段天谌分心,很多次都是悄悄的过去,在距离城门较远的屋顶上,抱着小狗看着城楼上的人来人往,刀光剑影。   若是运气好点,还可以看到站在城楼处查看指挥的段天谌,轻袍缓带,身姿挺拔,就算周围的环境十分恶劣,可他那样的装束,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似乎有他在的地方从来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看着城门处燃起的火把,顾惜若幽幽叹了一口气,想着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垂了垂眼睑,不经意间瞥见下方走向书房的青冥,眸色一凝,连忙冲着他喊道:“青冥,有什么事儿,不该去城门找王爷吗?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当初段天谌本想要把青冥留在她身边,后来她以担忧他的安危为由,拒绝了他的提议,身边只留下了一部分的龙鳞卫。   是以,对青冥、骆宇这两人,她也是不经常见到的,至少从战事开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青冥。   青冥听到喊声,仰头看去,待发现盘着腿抱着小狗坐在屋顶的顾惜若时,嘴角又是狠狠的一抽,纵身跳到屋顶上,单膝跪着,恭敬回道:“启禀王妃,王爷说了,今晚战事会很激烈,可能会出现很多意料之外的情况。是以,王爷特意让属下回来保护您,以防您遇到什么危险而救援不力。如今,属下手里的暗卫已经分守在各处,还请王妃体谅。”   顾惜若屏气凝息,仔细感受了下周围的动静,人数很多,气息绵长,想来都是青冥手下能够调配的高手。   只是,人都到她这里了,段天谌怎么办?   “王妃不用担心,”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担忧,青冥连忙解释道,“属下和骆宇掌管的暗卫,数目相差无几。同样的,您和王爷各自持有的龙鳞卫,也是一样。您放心,王爷绝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顾惜若这才满意的点头。   可一想到段天谌所处的环境和自己的环境,忽然觉得守在此处的人太多,连忙不悦道:“青冥,以往这些人的数目,我也从来没过问过。可是,你这次这么安排,显然是不合情理的。王爷在什么地方,我又在什么地方,怎么可以同等分配呢?好歹王爷那边也派多点人吧!”   青冥在心里狠狠的鞠了一把辛酸泪,心说您就不要操心了,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属下的艰难行不?   想当初,他也是本着“王爷安危为重”的原则,把暗中人手多调到了王爷身边,可为这事儿,王爷还特意狠狠的批了他一顿,甚至还打算把人多拨出一些,安排到王妃的身边。   当时若不是骆宇和他苦苦相劝,声称他的安危为重,并请求他把一半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此刻夹在王妃和王爷中间的他们,怕是就真的难做人了。   “王妃,属下也曾经这么劝过,不过王爷说了,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不容许更改。属下也是无能为力的。”他有些沮丧的低下头,片刻后却突然抬头,神秘兮兮道,“不过,王妃若是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属下倒是可以考虑,偷偷的将一些人拨到王爷身边的。”   顾惜若大窘,什么叫做她若是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难道她很能惹事吗?   她很识趣的跳过这个话题,不想自找难堪,回想起他方才话语中的漏洞,拧眉问道:“你说,王爷特意叫你回来保护我的?可是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   青冥摇摇头,瞬间敛起了玩笑的神色,“具体情况如何,属下虽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清楚。可王爷这么做,想必是出于十分谨慎的考虑的。王妃也不必多想,只安心待在驿馆里,您的安全自有属下等人负责。”   如果事情真如王爷所想的那样,说不定今晚就可以结束掉此场战事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就怕王爷暂时回不来,徒惹王妃担忧。   顾惜若神色有些悻悻然,虽然十分不喜这种被当作温室花朵般的保护,可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之下,兼之自己的身手又不是很好,只能是乖乖的接受着这样的安排。   “青冥,你说如何才能成为武功高手?”她小手顺了顺小狗的毛发,神色有些落寞,从中多少都可以看出,她对自己成为负累这一事实,还是心存芥蒂的。   青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妃的努力,他也看在眼里,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王妃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必要。   说起来,他多少都了解些王妃的想法,可是王爷的身份非同寻常,王妃若是多学一点,也只是利多于弊,何乐而不为?   两人各自沉默着。   远处又响起了一阵阵喧哗的厮杀声和锣鼓声,随着晚风的飘近,那声音也似乎变得清晰起来,顾惜若仿佛能够看到城门处的那道颀长身影,能看到那些火把下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这时,庭院中忽然想起了一阵或轻或重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外面的交谈声。   顾惜若连忙收摄心神,疑惑的看向青冥。   此处是段天谌的地盘,按理说,除了她之外,谁都不能轻易进来的。   “王妃,要不属下去看看?”青冥皱了皱眉,回头询问她的意见。   顾惜若却是摇了摇头,抱着小狗站起身,淡淡道:“不用了。我和你去。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也不必跑来跑去。”   于是,她也不等青冥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直飘落在了地上。   青冥回神,连忙也跟了上去。   快要走到院门口,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走动的人影,顾惜若站在了一片树影当中,并不急着走出去,只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饶有兴味的盯着门口的那个人。   却是——舒旭。   她也问过段天谌,为何要那么安排舒旭,竟让他堂堂刑部侍郎做起打马去城里巡查的事情来。   记得当时段天谌就给了她一个哭笑不得的答案,声称,她既然不想见到这个人,他便让这个人离得远远的,并说什么也是为着让他自己放心,省得他在外领兵打仗不得休息,而她自己却在驿馆里寻人开心给他添堵。   当时,她除了对某个人的小心眼儿表示鄙视之外,并没有对此发表其他的意见。   可如今看来,似乎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站在舒旭身旁的人,应该是晋海昀的弟弟晋海玄吧?他这么高调的带着一个孩子,于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究竟目的何在?   “青冥,你可知道舒旭这个人的来历?”她想了想,终于还是直接问道。   青冥眯起眼,瞅着那个在光影下长身玉立的身影,脑中飞快的搜寻着相关的信息,片刻后,他忽然沮丧的摇头,以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回王妃,属下记得,王爷曾经让青擎去查过此人的身份,可是一切都很正常。”   顾惜若皱着眉,“怎么个正常法?你倒是跟我说说!”   “是,”青冥道,“据属下所知,舒侍郎的父母亲皆以病逝,家中并无兄弟姊妹。舒侍郎已经在刑部任职多年,当年科举入仕,算是比较年轻有为的。”   这么说来,还真是很正常了?   顾惜若摸了摸怀里的猫,见它不安的蜷了蜷身子,唇角忽然勾起,淡淡问道:“当初在岐城的时候,我和骆宇去了总督府,并没有见到舒旭。我问你,你可知道后来他去了哪里?”   青冥低下头,思考了下,片刻后,眉间的褶皱却是越来越深,大有拧成麻花之势。   顾惜若心中平静,也不急着催他,只是淡淡看着,手中的小狗毛发舒软而顺手,她一抚摸上,心情也跟着多了几分柔和。   忽然,青冥猛地看向她,隐在暗影里的脸看不出神色,可她却从那微妙的气息波动中感觉到了些许异样,连忙低声问道:“想起来了?”   “嗯,”青冥点点头,竭力隐藏起心头的复杂,“当日,王爷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后,便带您回去歇息,属下和骆宇则是去执行任何,不想,在从岐城城外的营地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舒侍郎。”   顾惜若目光一凝,抚着小狗毛发的手顿了顿,低声呢喃道:“竟然在城外?他怎么会去了城外?”   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他当时可有受伤?”   “没有。”这回,青冥倒是很直接的回答,“当时属下问他为何会在城外,他也只是笑着说,丢了东西,便寻到了城外。真实情况如何,属下却也无从得知。”   顾惜若悠然点头,拨开眼前的叶子,看着不远处舒旭锲而不舍的请求时,心中的疑惑顿时加大了几分,便也没来得及去顾及太多,抱着小狗从树影中走了出去,纤瘦的身影被檐下悬挂灯笼内的昏黄烛光拉得老长老长。   她的突然出现,将守着院子的四名侍卫惊了一惊,慌忙跪地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嗯,起来吧,”她抱着小狗,缓步走上前,目光定定的盯在舒旭身上,见他一如既往的清朗俊逸,两根小眉毛顿时紧紧揪了起来,“这都是在做什么?王爷不在,什么事情都做得不尽力了吗?”   那四名侍卫羞愧的低下头,不敢接话。   舒旭似是对此刻略显凝滞的气氛毫无所觉,负手走到顾惜若面前,拱了拱手,恭敬道:“微臣见过王妃。深夜打扰,实在是很抱歉。可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坚持了,一连几次都找到微臣,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已便带他来见王妃了。”   “带他回去。”顾惜若淡淡瞥了眼晋海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舒旭却是想也不想,直接将她的拒绝无视,自顾自的说道:“王妃,这小子也是个可怜的人,这几日,他在驿馆门口停留了这么久,您总不至于没看见。可你又怎么狠心呢?他都千里迢迢从岐城赶过来了,难道您还让他走回去?”   闻言,顾惜若脑子里忽然冒出两个字——有病。   若不是她多少都知晓舒旭此人的个性,从他刚才那一番话中,几乎就要认定此人是晋海玄的爹了。   她是谁,晋海玄又是谁?   她就算是同情心泛滥,也不至于都用到一个将来可能找他们复仇的人身上。   不过,舒旭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劝阻她,要求太过于明显,静心思索下来,竟让他感到十分惊愕。   若是在见过舒旭和晋海玄一起出现时,之后她或许想也不想就把晋海玄列入黑名单里,可此刻做舒旭做的如此明显,究竟是为何?   是真的傻到将他和晋海玄的关系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借此机会迷惑她的视线,达到某些所谓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惜若神色凝重的盯着舒旭,想到这个想起来就头疼的人,这些日子培养起来的好耐性也渐渐消失。想也不想就反驳道:“舒旭,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日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本妃带走,否则今日这驿馆的门,本妃让你进得来,出不去。”   舒旭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狠心肠,佯装意外的啊了一声,继而道:“可是,王妃,微臣带他走了,可来不及送他回岐城,难不成要把他留在这里?”   “你爱留着就留着,与本妃何干?”   “可是这于微臣的声誉不妥啊!旁的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还会以为微臣……”   “你的声誉是好是坏,跟本妃有什么关系?”   “可是……”   “青冥,他若是再给我啰嗦,你就给我关门放狗!”   这话一出,舒旭下意识就噤了声,引得顾惜若警惕的回头,却又见他猛地恢复了以往的神色,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让步和商量,“王妃,您看,这样如何?微臣先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等到您何时心情好了,微臣再带他过来见您?”   顾惜若没应声,脑袋里似乎还在回想着前一刻他的异常,而后想到了什么,双眼顿时大放光彩,就连紧紧抿着的嘴唇也多了几分上扬的笑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抱在怀里的小狗,一个鬼点子就在脑中形成了。   她忽然走上前一步,抚了抚怀中的小狗,含笑着道:“舒侍郎,如今能够像您这样,如此有爱心的人已经不常见了啊!那么,本妃忽然很想赐予你一份大礼,你看如何?”   舒旭直觉不安,尤其是在看到之前被掩盖在她袖子里此刻却露出圆溜溜眼睛的小狗时,身子微微的僵硬,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讪讪然道:“王妃如此厚爱,微臣心里甚是感激。可念及此处战事正起,微臣还是觉得,不要浪费了。”   “哦?是吗?”顾惜若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狗,心里却是无比欢悦,“舒侍郎是觉得本妃的赏赐不够分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了?”   舒旭有些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可为了不表现的那么狼狈,他还是十分努力的压制住了心里的冲动,定定的站在了原地。   若是之前还有些怀疑,那么此刻她就已经是百分之百确定了——舒旭怕狗!   有弱点,那就最好。   她就让舒旭这个聒噪的人看清楚,惹到她是怎样的下场。   “舒侍郎,你从苍京一直跟着本妃和王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着吧,本妃就赏你一只狗吧?”这么说着的时候,股顾惜若已经走到离舒旭一步之外的距离,却见她弯下腰,将怀里的小狗放到了地上,而后直起身子,笑着道:“这只小狗,本妃就赏给你了。你务必要好好待它,不能差人伺候,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直接把它弄死。记住了,每一次见到本妃,都要记得把它带在身边。否则,本妃就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舒旭当即黑了脸。   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以这样顽劣的方式去捉弄他,这算是报复吗?   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只小狗正被她踢着,往他所在的方向踱步而来。   手心里凝聚起一股真气,想也不想就要砸过去,此刻却听到顾惜若一声大喝,“舒侍郎,你这是干什么?想要违抗本妃的命令吗?还是你觉得本妃的赏赐不够分量,你看不上眼,故而想要借此来羞辱本妃?”   方才,舒旭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此刻被她这么一提醒,连忙收回了自己的动作,只能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只小狗的靠近。   “王妃,微臣现在就将这小子带回去。您看如何?”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能不能把这只小狗收回去?   他几乎是欲哭无泪,忽然觉得之前的出点发是否正确的。他一看到小狗就头疼,如今实在是无法想象,若真是把这只小狗留在身边,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顾惜若不管,饶有兴味的抬眸,瞥了他一眼,而后垂下眼睑,用绣花鞋去踢弄那只小狗,一步一步的往舒旭跟前踢去,小狗儿雪白的毛发随着蹦跳而一起一伏的,十分的可爱。   可一想到这只狗竟然还会被人讨厌,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心里就异常的愉悦,甚至在看着身旁候着的晋海玄时,也没有了那么多嫌恶的情绪。   “喏,这只小狗就交给你了。你若是敢弄死它,本妃绝对第一个不饶你。如何不不饶你,让本妃好好想想。”顾惜若停下了脚下的动作,两根手指在尖瘦白皙的下巴处轻轻摩挲着,眸光中满满皆是揶揄的笑意,璀璨如满载星河,光彩熠熠。   舒旭为她这突然的灿烂笑容而微感痴迷,似乎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己持着这样和颜悦色的态度。   他还记得,那次在七夕宫宴上见过她,她张扬的眉眼和干脆利落的行事作风,那一贯的嚣张风格,那震撼人心的利落三巴掌,至今记忆犹新。   再后来,她对他防备,对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再到今日这无意识的恶作剧和笑容,惊得他竟然有些不知东南西北,更担心此刻他所看到的,皆是梦境。   顾惜若见状,玩心大起,一脚就把小狗轻轻的踢到舒旭的脚下,小狗因这突然的动作而有些惊了起来,腿脚不自觉的扯住舒旭的衣摆,同时还发出一声声“汪汪”的叫声,瞬间就将舒旭魂游天外的神志拉了回来。   一看到脚下的小狗,整个人顿时炸毛,想也不想就想要把小狗踢出去,也根本顾不上一旁顾惜若的厉声警告,死命的想要逃离到没有小狗的地方。   可不知怎的,那只小狗似乎也缠上了舒旭,不管他怎么抖衣裳踢腿脚,愣是咬住了他的衣角不松口,同时还随着舒旭的抖动和踢脚上下窜动着,大有顺着衣裳爬上去的架势。   “哈哈哈……”看着舒旭铁青的脸色和惊慌嫌恶的动作,顾惜若忍不住捧腹大笑,伸手招过青冥,低头吩咐了几句。   青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随即转身脚步踉跄的离开。   而她自己则是手指着舒旭就嘲讽起来,“舒侍郎,你可得悠着点,别把本妃的赏赐给弄死了。否则,本妃可就饶不了你,甚至还会吩咐本妃身边的龙鳞卫,把更多的狗全部送到你的住所府邸,总之只要你在的地方,本妃就一定会给你准备一只狗的。”   原本舒旭就想要劈死这只狗,不过是一个“大不敬之罪”而已,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在听到顾惜若的“饶不了”时,几番权衡之下,还是作罢。   为了以后他的府邸不成为狗窝——他忍!   这个念头一起来,他也不敢抖得那么厉害了,只是对这只小狗的厌恶却是越来越浓重。正在这时,青冥又重新回到了这个院子里,手里也提着一只竹笼子,一道道汪汪声顿时清晰的响在众人耳畔。   舒旭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也顾不上咬着他衣摆的小狗,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顾惜若好不容易才可以捉弄这么个怕狗的活宝,哪里愿意自己没捉弄够,就让他这么跑了?当即振臂一挥,冲着院门的侍卫道:“你们都上去,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我拦下来。青冥,咱们关门放狗。”   青冥嘴角一抽,想着以后就算得罪王爷,也绝对不能得罪王妃。王爷顶多会按部就班的赏你几个板子,而王妃可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鬼点子在等着呢!   不过,既然是王妃的吩咐,他也不敢不从,连忙从半空中飞掠而过,将前方的大门紧紧关了起来,再回头时,却发现方才守着院门的侍卫已经分别从四个方向将舒旭给围住,看着舒旭在四人的包围圈里上窜下跳,他心里也格外愉悦,手里的竹笼子一开,三四只小狗便往汪汪的跑了出来,四下里逃窜。   顾惜若则和青冥一起努力,把那些小狗给赶到舒旭前后左右,如愿看到舒旭额头青筋直跳满头黑线的模样时,她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背着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对着舒旭嘲讽几句,弄得他又惊又恨,估计连此行都后悔出来了。   到了最后,顾惜若玩够了,才命人把这些狗关起来,并挑出其中一只,让舒旭带回去。   舒旭擦了擦头顶沁出的汗珠,看着围着脚底下四处乱窜的小狗,整个身子顿时紧紧绷了起来,只抬头看了看顾惜若,疲惫的脸上辨不出其中的情绪,只是眼神在那张兴奋灿烂的小脸上掠过时,微微顿了顿,随即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不过,他也足够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狼狈的抖了抖衣衫,便脚步虚浮而有些踉跄的走了出去。   一旁青冥也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着这人总算是走了,不然这事儿再闹下去,惹怒了舒侍郎,可就很麻烦了。   虽然对方碍于王妃的身份,不敢在明面上对王妃怎么样,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心生怨恨,从而记恨上王妃,暗中给王妃使绊子找王妃的麻烦?   关于这一点,顾惜若倒不是很担心,从方才舒旭的反应中,她可以看出舒旭是有武功底子的,可为何会如此“听”她的威胁,她说不准对小狗动手就不动手,这个还是非常值得深究。   当然,她这样的放心,也是源自于身旁一重又一重的保护。不然,她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完完全全的肆无忌惮了。   此次南下,她见识到了太多无奈,也明白若不是足够有资本,千万不要做得太过分。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终归是没有错的。   这或许与她以往的行事风格有些冲突,甚至相悖,可她骨子里养成的嚣张习性,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改掉的。   所以,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实力提高,从而为自己的嚣张储备资本。   顾惜若敛起了嘴角的笑意,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在月色清辉之下,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风华气度。   她看着舒旭离去的方向,忽而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这些日子所受的气已经随之消失殆尽,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心胸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甚至眉宇间的阴雨也一扫而光,又恢复了以往的张扬和肆意,其周身似乎也恢复了那层光圈,直让人不敢逼视。   她静静伫立在如水月光下,片刻后才缓缓转身,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身后一人见状,连忙跑上前,扯住了她的裙摆,而后又意识到这样的动作过于逾矩,慌忙松开手,脚步一转就迈到了顾惜若的面前,没有如往常一样跪下来,而是仰着头看她,幽黑发亮的眸子里满满的皆是坚定之色。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拦住王妃的去路。还不赶紧退下?”青冥皱着眉头冷冷喝道。   谁想,晋海玄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字字铿然,“不、让!”   “你……”青冥气急,却被顾惜若举手阻止,那纤纤玉手里似乎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青冥见之,忙收敛起外放的怒气,愤愤退到了顾惜若的身后。   顾惜若负手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你为何不让开?”她问,说不出的平静。   晋海玄神色一怔,忽而大声吼道:“我要留下!”   “留下做什么?”   “……跟你学本事?”   “跟我学什么本事?”   晋海玄忽然沉默了。   顾惜若却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里似乎承载了很多东西,沉重而灰暗,听得晋海玄心里格外压抑难受,与方才捉弄大哥哥时的爽朗清脆笑声完全不同。   他紧紧揪起了小眉头,直觉上并不喜欢她这样的笑,随之口随心动,不悦的打断她,“别笑了!你笑得不开心,干嘛又要笑?”   顾惜若有片刻的怔愣,随之苦笑着摇头,侧过身子看向舒旭离开的方向,冷冷道:“你想学我什么?学如何去捉弄那个人,还是学如何玩乐?”   晋海玄有些发懵,直觉里觉得,他不该是学这些东西的。可是,这些的确是他看到她所做的事情,可他扪心自问,真的要跟她学这些东西?   他忽觉嘴里发涩,支支吾吾道:“你……你可以……可以教我其他的……其他的本事啊!”   “很抱歉,我就只会这些。”顾惜若立即回道,抚掌长叹后,忽而摊开双手,耸耸肩道,“你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想要跟我学什么本事的,我没说错吧?既如此,外面那么多能人,你还不如去跟他们学习。何必非要缠着我?”   晋海玄张了张嘴巴,答不上来。   顾惜若没再看他,冷肃着脸色,拂袖离去。   青冥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只需要负责顾惜若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也不在他的了解范围内,淡淡瞥了晋海玄一眼,伸手就给守在院门口的侍卫一个手势,便也跟了上去。   晋海玄看着冲自己走过来的侍卫,小身子一扭就往前跑去,许是跑得太快,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就连身形都歪来歪去的,直让人以为他下一刻是否会直接倒下去。   他猛地跪到了顾惜若的面前,伸开双臂挡去了去路,仰头看着她,眸色坚定。   顾惜若没了耐性,心头的火气蹭蹭的窜起来,伸手就把他推往一旁,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晋海玄撑着地就爬起来,继续跪在了顾惜若面前。   顾惜若再推。   晋海玄站起来,再跪下拦住。   顾惜若继续推。   晋海玄额头磕到了青石板地面,一股鲜血汩汩流出,顺着额角不停滑落,遮住了半只眼角,粘稠里带着一股血腥。他胡乱一抹,鲜血涂满了整张小脸。   他站起来,脑袋有片刻的晕眩,身子晃了晃,再回过神来,顾惜若已经走在了三步之外,路旁栽着的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将她纤瘦的身形笼罩住。   他目视前方,顶着那张血淋淋的小脸,呆呆的看着那脊梁挺直的女子,双腿突然跪在了地上,弯着腰,重重的、磕了下去!   咚、咚、咚——   第三声响起的时候,顾惜若忽然停了下来。   ☆、029 陈年秘辛   第三声响起的时候,顾惜若忽然停了下来。   可她没有回头。   听着那一道道沉闷的声响,她仿佛能够感受到那方额头磕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力度,一下一下,磕在冷硬的路面上,却重重锤在她的良心里。   从一开始听到晋海玄那“学来本事给大哥查明死因”的稚气话语,她就已经冷下了心肠,绝对不会答应这个孩子的任何一个要求。   而此前被她拒绝后,晋海玄一直都守在了驿馆门口,不分黑夜白昼,就等着她出现,好继续死皮赖脸的求她答应。   为这,她已经好几天都没从正门走出,若真是有什么急事,也是运起轻功翻过墙壁溜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不觉得自己狠,相反的,如果是不顾她和段天谌的安危,不管不顾的将一个时刻怀揣着危险目的的人留在身边,那才是对他们自己最大的狠。   “王妃,属下看着那小子也是个有毅力的,额头上已经起了好大一个血包,却依旧磕着头,这诚意应该也算是可以的吧!”青冥眸光晦暗不明,在看到晋海玄不停的直起弯腰时,双瞳里似乎跃动着两团熊熊燃起的火苗。   顾惜若仰起头,背着手,凝视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忽而长叹一声,“青冥,你可知道那小子是睡?”   青冥神色微怔,虽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问,可显然情况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便也立即收敛起多余的私人感情,脑袋也回到了一切围着王爷王妃打转的高速活动状态。   他拱了拱手,淡淡道:“回王妃,属下不知。”   “他是晋海昀的亲生弟弟,晋海玄,”这一层关系,她曾经向段天谌确认过,如今说起来也只剩下浓浓的疲惫,“这小子从岐城赶到谟城,说是希望留在我的身边,跟我学本事。我问他学来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的?”   青冥默不作声,在知道那小子的身份时,他就已经不需要听下面的事情了。   可顾惜若却仿佛要把搁置在她心头的石头推开,露出被碾压过的狰狞痕迹,以此作为教训,“你估计猜不到,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居然说他大哥的死另有原因,他学好本事后要查出大哥的死因。呵……说起来还真是够讽刺啊!”   青冥闻言,眼里顿时划过一丝凛冽的杀气,低头暗自思忖了下,便也沉声道:“王妃,此事交由属下去解决吧!属下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顾惜若点了点头,恨不得捂上耳朵,快速逃离此处,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晋海玄一眼。   青冥又安排了几名暗卫,随时守护在顾惜若周围的各个方位里,才抬步朝着晋海玄走去。   此刻,晋海玄已经磕得脑袋晕沉,耳旁更是环绕着自己那沉闷的磕头声,乍一听到异常的声音,他心头大喜,没彻底从那股晕眩中恢复过来,便猛地抬头,却在看到青冥的面孔时眸光黯淡了下去。   他似乎还没有死心,伸长脖子越过青冥的肩头看去,却发现道路尽头不见任何身影,眼里愈显焦灼之色。   但见他撑着地面就要起身,却猛然意识到蹲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顾惜若的属下,脸色显得格外不自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起来还是该继续跪着,就那么维持着那个半起身的姿势。   气氛顿时陷入了凝滞当中。   “还是不起来吗?”青冥瞅见他眼里的复杂,心头蓦地有些苦涩。   晋海玄看着他,忽而用力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许是确定了什么,青冥却猛地站起来,俯视着他头顶上的那个旋,话锋却是陡然一转,冷冷道:“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无异于自寻死路。就凭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出这里。”   晋海玄像是被他口气里的杀气腾腾给吓到了,幽黑如两颗黑葡萄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不安,可他没有当场失声尖叫,只摇了摇头,口中不停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王妃不肯把我留下?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就不能把我留下?”   把你留下就怪了!   青冥在心里暗自腹诽着,面上却是布满了寒霜,弯腰拎起他的后衣领,手势像捏猴子一样,瞬间就把他拎到了门口,径自朝着院门口的侍卫吩咐道:“你们都好好看着,看见此人进来就阻拦,万不可让王妃受了什么惊扰!”   那四名侍卫连忙应是。   青冥回头又看了晋海玄一眼,枯瘦如柴的身子,血迹斑斑的小脸上已经辨不清真实的模样,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是毫不掩饰其中的失落和惊惶,看得他心里莫名一堵,迈步后又倒退回到了他的面前,半蹲下身子,直直望进他的双眼里。   只是,还没待晋海玄脸上露出喜色,却又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自顾自的塞到他手里,再不说一句话,便站起身子,直接大步离开。   眨眼间,脚步声便消失在他的耳边。   没软声软语劝他离开,似乎自始至终都是采取一种漠然的态度,根本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晋海玄的头顿时垂了下来,握着瓶子的手无力松开,没有什么会比青冥此刻的无言更令他倍受打击。   他似乎也死了心,一双眼里突然失去了光彩,说不出的麻木和沉寂。   片刻后,他也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做什么都是动作极轻的,像是害怕吵到了谁一样。   青冥隐在门前的树影里,斑驳陆离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映出这一刻的复杂和坚决冷然。   想起当年,他也是如这孩子一般,跪在地上磕着头,请求王爷留下他,让他成为谌王府里的一名暗卫。   当时,青擎是王爷外祖父给王爷挑选的暗卫统领,并没有立即接纳他,而是将他冷冻了三个月。   他当时也足够硬气,愣是在青擎门前跪了好多天,最后终于倒了下来,却也自此成为了王爷侍卫兼暗卫的一员,也是当时唯一一个非云氏暗卫的人。   看着那枯瘦的身子慢慢远去,他内心里不是没有划过一丝冷嘲。   可不知怎的,他却莫名觉得,这个孩子的本性似乎并非如此,而他的韧性也极其少见,心智也似乎很坚定,直接给他一种错觉——这事儿,估计还没完。   他转头离开,刚毅的身姿挺直如松,一步步稳健沉重,向着他最初也是最终的使命走去。   ……   顾惜若回了房间,举目四望,竟觉得有些空荡凄凉。   她抱了抱双臂,想要努力忽略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寒意,抬步走至梳妆奁前,双手托着鳃,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怔愣黯淡的双眼忽然动了起来,恢复了些许神采,心口里却是莫名的很想段天谌,想他或许可以给自己支个招,教她管管这止不住蔓延的苦涩和辛酸。   她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得揉了揉眉心,心里却是暗暗想着,何时才能结束此间事情,返回苍京。   想完之后,她又忍不住苦笑了下,当初南下时,她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似乎怎样的人世变化都不能遏制住这颗躁动而富有活力的心。   可这才过了多久,她便有种即将步入老年的疲惫无力感,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鲜活气派了。   思及此,她唇角不由得溢出一抹叹息,不过转瞬即逝,随风飘散在微凉寂静的空气里。   伸手拖过桌上摆放的檀木盒子,将无聊的摆弄着其中的小玩意,忽然,她目光一凝,手下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拨动起盒子里的饰物玩意儿,再三确认后,整个人顿时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叫喊:“青冥,给我出来!”   青冥得到段天谌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守在顾惜若身边,是以根本就不敢离开半步,直接守在了房外的一棵大树上。   此刻听到她突然喊起自己,心神一凛,连忙飘身落在了顾惜若的身前,神色凝重道:“王妃,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把一直守在房外的暗卫和龙鳞卫都叫出来,我有事情问他们。”顾惜若道。   青冥是听出了其中的“一直”字眼,顿时明白她的反应是从何而来,也不敢耽搁,当即将所有守在房外的人尽数叫了出来。   顾惜若大略扫过一眼,继而问道:“你们都是守在外面的,可曾见到有人偷偷潜入了里面?”   垂首立着的诸人顿时面面相觑,只是嵌在他们常年冷酷的脸上,倒也显得有些违和。   短暂的沉默后,忽见一人大步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恭敬道:“回王妃,属下等人一直守在外面,并不曾见到有人偷溜进去。”   他话音刚落,龙鳞卫隐秘的一人也走了出来,微哑着嗓子道:“启禀王妃,属下等人也未曾见过有人在此处出没。”   顾惜若闻言,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龙鳞卫的能力,她就算不了解多少,可从段天谌和骆宇等人的态度来看,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王府暗卫难免有失守的情况,那么龙鳞卫呢?   她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冷凝的看了看这些人,背着手来回不停的踱步,“我实话告诉你们,方才我丢了一样极其贵重的东西,如今把你们叫出来,便是方便你们回忆起之前相关的事情。在我没有回来前,这屋子究竟有谁进去过?”   王妃丢了东西?   而且还是在她们的防卫之下丢掉的?   这说出去都是无比丢脸,尤其是在王府的顶尖暗卫和苍帝龙鳞卫的双重看守之下。   如果不是顾惜若那一脸的深沉严肃,他们几乎以为她要寻他们开心玩乐了。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其他人依旧心有怀疑,只是都没有敢当场说出来,好在青冥也足够胆大,竟然敢出声质疑,“王妃,所丢的东西,您可有再三确认过?守在这里的,可都是王府的顶尖暗卫,同时还有皇上派来的龙鳞卫,不可能连个看守的人都看不见的。除非那人会飞天遁地,消身隐形。”   顾惜若自然不可能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只因为她所丢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段天谌送给她的那一块鸾佩。   若不是再三确认过,她也不敢轻易拿出来说事。   鸾佩那东西,可是与云贵妃有关的贴身物品,记得段天谌曾经说过,世间只有一块,是那个绝世女子的身份象征。   平常害怕被人看见,她并没有敢随身佩戴着,可她觉得,这样牵连甚广甚至已经成为过去的东西,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最为妥当。   否则若真是平白惹出什么事端,也不是她能够承担得起的。   不成想,到头来,连留在身边都不可靠。   不过,青冥这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儿。   如果在场的龙鳞卫和暗卫的能力皆是信得过的,那么会不会有人刻意隐藏了行踪,不让他们发现呢?   自从来到谟城后,她就以麻烦为由,将青朵送回了暗卫里,平常的生活起居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打理,故而不可能会是下人搞的鬼。   那么,便是刻意隐藏行踪……   她低着头,踱着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却见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的盯在青冥的身上。   青冥以为她是怀疑自己,顿时心下一慌,不自觉的连连后退,脸色也显现出少有的愠色,“王妃,不可能是属下,属下刚才可是一直跟在您身边的……”   “知道不是你,慌什么?你有没有三头六臂,难道我还不知道?”顾惜若不悦叱道,却见她从人群里走了出去,警惕的目光在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青冥却是被她无端的吓出一身冷汗,想着王妃没怀疑,为何还要盯着她看?难道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明亮刺人,让人浮想联翩吗?   得亏他是真真正正清白的,否则一旦没查出有这些不良记录,他的副统领也没得当了,想与青擎平起平坐的愿望也没得实现了。   顾惜若没意识到,方才自己那无意识的动作竟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此刻的她正在房子周围的树木下查看着,正怀疑是否不在房前,而是要转道去房后查看时,眼角余光不由得一瞥,忽然在左侧墙角处停住了。   “去给我那个火把来!”她淡淡吩咐道,脚步已经往那处地方走去。   青冥虽心中狐疑,还是命人去寻了火把,走到顾惜若身旁,好奇道:“王妃,您这是在做什么?这里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可不是?   此处角落除了一棵树木,几根干枯的树枝,还真是再没什么了。   “不!你看到这几根树枝了吗?若我没有猜错,刚才这里被人布下了阵法,消隐了踪迹。”顾惜若唇角冷冷一勾,看着火把映照下的树枝,忽然明白了为何守在暗处的人看不见有人进出了。   如果此处被人布了阵法,能够帮助消隐身形,给她的人设置短暂的视觉障碍,那么想要无声无息的偷走鸾佩,并不是不可能。   记得那次,她被蒙面人掳到山洞里,就已经见识过这种阵法的厉害了。   再者,能够在龙鳞卫和暗卫的眼皮子底下走到这里,说明对方派出来的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利用阵法启动那极其短暂的时间进出她的房间,要做到也是轻而易举的。   青冥脸色大变,好半晌才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王妃,您的意思是,有人通过阵法阻隔了龙鳞卫和王府暗卫的视线和感知,偷偷潜入了您的房中?可是,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几根树枝,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惜若也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道:“你若是不信,让人去房子周围查看一下,是否也有这样的树枝?”   青冥连忙应是,带着人下去查看,不一会儿就满面严肃的走了回来,神色里带着一抹惊惧,“王妃,的确如您所说,在房子的四角树下,皆有几根类似的树枝遗落。”   “呵……”顾惜若自喉间溢出一抹冷笑,说不出是意料之中还是失落,又或者是浓浓的恨意。   她唯一知道的是,那个人又出现了,而且每次都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像平地惊雷,总能给她制造出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甚至是超出她的心理负荷的。   她怀疑,若是有一天她猝然而死,会不会是死于那个人赠与她的“巨大惊喜”之中?   “让他们都散了吧!”她扶了扶额,转身往房里走去,初秋的夜微凉,将她愈发清瘦的身形勾勒出几分料峭的涵蕴来。   青冥有些不忍,正考虑着是否需要将此事告知王爷时,她忽然又回头看他,神色复杂,“王爷战务繁忙,今日这事儿,就暂时不用告诉王爷了。等我寻到合适的机会,再跟王爷说!可都记清楚了?”   “是!”以青冥为首,其他人纷纷应道。   目送着她走入了房间,他们才一致看向青冥,无声询问着此事的后续。   因是龙鳞卫,青冥也不敢有太多的支使,直接让他们重新隐入暗处之中,这才点了几个人,往西北方向那几棵树上飞去。   正在这时,几道黑色的人影直直飞出了绿树的遮掩,与青冥动起手来,刹那间,树叶尽落。   ……   顾惜若甚感疲惫,连外裳都没除去,便直挺挺的躺到了床上,扯过里侧的被子,抱起旁边段天谌的枕头,闭眼睡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见原本还侧躺着的顾惜若却突然坐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前方,隐有疑惑,又像是欣喜。   刚才睡梦中,她忽然产生了一个疑惑——既然对方   身手不错,又有阵法消隐行踪,那么为何还要留下那些树枝,直接毁了不是更好?   难道,对方的本意却是想要把自己的身份泄露给她,提醒她拿走鸾佩的人其实是她认识的?   可是如果是那个蒙面人,应该知道她能够逃出那个山洞,就该对这样的阵法有印象才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难道说,来拿东西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个蒙面人?那么,段天谌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特意派了青冥回来?   可若是让他知道,即便青冥回来了,依旧改变不了鸾佩被偷的事实,那又会起是怎样的表情?   “笃笃笃——”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扣门声。   顾惜若知道,能够光明正大来敲她的房门的人,除了想象中的牛鬼蛇神,便是青冥了。   尽管前者很诡异,也很让她心里发怵,可她还是宁愿相信是后者。   由于她是合着外裳睡下的,起身简单的整理了下,便也直接走去开了门,一见到青冥,暗道世上比较多的还是人。   “怎么回事儿?”她反手掩起房门,淡淡道。   青冥见她依旧是之前的模样,就连衣裳都没换下,若不是她眉宇间有着些许的迷蒙,他就要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只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淡淡道:“启禀王妃,方才属下去查看四周有无树枝时,发现西北方向的树上有人隐藏。可当时担心王妃的安危,害怕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便没有去追查。不成想,在属下回去的路上,这些人竟然还没有离去,属下等人便与他们较量了一番,可最后还是被他们逃走了。”   顾惜若拧起了眉,想起方才自己的猜想,忽觉所有的事情都拨开云雾窥见真相,可不成想,所窥见的所谓“真相”也不过是错觉里的冰山一角。   她久久没有说话,手指却在门框上抠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在清冷月色下,愈显狰狞狼狈。   “你去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去找王爷。”她终于开口,却把青冥惊了惊,自己却又自顾自的道,“你也不用劝我什么。前方情况凶险,至少他和我还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我虽可能会成为拖累,甚至可能让他分心,可是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咱们连谁暗中动手都不知道,说起来更是危险万分。到时候却是再来个人要挟什么的,你是救还是不救?”   青冥顿时懵了。   王妃自然是要救的,可若是对方开个什么条件,救起来吃力不说,就是于此刻谟城的战况也很不利。   万一王爷突然抛下战事,来跟人谈判,那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了别的顾忌,同时也认为王妃所言极是,今晚这事情,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诡异。   阵法,他不是没见过,可能够消隐行踪的阵法,倒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想到这些人布下阵法之后,他们就无法看到,他心里就一阵阵发寒。若是对方下次偷走的不是死物,而是王妃,有这个阵法在,他们也无能为力啊!   去找王爷,说不定还能向王爷请教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再者,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或许那些人也不敢太过于猖狂。   “王妃还请稍候片刻。属下去求书房收拾点东西,很快就回来。”说着,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不想,顾惜若也跟了上来,甚至当先走在了前面,跟你凉凉道:“不用了。横竖我也没什么东西要带的,直接跟你一起去。”   青冥无法,也只得跟了上去。   其实,要带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可顾惜若翻了翻,却还是看到了那些东西的珍贵价值,心中虽暗叹于段天谌敢将东西搁置于此处的胆气和魄力,却也郁闷怀疑着为何那些人不来偷这些极具价值的文书,而偏偏选中了一块能看不能带的鸾佩。   当然,她这一番嘀咕,不出所料的遭到了青冥的鄙夷和攻击。   待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她便和青冥以及一众暗卫龙鳞卫奔往城门战场。   ……   谟城西南方向的一处院落内。   舒旭从驿馆狼狈回来,急急忙忙吩咐人备好热水,舒舒服服洗了好几次澡,直到身上再没有小狗的那种味道,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某个无良女人,他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愈发觉得手心发痒,想要把她掐死的冲动特别强烈。   他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就被那个女人当成弱点来揪住,可怜他从未如此狼狈,第一次却被几只狗和一个女人逼至如此。   果然!   唯女人和小狗难养也!   “属下参见主子!”数名黑衣人走进来,齐齐站在他的身后,空气中顿时飘散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他皱着眉,待回头看到数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痕时,眸光一暗,顿时厉声呵斥:“怎么弄成这样子?还是失败了?”   数人心头巨震,一致跪在了地上,一颗颗脑袋都颓然的垂着,没有人敢走出来为自己辩解。   舒旭却是极其不满他们的态度,随手点出一个人,冷声询问:“你来说说,这次又是什么情况?为何又无功而返?”   那人心尖儿抖了抖,忙匍匐在地,低声回道:“回主子,属下等人去迟了一步,到达那里时,发现谌王妃的院落里已经站满了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突然被惊动了一样。属下等人不得已藏身于高树之上,本想着在这些人撤去之后,再试着偷偷潜入其中。不想,还没等属下行动,就已经被谌王妃身边的侍卫发现了。”   “废物!”舒旭顿时勃然大怒,一脚就踹飞了那人,身子猛然受力往墙壁弹去,只听“轰”的一声,整个人就已经嵌入了那堵墙中,整张脸都扭曲着,双眼已经闭上,唇角划下两道艳红的血痕,此刻正一滴滴的往地上低落,眨眼就落成了一滩血水。   不过一瞬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从此消失了。   其他人的眼瞳里顿时布满了恐惧绝望之色,只是此次的确是他们办事不利,似乎有这样的结果也无可厚非,身子也已经全部软软的趴在了地上。   舒旭却似乎没有了继续问罪的意思,转身靠在窗前,冷冷道:“都下去吧。此次之事,我不会继续追究。可是,你们该知道我的规矩,事不过三!都给我退下!”   “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那几人连忙应声,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就有人进门,把那个嵌入墙壁的倒霉黑衣人带走。   舒旭重又看向窗外的夜景,面向着南方,仰首遥望之际,低声冷笑:“你果真是要与我做对!就不怕我毁了你最宝贝的东西吗?”   不过是一句自言自语,转瞬就飘散在晚风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啪的关上窗户,也没有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待着,抬步走至中庭,对着头顶的一轮弯月出神。   夜风瑟瑟,月色汤汤,将他的颀长身影衬出几分难言的清冷萧瑟。   身后一人影飘落,掩在宽大斗篷里的身子看不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甚至连那颗脑袋都是低着的,月色之下静静躬身候着,不仔细看,就好像是舒旭的影子一样。   “又有什么消息?”舒旭在石椅上落座,手指敲打着石桌桌面,一下一下,清脆叮咚,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十分清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那个斗篷人终于动了起来,缓步走到舒旭的对面,优雅从容的落座,抬起头,露出了那张低垂的脸,光影斑驳里,隐约能够辨认出,此人便是来自苍京的柳屹暝。   舒旭心头暗自发笑,满含嘲讽的打量着他,半晌后,忽而失笑:“我还以为,苍朝的皇后会随随便便打发个太监出来,不成想,来人竟是鼎鼎大名的柳公子!看不出,苍朝皇后居然如此看重,可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柳屹暝听着他的冷嘲热讽,耐心却是出奇的好,有些时日不见,他的眉宇间似乎也多了几分刚毅,冲淡了略显女气的容貌所带来的阴柔,整个人竟像是脱胎换骨般,与此前之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以舒侍郎的身份,绝对值得皇后娘娘的重视。只不过,这次你却是说错了。我此次前来,并不是受了娘娘的嘱托的。”柳屹暝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旭,并未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何冒犯,直到舒旭不悦皱眉,他才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   舒旭闻言,眸光里快速的闪过一丝光芒,甚至还隐隐有一丝不敢置信,又忍不住重新打量着他,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说笑的痕迹来。   不是柳皇后,柳朔存也不够资格,那么就只剩下段天昊了。   可据他所知,段天昊可是个万分骄傲的人,说得更夸张一些,那甚至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如今肯低下身段派出柳屹暝,不得不让他感到震惊。   “舒侍郎不必讶异,”柳屹暝自然懂得他此刻的惊讶,说实在话,就算是当初他刚听到时,也感到格外震惊,直到真正骑马赶来此处,整个人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尧王爷乃人中龙凤,能有此魄力和勇气,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舒旭唇角勾起饶有兴味的笑意,挑眉问道:“哦?那在柳公子的眼中,谌王和尧王,哪里更显得人中龙凤一些?”   柳屹暝顿时眯起了双眼,似是银瓶乍破水浆迸裂,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和锋芒,毫不忌讳的直射向悠然自得的舒旭,说不出是不满还是恼恨,“舒侍郎,你该看得出来,以尧王爷在百姓间的盛名和柳家等一众官员的支持,鱼龙真假,不是一眼就可以望穿的?”   舒旭心中有自己的认知和决断,自然是没心思去跟他辩解,微微垂下眼睑,转换了话题,“说吧。苍朝最负盛名的尧王爷,把你派过来,想要做什么?”   柳屹暝有些不悦的皱眉,以为他是对段天昊存有什么别的想法,连忙警告:“舒侍郎,请原谅我的冒犯之举,不过有句丑话我可要跟你说在前头。早从十七年前开始,你和宫里的皇后娘娘以及尧王爷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如今若是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请慎重考虑,否则弄得鱼死网破,谁都讨不得好,反倒是便宜了谌王。以你对谌王的恨,应该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吧?”   舒旭不答。   在他看来,柳屹暝这样近乎警告的话,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就是属于他的,跟谁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这些人以为,为他做过一些事情,就能够借此要挟捆绑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柳屹暝倒是有句话说对了。   以他对段天谌的恨,巴不得明天就看到段天谌倒台乞讨,趴伏在他脚下,接受他的践踏。为了能够把段天谌的东西一一夺过来,他非但不会放弃对段天昊的支持,反倒是在需要的时刻,狠狠的添上一把柴火。   只希望,段天昊这个人,不会让他自己失望。   “以后,在我面前,把你这随时随地端架子的习惯给我收起来。警告这个词儿,你还不配。”他会与段天昊继续合作,并不代表着就能容忍柳屹暝的无礼,真正属于他的凛然气势,于此刻尽数释放,整个中庭里,顿时充斥着一股磅礴的气息。   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柳屹暝感觉到一股窒息,神经也紧紧绷了起来,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脸色刹那间也没了一丝血色。   仿佛过了一年,那股强劲霸道的气息才慢慢退去,他抬眸看着舒旭,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平置于膝上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喉头处随之涌上一股腥甜,殷虹的血痕便顺着唇角滑落,滴在了石桌上,妖冶而无比刺眼。   他抬手擦掉那粘稠温热的液体,低下头看了看,自嘲一笑,一下一下的涂抹在了石桌上,浑然无视对面舒旭那几可吃人的嗜血目光。   等到他终于把手指上的血涂抹干净,那石桌也已经血迹斑斑,说不出的难看。   舒旭眼里划过一丝嫌恶之色,径自站起身,负手立于庭内一棵桂花树下,不带一丝感情道:“我再问你一次,尧王让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何目的?”   柳屹暝没起身,听着身后那人的问话,也只是冷冷一笑,捂着胸口道:“你跟在谌王的身边,想必也很清楚岐城的状况。明哲不自量力想要与他对抗,也不过是自取灭亡。可这些年他手下训练出来的私家军和岐城城驻军,说起来也真的很不错。你说,如果尧王掌控了这些兵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舒旭闻言,却是低低笑了声,可不知为何,落入柳屹暝的耳中,这竟隐藏着一股莫大的讽刺。   还没待他发作,舒旭又回过头,走到他面前,背着手俯视着他,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精准无误的攫住了他的,丝毫不留情面的嘲讽:“你以为,谌王是吃素的,到了他嘴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我告诉你,若是尧王打着这样的主意,就只能说他真的很蠢,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谌王的对手。你们所谓的宏图大业雄心壮志,总有一日全部会在谌王身上实现。”   “你……”柳屹暝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双手也跟着紧握成拳,恨不得朝着属下那张脸狠狠的砸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谌王夺得了兵权,那又如何?他若是能够守住,那才算是他的本事。你以为,尧王府和柳家都是摆设的吗?”   舒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也不试图去反驳他什么,撩起衣袍就坐在了他的左手边,淡淡道:“说说看。你们的方法和凭仗都是什么。”   柳屹暝内心里憋屈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肺部炸开,只觉自己一拳头都砸在了棉花里,十只脚趾头齐齐发痒,想要把他踹飞的冲动特别强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着,直到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在紧握的双拳里,才愤愤不平道:“凭仗,自然是那远在苍京的皇上,至于方法嘛,这就需要舒侍郎的帮忙了。”   舒旭既然敢如此嘲讽他们,倒不如让他多做些手脚多使点儿力。   横竖都是目的相同的人,不使唤他,怎么对得起他在苍京这么多日子的照顾?   “如今岐城那边的城驻军,是玉子倾在接掌。至于明哲的那些私家军,我暂时还查不到位于何处。明哲死前,段天谌就已经做好了安排,隐秘得竟连我的人都找不到。”舒旭瞥了他一眼,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岐城的布置和基本情况都讲了出来。   至于旁的,他不想说,估计柳屹暝也早已知道。   自从段天谌南下,几乎苍朝朝堂中所有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南部边境。   像尧王和柳朔存这样深谋远虑的人,自然会费劲一切心思去获取与段天谌有关的消息,相较于他,或许那些人获取到的鸡毛蒜皮的讯息,会比他多得多。   柳屹暝低头暗忖了下,忽而道:“我听说,明哲手上有两块令牌,似乎可以……”   “一块是在我手上,可还有一块,在谌王妃的手上。”舒旭一眼就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倒也没想过要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   可这样的承认,却没有让柳屹暝眉宇舒展,想到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谌王妃,他的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鸷。   舒旭正好转身回头,将这一抹阴鸷也纳入了眼中,看得他双眸也忍不住微微眯起,杀气无形中四处蔓延。   柳屹暝察觉到周身不对的气息,连忙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若决定了,那就今晚赶紧准备。”舒旭已经不屑于看到这个人,若不是为着他的计划,他连话都不想跟这个人说,此刻突然冷漠下来的态度,也已经彰显了他绝对糟糕的情绪。   柳屹暝只觉这人十分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得罪他的事情,索性也没有再多想下去,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岐城那边的情况上。   如今,岐城城驻军的掌控人玉子倾,曾经是谌王的部将,曾与谌王浴血沙场,领兵打仗的能力自然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可经过几次的接触和私下里的相关调查,他也多少知道了玉子倾性情耿直,不善权谋,典型的武夫性子。   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下手漏洞。   这么一想,他也决定了,捂着心口站起身,斩钉截铁道:“我今晚就赶去岐城,这边还请舒侍郎多照看着点儿。无论如何,都要将谌王拖住,万不可让他回援岐城。”   舒旭冷冷一笑,如今他算是对柳屹暝这个人了解透彻了。   真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没多少,胡乱指使命令的态度倒是挺理所当然的。   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人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了,居然敢如此说话?   得不到舒旭的回答,柳屹暝顿觉无比诧异,抬头看去,却见舒旭正阴恻恻的盯着自己,唇角噙着的冷笑如一把利刃,几乎要割往他的脖子,惊得心尖儿都颤了几颤,后颈顿时发凉起来。   他刚才说了什么?   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万分骄傲,他居然还这么说话?   一股后怕顿时袭上心头,他手脚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唇舌发涩,方才还十分顺溜的话,此刻已经连不成一句。   舒旭已经不打算与他继续说下去,高举起右手,便简单利落道:“柳公子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便开始去做吧。你有如此广大的抱负,我这小小的院落实在是容不下。慢走,不送。”   语毕,他便立即转身,拂袖而去。   柳屹暝连忙拔腿跟上去,可此前他受了重伤,根本就无法跟得上舒旭稳健而快速的步伐,眨眼之后,整个中庭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暗恨自己不够沉得住气,离京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态度一定要记得恭敬一些,万不可惹怒了舒旭。   可如今这情景……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此时此刻,谟城的战事正吃紧着,谌王肯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支援岐城,而此时岐城里只有一个玉子倾在守着,其他人便也不足为惧。   若是能够拿下玉子倾,岐城的城驻军兵权何愁到不了自己的手中?   思及此,他便也对舒旭不抱太大的希望,举目四望,却连个人都没发现,心里莫名堵了堵,眼里更是杀气腾腾,一掌劈开面前的石桌,纵身跃起,消失在中庭里。   轰鸣声响起,刹那间烟尘滚滚,石粒子四处飞窜。   这时,在空无一人的抄手游廊里,两道挺拔的身影傲然站立,在看到柳屹暝的神情和举动时,舒旭唇角冷冷勾起,而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也满是讥讽之味。   “主子,看他这模样,怕是被您惹急了。咱们可需要做些什么?”那随从看了看一掌劈开摔落在地的石桌,眼里划过一抹冷芒,口气也变得很恶劣起来。   “跟这种人计较什么?”舒旭嘲弄摇头,满脸皆是不屑之色,“柳朔存倒还是个值得称道的对手,不过他这个儿子倒还真是不怎么样。做事心浮气躁,本事不大,气性倒是不小,就算是个女人都比他要好很多。”   那随从听了,满脸为难,试探着问:“那……主子,咱们是否还需要……”   舒旭眸光闪了闪,低头暗自思忖了会儿,才淡淡道:“派几个人跟着,待玉子倾的注意力都放在柳屹身上时,看准时机就去找寻那批私家军的下落。之前我让你注意苏氏兄弟和明遥的动静,可有了消息?”   “主子,有消息了,只是情况有些复杂。”那随从皱着眉,苦着脸,沉声道,“属下得到的消息,昨日在岐城还出现过那三人的身影,可今日清晨又收到消息,说是这三人就在谟城城内。属下派人前去查探,到目前为止,却无一人返回。属下担心,这些人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舒旭抿了抿唇,一想到这很可能是段天谌设下的陷阱,而他正坐在案前得意听着自己的失策,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对这个结果也愈发不满。   倏地,他眸光中狡黠一转,便朝着身旁的随从吩咐:“你一会儿去给谌王和谌王妃递送个消息,便说柳屹暝已经来到了谟城,正要赶往岐城。想来谌王和谌王妃定然会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那随从满脸不解,只差没当场抓耳挠腮,“主子,若是柳屹暝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岐城,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袭击,岂不是正合咱们的意了?为何您还要将此消息传递出去?”   舒旭却不打算再说,随手挥退了随从,便负手往回走去。   如今的谟城,战事已经到了最激烈最关键的时刻,纵然他把消息传递给段天谌,对方未必就有心思和精力去应对。   可他没心思没精力,不代表就会放过岐城那边的消息。可他身边能够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几个,若是能够把谌王妃引到岐城,或许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子愈发加快了几分,很快就到了自己的住处。   此刻,房屋里毁损的墙壁和污血都已经清理干净,屋内还焚上了熏香,俨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他缓步走入,刚走到床榻前,除下外裳歇息,却猛然发觉脚下似是被什么拱着,低下头看去,脸色顿时大变,想也不想就一脚踹飞。   小狗被这气劲所驱,一下子就弹到了不远处的茶几上,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茶盏壶碗尽数跌落在地,而那只小狗也躺在了茶几上,浑身上下的白色毛发都被茶水洒湿,蔫蔫的粘在小小的身体上,宛若死狗。   许是听到了里头的“巨大”动静,外面伺候的随从顿时蹬蹬蹬的跑了进来,乍一看到室内狼藉的地面,想也不想就跪地请罪,“主子恕罪。是属下没照看好这只小狗,属下立即把它带出去。”   舒旭早在回过神时,收起了那一身的失态,以至于随从看到那只蔫蔫的小狗时,只以为是小狗冲撞到了他,并未曾想过,这一切皆是源于他怕狗。   他掸了掸衣衫,看了看那只躺在茶水里的小狗,径自吩咐道:“去看看,那只小狗怎么了?可是死了?”   那随从闻言,立即走了过去,拎起那只小狗看了看,转而回头道:“回主子,这只小狗伤了内脏,怕是活不长久。属下这就把它带下去,不会让它再出现在您面前。”   说着,他朝着舒旭行了行礼,就掐着小狗后方的脖子走出去。   “慢着。”也不知怎的,舒旭忽然摆手阻止了随从的动作,眸光闪了闪,忽而道,“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这只狗看看,是否能够恢复如初。”   那随从错愕的看着他,而后接受到他凌厉的视线,便也猛地低下头,连连应是。   舒旭摆摆手,让他退下,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又急忙唤住了他,有些不自然的问:“你去告诉大夫,务必要把这只小狗治好。另外,治好后就找个笼子关好,依旧送到我这里来。退下吧。”   那随从觉得,他一定是耳朵出问题了,肯定不是主子出问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只小狗肯定是被主子踹飞的,以主子的性子,不把这只小狗处死都算不错了,居然还要请大夫务必治好,并关在笼子里,将其送回来,这怎么听着都觉得万分诡异!   不过,既然是主子的吩咐,他也没有胆子去多问,尤其是在知道主子对这只小狗的“不一样”时,掐着狗脖子的姿势立即换成了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舒旭环顾了下室内,想起那一瞬间突然快速转变的思绪,顿觉有些恍惚。   转身走回床榻前,不经意瞥见一旁铜盆里的脸,其上荡漾出极致邪魅的笑容,惊得他心头一颤,连忙闭上眼睛,收摄心神,再睁开眼时,漂亮的双眼里又恢复了一贯的高深莫测。   “属下参见主子。”珠帘外响起一阵请安声。   舒旭踱步至窗前,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神色里似乎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落寞,只是很快就被眉宇间的锋芒取而代之。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指腹在薄唇上轻轻的描摹着,自左而右,自右而左,竟似透露着一股不舍。   过了片刻,他才拿下手指,轻轻的敲打在窗棂上,淡淡道:“进来吧。”   帘外随从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檀木药箱,走到窗前放置的圆桌前,恭敬道:“主子,该换药了。”   舒旭回头看了看,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心口,露出少有的凛色。   “都安排好了?”啪的一声,他伸手将窗户关上,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晚风拂过的最后一丝凉意,缓步走向床榻,背对着那随从,伸开了双臂。   那随从抱着药箱上前,先是将其搁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再给他宽衣,同时还不忘记回答他的问话,“主子,属下派出了七个人,跟在了柳屹暝后面,同时也将这个消息传到谌王那里了。”   “嗯。那就好。随时注意着谌王那边,一旦有何动静,立即来报。”舒旭将里衣除下,随之端坐着,任由随从给他上药。   ……   顾惜若在青冥的陪伴下,终于来到了城门处辟出给段天谌处理战事的院落里。   此时,月上中天,天边一弧浅勺,在寂静辽远的天幕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将黑夜里连绵如海的屋脊照出蜿蜒的弧线。   青冥经常出现在这里,门口的侍卫也都认识他,轻轻松松就和顾惜若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一路前行,畅通无阻,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的,直接就停在了一座较为古朴开阔的院落里。   青冥走上前,抬手就要在门上敲,只听“吱嘎”一声,房门从里面应声而开,露出骆宇那张扬而肆意的红衣。   “王……王妃?”甫一看到青冥身后的顾惜若,骆宇有片刻的闪神,随之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忽而惊叫出声,“王妃,您怎么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儿?”顾惜若失笑,推开半敞的房门,径自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打量起房内的摆设,却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带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她抬头看去,却见段天谌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洒满了疲惫,下巴上也长出了青青的胡茬,她试着用手摸了摸,痒痒的,硬硬的,极其不舒服。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到底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她满眼心疼的将他转来转去,几乎是从脚趾头到头顶,毫无遗漏的查看了一遍,待发现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时,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旁骆宇见到她这副模样,又看到段天谌明显亮灼灼的眸色,忍不住揶揄道:“王妃,属下觉得,以后王爷去哪儿,您也得跟着去哪儿了。否则,王爷一离开你,这日子都不像是人过的。”   顾惜若和段天谌齐齐横了他一眼,直把他弄得无甚趣味,这厢拉着放好文书又走回到门口的青冥,关上门出去溜达了。   段天谌拉着她坐下,随手给她斟了一杯茶,眉目含笑道:“若若,我不是说,让青冥去保护你吗?你不在驿馆里好好待着,怎的还跑来这里了?”   顾惜若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虽然两者之间并不是很远,可也耗费了不少气力,此刻也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咕噜噜便灌下了好几杯茶水。   直到喉咙里不再干涩,她才冲着段天谌笑眯眯道:“你让青冥去保护我的安全,这本是没错。只是,如果驿馆都已经不安全了,我为何还要待在那里?”   段天谌闻言,顿时双眸一眯,寒光迸射出来,仿佛要刺破黑暗的阴谋诡计。   “在驿馆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他问,随即双眼在她身上转了转,有些急切道,“若若,那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顾惜若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望进他满含关切的眼瞳,心里也快速的划过一丝暖流,随即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段天谌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膝盖上,双臂环着她的腰肢,轻啄了下她的唇角,才淡淡道:“若若,你是觉得偷取那鸾佩的人,便是那个蒙面人?”   顾惜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除了这个可能,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布下这样诡异的阵法。   尽管,当初在山洞里,她也没亲眼看到那个阵法是那个蒙面人布下的,可她猜想,此事多少都与那个人有所关联的吧!   段天谌却没有立即表达出他的想法,仅仅是剑眉高挑,眉宇间高高隆起,彰显着这个问题的棘手和复杂。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头,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深沉莫测,嘴唇翕动了几下,竟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顾惜若有些狐疑,扯了扯他的胳膊,连连催促道:“怎么了?你是否知道其中详细的因由?”   段天谌禁不住她这般急切,思忖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来:“其中详细的因由,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东梁国大有精通阵法的能人异士。”   东梁国?   这跟东梁国有什么关系?   那鸾佩,可是云贵妃的所属之物,无缘无故的,谁会特意去布下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阵法,大费周章的搜寻到它?   顾惜若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的就把目光投向段天谌,直觉上,她觉得他知道答案。   段天谌摸了摸她的发顶,在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吻了下,淡淡道:“东梁国有人跟母妃有关系,若真是将范围锁定到那个地方,无非就是那两个人。”   “谁?”某女愤恨的瞪了眼他作乱的手,看着自己垂乱不成形的发髻,心里闪过一丝无奈的叹息。   段天谌瞅见她这副模样,提及此事时较为压抑的心情也瞬间变好了许多,想也不想就对着她道:“那两个人,便是东梁国的亓云帝佘之凌,和太子佘煜胥。”   顾惜若双眼顿时瞪得圆圆的,怎么都没想到,跟云贵妃有关系的人,竟然是东梁国两个最为尊贵的男人。   可是,她一个深处深宫的女子,就连出宫都是个问题,又怎么会与东梁国的人扯上关系?   隐隐约约中,顾惜若觉得自己应该快接近于某种事情的真相,低着小脑袋,静心凝气的思考了一下,慢慢将头脑中的思绪捋顺了出来,再回顾时,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天谌知道她的脑袋向来很厉害,尤其是思考这些旁人看来很惊世骇俗的事情时,她更是轻而易举就戳中了重点。   是以,对于她此刻的震惊,他也并没有打算否决,只是冲着她点了点头,神色里隐约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   顾惜若只是随便猜猜,怎么都没想到,这种最荒谬的想法,竟然在段天谌的点头中得到了证实。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狗血更雷人的了!   “哎,段某人,请允许我此刻小小的好奇心啊!”她扒拉下捂着双唇的嘴巴,嘟着个小嘴,笑眯眯的,近乎讨好道,“那个,我很好奇这其中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啊!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能不能啊?”   原谅她此刻的火上浇油,不过对于这种只能在现代穿越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她是真的很好奇其中的过程和事情发展的!   段天谌伸手扳正了她的脑袋,以往提到这样的事情,他会觉得耻辱不堪,可此刻他的小妻子在怀里,跟他提起这些事情,他却恍然发觉,似乎此前的那股怨念也随之不见了。   或许,也是到了他该释怀的时候了!   “若若,顾将军有没有跟你说,当年云氏因通敌叛国之罪而被问斩的人里,本来应该没有母妃的名字的。”他抚上那张清丽绝尘的小脸儿,柔声问道。   顾惜若点了点头,忽而小心翼翼的瞟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这个……老爹的确跟我说过。据说,母妃是在那日,才被……押到刑场的,之前并没有任何预兆,倒是把所有人都狠狠震惊了一把。难道这也跟那两个人有关系?”   段天谌点了点头,目光静静的落在案上的烛火上,随着那平静的叙述,有关于那一段屈辱和苦痛的记忆也在一点点的被解封出来。   当时,外祖父被以“通敌叛国”之重罪诬陷,而父皇也不知怎么的,一反以往对外祖父的信任和重用,当即派人去府里搜查,最后搜查了“累累罪证”。   之后,外祖父被打入天牢,云氏满门也因此下狱,三日之内,朝中其他官员趁机落井下石,又拿出了其他更为直接的罪证,彻底将云氏一门逼上了绝路。   在翻看过那些罪证后,父皇龙颜大怒,当即下了圣旨,立即将云氏满门午时问斩。   当时,他和母妃正躲在宫门处,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被人五花大绑起来,用力推搡着往宫门外走去,就算是跌倒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御林军也没有丝毫的同情心,更别提上前搀扶一下。   他们将外祖父绑好,在他的腰间又绑了一根粗粗的麻绳,然后一名御林军跳上了马背,就那么拖着外祖父,往刑场赶去。   母妃和他就躲在宫门后的缝隙里,死死的盯着那永远难忘的一幕。   他从来都意气风发豪爽耿直的外祖父,在经过三日的辩解无门和苦苦折磨之后,却是以那么屈辱不堪的方式,来为之前那么多年的辉煌生涯结尾收场。   而他和母妃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宫殿后,却又遭人匿名举报,声称母妃与东梁国的亓云帝有染,举报之人更是直接将所谓的“证据”摆到了上书房的龙案上。   他和母妃得到消息时,父皇已经赶到了云粹宫,连一句辩解都不听,直接命人端来一碗清水——滴血认亲。   最后,证明他确实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可是帝王一旦怀疑起一个人,那种子就会在心里快速的生根发芽,即便滴血认亲证明了某些事实,却也有些事实不能证明。   接下来,便是大肆的搜宫,可搜出来的结果,却直接给母妃叛了死刑。   他记得,当时父皇给母妃选择了好几种了断的方式,母妃却是什么都不选,知道幕后之人想要她悲惨而死,似乎也认命了,无论他如何乞求她,她都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只是跪在了父皇面前,绝望的说了句——云卿乃云家女,自当与亲人共赴黄泉,岂有独行之理?   父皇听了,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大手一挥就让人把她拖了出去。   他想要跟上去,可父皇不肯,把他软禁在了云粹宫里。   岂料,父皇离开没多久,又传来圣旨,让他去刑场,站在监斩台旁,眼睁睁的看着云氏满门的问斩。   一颗颗头颅自刀下滚落,或惊惧,或恐怖,人世间最凄惨绝望的表情都写在了那一张张或熟悉或不甚熟悉的脸上。   他直接睁圆了双眼,双眸里麻木而又死寂,眨也不眨的盯着跪在一颗颗血淋淋的滚圆头颅中的外祖父和母妃,浑身如置冰窖,甚至忘记了反应,忘记了自己是否还活着。   最后,还是那监斩官不忍心,在最后那一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的眼睛和耳朵死死的捂住。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能够感觉到手起刀落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   那一刻,他强撑了那么久的意志力,终于于那一刻全数崩塌,整个身子直直倒在了监斩官的身上。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头顶的天脚踏的地,倾覆崩塌,天地混乱成一团,他被茕茕困于其中,还曾经双耳不能听,双眼不能视物,数年都无法走出那片黑暗的世界。   直到后来,他得知外祖父和母妃的遗体下落不明,想要为其入殓却不能够后,他才在青擎等人的帮助下,努力的恢复着自己的眼睛和双耳。   此后,他更是直接请命出征,为的,不过是让自己足够强大,好尽快找到至亲之人的遗体,让他们入土为安;好查清当年的真相,还至亲之人一个公公正正的清白。   可以说,在那些年里,“报仇雪恨”这四个字,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新的动力,也有了新的期待。   ……   昏黄的烛光在风中不停的摇曳着,房间里静谧无声,几可闻绣花针落地。   顾惜若坐在段天谌的腿上,双手揪着他的衣襟,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反而是段天谌格外的平静,甚至脸上都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方才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切,不过是旁人无关痛痒的故事,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段天谌的轻声劝哄之下,顾惜若才慢慢止住了眼泪,双手勾下他的脖子,对着那张唇就狠狠的吻了上去。   她的动作如骤雨般急切,青涩中似乎还带着一抹义无反顾,甚至只是毫无章法的唇齿碰撞,磕磕绊绊里充斥着她内心里说不出的情绪。   段天谌喉间苦涩,却也将他的小妻子紧紧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回应去无声诉说着他的欢喜和爱意。   直到最后,他逐渐掌控了主动,引导着她的动作,纾解着她内心里复杂翻滚的情绪,在觉察到她的情绪渐渐趋于平稳时,他才将唇移开,双手轻轻抚着她的双颊,深深锁住她被泪水洗过的潋滟双眸,喉间随之溢出了一抹悠远绵长的轻叹。   顾惜若渐渐冷静了下来,双手撑在他的心口,带着哭腔道:“这里痛不痛?”   “不痛。”段天谌想也不想就摇头。   顾惜若哇一声又哭了起来,双手捶打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谎……怎么可能不痛呢……怎么可能啊……”   段天谌勾起她的下巴,抬起袖子要为她擦洪水泛滥般的眼泪,可刚抬起却发现两只衣袖已经湿重湿重的,再擦上去,只能是挤出更多的水来,眉头紧紧皱了一下,伸手便扯过圆桌上铺着的桌布擦了上去。   “呜呜……段某人,你欺负人……”顾惜若狠狠打下他的手,嚎啕大哭里也没忘记换气骂人,“有你这么对人的吗?居然拿桌布来擦眼泪……呜呜呜……你欺负我……”   段天谌不管不顾,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则拿着裹成一团的桌布给她拭泪,手下动作却是丝毫不轻柔,粗糙的触觉直让她频频皱眉,偏生他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气人,“若若,你要真觉得这布不好,就赶紧别哭吧。不然,我还是得拿这块布给你擦眼泪,那得多不干净啊!”   顾惜若果真停了下来,只是小鼻子依旧一吸一吸的,瞪着双红肿成鸡蛋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嘟着个小嘴不满道:“段某人,你小气鬼喝凉水。拿桌布给女人擦眼泪,你这生活得是有多窘迫啊,居然连几块帕子都备不起?”   “嗯,你说对了。我的确过得很拮据,这衣裳都没得换了,改日你给我重新做几件?又或者,直接包养了我?”段天谌无视顾惜若目瞪口呆的神情,忽觉手心发痒,直接将她的脸当成面团揉,犹自喃喃低语,“哦,你说的那个词,是叫包养吧?我以后就由你来包养了,是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用我做了?”   顾惜若没答话。   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好像两束耀眼的光,穿透他内心多年的阴暗,将那些不曾向旁人袒露的角落照亮,随之潮湿被烘干,留下暖暖的阳光味道,隐瞒被驱散化解,晴空郎朗令他格外的身心舒畅。   他手下的动作忽然变得无比轻柔,如春风化雨般充满了一片暖融融,随之满足的叹息了声,含笑着道:“若若,你知道吗?母妃曾经跟我说过,不要沉浸在过去里。以前,我只能在过去里寻求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可如今,我已经不会沉浸于过去里了。因为我的过去里没有你,我只对有你的世界里存在着这一份难舍的留恋。”   顾惜若听了,鼻头又开始发酸,仰头又要哭,却被一旁虎视眈眈的某人拿着桌布邪恶的威胁警告,瘪着嘴,哭也不敢哭出来。   直到她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段天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和后背,柔声道:“若若,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让你哭,从而同情我什么的。我不需要什么同情,只是单纯的想要你理解我——一个真实的我。我想你知道,我不够好不够善良不够温柔不够文韬武略不够德行无双,更甚至根本就不够满足你心里的各种发达的幻想,可我……”   “没关系,够用就好!”顾惜若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直接了断的打断他的话,神色认真而郑重,只是配上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和红肿成鸡蛋的眼睛,却显得有几分滑稽。   段天谌怔了怔,随即嘴角一勾,双眼一亮,便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长发,心里的激动虽没表现在脸上,可顾惜若却从他手下无意识的重动作中感受到了他此刻不属于她的情绪起伏。   在大婚书房详谈之时,她就曾经跟他说过,她不够美不够温柔不够知书达理不够才智过人,更甚至根本就不够他带出去见人的,当时他就回了句“没关系,够用就好”。   今日,她也把这句话送给他。   并不是对他的“不够完美”而心存贬义,而是觉得,他有多少缺点有多少阴暗,她或许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这些不是不能改。   就算他是这么一个满是缺点的人,可没办法,她也爱上了。   更何况,她自己也有很多缺点,甚至有好多都不堪直视的,又怎么敢去奢求一份完美?   合适的,才是最完美的。   “段某人,以你这样的经历,完全可以向我提出申请,让我来养你。我现在十分郑重的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小白脸?”顾惜若捧起那张脸,神色却是格外的认真,可说出来的话却几乎让段天谌吐出了一口老血。   他觉得,这个话题必须得立即打住,否则这很可能会让他的小妻子越来越彪悍,以至于雌风大振,在某个特定的场合下,他就会吃很大很大的亏。   为着将来着想,他还是从现在就矫正起这个小妻子另类的思想吧!   后来,顾惜若又说了好几个不着边际的话题,可段天谌几乎都是讪讪然的模样,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停止这种那种无厘头的想法,安安静静的窝在他的怀里。   门外,青冥和骆宇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眼睛里的泪,互相对看了一眼,却恍若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眉宇里俱透着一股沧桑悲凉之感。   ……   “若若,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熬过去了,现在又有你陪在身边,我肯定会过得比以前好。”段天谌生怕她还会胡思乱想,又忍不住开口道。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挥动起自己的小拳头,小眼神阴恻恻,“你敢不过得好,看我不揍你!哪怕只是为了向我炫耀,你都不应该不对自己好一点的。”   这回,却是轮到段天谌忙不迭的点头,那模样,似乎生怕点晚了,她的小拳头会挥到自己的脸上一眼。   顾惜若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得意的扬着小眉毛,满脸的挑衅——独属于顾惜若的张扬与肆意似乎又回来了。   此刻平静下来,思路也变得异常清晰,顾惜若扯着他的衣襟,就忍不住开问:“段某人,之前跟你做对的那个蒙面人,就是你所说的东梁国太子?”   段天谌点头。   “可是,他为何要针对你?”总不可能是因为亓云帝和云贵妃之间传出的“绯闻”吧?   本来以为,段天谌又会跟她说起另一段故事,却不想,他也只是迷茫的摇头,淡淡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应该跟东梁国的皇后,也就是佘煜胥的母后有关。”   ☆、030 再次分开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应该跟东梁国的皇后,也就是佘煜胥的母后有关。”   这些年,他被佘煜胥压制着,费劲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摆脱他的束缚。   之前,他还不够强大,没有足够的渠道去搜寻有关于佘煜胥的有用讯息,以至于此刻说起来竟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已经是少得可怜。   顾惜若对了对手指,眸色里满是精光闪闪,“段某人,那为何他二人会想要夺取鸾佩?于亓云帝来说,究竟为何?于东梁国太子来说,那又是为何?”   段天谌脸色有心不好看,心中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眸光顿时变得深沉如海,内含波涛汹涌,像是滔天巨浪要倾覆而出,要将这天地间的事情都尽数淹没其中。   许久听不到他的回答,顾惜若有些疑惑,一抬头却看到他那双阴鸷而嗜血的眸子,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下意识的就握紧了双拳。   看见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神色愈发显得冷沉难看,她有片刻的担忧和犹豫,片刻后,便见她猛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缩着脖子,怯怯弱弱的唤道:“段某人……”   段天谌被她惊醒,霍然回神,却对上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不由得哂然一笑,握紧她的手,给予她足够的力量,“若若,别担心,我没事!虽说现在能够渐渐释怀,可就是还有些较为沉重的事情难以搁下罢了!不过,相信我,我会很快就从这些往事中走出来的。不管过去怎么样,将来都有你做伴,我没什么好担忧的。”   顾惜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反握回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即便她的两只小手尽数张开,也不能全部都将其囊括包裹住。   其手背滑腻,掌心却略显粗糙,有着长年握剑之人该有的薄茧,触摸上去,一股异常的感觉快速流过,仿佛通过这样的手就能够感受到喷涌在肌肤下的无穷无尽的能量。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却于此刻煞风景的响起,段天谌不由得皱眉,甚至是恼怒的盯着那扇门,恨不得将门外打扰的人大卸八块。   顾惜若有些好笑,转头看去,隐约中似乎看到了门口处站着的两道修长的身影,目光微凝,想也不想就冲着外面喊道:“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这么说着,她也快速的从段天谌腿上爬下来,无视他那黑得能够滴墨的神色,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圆桌一角,低着头,没有看向那两个一起走进来的人。   骆宇和青冥甫一看到她这副模样,起初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就释然了,自然而然的将其理解为独属于小女孩的害羞。   可只有段天谌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   他的小妻子估计是要被那两张红肿的眼睛吓到了,觉得无法见人了。   说起来,她倒还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居然还懂得自己哭得那么狠,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好的形象。   嗯,这或许是个好现象!   尊贵的王爷殿下两指慢慢的摩挲着那方下巴,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色有多暧昧,也没看到骆宇和   青冥那两只无比哀怨而欲言又止的残忍表情。   “咳咳……”骆宇和青冥剪刀石头布后,终于还是骆宇倒霉,不得不走出来,刻意大声的咳嗽了下,借此机会来提醒他们尊贵的王爷和王妃——   时辰到了,该好好谈正事了。   段天谌冷不防瞪了他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儿?”   骆宇心下大喜,连忙将手中的纸条递了上去。   段天谌接过,看了看,眉宇间几乎隆成了一座小山丘,随即冲着骆宇晃了晃手中的纸条,挑眉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王爷,方才属下在外面守卫,突然之间有人射来了这样的纸条,属下担心事情紧急,就赶紧拿过来了。至于那背后之人,却是没有察觉到。”骆宇拱了拱手,连忙回道。   顾惜若心中好奇,可骆宇和青冥还在这里,根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抬起头询问。   想了想,小手在桌子下狠狠的扯了扯段天谌的衣袖。   段天谌无奈摇头,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却见她连忙一把抓过,却没有立即抬头去看,而是慢慢的挪动了下屁股,埋着头,将纸条放到桌子下面,鬼鬼祟祟的看了起来。   骆宇和青冥无比好奇,有些无法理解她这样异常的举动。   可是碍于段天谌的存在,根本就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着,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的好奇,垂首躬身,静候指示。   “王爷,您的指示是?”骆宇比不得青冥在暗室中修炼出来的定力,再者,以他这样的身份,也不用这样去顾及太多,直接开口,“如今,咱们是否需要先去验证一下,这个消息是否是真的。”   段天谌手指在圆桌上敲打着,咚咚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话语,在屋子里飘荡着,“先让人给玉子倾递话,让他时刻注意着城内的情况,尤其是岐城城驻军的内在情况,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警惕应付。”   骆宇和青冥互相对看了一眼,连忙应声。   只是,想到柳屹暝来此的目的,二人就开始面露担忧,纷纷将视线投到段天谌身上,异口同声问道:“王爷,柳屹暝此行,怕是不简单,咱们是否需要过去支援一下?”   “怎么支援?派谁支援?”段天谌忍不住挑眉,语气中暗含冷嘲,“岐城那边,本王倒不是很担心,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他既然要去岐城,为何还会来谟城?”   经他这么一提醒,骆宇和青冥顿时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声,而后又一起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他在这里有接应的人?”   段天谌摇了摇头,到底有没有,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来此的目的,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能够支使得了柳屹暝的人,除了柳朔存,应该就只剩下他那个七弟了。   如果一切皆是他的七弟授意,那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忍耐不住了?   他的顾虑,骆宇等人自然也意识到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宜从他们口中说出,此刻虽心里焦急,也只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段天谌的指示。   “这样,”段天谌起身来回踱步起来,片刻后,指着青冥道,“青冥,你带人去岐城,尽快将这个消息传给玉子倾,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守好本王交代的事情,否则军法处置。有你去,本王就不另外派人过去了。”   青冥见状,连忙躬身接受,转身就要走出去。   不想,身后就紧跟着传来了一道大叫:“等等,我也要去。”   青冥猛地顿住脚步,觉得王妃实在是太会找机会闹腾了,竟连这等大事都不放过。   骆宇暗自哀嚎不已,心中所想也与青冥差不多,只是不经意间看到她的模样,整个人顿时愣了愣,桃花眼也几乎成了铜陵眼,满是不可置信。   他揉了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惜若,似乎也忘记了彼此的尊卑身份。   这是王爷的王妃?   为何眼睛红肿不说,就是脸蛋都红成一团团的?   这是怎么弄的?   当然,他是没体会过,用那种粗糙而且微微带着凸点的桌布来擦脸,是有多损伤皮肤,更不明白此刻顾惜若的造型完全是他家尊贵王爷的英明杰作。   段天谌忍不住皱眉,眼刀儿一横,就把骆宇那好奇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而后,他就回头看去,却见顾惜若正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似乎只要他不答应,随时都会扑上来,找他拼命。   他无奈叹息,走过去,伸手抚摸了下她的红眼睛,柔声劝慰道:“若若,岐城事情多,而且万分凶险,我让青冥去就好,你跟着去瞎凑什么热闹?难道乖乖的跟在我身边,不好吗?”   顾惜若自动把他这话理解为“乖乖的跟在我身边,别乱惹事”,心里颇是不舒服,可能够决定她去留的人,就在眼前,她怎么都得把这事儿敲定下来,再清算旧账。   但见她伸手扯住段天谌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能把那湿重的袖子挤出水分来,颇是委屈道:“整天困在谟城里,我都快要忘记我老爹是做什么的了。你若真是为我好,就该让我多去经历一些事情,别老是劝着要我待在你身边,享受你的保护。万一哪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遇到事情就束手无策,遇到劫匪就束手就擒吗?”   这话,她是说得格外诚恳,直把骆宇听得连连点头,看着滑稽的造型,忽然也觉得很是可爱,就连青冥都忍不住回头,在触及那张脸时,有片刻的怔忪,可很快就为她话里的坚决和长远考虑所感佩。   段天谌眉头顿时拧成麻花状,想到上次她也是拿这样的话来应付自己,最后却把她自己弄得郁闷不舒服了那么多天,此次若是再中她的计,他这个王爷,在她心里的地位,也真是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思及此,他就是为了捍卫自己说一不二的地位,也绝对不能答应。   “若若,不是我不答应,而是上次你也这么跟我说过,但是结果呢?”他努力扳正了她的小脸儿,冷肃着颜色,满脸的不容商量。   顾惜若愣了愣,可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心里不是不感动。   可感动归感动,她却不能因此动摇了此刻的决心,尤其是在看到他愈发刚毅的脸色时,那股倔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想也不想就冲着他吼道:“段某人,你不是说要我养你的吗?我若是不把自己弄得强大一点,勤奋一点,我又怎么去养你?你是否忘记自己的小白脸身份了?若是忘记,我不介意现在就给你普及一下。”   咚咚——   一旁听着的骆宇和青冥齐齐跌坐在了地上,眼神也齐刷刷的射向段天谌,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受伤,脑袋里满满都是“我养你”“小白脸”的字眼。   他们觉得,一定是自己耳鸣,或者是出现幻听了,居然听到王爷说要王妃养。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待反应过来后,他二人才觉察到此间情况的不合理,王爷指不定是在哄哄王妃的,当不得真,随之二话不说就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缩到某个角落里,竖起耳朵倾听起两人的谈话。   直觉上,他们觉得会听到很多惊世骇俗的言语和不为人知的事情。   段天谌却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凌厉的眼色一扫,直接冷冷吩咐道:“你们先去外面候着。没有本王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骆宇和青冥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致认为留下来会有好戏看,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便也同时舔着笑脸,笑眯眯的上前。   “王爷,属下忽然觉得,此事可能与属下有关,属下留下来,指不定能够帮您劝动王妃呢!”   “对啊,王爷,属下也深以为然啊。王妃,此事关系重大,您还不如听王爷的,直接待在谟城吧。”   “你们是哪根葱,居然敢来插手我俩的事情?”   异口同声的怒斥声响起,将某两个得意洋洋打着小算盘的人顿时惊在了原地,纷纷不敢置信的盯着愤愤不平的两人。   这是什么意思?   一致对外吗?   为何他俩竟有种好人难做的感觉?   顾惜若瞪了瞪段天谌,愤恨的别过脸,看着杵在跟前不知道作何反应的俩人,不悦叱道:“你俩还不快出去?记得不能守在门口,直接都给我站在台阶下!”   骆宇和青冥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王妃还是比王爷要绝得多了,居然还懂得把他们赶远一点。   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啊!   段天谌原本黑着的脸顿时晴朗起来,看来他这个小妻子,还是懂得维护他的。只是,这个“小白脸”的称号,可是不能继续挂在他的头上了,否则将来有一日想要翻身,那也是极其艰难的。   “还不快出去?难道想要本王和王妃送你们吗?”他浓眉高高竖起,说着极为不悦的话,眉眼里俱是一派晴朗笑意。   骆宇和青冥自认倒霉,本来还以为能够借助王妃的气势,去为自己谋求一些额外的福利。不成想,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成了这俩夫妻加强“一致对外”觉悟的试验品了。   失策啊失策!   他二人互相对看了下,同时哀叹了声,低垂着头,脚步一转就往外走去。   直到那扇门关上,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时,顾惜若才露出她的本来面目,一手揪起段天谌的衣襟,恶狠狠的威胁道:“段某人,我要去!你敢不答应我,我就跟你拼命!”   段天谌无奈的叹息一声,将她的小手扒拉下来,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皱起的前襟,才懒懒的靠在圆桌上,淡淡道:“若若,不是我不允许你去岐城,而是此时情况紧急,你得掂量清楚轻重啊!”   “就是因为情况紧急,我才要去岐城的啊!不紧急我还不去了呢!”顾惜若振振有词。   段天谌被噎了下,眼里狡黠的光芒一闪,径自问道:“青冥是要去办事的,如果你遇到了什么情况,他是要办事还是要照顾你?”   顾惜若不悦扬眉,“他办他的事儿,我去我的岐城,有什么关系?”   “可你的武功不高,遇到刺客了,打得过人家吗?”   “你笨啊,打不过不会跑吗?更何况,那些暗卫和龙鳞卫都是干什么吃的?连我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我看也该全部咔嚓掉脑袋!”   “……”   尊贵的谌王殿下几乎吐血。   他算是知道了,这小妻子的臭脾气已经上来,如今摆明了是要跟他对着干的,他如果一味的阻止,只怕下一个要咔嚓掉脑袋的人,就是他了。   王爷殿下想了想,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若若,你还记得,苍京分别时,岳父是怎么叮嘱我的吧?我可是答应了他,不能让你去冒险的啊!你忍心让我在他面前做个食言之人,不被他待见吗?”   顾惜若揪了揪小眉头,伸手将他的面皮往两边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我爹远在千里之外,你就算把我弄丢了,他估计也不会知道。更何况,你还是小孩子吗?为何事事都要向他汇报?”   段天谌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盯着那张反驳有力的小嘴,额头青筋直跳。   却见他猛地欺身过去,将她的小脸儿当成面团揉,“是不是诚心要跟我唱反调的?嗯?”   这女人,简直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谁叫你不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顾惜若一面笑着辩解,一面伸手推他,“我跟你唱反调,也是事出有因,这怪不得我。你该庆幸,今日我还肯询问你的意见,若是以往的顾惜若,指不定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骑上马离开了。”   段天谌手下的动作轻了一些,揉捏也改为抚摸,微笑问道:“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有什么区别?”   明知故问!   顾惜若白了他一眼,啪啪啪打下他的手,对了对白皙的手指,没说话。   段天谌默然看着那低下的脑袋,沉吟不语。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自然是很乐意的,至少这也说明,她终于从之前的抑郁当中恢复回来了。   这一点,令他十分欣喜。   可自从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私心里,他就不希望她离开身边。若是可以,他倒是宁愿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来承担。   不过,他的小妻子似乎也很倔,竟是连他的规劝都听不进去。   罢了罢了。   既然她想要飞翔,那他就为她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吧。   各自沉默了许久,段天谌终于还是妥协,把那颗小脑袋抬起来,不出所料的看到那张嘟着的小嘴瞬间咧开,他忽觉自己被坑的无助感。   只是,既然做了决定,也没有必要去遮掩什么,便也含笑着道:“若若,我想过了,你要去岐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把谁留在你的身边,要带多少人去,这个得我说了算。”   顾惜若笑得眯起了眼睛,像一弧月牙,熠熠生辉,“好!”   段天谌也跟着眉目含笑,勾起她的下巴,指腹轻柔摩挲,细腻柔滑的肌肤带来的触感,真是好得不可思议。   在她的明媚笑意里,心里的郁闷和烦躁也随之一扫而空。   这辈子,他怕是都要栽在这样灿烂的笑容里了!   ……   舒旭仰躺在软塌上,偏着头,瞅着被关在笼子里无力趴伏的小狗,神色平静。   他的随从也算是好本事,眨眼就找到了一名大夫,把伤了内脏的小狗给救了回来,虽然此刻还没能全部恢复,可这条狗命,倒是保住了。   他从来都怕狗,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以前有个兄弟,怀疑过他的弱点,特意送了一只狗给他,他没对狗动杀手,却对送狗来的那个兄弟下了狠心。   而如今,知道了他这个弱点的女人,要怎么处理呢?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主子,刚刚传来的消息,谌王妃似乎要在今晚离开谟城。”   “嗯。”舒旭应了声,不咸不淡。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既然她要离开,他也应该给她送份大礼不是?   瞥了眼没有声息的小狗,他懒懒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   院落门口。   顾惜若对着月亮惆怅。   天黑,月暗,星繁,风凉。   很不错的一个夜晚。   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掉身旁那喋喋不休的声音,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从她离开房间,一直到现在,段天谌已经把所有遇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甚至都想好了对策,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人的话怎么有那么多?   她只是要去岐城而已,又不是去了不回来,至于这样啰嗦吗?   “王爷,一切都准备好了。”青冥牵着一匹马,走到段天谌跟前,打断了他的话。   与此同时,顾惜若长舒了一口气,暗地里给青冥竖起了大拇指,万分感谢他的及时出现,将她从水深火热当中救了出来。   段天谌骤然被打断,心里十分不喜,看着青冥时,越来越不满意,“怎么准备了那么久?动作如此慢,若是王妃遇到了危险,能够指望你去相救吗?”   青冥忍不住含泪凝噎。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遇到了这么个不明真相的王爷。   他早早就准备妥当了,若不是不敢过来打扰,他至于平白挨了这么一顿骂吗?   这么想着,他幽怨的眼神忍不住飘向顾惜若,指望她能够为自己说句话。   顾惜若为段天谌近乎幼稚的行为很是头疼,唉声叹气的拍了拍脑袋,老人似的劝道:“行了,段某人,如今能够任劳任怨的人已经不多了,遇到这么个不错的侍卫,你就该知足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   说着,她就牵过侍卫手中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宽松的衣裳在空中扬起涟漪般柔软而漂亮的弧度,擦亮了天际的那一抹黑色天幕。   青冥见状,连忙也跟着上马,恭谨的候在顾惜若的身侧,与之落下一个马头的距离,神色坚忍而警惕。   “若若,方才我所说的话,你都要记住。”段天谌抬步上前,仰头看着她,伸出手,将掌心摊到她面前,“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平安完好的回到我身边。”   顾惜若点了点头,将手放到他的掌心,双掌相对,微凉的粗砺之感与温热的柔软触觉,让彼此皆为之一震。   抬眸望进他那双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眸,她郑重其事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安完好的回来。更何况,我还有好多债没向你讨回呢,怎么舍得不回来?”   段天谌哑然失笑,反握住她的手,转而看向青冥,敛起脸上的笑意,带着特有的威严气势,冷冷吩咐:“务必要保证王妃的安全。否则,你也不用回来见本王了。”   “是。属下遵命。”青冥端坐在马上,朝着他的方向,低头回应。   段天谌紧了紧那柔软的小手,随后放开,直直倒退回门前的台阶上,静静的凝视着马上的女子,衣袂翩翩,唇角轻扬,说不出的英气爽朗,风流飒沓。   顾惜若回以一笑,随之抖了抖缰绳,扬鞭策马,闪电般冲了出去,身后跟着一众黑衣侍卫,她白色宽大的衣袖迎风飞扬,在黑夜中犹为显得明亮。   “王爷,咱们回去吧。”骆宇忍不住出声,眉宇间俱是一派刚毅,“王妃跟您学了那么多本事,想来应付那些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段天谌点点头,心中何尝不明白这样的事实。   只是,以她那样的心性,他是真的不放心。   想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骆宇,”他眯着眼,看向前方黑暗渺茫的的道路,忽而问道,“你觉得,现在的王妃和以前的王妃,有什么区别。”   骆宇心中一动,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有些犹豫,“王爷,属下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么?”段天谌忽然有些不确定,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神色飘渺而迷茫。   骆宇暗自心惊,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低着头思忖了下,而后继续道:“不过,依属下看来,比之以往,王妃变得稳重踏实了许多,尤其是有了很多独属于自己的想法和抉择,这或许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段天谌呵笑了下,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可否,随之大步往里走去,身后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去把舒旭叫来,本王有要事与他相商。”   ……   不远处的一处隐秘屋顶上,舒旭正冷冷遥望着顾惜若等人离去的方向。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可真是难以想象,像段天谌那样冷血无情的人竟也会有如此婆婆妈妈的时候。   本来还以为,顾惜若在段天谌心里,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可如今看来,倒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他凝眸注视了片刻,最后还是拂袖离去。   刚回到自己的住处,便看到随从走上前,恭敬回道:“主子,方才谌王派人来传话,说是让您去见他,有要事相商。”   他挑了挑眉,半晌,哂然一笑,挥退了自己的随从,脚下步子一转,径自走出门,往段天谌居住的院落过去。   甫一走入,骆宇就顶着那张妖孽般的张扬笑脸迎上来,“舒侍郎,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舒旭下意识的退了一小步,欠身微笑,透出若有似无的疏离,“骆御医,这话可真是让舒某铭感五内啊!只是可惜,舒某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如骆御医这般得到王爷的青睐与重用。”   “舒侍郎严重了。”骆宇笑容可掬,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意味深长道,“不过,王爷并非不知人善用,舒侍郎只需要在王爷跟前多走几圈,让王爷看到你的能力,想要青睐和重用,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说是吧?”   舒旭颔首微笑,温润和煦,不置可否。   骆宇也是点到为止,侧身让出前方的路,与他一同走了进去。   室内,段天谌正扶额看着手中的公文,待看到并肩而入的两人时,指了指案前的桌椅,淡淡吩咐:“坐。”   舒旭和骆宇依言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喝着茶。   “舒侍郎,好久不见。”段天谌压下手里的公文,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惯常的笑意,挑眉问道,“这些日子,本王忙于公事,倒是疏忽舒侍郎了,还请舒侍郎见谅。”   这些日子,舒旭虽跟着他过来,可他却丝毫没有重用的意思。   一方面,有顾惜若的原因,若是让这个人整天出现在他面前,估计他的小妻子不疯也会抓狂的,另一方面,也是在看到此人被他冷冻后,依旧持着的无所谓态度,令他心存怀疑,直觉此人并不简单。   可目前,他对这个人的认知,完全处于猜测的阶段,而支撑这些猜测的证据,并还没有找到,他也只能是当作不知情。   骆宇差点被茶水呛到,猛低着头,尽量不让其他两人看到他的失态。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不是错觉?   为何他听了王爷的话后,竟有种“王爷越来越无耻竟与舒侍郎有什么不可告人关系”的感觉?   舒旭也是被他这样的态度惊了惊,半晌后才缓缓道:“王爷严重了。微臣惭愧,竟然帮不上王爷什么忙。回京之后,还请王爷在皇上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   说着,他便抬头看向段天谌,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碰撞,很快就移开,只字不提此间的种种因果关系。   一切,亮如明镜。   “王爷召寻微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舒旭垂了垂眼睑,拱手问道。   段天谌站起身,拿着手中的公文,走到他面前,将公文递给他,“你看看这里面所写的。”   舒旭诧异的接过,翻开大略浏览了下,微垂的双眼里划过一丝暗芒,须臾,目光平静的将公文递了出去,“王爷,微臣斗胆一问,这是何时传来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段天谌接过公文,漫不经心的扔到了长案上,“舒侍郎怎么看?”   舒旭拧着眉看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过于大胆,连忙低下头,径自分析道:“王爷,依微臣看来,此事诡异丛生,需得谨慎。姜振亭也是东梁国的老将,领兵作战的能力,绝对是世间少有人能敌的。若真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怕也未必会战败。此次却轻易就向咱们递来了这样的公文,欲要与咱们和解,只怕其中有诈。”   段天谌闻言,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状若无意道:“世间少有人能敌嘛?舒侍郎对这位虎威将军倒是十分了解得清楚!那依你之见,本王若不答应这次的和解,而是坚持着初衷,继续与他战场相见,其胜算会有多大?”   舒旭低下头,眼里划过一丝阴唳,语气里却是带着独属于他的恭敬,“微臣不过一刑部侍郎,平日里只会查查线索断断案,哪里懂得这些战场上的事情?王爷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舒侍郎,你这话,请恕骆某不敢苟同。皇上派你随王爷来此,想必定有他的道理,或许也是看重了你的能力,又岂是查查线索断断案而已?”骆宇端着一茶壶,走到他的面前,又从桌案上拿起他的茶盏,给他沏了一杯,不容拒绝的塞到了他的手里,竟是没问过他的意思。   “骆御医说的是,却是舒某矫情了。”舒旭有些不自然的端着那茶盏,呷了一口,暗自思量着此二人的目的,再抬眸时,也已经恢复如常,态度诚恳的问道,“王爷,那您的意思是?”   段天谌半眯起眼,负手站到窗前,幽幽叹道:“本王的想法,估计舒侍郎会觉得有些意外。如今皇上卧病于龙榻之上,本王这身为儿子的,竟然不能亲自侍奉床前,每每思及,总觉万分歉疚不安。是以,本王决定,接受东梁国的和解!”   舒旭闻言,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诧异,怎么都没想到,他所谓的“意外”就是如此。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决定,的确是够意外的。   以段天谌的本事,想要与虎威将军决战生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却接受了这莫名奇妙的和解,恐怕回到苍京后,又会引起好一轮的口水激战。   但想到卧病在床的苍帝,他似乎又能理解这样的决定。   他们离开苍京已有一个半月,若是继续以这样的态势发展,就算南部边境的事情全部处理清楚,苍京里也没有段天谌的什么事儿了。   只是,段天谌跟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莫名的,他抬眸看向段天谌那勾唇浅笑的样子时,心头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便听到段天谌幽幽叹道:“此次和解前,本王已经接受了亓云帝的邀请,前往东梁国,与亓云帝当面谈一谈。之后的事情,就等待朝廷的指令了。把舒侍郎叫来,也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今晚就要跟本王离开谟城。”   今晚?   怎么会这么急?   舒旭眸光微闪,片刻的讶异后,笑容可掬道:“既然王爷已经做好了安排,微臣自然是唯王爷之命是从。容微臣回住所收拾下行囊,片刻后再回来。”   不想,段天谌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不必了。东西,本王已经命人前往你的住处,帮你收拾好了。骆宇,你且带着舒侍郎到外面等候一会儿,本王片刻后就到。”   舒旭有些对他如此古怪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不过好在他也足够镇定,怀揣着一堆的疑问,便也与骆宇一起走了出去。   室内,段天谌对着捻起那封公文,淡淡的瞟了眼,便将其凑到烛火边点燃,手一松,点点灰烬就飘落在地。   他从案上找出一本折子,翻开后,拿出压在里面的刻着苍鹰腾空图案的令牌,唇角无声勾起,摇曳的烛火跃动在那那片冰眸中,昏黄的光芒尽数被反射回来,冷了一地的月光。   ……   段天谌走出房间时,骆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舒旭扯皮,看到他走出来,连忙停下了话,直接迎了上去。   身后,舒旭暗暗松了一口气,头一次对这所谓的“御医”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王爷,咱们可要启程了?”他也迎了上去,却见段天谌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门外,两队士兵已经持枪站立,最前方静立着三匹马,各由两名士兵牵着。   段天谌等人一走出来,连忙有人上前禀报,事无巨细,听得舒旭暗暗多留了几个心眼,同时对身旁这个人多了几分戒备。   正这么想着,却看到一人捧着个包袱,走到段天谌等人的跟前,单膝跪地:“启禀王爷,舒大人的行囊,卑职已经收拾妥当了。”   舒旭双眸一眯,两束寒光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人,心头巨震,终于明白了段天谌此举的目的。   饶是他如何算计,此刻也忍不住愤恨咬牙,再抬眸看向段天谌时,头一次露出了除恭谨和微笑之外的表情。   段天谌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嗯”了声,看向舒旭时,笑得格外意味深长,“舒侍郎,对于本王的安排,你可满意?若是不满意,本王可以再让人去重新准备过。”   “不必了。微臣多谢王爷如此周到的考虑和安排。”舒旭瞥了眼那个包袱,颇是不齿道,“只是,王爷事先做这些事情时,能否询问过微臣的意思,而不是直接闯入微臣的住处?”   段天谌有些好笑的挑眉,只凉凉的丢下一句“时间紧迫大局为重”,便利落的翻身上马,动作却是说不出的优雅。   正在这时,一道小小的人影冲到段天谌的马前,直直跪了下去,磕头参拜,“小民晋海玄参加王爷。”   一旁守着的侍卫连忙跑过来,拽起他的胳膊就要往旁边拽,冷不防听到骆宇沉声叱了句,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说你是晋海玄?”段天谌却敏感的抓住了晋海玄话里的意思,沉声问道。   晋海玄面色一喜,守在这里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启禀王爷,小民正是。”   一旁骆宇拧着眉头,走到段天谌身侧,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见段天谌狐疑的审视了下舒旭和晋海玄,淡淡道:“你哥哥是个好人,本王也很敬佩他。既然你想学本事,也不用去王妃跟前弄了,直接跟在本王身边吧。”   晋海玄自然是喜不自禁,下意识的就看向舒旭。   不想,这个动作却引得段天谌不悦皱眉,冲一旁的侍卫招手,命人将其带了下去。   既然是晋海昀的弟弟,就更应该留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什么危险会比留在身边更令人心安的。   舒旭眸光闪了闪,意味不明的看了下晋海玄,也跟着翻身上马。   不多时,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穿过黑夜,往东梁国边境驰去。   ☆、031 我是自私   岐城。   玉子倾端坐在案前,提笔挥洒。   那字清逸俊雅,撇捺承合中自有一股坚韧,与他此刻刚毅俊朗的形象相得益彰。   来到岐城已有好几天,他除了每日到营地里处理公事,还要兼顾着岐城的一应大小事务。   本来,这些事情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岐城其他官员一致将他推举出来时,他还有些犹豫不决。   可不成想,那些官员竟然跪在了他的住处前,强烈要求他接管原先岐城总督掌管的事务。   他长得很清逸俊朗,可从小就在战场上长大,哪里懂得应付这些朝廷官员?   理了,上报朝廷,他就是越权抗旨,不理,那么多官员齐齐跪在门前,很容易就成为百姓中津津乐道的谈资,于整个岐城的治安极为不利。   左右权衡之下,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暂代岐城事务。   “公子,外面的几位官员已经等候多时了。您看是否要……”他的随从常乐抱着一叠书卷走进来,看到依旧挥毫泼墨的自家公子,连忙开口道。   玉子倾手下顿了顿,笔墨如珠濡湿了桌上宣纸,晕染出一团污迹,格外难看。   他顿时没了提笔的心思,扭头看向常乐,沉吟道:“不是说好辰时才来的吗?为何这么早?”   常乐却是忍俊不禁,极少见到自家公子这样的模样,“公子此刻已经将近辰时了。您在房里已经待了快一个时辰了。”   玉子倾有些讶异,须臾,抿唇自嘲一笑,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可思议。   前几日,岐城诸多官员在议事之后跟他提了一个提议,要给他办一个接风宴,百般推拒不下,他只得答应,不过却说好了,此次接风宴由他一手操持,诸位官员只需赴宴即可。   自己为自己举行接风宴,不可谓不让人咋舌。   诸多官员商议之下,一致认为此举不妥,又激烈商讨了会儿,最后在书房的让步之中,一致决定下来:接风宴由其他官员操办,而位置则是设在了玉子倾的住所里。   事情吩咐下去后,他也没再过问,直接让常乐去协助那些官员,准备起相关的事宜。   毕竟,对于这个随从的能力,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他轻轻搁下了手中笔,不经意间瞥见常乐有些古怪的神色,不解道:“怎么了?可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公子,”常乐嘴唇翕动了下,仔细斟酌着措辞,硬着头皮道,“您没出去看过,不知道外面的情景。这哪里是接风宴,简直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玉子倾很好奇,到底外面是什么状况,竟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常乐心下微恼,许久都形容不出那样的场面,随即狠狠甩了甩头,重重叹了口气,“公子,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子倾心头愈发觉得古怪了,拢了拢袖子,便快步走了出去。   自从明哲死后,原先的总督府便荒废了下来,尤其是那晚在东跨院被斩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总督府还成为了岐城诸多官员中的禁忌,连提都不敢提一下。   此次玉子倾从苍京南下,得了段天谌的提前嘱咐,直接在岐城城东寻了间古朴简单的院落,作为此次南下暂时的住所。   平日,这个院落里安静如无人住,可今日因着接风宴的关系,倒是热闹了起来,一路走过去,平日无人走动的抄手游廊里,竟也时不时能够看到捧着托盘快步走过的小厮丫鬟。   玉子倾不紧不慢的往外院走去,只是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常乐,终于明白了他的古怪从何而来。   这哪里是什么接风宴?   简直就是各府邸闺秀比拼宴。   甫一踏入,一股浓郁而种类繁杂的脂粉味儿就扑面而来,兼之目光所及之处,俱是花花绿绿的衣裳,莺莺燕燕,娇声细语,好一个热闹非凡的接风宴。   他虽在战场上长大,对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还不是很懂,可在面对着如此明显的场景,也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些官员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暗自冷笑了声,他的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院里的人看到他,连忙起身相迎,他大手一挥,也不讲究那些虚礼,端坐在首座之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应付和敷衍。   ……   顾惜若驻马于官道上,一手抬在额前,挡住阳光,极目远眺,却见四周皆是丛林深草,落叶时而拂过眼前,杳无人迹。   “青冥,这里离岐城还有多远?”她拿下手,紧了紧缰绳,神色凝重道。   青冥也查看了下四周,从脑中回忆起那日离开岐城时的路程,连忙回道:“王妃,照这路途来看,估计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顾惜若拧了拧眉,想起他们一路上都在试图追上柳屹暝的步伐,沿途也派出不少人去查探,可最后竟是一无所获,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柳屹暝比他们早到了岐城。   她虽思维跳脱,举止有些不靠谱,可自认要看清某些事情,并不是太难。   她那个表哥,心性耿直,与她一样崇尚最简单直接的武力解决。   可柳屹暝不同,自小在柳朔存那个老狐狸的教导下长大,浸淫阴谋诡计,若真是要对玉子倾设下圈套陷阱,那输方估计就是她的表哥。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帮到玉子倾,毕竟她最擅长的不是帮忙,而是搅局。   当然,如果搅局也算是帮忙的话,那么她也有了一个难得的优点。   “继续赶路吧。务必要敢在巳时初刻前赶到岐城。以免夜长梦多。”   话音刚落,她便抖了抖缰绳,俯身在马背上,一人一马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青冥见状,连忙带着一众黑衣侍卫跟上。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岐城中。   不久前,岐城城北还发生过瘟疫,她头次入城,还因暴民之事惹得座下之马受惊,当街劈杀骏马,染了一剑猩红。   不成想,那不过是她狠心肠欲要学会选择舍弃的开始。   纵火烧西跨院,夜探深山所藏之军,接风宴上抢夺明哲后院,东跨院里冷看他人生死,细数下来,桩桩大小事件,看似她顽劣不堪,实则骨子里深埋的邪恶因子在作祟。   她从来都不是个善良的人,可岐城之行,却让她更深刻的看清了内心深处潜藏着的罪恶。   可如果在罪恶的背后,有着更值得憧憬的天幕,她不会介意手染鲜血,操刀于路。   “王妃,再拐过一个弯,就到玉公子的住所了。可需要属下派人提前通知一声?”青冥开口问道。   顾惜若眯着眼,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不少投到他们身上的视线,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直接过去。就当做是给他一个惊喜吧。走!”   骏马在熙攘的人群里穿行,许是他们的衣着过于华丽,气势过于凛然不凡,行人中竟自动让出一条路,行来也算是畅通无阻,眨眼就到了一座古朴的院落前。   只是,看到门前车马盈门的情景,顾惜若秀眉紧蹙,问向青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的如此热闹?”   青冥刚到此处,又没有接到其他人的消息,自然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状况,摇了摇头后,便翻身下马,扯过一旁围观的百姓,询问起来。   片刻后,他大步走了回来,却见顾惜若也已经下马,连忙迎了上去,低声禀报:“王妃,这是岐城诸多官员为玉公子举办接风宴呢!”   顾惜若秀眉舒展了些,点了点头。本来她还打算直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可既然有其他官员在,还是不宜大张旗鼓为好。   “我从墙头翻过去,你安排好这些人,便到里面去找我。”她摆了摆手,也不等青冥回答,直接攀过墙头,将院外的情况尽数抛在身后。   一路上,不时有丫鬟走过,她一身白衣隐在假山高树中,几个起纵之后,便从侧旁溜到了设宴的院子后。   她又隐于一棵高树上,看着里头的觥筹交错,视线在诸多人中溜过,分别在苏靳寅和诸多千金闺秀身上掠过,最后定在被诸多官员围在正中央的玉子倾,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这时,人群中的喧哗声小了不少,她拨开挡住视线的枝干,不知为何,玉子倾已经醉得双目迷离,模样惨兮兮的,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旁搀扶着的人身上,脚下步子虚浮错乱。   她皱了皱眉,怎么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回头看了眼那些饮酒作乐的人,运起轻功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玉子倾的酒量本来就很好,本来以为喝多几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不成想,在那些官员的轮番敬酒之下,竟也醉成了这个地步,仅剩不多的清醒理智里,也狠狠的自嘲了一番。   “公子,不是小的说您,您这次可真是喝得不像样了。”常乐有些无奈的摇头,扛着不断往自己身上施压的沉重身子,嘴里却是忍不住低声嘟囔着,“而且,那些官员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您也真够大意,别人敬酒,您也照喝不误,万一那些人想要玩什么把戏呢?小的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以您的身份,就算是滴酒不沾,又有谁敢说……咦……”   常乐忽然讶异的看着前方。   却见明遥着一袭粉红色百褶裙,婷婷玉立于不远之处,看向常乐不动了,自己却是缓步迎了上来,行走之间裙摆荡起涟漪般的弧度,袅袅动人。   “明……明小姐?”常乐傻了眼,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确认不是自己做梦后,眼里顿时染上一抹狂喜,空着的一只手直接揉捏起玉子倾的面庞,欣喜叫道,“公子,你快醒醒,明小姐过来看你了。”   玉子倾正醉得厉害,脑袋里一片晕沉沉的,根本就没听到他说什么,反倒是觉得耳旁聒噪,心下一恼,一巴掌就冲着想象中的方向拍了过去,真好拍在了常乐的嘴巴上。   “啪”的一声,这下彻底安静了。   “明小姐,我家公子被人灌醉了,往日可不是这么没分寸乱打人的。您可别多想了啊!”常乐强忍着嘴巴的疼痛,扒拉下那只手,连忙向明遥解释。   明遥却没说什么,抿唇笑了笑,看着玉子倾这醉得一塌糊涂的模样,眸光微微闪烁着,便也柔声建议道:“既然玉公子醉了,还是赶紧将他扶到房间里歇息吧。依我看,这里距离客院较近,不如先找一间干净的客房,将他安置下来吧。”   常乐忙不迭的点头,前些日子,明遥曾经在此处住过,知晓其中的布局也是可以理解的,也不疑有他,直接跟在明遥的身后,将玉子倾连拖带拽的带入了客房里。   明遥执壶沏了两杯茶,走到床前,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满头大汗的常乐,另一杯则拿在自己手里,坐到床沿边,想要给玉子倾喂点茶水解渴。   常乐仰头咕噜噜饮下,满足的叹了声,待看到此刻明遥的姿势时,心头蓦地一紧,连忙丢下茶杯,走到她跟前,低声劝道:“明小姐,方才多谢您的引路了。我家公子喝醉后,毛病较多,还是由小的在旁伺候着吧。若是不小心冲撞了您,那可就不大好了。”   他常年跟在玉子倾身边,所接触之人,几乎都是言行粗鲁不守礼节的士兵武夫,自然没对所谓的“男女之防”有什么别样的理解。   可自从玉子倾随谌王入京,并留在苍京之后,多少都懂得与苍朝女子的一些注意事项和忌讳。   不少闺秀的举止作风,他也见过,可在面对明遥这样毫不避忌的言行举止,还真是有些无法理解。   不过,眼神在掠过自家公子的脸时,忽然也没多想,伸出去阻拦的手就不由得缩了回来。   明遥眸光微闪,假装没看到他的异样,柔声回道:“你家公子醉得太厉害,还是快点去备点醒酒汤来吧。不然,醒来后就要更加头疼了。”   常乐有些不放心,以自家公子这副模样,说是任人宰割都不为过,可看到明遥那诚恳的脸色时,便也犹豫着点点头,忍不住开口嘱咐,“明小姐,那小的去去就来,公子这里,就要麻烦您了。”   明遥郑重的点头,待看到他快步走出,并将门关上之后,才转而看向床榻上睡得不安稳的玉子倾,眼里蓦地划过一丝阴唳。   ……   顾惜若没想到,自己随性跟过来,竟也能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那日,她刚到谟城驿馆时,明遥就找过她,虽不知道她如何能够进了驿馆,可私心里想着该与苏靳寅脱不了关系。   当时明遥对她所说的话,虽有些奇怪,可她也没有多想,一度以为这单纯是一种发泄,尤其是有苏靳寅在,也不至于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   可此刻在这里见到明遥,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过了这么久,还没看到明遥从中走出来,这种预感就显得犹为强烈,想也不想就从檐下攀了进去,身手灵活的攀到了一根房梁上,下方斜对着那张床榻。   由于隔得比较远,她看不大清楚明遥的动作和神情,只瞥见她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而后便直起身子,退离了几步,背对着她,正看向左边。   顾惜若快速的移动着身子,待看到从那个方向走出来的妙龄女子时,双瞳猛地一缩,再看向明遥时,阴冷的目光利剑般射向那一方纤细的后背。   到了这个时候,她如果再猜不到明遥的目的,那么这颗穿越客的脑子也该作废了。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明遥为何会这么做?   正这么想着,下面两个女子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明遥让出了走向床榻的位置,眸色无波的看着那女子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慢慢坐在了床榻上,纤纤素手在玉子倾的脸庞上流连了下,片刻后才扭头看她,挑衅道:“明小姐,如今这床上躺着的,可是一代鸿儒的孙子,战场上的少年将军。就这么放过,你不觉得可惜吗?”   明遥神色一怔,而后双眸里迸射出阴唳之光,看得那女子忍不住瑟缩了下,正后悔不该那么问,想要开口赶人时,却已听她冷嗤一声,“王小姐不必担心。此人于你而言,是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可于我而言,那不过是杀父仇人。”   所以,今日让他身败名裂,还真是太便宜他了。   那名王小姐满意的点头,正要开口赶人,抬头间,却看到一名白衣女子从房梁上飞掠下来,堪堪站在了明遥身后,神色严肃冷峻,格外煞人,此刻一双眸子淬了冰似的看着她。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顿时僵硬凝固,双瞳猛地收缩,张嘴想要大叫,却在这时,身子的某个部位一痛,麻麻的感觉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大脑,意识也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沉当中。   只见她身子一倒,整个人就直直栽在了玉子倾的胸前。   明遥霍然回首,恰逢顾惜若收回手,四目相对,恩怨痴缠几多纠葛。   “你的杀父仇人是我,何必把这怒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顾惜若懒懒的靠在一旁的茶案上,优雅自如的伸手沏茶,仿佛没看到对面明遥恶毒的目光。   明遥极力压制着满腔的情绪,可终究还是在看到她如此云淡风轻的神情时,彻底爆发出来,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不顾自身和对方的身份,揪起她的衣襟,神色狰狞怖人。   “谌王妃,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她咬着牙,眼色像是淬了毒般,恨不得将她尽数吞入腹中,“你说得没错,你是我真正的杀父仇人。可我没那个本事去杀你,就拿你的表哥下手,让他身败名裂,你说,这样的报复够不够?若是不够,我或许还可以再做多一点,直到让你满意为止。”   顾惜若拧了拧眉,却没有立即推开压到自己身上的明遥,近距离的对视让她将明遥或掩饰或不掩饰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心头不可谓不百感交集。   明遥,顾惜若所见也不过几面。   第一次见到她半夜溜出总督府,便偷偷跟着她,看着她爬入苏靳寅的窗子,那时的娇俏可爱里,还带着些许的少女羞涩。   再次见到她时,她就跪在自己的脚下,让自己去救她的父亲,那个屡次想要置段天谌于死地的人。   而上一次见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听着她发泄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恨意,心神儿也跟着震了震,心中颇多愧疚,终究没能寻得一个借口。   不过短短的时间,她见证了眼前这个少女从天真无忧到恨意满腔的巨大转变,心里不忍之余,便也只剩下浓浓的叹息,“明小姐,你上次跟我说过,你不恨我,可如今又是为着哪般?”   明遥听了,却是忍不住仰头大笑,笑到最后竟已含泪凝噎,眸中戾气久久盘踞,看得人不寒而栗。   那次她的确说过,不恨眼前这个人的,可那也是在她完全不知道那晚的真实情况的前提之下。   后来,她终于知道,就因为一块令牌,本来有能力救人的谌王妃,却执意见死不救。   在那些人的眼里,数十条鲜活的生命却抵不过一件死物。   可真是足够讽刺!   如今知道了此间种种,她焉能不恨?   她手下一用力,出其不意的推开了顾惜若的身子,顾惜若踉跄着退后,一手撑着茶案旋身站稳,再看着明遥的眸色里,带着一抹前所未见的冷冽之色。   “你若心怀怨言,直接冲我来便是。何必要走这么一条路?”她忽而欺身过去,生生将明遥逼到了角落里,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也尽数被埋藏在心底里。   但见她面色清冷布满寒霜,一手指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玉子倾,冷冷叱道,“受了委屈,就该冲着那个让你委屈的人反击,而不是牵连无辜的人。你这么做,若是让他知道了,有没有想过后果是怎样?”   她不知道,玉子倾和明遥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可从那小厮的言行举止中,多少都能看出明遥在玉子倾这里不一样的位置。   明哲是她杀的,有什么手段就尽管冲着她来,如今却把主意打到玉子倾的身上,这又算什么?   不想,明遥听了她的话,却是怆然一笑,指着她怒道:“谌王妃,你说得好听。你身份尊贵,身旁又有一大堆人保护着,就算我拼上了这条命,都不可能动你分毫。既如此,我又何必费这个心思,去对付你?如果我只是要达到我的报复目的,为何不选个容易下手却又能打击到你的人?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到你说的那个程度,直接不自量力的找你报仇自取灭亡吗?”   顾惜若眸光一暗,忽而垂下了眼睑,冷沉道:“那在你看来,我不能阻止你想要报复打击我的举动,是不是就能从那些容易下手却又能打击你的人着手,给你狠狠的一击呢?”   “你敢!”明遥大声叫了起来,许是这样的话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她叫起来时,声音里的凄厉和尖锐几欲将人的耳膜割裂。   顾惜若冷笑了声,也不去看她,而是自顾自道:“你敢对我表哥下手,我为何就不敢对你的那些族人下手?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我的模仿能力,一向以来都格外的好。”   明遥却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情绪也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小脸上的狰狞狠戾之色,使那张姣好的面容瞬间灰暗怖人了几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苍白了那娇俏容色。   笑声止住,她手指着顾惜若,厉声吼道:“谌王妃,你说这句话,就不怕遭天谴吗?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对我父亲痛下杀手,对我母亲和其他亲人赶尽杀绝?到了此刻,你又在假惺惺的做着什么好人?”   顾惜若逼了上去,不卑不亢的对上她的手指,“那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会对你父亲痛下杀手?”   “若不是你自私,不想交出那些人想要的东西,我父亲又何至于此?”   “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会不愿意交出那东西,而是亲手劈死他?”   “还不是因为你自私,你冷血无情?”   “错!”   顾惜若抛弃了进入这个房间以来的良好教养,第一次绷着一张脸,勃然大怒:“明遥,我告诉你,我是自私,我是冷血无情,所以在东跨院里的那晚,我为了怀里的东西,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在我面前人头落地。我对不起那些苦苦哀嚎的女人,也对不起你无辜受牵连的母亲。可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不起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明哲——你的父亲。”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又不等明遥喘气质问,一面欺身逼上去,一面飞快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不是你父亲几次三番想要把我和我家王爷置于死地,我们又何至于如此?你在质问我的时候,能不能先去问问,你的好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儿。你以为他就是完全的受害者吗?如果真是,那城北瘟疫区里的上千百姓又算怎么回事儿?那他私吞掉的赈灾银两又算是什么?”   明遥被她话里的戾气所惊,急急退去,冷不防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直直跌坐在了地上,稳住心神后,依旧死死的瞪着她,双目充血,恨意满腔。   她不是很清楚,她的父亲具体做了什么。   可不管他都做了什么,那也始终是她的父亲啊。   她又怎么去责怪他?   恨只恨,承受谌王妃那致命一劈的人,不是她,以至于人生中的最后一刻,她都要让自己的父亲以那样悲惨狼狈的方式离开人世。   她抬起头,想起父亲后背处被割掉的血淋淋的肉块,恨意又顿时席卷了所有的理智,龇着牙,咧着嘴,吼得如同癫狂的狮子,“谌王妃,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我随时欢迎。”顾惜若对此恍若未觉,反倒是对她这样的反应表现得很平常,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又恢复了一开始的云淡风轻。   明遥又继续吼道:“你会有报应的!”   “嗯。我等着看。”   顾惜若见她歇斯底里得差不多了,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着,一仇恨愤怒,一平静无澜,说不出的诡异矛盾。   许是情绪发泄了那么久,明遥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了一样,连抬眼皮看面前这个人,都觉得格外费力,索性直接跪坐着,整个人说不出的颓然无力。   顾惜若伸手点了她的睡穴,伸手从她腋下穿过,搀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青冥飘身落在她的身后,四下环顾了一圈,才沉声道:“王妃,属下查到了柳屹暝的踪迹。”   “哦?”顾惜若讶异回头,不辨喜怒,“如今人在哪儿?”   “就在此处。”   顾惜若袖中的手蜷了蜷,不解的看向他,显然没明白他口中的“就在此处”是何意思。   青冥还欲解释,忽听门外喧哗声大作,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明显是往这个方向过来。   就在这时,喧哗声忽然小了下去,隐约还可以听到阻拦的声音。   顾惜若知道,那应该是玉子倾的随从守在了外面,及时挡住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青冥,你找个人,把明遥带出去,顺便去查查,我们当初到了谟城后,她都跟什么人接触,这几日又见了什么人。”   她总觉得,此次明遥的态度和上一次谟城驿馆里遇见时相比,明显要恶劣了很多。她很好奇,如此改变,究竟是什么促使的。   她抬头,不经意间,瞥见扑在玉子倾身上的女子,淡淡道:“那个女人,就随便丢到外面去,别污了表哥的地方。”   青冥连忙应声,手下一挥,几名暗卫也走了进来,干脆利落的扛起昏迷的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顾惜若四下环顾了一圈,待确认没有任何大碍时,这才和青冥从檐下悄无声息的钻了出去。   门外,常乐和另一名随从常安紧紧守着,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浑身上下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幸亏他回来得及时,否则让这些人贸贸然闯入房内,自家公子和民小姐的声誉,恐怕就要被毁在他的手里了。   “常乐,这些大人的身份都比咱们尊贵,这么守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他们当中的哪一个,以后估计会记恨上公子,怎么都不好收场。可若是让他们进去,那可就一切都完了。”常安身子挪到常乐身旁,满脸的担忧和焦虑。   常乐也是六神无主,扭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伸手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暗暗咬牙,“没事。咱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在这里,公子最大。一会儿那些官员硬闯进来,咱们拿公子做挡箭牌即可。”   常安点点头,集中全部精力去应付面前这群聒噪的人。   “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吵闹?”一片喧哗中,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就飘入了众人耳中。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几乎是在看到眼前这白衣女子的时候,双腿几乎也跟着软了下来,满脸的震惊和哭丧,恍若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怎么会是她?   这是众人心里齐齐划过的大问号。   “怎么?诸位大人,这才没过多久呢,你们就不认得本妃了?”顾惜若一手负在身后,衣袂翩翩,长发飘飘的走入众人的视线。   那雪白无暇的衣裳,那随意上挑的张扬眉眼,无不唤醒了众人关于这位王妃最深刻的印象:强盗般洗劫了前总督的后院,将那些金银珠宝当作公款……   “参加谌王妃。”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里,众人纷纷跪地参拜,只是细看之下,都能看到有些人刻意挪开的动作,似乎对这位谌王妃真的是唯恐避之不及。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后悔出现在这里了。   若是这谌王妃也以个什么理由,让他们即刻掏出自家后院的金银珠宝,他们又该怎么办?   顾惜若淡淡扫过一眼,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身墨绿色长袍的柳屹暝。   在她看去时,明显捕捉到了他眼里浓浓的惊诧之色,似乎根本就不敢相信,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淡淡道:“诸位大人这是作何?方才本妃一路走来,可是发觉外面比此处要热闹得多的。诸位大人想要寻热闹,也不该来这里啊!”   众人面面相觑,暗忖着她到底知道什么,心思飞快旋转,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回话。   顾惜若也不恼,径自越过人群,走到了常乐两人面前,下巴微微扬起,淡淡道:“他们不说,你们来说。”   以前的顾惜若经常去找玉子倾,而常乐和常安又一直跟在玉子倾身旁,自然也见过她,此刻更是觉得万分亲切,朝着她行礼后,便听常乐回道:“启禀王妃,诸位大人来此是想要来探望公子,可公子方才喝醉了,实在是不方便让诸位大人入内啊!还请王妃体谅。”   顾惜若“哦”了声,淡淡回头,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淡淡道:“诸位大人的好意,本妃替玉公子先行谢过了。可如今玉公子已经醉了,诸位大人就先回去吧。酒宴那边,就由你去负责吧。”   她瞬间给常乐使了个眼色,常乐立即会意,连忙转身走到众人面前,谦和有礼的将他们请出去。   来的人并不是很多,一部分还是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思的,此刻一见好戏看不成了,也没敢冒着得罪顾惜若的风险,讪讪然的走了出去。   只是,门口处却突然涌进来一群衣衫华贵的妇人,在看到里面跪着的众人时,顿时怔愣了起来,手脚忽然不知道该放往哪里。   之前,在明哲给段天谌准备的接风宴上,有不少妇人是见过顾惜若的,此刻一看到站在门前的她,连忙整理了下衣衫,想要走上前参拜。   这时,一道略显丰腴的身影从华衣丽裳中冲了出来,也没有去看站在最上面的顾惜若,直接朝跪着的一名男子道:“老爷,您这是作何啊!蝶儿还在里面呢!您难道就不进去看看?”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想到玉子倾也在里面,众人暗暗思忖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究竟会发展到各种程度。   难道谌王妃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给她的表哥遮丑的?   一道道稀奇古怪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最上方的顾惜若,似乎想要借此机会求证什么。奈何她的神色过于平静,众人寻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顾惜若俯视着阶下的众人,目光在柳屹暝身上顿了顿,而后才看向那名说话的妇人和跪着的官员,隐隐觉得有些那男子有些熟悉,便也开口问道:“这位大人,本妃怎么看着如此熟悉呢!”   那男子闻言,连忙抬头,拱手恭敬道:“回王妃,微臣王允,乃岐城城驻军副将。”   顾惜若恍然大悟,瞬间想了起来,抚掌惊叹,“哦……原来是王大人啊。那次王大人送给王爷的礼物,本妃还真是记忆犹新呢!”   王允大惊起色,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连连请罪道:“承蒙王爷和王妃眷顾,让微臣得以苟活至今。既然玉大人已经喝醉了,微臣也不多加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着,他就暗中拉了下王夫人的衣袖,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却不想,王夫人并不是个能够吃亏的女子,一见王允没有搭理她,顿时急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就冲着顾惜若嚷嚷道:“王妃,请您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的女儿还在里头休息着,就请您让妾身进去看看吧。”   顾惜若低笑了声,看着王夫人的眼里充满了讽刺,“王夫人,请你慎言。在里面休息的,可不是你的女儿,而是本妃的表哥。你这么胡说,万一毁坏了他的声誉,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王允也跟着急了起来,连忙走上前告歉,并凑到王夫人的耳边,厉声呵斥道:“在这里瞎闹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回去乖乖待着?”   也不知怎的,对这个谌王妃,他总是有股莫名的惧怕,就连她都说不清楚,到底惧怕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她身后站着的谌王殿下。   再者,今日这事儿,明显就不是玉子倾的错,指不定只是一时走错了房间。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玉子倾真做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选择。   以对方的身份,想要做什么事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不过岐城城驻军里小小的副将,哪里有与其抗衡断然说不的资本?   可惜,王夫人一心打着只有她自己才懂得的小算盘,自然是不可能就此作罢。   她用力掰开王允扯着她衣袖的手,随即抬头看向顾惜若,狐疑问道:“王妃,请恕妾身多嘴,在里面歇息的,明明就是妾身的女儿,怎么会是玉大人?更何况,玉大人喝醉了,为何不回他的院子歇息,反倒是来了客房这里?妾身就蝶儿那么一个女儿,还请王妃为妾身做主啊!”   常乐见状,暗暗心焦不已,很想站出来好好辩解一番。   可如此一来,自家公子和明小姐的事情,就要暴露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害怕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到顾惜若的身上。   顾惜若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夫人,脊梁挺直,神色平静无澜,沐浴在阳光中,明亮灵动的双眸里瞬间染上了一层异样的光彩,周身也像是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光圈,引得人不敢逼视,只能是卑微的匍匐臣服。   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不悲不喜,任谁见了,都不敢相信苍京中臭名昭著的她会是这样的模样。   “王夫人,你的意思是,本妃的表哥意图对你的女儿行不轨之事了?”她淡淡瞥了眼王夫人眼里骤然涌上来的喜悦之情,心头尽是嘲弄和不屑。   众人听了她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她唇角微勾的弧度时,更是觉得此刻的她最为危险,识趣的人纷纷远离了她。   尤其是王允,心里已经哀嚎不已。   不管是谁,见识过谌王妃入室抢夺的彪悍作,或者听说过那一夜总督府东跨院发生的事儿,在谌王妃面前,绝对会识趣的全力以赴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这个煞星惹上自己轻则丢官,重则丧命。   最典型的例子——总督府明哲和明哲的十八位姨娘。   他已经尽量降低自己在谌王妃面前的存在感了,不成想,一切皆被身旁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给毁掉了。   罢了罢了,此次怕是已经被谌王妃盯上了,只希望下场不会太惨。   王夫人怔了怔,有些犹豫不决,转头看向王允,却见他已经认命的低下头,心头微恼的同时,便也自作主张的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去做,“王妃,您看,此处是客房,本就是妾身的女儿歇息的地方,哪里晓得玉大人会突然来此?您说,女儿家的声誉也很重要,若是传了出去,妾身的女儿还怎么做人啊?”   “所以,你想要从本妃这里,为你女儿讨个说法?”顾惜若慢慢蹲下身,伸手勾起王夫人的下巴,直直望进她那双闪躲的眼睛,从中窥出了独属于人类的贪婪和痴心妄想。   王夫人心头大喜,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众人对她的嘲讽,自顾自的欣喜道:“王妃能够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若是玉大人也可以……”   “你女儿是哪颗葱?”顾惜若却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眼带嫌恶的丢开她的下巴,随即起身,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帕,擦拭了下自己的手,便也嫌弃的丢开帕子,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后,正好盖在了王夫人的头上。   王夫人猛地扒下头上的帕子,双目喷火的瞪着顾惜若,义愤填膺道:“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若不是玉大人垂涎妾身女儿的美貌,妾身的女儿又怎么会闹到声誉尽毁的地步?您不能仗势欺人啊!”   “你给我闭嘴!”   “你是什么东西?”   顾惜若冷冷扫了眼猛跳起来的王允,待他垂首敛眉安分站在了原地后,才重又看向王夫人,十分不耐道:“要本妃说,你女儿算哪根葱,有本妃长得漂亮吗?有本妃有气质吗?没有你凭什么说本妃的表哥垂涎你女儿的美貌?再者说了,苍京那么多美人,他都不会有感觉,更何况是你这所谓的女儿。嗯?”   她这话,可谓是极尽羞辱,把王夫人气得直接挑起来,抖着手指就要开骂。   不想,她不耐的别过脸,脸色阴沉的冲着空气里吼道:“青冥,把这聒噪的东西给本妃扔出去。谁若是再敢多说一句,下场也同样如此。”   “是!王妃!”空气中传来青冥的应答声,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王夫人连那声高亢的喊叫声都没喊完,就消失在了面前。   顾惜若黑着一张脸,冷冷拂袖,“诸位大人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赶紧里离开吧。否则,若是本妃手心发痒,想要教训谁,那可就不是你们求饶便能解决的。”   她话音刚落,其他人立即一哄而散,那惊慌张皇的逃跑模样,生怕走得慢了,成了那个倒霉出气鬼。   青冥满脸同情的看着跑在最后面的王允,嘴角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了下。   要说最可怜的,除了这个运气不好的王允,不再做第二人想。不仅妻子被丢,女儿也被丢在了大街上,只希望他一会儿看到那样的场景时,不会被气得吐血。   不过,他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同情他的。   临行前,王爷就曾经说过,谁让王妃不舒服,他就必须要替王爷狠狠的教训那个人,狠狠的让那个人不舒服上一千一万遍。   如今,他算是做到了。   顾惜若冷冷盯着唯一留下的柳屹暝,一步三晃的走了过去,面色陡然一转,笑眯眯道:“柳公子,好久不见,你可真是出落得越来越讨人厌了。”   青冥忍不住仰头长叹——哦,王妃,你这是得有多讨厌这柳家公子,才能毫不顾忌的说出这番话?   柳屹暝心中一堵,良好的教养让他憋得甚是辛苦,一时竟无从回答。   可在面对顾惜若那无比得瑟张扬的小脸,心里的不甘又尽数浮了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在下再怎么出落,也没王妃出落得彪悍狂妄。有机会,在下可得向王妃讨教讨教!”   讨教泥煤!   顾惜若愤恨咬牙,竖起两根小眉毛,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嚣张,“别了。我向你讨教还差不多。至少本妃再怎么出落,也出落不到跟个女子在床上被翻红浪。”   “你……”柳屹暝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几乎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谌王妃,你不要太过分!”   “哦?我过分吗?青冥我过分吗?”她凑到青冥面前,语气危险的问,直到青冥很是果决坚定的摇头,她才摊开双手,耸耸肩,很是不屑道,“柳公子,你看,过分的不是我,而是说我过分的这个你!”   柳屹暝犀利的眸光中迸射出两道寒光,直欲将顾惜若凌迟处死。   可他终究是控制住了内心里的冲动,就连手心里凝聚起的真气也转瞬收了回去,阴柔的脸上终于还是浮现出了阴柔狠戾的神情,令人见之直接想起毒蛇的蛇信子,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顾惜若眼瞳里浮现丝丝不屑,不知为何,今日她的心情特别差,没来由的心跳加快,不知是以前的臭脾气回来了,还是因为心中挂念着段天谌。   极度恶劣的心情下,她根本就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过是淡淡瞥了眼柳屹暝,就转身往玉子倾所在的房间里走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柳屹暝突然吼道:“谌王妃,你今日且得意着,不久之后,总会有你哭的那一天。”   “不可能!”她猛地停住了手,回头给他一个万分鄙夷的神情,“就算你老子哭,本妃也绝对不会哭。你且等着吧,本妃会尽快让那一天到来的。到时候,本妃端个木盆给你们盛眼泪。”   青冥一个没忍住,直接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顾惜若眼刀儿一横,口气像是吃了炸药,“笑什么笑?王爷养你来,就是让你不干事光笑着的?不见我瞅着他碍眼吗?不懂得把他扔出去?”   青冥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想着这算不算是躺着都中枪?   好吧,今日王妃心情不好,他是看出来了。   所以他很痛苦的要去充当搬运工,搬完一个又一个,搬到东边的,又要搬到西边的。事实永远那么残酷。   柳屹暝怒到极点,却已经平静了下来,真看到青冥朝着他走过来,肺都快被气炸了。又看了看那毫不犹豫钻进房间里的顾惜若,他便也冷冷拂袖而去。   顾惜若靠在门后,双臂环胸,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出神。   想起方才的心情异样,她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像是担忧,自心底里不可抑制的扩散而出,让她忍不住身心抖了抖。   顾惜若抱紧了身子,想到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顿时多了几个心眼,如此深思之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远在谟城的段天谌,想到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她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奔入房间里,找起纸和笔,寥寥数语,一封简单的书信就挥就而成。   “青冥,给我出来!”顾惜若蹬蹬蹬的跑出去,冲着外面吼起来。   青冥也出现得足够及时,片刻后便飘身落在她的面前。   可还没等他开口,却见顾惜若将手里的书信塞到他的怀里,急急忙忙道:“去!把这封信给我送到王爷手中,看看他是否平安。”   青冥嘴角一抽,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方才的断定是失错的。   王妃这哪里是心情不好,简直是有些神经兮兮的。   他们跟王爷都留有特定的联系渠道,王妃若是想了解王爷的情况,直接告诉他一声,让他去查探消息,不就可以了吗?   为何还要这样麻烦?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她的顾虑,敢情刚才那样的暴躁易怒,却是牵挂着王爷的啊!   想通了这一点,青冥也算是心里轻快了很多,方才莫名其妙被她呵斥的事情也变得不值一提,将那封信揣到怀里,二话不说就退了下去。   顾惜若看着他快速的消失在面前,神色稍微和缓了些,只是心头的紧张和担忧依旧没有消散半分。   ------题外话------   今天码字忘记时间了,请亲们见谅啊……   推荐【富乐吉萍】的宫斗宠文《君王侧,盛世医女》片段:   “你把我衣服还给我!”妙龄少女怒瞪着眼前的登徒子,谁会想到荒郊野外洗个澡也会被人给撞到,身子埋在水里愣是不敢出来了。   “我拿的是个男人的衣服,你确定是你的吗?”男人唇角勾着邪魅,继续打望着,似乎没打算把视线给移开。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乱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了!”美女毒心这是她很信奉的准则。   “来人,伺候美人更衣!”男人挥手,五六个丫鬟就低眉顺眼的走了过来,水里的女人有些傻眼了,不知道自己又遇到了何方神圣!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身竟然这样*的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背井离乡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   ☆、032 云都宫宴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这边,顾惜若在为段天谌担惊受怕,另一边,段天谌却带着骆宇、舒旭和一众士兵,在经过数日的狂奔之后,终于进入了东梁国的都城——云都。   看着前方那挺直的脊梁,骆宇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好几句。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王爷会突然选择骑马,而不是坐马车。   且不说哪个更有利于体现出他们苍朝的良好形象,可单从和解方面来说,也为他们拿捏了最重要的主动权。   不然,以王爷如此着急的做派,总会给亓云帝等人留下一种他们很急切需要和解的印象,从根本上来说,于他们的谈判无力。   可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而已。否则,王爷估计会秋后找他算账的!   由于段天谌等人来得比较匆忙,却也为东梁国的迎接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段天谌等人把手中的缰绳一一递给身边的侍卫之后,便也在迎接使者的带领下,先去安排好的驿馆歇息。   直到众人都休息好了,他们才去参见亓云帝,并参加东梁国皇室里的宫宴。   此刻,金碧辉煌的御溟殿上,宫灯点起,大殿内流光溢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亓云帝坐在大殿中间的九龙腾云黄金椅上,在他身旁坐着某个容貌姣好的妃嫔,左边坐着朝中手握重权的朝臣,右边则是来自苍朝的段天谌等人。   此次,亓云帝的和解邀请来得很是突然,在段天谌的奏折呈上苍京时,对方已经派人连连催促了好几次。   而那日,段天谌送走顾惜若后,来自东梁国的邀请书已经下了第三次。   是以,此次来到云都的人,除了随着段天谌而来的骆宇、舒旭和几位谟城文官将领,便再无任何来自苍京的“公众代表人物”。   两相对比之下,东梁国文武百官对面的苍朝诸人,单从人数上来看,上百人对上十几个人,竟也显得格外萧条灰败。   面对着这样悬殊的数目,谟城的官员们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只是在看到段天谌那端坐笔直的身影时,心里的底气又足了一些。   横竖有谌王在前面给他们挡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丝毫不觉得,同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却要另一个男人给他们撑腰打气,那是多么诡异而不正常的事情。   若是单纯忽略掉这些诡异和不正常,在悠扬的乐声中,众人似乎忘记了彼此之间的身份芥蒂,欣赏着场中的歌舞模样,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只是,与其他人的喧哗不同,段天谌却只是两只手指勾着紫金蟠龙琉璃盏,沉静安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身释放出来的沉寂气息,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又像是超乎如此喧嚣之外,睥睨着世间的林林总总。   但见他端起手中的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宛若行云流水,说不出的优雅潇洒,不知将大殿内多少女子的心都瞬间俘获。   他自己却是浑然不知,复又给自己斟上另一杯酒,缓缓搁至唇边,闻而未饮,眼睛有些出神的盯着大殿的某个地方,似乎在想着什么,偶尔还会唇角勾起,笑得魅惑众生。   亓云帝悠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眸微微眯起,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   他容貌长得本来就极美,鼻梁直挺唇色绯然,刀削般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让人格外心动,算是承袭了苍帝和云卿的所有优点,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皇室尊贵之气。   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副淡然处之宠辱不惊的模样,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假以时日,便能与他这个一国之君不相上下,他日腾龙蛟龙,扶摇直上遨游天际,似乎也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端起酒杯,朝着段天谌遥遥举起,爽朗笑道:“朕敬谌王一杯。谌王千里迢迢赶来云都,此间辛苦了。”   段天谌回眸,终于看了眼亓云帝。   说起来,这还算是他自进入这大殿以来最认真正式的一眼,不由得多打量了一下。   容貌方面倒还是其次,他简单的一眼掠过,似乎也就只有“深不可测”这四个字能够形容,不过那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那自内而外释放出来的独特迷人的魅力,无关年龄,几乎全是人生阅历的积淀。   他垂了垂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愈发衬得那双眼睛耀眼黑亮,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的阴谋诡计,笑起来如天边弯月,神色肃穆时,冷若寒星。   “亓云帝,您客气了。”他端起手中的紫金蟠龙琉璃盏,遥遥举杯,敬向亓云帝,唇角轻轻勾起,双颊处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不自觉的冲淡了几分眉宇间的冷硬之气,“此次来此,若是能够博得两国的友好邦交,本王也是不虚此行啊!”   说着,他便示意了下彼此的酒杯,仰头饮下杯中之酒。   “谌王这话,可真是说到朕的心坎里了。当然,谌王如此有诚意,朕怎么都不会让你无功而返的。”亓云帝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大殿内流溢的光彩里静静流淌,那些绚烂夺目的光彩似乎也被感染了些许,氤氲得每个人神色微醺,而后在那逐渐激越豪爽的笑声里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一份情绪栖息之所。   段天谌又低下头,静静的看着自己桌案上的酒杯,默不作声。   大殿中央,歌舞依旧热闹妖娆,一曲摄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数名曼妙女子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不禁迷醉其中。   他却没看这样的歌舞,也没注意周身的情况,只是静静盯着手中的琉璃盏,似乎沉浸在了独属于他的世界里,旁人费尽心思却窥不见一丝一毫。   “谌王殿下可是对场中的歌舞不感兴趣?又或者是这些歌舞不合您的心意?”这时,一道带着询问的声音突兀而响亮的响在众人耳畔。   众人纷纷看向段天谌,却见他依旧低垂着头,神色冷淡,唇角却噙着一抹意味难言的浅弧,仿佛大殿突然发生的状况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东梁国的大臣中,有较为忠心爱国的人,在看到他这副深沉莫测的模样时,定然会以为他是在为明日的和解谈判而忧虑,或许此刻正暗中思考着,该用怎样的法子去刁难反驳他们,从而为苍朝多谋取些利益。   他们暗暗心惊,原本因着这场宫宴,每个人的神经几乎都要放松懈怠下来了,可在看到段天谌竟是这样的模样,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玩乐的心思也随即收敛了几分。   若是有些大臣是喜好风花雪月的,一面眯着眼尽情的欣赏着那些女子妖娆的舞姿,一面意犹未尽的抽空瞥了段天谌一眼,暗自思忖着,是否需要跟皇上提议一下,尽快把宫里声乐坊的女子和乐师给换一批?   瞧谌王这嚼之无味的模样,不是在苍京看到太多绝色的美人和妙不可言的格物,从而对此刻大殿中的热闹不敢兴趣,就是宫里编排出来的这些歌舞太上不了台面了。   段天谌这副浑然不理会的模样,不仅惹得东梁国文武大臣猜想翩翩,就连亓云帝都忍不住皱眉凝视,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暗暗好奇着此人究竟在搞什么文章。   坐在他近旁的骆宇差点就要含泪凝噎,心说你们可真是都想错了。   作为此次随身跟从的贴身人员,对于其中的原因,他最是了解不过了。   在这世上,能够让王爷如此失神的事儿,目前还没遇见过,估计明日的和解谈判也不会是一个致使他变得心魂不守的原因;而能让他有此神态的人,倒是有一个。   此人,除了王妃,再无旁人。   想想以往王爷和王妃几乎都是腻歪在一起的,哪里有过这样长久长距离的分离?   王爷挂念王妃,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得不说,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王爷还真是令人足够担忧的。   舒旭淡淡瞥了他一眼,眸色微暗,欲移开视线时,却猛地撞入骆宇那双微眯的桃花眼,迅速的敛去眸色里的情绪,冲着他微微颔首,便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   骆宇双眸一眯,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后终于又恢复了常态。   亓云帝见到段天谌许久不回答,遂也忍不住开口道:“谌王这是作何?可是如泽儿所讲的那样,歌舞不合你的心意?”   人家皇帝问话,若是再不回答,形象就不大好了。   骆宇瞅着段天谌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哀嚎了一声,随即捏了捏掌心,做了个无比伟大的决定。   但见他快速的探过身子,扯了扯邻桌段天谌的衣袖,得手后,又快速的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派偷鸡摸狗的不雅模样。   等了会儿,没反应?   他疑惑的扭头,却见某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无法自拔,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再看到周围之人或低头或掩唇偷笑的动作时,嘴角更是紧紧抿起,这回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比之方才,更加从容不迫的探过身子,扯衣袖的力度也大了许多。   还是——没反应?   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扯起来也不偷偷摸摸,狠狠咬牙后,闭上眼睛就用力一扯。   亓云帝眸光微闪,端着酒杯的手指中,食指似乎动了动,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劲从上而下掠过。   这时,舒旭却猛地眯起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亓云帝,而后又觉得自己的举动过于失态,便也在亓云帝察觉时,迅速的低下头,袖中的手同时紧紧攥了起来。   与此同时,撕拉一声,裂帛声起,在这个喧嚣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突兀清晰,就像是一记信号,惊得正盯着段天谌看的众人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过去。   骆宇脸色一白,手指像是被烫着般,快速的缩了回来,恨不得将自己抱紧成球,从这个大殿里悄无声息的滚出去。   完了!   这回是碰到老虎须了。   他几乎可以预想,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被王爷压榨到什么地步了。   段天谌魂游九天之外的神志终于回来了,乍一看到衣袖上的裂痕,双眸里顿时迸射出一道道寒光,冲着鸵鸟般埋头的骆宇射去,而后淡淡扫过想要偷窥的人,极具压迫力的气息也迅速弥漫了整个大殿。   亓云帝微微眯起双眸,眼神在他那方衣袖上不经意的一扫,而后直直看向段天谌,淡淡道:“谌王是否需要先去隔壁的宫殿换下衣裳?横竖今日宫宴的时间还很长,回来之后,朕可要跟谌王好好把酒言欢的!”   段天谌心中疑窦顿生。   按理说,发生了这种情况,应该是他比较心急,最先提出去换衣裳的话。   可亓云帝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显得太过急切了?   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个人,便是害得他失去母妃的罪魁祸首。   当年若不是事情牵扯上此人的东梁国,外祖父也不会被恶人钻了空子,不明不白的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滔天罪名。若不是事情牵扯到这个人,母妃不会遭到父皇的怀疑,更不会生生离他而去。   给他一千一万种的想法,他都不认为,对方会是出自关心才说出这些话的。   莫不是想要借此机会做些什么手脚?   他暗自冷笑了声,唇角一勾,笑得愈发和煦,“如此,便多谢亓云帝的关照了。”   本来,亓云帝那么说出来,还有些不自然,想要说些什么,来冲掉这份无意中制造出来的尴尬,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自然是什么尴尬都没有了,给自己身旁伺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便淡淡说道:“苏公公,你就带谌王去隔壁的宫殿换下衣裳吧。谌王可是东梁国的贵客,可千万记得要伺候好了。”   苏公公长得尖嘴猴腮,忙不迭的出来领旨,随即恭敬的将段天谌请了出去。   出了殿门之后,身后丝竹声渐渐远去,初秋的晚风带着些微的凉意,拂过面庞,便是与方才殿内截然不同的感受,那份凉意也将浮上脸庞的酒气尽数吹拂而去。   段天谌缓步走在回旋曲廊中,看着身侧亭台水榭红砖绿瓦,既有独属于皇室的辉煌和尊贵,又有苍京皇宫所没有的温雅婉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之下,忽觉有些不对劲。   隔壁的宫殿,不该是最靠近大殿的宫殿?为何这个苏公公却要将他带往宫殿深处,穿过了一大片花圃,又走了好几条蜿蜿蜒蜒的小道,竟然还没到目的地。   这是作何?   “苏公公。”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长身玉立于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面无表情。   苏公公也猛地回神,一路上都怀揣着的忐忑心思,终于在此刻得到舒缓,在暗影斑驳的角落里,忍不住偷偷抹了一把汗。   这个谌王,可真是不容小觑。   别的不说,单是这浑身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就把周围的空气都压得低压凝滞了下来。   方才在前方引路时,他只觉头皮发麻,胸肺里的空气有出无入,又不能丢下谌王自己跑了,只能是硬着头皮撑着,在谌王看不见的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怕自己突然于半路昏厥过去,既受了皇上的责罚,又丢了东梁国的颜面。   他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在皇上和太子身上感受过那样强势的气息,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非东梁国的人有过这样的感受。   “谌王殿下,您有何吩咐?”他躬了躬身,手中的拂尘在晚风中不停浮动着。   段天谌环顾了下,忽而道:“苏公公,本王可是记得,亓云帝要你带本王去隔壁的宫殿换衣裳的。如今都走了这么久,你所谓的隔壁,何时才见到影子?”   苏公公一怔,而后松了一口气,侧过身,指着前方掩映在黑暗里的某座殿宇轮廓,恭敬道:“谌王殿下,前方便是了。您可能不知道,皇宫里的宫殿离御溟殿甚远,就算是皇上的养心殿,都建在离御溟殿一里之外的地方。”   段天谌怔了怔,这个事情,他倒是没注意到。   不过想起路上行来,皆是亭台水榭,并无一座像样的宫殿,他心里也不再疑惑,只淡淡颔首,“那便前方带路吧。”   “是。”   ……   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段天谌终于来到了所谓的“隔壁宫殿”前。   他仰起头,驻足凝望,看着头顶上方那笔劲锋利雄浑的“鸾鸣殿”三个字,转头问道:“就是此处?”   “回谌王殿下,正是此处。”苏公公连忙道。   段天谌冲他摆摆手,径自走了进去,“你在外面候着,本王自己一个人进去。”   苏公公有些犹豫不决,怎么说谌王都是东梁国的贵客,而且还是他带过来的,若是一个伺候不好了,惹怒了这位贵客,他的小命还保不保,实在是很难说。   更重要的是,若是因此影响了两国邦交,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正想要抬步跟上去,不想,那扇门开了又合上,连给他说不的机会都不给,他也只能是提心吊胆的候着,暗自祈祷着,这位身份尊贵的贵客不要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厚重的殿门在段天谌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大殿内一声声回荡,乍一听去,竟像是寺庙里的梵音清唱。   段天谌脚步轻盈的走在殿内,左侧轩窗大敞,晚风徐徐,迎面竹青色帷幔轻舞,拂到脸上时,又被他毫不留情的拂开。   缓缓走入其中,便看到一鱼戏莲叶的屏风正立在重重帷幔之后,屏风一旁放置着一张小矮凳,其上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叠衣物,绛紫色,珠光宝色,一看便知此衣物并非凡品。   他脚下步伐加快,拿起凳上的外裳看了看,而后又抬头环顾了四周,没发现其他的衣物,便也放下心来,除下裂掉一只衣袖的黑色银纹镶金边锦袍,将这绛紫色的外裳换上。   若是骆宇在此,定要好好的检查一番,看看衣裳上是否投了毒洒了药粉什么的,可在他看来,那完全没必要。   亓云帝敢把他请来这里,要说在路上动手,他或许还有些相信,可在这些穿到他身上的衣物上动手脚,却是不可能的。   为君者,大都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动手和投毒这两件事儿,互相比较之下,哪个更显得光明磊落一些,自然也是毫无疑问的。   他穿好了衣裳,走到铜镜前照了照,随即满意的勾唇一笑。   从小,他是最喜欢紫色的衣饰,可自从母妃离他而去,再没有人给他缝制合身的衣裳后,他就不怎么穿紫色了的。   长大成人后,他的衣食住行也都是青擎在打理,青擎曾经跟他说过,他穿起紫色衣服,就会自内而外释放出与生俱来的尊贵威严之气。   当时,他听了,立即给青擎下了命令,声称以后府中不必再出现紫色的衣物。除非时机已到,他的锋芒可以尽数展露出来,为世人所见。   如今看着镜中模糊的面庞,他眉宇间忽然笼上一层淡淡的哀愁,怎么都没想到,时隔多年,再穿起这样一身衣裳,竟会是在他父皇和七弟都看不见的地方,在这个害得他母妃和云氏满门无一得以善终的罪魁祸首的国家里。   怎么想,都怎么讽刺。   段天谌伸手抚上衣袖处的镶金云纹上,细密完美的针脚,很像记忆中母妃所特有的,不过也只是像而已,永远都不可能是的。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感觉到身后射来一道强烈的视线,不带杀气,却足够让人无法忽略。   他不由得眯起双眼,自铜镜中看过去,殿内依旧帷幔轻舞,没有发现任何的反常,许是觉察到他动作的迟缓,那道视线也慢慢撤去,变得若有似无。   这样的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可段天谌心头却疑窦丛生,思及亓云帝将他引来此处的目的,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就与这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有关?   又或者,这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奴才参见谌王殿下。”这时,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苏公公弓着腰小跑着进来,直直跪在段天谌面前请安。   段天谌不悦的皱眉,冷声叱道:“不是让你在外面候着吗?为何会突然闯进来?”   苏公公心尖儿都跟着颤了几颤,面对着段天谌这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冷气的人,总感觉整个身子都要被冻僵了。   他忙低下头,惶恐不安道:“回谌王殿下的话,奴才见您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心想着是否有什么地方是奴才可以帮忙的,便自作主张跑进来了。您是东梁国的贵客,奴才就怕哪里伺候不周,怠慢了您的!请谌王殿下恕罪啊!”   段天谌一手负于身后,四下环顾了一周,没急着叫他起来,而是淡淡问道:“这宫殿是何人居住的?”   苏公公神色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启禀殿下,此处并无人居住。因距离御溟殿最近的宫殿,往日里御溟殿若是举办什么宫宴,此处便作为诸位大臣女眷的临时更衣歇息之所。您所在的位置,乃鸾鸣殿的正殿,供诸位大臣使用;而偏殿则是……”   “行了。”段天谌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双眸幽黑深邃,极尽所能的搜寻着殿中的异样,状若无意道,“本王问你,这件外裳是何时准备的?又是何人准备的?”   苏公公讶然看他,后又觉得此举冒犯,立即低下头,又摇摇头,“回谌王殿下的话,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今儿个难免会出现一些异常情况,想必是宫人提前得了皇上的嘱咐,特意为您备下的吧。要说起这具体的时间和经手的人,奴才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啊!您若真想知道,不如等一会儿,奴才去给您查查?”   “如此麻烦,就不必了。一会儿记得把本王换下的衣裳带出去,连同这叠在矮凳上的整套衣物,都带给本王的随身侍卫。”段天谌定定的看着他,唇角微勾,眸色清冷,二者结合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融洽默契。   他理了理身上的外裳,又环顾了一下,便也走了出去,并没有当场追究其中的原因细节。   苏公公立即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捧起那矮凳上的衣物,连滚带爬的起身,快速的追了上去。   许是他跑得太急,直接把段天谌换下的黑色银纹镶金边锦袍给忘在了矮凳上,裂掉的衣袖曳下那一张矮凳,在殿内宫灯的照耀下,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   ……   段天谌再回到御溟殿时,殿内酒醉半酣,觥筹交错。   甫一见到他踏入,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他的身上。   但见他一头乌发用紫金玉冠束住,剑眉斜飞入鬓,唇角勾起,五官立体俊美无双,尤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如墨般深邃幽黑,此刻正散发着点点寒星,其中所隐藏的睿智和机警,令文武大臣敬佩不已,更让御溟殿内的诸多公主小姐动了芳心。   亓云帝正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从门口走入,身后似是披着如水似纱的月光,举手投足间皆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说不出的美轮美奂。   尤其是在换上这绛紫色的外裳后,瞬间将他之前隐藏起来的气势都释放了出来,威严骤增,立体俊美的五官更是带着独属于皇室的尊贵气。   真不愧是苍帝的儿子!   想到这里,亓云帝垂下眼睑,看着琉璃盏里如镜面般平静清澈的佳酿,眼里刹那间划过一丝阴鸷。   段天谌面带浅笑的坐下,一旁骆宇连忙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圈,随即探头过来,神秘兮兮道:“王爷,您怎么去了那么久?该不会有什么艳……额……艳遇吧?”   段天谌眼刀儿犀利横过去,惊得他连忙缩回自己的座位上,脖子也短了好一截,“骆宇,你给本王仔细着点。方才那笔账,本王还没跟您算呢!”   与此同时,他心里却在想着,是否需要对顾惜若耳提面命一番。   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   不小心被人听了去,还不得以为他御下不严,纵容这些手下胡言乱语呢!   他环顾了一圈,待看到一旁空着的位置时,连忙冲骆宇道:“他去哪儿了?”   骆宇“哦”了下,颇是不以为意,“王爷,人有三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必要去管太多的吧?”   段天谌不疑有他,思绪依旧停留在方才的诡异事情上。   “父皇,光是欣赏这些歌舞,想必谌王殿下也不能尽兴。不如儿臣献上一舞,也算作对苍朝贵客的欢迎?”喧哗中,一道靓丽的身影娉娉袅袅走到大殿中央,身姿窈窕,婷婷玉立。   段天谌只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抬眸看了眼,又立即垂下眼睑,自顾自的盯着酒杯出神。   骆宇见状,大略扫了下那女子,以她对亓云帝的称呼可以看出,肯定是皇室里的哪位公主,暗自思忖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揶揄:“王爷,这是哪位公主啊?她似乎对您有意思呢?”   段天谌瞟了瞟他,冷冷道:“你今日心情很不错?”   “还好还好,”骆宇笑嘻嘻的缩了缩脖子,终究是不敢直接正面对上他,便也邪恶的采取迂回战术,“王爷,您不觉得她很美?”   段天谌丢给他一个“你的品味真低”的鄙夷神情,“不觉得!”   “可属下觉得,她比王妃要美啊!”骆宇不信他依旧是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明明人家公主都说了,为了欢迎他们这些来自苍朝的贵客,特意献上一舞,如此善解人意身姿窈窕的女子,可比王妃好多了。   “比王妃美?骆宇,你这眼睛,真该取出来洗洗了。”段天谌抬头,皱眉在那女子身上逡巡了下,便也不屑的收回了视线。   就算不看脸,只看那腰肢,就绝对不合格。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手心发痒,想要搂抱住他的小妻子的冲动特别强烈。   奈何于佳人远在岐城,只能放在心里慢慢牵挂,手心轻轻摩挲着,似乎还在怀念着以往触摸那纤瘦腰肢的完美感。   骆宇瞬间想不明白了,厚着脸皮问:“王爷,属下还真是觉得这个女子比王妃美啊!您是不是……”   王妃怎么说的,什么观来着……哦……审美观出问题了?   段天谌仰头饮下一杯酒后,才缓缓问道:“她有王妃那么直爽耿直吗?有王妃那么真实吗?有王妃那么能文能武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可这跟美没有任何关系啊!   骆宇无奈了,暗自在心里给段天谌白了个白眼,忍不住反驳:“王爷,照您这么说,王妃是很独特,可是跟美可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回轮到段天谌给他白眼了。   这世上,能够按照自己心意去活,甚至活得格外自由自在的人,也就只有顾惜若一个。其他的人,不是为声名所累,便是迎合他人喜好而改变,失去了本真的自己。   如今她或许正在改变,可多年养成的嚣张习性,可不是轻易就能抹除干净的再者,他也根本就不需要她去抹除,能够拥有这样独一无二的性子,胜过拥有人间所有美景。   这道理,骆宇不懂得,甚至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懂得。   骆宇见他不回答,一时觉得无趣,正好看到舒旭悄悄走进来,忙扯住他,笑吟吟道:“舒侍郎,你觉得王妃如何?”   舒旭神色一怔,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骆御医,你这问题,可是把舒某问到了。王妃如何,王爷心中自有决断,又岂是咱们能够私下里谈论的?”   “得!”骆宇一把推开他,嘟囔着回头,“算他问错人了。”   舒旭挑了挑眉,抬步往自己的位置走去,在路过段天谌身边时,却被他叫住,“舒侍郎,方才没见到你,不知去了何处啊!”   他眸光微闪,快走几步坐定后,才缓缓道:“王爷恕罪,微臣正欣赏着歌舞,可半路忽然就……所以,请您见谅啊……”   他说得隐晦,段天谌也知晓其中的意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后,又自顾自的对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在他移开视线后,舒旭暗自松了口气,那一声轻叹声,几不可闻。   ……   亓云帝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又用余光瞥了眼段天谌,意味不明的问道:“谌王以为映雪公主的提议如何?”   段天谌抬头看了看,不痛不痒道:“映雪公主乃金枝玉叶,一切自然是亓云帝说了算,又岂有本王置喙的余地?”   话落,他又低下头,不再理会面前诸事。   佘映雪闻言,脸色一白,回头看着段天谌,好看的丹凤眼里划过一抹忧伤。   骆宇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忍不住在段天谌耳边道:“王爷,这映雪公主可是东梁国的第一美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其中最值得惊叹的便是那精彩绝伦的舞姿。您就这么拒绝了人家,简直是一大损失啊!好歹您也看过再说啊!”   段天谌凉凉的眼神飘过去,一直平静无澜的眸子里也出现了一丝愠怒,“骆宇,此前本王不追究你的大不敬之醉,是否让你尾巴翘上天了?你给本王记清楚了,这里即便不是鲜血淋漓的战场,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想要把你的脑袋稳稳的端着,就给本王安分着点。否则,本王不介意直接把你留在东梁国,当那所谓的映雪公主的驸马。”   一听到“驸马”二字,骆宇顿时蔫了下来,只差没吐着舌头缩着脖子钻到双腿之间,做起鸵鸟埋沙状。   不想,御溟殿门前忽然走入一道颀长的身影,伴随着稳健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说道;“谌王这话可就见外了。若此次两国之间和解顺利,立下友好邦交,以后本宫这七妹,可是时不时都要去苍京游玩,想要见到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众人齐齐看去,不少大臣已经认出,这是许久不回云都的太子,整张脸上顿时大放光彩。   却见佘煜胥缓步走了进来,五官俊美胜似女子,目光深邃锐利,一袭明黄色的锦缎长袍加身,身姿俊秀挺拔,宽肩窄腰,如苍松翠柏。   腰间佩戴着一条明黄玉带,正中镶嵌着一颗墨黑的宝石,黄金冠在阳光下散发着至高无上的尊贵之气,一国储君的威仪和尊贵尽显无遗。   段天谌终于抬起头,看着不动声色走来的佘煜胥,袖中的手慢慢的收握成拳。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佘煜胥猛地转过头来,朝着他微微颔首,眼瞳里甚至还流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得意之色,直把他看得手指头咯咯作响。   佘煜胥却慢慢移开了视线,大步走到亓云帝面前,恭敬行了一礼后,淡淡道:“儿臣参见父皇。”   亓云帝皱了皱眉,似是对他的突然出现很是不悦,不过碍于此刻的场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便想要让他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却不想,佘煜胥对他的不耐恍若未觉,看了看神色莫辨的段天谌,又瞧了瞧径自低垂着头的佘映雪,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父皇,既然七妹有这个心思,何不让她去表现出来?说不定,还能简单利落的解决了和解之事呢。”   他话中有话,在场的人皆是人精,几乎没有听不出来的。   佘映雪更是红了脸颊,小脑袋使劲儿的垂下,几乎要埋没在胸前的衣襟里。   正在亓云帝想要呵斥的时候,段天谌却突然起身,冲着佘煜胥直直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后,伸出手,淡淡道:“佘太子,幸会。”   佘煜胥奇怪的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是何意思,并不答话。   “哦,你可能不懂得这个动作的意思,用本王王妃的话来说,初次见面,握手代表友好。”段天谌又抬高了手,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本万初次见到佘太子,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难道佘太子不觉得该对此做出一些反应吗?”   “谌王妃这个论调,还真是独特,”佘煜胥一面笑着回话,一面伸手握住他的手,全身的筋脉尽数凝聚到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谌王妃这句话,谌王估计是会错意了。”   “会不会错意,佘太子心里也清楚得很。何必在此自欺欺人?”段天谌冷冷看着,手下同时运起真气,与佘煜胥的相互牵制抵抗。   御溟殿内突然死寂了下来,低气压将整个大殿迅速笼罩其中,众人只觉心头闷得如同被石头压住,想要呼吸也有着很大的困难。   除了一些曾经征战沙场的武将依旧镇定坐着之外,其余人皆已面露痛色,脸色苍白,目光所及之处,或手捂着心口,或身子东倒西歪,显然是被他二人较量出的强大气息压迫至此。   亓云帝浓眉微皱,精明的眸子露出束束寒光,扫过御溟殿内东倒西歪了无生气的场景后,整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直接看向对峙较量的两人,冷冷呵斥道:“太子,给朕住手!”   佘煜胥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手中的真气运动不仅没有停止,反倒有越来越强烈之势。   亓云帝见状,转而看向段天谌,语气也比任何时刻带了一丝强硬,“谌王,请你慎行。御溟殿内,不仅只有你和朕的太子,还有东梁国的文武百官,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其中的责任,可也有你的一份!到时,若是要追究起来,彼此的面子上也不好过。依朕来看,你们还是停手吧。”   他话音落地,段天谌眸光顿时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一手应付着佘煜胥的真气比拼,另一手则快速的偷袭出去。   只听闷哼一声,方才还一起握手的两人身形急急后退,直到拉开三步多的距离,两人才彻底站稳下来,却见段天谌缓缓收势,额头上似乎还沁出了一层薄汗,而佘煜胥却似乎伤得较重,咳嗽一声,唇角流下一抹殷虹的血痕。   “谌王的内力真是精湛,本宫自愧不如。”佘煜胥抬起手,擦拭掉唇角的血痕,微显苍白的脸上快速的划过一丝阴唳。   段天谌紧了紧袖中的手,眼里噙笑,“佘太子过奖了。本王不过是讨回些许利息而已。”   从方才的比试当中,他也探查到了佘煜胥的基本情况。   看来,自那次被他的小妻子伤到腰腹又中了寒毒后,佘煜胥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至少没能完全解开天极冰。不然,方才他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伤到他。   而佘煜胥伤他小妻子的那一掌,他可是一直都记得的。   如今他用了全部的功力,也终于把这笔帐给讨回来了。经此之后,佘煜胥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再动武功的了。   佘煜胥暗骂了句,自然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可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没有精力与他抗衡相击,虽然心中极其不甘,却还是不得不将此次的屈辱咽下。   但见他冷冷瞪了段天谌一眼,随即拂袖转身,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段天谌自然也乐见其成,朝着亓云帝象征性的拱了拱手,便也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亓云帝狐疑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暗自思忖着,他这个儿子和谌王的关系。   可查看了许久,却没有从两个人的脸色中查看到些许端倪,便也只能讪讪然作罢,转而看向依旧站在大殿中央的佘映雪,不怒自威道:“雪儿,太子很久没回宫,又恰逢谌王来朝谈判,既然你有这份心思,不如就当场展示一番吧。”   佘映雪本来就离段天谌和佘煜胥较近,自然也被那股气流波及伤到,本想要拒绝,可眼角余光在看到微微抬头似乎看向她这边的人时,还是忍不住咬着牙关,硬着上场。   骆宇有句话真是说得不错,佘映雪的舞姿是最令人期待的。   只听一曲荡气回肠的琴声轻扬而起,换了一身舞衣的佘映雪身姿愈显玲珑有致,长袖漫舞之间,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沉醉不已。   漫天花雨中,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双臂柔若无骨,自下而上缓缓穿梭摆动,随着琴声骤然急转,却见她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   如雨般密集的花瓣又飞向半空,她的身形迅速飞动,纤足轻点于一片花瓣上,衣袂翩翩,宛若九天而降的花间仙子。   再落地时,琴声骤然停止,御溟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中,众人纷纷看着踏足花瓣螓首微垂的佘映雪,久久不能从方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许久之后,大殿之中掌声如雷般响起,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佘映雪强忍着脑袋中不断翻滚腾涌的晕眩感,唇角淡淡勾起一抹较为苍白的弧度,微微侧过脸,瞥到段天谌神色淡淡的神情时,一颗心顿时落空,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身子再一歪,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这突来的变故,吓到了大殿中的一些人,纷纷在第一时间看向亓云帝。   这么一个能文善舞的大美人,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知该有多少人心疼了。   “谌王,本宫这七妹,可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而特意献舞的。你身旁就坐着一位御医,何不让他来给七妹诊治一下?”几乎是在众人看向亓云帝时,佘煜胥就凉凉开口。   段天谌连看都不看一眼,只依旧自斟自酌着,淡淡道:“佘太子此言差矣。此事自有亓云帝处理,本王没有插手处理此事的资格和立场。”   佘煜胥被噎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上首亓云帝已经黑沉下来的脸色,还想多说什么,冷不防听到苍帝厉声大喝,“来人,把公主带下去。找个御医给公主看看。”   他话音刚落,两个宫女立即走上前,将佘映雪搀扶了下去。   见识过佘映雪精彩绝伦的舞姿后,众人根本就无心去欣赏下面的歌舞,又因为段天谌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亓云帝也没多勉强,没多久就结束了此次宫宴。   ……   回到驿馆,段天谌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懒懒的倚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手中的折子。   骆宇推门走进来,走到他面前,将手中拿着的书信递到他面前,慢条斯理道:“喏,王妃的来信。”   一听到顾惜若的来信,段天谌懒散的神情顿时变得欣喜起来,身子猛地站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信,不可自制的低声笑了起来,抽出里面的纸张,展开一看,眉头紧紧揪了起来。   骆宇愣了愣,不解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这信哪里不妥?”   不该啊,青冥和他手下的暗卫能力还是足够值得信赖的。   “怎么只有一张纸?好不容易写封信过来,这女人怎么就那么懒,只写了一张?”不想,段天谌却是径自低喃起来,骆宇看着他那苦恼的模样,当场被气得咳嗽起来,暗骂王爷不仁,简直是有异性没人性。   段天谌自然是没空理会骆宇的怨念,展开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眉宇间的褶皱顿时加深了几分,反复看了几遍之后,便小心翼翼的折好并放入怀里,自始至终动作都无比轻柔。   骆宇摇了摇头,无奈道:“王爷,您可真是中毒颇深啊!”   “你这废话的毛病何时能够改掉!”段天谌不满的叱了声,而后重新靠在窗边,神色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骆宇心下诧异,凑到他跟前晃了晃五指,“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王妃遇到什么问题了?”   段天谌摇摇头,他的小妻子并非没有头脑的人,对上柳屹暝这样的人,就算自己的能力不够,也还有玉子倾和苏靳寅相助,兼之她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仔细,他也忽然不那么担心了。   如今,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那鸾鸣殿里的那道视线是来自于谁。   更往深了想,亓云帝此次主动提出和解的又是什么!   ☆、033 风雨来临   “王爷,明日的和解谈判,您有何打算?咱们的文书已经呈递到朝廷里,却迟迟没有发还回来,只怕是情况不妙啊!”骆宇低着头,径自分析道。   段天谌十指交缠,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弯月高悬的漆黑夜空,唇角忽而溢出一抹极其轻淡的叹息。   半晌后,他才缓缓问道:“朝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父皇的病,可好些了?”   骆宇微怔,眼神微微古怪,嘴巴翕动了几下,才缓缓开口:“王爷,朝中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了。不过,若是尧王爷肯用心为皇上医治的话,皇上定然不会有事儿的。”   这样的话,谁都懂得。   只是,但凡是段天昊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谋反之心,苍帝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而对于远在南部边境的他们来说,更是万分被动。   一切,似乎全在段天昊的一念之间。   段天谌自嘲一笑,眸光里竟似乎还隐隐有些期待,“本王也很好奇,本王这个七弟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顿了顿,他忽然就回过头,静静的看着骆宇,直到把骆宇看得头皮发麻,才薄唇轻吐,“跟本王说说,临离开苍京时,父皇都对你说了什么。”   骆宇听了,神色微显不自然,走到圆桌旁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反复思量后,才淡淡道:“王爷,其实也没有什么。皇上要求属下做的,属下也尽数将底牌都摊出来了,想必以您的英明睿智,多少都能够猜得到吧!”   “呵……”段天谌低声笑了下,也离开窗边,走到圆桌旁落座,双眸静静的对上骆宇闪躲不定的眼神,忽而摇头失笑,“骆宇,这不是猜不猜得到的问题,本王不想去猜,而是要你去说。你难道没有听明白?”   骆宇为他如此强硬的气势而有些心惊,只是一想到苍帝所嘱咐的事情,他顿时把所有的心思都给掐灭,支支吾吾道:“王爷……您就不要问属下了……这不是在为难属下吗……若是您想要知道基本的情况,大可以回京之后去问皇上啊……”   只怕到那时候,您不想去问,皇上也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的。   段天谌闻言,手中端着的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流过指缝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单调的声音,骆宇听了,竟是没来由的好一阵空虚寂寞。   他讶然站起,背对着骆宇,声音轻淡无痕,却更教人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骆宇,你可别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你从半路捡回来,又教你学本事,让你得以进入皇宫当御医的。到了现在,你还分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骆宇闻言,心神巨震,腾的站起身看他,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半晌后,他猛地后退几步,咚的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声音压抑得极低,满是痛楚:“王爷,您会这么想属下,属下无话可说。可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您对属下的多加照拂,恐怕属下早已是死无葬身之地。就凭着这份生死恩情,您觉得属下可能做出背弃旧主攀附荣华富贵这等天理难容的蠢事吗?”   段天谌背着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如练月华沿着他完美的侧脸弧度倾泻而下,依稀能够让人看到他紧绷的唇角和面部弧线,眸色似是沾染了此刻清冷的月色,幽黑里浸染透露出谁都不敢触摸的无上冷意。   他没说话。   又或许,他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骆宇还没说完,双手趴伏在前方,脑袋低垂了下来,那一方刚毅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敲出一阵阵单调而有规律的音符——   这姿势,虔诚得近乎朝拜;这动作,恭敬得堪称臣服。   这是世上最隆重的磕头。一寸一寸磕下去,又一寸一寸的直起身来,再一寸一寸的磕下去,缓慢而坚定。   他似乎想要将他累积了数十年的主仆情谊、生死大恩,用这样简单到极致的动作表现出来,每落下一声,便历数过往的每一幕——   ……初遇,他站在乞丐堆里抢夺食物,不小心却被其他人推到大街中央,堪堪落在了疾奔的马蹄之下。   当时他已经闭上了双眼,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却被王爷从高高抬起的马蹄下救了回来。   然后,他死皮赖脸跟在了王爷身后,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跟班。   ……再遇,他欣喜的跪在王爷面前,听着那个瘦弱而眉宇隐忍的少年问他:“你可愿意跟着本王,从此为本王效力?”   他几乎喜极而泣,在经过十一个月零十五天的跟随追逐之后,他终于得以留在了那个少年身边。   ……从此之后,他便跟着季先生没日没夜的学习医术,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在太医院举办的医术大赛脱颖而出,成为能够觐见天子并留在天子身边伺候的人,他才听到,那个已经长成的俊朗男子对他说:“做得不错。”   此间种种,每回忆起来,皆是一股股暖人心脾的热流,在那波诡云谲勾心斗角的皇宫里,支撑着他努力变得强大。   平日里,他是吊儿郎当,可一旦涉及到王爷的事情时,就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的时候,就比如在东跨院里的那晚,他可以为了那块至关重要的令牌,而不顾尊卑罔顾他人生死拦住了顾惜若。   这么做,无非就是因为深埋于心的坚定信念——一切皆以王爷的切身利益和追求为最终的奋斗目标。   这么多年,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这么做了。   对此,他并不后悔,即便此次的事情可能会触及到王爷的底线。   他抬起头,脊背因着这动作而自前向后倾斜,弯折的弧度坚韧而有力,像一座通往天界的桥,以血肉之躯承载着前方那个人的脚步,不摇晃,也不坍塌。   “王爷,属下不想辩解什么,也不需要辩解什么。”他道,神色隐约划过一丝凄凉,“属下对您的忠心,比之青擎,只多不少。即便属下此次可能做了什么令您不满的事情,可只要是能够达到您目的的捷径,属下没有理由不去尝试。”   段天谌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额角上渗出的血丝,眉头紧紧皱起,不悦叱道:“你只知道,此举能够探寻出一条捷径,可有想过,若旁人也是借由此条捷径探寻到咱们呢?本王知道你在赌,可这样的赌局,就算是本王都不敢轻易尝试,又遑论是你?”   骆宇大惊失色,很快就深入到了这话的内层意思,想到可能导致的后果,他呼吸一滞,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里犹自不死心的嘟囔道:“这……这不可能……明明那日属下入宫时,还看见他那么……这怎么可能呢……王爷,会不会是您多想了?”   段天谌仰头苦笑。   多想么?   如果真是多想,那他这数十年的日子,为何过得如此凄苦?   “此事我跟你说过后,一定要记在心里。你信谁,都不可以去信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最爱的永远都是那至高无上的权位。   骆宇虽知道他这话有失偏颇,可想到那种潜在的可能,也不得不多了几个心眼,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段天谌见状,便也弯腰扶起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随意的丢在他手里,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道:“先把额上的血痕擦擦,回去后记得上点伤药。以后有事没事儿,没必要这么做。你和青擎、青冥等人,皆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我自然看得清楚其中的真假。今日会这么说,无非是想要你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别以为为了我的目的,你就可以做出多少多少牺牲。我若真要找人牺牲,当年也不至于把你留在季先生身边,而是直接把你丢到暗窟里。”   骆宇为他此刻少见的关切而欣喜,连忙不停的点头,喜乐如懵懂稚儿。   段天谌眸光微闪,再嘱咐了他几句后,便将他赶回去养伤,自己则对着弯月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决定坐回案前,提笔给某个懒女人回信。   ……   岐城。   顾惜若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下巴轻点桌面,双眸里盛满了无奈,不停的唉声叹气。   她回头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不见丝毫清醒迹象的玉子倾,忍不住恨恨咬牙。   若不是顾及着她这个“有夫之妇”的身份,此刻指不定就冲上去,把这个安睡至今的人给掐醒了。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这副睡意沉沉的模样?这到底得喝多少酒,才能达到如此程度的?   这几日,柳屹暝也没什么大的动静,每日除了上街去闲逛,就是窝在他的居所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顾惜若一度郁闷不已,以为这柳屹暝也是女人魂穿过来,留下了男人的特征,却也把女人骨子里养成的喜欢逛街的个性给秉承了的。   好几日都是这样,她心里也多留了个心眼,又嘱咐青冥去查看了番,却发现柳屹暝逛街所买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大桶一大桶的水。   据青冥所说,那些水都封存在密封的水桶里,直接搁在了他的住所中。   为此,她感到十分不解,不明白这个柳屹暝到底在想什么,好端端的,又不是没水喝了,干嘛还要囤积这么多水?   真以为像现代那样,时不时就断电断水影响日常生活吗?   她甚是不以为意,只叫青冥继续看着那个人,便没有多加理会。   而且,一想到她让人给段天谌送去的书信也没个回应,瞬间觉得这干守着的滋味可真是太不好受了!   老天,来个人劈死她吧,哦,不,来个人让她劈死吧。   “王妃,王爷的来信。”青冥脚下踩着风的跑进来,刚扬起手中的书信,却觉眼前白影一闪,书信就被人夺了过去。   看着某个行动快如闪电的人,他不由得暗自翻起了白眼。   王妃这模样,算不算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顾惜若没功夫理会他的腹诽,只紧张的盯着手中的书信,大略浏览了一遍后,又从头到尾一字一字的重看了一遍,片刻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开始四处蔓延。   青冥瞅见她的脸色不好,以为段天谌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急急忙忙道:“王妃,到底怎么了?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儿?”   她坐了下来,一手托着腮,一手捧着书信,淡淡道:“王爷没事。只是去东梁国,与亓云帝进行和解谈判了。”   青冥听说不是段天谌受伤,而是去了东梁国,顿时松了一口气。   谈判而已,难不倒他那本事极大的主子。   顾惜若却没他想得那么乐观,只不过,她也并非担心和解谈判的事情,而是担心东梁国的亓云帝和太子佘煜胥。   这两个人,一个是致使他母妃和外祖父凄惨死去的罪魁祸首,一个是数年压制着他的不相上下的对手。   若他哪日理智不清不楚,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可真是群狼环伺了。   青冥忍不住鄙夷的看她——王妃,一直以来似乎理智不清不楚的人,应该是您吧?   论及本事,他对王爷是无条件相信的。除非亓云帝和东梁国太子直接派人刺杀,否则想要让王爷失控受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却觉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封厚厚的书信。   顾惜若趁着他失神时,快速的给段天谌回了回信,可鉴于段天谌说她懒,她这次一共写了十几二十张,足够让他好好回味的。   不过,那上面的字,希望他能全部看得懂。   青冥也没说什么,将书信收入怀中,便也告了声退,脚步一转就要退下去。   在手搭上门栓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神色略显凝重的回头看顾惜若,片刻后才缓缓走上前,“王妃,上次您让属下查探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明小姐在离开谟城后,就一直跟在苏靳寅的身边,后来柳屹暝先咱们一步来到了岐城,暗中找到了明小姐,并告知她,当日您见死不救的根本原因。”   顾惜若神色微怔,想到那个在谟城驿馆里说“我不恨你”的明朗女子,再对比此刻为仇所困的模样,忽觉喉间酸涩难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说起来,她还真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呢。   “明遥和柳屹暝之间……可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她捏了捏掌心,问道。   青冥看了看她,神色有些为难。   顾惜若挑眉看去,心中忽然猜到了什么,便也挥挥手,让他先退了下去。   再坐回到桌边时,她的心情也变得极其不好。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扭头看去,却见玉子倾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有些迷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凑过去一听,却原来是在说“水”。   她连忙取过茶水,喂着他喝了一口,待见到他犹自舔着嘴唇时,又直接把茶壶提了过来,对着他的嘴巴就倒了下去。   被她这么一“喂”,就算玉子倾再如何昏昏欲睡,此刻都得醒过来了,懵懵懂懂的看了眼湿掉的前襟,又看了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顾惜若。   片刻的怔愣后,却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起了自己的身体,脸色难看的盯着顾惜若,支支吾吾的,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醒过来了?早知道茶水这么有效,我就该把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兜下,看你还敢不敢睡得这么沉。”顾惜若将茶壶提到桌上,搬过一旁的小矮凳,坐在了床边,目光灼灼的盯着稍显狼狈的玉子倾。   “若若,怎么是你在这里?常乐和常安呢?”饶是玉子倾如何镇定,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房里多出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的表妹时,还是忍不住耳根发红。   “哦,”顾惜若眨了眨眼,纤细浓黑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颇是俏皮灵动,“你说他们啊!我见他们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就把人赶出去了。我看你这里没有人照顾,就留下来了,顺便想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里问些问题。谁知道你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玉子倾嘴角可疑的一抽,想着以她这个暴躁的性子,谁的动作若是不合她的意,怕是都会被她说成“碍手碍脚”的!   后知后觉中,他忽然问顾惜若:“我睡了几天?”   顾惜若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咬牙,她伸出三根手指,而后又拿起床头摆放着的干净衣裳,直直扔了过去,“玉大少爷,三天啊,您怎么没睡死呢?”   玉子倾伸手接过她扔过来的衣裳,有些不满,又有些心虚,嘴上却犹自不甘愿的反驳道:“若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不过是多睡了会儿。”   许是因为她自小便显现出来的彪悍气概,若说顾惜若跟玉府的哪个人相处得最融洽的,除了眼前的玉子倾,再无他人。   又因为她出身将门爱好武艺,小的时候没少跟在玉子倾身后,直到玉子倾上了战场杀敌,两人之间才没有那么多相处的机会。   而此次这样的对话,显然是把两人小时候的相处语调给找回来了,顾惜若听着,心里也是格外欢喜的。   她转过身子,小手背在身后,冲着他摆了摆,不耐催促道:“大少爷,你既然醒了,就赶紧更衣。待会儿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玉子倾有些不自然的点头,再三确认过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邪恶的回头偷看时,才拿起凌乱的衣物往身上套,随之一阵衣物窸窣声响起,片刻后,他就长身玉立于床前,一派风清气爽。   他执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喝下,解了口渴之后,才好奇道:“若若,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我可是很少见到你如此郑重的。”   顾惜若知道他已经穿戴完毕,便也回头看着他,五官端正俊朗,眉目清峻,许是战场之上锤炼出来的冷肃之气早已深入骨髓,乍一看去,面部轮廓竟显得格外冷峻肃穆。   总的来说,这样的人,倒也还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那么,婚姻大事什么的,应该不愁吧?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背着手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有些犹豫不决道:“表哥,你有没有意中人啊?”   “咳咳……”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玉子倾冷不防被口中的茶水呛到,茶水四处飞溅,好不狼狈。   顾惜若在一旁看见了,连忙低下头,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帕,慢吞吞的递了过去,别过脸,不忍心再去看他。   瞧她那拧眉皱脸的模样,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折寿一般。   片刻后,玉子倾终于从狼狈中恢复了独属于贵公子的优雅,只是在看着顾惜若时,眼神里隐藏着极深的无奈。   这个表妹,尽管已经嫁人了,说话还是如此直接。若是冲撞到了别人,岂不是平白招惹了事端?   “说吧,你想问什么。”他将桌上的茶盏往中间推了推,挑眉问道。   顾惜若瘪瘪嘴,没好气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件事儿。可是不确定某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就先给你提个醒儿,也可以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玉子倾眉峰隆起,眼色里情绪几番沉浮,最终皆被好奇取而代之,“若若,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顾及太多。刀光剑影我都视之如无物,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   这可不好说。   多少人没死在战场上,最后却殁在了儿女情长里。   啊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顾惜若狠狠的鄙视了自己,垂着小脑袋,暗自思忖了会儿,才仰起头,小心翼翼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看着玉子倾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叙述完毕,她才瞟着他的脸色,重重的叹息了声,“唉,表哥,你也知道,明遥的父亲是死在我手上的。之前,她还说不恨我,可是此次却从柳屹暝口中得到了这样的真相,此生怕是都无法原谅我的。所以,你这里……我很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玉子倾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微阖着,再睁开时,胸腔里也随之吐出气息,像是要把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阴郁尽数排出。   顾惜若在旁看着,心下有些不忍,看这模样,明显是对明遥上了心的。   可明遥和她之间的杀父之仇仍在,就算是上了心,也无济于事。   怕只怕,明遥会借此牵扯住玉子倾,将对她的仇恨尽数报复到玉子倾的身上。   这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明遥对苏靳寅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在得知明哲欲对其不利时,偷偷装扮成丫鬟溜出府,从窗子里爬入苏靳寅的房间,只为着见对方一面。   看着玉子倾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她眉头紧紧蹙起,试探着开口,“表哥,你是怎么认识明遥的?”   玉子倾转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得极其明朗动人,使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亲近,似寒潭边跃然射出的一缕阳光,柔和明媚,对着满潭寒水照得温暖。   顾惜若看得心中一跳,竟有种自惭形秽的狼狈。   她忙底下了头,两只食指在袖子里互相绞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表哥,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此次,若不是我赶得及,明遥和柳屹暝就把你暗算了,或许,王允不会跟你计较,可你自身的声誉却遭了损失。就我对柳屹暝的理解,他只会把这事儿进一步夸大,从而上呈天听,以品德不良为由,把你从现在这个位置撤下去。到时候……”   玉子倾静静的看着她,“到时候如何?”   “我……”顾惜若猛地抬头看他,冷不防撞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从中窥出那个小小的自己和那闪躲心虚的眼神,心头蓦地一震,便又低下头,没有言语。   玉子倾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便也起身走到桌案前,双手撑着桌面,鬓发低垂至颊边,他也没有伸手拨开,在俊朗的侧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暗影,辨不出喜怒哀乐。   他眼帘微阖,似是有些疲惫,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若若,你变了。”   此言一出,两个人的身心皆为之一震,仿佛有什么自胸腔里冲破,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复杂情绪,或疲惫,或无可奈何。   顾惜若唇角忽而溢出一抹苦涩的笑,纤纤十指抚摸着腰间的玉佩,一下一下,用力的落在凹凸不平的纹络上,像是要把此刻内心里的烦乱一一抚平捋顺。   她侧对着玉子倾,语气佯装轻快道:“表哥,你说什么呢?我都长大了,改变也是必然的。如今我变得懂事了,你就不为我感到欣慰吗?”   “当然不……”玉子倾霍然回首,却在瞥见她骤然变白的小脸时,心下一个不忍,便扭头看向别处,有些愤恨不平道,“若若,你该知道我所说的改变是什么意思,又何必跟我打马虎眼?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你,你觉得喜欢吗?觉得满意吗?这是你想象中期待的长大后的模样吗?”   顾惜若把头垂得更低了,指腹在玉佩上用力的摩擦着,转眼十指就红成一片。稍一触碰,细细麻麻的酸痛便传至全身,如被蚂蚁啃噬,酥痒里带着难以名状的心颤。   她摊开手指,双眸明亮,睁得极大,明明面前就只有一只手,可她的眼神却显得格外飘忽,像是在躲避什么。   玉子倾得不到她的回答,又继续道:“若若,如果我知道,当日让你嫁给谌王,会有今日这样的变化,我死也不会让你进谌王府的大门的。”   顾惜若心头一惊,忽然从中觉察到了他所指责的对象,腾地起身,便冲到他面前,“表哥,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还可以,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这不过是我的选择,根本就与谌王无关。你曾经在谌王手下带兵打仗过,难道还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我虽曾经是他的部下,可也仅限于公事上的交流和战场上相互扶持的患难情而已。对于皇宫里的那个谌王,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才嫁给他没多久,就敢说了解他吗?”玉子倾倏地回头,紧紧的盯住那双眸子,逼身上前,无奈的摇头。   那目光凌厉而带着强烈的探究,像是要穿透她的心脏,看清楚里面潜藏着的阴谋诡计,语气里竟透露着一股失望,“若若,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虽然嚣张跋扈一些,却没有这样的心机和算计。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视人命如草芥,也成为了让我讨厌的人了?”   顾惜若呼吸一滞,袖中的手紧紧掐着掌心,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两人就那么对峙着。   半晌后,顾惜若别过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若想去看明遥,直接告诉青冥一声。不过,也仅仅是看而已,她现在还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和明遥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可在大事面前,我不希望你会做出什么理智之外的事情。你走吧。”   话落,她就转过身,背对着玉子倾,不再多言。   玉子倾满眼失望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伸出脚,用力踢倒了面前的桌椅。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身后青冥探头走入,看着她脚下的一地狼藉,忽而道:“王妃……”   “出去!”她骤然一声大喝,直接把青冥惊到了,忙不迭的退到了门口,却不敢走远,满脸担忧的看着她那纤瘦的身影,看着她抬起袖子狠狠的抹眼角,看着她背着手仰起头,抖动着双肩,在满室斑驳光影中镂刻出一个悲戚的姿势……   ……   玉子倾推门走入时,正好看到明遥倚窗而立的侧影,眸里快速的闪过一丝柔和,大步走了上去,语带笑意,“明小姐,你可还好?”   明遥一怔,回头看着玉子倾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诧异,不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柳眉微蹙,“你刚醒过来吗?为何酒气如此重?”   玉子倾抬起袖子嗅了嗅,有些不自然的笑了起来,“昨日喝得多些,方才刚醒过来。这几日,委屈你了,你若是想去哪里,就只管出门,不必多想。”   明遥袖中的手蜷了蜷,眼里忽而带上了一丝希冀,刚想开口说要离开,却在启齿的瞬间,想到了将她关在此处的顾惜若,眸光不自觉的黯淡了下去。   玉子倾见状,忙不迭的安慰:“你不必担心。若若虽是谌王妃,却也是我的表妹,我说句话,她还能不听吗?更何况,将你困在此处,本就是她做得不对,你要离去,也是无可厚非。不过,你真要离开这里吗?”   他问得很小心,一开始说到有关于顾惜若的,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并没有太大的顾忌,反而是对她的去向尤为关心。   有了这样的认知,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尤其是在看到玉子倾小心翼翼的神色时,心中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玉公子的好意,明遥心领了。”她别过脸,继续看向窗外的景色,渐入秋季,草叶渐黄,映在她眼里,竟是格外的刺眼,“不过,谌王妃想必也与你说过,我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该知道,对于与她有关的人和事,我是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玉子倾心头微微发涩,喉间似是梗着什么,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已无从辩驳。默了片刻,他眸光里忽而划过一抹坚定,字字铿然道:“明小姐,你可信我?”   明遥为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感到好奇,回头时,不经意撞见他眸色里的明亮色彩,心头微微一滞,有些艰涩的开口:“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若是信我,我便能够让你达成心愿,”玉子倾绷起了一张脸,神色间难得的如此郑重,待看到明遥摇头欲笑的神情时,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对若若劈死你父亲的事实而心怀仇恨,可若若的立场就摆在那儿,有此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若是相信我,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帮你达成心愿。”   闻言,明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指着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玉子倾眉心微皱,听着她这样满是嘲讽的笑声,仿佛是要把心里所隐藏着的委屈,身上所肩负过的艰难险阻尽数释放出来,心头像是藏了一只手,蓦地揪紧,难受得厉害。   好半晌后,明遥才止住了那样悲戚而嘲讽的笑声,不敢置信的盯着他,极尽讽刺,“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跟谌王妃有有杀父之仇,你难道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玉子倾脸色一白,一股冷冷的颤栗自内心迅速的蔓延至全身,惊得他心头微跳,不自觉的后退几步。   他不是不知道明遥对此事的执着,可方才那么问的时候,心里还是潜藏着一丝侥幸的。   在他看来,明遥依旧是那日骑马纵横长街时,突然冲出来,从他马蹄下救下小孩儿的明媚少女,眉眼弯弯,隐带忧愁,理解他并非恶意纵马,而是另有急事。   正如他所说,顾惜若的立场就摆在那儿,说清楚这一点,她或许就能够理解若若的苦楚,从而试着去放下仇恨。   此刻听到她的话,他却觉得自己终究是太过异想天开。可一边是他自小疼爱的表妹,一边是他心仪的女子,除了劝解,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握了握拳,眉头也紧紧拧着,有些无力道:“明小姐,若若并非是有意的。你也许不是很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你又为何不能放下这个执念,以后好好的……”   “够了。”明遥却不想再听,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在你看来,她做什么都是逼不得已的,为何就没想过其他人是否是无辜的?是否在你们眼里,用数十个人的性命去换取一块死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居然还想要劝她放下执念,可真是万分讽刺。   她的执念就来自于顾惜若,若他真希望她放下,为何不把顾惜若的人头交给她?   玉子倾被她这么一喝,心中有些烦乱起来,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一看到她冷漠至极的神色,再多的话也无从说出,淡淡吩咐了几声后,便拂袖而去。   明遥从窗子看去,那俊朗的身影渐行渐远,脚步飞快略显慌乱,直让她冷笑不已,身子微微移开,啪的一声,便也关上了窗。   ……   不远处,顾惜若隐在一棵绿树后,神色冷漠。   虽没仔细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可从窗子看进去,依旧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变化,尤其是最后明遥那唇角的冷笑,让她心中一凛,再看向那扇紧闭的窗子时,眼里划过一丝狠绝的光芒。   “见过谌王妃。”身后倏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顾惜若回头看去,却见许久不见的苏靳寅正静静伫立在面前,眉目平静的看着她,便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淡淡问道:“苏大人不去处理公事,到这里来做什么?”   回头她得跟青冥提提,既然住进来了,这院子里的守卫也得加强了。   苏靳寅抿唇一笑,直奔正题:“启禀王妃,苏某曾得王爷吩咐,在他没回苍京之前,岐、谟、颍三城的城驻军皆由苏某暗中管制,此次王妃重回岐城,苏某除了要处理公事,还多了随时保护王妃安全的任务。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某将会时不时的出现,还请王妃不要觉得惊讶。”   顾惜若拧眉,注意到了他的自称,忽然想起段天谌曾经跟她说过的事情。   在西跨院被烧之后,明哲就让苏晗去杀苏靳寅,可是最后被段天谌和她搅黄了,之后又在岐城内部官员里发出了通告,声称他以一城总督之权,罢免了苏靳寅的官职。   只是,这样的消息也仅仅是流传在岐城内部官员里,并没有上呈苍京。   一城城驻军的将军,罢免废黜也是需要苍帝的亲笔批准的,不过苏靳寅却改了自称,不得不让人诧异。   她偏了偏头,看着苏靳寅冷静的眉眼,想到西跨院被烧那晚,他和另外两人被段天谌特意指出来,遭了明哲的怀疑,也是冷静如斯,愈觉此人心性坚韧不凡。   “以你的能力,的确有这个能力,做到王爷所吩咐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你得到了什么好处?”连朝廷官职都可以不在乎的人,究竟在乎什么。   苏靳寅双眸微眯,看了看她,半晌后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好处?   看来,这个谌王妃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她知道,段天谌所给的好处便是他自己的命时,她是否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他和苏晗求生至此,又被段天谌和骆宇牵制着,除了想要为父母族人报仇,已经不做其他的想法。   但见他挑眉看她,神色复杂:“此刻,王妃不是该关心柳家公子的动静吗?怎么反倒对苏某好奇起来了?”   顾惜若眸光一紧,不由得逼上前,冷冷道:“我还没收到任何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苏某如何知道的,王妃也不必理会。以谌王手下之人的能力,想必此刻也收到同样的消息了。”苏靳寅哂然一笑,心里却是为她突然的转变而微微诧异。   正这么说着,青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看到苏靳寅时微微诧异,而后便也快速的走到顾惜若面前,恭敬道:“王妃,刚刚传来的消息,柳屹瞑开始行动了。”   “哦,”顾惜若看着悠然自得的苏靳寅,淡淡道,“说说看,他都做了什么?”   青冥抬头看了苏靳寅一眼,又见她没有任何的顾忌,便也直接道:“回王妃,柳屹瞑收拾了行囊,似乎要离开岐城。所去往的方向,应该是东梁国边境的鹿城。”   鹿城?   他去鹿城做什么?   顾惜若狐疑的看向青冥,用眼神无声询问着其中的原因。   无奈的是,青冥也皱起了眉头,颇是不解:“启禀王妃,此次柳屹瞑带着的人,应该都是他的心腹,对于他此行的目的,更是守口如瓶。属下一时也查探不出。不过,手下之人传来消息,说是柳屹暝正带着人往岐城外的那片沼泽赶去,属下此刻也正派了人跟着,若是不被发现,或许能够查探到些许消息。”   可他们也都很清楚,这样一来,就已经太迟了。   顾惜若转而看向苏靳寅。   不想,苏靳寅也是摆摆手,很直接的回道:“王妃,你也不用看苏某。青侍卫查不出,苏某更是查不出了。”   这就奇怪了。   当初她看到地形图时,鹿城与岐城隔着一片沼泽相望,在离沼泽不远的地方,内有蛮荒之人居住于丛林深山之中,毒虫野兽,毒雾瘴气,自成一个封闭落后的地区,根本就没有让他前往的价值!   难道有哪个地方是她忽略了的?   她背着手,来回不停的踱步,默了片刻,她忽然问:“可有查到他带了什么东西?这几日是否和其他人接触过?”   青冥连忙摇头,“据说是带了那些密封的水桶,具体用处是什么,属下仍未查出。这几日,他不是出外闲逛,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居所里,直到今日才传出这个消息的。”   顾惜若拧了拧眉,忽然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如果连柳屹瞑去哪里都不知道,那事情发展起来,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   思及此,她连忙看向青冥,“吩咐下去,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把他给我拦住。我宁愿他死在岐城,也不能脱离此处的掌控。”   有时候,未知的危险会带来毁天灭地的后果。   她没有段天谌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做到什么“顺藤摸瓜”。   在她这里,永远都只有一条——与其让人脱离她所能掌控的范围,还不如直接将人就地解决了。   一着不慎,就会成为纵虎归山。   青冥讶异的看着她,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退下。   就连苏靳寅都诧异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如此快速的反应过来,并做出这样果断的决定,这份坚韧的心性和果决的判断力,他自认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   他哪里知道,顾惜若不过是秉着她向来一根筋的想法而已——打不过,就跑;不知道你去哪里,那就不让你去了,省得还给自己添堵招惹祸端。   ……   烈日当空,岐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而在岐城上空,柳屹暝在数十名顶尖高手的护送下,正往岐城南边的方向赶去。   身后跟着青冥一行人,彼此之间隔着不过三步的距离,可每次稍微拉近些距离,便又会被柳屹暝身边的高手阻挡,不仅损失严重,甚至还落下过很长的距离。   青冥看着被黑衣人扛在背上的密封水桶时,心头疑窦顿生,可一旦瞥过被护在众人当中的柳屹暝,心里却是无比焦灼不安。   就看他身边的那些高手,根本就不是柳府所能拥有的暗卫,出手狠辣,武功高强,算起来也只有龙鳞卫才能与之抗衡。   这一次,他失策了。   忽然,他双眸一眯,看着前方的情景时,暗道不好,冲着身边的暗卫厉声吩咐:“都给我上前拦住他们!不计任何代价,一定不能让他们进入那片森林。”   他们赶到时,已经被柳屹暝出了城,只能是在对方没停下来前,全力以赴去阻止。此刻一看到前方那郁郁葱葱的森林,他便知道事情不妙。   森林之后,便是一大片的沼泽。   且不说进了沼泽会如何如何,便是眼前这片森林,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进得去的。   他话音落地,跟在身旁的暗卫立即一拥而上,刹那间,人影穿梭厮杀,争相不下,鲜血如雨般从半空中洒落,入目一片猩红。   厮杀越来越烈,不时有尸首急速从空中划下,青冥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带着剩余的人朝着柳屹暝冲过去。   而原本守在柳屹暝周围的高手也上来应战,实力的悬殊,让青冥等人被逼得直直往后退去,待反应过来时,柳屹暝等人已经消失在了森林里。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气息,地上全是横陈的尸体,鲜血淋漓,断臂残肢,直欲让人作呕。   青冥看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绿色森林,眸光里露出狰狞的狠色。大手一挥,便转身离开。   “留十个人在此处守着,有何异常情况,及时来报。其余人,跟我撤退。”   ……   柳屹暝等人进入森林之中后,便将那些沉重的水桶放在了原地,各自从袖中掏出一方绿色的帕子,遮住了口鼻,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去。   沿途树藤缠绕,瘴气氤氲,柳屹暝等人走在其中,脑袋都有些晕晕沉沉的,胸肺间感觉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难受,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   “公子,咱们不能再走进去了。越往里,瘴气就越浓重,如今用来遮掩口鼻的帕子上,能够抵挡的药效已经不多了。您还是另想办法吧。”一行人中,一名黑衣人忽然站了出来,劝诫道。   柳屹暝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扶了扶额,又揉了揉眉心,感觉到一直盘桓在脑袋里的那股晕眩感,整个身子瞬间变得轻飘飘的。   他冲跟在身后的心腹摆了摆手,语气不悦道:“去,把那些人叫过来。”   那心腹犹疑的看了看前方的路,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恐惧感,瞬间觉得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格外的沉重难当。   他看了看柳屹暝,又看了看站在他们身边的黑衣人,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凑到柳屹暝身边,低声道:“公子,以小人的身手和能力,绝对不可能顺利到达那些人所在的地方啊!不如,就让那些人过去吧……”   柳屹暝眼刀儿一横,拿下了揉着眉心的手,冷冷的盯着他,就好像是看个死人一样,格外的瘆人难受。   他挑了挑眉,忽而问道:“怎么?你怕死了?”   那人很想说是,可在触及那双阴柔到了极致的眼瞳时,顿觉自己被一条蛇缠上,那蛇信子正嗞嗞的朝着他吐着,胆子一小,却是再也不敢说什么话,可是也没有如柳屹暝所说的,穿过瘴气直接往前走去。   柳屹暝淡淡扫过一圈,却见那些人只是冷着脸站着,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心中暗暗咬牙,连忙将自己的心腹往前推去。   那日,他从谟城离开后,并没有得到那个人的任何承诺和帮助,只身带着自己的心腹和暗卫,就来到了岐城。   虽来到这里,也不过只有数日的时间,可顾惜若那个狡诈的女人,竟然私下里玩阴的,让他每隔几个时辰就失去一名心腹,而且做得还悄无声息的。   若不是此次情况特殊,他也不至于做出这个危险的选择,正愁着没人可用时,眼前这些顶尖高手就从天而降。   也就是从那开始,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在暗处安排了人,只是吩咐了他们,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必出手相助。   他心中虽恨极,却无计可施,只得接受。   不多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柳屹暝猛地回头看去,却见他的那名心腹早已是浑身血肉模糊,正被一个满是缠着蛇的人扛着,蛇信子在他的脖颈上、脸上和胸前四处滑动,格外的毛骨悚然。   柳屹暝连连后退,似乎忘记了这个人因何变成这样,忘记了立即让人把他放下来。   就连那些木头似的黑衣人也跟着挪动了脚步,仿佛对这样的情景很是抵触。   “这位便是柳公子吧?”一道粗嘎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   柳屹暝紧紧抿着唇,阴柔的眼神在那些穿着奇怪的人里来来去去,尤其是在看到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时,眸光微微眯起。   虎皮做的衣衫,简单裹在身上,手臂上缠着一条通体红色的蛇,此刻正盘踞在他的肩头上,蛇信子朝他吐着,隐约能够闻到其中的腥臭味。大腿往下皆是裸露着的,长而卷的腿毛缠绕在那两条腿上,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呕吐。   柳屹暝忽然有些后悔了,直恨不得转身就退出去。   可是,那些人并没有给他退后的机会,许是察觉到了他眼里的怯意,位于最前方的那个人振臂一挥,丛林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仿佛各种小动物破洞而出,齐齐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集过来。   而柳屹暝等人也没有猜错,随着耳边窸窣声越来越清晰,一种种奇形怪状的毒物已经围到了他们身边,毒蛇、蝎子、蜈蚣等等,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他们紧紧的困在了里面。   柳屹暝袖中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努力压制着不断涌上心头的恶心和恐惧感,冷声问道:“埃图挞首领,这就是你们的迎客方式?”   “自然不是。”那为首一人,也即埃图挞,用那双满带邪气的眼睛瞥了眼柳屹暝,而后眼神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上顿了顿,忽然挤出一丝难看无比的笑,态度比之方才却好了许多,“柳公子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不妨先到里面歇息一下?此处简陋,实在是对不住啊!”   话落,他便挥了挥手,柳屹暝眼尖的注意到几抹粉末自他衣袖中挥出,飘散在空气中后,围在他们身边的各种毒物潮水般的尽数退了下去。   柳屹暝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那些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忽然觉得那个人的本事果真是可怕。   方才埃图挞微微停留在黑衣人身上的目光,他也眼尖的捕捉到了。   那么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埃图挞见过这些人,或者是见过与之相似的人,并对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有着一定的忌惮,这才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一想到在那个人的眼里,自己这个千思万虑下做出的决定,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心头蓦地涌上一层无力感。   再回答起埃图挞的话时,他也变得沉静冷漠了不少,“埃图挞首领,您太客气了。今日,事情紧急,歇息就不必了,还请首领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当然,我也给您带来了大量的淡水,聊表谢意。待事成之后,岐城里独属于你们的东西,比这淡水只多不少。”   埃图挞浑浊的双眼里顿时大放光彩,连忙给身旁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随之那些人便走向柳屹暝等人来时的路,不一会儿就扛回了一个个沉重而密封的水桶。   “哈哈……”埃图挞见状,立即开心的叫了起来,缠绕在他身上的红蛇不停的扭动着身子,看得柳屹暝心头一跳,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那些人将水桶尽数搬到埃图挞面前,一个个脸上皆是不可抑制的喜气,尤其是埃图挞,直接就忘形的跳到了那些水桶上,打了好几个滚后,才停止了下来。   他摸了摸已经缠绕到脖子上的红蛇,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冲着柳屹暝走去。   柳屹暝心里对那条红蛇怀有恐惧,只是不想把自己的惧意表现出来,便也装作毫不在意的微微退后,不管如何,始终都与埃图挞保持着一步以上的距离。   埃图挞似乎也懂得他的心思,倒也识趣的没有再上前,站在原地抚摸着红蛇滑溜溜的身体,粗嘎的嗓子扯出话来,“柳公子,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你放心,就为着这些个水桶,我也会为你办好这件事情的。”   柳屹暝连忙收摄心神,淡淡道:“好。既如此,就有劳你了。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准备吧。”   顾惜若可是时刻都盯着他的动静的,此刻怕是早已得到了消息,胡乱猜想起他此举的目的了。   不过不要紧,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躲在段天谌怀里撒撒娇,倒还是可以,要想对付他,还真是不自量力。   今天,他就要给她一个最沉痛的教训。   ……   是夜,月朗星稀,天幕辽远。   顾惜若正坐在桌案前,捧着南部边境的地形图,看得频频皱眉。   玉子倾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若若,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又不说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营地那里,还有很多公事需要处理,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转过身,拂袖就要离开。   “等等。”顾惜若的视线终于从地形图上转开,拦在了他的面前,神色凝重道,“表哥,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我的人一直监视着柳屹暝,得知他想要逃出城,所去往的方向,却是岐城外那片沼泽所在的方向。”   玉子倾霎时脸色大变,愣了愣后,猛地扣住她的肩膀,急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何我不知道?还有,他往沼泽所在的方向赶去,意欲何为?”   顾惜若摇了摇头,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现在她恨死了这个“不知道”,以至于如今做起事情来,都变得格外被动无助。   “王妃,或许苏某知道,柳屹暝的目的是什么了。”一直捧着地形图查看的苏靳寅忽然抬眸看向他们二人,拿着那幅地形图的手正在剧烈的发着抖。   顾惜若拧眉看着他,神色冷冰如霜,嘴唇紧抿,唇色如脸色一般苍白,尤其是抓着地形图的手正在不停的颤抖着,手背青筋突出,直让人不寒而栗。   她心神巨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靳寅,无比艰难的开口,“苏靳寅,你说说,柳屹暝的目的是什么。”   玉子倾蓦然不安起来,尤其是在看到他如此明显的异常时,忽然觉得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跳在胸膛里,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说不出的紧张和瘆人。   苏靳寅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的震动,可即便如此,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他的颤抖又严重了些许,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   “王妃……”   “王妃,属下有急事禀报。”门外青冥的声音响了起来,将苏靳寅颤抖支吾的声音尽数压了下去,他忽然就那么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微风吹过,他都能瞬间倒下去。   顾惜若猛地回头,看到青冥的身子出现在门口,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唇角绽出一抹笑意,迎了上去,却在见到青冥死寂的脸色时,笑意一僵,整个人就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明亮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他,神色紧张。   青冥单膝跪地,“王妃,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拦住柳屹暝,反倒是被他逃进了那片森林里。如今,属下已经留下了十个人,命他们守在外面,一旦有何动静,定会及时来报的。”   顾惜若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尚且带着一丝希冀道:“可有查出来,他逃进森林里,是为着什么?”   青冥摇了摇头,随之羞愧的垂下。   “王妃,我想我知道柳屹暝的目的。”苏靳寅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比之方才,脸色也变得好了些许,只是那捏着地形图的手依旧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我们只知道,岐城和鹿城之间隔着一片沼泽地带,其实柳屹暝逃进森林里,并不是为着这沼泽,而是为着住在森林里的蛮荒之人。”   蛮荒之人?   其他三人的脸上顿时血色褪尽,听他这么一说,隐约也想到了什么,可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去细究其中的因果。   可苏靳寅却暗暗咬唇,也不给他们缓和的机会,直接这么说了出来,“那片森林里,的确住着很多蛮荒之人,靠森林里的动物和盐沼泽里的盐巴过日子,常年缺少水。几年前,那些人曾经踏出森林,侵犯过岐城。当时整个岐城几乎都是四处爬窜的毒虫蛇蚁,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明哲带着岐城城驻军抵抗,才把那些蛮荒之人打得落花流水,自此之后再不敢踏入森林一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岐城里生活的人,对那片森林都拥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感。”   顾惜若闻言,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起来。   想到爬满岐城各个角落的毒虫蛇蚁,她整个身子立即紧紧绷直,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渗出一道道殷虹的血痕,隐约有痛楚传至四肢百骸,却发现,就连疼痛都驱逐不了自内而外的颤抖和恐惧。   玉子倾猛地睁大了双眼,似乎在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想象下去,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急急往后退去时,冷不防踩到自己的衣摆,整个人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青冥隶属于谌王府的暗卫,多少都清楚一些情报,对此除了最初的震惊和恶心之外,便也很快就反应过来。   但见他骤然上前扯住苏靳寅的胳膊,冷冷问道:“苏大人,你可没说清楚,明哲带着岐城城驻军抵抗蛮荒之人,那么那些毒虫蛇蚁又该如何处置?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苏靳寅被他这么大力一扯,晕沉悬浮的神志瞬间被惊醒,顺着青冥的指引想下去,近乎呢喃道:“那些毒虫蛇蚁是由人控制的。那个人叫做埃图挞,身上盘着一条通体红色的蛇,他似乎有一种药粉,可以驱动那些毒物。”   听他这么一说,顾惜若也慢慢反应了过来,缓缓的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有些闷声闷气道:“苏靳寅,那你的意思是,此次柳屹暝这么做,是想要借那些蛮荒之人的手,除掉我们几个了?”   如果真是这样,柳屹暝也绝对是个疯子!   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不想,玉子倾却也紧紧的捂住头,神色极为痛苦道:“不,柳屹暝摆出了那么大的手笔,肯定不会只针对几个人。他这次的目的,可是被我握在手里的兵权。若是他拿不到这个兵权,会不会也想借此机会抢夺过来,又或者,尽数毁掉?”   随着彼此的分析缓缓吐出,四个人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一样,不是跌坐在地上,就是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站着,没有一个人能从中正常而快速的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满身血腥的跑进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腐烂,就连走路都在滴着血,一串串的脚印和血渍一直绵延至门里。   顾惜若上前一看,被腐烂不成形的脸惊到,双手猛地捂住嘴巴,不自觉的往后退去,不经意间撞到直立的苏靳寅,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近乎神经兮兮。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守在森林入口处吗?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青冥算是四个人中最冷静的,此刻见到那人如此悲惨的模样,顿时冷声呵斥道。   那人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努力说出清晰的话,可他的面部已经全部溃烂不堪,没说一个字,都是扯到腐烂之处,留下血腥的血水,或红,或黑,直让人不忍直视。   “王……王妃……青侍……侍卫……属……属下一直都……都守在……在森林入口处……就……就在不……不久前……忽……忽然从里面走出好……好多身形裸露的人……身上大都……都盘着绕着……着各种各样的毒物……看到属下等人守……守在南城门入口处……直接让……让那些毒物来……咬我们……其他人拼……拼死相护……才能让属下……下尽力逃出……王……妃……青……侍卫……你们赶紧想……想办法……其……其中有个人……能够驱使那些毒……毒物……属下看来……他似乎要……要……”   要如何,他还来不及说完,整个人就已经倒在地上的血泊当中,红黑混合的血液将他的头发、残留的衣物和血肉模糊的肌肤尽数浸染,说不出的狰狞而怖人。   短短几句话,他却说了很久,直到说完,唯一能够保持着正常的,也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青冥走上前,蹲下身,伸手覆上他的双眼。   粗砺的手划过,死里奔袭的他,终于得以瞑目。   许是如此冷残的画面刺激到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原先的恐惧和恍惚尽数退去,身体似乎也有了力气。   待稳稳当当的站起身来时,闻着满屋子里浓重的几乎能够让人窒息的血腥气,每个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可双手也都紧紧握了起来,努力克制自内心深处产生的恐惧和无力。   “王妃,咱们该怎么办?”青冥抬头看向顾惜若,眼眸里划过一抹强烈的恨意和痛色,问一句话,似乎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顾惜若努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想要通过这样的刺痛来刺激有些麻木的神经。   须臾,她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号弹,一缕若有似无的红色烟雾散入天空中,片刻后,龙鳞卫从天而降。   她大步走上前,对着龙鳞卫吩咐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可都会医术?能否抵挡得住蜈蚣蝎子毒蛇等等的袭击?”   为首的龙鳞卫连忙回道:“回王妃,守在您身边的,一共有二十个人。大部分都不会医术,但是以我们的身手,要带您避开那些所谓的毒物并不是问题。”   顾惜若暗自摇头,二十个人,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若是能够止住那些毒物的侵入,解决掉控制毒虫蛇蚁的首领之人,却也绰绰有余。   “你们现在给我听着,事情紧急,全部按照我说的去做。”她绷着一张脸,冷冷道,“四个人带着玉公子去城门,守住城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另外四个人带着苏大人去东门西门北门,务必要仔细的盯叮嘱着守卫,不得有任何松懈。青冥,你跟我还有剩下的龙鳞卫去找那个控毒物的首领埃图挞,务必要把他解决掉,最好……最好……”   她说得很快,以至于到了最后,竟连最后的“最好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靳寅一听她要去找埃图挞,连忙惊呼阻止:“王妃不可。埃图挞阴险狡诈,尤其他还是控毒物的人,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玉子倾也忍不住开口劝道:“若若,我不允许。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要怎么向……”   “够了!”   顾惜若一声大喝,将所有想要劝阻的人惊得住了口。   或震惊或担忧的视线齐齐看向她,不明这样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顾惜若却没功夫跟他们废话,抽出腰间的软剑就直直甩在了地上,剑身反射出一道凛厉而光洁的寒光,映入每个人的眼中,竟无端的让人心里有股寒意。   她指着面前的龙鳞卫冷声道:“都按照我说的去做。谁敢不听,把脖子伸到我的剑下来,我替你们解决!”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脊梁挺直如松,神色冷峻肃穆,周身竟像是萦绕着淡淡光环,让人无端的想要去臣服仰望,不容拒绝的声音传入耳中,竟无一人敢去反驳质疑,唯有乖乖服从。   玉子倾和苏靳寅不由得低垂下头,似乎不敢去直视这样的顾惜若,强势而隐含着不容置疑的霸道,齐齐让他们内心一颤,想也不想就听从了她的话,迈出去,任由龙鳞卫把他们扛到肩上,往各处城门而去。   顾惜若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去,心思几次沉浮间,眸光没了以往的明亮,却多了几分深沉如海,幽邃苍茫,仿佛世间所有的善恶黑白,在其中都被尽数囊括,都能找到属于它自己的归属。   “青冥,咱们也走吧。我倒要去看看,柳屹暝寻来的帮手,到底有多厉害。”说着,她便要大步走出去。   不想,半空中却见一名龙鳞卫快速的飘身落下,神色焦灼的盯着顾惜若单膝跪地,“王妃,东门守不住了。苏大人让您做好准备,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顾惜若身形剧烈的晃了晃,青冥见状,连忙走到她身后,径自抵住她的后背,待她稳住身形后,才退离开来。   “怎么会这样子?不是说从南城门走入吗?怎么会从东门闯入了?”顾惜若上前,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近乎青面獠牙的怒吼。   那龙鳞卫惊了惊,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回王妃,属下去的时候,听说有人去开了城门,然后那些人直接冲进来了,还有大量的毒虫蛇蚁,也伤了百姓无数啊!”   顾惜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猛地推开他,握着拳厉声大喝:“是谁?究竟是谁如此可恶?”   “是我!”一道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顾惜若霍然回首,瞳孔猛地一缩,咬着牙,双目充血的盯着那个人!   “明——遥——”   ……   “若若!”   段天谌惊呼出声,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   他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额头上还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了下汗珠,拿过一旁的外裳披在身上,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骆宇正在廊道里逗着一只八哥,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忙转身迎了上去,“王爷,您才没歇息一会儿,怎么就起来了?”   自御溟殿宫宴后,和解谈判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昨日,竟为了两国边境的土地重新划分问题讨论到了深夜,直到今天辰时才回到驿馆歇息。   如今,王爷还没休息够一个半时辰呢!   段天谌点了点头,扶了扶额,一手撑在了廊柱上,径自问道:“王妃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骆宇拿着手中的小竹条,百无聊赖的逗着笼中的八哥,淡淡道:“不过,王爷应该不用担心的。王妃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再者玉公子和苏大人也都在岐城,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段天谌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回想起方才梦中梦到的事情,他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无缘无故的会做那种梦。   这是不是一种预兆?   “你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为何都隔了那么久,王妃那边还没有传信过来?”段天谌心绪不宁,连忙冲着他摆摆手,冷声吩咐道。   骆宇没法,只得讪讪然的往外面走去。   不想,就在门口,他遇到了一堆奢华的仪仗队,穿着一身粉色宫装的佘映雪正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下车撵,看到他时,忙展颜笑道:“原来是骆御医。映雪有礼了。”   “不敢当。”骆宇有些受宠若惊,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打招呼,忙舔着笑脸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可承担不起这样的礼啊。”   佘映雪抿唇一笑,唇角漾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莲步轻移至门口,越过他肩头往里探去,忍不住问道:“骆御医,不知谌王殿下是否在里面?”   “在在!王爷这会儿刚睡醒呢!”骆宇连忙回她一笑,侧身让出里面的位置,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愉悦的笑意,也不急着去做段天谌吩咐的事情了,直接领着佘映雪往里走去。   佘映雪朝着他颔首垂眉,微垂的眼睑里却是满满的得意之色,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优雅从容的走了进去。   段天谌刚回了室内,忽觉口渴,便自己去倒了一杯茶,不想,刚端起茶水的那一瞬间,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遽痛,疼得他不禁松开了手,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也跟着沁出了好一层汗珠。   “啪”的一声,白玉芙蓉杯掉落到地上,刹那间,碎成碎片……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骆宇本来是进来找段天谌的,可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扶着他坐下,并招人进来,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段天谌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些碎片,想到方才那一瞬间的心痛,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半晌后,他才抬起头,看向骆宇,“不是让你去查查,为何王妃还没来信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骆宇有些心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王爷,属下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看到映雪公主前来拜会,便领着她进来了,您看……”   “让她给本王滚!骆宇,是她重要还是王妃重要,你怎么能够如此分不清轻重?”段天谌勃然大怒,拎着他的衣襟,冷声大喝,“你现在赶紧去查,王妃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何这会儿都还没回信。”   ☆、034 父子算账   骆宇被他这么一喝,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一脸为难。   他哪里知道,王爷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想到门外还站着佘映雪,一开始产生的怯意也被他强制压制下去,犹自不死心道:“王爷,王妃的事儿,属下自然分得清轻重。不过,这也不影响您见见映雪公主啊!横竖人已经到了门外,您就这么让人家滚了,是不是不太好?况且人家可是一国公主,您就算担心王妃的……啊……”   段天谌没等他说完,拎起他的衣襟就扔了出去,大门嘭的关起,立即阻隔住了外面之人的视线。   骆宇起初还有些怔愣,随即在空中翻了个空翻,落在了门外,脚步略显不稳。   瞥到身旁站着的佘映雪,他脸色一白,心里暗叹王爷不厚道,拱了拱手,有些不自然道:“公主,很抱歉。方才王爷也是担心王妃的安危,才会如此说话,还请您见谅。”   佘映雪精致的小脸微显苍白,想到方才那声近乎嫌恶的怒吼,心中颇不是滋味,可到底是出自皇室的人,言行举止中皆有着良好的教养,倒也没有耍什么脾气,摆什么脸色。   “骆御医严重了。谌王殿下想必也是无心的,本宫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自然可以理解。”她抿唇笑了笑,眼里忽然染上了一层羡慕,状若感慨道,“谌王殿下对谌王妃的这份真心,倒是让旁人羡慕不已。不过,不知道谌王妃出了什么事儿,竟让谌王殿下如此担心?”   “还不是为了……”骆宇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却在反应过来时,猛地捂住了嘴巴,干笑了几声,有些讪讪然的转移了话题,“公主这话,可真是让微臣为难了。王爷和王妃的事情,微臣又哪里知道得清楚呢?您看,此刻王爷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让您等在这里,也实在很不好意思。不如等王爷心情好之后,微臣再为您通秉一声?”   佘映雪微笑点头,柔声细语道:“那便有劳骆御医了。本宫告辞。”   “微臣送公主。”骆宇走在前方引路,直到目送映雪公主的车撵离开后,才转身去办自己的事情。   车驾内,贴身随侍的宫女有些愤恨不平道:“公主,谌王殿下也实在是太气人了。明明知道您就站在门外,居然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叫您滚,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了,指不定会说成什么样子的。”   不想,佘映雪却眯起眼睛,冷声大喝,“闭嘴。谌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你我所能置喙的?”   那宫女没想到自己好心为她抱不平,竟还会反遭她一顿骂,心中颇感委屈,可碍于她的公主威势,并不敢为自己反驳,只能是低着头,连连求饶。   佘映雪却是冷冷勾唇,娇柔精致的脸上布满了冰霜。   对于段天谌的反应,她虽也觉得不甘,可一想到事情的起因在那位谌王妃身上,那一点点不甘倒也随之消散了。   方才在门外,她也没有你错过段天谌所说的话。如今,她倒是很好奇,那谌王妃到底是怎样的人,居然能够让段天谌因为没有及时回信而担心紧张到这个地步?   奈何苍京离云都太远,而她也不过是个身处深宫的弱女子,想要得到其中的消息,并不是那么容易。   看来,回去后,她得好好查查了。   ……   段天谌来回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片刻后,从袖子掏出一个信号弹,向空中发出,不一会儿,龙鳞卫就从天而降,齐齐单膝跪地,静候他的指示。   “留下一半人,另一半人立即前往岐城,查看下王妃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务必要保护好王妃的安全。”虽然还不知道,那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多些人守护在她的身边,他也能够心安一些。   不想,龙鳞卫却一反以往的恭敬顺从,直言规劝:“王妃三思啊!守在您身边的龙鳞卫,也不过才有二十多个人。若是分出一半,您的安全又该如何是好?更何况,王妃身边还有二十个龙鳞卫保护,若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想必也可以应付得过来的!”   段天谌却只是冷冷扫视着,半晌后,才指着那扇门,冷冷道:“你们跟在本王身边,是听本王的话,还是听远在苍京那位的话?若是后者,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听他这么说,龙鳞卫顿时面露急色。   他们被派出苍京,所为不过是谌王的安危。即便要做什么,也是在谌王安危无恙的前提之下。   可如今谌王正处于东梁国内,身边危机四伏,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又该如何向苍帝交代?   听,还是不听?   龙鳞卫头次为难了。   段天谌心中明白,这些人虽跟在了他身边,却不在他的管制之下。   应该说,整个苍朝里,唯一有本事去命令这些人的人,除了他那位父皇,便再无他人。   他们是苍朝隐卫里最独立的存在,有作为隐卫的性质,却又超出了隐卫的范畴。   说白了,若是将寻常暗卫和他们相比,那么,寻常暗卫就是木偶,唯主人之命是从。而他们则会在坚持着主人的任务下,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决断,不是木偶,而是有想法的——人。   此前,他们能够听从他和顾惜若,甚至是骆宇的安排,想必是事先得到了他那个父皇的吩咐,在没有触及到那个底线之前,并不会去反驳什么。   可此刻,显然是他的吩咐令他们为难了。   不过,对于段天谌来说,从没想过给他们为难犹豫的机会,也不试图以所谓的“威力”去收服这些人。   如今,他一门心思只挂念着自己那个小妻子的安危,想也不想就唤出了自己的暗卫,直接将他们派了出去。   龙鳞卫见状,说不出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作为天子龙卫,多少人不是恭敬对待的?   如今被谌王如此彻底的忽视,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依旧能够守在谌王身边,时刻警惕着身边的各种隐患,并不违背他们的初衷。   ……   御龙殿。   亓云帝端着一杯酒,斜斜的倚在宽大的轩窗前,问着身后的苏公公:“都跟朕说说,谌王在鸾鸣殿里做了什么?”   苏公公忙不迭的躬身应是,便也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禀报了出来。   末了,他才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去,待看到亓云帝一脸平静时,才试探着道:“皇上,奴才觉着,谌王是否发觉了什么?”   “嗯?”亓云帝眼刀儿一横,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直接将他整个儿笼罩在一片低气压当中。   他顿时噤了声,立即跪地请罪。   亓云帝缓缓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将他脸上冷然的笑容照亮。   半晌后,他才摆了摆手,淡淡道:“退下吧!”   苏公公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只是,刚伸手关上门,身后却撞上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整个魂儿几乎都要吓没了。   噗通一声,他诚惶诚恐道:“奴才该死!奴才冲撞了殿下,奴才该死!”   佘煜胥淡淡瞥了眼他,又抬头看看紧闭的朱红色殿门,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父皇可在里面?是否歇下了?”   “回太子殿下,皇上还没歇下,奴才这就进去通秉。”说着,苏公公就要拔腿往里面跑去。   “不必了,本宫自己进去。”不想,佘煜胥却突然出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抬手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御龙殿内的光线顿时幽暗了下来,眼前的视线也有片刻的模糊。   短暂的适应后,他才看清楚了殿内的情况,眼神在窗边靠着的身影上顿了顿,随即走了过去。   亓云帝听到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转过头看了看,不满叱道:“什么事儿?”   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佘煜胥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一样,径自走上前,冷冽的双目直直望进亓云帝那双满含微凛的眸子中,直截了当道:“说起来,也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父皇如此明智,该懂得儿臣的意思。”   亓云帝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冷冷道:“怎么?你难道还想跟朕算账?”   不想,佘煜胥却是冷冷笑了起来,俊美无双的脸庞上迅速的浮起浓浓的嘲讽,“要算账,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难道你还怕了?”   亓云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头大笑,半晌后,笑声方止,冷冷道:“朕岂会怕了你?你可别忘了,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还不是朕给你的?朕既然能够给你这些,想要拿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佘煜胥却是冷冷勾唇,并不反驳。   事情如何,彼此心中也都清楚。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能的孩子了。   若是他这个父皇依旧以之前的目光来看待他,他估计也会感到失望。   有时候他想想,父子之间走到如今这个境地,都会觉得很讽刺。   他收敛起多余的心情,板着一张脸道:“我来这里,就是想问问,那些名单,是不是你给段天谌透露出去的?还有那块鸾佩,如今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亓云帝闻言,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亮光,看着佘煜胥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探究和打量……   ------题外话------   今日事情比较多,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拖到现在也没码出多少字来,亲们见谅一下……   ☆、035 真够无耻   在听到佘煜胥所说的话时,亓云帝眸光里有片刻的阴鸷,可转瞬即逝,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独属于帝王的至高无上感。   明明身量不及佘煜胥,可那目光一扫,还是让佘煜胥感觉到自己是在仰视他。   这样的感觉,着实很糟糕。   佘煜胥心下微恼,努力的想要摆脱处于劣势的感觉,可为了不在亓云帝面前表现出分毫的异样,他也强自按压下那份恼意,别过脸,与亓云帝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有些话,你心里清楚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否则,朕不敢确定,会不会哪日心情不好,做出什么激愤的事情。”横竖他们都清楚彼此的底儿,亓云帝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只是语气里还是隐含了一丝警告。   若是可以,他并不愿意留下佘煜胥这个儿子。   正如之前他所说的,他的儿子那么多,不在乎这一个。   可为着心中的那一份执念,他愿意把这头狼养在身边,相处时,也是以这样冷淡至极的方式。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容忍这个儿子做出更为出格的事情。   佘煜胥显然也是习惯了他这样的警告,此刻听起来,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颇是有恃无恐。   “怎么?我这番话,戳中你的痛处了?”他冷嗤了声,“可惜,你就是再痛,那个女人在黄泉路上,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感受,不会了解你为他所做的一切。说起来,我还是足够同情你的,竟为了那个女人,出卖了自己的儿子,却当起了旁人的继父。哦,不,她至死都不是你的女人,是以,你这根本不算是继父。”   “放肆!”亓云帝沉着脸,一掌就挥了过去。   佘煜胥快速闪身躲过,长身玉立于长案一角,冷眼看着他近乎“恼羞成怒”的神情,心头暗自冷笑不已。   但见他掸了掸衣摆,怜悯的看着亓云帝,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亓云帝对着半敞开的殿门,脸上褪下了阴沉,扬起了一抹无人能够读懂的笑意。   ……   佘煜胥走出皇宫时,正是月上中天时分。   皎洁的月色遍洒在地,将东梁国最为奢华的雕梁画栋尽数笼罩在一片月色清辉当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怡然自得的走在九重宫门间,身上明黄锦袍在月色下泛着皎白的光泽,包裹着那颀长的身躯,彰显着独属于他的尊贵气场。   沿途不时有人给他行礼参拜,他也只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就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刚走到最后一道宫门时,却遇到了佘映雪的车撵,他也不急着离开,反倒是等着那车撵慢慢靠近。   “公主,是太子殿下呢!”身旁宫女小心掀起车帘一角,诚惶诚恐道。   佘映雪探了探头,没有瞅见什么,只是绞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心不在焉道:“嗯,太子皇兄刚从宫里出来,偶然遇见,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着,她还极其不满意的瞪了那宫女一眼,直把对方看得心神俱颤。   既然在路上遇见了,佘映雪也吩咐了下去,在车撵行至佘煜胥面前时,扶着宫女的手便走了下去,盈盈行礼,“映雪见过太子皇兄。”   佘煜胥淡淡“嗯”了声,随后看了看她身后的仪仗队,状若无意道:“七妹妹这是刚从何处回来?”   佘映雪脸色微变,硬着头皮回道:“回太子皇兄,方才映雪去了驿馆。”   话落,她抬起眼角,谨慎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稍长自己几岁的男子,待发现他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时,心头莫名的松了松。   “可见到谌王了?”佘煜胥淡淡瞥了她一眼,负手身后,看着前方拉得老长老长的影子,不痛不痒的问起她来。   佘映雪摸不准他的心思,抿着唇,暗自思忖了下,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太子皇兄的话,映雪……映雪并没有见到谌王殿下。当时,映雪前去拜访时,正好遇到谌王殿下为谌王妃的事情而焦灼不安,是以,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见映雪。”   “哦?怎么说?”佘煜胥听着她话里潜藏着的讯息,有委屈,也有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欣羡,心中一动,神色里稍显惊讶,“谌王妃不是没跟来吗?还能出什么事儿,居然让谌王到了焦灼不安的地步。”   佘映雪摇了摇头,“映雪也并不是很清楚。据说,谌王殿下没有及时收到谌王妃的回信,便以为谌王妃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具体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佘煜胥眸光微闪,心知段天谌绝不是轻易就动怒的人。若说谌王妃的回信没能及时传递过来,就大发脾气,他却是不信的。   可事情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思及此,他也没了继续询问的心思,拢了拢袖子后,便冷漠道:“这个时辰,宫门早就下钥了。七妹妹虽得父皇疼爱,能享有随时出入宫门之权,以后却还是行事谨慎着些,深宫之中,行差步错最是要不得的。还是赶紧回去吧。”   佘映雪微微诧异,这个太子皇兄,向来不多话,此次能够跟她说这么多,究竟是潜藏着怎样的心思?   但她的猜测,也只能是放在心里,唯唯诺诺的应了声,便重新登上了车撵,朝着那宫门驶去。   佘煜胥招了招手,身旁一人走了上来,恭听指示。   “去查查,谌王妃在岐城遇到了什么事儿。”   ……   顾惜若紧绷着脸,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明遥,神色快速变幻着,愤怒、震惊、无奈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复杂的沉浮之后,尽数沉淀成死水般的平静。   她咬了咬牙,努力告诫自己,此刻一定不能冲动。   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她才冷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这么做?你难道不清楚吗?”明遥冷呵了声,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到顾惜若面前,冲她挑眉一笑,“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你不是想要对付那姓柳的人吗?今日,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斗不过你,可我能够给你不停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麻烦。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杀了我。横竖你手上已经沾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估计也不在乎我这么一个。”   顾惜若冷冷的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将那张冷漠的脸掳获其中,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想恨,恨自己的心慈手软,却发现自己已经恨不起来。   若是她足够狠,在把明遥关进这座院落时,就不计手段的了结了她,或许今日的事情还会有一丝转机。   可是,她没有。   倒不是说,她对明遥尚且存着一丝信任之心,只因她的信任从来都不会虚掷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而是她仍旧在意着玉子倾的看法,在意自己若真对明遥做了什么事儿后,玉子倾会不会因此而怨恨上自己。   她自诩不是个看重声名的人,亦不是所谓善良之辈,可经此一事后,才恍然发觉,原来所谓的“自诩”,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   呵——   自欺欺人!   她紧了紧袖中的手,喉咙深处溢出一抹苦笑,随之身形快速闪过,倏地冲到,明遥面前,出其不意的扬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到了明遥的脸上。   “你个疯子!”   “啪”的一声,明遥白皙的右脸颊上立即浮起五根红肿鲜明的手指,隐隐还有血丝渗透肌肤,在月色清辉下,显得狰狞而怖人。   明遥缓缓侧过头,伸手抚了抚疼得火辣辣的脸颊,又像是被烫到了般,快速的拿开,望进顾惜若那双几欲喷火将她吞噬的眼睛,冷冷笑道:“谌王妃,我是疯子,那你又是什么?不过是披着所谓的仁善外皮,做着这世上最肮脏龌蹉的事情而已。你以为你能高尚到哪里去?”   顾惜若却不屑于与她多说,冷冷的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的话后,便在龙鳞卫的护送之下,快速的离开了这座院落。   明遥看着瞬间消失在面前的人,忽然抱着头,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   知道东城门涌入了各种毒虫蛇蚁后,顾惜若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里。   一看之下,却在东城门的主街上,看到了绵延数十里的毒物,黑漆漆的一片,尽数拥挤在了一处,看起来还算是安分,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可即便是静静的堆积在长街上,也足够的瘆人,一路行去,从沿途房屋里传出的尖叫哭喊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不停息的宣泄着他们内心的恐惧。   在长街的尽头,还站着数名手持长枪的士兵,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脚似乎还在发着抖。若真是那些毒物动了起来,或许也免不了被吞噬的凄惨命运。   顾惜若在龙鳞卫的护送下,飞快的往城楼上飞去。   远远就看到苏靳寅立于城楼之上,冷着脸,对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她提气加速,身子还没站稳就落在了苏靳寅的身旁,急急问道:“情况怎么样?”   苏靳寅脸色大变,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给她传信过去后,她非但没躲开,反而亲自跑来了这里,想也不想就厉声叱道:“王妃,苏某不是派人去告诉你,此处万分危险,请您务必要离开吗?您以为这里很好玩?”   顾惜若没功夫跟他废话,高举起右手就厉声低喝,“够了。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不用你担忧。我现在就问你,长街上的那些东西,若真是动起来,你可有把握控制住?”   苏靳寅见识过她的倔脾气,很清楚的知道,一旦是她决定的事情,就算是他使上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估计也说动不了她半分。   是以,他也抛开了这个顾虑,直接道:“王妃,说实在话,苏某对对付这些毒物,并没有多少把握。毕竟,苏某并不是大夫,没有一洒就能让这些毒物退散的药物。”   那种种因素累加起来,也就是没有把握了。   若是骆宇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有点办法。   顾惜若双手抓在冷硬的城墙上,微踮起脚尖往下探去。   却发现城楼下同样蔓延着一条堆积成山的毒物,在皎洁的月色下,偶尔还反射出点点银光,估计是月色照在了类似于鳞片的毒虫躯壳上。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龙鳞卫,低声道:“你们当中会医术的人是谁?给我站出来!”   龙鳞卫中立即站出来两人,其貌不扬,只那两弯浓眉如刷漆,为整张脸增添了几分肃杀冷冽之气,与其龙鳞卫的身份倒是格外相得益彰。   “你们听着,随时注意着空气中的异样气味,一会儿听我的指示。要你们配药的时候,动作务必要快。”顾惜若冷冷吩咐道。   由于不了解那控制毒物之人的本事高低,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不能及时杀掉那个人,至少也要在对方用药物控制毒物时,快速的配置出相应的克制之药。   这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   可对于这些龙鳞卫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两名龙鳞卫闻言,互相对看了一眼,连忙应是。   就在这时,城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惜若看过去,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气,随之双瞳猛地一眯,指甲深深嵌入了城墙当中,她也浑然没有发觉。   城楼下,一个个蛮荒之人出现在视野当中,穿着奇形怪状,步伐摇摇晃晃,尤其是身上缠绕着的各种动物,令人见之顿觉无比恐怖。   在那些蛮荒之人全部暴露在顾惜若等人的视野中后,一名被红蛇缠绕的人才出现在了那些人之后。   苏靳寅见到他,整个人几乎是失态的贴上城墙上,双手抓着城墙突起的砖头,死死的盯着那个人,气息格外不稳,“又是他!怎么又是他?”   顾惜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人的存在,念及之前他所说的事情,再看到那些蛮荒之人对那个人无形中的顺从,顿时也明白了那个人的身份——埃图挞。   她狐疑的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个身影,心头不由得冷笑了一番,十指圈在唇边,冲着城楼下大声喊道:“柳屹暝,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有种就给我滚出来!没种的话,就乖乖的藏在野人的身后,做个连女人都不如的东西!”   她喊得很大声,似乎还用上了内力,声音一*传播而出,估计城里城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靳寅嘴角很不合时宜的抽搐了下,以一种万分崇拜的眼神盯着顾惜若,仿佛到今日才真正认识她一样。   这都算什么?   还没开打呢,就恶意散播出这些极其“阴损”的话,莫不是想要打击对方的军心?   若真是如此,这谌王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真是够——无耻!   ------题外话------   昨天那章节,我在后面加了一千多字,亲们若是觉得衔接不恰当,可以回头看一看啊!为此给亲们造成的困扰,还请见谅!   ☆、036 女人而已   被顾惜若这么一吼,城楼上下有片刻的死寂。   片刻后,城楼上的士兵齐刷刷的看向顾惜若,眼神里说不出是崇拜,还是震惊,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顾惜若对此并不曾理会,明亮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   今夜的月色皎洁而明亮,如水般洒在城楼上下,以她的武功修为,还是能够看清楚一些人和物。   暗含精光的眼神在诸多野人身上掠过,最后在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数道黑影时,抓着城墙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粗糙的泥土嵌入指甲缝里,好一阵酥麻的疼。   她没指望,单靠嘴皮子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方才那一番话,也不过是想要将柳屹暝逼出来而已。   今日的情况很特殊,也很棘手,可她不认为自己就不能安然度过。   尤其是她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着若是能够把柳屹暝暴露在满城将士的眼皮子底下,将来闹到皇宫大殿上,辩驳起来,也有些底气。   谁成想,柳屹暝如此不是东西,竟直接蒙着黑巾,教人辨不出他的容貌。   若不是她对此人熟悉,此刻怕是也认不出他的身份。   俯视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她也没有了别的顾忌,大声喊道:“柳屹暝,有本事你就走上前来。躲在这些野人的身后,你算是什么?莫不是被我打压得怕了,竟然还怕了我了?”   柳屹暝紧紧握拳,仰视着城墙上那个小小身影,睚眦欲裂。   这个女人,总是有轻易把他惹怒的本事,尤其是那张利嘴,别指望能吐出什么好话来,直让人恨不得立即撕烂。   可偏偏顾惜若的伶牙俐齿,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管是胡搅蛮缠,还是戳中痛处,皆是格外的一针见血。   他虽不惧于这样的言语,却十分不习惯这样的交手方式,要应付起来,除了“吃力”两个字,便再无其他词语能够形容。   是以,最好的法子,便是沉默以对。   他冷冷瞥了眼依旧大嚷大叫的某个女人,抬步便往埃图挞走去,在离他一步之外站定时,敛起不经意外露的寒气,唇角轻扬,“埃图挞首领,都这个时辰了,你看是否需要行动了?早点动手,城里的东西也早一日是你的。”   埃图挞摸了摸身上的红蛇,可怖的脸上满是思量,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柳屹暝心下讶异,就算是之前在森林里商讨此事时,也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眸蓦地一眯,话锋也陡然转冷,“埃图挞首领,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这么说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立即紧握成拳,仿佛只要埃图挞真的说“是”,他的掌风就会毫不犹豫的挥过去。   埃图挞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可被他如此恶劣的警告,心中也十分不悦,反唇相讥,“柳公子,反悔之事,从何说起?倒是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般近乎警告的话语又是做什么?如此种种,实在是让我很难去相信你诚心实意的合作啊!”   柳屹暝冷不烦挑眉,心中虽极其窝火这个野人的说话方式,可也知道此刻并不是与他算账拌嘴的最佳时机,尤其是在看到城楼上并无半分退意狼狈的顾惜若时,起初的疑心和芥蒂也尽数消退。   他抬手指着城楼上的顾惜若,冲着埃图挞冷笑:“看到了吗?那个女人,便是你们此次的劲敌。若是能够擒住了她,岐城的百姓已经不足为惧,到那时候,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可以尽数握在掌中了。”   埃图挞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眯着眼肆意打量着小小的顾惜若,忍不住诧异道:“以前,岐城的主事人不是那个名叫明哲的人吗?何时竟来了个女人?难道此次天也助我?”   多年前,他也觊觎岐城百姓的富庶生活,想要带着森林里的人出来抢夺,却被明哲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才退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经过这些年的准备,他自认为能够一雪前耻,不成想,此刻看到的情况,实在是让他感到万分诧异。   提到明哲,柳屹暝双眸又忍不住眯起,阴柔之光尽数释放出来,齐齐朝着城楼上的顾惜若射去,语带不甘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女人。明哲可就是死在她的手上的,想当初那利落狠辣的一剑,直接将明哲的脸劈成两半。今日,若不是明哲的女儿在城内接应,等到这个女人出现在城楼上时,你想要让这些小东西窜入城里,还需要费一番周折呢!”   埃图挞闻言,心中一惊,连忙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起那城楼下叫嚣不休的女人,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城楼上,苏靳寅时刻注意着埃图挞的动静,此刻见到他和柳屹暝说完话后,直接毫无顾忌的将目光定在顾惜若身上,暗道不妙,也顾不得尊卑身份男女之别,一把将顾惜若拉扯到了身后,颀长的身形瞬间将她笼罩在了一片阴影当中。   顾惜若心下不解,以她大女子主义的思想,临阵时岂有躲到旁人身后的说法?窝囊到这个地步,她还不如躲绣房里绣花了,跑这里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苏靳寅,你给我让开,”她一把甩掉苏靳寅紧扣着皓腕的大手,挑眉斜睨着他,颇是不满道,“我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没必要躲你的背后。顾惜若还不是个临阵退缩之人。你且看着吧。看我如何将这些人逼退。”   苏靳寅张嘴欲劝,可在她暗含警告的明亮目光中,不得已将到了唇边的话尽数咽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扯住她皓腕的手,心思几番浮沉间,那手便收在了身前,另一只手抚上,仿佛还在留恋着方才那一瞬间的余温和柔软触觉。   顾惜若没功夫理会他的失常,双手抓着城墙,身子微微前倾着,冲着那埃图挞大声喊道:“埃图挞是吗?早就听说过你多年前的败绩,如果你以为站在这里的是我这个女人,就能得偿多年的贪念,那么你就错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一旦敢让城里的这些毒物动起来,你身后那片森林,绝对会付之一炬。”   不是比心狠吗?   她会让他们知道,谁的心最狠!   埃图挞有片刻的惊慌,可顾惜若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懒懒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冷冷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常年都住在那片森林里,人数自然是不少的。你就算是不为此刻跟在你身边的这些人想想,难道就不为自己留点后路?明哲能够在我手上毁去,你以为我比之明哲,会逊色多少?”   埃图挞皱紧了眉头,多年前被明哲重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顾惜若刚才那番话,显然是将他之前没考虑到的顾虑全部挖掘了出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虽然觉得,经过多年的恢复后,与明哲对抗起来,也不会再败得那么一败涂地。可此刻与他交手的不是明哲,而是能够将明哲毁掉的女人。   谁知道,这个女人的手段,会不会比明哲更刁钻狠辣?   他忽然有些不敢赌了。   一旁的柳屹暝却容不得他的犹豫和退缩,连忙劝道:“埃图挞首领,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难道你还担心自己打不过她?”   埃图挞忽而失笑,怖人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戒备,“柳公子,方才是你要我别小看这个女人,此刻又说出这一番话,难道你心里也感觉到害怕了?”   “我……”柳屹暝心有不甘,可一想到方才的话已如覆水难收,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很不愿意去承认,可不得不说,对上这个顾惜若,他说不上是害怕,戒备却要比对付其他人多很多。   他连忙稳了稳心神,阴柔一笑道:“埃图挞首领,我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想让你知己知彼而已。你若是不领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句话,我还是不得不劝诫你。既然从森林里走出来了,就该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与其瞻前顾后想要守住那一片荒芜之地,不如放手一搏赢得一城天下。”   埃图挞闻言,低头思量了会儿,再抬眸时,眼里便也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绝。   柳屹暝见状,便知道自己劝动他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埃图挞控制着那些毒物的动作,只要他动动手指,整个岐城就会陷入一片慌乱当中,到时候,他到要看看,顾惜若的神情会是怎样的!   痛苦,悔恨,还是不甘?   可不管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是最赏心悦目的心情调节剂。   从最初的口舌落于下风,到七夕宫宴上被设计的无上屈辱,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手利息,他都要在这一次中尽数讨回来。   顾惜若听不到他二人的谈话,明亮灵动的眸子却时刻注意着他二人的神色变化。   此刻看到埃图挞脸上的坚决时,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转头对身旁跟着的那两名会医术的龙鳞卫低声道:“一会儿,记得时刻注意那个埃图挞的动作,他要驱动那些毒物,极大可能是利用药物。你们身为天子龙卫,要如何把握时机取得想要取到的东西,而不被人发觉,应该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用我多说吧?”   “属下遵命。”那两名龙鳞卫齐齐应是。   “王妃,您该不会想要与他们正面对抗吧?”苏靳寅有些不确定道。   不想,顾惜若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他,“怎么?你是觉得,我这么做,没有胜算?”   苏靳寅不作声,眼神却飘到城楼下堆积成山的毒物上。   埃图挞操控毒物的本事,他多年前就见识过,一旦让那些毒虫蛇蚁动起来,在岐城里肆虐作乱,不用多久,这个岐城就成为一片废墟了。   可从顾惜若的决定中,他分明看出了她的孤注一掷——她这是要牺牲全城的人,去解决掉一个埃图挞吗?   顾惜若眼角微掀,看他神色几经变幻,心中悲戚难当。   就连苏靳寅都觉得她要舍弃城内的百姓,她又该说什么?   横竖说也浪费口舌,不说也会被误解,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   思及此,她伸手一招,身旁跟着的龙鳞卫立即站到身前。   但见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便见几名龙鳞卫走开,不一会儿就疾奔了回来,手中齐齐举着火把,将城楼的黑夜曈曈照亮。   顾惜若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些龙鳞卫立即会意,其中几人闪电般从半空中飞掠而过,隐约能够看到身后重叠的淡淡虚影,流星般直接落在了那片森林边缘,与柳屹暝身旁的数名黑衣人形成对峙的局面。   火光高亮明灿,将满地阴霾尽数驱散。   顾惜若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几名龙鳞卫所站的位置,神色快速变幻,最后重归于平静。   “方才我所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的。埃图挞,你若是在身旁那无耻东西的怂恿之下,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那么我在这里也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你控制了这些毒物,使其在城内作乱,我也会在此之前,取掉你的性命。”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字字句句中,却无端的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看到那几束明亮的火把时,愈发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女人,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世上最诛心怖人的词句。   苏靳寅神色有些晦暗,回头看了看绵延在长街上蠢蠢欲动的一众毒物,眼神又在门窗缝隙里的闪动目光和人影上缓缓掠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须臾,他走过去,低头看着那无比冷峻的脸部线条,淡淡道:“王妃,苏某带人去长街边守着。”   顾惜若微微诧异,抬头看了看他,思忖片刻后,终于点头,“那你自己注意着点。这城楼上的一半人,你带下去,若是真出现了什么情况,记得要先保证自己和城中百姓的安全……能护得多少就是多少吧!”   苏靳寅连忙点头,在城楼上点了将近一半的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柳屹暝和埃图挞见到这一异样,心神一凛,却不觉得她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在想什么对付人的法子,彼此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后,皆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出了各自的决定。   但见柳屹暝不动声色的退到那几名黑衣人身边,戒备的瞅着那三名手举火把的龙鳞卫,低声问道:“你们时刻注意着,若是他们有什么动作,那就先下手为强。”   此次,那个人留给他的人,也就只有七八个,要对付起龙鳞卫来,根本就不是很容易。   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庆幸,顾惜若居然蠢到了这个程度,居然把人分散出来,让他得以有机会尽数突破。   顾惜若冷冷一笑,回头看了看苏靳寅,看着他将长街旁的房屋都关了个严严实实,心中略感安慰,也不想继续耗下去,直接给城楼下的那几名龙鳞卫使了个眼色……   ------题外话------   感谢千万富婆所投的月票……么么……捂脸,三千字实在是写不出什么,我明日尽量多写些,争取快点结束这边的事情。然后……上演扑倒大戏……唔,对手指,为嘛觉得扑倒就在眼前,却还是扑不倒……   ☆、037 她的恼恨   那几名龙鳞卫,立即从平地上跃起,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灼热的弧线,像火花噼啪爆开,瞬间引爆了此次沉寂中略显紧张的气氛。   柳屹暝见状,振臂一挥,身旁的黑衣人也跟着飞起,追着那些龙鳞卫而去,却不是要去阻拦龙鳞卫扔火把的动作,而是对着他们齐齐出掌,狠辣而不留任何余地。   几乎也在同一时间里,城楼下骚动顿起,一个个蛮荒之人纷纷朝着城门涌去。   而一直蠢蠢欲动的毒虫蛇蚁忽然动了,顾惜若在城楼上看着,就像是清水开始沸腾起来,一声声嘈杂的声音如气泡自水底冒出,窸窸窣窣的往四处散开。   紧接着,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死寂的城池瞬间变得人人惶惶。   顾惜若霍然回头,眯着眼,冷冷看着城楼下的恐慌场面,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此刻,城门已经被那些野人撞得咚咚作响,苏靳寅带着士兵,边挥散那些毒物,边堵住那扇沉重的城门,可终究是毒物太多,城门似乎也守得格外吃力。   顾惜若扯过那两个会医术的龙鳞卫,厉声大喝:“不是让你们配置药物吗?结果如何?”   “回王妃,属下还没配出来。”那两人低垂着头道。   青冥见状,连忙也上前劝她,“王妃,您先别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不全是您的错。事已至此,总是需要有些牺牲的!”   这道理,顾惜若当然懂得,可在听到城内凄厉冲天的尖叫声时,整个身子就忍不住紧绷起来,不由自主的恼恨起自己,为何不提前察觉柳屹暝的阴谋诡计,为何不直接把明遥看好,不让她引狼入室。   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何她不能聪明一点,不能有本事一些?   如果她的本事足够大,是不是在面临这样的事情时,依旧能够游刃有余,保护住她想保护的人,做好她该做的事儿,尽好她该尽到的责任?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这混乱凄惨的画面,无奈听着那些凄惨得近乎绝望的尖叫求救声?   到了最后,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只能是死死的瞪向埃图挞和柳屹暝,眼里满是杀气。   城楼下,埃图挞也拍了拍身上的蛇,迎着风站到了城楼下的一处高地上,顾惜若几乎是在他移动的那一瞬间,全身就戒备了起来,暗中给跟在身旁的龙鳞卫打了个手势。   除了一开始的龙鳞卫首领还站在她的身边,其他人立即向埃图挞飘身飞掠过去,其中那两名会医术的龙鳞卫正好落在了顺风之处,脚未沾地,却已经闻见了前方空气里的异样粉末气息,也不在城楼下流连,记住那味道后,便快速的飞回到城楼上。   在他二人走后,其他龙鳞卫顿时蜂拥而上,手下剑势凌厉,杀气凛冽,将埃图挞围在了包围圈里,眼看着就能将他生擒,数名黑衣人却是突然冲了进来,与龙鳞卫相互厮杀搏斗。   埃图挞见状,忙不迭的退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后,忽觉腰间一冷,回头看去,却见一人的穿着与蛮荒之人无甚区别,那一双眼里的冰封千里,却让他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他手下的人。   那人手中正拿着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腰腹,鲜血汩汩而出,粘稠如岩浆。   此刻见他回头,那人猛地使力拔出那柄利刃,哧的一声,鲜血飞溅而出,他却没有立即停手离开,而是握紧了寒光闪闪的利刃,欲要再补上一刀。   埃图挞却突然发怒了,龇着参差不齐的牙齿,仰头嘶吼了声,一拳就砸了过去。   那人却没有逃开,生生挨下了那一拳,尖锐的利刃刺向埃图挞的胸口,可此次依旧没有得手,但见埃图挞身上缠绕着的那只巨蛇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过去,带着浓烈血腥味的蛇信子一卷,就把他半个肩膀卷入了蛇口中。   他手下的力道依旧没有放松,甚至比之方才,进攻的气势要更加凌厉,利刃直直刺过去,甚至还能够听到利刃破空而来的凛厉风声。   埃图挞就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人,一面驱策着那条巨蛇,一面急速的往后退去,借以摆脱那人的束缚,也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可那人却不放过丝毫的机会,见他急速往后退,身形也跟着欺压上前,因这大幅度的动作,半边肩膀却被巨蛇咬了下来,鲜血中黑红相互混合,巨蛇的毒素迅速的蔓延至全身,不一会儿,他那张脸都黑了起来,浑身上下开始有些麻木。   那人心下着急,在巨蛇又缠上来时,咬着牙,身形不甚灵敏的避过,在埃图挞动作无措时,拼了命的撞上去。   埃图挞想要伸手把他推开,奈何他整个身子都扑了下来,伸手推拒间,极其轻微的哧声,两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那小个子狠狠的刺了下去,僵硬的抹了抹的脸上的血痕,伸手一推,就将眼神死寂的埃图挞推到了地上,砰的声音响起,地面扬起一阵烟尘。   他得意的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可因为毒素已经蔓延至五脏六腑,身子已经陷入了极度的僵硬当中,脸部的动作也是扯了好久,才扯出一个勉强而难看的笑容。   在他身后,那条巨蛇正张开血盆大口,趋近他的后脑勺。   他却似乎恍若未觉,一寸寸的偏过头,看向城楼上那抹白色倩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弧,如释重负。   下一瞬,猩红的蛇信子却绕过他的脖颈,呼吸一滞,使得他青黑的脸色又多了几抹苍白。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料中那窒息的死亡感觉。   他没去挣扎,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   这时,耳旁忽然响起一阵轰鸣声,感觉到脖颈上围绕着的滑腻冰冷之物瞬间收紧,呼吸不畅时,已经麻木的身子却开始痉挛起来,下一刻又缓缓放开。   身后又是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轰然砸在地上的声音,他想回头去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紧跟着,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顾惜若紧紧抓着凌厉的剑身,锋锐于那一刹那割入掌心,一颗颗血珠顺着手中软剑滑下,染了剑上的寒光,那血腥之气似乎也随着寒气氤氲,充斥着整个口鼻。   她怔怔的看着城楼下站成雕塑的身躯,随之闭上了双眼,握着刀剑的手倏地一松,咣当落地,反射着清冷月色的剑身上,映出那清丽绝尘的容颜上悄然滑过的泪痕,无声坠落。   她没睁眼,脑海里却不停的闪过那小个子与埃图挞的生死相搏,却看见那泪珠晕染出一幅画面。   ……一个小个子低垂着头,脊梁挺直的站出列,单膝跪地,平举着一柄利刃,字字铿然:“王妃,让属下去吧。属下人小,行动方便,伪装起来也容易。”   她将视线投向青冥,无声询问着他的意思。   在听说了埃图挞和柳屹暝的意图后,她就做好了几种打算。   先是将龙鳞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去应付围绕在柳屹暝身旁的那些黑衣高手,另一部分则是围杀埃图挞。   若是能够在埃图挞操控那些毒物前,将其解决了,自然是万事大吉;若是不能,必然也会使其重伤,到时候再找个人在他身旁伏击,定要在这一步将他彻底了结了。   如此一来,就要找一个能够伏击的人,悄无声息的埋伏到埃图挞的身旁,在最恰当的时机里,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可龙鳞卫,她已经另有安排,唯有从谌王府的暗卫中找出一个能够派上用场的人。思来想去,挑来挑去,还是这个小个子毛遂自荐,而她看着他也合适,便将这个任务交到他的手上。   她没看清他的长相,甚至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唯一的印象便是那小个子年纪并不大,低垂着的头上有两个旋儿,长得像个邻家弟弟,格外的乖巧可爱,完全想象不出他也是谌王府暗卫中的一员。   再然后,便是他在与埃图挞的生死相搏中,死活都不放弃的坚持。   她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个小个子在蛇口下逃生,半边肩膀被撕咬下来,却依旧不停止对埃图挞的攻击。   直到那柄利刃坚决的刺入埃图挞的心口,他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可是他没有倒下,却以这样挺立的姿势,扭头看向她,唇角的那抹笑容似乎在告诉她——他做到了。   “王妃,小刀他死得其所,您……节哀!”青冥紧守在她身后,眸光在扫过城楼下混战中挺直脊梁站立的小个子,快速的划过一抹痛色。   小刀是他带在手下的,也不过只是十五岁,沉默寡言得几乎让人想不起他的存在。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用他的坚持和刚毅,为年少的生命划过沉重而灰暗的一笔。   从此,再无圆满。   顾惜若紧握着双手,仰头望天,月色皎洁如水,她却无端的感觉到,胸腔之中俱是一片荒凉和冷清。   耳旁尖叫声和厮杀声依旧继续,她却感觉自己的世界里一片死寂,听不到那些多余的声音,能够回忆起来的,便也只是小刀与人、蛇搏斗较量的那一幕幕,仿佛一个个动作都被无限制放大,无声充斥在她的脑海里,永不停歇。   她用力的抱住头,努力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片刻后,她才猛地甩开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很是疲惫道:“青冥,你去看看,苏靳寅那边如何了?那两个龙鳞卫是否配出相应的克制之药。”   青冥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可一见她有些不耐的冲自己挥手,却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人离开后,顾惜若才重新看向如雕塑般站立的小刀,又想起远在谟城的小巴,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和小巴一样,只是个孩子而已。   只是孩子而已!   她微微扬起下巴,明亮的眸子里清冷如冰封,眼神在城楼下一一掠过。   龙鳞卫依旧在和那些黑衣人缠斗着,而且渐渐占在了上风;而另一旁柳屹暝也在和那几个手持火把的龙鳞卫交手,许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居然还忙里偷闲的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虽然隔得较远,可顾惜若却仿佛能够感受到,那其中所携带的强烈恨意。   她冷冷勾唇,朝他远远做了个立掌的动作,随后招过身旁跟着的龙鳞卫首领,沉声道:“你也下去,务必要把那个人给我抓住!不能生擒,那就把尸体带回来吧!”   “是,王妃!”那人连忙应声,飘身加入了那些龙鳞卫的战斗当中。   ------题外话------   谢谢月朗星希的月票,么么。今天网站严查,偶改了好多标题和文文,最后在纠结到小若若和小谌子的扑倒大戏时,忽然纠结了,偶是直接拉灯盖棉被,还是红烛摇曳映出两道重叠身影呢?嗷嗷嗷……   ☆、038 付之一炬   顾惜若回头看去,城内依旧混乱不堪,月色下毒物四处飞窜,每经过一处,便会引起一阵凄厉恐怖的尖叫声,令人闻之胆寒。   她不由得抱紧了身子,恨不得捂上耳朵闭上眼,从此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远处飘来两个人,手里皆是拿着瓶瓶罐罐,在看到她这副模样时,顿时面面相觑。   乍一听到旁人的声音,顾惜若连忙回头看去,待发现是那两名会医术的龙鳞卫时,双眼顿时大放光彩,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去,异常欣喜道:“如何?可是配置出来了?”   两人对看了眼,回答得有些保守,“启禀王妃,属下是配置出了好几种,可具体效果如何,属下也不敢保证。”   可即便如此,顾惜若也感觉到十分欢喜。   但见她一把夺过那些瓶瓶罐罐,回头看着城内月色下流窜的恶心身影,眼眸里划过一丝坚决和狠戾,再把那些东西塞到龙鳞卫手中时,话锋也陡然转冷,“有没有效果,试过才知道。你们快去把这些药物洒出来,能遏制住多少毒物,又能维持多长时间,都得用心记住。”   那两名龙鳞卫纷纷诧异,只是在触及她说一不二的坚决神情时,也没敢继续问下去,躬身退下后,便飞掠在离地面不高的地方,倾倒着手中的瓶瓶罐罐。   顾惜若紧张的看着他们的动作,感觉到他二人手中的药物已经全部挥洒出去后,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眨也不敢眨,直直盯着城内长街上的动静。   可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任何动静,甚至那些毒物流窜的速度似乎还更快了些。   顾惜若见状,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可她也知道,此刻根本就不是慌乱的时候,小手一挥,便冲着身旁的青冥吩咐道:“青冥,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是这样的局面?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是,王妃。”青冥虽然提前想象过最坏的结果,可此刻近乎异常的情景,还是忍不住让他眉心紧紧皱起来。   他从顾惜若身后走出,大步往城楼下走去。   片刻后,他又面带欣喜的冲回到顾惜若面前,指着城楼下飞窜的毒物惊呼:“王妃,您看看,似乎龙鳞卫配出来的药物有效果了。”   顾惜若大惊,猛地凑到火光较亮的地方,眯着眼仔细观察着其间的动静。   却见原来还快速飞窜的毒物中,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死躺在了地上,房屋上,而有些仍旧流窜着的毒虫蛇蚁,跳起来的时候就直直摔了下来,似乎也受到了药物的影响。   顾惜若面露欣喜,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看来,并不是龙鳞卫配出来的药物没有用,而是效果比较慢,并不能立即见效。   这么一来,她也放下了心,暗自思忖了会儿,还是冲着青冥吩咐道:“你去帮忙。我估摸着,那些药物并不能够完全杀死那些毒物,带着城中的士兵,看看哪些没死的,就给我全部灭掉,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另外,你去叫苏靳寅上来,我有事情跟他说。”   青冥连忙应声,飘身飞了下去。   顾惜若回头看着城楼外的混乱场面,心头蓦地划过一丝冷笑。   之前保护在柳屹瞑身边的黑衣人并不是很多,在经过与龙鳞卫的殊死较量之后,此刻伤的伤,死的死,唯一能够站着的那个,也已经满身伤痕。   顾惜若注意到,虽然龙鳞卫也有些损伤,可毕竟人数上占了优势,倒是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况。   再一次,她对苍帝的决定感到无比庆幸和感激。   不多时,龙鳞卫已经全部把那些黑衣人解决掉,从城楼下望向顾惜若,却见她给了他们打了个手势,明显就是柳屹瞑所在的方向。   龙鳞卫顿时会意,朝着她远远行了个礼,便围攻起柳屹瞑来。   此时,柳屹瞑已经站在了森林的边缘处,在看到朝他飞奔而来的龙鳞卫时,睚眦欲裂,尤其是看到身旁保护着自己的两名黑衣人已经伤痕累累,体力不支,心头愈发焦急起来。   他暗暗咬牙,抬头看了看顾惜若所在的方向,又环顾了下身边的环境,恨恨甩臂后,竟直接抛下身旁护着他的那两个黑衣人,一个闪身便钻到了那片被黑暗覆盖的森林里。   围攻着他的龙鳞卫和谌王府暗卫顿时面面相觑,齐刷刷的看向城楼上的顾惜若,不知道该继续跟入森林里追缉,还是就此放弃。   顾惜若在城楼上看见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就飘身落下,看着巍峨屹立在面前的森林,伸手点着那几个龙鳞卫,冷冷吩咐道:“你们几个给我追进去!”   “是。”被点到的龙鳞卫连忙躬身应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顾惜若冷冷挑眉,转而看向那边被生擒下来的唯一一名黑衣人,抬步走到他跟前,淡淡道:“你的主子,为何要帮姓柳的那个人?”   那黑衣人死死的盯着她,乍一看去,眼里像是满含恨意,可下一瞬,却觉得双瞳里满是死寂深沉,根本就找寻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   顾惜若拿起地上的树枝,冷冷的挑掉他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和唇角划下的一抹黑色血痕。   竟是自己了结了!   顾惜若冷哼了声,随意丢掉了手中的树枝,直起身来时,原先那几个人已经折返回来,齐齐单膝跪地,“王妃,属下无能,并未追到人。请您责罚。”   “起来吧,”顾惜若摆了摆手,想着柳屹暝能找到埃图挞,应该会对这片森林有所熟悉,之前倒是她思考得不够仔细了。她朝着身后伸手,“把火把给我拿过来!”   话音刚落,龙鳞卫中立即有人把燃烧得正旺的火把递到她手里。   她抬头环顾了一圈,清冷的目光在地上横陈的尸体和淋漓的鲜血上快速划过,不一会儿就冷冷收了回来。   手中火把高举,将她冰霜满布的脸色刹那间照出如镜冰面,刺眼而令人不寒而栗。   她握了握拳,明亮的眸子在曈曈火光中藏满了涌动的暗潮,随之眼里划过一抹坚定,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步就往森林边缘走去。   “王妃,不可啊!”身后传来一道惊呼之声。   顾惜若皱了皱眉,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却见苏靳寅正急急忙忙的赶到自己面前,唇色青紫,面色发黑,身上的衣裳也破烂不堪的,很显然方才在城楼下与毒虫蛇蚁的对抗十分惨烈。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拧着眉,直接冲着龙鳞卫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他拿药来医治?”   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的。   苏靳寅有片刻的怔愣,看着她如此紧张的神色,不知为何,脑袋里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刹那后,他也迅速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努力压制着体内毒素的蔓延,淡淡道:“王妃不必担心。苏某并无大碍。不过是被几只虫蚁咬到而已,在这事儿结束之前,苏某是不会倒下的,也不会允许自己倒下的。”   听他这么说,顾惜若又狐疑的打量着他,待发现他精神还算是较好后,眉宇间的褶皱才少了一些。   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昏黄的亮光照不出她瞳孔里的情绪,“在你说下一句话之前,你先想清楚,到底要不要阻止我接下来的举动。”   苏靳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犹豫的看了看面前的森林,有些为难道:“王妃,您若是想要抓柳屹暝,完全可以再派人进去搜查。这一把火烧下去,未必就能把柳屹暝烧掉,恐怕还会引起新一轮的混乱啊!您是否忘记了,除了埃图挞,里头还居住着好多蛮荒之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还动不得里面的人了?”顾惜若斜睨着他,眸光里带着寻常人都没有的凌厉和威势。   苏靳寅虽暗自心惊于她此刻的威严,尤其是在对上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时,心头无端的不敢抗拒,只硬着头皮,淡淡道:“王妃,苏某并非是这个意思。可您是否能够想想,若是真将这片森林付之一炬,后果是什么?朝中多少人正盯着谌王的南下之行,又恰逢当今皇上卧病于龙榻之上,若因为此事而招惹了祸端,给旁人留下了话柄,那便是得不偿失了啊!请您三思!”   说着,他便撩起衣袍,膝盖一弯,就直直跪在了鲜血淋漓的地面上。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他,自然明白此间的言外之意。   不得不说,他这话直接戳中了她的软肋,可若是就此收手放弃,她不甘心。   岐城有多少百姓,因为柳屹暝丢失了性命,又有多少人正徘徊在生死边缘之上,忍受着各种剧毒的折磨,生不如死。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她若是真的放过,对不对得起自己,却还是在其次,关键是该如何向岐城的百姓交代。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犹豫也尽数消散,再抬眸看向苏靳寅时,眸色里俱是一派坚定,“苏靳寅,你也不必再劝。我意已决,今日这片森林,我是烧定了。他日若是将此事闹到当今皇上面前,我自有应对之法。”   说着,她别有意味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龙鳞卫,个个垂首敛眉,恭谨严肃,乍一看上去,的确是足够恭敬的。   可她心中却是很清楚,这些人真正能效忠的是谁!   “若是他日皇上问起今日之事,你们可知道该如何回禀?”她凌厉的视线淡淡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那名龙鳞卫首领上,神色莫辨。   那目光过于强烈和明亮,在刚投到龙鳞卫首领身上时,对方就已经察觉到,抬起头看着她,一板一眼的回道:“启禀王妃,属下定会如实以报。”   “你们……”苏靳寅忍着唇角的僵硬,凝视着顾惜若,眼神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顾惜若却是冷冷一笑,拂袖转身,背对着众人。   龙鳞卫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而她所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回答。   至于原因嘛……   “呵……”她螓首微垂,淡淡笑了声,笑声里满含复杂,反而让人辨不出喜怒哀乐,“很好!记住你们今日所说的话。”   话落,她也没再思考,纵身跃到半空之中,毫不犹豫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   火光如天际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随即整个火把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森林里,下一瞬,面前便是火光大作,如蛇般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呛得人口鼻难受。   不多时,大火中隐隐传来凄厉的喧哗声,就如方才城内百姓的绝望尖叫一样,离得近些,甚至还能听到其中嗞嗞的声音,像是虫蚁四处窜动,又像是火苗吞噬着林内生物,听之格外毛骨悚然。   顾惜若紧了紧袖中的手,小脸也紧紧绷了起来,只那么静静的站着,无动于衷。   偶尔有毒虫流窜出来,却也只是换得她冷眼一瞥,伸手打了个手势,龙鳞卫和谌王府的暗卫便立即冲上去,将那些侥幸逃生的人和生物尽数诛杀。   苏靳寅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别过脸,却无意中瞥见顾惜若的侧脸,弧线完美,略显苍白,下巴小巧精致,竟无端的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感觉。   她一手横置于腰间,一手负于身后,身姿笔挺如松,衣裙简单而不累赘,平添了几分英挺之气。   这样的女子,不但杀伐果决,甚至胆子比天还大。   明明知道里面还住着其他的蛮荒之人,明明知道此事一旦捅到苍帝面前,她和谌王都会讨不得好,她居然也做得如此干脆利落,究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很好奇,她的倚仗是什么,她是否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可惜,这样的问题,他不敢问出口,便也决定了他自始至终都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多时,林内的火势越来越大,滔天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顾惜若带着身后的人往后退去,直到林子内的凄厉声音少了下去,渐渐消弭在烈烈火焰当中,才冷静自持的转身,抬步往城内走去。   “苏靳寅,你跟上来,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龙鳞卫留一半的人,守在这里;但凡是从林中跑出来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律杀无赦。其余的人都随我回城。”   ☆、039 没人懂她   “苏靳寅,你跟上来,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龙鳞卫留一半的人,守在这里;但凡是从林中跑出来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律杀无赦。其余的人,都随我回城。”   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寻找柳屹暝了。   他逃到了林中,不管是想要上演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戏码,还是真的只是走投无路,都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有本事,柳屹暝就一辈子都躲着,否则,一旦他出现,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龙鳞卫并未对此持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迅速分好了人数后,便跟在了顾惜若的后面。   苏靳寅微微诧异,快步跟了上去,急急忙忙问道:“王妃,您找苏某有何要事?”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他,抿唇思考了下,淡淡道:“此次岐城算是受了重创。我身份尴尬特殊,很多事情并不能经由我手。待会儿,城中的情况稳定下来后,你便……”   “王妃!”不想,苏靳寅却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停住了脚步,绷着脸,定定的看着她。   顾惜若心下狐疑,感觉到他的异常,便也驻足回头,挑眉问道:“怎么了?对我的话持有如此大的意见?”   苏靳寅握了握拳,没接话。   顾惜若转过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半晌后,忽而笑了起来,却教人辨不出她是无奈还是感慨。   “苏大人。”   重回到岐城之后,她就不知不觉的叫了苏靳寅的名字,而如此正式而客气的称呼,并不是第一次,却让苏靳寅无端皱起了眉头。   顾惜若没理会他的异样神色,自顾自道:“我虽不是很理解,你为何会弃原先的职位而不顾,可你要清楚,只要远在苍京的皇上没有撤掉你的职位,那么你就还是岐城的官员,还是掌管着岐城城驻军的将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记清楚。”   她说得笃定而老成,在她面前,苏靳寅竟感觉自己像是接受大人教育的三岁小孩儿一样,平白矮了她一截。   这样的感觉,来得突然而莫名其妙,他心头有些不悦,可还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份,没有直截了当的表达出这份不满。   “王妃,岐城的官员不止是苏某一个。”他道,“苏某既然已经决定撒手不管,自然没有再去理会此间诸事的必要和责任。方才那些话,您跟玉公子说,或许会更加合适。”   再者,在他看来,即便没有他,顾惜若也会找得到做好这些事情的人。   她口中所说的“身份尴尬特殊”,不过是个托辞。   无论如何,他都不信,不信她会在意这所谓的“身份”,不信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火烧林,却不敢插手岐城的事务。   莫名的,他居然会这么觉得,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不敢做的。   顾惜若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没有那个心情去解释太多,凉凉的打量了他一番,忽而漫不经心道:“说来也怪,岐城官员有很多,可我却唯独信你一个。”   苏靳寅怔了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双瞳里立即涌起一股狂风暴雨,却在意识到此举的失态和危险时,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他紧紧握住了双拳,想要以这样的动作来获得最初的勇气和力量,却在发现深入思考下去的瞬间,所有的冷静自持尽数崩塌。   他试想过很多种说法,甚至连最具有她的风格的话——“我喜欢”都想过了,却没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   “王妃,”他忽然艰涩开口,默默吞咽了下口水,有些犹疑不定,“您实在是太抬举苏某了。别说是为着您,便是为着谌王,苏某只恨不得从此间诸事中逃脱了去,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   谁想,顾惜若却是极其果断的摇头,不容拒绝道:“就这么定了。你有心思也好,没有心思也罢,总之事情是一定要给我做好的。做不好,龙鳞卫上前伺候着!”   说着,她就潇洒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众神色抽搐的高手,在原地面面相觑。   苏靳寅更是哭笑不得,暗暗想着,他是该威武不能屈,继续坚持着自己此前的想法,还是屈服于这位谌王妃的威势之下,乖乖的按照她所说的去做事?   回头瞥了眼严阵以待的龙鳞卫,他心头蓦地刮过一阵冷风,想了想,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他相信,谌王妃敢这么说,定然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的。若真是让她看得不顺眼了,他估计也不用好好活下去了。   所以,这个时候,什么威武不能屈都是空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真理。   顾惜若听着后边跟上来的稳健脚步声,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   一路上,入目之处皆是毒物尸体,血肉模糊,气味呛鼻,令人闻之心生呕吐。   顾惜若平静的从中走过,缓慢而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耳旁不时传来哭喊声,或撕心裂肺,或悲痛欲绝,如魔音穿耳,徘徊在众人耳边,声声泣泪,字字泣血。   顾惜若仰头四顾,身后熊熊火焰将半边天幕照得格外红亮,入夜后本该紧闭的门窗几乎都敞开着。   从那些窗前走过还能看到房屋里的情景——   或是一家人抱成一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庆幸今日的劫后重生;或是白发老妪抱着冰冷僵硬的尸首抱头痛哭,声音凄绝尖利,上气不接下气。   原本安详静谧的夜晚,因为今晚这场意外,变得吵闹惶惶,处处透着一股沉浸到死亡里的死寂。   顾惜若忽觉有些冷,双臂抬起,紧紧抱在胸前。   尽管龙鳞卫的效率格外高,可埃图挞操控下的毒物也并非普通的东西,肆虐起来,比之洪水猛兽,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样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可她终究不是将“心狠”二字修炼到家的人,甫一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过喧闹的长街,却在昏暗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顾惜若定睛一看,那人不是谁,却是本该在南城门守着的玉子倾。   见他一副毛毛躁躁,只差没上蹿下跳的模样,顾惜若连忙伸手扯住他,不悦叱道:“你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若是让岐城其他官员看到了,你这面子里子可还要得?”   玉子倾被她扯住时,心头还有些不耐烦,可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素白的衣裳上沾染了些鲜血,稍靠近些,血腥之气还扑面而来。   他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不下三次,才长舒口气,“若若,你没什么事儿吧?”   顾惜若没好气的哼了声,“你这是要赶去何处?”   玉子倾神情焦灼的越过她向前走去,急忙丢下一句话,“明小姐不见了,我去找找她。”   “你给我站住!”顾惜若闻言,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霍然转身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厉声低喝,“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还顾着这些?岐城里有多少百姓死的死,伤的伤,你怎么忍心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置这些人的生死于不顾?”   玉子倾猛地停住脚步,好半晌后才缓缓回头,隐藏在暗影里的面目看不出神色,可顾惜若却知道,那张脸应该布满了不耐和恼怒。   可那又怎么样?   她做她想做的事情,何时需要顾及他人的感受?   又或许,在此之前有,可从现在开始,她要将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伪装尽数驱逐干净。   玉子倾眸光闪了闪,好一会儿才问,“若若,岐城的事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如今你的本事也不在我之下,真要想做点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惜若无甚表情,反倒是她身旁跟着的苏靳寅不悦的拧着眉,似乎对他这番话不敢苟同,“玉公子,此言差矣。谌王妃再如何有本事,也只是个弱女子,插手朝廷之事,本就是于理不合。而你身为皇上钦派下来的朝廷命官,又岂可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公事?”   不想,玉子倾听了,却是哂然一笑,极尽自嘲。   他忽然沉静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二人,摇头叹道:“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我就算不做什么,皇上应该也不会知道的。若若,我不过是去找人而已,其他的事情,你就看在我是你表哥的份儿上,先看着办吧。横竖以你的身份和性子,再有苏大人从旁相助,想要有所动作,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话落,他似乎也有些疲倦,冲着他二人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修长的身材在月色下拉出一道长而阴暗的暗影,将地上的血腥之红零零散散的掩盖住。   顾惜若眯着眼,怎么都没想到,为了一个明遥,他竟会做到这个份儿上,连自己的责任都可以不屑一顾。   她抿了抿唇,忽而撒腿往前跑去,张开双臂拦在他的面前,气息略显不稳,“今日,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就迅速将龙鳞卫分派到了各个城门处,可终究还是无法阻止这些毒物的四窜。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玉子倾静静的看着她,看她抿唇展臂眸色明亮,映出心底里止不住蔓延却下意识想要掩盖的肮脏真相。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清冷的血腥气味钻入肺腑之中,绞痛着,尽是不平息。忽然之间,他不敢对上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别过脸,闷声闷气道:“若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懂。现在,你让开!”   “不让!”顾惜若却跟他犟上了,特别看不得他此刻自欺欺人的模样,沉吟着道,“表哥,你想要逃避什么?你又在害怕什么?”   玉子倾怔了怔,眸光闪了闪,忽而失笑,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失望,“你是想告诉我,今夜之事,明遥也参与了其中。是不是?”   顾惜若搞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碍于一时想不出来,便也用力的点头,神色郑重。   “可是就算明遥真的参与其中,那又怎么样?那日,是我把她带去城门巡查,甚至下了命令,无论何时,只要她想出城,岐城的城门就为她而开。”玉子倾看着她,别有所指,“若若,如果你真的改变了那么多,甚至连最基本的自省都不记得了,那么你为何不去想想,明遥为何会这么做?任何事,在责备别人之前,先问问自己,是否真的无愧于心。”   语毕,他就伸手拨开她的身子,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顾惜若忽然觉得很难过。   她用尽全力的弥补和证明,到头来,在这个血亲之人面前,竟成了一声嗤笑。   不过,没关系。   没人懂她,她便做自己,从此之后,遵从本心。   她不在乎,反正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闭上眼,深呼吸了口气,抬步往前走去。   苏靳寅看着她,忽而有些不确定道:“王妃,您没事吧?是否需要回去歇息一下?眼见天也快破晓了,您忙碌了一晚,若是倒下了,可就是苏某的过错了!”   ------题外话------   还差三百多字,待会儿补上。   ☆、040 所谓谈判   岐城的火,一直烧到了破晓时分。   顾惜若回到玉子倾的住所后,并没有真如她自己所讲的那样,直接撒手不管跑去歇息,而是立即下令,让岐城所有官员都聚到此处,就今后岐城的相关事情进行了一番商讨。   一开始,岐城有些较为迂腐的官员,搬出“女子不可干政”之论,想要阻止顾惜若的此番举动,另扶其他人上位。   可顾惜若又岂会是好惹的?   腿脚当即一伸,将那官员的椅子踹烂,冷着一张脸上前,生生让那人将原先的话吞了回去。   她也想明白了,横竖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没有必要去忌讳什么,之前劝慰苏靳寅的那些话,说说就算了,当不得真。   如果将来需要面对很多类似的事情,那么她不介意从现在开始,将自己磨砺出想象中的模样——既遵从本心,又能够不委屈自己。   苏靳寅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与她一唱一和,将岐城的那些官员治得服服贴贴的,并就岐城的后续事情做了相关的安排。   ……   岐城和东梁国的鹿城之间,隔着一大片的森林和沼泽地带,此次这片森林被顾惜若一把火烧掉,在苍朝和东梁国的朝廷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只是,顾惜若也有言在先,除了龙鳞卫和谌王府的暗卫之外,无论是谁都不得向外提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是以,岐城官员呈递到苍京的折子里,只是较为“客观简单”的描述了此次的事情,并没有敢透露其中有关于顾惜若的任何内幕。   曾经有不怕死的官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另寻途经,将此事的全部真相尽数上呈天听。   可半路就被谌王府的暗卫拦截下来,并将人带到顾惜若面前,毫不客气的惩罚了一番,也算是杀鸡儆猴。   不过,苍京远在天边,想要糊弄还是比较容易的,可对于遥遥相望的东梁国来说,其眼线细作分布在岐城内外,想要知晓其中的根本情况,并不是什么难事。   佘煜胥在宫门口遇到佘映雪,了解到顾惜若在岐城的异常时,就已经派人全程跟踪监视,是以对于当晚火烧森林的场景,几乎是看了一场现场直播。   不过,这倒是苦了那些千里传递消息的暗卫了。   天刚破晓时,东梁国的大街小巷皆是一派安静祥和,可在两国的谈判桌上,早已闹得沸反盈天。   段天谌坐在谈判桌前,手里端着个茶盏,对殿内如此热闹的情况恍若未觉。   丑时一刻,骆宇终于获取到了岐城那边的消息,说是柳屹暝联合岐城外的蛮荒之人,想要鸠占鹊巢攻击岐城。若不是他的小妻子领着龙鳞卫和谌王府的暗卫进行有力的抵抗,岐城的天恐怕都变了。   之后,他的小妻子一把火烧掉了岐城外的那片森林,其中被烧死的蛮荒之人不计其数。听说了这些消息后,他对着岐城的方向,一夜未眠。   他捏着碗盖,姿态优雅的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绿色叶子,就着呷了一口后,才凉凉的瞥了眼依旧争论不休的官员,只一眼,就让那些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各自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此次谈判,已经持续了五日。   起初,亓云帝还亲自坐到了谈判桌的另一头,与他讨论起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可在两日后,对方就着佘煜胥前来与他交手。   不得不说,数年压制着他的这个对手,的确很有本事。不管他提出怎样的条件,对方都有极其充分的理由来驳回。可他本身也不是吃素的,两相交手之下,双方也都这么僵持着,始终都没能得出个较为公平的结论来。   若是没发生昨夜的那些事儿,他不介意在东梁国多耗几天,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探探亓云帝的目的和底气。   可现在,他不想再耗下去了。   “骆宇,你去看看,为何佘太子还没过来。”往常这个时候,双方都开始说正事了。想来能够绊住那个人的事情,必不会是小事儿。   他不能立即飞回到他的小妻子身边,可至少要保证,其他人不会给她找麻烦,或者对她动什么坏心思。   骆宇作为御医,本不该出现在此次的谈判桌上,可他嫌自己待在驿馆里闷得慌,也不管不顾的跟在了段天谌身旁。   索性,亓云帝也并不在意,其他官员自然也没敢多说什么。   此刻听到段天谌的吩咐,骆宇忍不住眉梢微挑,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圈,却发现他脸色依旧沉静,只是那眉宇间隐隐透着的焦灼,泄漏了此刻的心绪。   此前,他把岐城的消息传递给王爷,发现王爷依旧沉静如初,心里稍微安定。可此刻看到王爷如此沉不住气,想来还是受了那些消息的影响。   这么看来,王爷对王妃还是很在意的。   很在意……   骆宇蓦地惊醒,为划过脑海的这一认知所震慑惊惧,忆及肩上背负的责任时,忽而觉得这样的认知这样的事实,并不是个好现象。   他认命的叹了口气,快速转过身,刚走到殿门口,却迎面撞上了姗姗来迟的佘煜胥,脚下步子急急忙忙顿住,才堪堪避免了向前的碰撞。   “骆御医,这是要去往何处啊?”佘煜胥挑眉问道。   骆宇连忙收摄心神,垂首敛眉,恭谨回道:“见过佘太子。微臣受王爷嘱托,正要出门迎接您呢!”   佘煜胥淡淡“哦”了声,也没继续询问,直接越过他,往殿内走去。   思及方才佘煜胥那若有似无的目光,虽不是很强烈,却无端的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压力,竟与自家王爷的气势不相上下,骆宇心头一紧,愈发觉得此人不容小觑。   是以,他也不敢再掉以轻心,脚下步子一转,紧随其后回到了段天谌身边。   殿内,东梁国的官员见到佘煜胥走进来,连忙恭谨的列队相迎,齐齐高喊:“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佘煜胥摆摆手,坐在了段天谌的对面,与他隔着一张长案相望,“谌王急着找本宫,可是有何要事?”   段天谌双腿交叠着,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屈起敲打着桌案,定定的看着他,似笑非笑,“佘太子是否忘记自己的职责了?若是不想进行这所谓的谈判,还不如直接点头同意本王提出的条件,早日结束此等煎熬。”   佘煜胥忽而失笑挑眉,“本宫竟然不知,两国的谈判在谌王的眼中,竟然成了煎熬了。那么,你在急什么?”   段天谌双眸倏地一眯,看向佘煜胥的眼神里闪过审视的唳芒,敲打的动作也蓦地停了下来,就那么毫不忌讳的对上他的视线。   骆宇见状,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暗自运起真气抵抗起由段天谌身上释放出来的无穷无尽的寒意,就连围坐在这两人身后的两国官员也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衫,恍惚间,竟有种置身于料峭寒冬的感觉。   “佘太子,与其在这里问本王,到底在急什么,不妨将这份协议签了吧。”段天谌从旁扯过一张纸,直直推到了佘煜胥面前,“当然了,若是你觉得,这份协议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不足以让你经手,大可直说。本王别的没有,胆量倒还是足够的,大可以直接去找亓云帝说个清楚明白。”   佘煜胥大略的瞟了眼,就懒懒的推到了旁边,身子一个后仰,就靠在了椅背上,意味不明道:“这些协议,咱们稍后再说。如今,我们来谈谈,东梁国鹿城与苍朝岐城的那场火。”   段天谌搁在案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凌厉的眸光横扫了下旁边竖起耳朵伸长脖子的谟城官员,待发现那些人安分守己的缩回脖子,甚至是捂上耳朵闭眼睛时,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被佘煜胥抢先:“谌王,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你如此遮掩,难道不知是欲盖弥彰吗?昨夜,谌王妃一把火烧掉了苍朝岐城和东梁国鹿城之间的那一大片森林,直接将居住在那片森林里的人活活烧死。而那些人里,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从我东梁国迁居出去的百姓。对此,你不觉得该向本宫及东梁国的文武百官做个交代?”   段天谌半眯起眼,默不作声。   苍朝的官员见状,顿时急了起来,暗骂对方卑鄙无耻。   谌王妃没放火烧林时,怎么没听说那些人是东梁国的百姓,如今又抛出这样的言论,也不怕落人笑柄。   更有甚者,直接埋怨起远在岐城的谌王妃来。好好的王妃不当,非要去放火烧林,玩什么刺激,还搞出那么多事情,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当然,这些话也仅限于腹诽,真要说出来,估计谁也没那个胆子。   “佘太子此话,有欠妥当。”气氛正诡异当中,沉默许久的舒旭却突然站出来,朝着段天谌和佘煜胥拱了拱手,不疾不徐道,“微臣以为,谌王妃有此做法,也并非事出无因。佘太子若只是揪住结果不放,恐怕有伤两国和解谈判的和气。”   “哦?”佘煜胥冷冷挑眉,眸色清冷如淬了冰,“那依舒大人所言,谌王妃活活烧死我东梁国那么多百姓,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该拿到这张谈判桌上来说了?本宫倒是听说,苍朝的谌王妃向来喜欢以事实说话,那么,若是我东梁国的人也放火烧掉了岐城的百姓,也是不值一提的了?”   舒旭被噎了一下,为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而稍显怯意,可在瞥过段天谌有些阴沉的神色时,倒也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的反驳:“佘太子,此言差矣。谌王妃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真是要追究,也是情有可原的。又如何能与您口中的假设情况做对比?”   佘煜胥忽而正了脸色,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才转而盯向段天谌,唇角轻勾,“谌王,看来你的王妃与苍朝官员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就连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都能随随便便为一个朝中官员所了解。本宫倒是孤陋寡闻了。”   他话音刚落,舒旭心头蓦地一紧,下意识的看向段天谌,待发现对方唇角衔着的笑意宛若利刃时,连忙辩解:“谌王,微臣并非……”   话音戛然而止。   段天谌举起右手,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解释,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盯着佘煜胥道:“佘太子管得未免太宽。有这闲情逸致,咱们不妨说些正事。”   说着,他又伸手指了指被推到旁边的那张纸,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   可惜的是,佘煜胥似乎根本就没有与他谈论正事的意思,依旧紧揪着方才的话题不放手,“谌王或许觉得,谌王妃烧死那些所谓的蛮荒之人,根本就不足以放在心上。本宫是如何想的,你或许不在意,那么远在苍京的苍帝和朝堂官员,难道就不在意了?”   “嘭——”   段天谌猛地握拳,出其不意的重重捶在了长案上,长案立即凹陷下去,等到他的拳头一离开,整张长案变成了滚滚碎屑,立即散到了地面。   佘煜胥诧异不已,在纷飞的檀木碎屑纷飞前,快速的起身站定,凉凉的瞅着他,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为他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而感到格外欣喜。   “佘太子,你虽贵为东梁国的太子,可任意非议本王的王妃,又是何意思?本王姑且念在你兴之所至,暂时不与你计较,可若是再有下次,就别怪本王不给你留任何的情面。”段天谌转了转手腕,还不忘忙里偷闲瞥了瞥舒旭,紧随着暗暗警告了好一番。   许是自知有愧,舒旭倒是没有多加辩解,低垂下头,退到了段天谌的身后。   佘煜胥微微眯着眼,看着他二人的交流,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思量。   正在这时,苏公公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甫一看到殿内的情景,他还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弓着腰走上前,舔着笑脸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谌王殿下。”   “苏公公,你不在父皇身边伺候着,怎么到这里来了?”佘煜胥冷冷道。   苏公公连忙点头哈腰的回道:“启禀太子殿下,奴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给谌王殿下送样东西的。”   语毕,他就走上前,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卷着的纸条,恭恭敬敬的递送到段天谌面前。   段天谌瞥了眼垂首敛眉的苏公公,修长的手指夹过那张薄薄的纸条,展开一看,双瞳猛地紧缩,脸色骤然大变,将那薄纸紧握在手心,就揪着苏公公的衣襟厉声叱道:“人在哪里?”   苏公公被他这么提着脖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连连咳嗽着道:“回……回谌王殿下的话,皇上……皇上说了,您出了这个殿门后,自……自然会有人带您过……过去的……咳咳……”   段天谌丢破布似的将他丢下,回头看着佘煜胥,冷冷道:“既然佘太子无心于两国的和解谈判,本王就不奉陪了。等你何时有了谈判的心思,咱们再说不迟。”   顿了顿,他又环顾了下惶惶不安的谟城官员,最后将视线定在了舒旭的身上,径自吩咐:“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舒侍郎了。这些日子,诸位大人也累得紧,就先随着舒侍郎回去吧。”   说完这些话,他也不管身后骆宇那讶异的呼声,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诸位大臣顿时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这谈判桌上竟会发生如此多的意外。且不说方才那身份尊贵的两人围绕着一个女人打转,便是此刻谌王近乎失态的举动,就让他们格外疑惑。   不过,在场之人也都分得清轻重,想要听这些堪称为秘闻的事情,首先还是保证好自己的小命。   片刻后,在场的官员也纷纷借口告辞,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而骆宇心下着急,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却被佘煜胥半路拦住,“骆御医,谌王没告诉你,作为臣子的,理应为主子谋求福利吗?”   “太子殿下,您是否管得太多了?”骆宇退离开几步,与佘煜胥毫不犹豫的对上。   佘煜胥却是冷冷勾唇,淡淡道:“本宫再怎么管得多,也比不上骆御医啊!能够不问主子的意愿,私自做出那些决定,还真是足够让本宫刮目相看。若是本宫此前不知情,还以为你是背后操控谌王的黑手呢!”   “你说什么?”骆宇双眸猛地一眯,身子都紧绷了起来,浑身戒备。   ------题外话------   还差两百多字,稍后补上   ☆、041 拙劣戏码   骆宇捏紧了拳头,状若轻松的冷哼了声,“微臣如何自处,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佘煜胥无所谓的挑眉耸肩,对此颇是不置可否。   也不知为何,对于他这样不痛不痒的神情,骆宇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一直强撑着的耐性也彻底告罄,尤其是想到他那番话的言外之意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随便敷衍了几句,脚步飞快的跨出了殿门,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佘煜胥浅浅勾唇,双瞳里似是布满了九天星辰,熠熠生辉,绚烂夺目,直让人不敢逼视。   ……   段天谌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飞奔在东梁国的御花园中,穿过回旋曲廊,绕过绿树红花,终于还是停在了一座宫殿前。   鸾鸣殿。   上次,他被骆宇扯断衣袖,苏公公带他来更衣的地方。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微皱的纸条,揉作一团后,抬步走上前,伸手将那扇厚重的朱红色殿门推开。   甫一踏入,眼前仿佛有烟雾缭绕,帷幔飞舞,香气氤氲。   他反手合上殿门,双手垂在身侧,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条,手心里粘腻濡湿,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身子有多紧绷,神色又有多不自然。   在原地站了半晌,他才重新迈出步子,撩起轻舞的帷幔,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精光闪闪,警惕的审视着殿内的动静。   左手边的窗户依旧开着,徐徐凉风自窗子吹入,不时将帷幔撩到那张屏风上,不一会儿又被吹了下来。   一切似乎还是上次来时的模样。   可段天谌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同的。比如说,上次那落在他身上的若有似无的视线,一度让他觉得熟悉,而此刻却没有出现。   殿内的摆设极其简单,几乎不可能藏人,段天谌凌厉的目光直直掠过左侧的屏风,又在正殿里简单的陈设上缓缓扫过,便直接往偏殿走去。   刚走到偏殿角落里摆放着的多宝格前,帷幔飞起,露出前方掩映在薄纱后的朦胧身影。   段天谌那狭长的双眸倏地眯起来,而后又快速睁开,心头蓦地大喜,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一把扯开挡在那身影面前的帷幔,扳过那人的身子。   定睛一看,他唇角的笑意却立即僵住,随即松开手,快速往后退去,喜悦于那一刹那冰封到了海底。   佘映雪。   居然是这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手负于身后,冷冷的盯着眼前这装束华丽的人。   乍一看到这个人,他满脑的冲动瞬间沉淀下来,脑子飞快的旋转着,暗自思考着亓云帝此举的目的。   他可不认为,对方是闲得无聊,才会想要拿张纸条跟他开玩笑。   可佘映雪的确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他大意了。   佘映雪眼里划过一抹失落,低头看了看自己华丽的装扮,不是不感到受伤。   此刻笑起来,也显得格外勉强,“映雪见过谌王殿下。”   但见她姿态文雅的行了个标准宫礼,螓首微垂,身姿窈窕,一举一动皆透露出独属于皇室的良好教养,看着都觉得无比赏心悦目。   可不知为何,段天谌见之,却觉得格外矫揉造作,相比之下,还是更喜欢他的小妻子的“粗鲁无礼”。   他别过脸,语气陡然转冷,依旧重复着方才的那句话,“说清楚,你为何会在这里!”   说起来,佘映雪也只是个长年居于深宫的女子,真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连续两次皆被一个男子如此毫不留情面的呵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贝齿紧咬着下唇,神情里写着满满的委屈和楚楚可怜。   “谌王殿下,你这话说得好笑。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她语调婉转绵软,隐含委屈,听来不像反驳,倒像是女子对负心男子的控诉,“今日后宫诸位娘娘举办宴会,我来此处更衣,又有何不妥?更何况,此处是鸾鸣殿的偏殿,专供内命妇歇息更衣的,殿下又为何在此?”   其实,佘映雪这话,说得也足够好笑。   作为一个公主,若真是要更衣,回自己的宫殿就好,怎会需要到内命妇更衣之所来更衣?   段天谌暗自冷笑,也没心思去理会她如此拙劣的借口,暗含不屑的冷嗤了声,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要走出去。   可刚走出两步,他脑中立即袭来一阵强烈的晕眩之感,头重脚轻之下,只来得及看到上方的承尘,整个身子就倒了下去。   在他身后,佘映雪忽然扬起一抹近乎诡异的笑容。   ……   佘煜胥手里拿着一根小竹棍,正弯着腰悠然自得的逗弄着笼中的画眉,不时抬头瞟一眼笔挺站立的言畅。   半晌后,他玩得无趣了,才将小竹棍随意丢到笼子里,慢条斯理道:“事情办好了?”   言畅连忙拱手回道:“回主子,属下已经确认过,谌王的确是晕过去了的。”   饶是谌王如何厉害,也抵不过东梁国皇室里特制的迷香。   顿了顿,言畅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佘煜胥,犹豫再三后,才硬着头皮问道:“主子,此次映雪公主做出了如此大胆的举动,若是传了出去,那东梁国皇室的颜面可就……”   “我都不操心,你瞎操心什么?”佘煜胥凉凉扫了他一眼,抱臂靠在身后的桌案上,自嘲一笑道,“所谓的颜面,留着有什么用?何况,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何必去在乎那么多?”   言畅低下头,默不作声。   一时间,屋内变得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靠近紧闭的大门时,又变得极其稳健。   言畅看了眼佘煜胥,得到他的示意后,走去开了门,很快就走了回来,“主子,方才映雪公主身边的宫女来报,事情成了。”   佘煜胥闻言,丝毫没有意外,两指轻轻的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派人盯着,在那个人没有带人过去之前,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段天谌的手段可阴险着呢,可别让这主动送上门的,到头来成了白送了。”   言畅连忙应是,退下去吩咐人盯着。   佘煜胥转首看向外面,树木渐黄,偶有落叶飘落,又是一年的秋季。   他懒懒靠在桌案上,双手反撑着桌面,径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   ……   此刻的鸾鸣殿偏殿内,早已是热闹非凡。   段天谌看着面前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唇角的冷笑越来越明显。   再次醒过来时,他脑中酸胀难当,挣扎着起身时,却发现躺在他身侧的,竟然是衣衫凌乱的佘映雪。   若是他再想不到这其中的目的,那么这么多年还真是白活了。   不过,看着亓云帝那隐含得意的面孔,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些人无耻的程度。   “谌王,你说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吧?”亓云帝看着他,忽而沉声问道。   他这话一出,鸾鸣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段天谌,或幸灾乐祸,或不敢置信,甚至眸光里还带着些可惜,看得段天谌心头止不住发笑。   他整了整刚换上的衣裳,慢条斯理道:“本王的王妃曾经说过,一切要用事实说话。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本王就算不说什么,也已经足够了。”   亓云帝沉下了脸,半眯着眼,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他,忽而失笑,“好好好!既然谌王都这么说了,朕心里也放心了。回去后,朕就给映雪公主准备嫁妆。”   话落,他便扫了眼在场的官员,众人得到他的示意,虽想要继续看好戏,却也不得不遵从亓云帝的旨意。   佘映雪心头微微讶异,看了眼一派冷沉的段天谌,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今日此举,她算是把整个颜面都抛弃了,就算能够心愿得偿,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也是个污点,回去之后,还指不定宫里的那些女人会如何嘲笑她呢!   想起来,似乎还有些犹豫,可一看到段天谌那样俊美睿智的模样,她忽然又不知道该觉得所有的犹豫都被瞬间被掐断。   鸾鸣殿内众人纷纷跟在亓云帝身后,走了出去,可却在此刻听到段天谌厉声低喝的一声“且慢!”   凌乱的脚步声顿时齐整的顿住,众人回头看去,却见段天谌懒懒的倚在桌椅上,唇角还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眼瞳里似乎潜藏着巨大的漩涡,直让人暗自心惊不已。   亓云帝微微挑眉,不解道:“谌王是何意思?”   “本王的意思,亓云帝又如何听不明白?如今发生了上演了如此拙劣的戏码,总该有人站出来承担后果的。”段天谌笑了笑,继而道,“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本王。亓云帝急于为映雪公主找个去处,也不该小到本王的身上。”   “哦?谌王的意思是朕无事生非了?可是朕的女儿因你丢了颜面,你难道还想不认帐?”亓云帝语气有些危险,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谌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时,忽然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人,下意识的就把浑身的气场尽数释放出来,这可就苦了靠得近的官员了。   段天谌对此倒是恍若未觉,掏出自己袖中的纸条,笑吟吟而无比危险道:“亓云帝想要否认什么?难道不是你让人给本王带这张纸条,从而引本王过来的吗?”   话落,东梁国的官员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张纸条,又硬着头皮大胆的审视着亓云帝,一时间各人皆是神色莫辨。   若是谌王做出了出格的事情,那么受害的一方终究是他们东梁国,说起来似乎也有些底气。   可若是如谌王所讲的,此事是亓云帝所为,那么情况可就复杂了。   许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系,诸多官员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捂上耳朵,不再去听其中的来龙去脉。   而谟城的官员本来还有些沮丧,可在看到段天谌拿出这样的纸条时,沮丧也瞬间被惊喜取代,甚至有些胆子大的,还用无比轻蔑的眼神挑衅起东梁国的官员来。   情况似乎急转直下。   亓云帝本来以为,佘映雪会将这些细节处理清楚,可哪里想到那张纸条还会在段天谌的手上?   暗暗瞪了眼将头埋入胸前的佘映雪,继而道:“不管怎么说,朕的公主因为你而……”   “亓云帝是否糊涂了?”不想,段天谌径自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佘映雪的眼神里满含不屑与鄙视,“既然你们都这么做了,就没必要用所谓的颜面和清白来标榜自己。毕竟,这事儿可不是本王先主动的。难道你不该去找映雪公主问个明白?”   说白了,就是你们东梁国都不要脸了,何需在此装模做样?   他这话,说得大胆而无所顾忌,几乎是将东梁国所有人的面子都狠狠的踩在脚底下,不留情面的践踏。   是以,东梁国的官员也不敢再捂起耳朵装聋子,纷纷瞪向他,而谟城的官员自然不甘落后,也与对方较量起来。   气氛忽然剑拔弩张。   ☆、042 做戏全套   亓云帝定定的看着段天谌,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相互对视,气氛胶着时,恍若有火花飞溅,逼得其他人不得不往后退去。   佘映雪心有不满,尤其是在听到段天谌如此不留情面的嘲讽时,脸上更是觉得难堪,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若是寻常,指不定东梁国的那群酸儒文臣还会对她心生怜惜,可此刻段天谌的手里还掐着一张纸条,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旁人纵使想要怜惜,也根本没有那个胆子。   此事本就是东梁国皇室的丑闻,何况还惊动了亓云帝,久经宦海浮沉的朝臣们若是看不透其中的猫腻,项上人头估计也早就被摘下来了。   很明显,谌王是被人算计了的。   而能够算计到苍朝的王爷,又不怕挑起两国纷争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虽然答案明明就在他们心里,而他们心里也着实好奇,那个人为何会选择如此低劣的手段来算计谌王,可仔细想想,这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最后的结果,他们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   可这并不代表谟城的官员也是同样的想法。   在看到段天谌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时,那些人对东梁国等人俱是无比愤怒,纷纷站出来,向亓云帝讨个说法。   亓云帝厉目一横,喧哗讲理的官员顿时也噤了声,背上头顶皆暴露在了那凌厉尖锐的视线的笼罩压迫之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竟对着一国之君讨说法,简直是活得腻歪了。   见到这些人都安分了下来,亓云帝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段天谌,不怒自威道:“谌王殿下是想要推卸责任?即便这张纸出自朕之手,那又如何?若你当真行得端坐得正,又岂会毁了映雪公主的声誉?若是你以为,东梁国皇室的面子,可以任由你如此随意践踏,那估计你要失望了。”   如今是在他的地盘上,他既然敢让人递送了这样的纸条,就没有想过要去遮掩否认什么。   能够将佘映雪与段天谌挂上钩,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段天谌冷冷审视着他,脑中飞快旋转着此间的因果关系。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想清楚,为何亓云帝会这么做。   想要算计他,从而使得他在两国和解谈判中处于理亏的位置?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他不会以为,对方会是黔驴技穷到了如斯地步,需要通过利用一个女人这样卑劣的手段和方式,来达成目的。   更何况,这几日的和解谈判,他也将亓云帝的态度看在了眼里,对方根本就不在意此次谈判的结果。   相反的,此间种种,似乎皆是在试探他。   可是,原因呢?   若是苍帝,或许他还多少猜得出其中的原因,只因苍帝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巩固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亓云帝虽也是一国之君,却不按常理出牌选择了如此卑劣的手段,此前又未曾与此人交过手,根本就揣测不到丝毫的心思。   段天谌握了握拳,心里戒备顿生,愈发觉得亓云帝此人深不可测。   可要他就此妥协,也是不可能的。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缓缓开口,“亓云帝的意思,是要本王对映雪公主负责了?”   众人纷纷一怔,就连谟城的官员都忍不住张开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段天谌,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变了口风。   有些想象力比较丰富的,狐疑的目光偷偷在段天谌和佘映雪之间来来去去了好几回,自顾自的得出了一个结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说来,估计也就是郎情妾意而已。   可在其他“爱国人士”看来,谌王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要他们说,谌王完全可以据理力争,大可不必如此。   他们代表的是苍朝,若是亓云帝真的有心为难,估计也得仔细掂量着其中错综复杂的两国关系。   一时间,文臣继续遐想着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浪漫故事,而武将们则扮演起了劝诫的角色。   “王爷三思啊!此事您不曾做过,为何又要承认啊?国事为上,千万大意不得啊!”   “……是啊,王爷。儿女情长到还是其次,若是误了此次的和解谈判,任谁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的!”   “王爷,此等后宅之事,本该由王妃管理,着实不是您该考虑的。您若是觉得无从下手,大可修书一封,请王妃过来共同商讨!”   段天谌一直都静静的听着,只是在听那些官员提到“王妃”二字时,眸光骤然一紧,这才想起此事延伸出来的后果。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在谟城书房里谈到的话题。当时并没有得到他那小妻子的确切回答,此刻若是让她知道,会不会就闹翻天了?   耳旁的规劝仍在继续,段天谌却没有听下去的心思,高举起右手,冷冷制止了那些官员不停不休的劝诫,继而看向亓云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本王只问一句话,亓云帝是想要本王对映雪公主负责了?”   亓云帝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同样不明白段天谌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大的转变。可不得不说,这样的转变,他乐见其成。   “不错,谌王能够这么想,朕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他暗自思忖了下,缓缓道,“不过,朕的映雪公主身份尊贵,总不能草率的跟了你吧。”   一个“跟”字,直接让人看清了他在此事上的态度。   佘映雪低垂着头,紧紧咬着唇,努力无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视线。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尽管不知道父皇的目的是什么,可此刻这样无视的态度也足够让她看清了自己作为棋子的地位和价值。   可就算一开始便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听到那些话,还是心如刀割,愈发觉得自己就像廉价的货物,存在的价值无非就是那么一点——卖!   段天谌暗自冷笑,从亓云帝这样凉薄无情的话语中,隐约看到了些许端倪,也越来越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不过,他却是一点想要看到佘映雪的心思都没有,更何况,他的小妻子还远在岐城孤军奋战,他在这里忙于收女人,又算是什么事儿?   他那小妻子的火爆脾气,发作起来可是要人命的!   “亓云帝倒是煞费苦心了。”他自嘲一笑,淡淡道,“不过,既然此事交由本王负责,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就与亓云帝无关了吧?来人,带映雪公主下去好生歇息着,待本王处理完国事后,再另行安排。”   他话音刚落,两名侍卫就从殿门外走了进来,完全无视佘映雪惨白如纸的脸色,伸手就欲将其拉出去。看那架势,倒是与拖拽人犯无甚区别。   佘映雪虽喜于段天谌的应承,可此刻见到这样的架势,也倍觉羞耻,下意识的就把视线投到亓云帝的身上,祈求他能够看在东梁国皇室的颜面上,为自己说句好话。   亓云帝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见他瞟了眼佘映雪,厉声叱道:“谌王,你这是作何?雪儿好歹也是朕的公主,金枝玉叶,岂可容你这般屈辱对待?你这是不将东梁国的颜面放在眼中,还是想要向朕挑衅示威?”   “这与亓云帝有关吗?”段天谌凉凉的看着他,神情雍容却又闲适。   亓云帝双眸微微眯起,口气危险道:“依谌王的意思,不打算给朕的公主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段天谌冷冷看着他,薄唇轻吐,“不劳亓云帝费心。和解谈判到了这个程度,也该告一段落了。亓云帝若是有这个闲工夫去管本王如何做决定,不如将精力都放到国事上来,本王可还要回苍京复命的。”   其实,他是想回去见他的小妻子了。   一别多日,相思入骨啊!   亓云帝却似乎不打算就此放过,直接无视掉他的冷嘲热讽,不容拒绝道:“朕的公主身份尊贵,就算要嫁到苍朝谌王府,也该有出嫁的过场,谌王又何必心急?来人,把映雪公主带回宫,好生照顾着。礼部尚书,朕命你立即着手准备公主出嫁事宜,务必要迅速妥当,万不可丢了我东梁国的颜面。此事,就此作罢。起驾。”   语毕,他就干脆利落的拂袖而去。   一系列的命令说出来,根本就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段天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亓云帝那明黄色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众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就看向段天谌,却在发现对方神色冷沉得可怕时,纷纷狼狈的收回视线,匆忙告辞。   一时间,鸾鸣殿内只剩下段天谌和佘映雪两人。   “谌王殿下,我……”佘映雪抬眸,看了看那张棱角分明俊美无双的脸,心下微微羞郝,红晕也随之飘上双颊。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忍住心头的鄙夷和嫌恶,转身走向殿门,却在抬脚跨门槛时,扭头看向满含期待的佘映雪,冷冷丢下一句波澜不惊的话,“映雪公主,今日之事,你会后悔的。”   言罢,他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徒留佘映雪怔怔的站在原地,泫然欲泣……   ……   “就这么结束了?”佘煜胥懒懒的敲打着桌案,意味不明道。   言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他实在是不明白,既然主子如此喜欢看戏,为何不亲自过去?   难道坐在自己的地盘上,听他们这些手下禀报的消息,会更有趣味更悠然自得?   待脑中的思绪稍微清晰些,他又抬起袖子,狠狠的抹了把脸,继续禀报道:“主子,属下还得知,谌王所用的那张纸条,并非是咱们给映雪公主准备的那张。似乎……似乎是被皇上换过了的。”   佘煜胥霍然抬头,定定的盯着他,半晌后才失声笑起来,满是嘲讽之意。   言畅心下狐疑,颇是不解:“主子,您为何就……属下不明白,难道还有人打映雪公主的主意吗?”   佘煜胥但笑不语。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他父皇的耐性,也低估了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借助他的手使出了如此卑劣的伎俩。   可真是有损天子尊严啊!   “主子,还有件事儿。”言畅想了想,继续道,“当时属下就隐藏在暗处,发现皇上似乎对此事颇为上心,尤其是在决定映雪公主的去处时,竟隐隐有……有……”   佘煜胥忍不住挑眉,“有什么?”   “有……有些急切!”言畅低着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完整的意思,末了还抿唇沉吟着道,“主子,据属下看来,映雪公主也算是皇上较为喜欢的公主,为何皇上明知此举会让映雪公主声誉尽毁,还是要这么做?难道谌王身上有什么值得皇上这么做的价值?”   佘煜胥摇头低笑。   对这个父皇,他虽说不上熟悉,可多少都了解一些。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个父皇摒弃理智和身份,一股脑儿扎进非常规的思维里,除了那个女人的事情,别再无其他。   只是,此次他父子二人同时将焦点放到七妹妹身上,其中的目的可就耐人寻味了。   想了好久,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暂时将此事抛之脑后,径自吩咐道:“你派人去告诉七妹妹,谌王为人警醒,既然做戏了,就要做全套,千万不能露出破绽。这些日子,就安心待在宫里即可,其他的事情不必去理会。”   言畅连忙记下。   佘煜胥背着手,来回不停的踱步,初秋金灿灿的柔和阳光洒在他颀长的身形上,周身竟像是镀了一层金色,说不出的光芒夺目。   默了片刻,他忽而顿住了脚步,看向言畅,压低了声音道:“派人去盯着谌王的一举一动,有何异常随时来报。待会儿你去给皇上递个话儿,便说务必要将段天谌留下来,若是要启程,只能是在一个月后。”   言畅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有些为难,“主子,若是皇上问起理由,属下又该如何回答?”   “若是问起,你便说于他心中所想有益处。其他的,不必多说。”他相信,有这句话在,他这个父皇绝对不会拆他的台的。   之后,他又嘱咐了些琐碎的事情,便挥退了言畅。   ……   佘映雪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甫一坐下,殿门之外就传来宫女的请安声音,依稀还能听到娇媚绵软的女子轻笑,听来竟显得无比嘈杂。   佘映雪揉了揉眉心,放松自己,后背靠在了椅子上,冲着身旁伺候的宫女叱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宫女连忙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神色略显凝重,“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结伴而来,说是听闻您受了惊吓,特意过来探望您的。”   佘映雪仰头看着上方的承尘,冷冷哼了声,“来得倒是快。你去回话,便说本宫受了惊吓,已经歇下了,改日精神好些,自会一一回访的。”   “是。”   不多时,殿门之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佘映雪闭眼休息了会儿,感觉精神好了一些,便搭着宫女的手,走到偏殿内的软榻上坐下,一手托着腮,一手无聊的翻着那些泛黄的书页,神思早已魂游到了九天之外。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扯了下,她才猛然回神,眸光中带着来不及敛起的迷茫,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成了往日的端庄温婉。   “什么事儿?”她皱眉问道。   那宫女朝着她福福身,垂首敛眉道:“启禀公主,殿外来了位公公,说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前来看望您的。您看,是否需要将他请进来?”   佘映雪心神顿凛,慌忙起身,“请他到花厅!快去!”   那宫女应是,绕过牡丹齐放的屏风,眨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佘映雪忽然有些紧张,扶着身旁宫女的手,在铜镜前仔细整理了下着装,待没发现任何不妥时,才娉娉袅袅的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此时,那公公已经坐在了花厅的檀木椅子上,甫一看到她走出来,连忙起身行礼:“奴才见过公主。”   “公公不必多礼。”佘映雪挥退了花厅里伺候的多余之人,只留下了一名贴身的宫女,而后走到首位上坐下,抬手示意他坐下,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太子皇兄有何指示?”   那公公也没真坐下,微弓着腰,没敢抬头看她,毕恭毕敬道:“启禀公主,太子殿下着奴才前来,是想要告诉公主几句话。”   佘映雪忽觉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身子微微前倾着,朱唇紧抿,“什么话?”   那公公依旧头也不抬,连忙回道:“太子殿下说了,谌王为人警醒,既然做戏了,就要做全套,千万不能露出破绽。这些日子,就安心待在宫里即可,其他的事情不必去理会。”   佘映雪闻言,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识到话中深藏的意思时,整个身子猛地靠在了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四肢绵软无力。   她的视线落于虚空之处,仿佛在看着什么,又好像没有任何着落点,懵然而放空,说不出的失落与迷茫。   ☆、043 去哪里了   那公公心下狐疑,连连叫了几声,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为她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连忙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可她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身旁伺候的宫女接到那公公询问的视线,抿唇思忖了会儿,忐忑不安的走上前,连连唤了好几声才将佘映雪的神志唤回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佘映雪脸色有片刻的僵硬,唇角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艰涩开口:“劳烦公公了。烦请回去告诉太子皇兄一声,便说本宫已经记住他的话了。”   那公公见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也无需他人相送,自顾自的退了出去。   直到花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佘映雪才猛地捂起脸颊,盘着腿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将整个头都埋在了双腿中,身形瘦弱,双肩单薄,仿佛还在轻微的抖动着,格外惹人生怜。   那宫女心下不忍,忙柔声安慰着,“公主,您也累了,要不奴婢扶您回床上歇息吧?”   佘映雪摇了摇头,好半晌才抬起头,眸光莹亮如被雪擦洗过,恍若能够洞穿世间所有的阴霾灰暗。   她苦笑了声,有气无力道:“你先退下吧。没本宫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公主……”那宫女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挺直了脊梁站在花厅门口,竖起耳朵静静听着花厅内的动静。   花厅里响起一阵瓷器摔打在地的噼里啪啦声,片刻后,又重归于平静。   佘映雪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脑中不停的回想起那一句话“做戏要做全套”。   太子皇兄这是在警告她什么吗?   她紧紧的抱住双臂,想起方才段天谌那副冷沉的脸色,一颗心顿时凉到了冰窖里。   伸手抚上左侧的胳膊,她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抹坚决,起身换了身衣裳,就走了出去。   彼时,骆宇还未曾出宫,听说了鸾鸣殿发生的事情后,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最后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讪讪然离开。   沿路亭台水榭红砖绿瓦,他却无心观赏,微垂着头,也没看前方的路,神思恍惚间,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就往地上栽去,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他心下微恼,狼狈起身,待看到脚下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时,一脚就踢飞了出去。   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他扭头看去,却见佘映雪着一身素净宫装,此刻正娉婷袅袅的站在小径旁的矮树下,柔和的日光将她脸上温和的笑意照得格外绚烂。   他一眼看过去,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眼,心底里仿佛被清晨明媚金灿的光线射过,潜藏极深的阴霾和灰暗忽然就那么消失殆尽。   “骆御医这是要去往何处?”佘映雪掩唇轻咳了声,别过头,状若无意的问道。   骆宇有些心神恍惚,从他所站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就将那线条流畅的侧脸收纳于眼底。   佘映雪本就生得极美,与顾惜若的英气张扬不同,这样的美,温婉娴静,自有一股柔弱的风清韵致,稍微一眼,便足以让人心旌摇曳。   他不答,却是看得痴了,似乎也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贵为公主,并不是他能毫不掩饰的审视的。   佘映雪内心里着实是五味杂陈,伸手抚上自己的容颜,唇角却不合时宜的溢出一抹叹息,若有似无,随风而散。   自小,耳边就经常听到关于她自身容貌的赞美之词,听得多了,那份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像这样看痴了的反应,并不是只有骆宇一人表露过,可她最希望露出如斯反应的那个人,却对她不屑一顾。   到底是那个人过尽千帆看不上她,还是那位谌王妃实在是容光无双?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宫里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秋风凉爽,人迹罕至,骆宇神思不属时,却还是能够听到那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声,一刹那,心下像是被蚕丝缠绕着,凌乱糟糕,努力想要忽视的感觉又重新撩上心头。   方才,一路走来,他也听到了宫人私下里议论的闲言闲语,多少都清楚她此刻的叹息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   此刻再看到她这样的柔弱风情,不由得心生怜惜,就连语气都不着痕迹的放柔了些,“微臣见过公主。微臣并不知公主走到了此处,无意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此处略显荒僻,公主还是赶快回宫吧。”   语毕,他也收摄心神,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来时的道路,仿佛方才话音里的那抹柔软温和不过是错觉。   佘映雪眸光微闪,看了看他让出的那条鹅卵石路,两旁栽种着一棵棵松柏,笔挺而葱郁翠绿,沐浴在初秋的日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祥和。   她忽然就那么放松了神经,微微阖上眼帘,意味不明的瞅着骆宇,见他径自低头不语姿态恭敬,抿了抿唇,抬走走了过去。   “骆御医,你很怕我?”她没有自称本宫,突然的靠近,令骆宇心生讶异。   只刹那后,骆宇就规规矩矩的低下头,捏着的掌心里湿了一手汗,心跳似乎也莫名加快了许多,“公主说笑了。您乃金枝玉叶,微臣敬畏仰慕还来不及,害怕一说,又从何说起?”   佘映雪自嘲一笑,自动忽略掉他话语里似真似假的恭维逢迎,淡淡问道:“那骆御医可否跟本宫说句实在话,本宫和谌王妃比起来,哪个更让你敬畏仰慕一些?”   自然是你了!   就顾惜若那嚣张蛮横张扬肆意的行事作风,哪里有半点王妃的模样?   骆宇暗暗腹诽着,虽然他从心底里对顾惜若的改变心服口服,可并不代表着,他就会认可她那近乎粗鄙没有形象的言行举止。   人,就是这么矛盾。   “公主,这问题,请恕微臣无法回答。”关键时刻,他还是避重就轻的回答,微微抬眸看了眼佘映雪,斟酌再三后,才试探着道,“微臣还是有事儿,就不打扰公主散步了。微臣告退。”   话落,他也不管佘映雪接下来要去往哪里,自顾自的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佘映雪顿时急了,快走几步,伸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抿着唇,微垂着眼睑,嘴唇张了张,到最后竟像是豁出去般,闭上眼开口,“骆御医能否陪本宫随意走走?”   骆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上下审视着她,恍若今日才见到她一样。   在他的认知里,除了顾惜若那个异类,寻常的闺秀皆是极重声名的,就算是偶遇熟悉的族中男子,如表哥表弟之类的关系,也都会快速的避开,生怕自己维护多年的清誉遭受了什么损伤。   如今拦在他面前的女子,自幼长在宫中,不可能不懂得“避讳”二字的重要性。   方才遇到并与她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心里也为此感到愧疚不已。而如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无视礼数教义,毫不避讳的跟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可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整肃了眼色,正色道:“公主,微臣乃一介外人,早就该告退了。您想必也在外逗留得够久,还是赶紧回去吧。微臣告退。”   比之方才,他的神色明显要严肃很多,可佘映雪却似乎跟他犟上了,怎么都不肯让他离开,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屡次挡住了他的去路。   到了最后,骆宇心里也恼火起来,抿着唇冷冷看着她,神色里透着浓浓的不满和烦躁。   佘映雪依旧张开双臂,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低垂下头,有些委屈,隐约还带着一丝哭腔,“骆御医,今日发生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你就不能看在我心情不好的份儿上,陪我走走吗?我保证,此处偏僻荒凉,鲜少有人过来,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骆宇暗自恼怒起自己,东梁国的皇宫那么多处地方,为何不去走宫人常走的路,反倒是走到了这里。   这下可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赶紧走开,此刻离得越远越好,万不可在此多待。可在听到佘映雪那近乎恳求的哭腔时,心下一软,竟然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   不过是散散步而已,只要避开所有的人,应该不要紧的吧!   他如此乐观的想,却没料到,以后将要为这个“不要紧”的决定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佘映雪闻言,心下大喜,如玉容颜上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靥,仿佛是为了防止他改变主意般,退到了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骆宇无奈摇头,心头却悄悄蔓延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也不想去思考她为何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在他眼里,此刻因为他的决定而绽放笑容的佘映雪,似乎美过了世间的一切。   ……   段天谌回到驿馆后,便着人去寻骆宇。   当时,他突然离开赶去鸾鸣殿,也来不及对骆宇吩咐什么,但是想到宫中无事,骆宇应该早就回来了的。可驿馆中的侍卫四处寻找,也不曾找见他的身影。   日近薄暮时,骆宇才大步流星的回到了驿馆。   守在门口的人一看到他,连忙躬身见礼。   骆宇有些恍惚的点头,脚下像是踩着风似的踏了进去,只是还没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便遇到了贴身伺候在段天谌身边的青渊。   青渊见到他,连忙欣喜的迎上来,“骆御医,你这是去哪里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他连忙收摄心神,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双手藏于袖中,微微颤抖着,不自然的拢了拢袖子。   待感觉到青渊惊讶的神情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诡异,连忙干笑了几声,讪讪问道:“你不跟在王爷身边,时刻保护着王爷的安全,怎的四处走动了?”   青渊收回打量他的视线,一板一眼道:“王爷找你有事儿,寻不到你,就让驿馆里的侍卫四处去寻你了。你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赶紧跟我去见王爷吧!”   骆宇闻言,脸色微变,心头蓦地咯噔了一下,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青渊发现异常,可即便如此,身子还是该死的僵硬着,刹那间口干舌燥。   青渊察觉出他的不自然,冷厉的双眸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他,却发现他衣衫微显凌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言而陌生的气息,看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大变一样。   “骆御医,你这是怎么了?”青渊面无表情的问。   骆宇暗暗咬牙,很是坚决的摇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一字一顿的憋出话来,“我没事,你先回去跟王爷说声,我回去更衣后,再去见王爷。”   青渊又是狐疑的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出不耐来,才满腹心事的离开。   等到那挺拔的黑色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处时,骆宇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强撑着的身子倏地倒在了地上,径自抬起袖子,抹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片刻后,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衫,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脚下飞快的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在经过好一番梳洗后,他才踏入了段天谌所在的主院门。   “骆大御医可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本王派出了那么多人,居然也没找到你!看来这隐匿行踪的本事,真是愈发见长了。”   在他刚跨入门槛时,坐于首位上喝茶的段天谌难得的对他冷嘲热讽,洞察力极强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遍,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骆宇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脚下落步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直至走至段天谌跟前,才拱拱手,正色道:“属下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如此急迫的想要找到微臣,有何要事?”   段天谌唇角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笑得像只狐狸,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直让骆宇头皮发麻,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最后却也不得不缴械投降。   “王爷,您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吧!”他道,双手高举在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满脸祈求,“属下这可累着呢,您若是闲得无趣了,大可直接找来暗卫比划功夫,没必要拿属下来练眼神啊!”   段天谌双指轻轻的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说说看,你去做什么了,竟然累到了如此程度,连本王的问话都没有了心思和精力。”   骆宇闻言,神色一僵……   ☆、044 在急什么   “说说看,你去做什么了,竟然累到了如此程度,连本王的问话都没有了心思和精力。”   骆宇闻言,神色一僵,手脚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浑身上下无不在明明白白阐释着两个字——局促。   他觉得,在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立即站出来,大义凛然的告诉自家王爷,他是忙公事去了。   可不知道是段天谌的笑意太过于通透明澈,还是他心中终究藏鬼,竟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结结巴巴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有些顾忌。   段天谌到底是他的主子,素日里再怎么温和待人,也不能抹杀彼此之间的这层主仆关系。   可此刻,他是真的没有足够精力去应付段天谌这话里有话的询问,到了最后,也不得不低头求饶,“王爷,属下就是出去晃悠了下,并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情。您看,是否可以略过此事,谈谈其他的正事了?”   段天谌微微诧异,只是见到他这副模样,估计想要问些什么,也问不出来,遂也作罢,径自伸出自己的手腕,淡淡道:“你来给本王看看,体内可有什么可疑的药物残存?”   “王爷,您中毒了?”骆宇和青渊齐齐惊呼。   段天谌为他们这神经质的脑袋感到无比头疼,揉着眉心叱道:“胡说什么!看来回到苍京后,本王要将你们全部交到青擎手上,好好的训练一番,改改这不知从何时养成的一惊一乍的毛病。”   骆宇和青渊面面相觑,心说若不是你,他人的死活安康与他们有何关系?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骆宇觉得,自从王妃走后,王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前阵子,为了久久等不到的回信,差点就把龙鳞卫都遣送到了岐城,丝毫都不顾及自身的生命安危。若不是龙鳞卫足够强大,敢于正面对抗上王爷的权威,此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的处境又会是如何的难堪尴尬。   细细想来,以往那个高贵寡言的人,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流里,想要挽留,却发现已经无迹可寻。   这样的改变,他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可自始至终他心里都潜藏着一抹担忧,生怕王妃对王爷的影响越来越大,从而导致了王爷的决策和判断。   若真是出现那样的情景,恐怕失望的人,不会只是他一个。   “王爷,您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他慢腾腾的走过去,也不敢去看段天谌深邃狭长的眼眸,搭上他的脉搏,继而道,“属下这么问,无非是担心您的安危,您大可忽略便是,何必显得如此急躁不安?属下斗胆,想问问您到底在急什么?”   段天谌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覆在暗影下的双眸暗沉无光,在听到骆宇的话时,还隐隐划过一丝诧异,可转瞬即逝,就如一滴水,滴入大海之中,刹那间就了无痕迹。   之前,佘煜胥也这么问过他,如今又被自己的手下这么冒昧的问起来,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   他闭了闭眼,暗暗深呼吸了下,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精明和睿智,唇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是彰显着他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优雅,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出现过。   骆宇见状,神色也变得放松了许多,静心号脉,片刻后,他才拿开手,毕恭毕敬的回道:“王爷不必担心。您的身体并无任何不妥。待会儿,属下再给您送来一些解药之类的东西,您斟酌着,若需要用到,就带上身上吧。东梁国毕竟地处南方,奇花异卉倒是挺多,如此也可以防万一。”   段天谌点头,起身背对着他们,想到今日大意中了算计的事情,心头冷笑不已。   亓云帝的目的是什么,他尚且查不明确,可从对方的态度,隐隐可以猜想到与佘映雪有关。既然对方那么急于将佘映雪塞给他,他必须要做出相应的防范才是。   思及此,他脑中顿时白光一闪,快速的翻着袖子,拿出那张薄纸,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才揉作一团,冷声吩咐道:“你二人皆给我听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务必要守口如瓶。对于跟来的谟城官员,仔细派人监视着他们的动静,万不可在此当口上传了出去。尤其是……是不能让王妃知道。可都听清楚了?”   青渊连忙应是。   骆宇却是难得的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王爷,此事怕是……遮掩不久。若是亓云帝存了如斯心思,属下担心不出几日,消息将会传到苍京的。到时候,恐会横生出更多的事端!要不,咱们直接将事情禀明皇上吧?指不定还会免去那所谓的隐瞒不报之罪,也让苍京中的那些文臣酸儒猜不透咱们的心思。”   “不!”段天谌却是极其果断的摇头,语气坚决,“能拖几日,就拖几日。若是传到了苍京,王妃那里,估计也知道了。”   说到底,他还是顾及着他那个小妻子的想法。   那个小女人,脾气大得很,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若是让她知道,她在岐城累死累活,而他自己则是享受着风花雪月时,不知要怒成何种模样。   骆宇闻言,一反以往对这类话题的嗤之以鼻,低着头,看着脚尖,默不作声。   段天谌不是第一次觉察出他的异常,眸光里带了一丝审视,眼角余光瞥到大步走进来的黑衣人时,连忙收摄心神,负手立于厅中,静静的看着那人的走近。   “属下参见王爷。”那黑衣人走至近前,单膝跪地道。   段天谌微微颔首,微带着慵懒,“结果如何?没被人发现吧?”   “启禀王爷,据那几位婆子所言,映雪公主已非处子。”黑衣人冷冷道,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却隐约觉出他的话中带着一丝懊恼,“属下等人带着那几名婆子,一路往映雪公主的寝宫奔去,可似乎对方早已有察觉,竟沿途派人阻拦截杀。属下等人与之纠缠厮杀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冲破了重围。想要不被人发现,怕是……难!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语毕,他就重重的磕了个头,额头碰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听得人耳膜发疼发颤。   段天谌顿时冷下了脸,没有再说什么。   可站在身旁的骆宇却已经明显感觉到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为黑衣人禀报的事情感到震惊的同时,也连忙退到冷若冰霜的青渊旁边,压着声音问道:“哎,我问你,王爷啥时候派人潜入东梁国的皇宫了,而且还是去了映雪公主的寝宫?我怎么没听说?”   青渊冷冷看着他,“王爷回来之后,就立即派人去查证一些事情了。你当时不是不在嘛,自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骆宇紧紧皱起了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抬头看向站在前方的那道伟岸身影,踟躇了会儿,前脚迈出,下一瞬却又缩了回来,呆立原地。   青渊看着他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一瞬觉得他异常幼稚,可那一瞬之后,眼神如刀凌厉的扫过他微白的唇色,心头的疑惑愈发加重,忍不住开口问:“骆御医,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为何脸色会如此难看?”   骆宇先是一惊,而后骤然抬头,无意中撞进段天谌扭头看来的平静眼波,忽觉愧欠万分,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硬着头皮道:“王爷,属下没事儿。只是,属下担心着,王妃若是知道了此事,恐怕会……更何况,苍京朝堂里,有多少人对咱们虎视眈眈,只消一个把柄,就能掀起轩然大波。念及此间种种,倍觉忧虑罢了。”   “那依你之言,该如何解决,才能将此事可能对王妃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才能完全堵住苍京那些人的嘴?”段天谌似乎对他的异常了然无心,却又恍若未觉,紧盯着他的神色。   骆宇忽而噤了声。   他有些摸不准段天谌的心思,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个唇角轻勾眉目如画俊美无双的男子,想到他身后投下的巍巍身影,再忆及苍京里卧病于龙榻之上的一国之君,忽然就那么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个是他追寻的男子,有着悲惨的过去,有着连尧王爷都不及的本事和强大外援,更有着最大展望期待的未来。   只要这个人争一争,搏一搏,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都能够度得过去,更遑论其他?   那么,那些潜藏在人心里,蠢蠢欲动欲要喷薄而出的可能性,还是值得谅解的吧?   “王爷,”他忽而展颜一笑,如雏菊开在晨露中,寒意袭人,却带着少见的灿烂纯净,“依属下之见,还是赶紧将此事上秉皇上吧。横竖事情已经发生,想要隐瞒,也不可能了。倒不如将此事尽数摊开,不仅让亓云帝看清咱们的决心,也让苍京那些舌头长的人无从嚼舌。一旦再关乎国事,那便可以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了。”   段天谌冥思片刻,却也没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复,直接挥退了骆宇。   那黑衣人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王爷,那几名婆子该如何处置?您是否需要见一见她们?”   段天谌扶了扶额,有些疲惫,“不必。该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黑衣人连忙记下,直直退了出去。   待厅内只剩下他和青渊时,他才转身走回到首位上落座,揉着眉心,神情里透露着一股倦怠。   青渊眸光微闪,有些*道:“王爷,该用晚膳了。您看,是否需要……”   “你想要说什么?”段天谌摆手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   青渊脸色微微不自然,许是他向来面无表情,这一点不自然也并不是很明显,更不影响他继续拿捏着的*语气,“王爷,您难道不觉得,骆御医有些异常吗?仿佛整个人变得拘束了许多,一下子变得不纯粹了。”   段天谌闻言,抬头看他,待发现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时,再思及他方才说出的话,忽然觉得极其滑稽。嗯,用他王妃的话来说,或许可以称之为“太具有违和感”了。   这个时候,也只有想起与他小妻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才能有一些好心情。   “且这么看着吧。你也不必去查什么。”他道,想到可能存在的某种可能性,眸中忽然迸裂出两束冷冽的光芒,“不过,你也注意着他的动静。若真是需要,到时本王再吩咐你。”   青渊拧着眉,嘴唇翕动了下,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应承下来。   ……   骆宇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把房门从里面紧紧锁上,又把窗户锁住,扯下了房间里的帷幔,深紫色幔帐垂落逶迤于地,重重叠叠,将他颀长的身形尽数掩盖住,说不出的压抑和死寂。   不多时,他才重新迈开步子,走到屏风之后,拿出换洗下来的衣衫,裹成一团,塞到了一个黑色的包袱里,直接丢在了角落。   待一切都清理完毕后,他才端坐在了桌案前,铺开纸张,提笔濡墨,沉静思考了片刻,才下笔挥洒。   不多时,他就停下了手中的笔,将薄纸折叠好,放入信封中,并用火漆密封上,敲了敲桌案,一名龙鳞卫就飘身落下。   “速将此信传回苍京。不得有误。”他将信封甩出去,那龙鳞卫伸手接住,什么都没说,就消失在了屋里。   他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想了想,走到原先丢包袱的那个角落,扯出那换洗下来的衣裳,忽然叹息了一声。   那双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抚摸着,如待至宝,又好像是在留恋什么,半晌都不舍得放开。   屋内静谧无声,就连微风都被窗户阻隔在外,似乎不忍心打扰此刻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重新响起一道若有似无的轻叹声。   但见骆宇轻轻放下手中的衣裳并折好,重新裹在了包袱里,只是这次却无比小心的保存在了衣柜里,整理完后,才满腹心事的躺到窗下的藤椅上,望着承尘出神。   ……   是夜,无星无月。   苍京的皇宫已经渐渐陷入沉睡之中,檐下宫灯光彩明媚,摇曳不定,将三三两两有序走过的宫女身影映出一片旖旎风情。   段天昊一面翻动着手中的走着,一面沉声吩咐起手头正要处理的事情,深思熟虑,行事果决,冷肃的面容褪去了部分温雅气息,将他与生俱来的尊贵烘托到了极致。   自从苍帝病倒,段天昊被委以重任后,处理公事的地方就从尧王府的书房搬到了上书房的偏殿。据说,这还是得到了苍帝的亲口恩赐,也让朝中处于望风状态的臣子看清楚了风向,提前站好了队列。   对此,有人敬慕,有人从容,更有人不屑。   可不得不承认,段天昊在处理国事时的那份沉稳大气,比之苍京,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不少保持中立和站在段天谌一列的朝廷之臣,收起了自己多余的心思,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能不为自己或者自己的主子招惹是非,便是万幸。   这段日子,不少贪官污吏被关押处斩,又有不少官府要员平白消失,虽段天昊也对此事做出了批示,要求刑部即刻着手查办,务必要遏制住这样的情况,可明面上的事情,谁又看得清楚真切?   众人心中皆是打了一个鼓,每日早晨踏入上书房议事时,一刻不停的敲打着,就怕自己一个不察惹了祸端,大难临头。   对此,段天昊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也自有一番思量。   柳朔存看着段天昊提笔挥洒的大气动作,回忆起他这些日子的改变,心里不是不感到欣喜。   可以前总感觉缺少了什么。   苍帝批阅奏折的时候,他不是没见过,如今想来,似乎还缺少了独属于帝王的霸气和强势。而想到这些东西,脑子里蓦地出现段天谌的身影。   他暗自心惊,连忙用力的甩头,将这种可怕的思绪从脑海里甩出去。   “国舅爷……国舅爷……”一旁的大臣扯了扯柳朔存的衣袖,连着叫了好几声,眼看着段天昊的脸就沉了下来,手下扯动的力度也加大了几分。   柳朔存猛地回神,第一时间就瞪向那不要命的大臣,逼得那人连连后退,只恨不得钻入地缝中,待察觉到长案后段天昊冷沉的脸色时,连忙敛起多余的情绪,恭敬的垂首不语。   段天昊看了他一眼,起身从桌案后走出,挥退了殿内的其他官员,这才走到他的面前,淡淡道:“国舅爷又在想什么,竟连本王叫了那么多声,都没有听到。”   “启禀王爷,臣只是想到,好久都没得到谌王传来的消息,心下不免有些担忧而已。”顿了顿,柳朔存撩起衣摆,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了下去,“臣殿前失礼,请王爷恕罪。”   段天昊并不拆穿他,只是想到东梁国那边的情况,莫名释放的冷气凝结住了他周身的空气。   低头看了他一眼,本该是温润如玉的神情,因身上华丽的紫色锦袍而被隆重庄严替代,眉宇间溢满了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起来吧,本王不过问问,你又何必如此拘礼?”他弯下腰,拉起了柳朔存,状若无意道,“本王听说,今日工部侍郎和大理寺卿皆殁了。此事可当真?”   柳朔存心下诧异,把头垂得更低,少见的划过一抹心虚。   ------题外话------   那嘛,最近的更新有些少,某梧深感抱歉啊!前阵子出差出得昏天暗地,兼之修文修得几近吐血,某梧已经元气大伤了,需要好好补补,才能尽快恢复过来!乃们要知道,整天都憋着三四五千字,一件事要分很多个章节来写,要死不活的,某也很胃疼胸疼,奈何精力有限,总不能今天更了肥章,明天就断更吧?嘻嘻,偶实在觉得这事儿不厚道,才把一万多字分成了两个部分来发,相信漂亮可耐的美人们,肯定会谅解某的!不说这丧气话,来,群么么个,感谢经过这网络大动荡后依旧支持某梧的亲们……   ☆、045 绝佳时机   柳朔存心下诧异,把头垂得更低,眼里少见的划过一抹心虚。   之前,他曾经多次直言进谏,对于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务必要尽快拉拢,拉拢不成就随便安个罪名,将那些人尽数铲除干净。   可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段天昊听了,并没有采纳,只是采取了最正当的方法,有条有理的查询着那些人的错处,但凡是没找到错处的,根本就不会动手。   柳朔存纵然有再多的不满,在段天昊少见的我行我素举动中,根本就得不到发挥。屡次劝诫无效后,他也识趣的没有再提,只是私底下的动作依旧不断,众朝臣虽隐隐猜出些许,却也无从查证,更不敢将矛头指到他的头上。   于是,“柳朔存”这个名字,在现今的朝廷大臣中,似乎隐隐成为众人不敢招惹的禁忌。   他自认为没有做得过分,甚至还有些飘飘然。   毕竟,能够将权柄握在手上,享受那类似于“生杀予夺”的权利带来的畅快之感,实在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是以,一旦做起来,就有些不能停手。   之前,段天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多说什么。今日突然提起,难道是想要借此警告他什么?   思及此,他连忙收摄心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起段天昊的问话,语带诚恳道:“王爷恕罪。臣着实不知。不过,依臣看来,怕是对方做了什么事儿,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吧?”   段天昊扬唇轻笑,漾满笑意的眼眸深处看不出其他多余的情绪,“如今人已经没了,想必所谓的不该惹的人,也该摒弃前嫌,就此收手了吧?”   柳朔存心神顿凛,忙不迭的点头:“的确。人死不能复生,那不该惹的人,若是再不收手,就该被天打雷劈了。”   段天昊对他这样的态度稍显满意,也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与他聊起这段时间以来从苍朝各地传来的消息。   两人之间谈话的气氛,说来也算复杂。说陌生,至少还有那么一层血缘在那里,可要说熟悉,彼此又都处于极其敏感的地位,多一句话少一句话,都有可能会产生隔阂,于彼此的关系有所不利。   不过,这两人也都是修炼出来的人精,要口是心非东扯西扯,也不是不能够,潜藏在心底里的一根刺,便也自动被忽略掉了。   “之前,本王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谌王妃在岐城烧掉了一片森林,致使诸多蛮荒之人葬身于火海之中。国舅爷对此,持着何种看法?”段天昊不痛不痒的问道。   提到此事,他脸上的冷厉之色也消融了不少,依稀能够看到一点以往温润如玉的影子。   柳朔存暗暗吃惊,这样的消息,连他都没收到,段天昊又是何时听闻的?   一时间,他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不着痕迹的审视着,语气里隐含着一抹试探,“王爷,臣听闻,岐城外的那片森林里,住着的大部分皆是从东梁国迁过去的居民。此刻正是两国和解谈判的关键时刻,谌王妃此举,无疑是雪上加霜啊!”   段天昊面带笑意的听着,之后将自己得到的消息简单明了的讲述了一遍后,神色里隐含着一抹温柔,看得柳朔存心头蓦地一跳,下意识就问道:“王爷,您该不会是觉得,谌王妃是无辜无罪的吧?”   话一出口,他内心里满是懊恼。   早就看出段天昊对谌王妃的某种特殊而复杂的态度,可他之前就以为段天昊会处理好其中的关系,不会因为点点的儿女情长而意气用事。   在谌王南下之前,他去尧王府里拜访段天昊,对方表现出来的“大局为重”也让他放下心防。本以为段天昊不会对谌王妃过分关注,可此刻他忽然发现,原来一直都是他想错了。   段天昊的心思,一直都没变过。   心思百转千回,却也不过一瞬间,段天昊厉目一横,神色里看不出丝毫说笑的痕迹,挑眉反问,“为何谌王妃就不能是无辜无罪的?国舅爷,你何时也变得如此肤浅了?谌王妃若不是迫不得已,又岂会拿那么多人命开玩笑?你以为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   要真是吃饱了,估计那懒懒的小女人也只会躺床上呼呼大睡而已,岂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不时会想到那些年顾惜若追在他身后的情景。恍然大悟中,才发觉她有多懒,若不是躺着不能追随他,估计她也不会站着。   是以,他忽而感到庆幸,能够那么殷勤的追在自己身后,是不是她做过的最坚持的事情?是不是说明,其实自己在她的心里也是有着重要的地位的?   他急于知道她的答案,可又害怕得到她的答案。   此次南下,他暗中让人跟在了她的身旁,事无巨细的禀报着她的动静。听说她路上差点被人偷袭受伤,对他那个六哥心怀不满的同时,也为她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的厌恶。知道她近乎强盗般的抢劫了岐城总督那十八位姨娘的金银珠宝,既有对她粗鲁举动的无奈,又有些理解,还有些他隐隐不敢承认的对他那个六哥的羡慕和嫉妒;而在听到有人将她逼迫到生死利益抉择边缘时,满心满眼都是说不出的心疼和怜惜。   他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想着,没有人能够打扰他,也没有人去阻止他此等近乎幼稚的思想,等到回过神来,已然发现自己深陷于与那个人有关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柳朔存紧紧皱眉,心说你对谌王妃可真是了解。只是,有没有想过,此刻对她的偏袒,就是对谌王的另一种“帮助”?   “王爷,依臣看来,不管谌王妃是否迫不得已,此事于咱们都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啊!”他再三斟酌着,道,“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这一切罪责都推到谌王身上,一切就会事半功倍了。”   段天昊闻言,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国舅爷,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去做那卑鄙无耻之人,不但无中生有,还颠倒是非黑白?又或者,你以为谌王和谌王妃无能到了任你摆布的地步,随便一件事儿就能给他们降罪?”   本来,听到他前半句话时,柳朔存心中颇是嗤之以鼻,只是后半句话飘入耳中,心神顿凛,原先所憧憬的完美未来也就被他那么搁下。   谌王的手段,他至今都颇为忌惮,至于谌王妃的胡搅蛮缠,他也是见识过的,如此一对夫妻组合,站到他面前,估计也会让他少活十几年。就算是要做什么事情,也都必须要从长计议。   刚才,他倒是大意了,竟忘记了对方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脾性。   可思及这些日子以来,整个朝廷都处于段天昊和柳氏一族的掌控当中,又觉得段天昊此举甚是小心翼翼。如今谌王远在东梁国,苍帝又卧病于龙榻之上,据太医院的御医而言,身子亏损得厉害,想要完全恢复过来,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只要谌王一日没返京,苍京里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他神思魂游到了天外,却又赶紧拉扯了回来,苦口婆心的规劝着:“王爷,您看,谌王和谌王妃到底远在千里之外,何时回京,还不得而知,这并不妨碍咱们提前部署!”   段天昊眸光微闪,顾左右而言他,“岐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为何还不见屹暝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提到此事,柳朔存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自然而然的跟随着他的思路走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当初段天昊提议,让他儿子去找那个人,使对方助其一臂之力时,他就不是很赞同。此刻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后,他心头蓦地咯噔一声,想到眸中可能,忍不住提气惊呼:“王爷,您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段天昊摇了摇头,唇角溢出了一抹无奈的叹息声。   柳朔存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谌王妃和他那个儿子向来不对盘,若是真的正面对上了,谁胜谁负,可就说不定了。以谌王妃那样蛮横嚣张的处事手段,看哪个人不顺眼,恐怕会直接给那人难堪,甚至出手重些,会直接灭了那个人的。   段天昊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此刻见他终于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顾惜若身上,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温和有礼道:“国舅爷也累了,还是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   柳朔存就等着他这句话,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就足下生风的走了出去。   偏殿内,烛火曈曈,晚风徐徐,将铺在长案上的黄色锦缎吹拂起一道清冽的弧度,他慢慢坐回到桌案后,从一堆堆叠整齐的奏折,抽出一本普通的,白玉的指尖留恋的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尤其是在那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着,神情格外温和。   约莫一盏茶后,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其间似乎有金属碰撞,眨眼之间就停在了偏殿门外。   他眸光微闪,食指留恋的轻抚了下,才将那本折子轻放到那些堆叠的折子当中,起身走了出去,看到一身御林军服的苏启亮时,神色淡淡,漫不经心道:“什么事儿?”   苏启亮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王爷,御林军的编制已经结束,此刻正候在上书房外的广场上等候着您。您是否要去看看?”   自从苍帝病倒后,柳朔存又开始着手重查之前的“迷迭香”案件,找出了所谓的“证据”,证明了柳朔旻和苏启亮的清白。   后来,段天昊以安抚被冤枉朝臣为由,重新将苏启亮任命为御林军统领,而柳朔存也官复原职,似乎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里,那两个官员不幸坐了牢,梦醒之后,就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为此,朝廷中的其他大臣没少上书进谏。虽说,苍帝将朝堂大事交到了段天昊手上,可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弄权用事者,有苍帝在一日,朝廷官员的任职终归是要遵循苍帝的旨意。可每次一提及这个话题,不是被段天昊七拐八弯的反驳回去,就是被柳朔存等人暗中警告,甚至是时候处理掉。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敢出言触犯段天昊等人的逆鳞了。   此次,恰逢段天谌南下的最佳时机,苍京朝堂局势尽在段天昊都掌握之中,皇宫里的第一道屏障——御林军,自然也成为他的倚仗和筹码,整顿编制之余,更多的是亲临指挥。   段天昊朝苏启亮微微颔首,抬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以他那个六哥的本事,绝对不会放任他在苍京呼风唤雨的。   那么,他如今必须要放手一搏,在对方没回到苍京之前,将苍京的所有局面都掌握在手中,甚至是——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很多人都在等着那一天,他也在,等着。   上书房外,早已站满了人,在看到段天昊走出来时,连忙伏地跪拜,红色缨枪整齐划一的摆放在身旁,在檐下宫灯的照耀下,那金属枪头还反射出较强的亮光,聚集在一起,几乎成了人间如练月华,清冽森冷,愈显此刻气氛之冷肃。   段天昊眸色深沉的俯瞰而过,一道道身影恭敬的趴伏在脚下,胸腔中不期然的升腾起一股睥睨天下的巍峨之感,仿佛看到了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他身着明黄色龙袍,高高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玉阶之下三跪九叩向他参拜的臣子,听着他们响彻整个大殿的洪亮恭祝声,全身飘飘然的,恍惚站在了万万人之上。   在他身旁,只站着苏启亮,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最想陪伴在他身侧的人,不是苏紫烟,而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张狂女子。   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如此正式严肃的场合中,想到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努力的甩甩头,他又重新扫视了下,待没发现任何异常时,才递给苏启亮一记眼色,看着苏启亮走到那些御林军前,振臂一挥,不紊不乱的指挥起那些人,向他展示起他们的操练。   段天昊看得心不在焉,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此刻那些御林军的喊声和动作到底有多引人非议,而上书房前的这一场动静,又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   张公公甩着拂尘,快步跑入了寝宫中。   龙榻上,苍帝正仰头喝下一碗药,缠绵病榻之久,使得他脸色也变得格外苍白,那一份虚弱淡化了他浑然天成的威严与气势。看到张公公喘着气儿跑进来,不悦叱道:“张允,何事如此惊慌?”   张公公抹了一把汗,初秋的晚风吹入殿中,隐约带了点凉意,他抖了抖衣袖,尽量声线平稳道:“启禀皇上,尧王爷在上书房外集齐了御林军,声势浩大,都快要……”   苍帝闻言,手中的瓷碗猛地摔碎到地上,碎片遍洒在地,偶有一片飞到张公公的腿脚之上,便是一阵细细麻麻的疼痛。   “动静很大?”苍帝身子靠在背后明黄柔软的迎枕上,即便脸色苍白,依旧掩藏不住棱角中透露出来的凌厉和刚毅。   张公公心神巨凛,忙不迭应是。末了,还试探的看着他,道:“皇上,您就不管管吗?”   苍帝冷哼了声,脸上却是带着难以名状的笑意,“管什么?朕现在连这张床都下不了,还如何去管?”   他是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如此觊觎他的位置。不过,这些日子缠绵病榻,他也想明白了很多,对那个位置所持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可这不代表着,他就能够允许段天昊所做的一切。   张公公见他日渐消瘦下去,想到这些日子段天昊的随侍,再忆及远离苍京的段天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自顾自的低喃道:“若是谌王爷在就好了……”   声音不大,可苍帝还是听到了,眯起了眼睛,半晌后光芒自那狭长的眼缝里迸射出来,脸上竟然隐隐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很快就回来的,朕在这里等着他!”   ……   待段天昊检查完毕,又对苏启亮好一番吩咐之后,他才挥退了那些御林军,重新回到了上书房的偏殿里。   正要处理其他的事务,忽然听到外面一声高唱,一个略显肥胖的人就大步走了进来,头兀自低垂着,单膝跪地,“微臣见过王爷。”   段天昊将一封书信扔了过去,沉着声道:“起来吧。章勤,本王命你带着本王的亲笔书信,前往西北,立即接掌下那三十多万大军。”   章勤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犹豫,“王爷,之前皇上可是派人去接掌了的。微臣就算要过去,只怕也做不了什么啊!”   “嗯?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还要本王去帮你想办法做到了?”段天昊斜睨着他,露出少有的凛色,“若是什么都由本王来做,又要你做什么?”   章勤终究是被他震慑到了,嘴唇蠕动了两下,便绷着身子退了下去。   只是,他刚走出去,一人影就飘身落下,手里捧着一封书信,恭敬的呈递到段天昊的面前,“王爷,自东梁国传来的书信,本来是传给皇上的,可是被属下等人中途截下了。”   段天昊猛地抬头接过,在看到其中的内容时,眉头紧紧皱起,片刻后,才拂袖走出。   “吩咐下去,本王现在就去玉府!”   ------题外话------   今日卡文,我以为我能够万更的,后来发现对自己高估了。唉,亲们,等我爆发吧。   ☆、046 谁为良婿   玉府。   玉烬拿着一封信,朝着府内的书房快步走去。   当远远看到从窗口处透出来的亮光时,他眉心一皱,脚下加快了速度,推开门,身影迅速的掩在雕花大门之后。   墨香氤氲淡雅,一呼一吸之间,钻入了肺腑中,顿觉一日里所有疲惫随之消散,头脑变得无比理智和清晰,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彼时,玉老先生正伏案提笔,听到脚步声就抬头看过去,眼神深若古井无波无澜,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走入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玉烬眸光顿时暗了下来,有些无可奈何道:“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在忙着?有什么事儿,明早不能再继续处理吗?”   玉老先生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抬的反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里?”   “若若从岐城捎来了书信,我刚拿到手,就直接奔向此处了。”玉烬扬了扬手中火漆密封的书信,大步走到案前,隔着长案看去,却见铺陈在玉老先生面前的白纸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的,隐约还能窥见其中的几分神韵。   他眼里划过一丝好奇,不解道:“父亲,您这是在给谁回信?”   “还能有谁?”玉老先生呵呵一笑,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墨砚边缘,吹干了纸上的书信,便轻轻折叠好,放入了古雅的信封当中,动作轻柔,如待珍宝,“若若前阵子给咱们的信,我不是还没回吗?估计那丫头就该等急了。我若是不回,还指不定她会气成何种模样呢!”   他也就只有这一个外孙女,可不能因为一封信而把小姑娘给惹火了。否则,只怕将来都没有安宁之日了。   玉烬不禁抿唇一笑,想到顾惜若那个暴躁的脾气,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哭笑不得。   哪个大家闺秀不是以善解人意为豪的?   偏生那个小姑娘就看不上这些“优秀品质”,还说什么追求本心自由自在,她是自由自在了,他们却颇受束缚头疼不已。   能够教出这样的女儿,他那个妹夫也算是足够厉害。   玉老先生也跟着笑了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信,眉目柔和的看了看,却在掠过上面的内容时,双眸猛地眯起,神色也跟着紧绷起来。   玉烬瞅着他眉宇紧揪,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知道事情估计不妙,连忙急道:“父亲,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自己看看。”玉老先生递了过去,食指在桌上划了个圈便重重点下。   突兀而略重的声音响起,玉烬已经频频皱眉了。   看完一遍,他犹自不相信,反复翻着那张薄薄的纸,直到确认不会再生出什么花儿来,整个人神情复杂变幻,抖着信纸就怒道:“父亲,谌王这是什么意思?之前,若若来信时还说,她去岐城支援子倾,对付柳屹暝等人了,为此还冒着风险将放火烧林,引来苍京诸多文人墨客的诛伐之笔。谌王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处境,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还动了东梁国的公主,并闹到了苍京里,简直是——荒谬!   许是此次消息太过于震惊,他拿着信纸的手都微微颤抖着,一向宽和待人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若是段天昊就站在面前,指不定他还会不顾身份上前,狠狠的质问一番。   玉老先生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神色里蕴满高深莫测。   但见他伸手接过玉烬手里的薄纸,又反复看了好几遍,若有所思道:“能够将此事传出来,估计不会是假的。那么,细想之下,也就只有两种可能:不是谌王喜新厌旧,就是其中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你可曾注意到这封信的字迹,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若若的。”   语毕,他就从案上的诸多公文书籍中,抽出上次顾惜若的书信,直接摊在了玉烬的面前。   玉烬大略扫过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纸,不知怎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再看向玉老先生时,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察觉出他的异常,玉老先生也不急着给他解释,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那萦绕在周身的沉稳大气。   烛火透过青色灯罩满室挥洒,洒在他的双袖之中,印在他微皱的眉宇间,最后绵延成一汪清泉,透露着世人少有的通透和明澈,恍若世间一切皆成斑驳之影,落入他的眸色当中,也免不了被洞穿的命运。   多年的儒士身份,造就的,不仅仅是名满天下的大师,而是风尘滚滚中的宽容和慈悯。   玉烬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将不断上涌的复杂情绪刻意压制,脑中飞快的旋转着,仔细捋清残存在心中的疑惑不解。   他宁愿相信,其中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也不愿意去查证谌王是否拈花惹草欠下了这一笔风流债。   可不管原因如何,受到伤害的,始终都是他们的亲人,尤其是在这个人多口杂的苍京里,在这个特殊关键的时刻中,掀起舆论大波,于他们都是莫大的灾难。   “父亲,”他暗自思忖了会儿,神色凝重道,“依儿子看来,唯有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才能够进一步做出准确的判断。咱们是否需要立即派人去岐城,问问子倾是何种情况。”   不想,玉老先生却是格外果断坚决的否决,“我让你看清楚那信上的字迹,你以为我只是兴致所至?在我看来,这封信上所讲的内容,估计还没传到若若耳朵里呢!”   玉烬大惊,满脸的不可思议。   玉老先生暗自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字迹不同,说明这个人只是以他那个外孙女的名头来递送的,并非是她本人。说不定,这个人还是她身边最为器重之人。   他相信,这个主意肯定不是顾惜若出的。   若是顾惜若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估计早就抛下岐城的事务,风风火火的跑到东梁国,闹得两国皆知了。可在这样的时刻,那人直接把信递到苍京玉府他们的手里,究竟是何目的?   “之前给你送信的人,可有看清楚?是谌王府的暗卫,还是其他什么人?”他起身,在书房里来回不停的踱步,一面思考着,一面问道。   玉烬点了点头,似是有些为难,“来送信的人,与上次的人装束无二。父亲,您是在担心,有人将此事提前告知咱们,是想要警告什么吗?”   玉老先生微微颔首。   此前,尧王爷暗中推波助澜,将玉府推到了世人面前,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都被无限放大。此次的事情,若是真的,万一传了出去,说不定碧梧书院的那些人就会拿玉府的声名做威胁,想要以舆论压力来逼迫他们表态,从而让谌王收下那个东梁国公主。   这样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够响。   很显然,经他这么一提醒,玉烬也想到了这个层面上。想到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他颇是义愤填膺:“父亲,您可知道,究竟是谁如此奸诈,竟会拿此事来做要挟?”   玉老先生摇摇头,他从未离开苍京,根本就不知道东梁国那边发生了什么,如何又能知道?   玉烬见他不语,眉头也跟着紧紧揪了起来,不解道:“父亲,可需要给若若提个醒,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不!”不想,玉老先生却是猛地打断他的话,回头看他时,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警告,“以若若那个性子,若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指不定会闹出怎样的风波来。况且,此事并非小事,宫里还没传出确切的消息,咱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若是贸贸然失了分寸,说不定会把局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玉烬闻言,连忙谨记于心,只是脸上却挂满了担忧,显然是被这样的消息吓得不轻气得不轻。   他低头暗自思忖了会儿,淡淡道:“父亲,不如给子倾传个话,让他看着若若些,以免发生什么意外。那孩子也极为稳重,又与若若关系不错,想必能够说上一些话的。您看如何?”   玉老先生顿觉言之有理,重新坐回到桌案后,提笔疾书,不一会儿就重新写成了一封信,与之前写好的那封一起,递交给了府内的暗卫。   两人互相对视了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的无奈。   他们都很清楚,今日既然有人敢将此事传到他们耳中,他日必然就会传到皇宫里,到时候,以谌王赴东梁国和解谈判的尴尬身份,指不定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事情终归是掩盖不住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预想好所有的后果之后,静观其变。   处理完此间诸事,玉烬和玉老先生相携着走出书房,迎面跑来府内的管家,甫一看到这两人,双瞳里顿时爆发出无限的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行礼问道:“奴才见过老先生,大爷。”   玉府中人,除了玉子倾在朝廷任职,包括玉烬在内的其他人,皆是布衣之身。管家这番称呼,不过是随了书院学子的习惯罢了。   玉老先生眸光微闪,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捋着胡须道:“管家,这么晚了,怎的跑到书房来了?”   “回老先生,府上刚来了一位贵客,”管家道,“此刻正候在花厅里,您二位是否需要去看看?”   玉老先生和玉烬互相对看了下,直觉事情不妙,忙不迭问道:“来者何人?”   “尧王爷。”   ……   玉老先生踏入花厅中,挥退了厅内伺候的下人,朝着正背对着他欣赏墙上水墨画的人拱了拱手,沉吟着道:“老夫见过尧王爷。”   段天昊转过身,这段日子长居高位的人上人之感,令他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尊贵威势,快走几步上前,扶起玉老先生,笑道:“玉老先生不必多礼。本王深夜冒昧打扰,还请老先生勿要见怪。”   说着,他就率先坐了下来,同样抬手,指向一旁的位置。   玉老先生心怀疑惑,看他如此怡然自得,心头随即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甫一落座,就开口询问:“不知尧王爷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段天昊笑了,温和醇厚的笑容,在花厅内的灯火中暖如煦日,令人见之即望烦忧。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轻搁在桌面上,修长双指轻推至玉老先生的面前,挑眉轻笑,“这是今夜本王收到的消息,老先生可以看看。看完之后,咱们再说其他的。”   玉老先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虽没拆开来看,心中却已有几分确定,可为了不将那份惶然不安表现得过于明显,手指一捻,还是状若镇定的接过看起来。   其上内容,与方才那封信上的,没有什么不同。可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番,只因那字迹竟也无甚区别,细看之下,倒是可以窥出那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心思百转千回,却也不过一瞬间,他看罢放下,沉着声问道:“王爷想要说什么?”   毕竟摸不准段天昊的来意,他只能是选择了较为保守的一种问话。   不过,如此镇定如斯的反应,却还是让段天昊有些惊讶,摇头轻笑着,满堂灯火也无法掩饰他温润如玉的容光,“本王还以为,以老先生对自己外孙女的爱护,在看到这样的书信时,该义愤填膺的。不曾想,本王竟是错估了。瞧老先生如此镇定,本王都忍不住要替远在岐城的顾大小姐感到伤悲了。”   玉老先生对他的话,并不置可否,只是在听到最后他对顾惜若的称呼时,眸光里悄然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芒,看着段天昊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打量。   段天昊也不恼怒,在他满含审视的目光下,身子一个后仰,便靠在了椅背上,一派轻松自然,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玉老先生垂下眼睑,不再试图从中查找出任何的端倪,眼前这人不说,他倒也十分识趣的没有再问。   许是觉得这样的气氛营造得足够了,段天昊敛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意味不明的看着玉老先生,正色道:“老先生,这样的事情,本王听了很是惊诧。想来,顾大小姐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做出更为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您一心为她,难道就不该对此表个什么态吗?像六哥那样的人,心中只有权势和地位,南下之行中,顾大小姐几次遇险,足可说明他并不能护她周全。六哥不堪为良婿,您难道没察觉?”   到了此刻,玉老先生再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这大半辈子就要白活了。只是,想到那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心惊,重新审视着他,笑得不动声色,“尧王爷严重了。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岂是老夫可以介入的?堪不堪为良婿,老夫说了不算,您说了不算,要谌王妃说了,才算!再者,您说谌王不配,那么谁配?您吗?”   段天昊双眸冷然一眯,尽管对方的话说得十分明白,也是符合他的心思,可乍一听来,还是觉得格外不舒服,挑眉便冷冷问道:“老先生觉得,那是本王不配了?”   ------题外话------   我真傻,真的,我早知道今日事情多,一定要提前存稿发布的。可昨夜眨眼就忘了这回事儿,以至于错过了今日的准时发布时间,直到中午休息,登录后台我才发现,原来我没传文呢!呜呜呜~跪求原谅~果然啊,二货作者表示无法解释了……   ☆、047 给你机会   “老先生觉得,那是本王不配了?”   他的声音淡如拂面微风,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玉老先生却觉得胸口隐隐发闷,似乎被这样无形的威压给镇住了。   玉老先生暗暗心惊,思及前阵子见到段天昊时,还未曾从他身上窥出分毫凛冽迫人的威势,不成想,这才数日不见,眼前此人萦绕在周身的气势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竟与那与生俱来的天子之势隐隐相似。   看来,权势的作用和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他隐隐有些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如此热衷于权势与地位这两样东西了。果真是害人不浅啊!   可此刻谈论的问题,毕竟涉及到他外孙女的声誉和切身利益,不管段天昊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都要在这样的早期阶段悉数拨乱。   否则,他不敢想象,若是将来无端惹来了事端,又会给旁人留下怎样的话柄。   “尧王爷,您这是在跟老夫开玩笑吧?”他捋了捋胡须,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面对着段天昊极其明显的施压和威迫,依旧稳坐泰山,“您乃人中龙凤,这道理,普天之下又有谁不懂得?只有您挑选世间花儿的份儿,哪里需要如此自贬身份?更何况,您这对象,确实也问错了,老夫的外孙女终究是您的六嫂,‘配不配’这三个字,本就没有立足之地,更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段天昊眸光暗沉,双瞳里似是布满风雨前夕翻滚腾掠的乌云,阴寒冷沉,一眼望进去,恍若被吸入其中,几近窒息。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静静的盯着玉老先生,半晌后,忽而哑然失笑,“老先生,方才那封信,你也看过了,多少都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若是四处传播出来,且不说亓云帝等人是否会善罢甘休,便是传回苍京,让父皇知道了,除了让本王的六哥承担起这份责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到时候,以东梁国映雪公主的身份,插足六哥和顾大小姐的感情,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必,那样的局面,也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吧?”   玉老先生自然分得清轻重,也知晓此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可且不说谌王是否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做了,似乎也轮不到眼前这个人来插手的。   他很好奇,段天昊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才跟他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难道不知道,如此不伦之想,一旦让人知道,肯定会给旁人留下话柄,而他本身累及多年的声誉,或会因此毁于一旦吗?   “玉老先生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段天昊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他神色间的踟躇不安,温润浅笑着,淡化了此前刻意释放出来的威严和气势,“本王既然敢当面与你提起此事,心中自然是想得十分透彻的。”   你想得透彻,却不曾拨开云雾,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最真实的模样。玉老先生忖道。   不过,就算段天昊没这么说,该问的还是要问的,“请恕老夫直言,王爷为何会有如此想法?是突发奇想,还是……老夫记得,当初大婚时,您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老夫这个外孙女摆脱的,现如今又是何意思?”   段天昊神色微怔,对比起当初和现在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不可否认,在大婚之后,他是为自己能够摆脱了粗鲁蛮横的顾惜若而感到无比庆幸的。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忽然从顾惜若身上发现了很多以前不曾发现的闪光点,甚至很多次都为这样的光芒而留恋不已。慢慢地,他违背了大婚错嫁的初衷,以至于到了今日竟在玉老先生面前做出了近乎荒谬的事情。   他想,如果早知道,有朝一日他会对那不屑一顾的顾惜若动心,他一定会顺其自然的应下那门亲事,对她一往情深。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想过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感变化。   可思来想去,却发现对那个人动了心,竟是找不到丝毫的理由。以前那些看似十分合情合理的原因,此刻也变得格外冠冕堂皇,别说拿出去讲给他人听,就是夜半时分独自品味,都觉得万分羞愧。   这样的话,他不能对玉老先生说,更无心让旁人亲眼见证自己的狼狈和懊恼。尤其是在触及玉老先生透彻洞明的眸光时,愈发觉得难堪,再说下去,也没了之前的好耐性。   “这是本王的私事,老先生问得太多了。今日本王深夜来访,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老先生的态度。你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玉老先生心下有些了然,也不像之前那般着急,摊开双手,不痛不痒道:“尧王爷这话,方才老夫已经说过,这是谌王和谌王妃之间的事情,老夫根本就没有插手的资格和立场。您来问老夫这样的话,莫不是想要恶意为难?”   “你……”段天昊就没想过,玉老先生会是这般油盐不进,一向温润如玉的面庞竟有些微的僵硬,待看到玉老先生居然还敢怡然自得的冲他挑眉轻笑时,霍然起身,欺身上前,俯视着他,冷冷道,“玉老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此刻答应本王,将来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时,本王还可以伸出援手将你们扯出泥潭。若不然,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的。”   玉老先生对上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分毫不退让,“老夫想得很清楚。倒是让尧王爷费心了。”   段天昊见状,也不试图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霍然转身拂袖而去。   只是刚走出两步,他就猛地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别有意味道:“本王觉得,此事估计玉老先生还需要多加斟酌,再给本王一个答复吧。在没思考清楚之前,还请玉府诸人安分的待在府里。否则,本王不介意做些什么,以示催促之意。”   语毕,他也不管玉老先生骤然紧绷的脸色,大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玉烬从门口走入,方才段天昊离去时的不郁神色,他可是看在了眼里,又见自己的父亲神色更显不对,忍不住轻唤:“父亲,方才你们都说了什么,为何尧王爷出门后,却让御林军包围了咱们的府邸?”   玉老先生暗忖了声真快,却也没有对此多加解释,朝玉烬摆了摆手,“没什么大的事情。待会儿你吩咐下去,这些日子让府里的人都仔细着点,暂时都待在府里,莫要惹是生非。”   玉烬呐呐应是,心知有他这个父亲在,肯定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倒也没顾虑太多,直接退了下去。   花厅内重又恢复了安静。   玉老先生长舒一口气,脑中不断回响着刚才段天昊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好笑,到了最后,竟直接摇头轻笑起来,一声声低沉醇厚的笑声自喉咙间溢出,厅内的气氛也染上了些许暖意。   一直以来,他都对苍帝这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不存任何理会的心思,今日一见,却是窥出了些许端倪。   或许,这个尧王爷,终究是比不上远在东梁国的谌王的。   段天昊从玉府出来后,直接回了王府,当晚就宿在了书房里。   据说,书房里的灯,到了寅时初刻,才悄无声息的熄灭。   清晨起身时,苏紫烟听闻他一整晚都宿在书房,当即进宫去见了皇后。婆媳二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宫时,随行的婢女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   岐城。   顾惜若接掌起岐城的大小事务后,又过了几日清静日子。   在这几日里,她不是吃饱了就睡,就是睡饱了就吃,简直跟猪没什么两样。   不少官员在汇报事情时见到她这副模样,或惊诧不解,或暗自鄙夷,可碍于她手中握着的权柄过大,有怒也不敢言,权当没看见。   这日,天高气爽,院子里的桂树已经开花,顾惜若便让人抬了一张藤椅,一张案几,上摆着一套精致古雅的茶具,躺在树下,冲茶品茗,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许是秋日的暖阳过于舒适,她裹着一身的衣裳,仰躺在藤椅上,就要昏昏欲睡。不成想,门外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稍显混杂,隐约有三个人。   她微微眯起眼,从所在的角度仰视过去,晨光中走来四个人,除了走在最后的明遥脸色不好看之外,其他人皆是一副郑重的颜色,似乎还夹带着一些复杂。   这样的发现,让她眉头微皱,上半身也忍不住支起来,怀中抱着的枕头丢到了脑袋后面,垫高着身子,静静等待着他们的靠近。   青冥等人很快就走到顾惜若面前,看到她在面对他们时,依旧大大咧咧的仰躺着,甚至两条腿还悠哉悠哉的交叠晃动,神色里有片刻的不自然,片刻后,便也如之前很多次一样,装作看不见。   “王妃,这是今日的公文和折子。”青冥率先开口,变戏法般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大堆的公文和折子,若不是亲眼见证过他这袖子“容纳百川”的好本事,估计顾惜若就会出于好奇心而将他全身扒光查看个究竟。   而站在他身后的玉子倾听到这样的禀报,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   顾惜若淡淡扫过掩在青冥和苏靳寅背后的两人,转而将视线定在那些颜色不一的公文折子上,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由着青冥将这些东西递到她的手中。   “还有什么事儿吗?”她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公文,眼角微掀,直接性的忽略掉玉子倾和明遥,直接问向站在一旁的苏靳寅,神色冷淡漠然。   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日子,苏靳寅自然也清楚她脾气的不好,尤其是她越冷淡,就代表着待会儿爆发起来时就会越厉害。   他不想去惹怒这个暴躁的女人,连忙朝她拱拱手,笑容可掬道:“王妃,苏某过来,是想要问问您,到底何时启程回京?”   顾惜若神色微怔,审视着他,挑眉问道:“怎么?苍京里有你的老相好,就这么屁颠屁颠的想要回去了?”   青冥忙低下头,憋笑,为苏靳寅同情的同时,心里却是感觉到无比庆幸。   天知道,他有多怀念王妃这样直率噎人的性子了?   自从南下后,遇到了此间的诸般事情,就算他也觉得王妃的改变是万分必要的,可不得不说,此刻这样无所顾忌想说就说想丝毫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   相信,远在东梁国的王爷也很怀念的。   只是可惜,此刻东梁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王爷想要看,估计也暂时看不到。   思及此,他忽然掀起眼角,小心翼翼的瞥了下顾惜若,踟躇千般,衡量几许,终于还是觉得,那件事儿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省得给王妃添堵。   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   苏靳寅顿时哭笑不得,瞧这叫做什么话?没有老相好就不能动起回京的心思?   “王妃,苏某孑然一身,并无任何老相好,您多虑了。”他思忖着道,却没注意到身后明遥苍白的神色和玉子倾复杂的神情,依旧自顾自的开口,“苏某有此一问,只是考虑到,您在岐城也有些日子,并且还插手岐城的事务,一两天还没事儿,若是时间久了,难保不会衍生出什么意外。若是此事捅到了苍京,对您的影响终究是不好的。”   顾惜若冷哼了声,心说你倒是操心得挺多的。   懒懒翻了个身,她扯起滑落一旁的软毯,双手枕在了脑袋后,眯着眼看着上方那湛蓝辽远的苍穹,凉凉道:“管他呢!嘴巴长在那些人的脸上,他们想要说什么,还不是他们的事情?关我何事?再者说了,就算苍京里闹得沸反盈天,我也听不到看不见,操心这些有什么用?苏大人,你想得未免太多了吧?我看你形单影只的,也着实孤单难耐,不如动动手指,为你牵根红线?”   也省得你老是在我面前提起这些不省心的事情。顾惜若愤恨想道。   苏靳寅连忙摆手,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笑得有些僵硬,“王妃说笑了。苏某觉得,能为王妃出谋划策,是苏某的福气,万不敢劳王妃为苏某做出如此大的考虑。既然王妃不考虑回京的事情,苏某就先回去整理下岐城的事务,务必要在岐城官员中让王妃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语毕,他也不管顾惜若是什么反应,匆忙转身,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   顾惜若给青冥一记隐晦的眼神,下一刻便见苏靳寅被青冥堵在了门口,回头看着她时,脸色略显灰败哭丧,“王妃……您,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是你这副面容,我看着甚觉碍眼,为了不影响岐城官员的审美观,你还是先在我这里调整好了再出去吧。”顾惜若拢了拢袖子,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腔调,甚至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可听入苏靳寅的耳中,竟让他无端的感觉到一阵凉意。   他暗自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气性大的女子,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堵住他的青冥。   青冥摸了摸鼻子,随即很郑重的摇摇头,意思是他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别指望他会在王妃面前说好话。   王妃那性子,可是谁都捉摸不透的,弄不好还引火上身呢!   而有些事情,他们不说,那是心照不宣。对某个懒得出门的人来说,便是不可思议,甚至是不敢置信了。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看着正激烈进行眼神交流的两人,神色晦暗不明,再看向失去青冥和苏靳寅遮掩的另外两人时,面若冰霜,冲着玉子倾冷嘲道:“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玉府大少爷吗?这几日都没见到你的人影,我还想着要让龙鳞卫出去查查,看看是否已经被淹在水底,身亡了呢!原来,你还活着啊!哎呀,看来是我糊涂了。你的身旁有如此娇艳动人的明小姐相伴,怎么会舍得抛下这俗世繁华独赴黄泉呢?敢情不是溺水身亡,而是坠落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啊!”   她几乎是一句一个“啊”,一句一重嘲讽,听得玉子倾脸色依次变幻过青、紫、红、白等诸多颜色,到了最后,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黑得几乎可以滴墨,看向顾惜若的眼神里更是不自觉的透露出一抹失望。   果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表妹了!   学会了这些冷嘲热讽,还学会了如何最大程度的挖苦人心。这厉害的本事,果真是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拉着明遥的手,走到顾惜若面前,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气,沉声道:“若若,注意下你的言辞。明小姐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行吗?更何况,我和明小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吗?”   顾惜若冷冷的盯着他,手下力道一加大,精致古雅的茶盏就被她捏碎,滚烫的茶水从手指间滑过,散发出一股热气,下一瞬,那张小手就被烫得通红通红的,恍若被烧烤出来的——猪蹄。   苏靳寅和青冥见状,连忙奔上前,前者手忙脚乱的收拾起她足下的碎片,后者则从身上掏出各种瓶瓶罐罐,但由于顾及男女之防,只能是举在她的面前,满脸为难道:“王妃,您的手被烫伤了,先上点伤药吧。”   顾惜若没回答,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玉子倾,看得玉子倾脸色微微发烫,恍若那杯茶就是浇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侵袭入大脑神经,一时竟心怀愧疚,心疼不已,也跟着劝道:“若若,你还是先上药吧。”   “你也懂得让我先上药啊!我以为你心里眼里只有身旁这位明小姐呢!”顾惜若低头看了看如猪蹄般的手,眼里满是嘲讽之色。   不是不觉得疼的。   可似乎从重新回到岐城之后,她的感官似乎变得越来越迟钝,就如此刻被热茶烫到,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感觉到那种细细麻麻滚烫*的疼痛。   还真是——无比奇怪!   玉子倾被她这么一嘲讽,面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不悦叱道:“若若,我不知道你对我俩有什么误会,可再大的误会,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来做要挟。如今,你这又算是什么?想要博取我的同情吗?”   顾惜若斜睨着他,唇角忽而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尤其是在看到他二人相握的手时,那抹弧度就加深了几分,如刀似剑,欲要将他们交缠的手割断分开,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她静静的看着明遥,姿容不凡,身姿窈窕,只是在她看过去时,那双眼睛里划过一抹怨恨的光芒,不知怎的,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些得意。   得意?!   对!明遥该感到得意的!   毕竟,她成功的破坏了自己和玉子倾之间的感情,还在给岐城的百姓带来那么多的困扰和伤害后,依旧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样博弈的本事和结果,的确值得她无比得意。   可若是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认输,并输得一败涂地,她就大错特错了。明哲死在她的剑下,她从来都不曾觉得后悔。   现在她后悔的是,当初为何会没看清她潜藏的真面目,从而放过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表哥可真是见外了,你我之间还需要博取什么同情?”顾惜若起身,接过递过来的伤药,随意涂洒在手背手心上,又从袖子中扯出一方锦帕,将那只红肿得不能看的“猪手”包裹住。   动作粗鲁随意,仿佛受伤的不是她自己的手,惹得其他几人紧皱起眉头。   她反复翻看了下手掌和手心,确认一切没事后,才袅袅娜娜的走到玉子倾的面前,冷冷笑道:“更何况,就算要博取什么同情,我也只会在没人的时候,那样才更有效果的,不是吗?你以为,我会在这位明小姐的面前,做出这等有*份的事情来?”   说着,她俯身凑到明遥耳旁,吐气如兰,声音里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把我二人的关系挑拨到这样的程度,你满意了?看到岐城那么多百姓生不如死哀怨满地,你,满意了?”   她笑得极其和煦,仿佛是在看明遥,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哀嚎连天火光漫天的一夜。   那幽黑的眼眸,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不过是清浅的一眼,却无端的让其他人心生悚然。   明遥见状,神色一僵,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却在这时,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予她承受的能量。   感觉着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她神色微显不自然,只是同样不甘心在顾惜若面前落了下风,便扯着嘴角冷笑:“谌王妃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难道你还想要管得这么宽,借此机会来指责我?你不是我的娘亲,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莫不是这些日子掌握了太多权柄,生杀予夺之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不想,这副模样,还是成功的激怒了顾惜若。   但见她气势汹汹的逼上前,眼眸里闪烁着阴鸷的惊人光芒,就像是野兽突然遇到了自己的猎物。   那光芒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看得玉子倾心头莫名一颤,想也不想就把明遥拉扯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伟岸身躯抵挡住了她的恶意瞪视。   “让开!”顾惜若冷冷叱道,“你不是总拿我的改变说事吗?今日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变的是你还是我!你给我让开!”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了出来。   玉子倾见过她暴怒的情况,可如此刻这般明明生气却还是强忍着压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到。   想到她刻意压制都有如此大的气势,若是待会儿就情绪大爆发,岂不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让开,甚至整个身子都紧张的戒备起来,那模样,那架势,就犹如临大敌,看得顾惜若心头发恼,眼里不期然的划过一抹刺痛。   她从来没想过,她和玉子倾之间会闹到如此程度,更没想到明遥已经在玉子倾的心里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越想下去,越觉得明遥此人有多么可怕,要除去明遥的心思在这一瞬间蓦地萌生出来,见到阳光与空气,迅速在她心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尽数淹没。   她是疯了,才会把这样一个危险而可怕的女人留在玉子倾身边。   如今明遥只是借机挑拨她和玉子倾之间的关系,那么以后呢?会不会连玉府里的那些亲人都要遭遇到如她此刻尴尬而悲痛的处境?   她不敢想象,是以,在看到玉子倾如此紧张的情绪时,出其不意的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手下聚起真气,将他丢给一旁的青冥,“你给我看着。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你捧在手心里的明小姐的错?究竟是我变得不近人情,还是你变得迂腐无知甚至是没有脑子?”   明遥为她眸色里的冷冽和暗沉而感到心惊,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并将求助的视线投到一旁玉子倾的身上。   玉子倾动不得,说不得,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被逼到如此境地,对顾惜若的不悦又上升到了一个层次,一双眼睛更是艰难的瞪向青冥,那警告的意思也十分的明显。   可惜,青冥得到了顾惜若的吩咐,对玉子倾的瞪视恍若未觉,甚至连个眼角都不分给他,自顾自的看着顾惜若的动作。   在他看来,顾惜若对那个明小姐做出怎样的举动,都是不过分的。   当初杀掉明哲,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明遥这般不识大体不顾全大局的闺中女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此事说事,并对玉公子胡搅蛮缠。   玉公子也真是的,沉醉在温柔乡里,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碍眼的人在王妃面前晃悠,触犯王妃的逆鳞,这不是想要找揍吗?   甚至在看到玉子倾那所谓的“维护”时,还隐隐觉得格外好笑。   苏靳寅心有不忍,快走几步到顾惜若的身旁,苦口婆心的规劝道:“王妃,想必明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是否能给她多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她如此聪颖*,肯定会想清楚的。如此,于彼此也有利而无害啊!”   “哦?你的意思是,再给多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如何联系上东梁国鹿城的官员,从而带兵攻打岐城,再次弄得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吗?”顾惜若一改政事上的果决干脆,根本就不看他,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张皇不安的明遥,似笑非笑。   半晌后,她才缓缓扯出一个邪魅而阴冷的笑容,“明小姐,知道吗?我现在后悔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气势太过于骇然,明遥忽觉喉咙处像是被一只手掐着,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在她逼上来时,下意识就往后退去,默默的咽了下口水,艰涩开口:“后悔什么?”   顾惜若脚下步伐不停,无形中释放出来的冷意,惊得明遥身子颤了颤,向玉子倾求助不成,转而看向苏靳寅,却见他紧抿着唇看着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一颗心顿时凉到底。   “后悔当初为何不成全你的一片孝心,让你随着你父亲离开这人世!”在其他几人的忐忑不安中,她忽然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句话。   那几人听到了,内心里瞬间被意外和恐慌所占据。尤其是玉子倾,若不是不能动,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眼里涌动着两簇明亮的火苗,似乎要把说这话的顾惜若焚烧在火里。   顾惜若对落在她身上的各种强烈视线恍若未觉,一心一意的逼退着明遥,那态度,近乎认真,仿佛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那明亮得几乎能够看穿人心底的视线,直接让人无处遁形。   有那么一瞬间,明遥忽然觉得,与眼前这个人比狠心,她——绝对比不过!   谁能想到,素日里笑得张狂无害的人,一旦发狠起来,竟会如此不留情面?   她是真的肆无忌惮,还是不知所措到想要通过这样最直接的方式,让自己从玉子倾的身边消失?   如果是后者,她难道不知道,这将会是无比愚蠢的决定吗?   “怎么?你觉得我不敢这么做,对不对?”顾惜若却笑了起来,看着她,仿佛看着无可救药的人一样,满是怜悯和伤悲,“我告诉你,如果你说个不字,我现在就即刻毁了你,让你到黄泉路上去和明哲做伴。留下你这个祸害,迟早会引起各种纷争。但是除掉你,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说,我何乐而不为?”   她的声音淡若无痕,眨眼就随风消散。   可不知为何,明遥却自心底打了个寒颤,根本就不敢质疑她的话,嘴唇也跟着抿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了个“不”字,从而命丧黄泉。   她有种错觉,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而是极有可能会这么做。   顿了顿,顾惜若又指着暗自着急的玉子倾,继续道:“如今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是否死也瞑目了?不如我送你一程,如何?你当初接近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今日吗?他也甘心为你所利用,你也该满意了吧?前几日岐城内的百姓也因为你死的死,伤的伤,你心里很畅快吧?”   “不!”明遥承受不住这样诡异的气氛,忽而抱头蹲下,沙哑着声音吼道,“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这么做?你以为我愿意手染鲜血身缠冤魂吗?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顾惜若不耐的看她,冷笑着道:“所以我不逼你了啊!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吗?你来啊,错过这次机会,你不知又要等到多少年了!”   “王妃……”   见她真的挺直胸膛站在明遥面前,从袖中滑下一把尖锐森寒的匕首,一副任尔斩杀的模样,苏靳寅和青冥再也忍不住在旁冷观,纷纷出声劝阻。   不想,顾惜若却是朝明遥递过那柄匕首,利刃朝着自己,反射出来的阳光刺入眼中,逼得她不禁闭上了眼睛,“当初,我劈了明哲一剑,他命丧黄泉,惹来你的仇恨,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今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够一次要了我的性命,那算我命薄,我认命。可若是你杀不死我,那么你我两清,我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你也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和我的亲人面前。”   “王妃,不可以!您怎么能够拿自己的命和这个人的命相比?”青冥忍不住惊呼,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决绝到如此地步,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可有想过后果?   青冥直接从她身后奔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却被她一记冰冷的眼神冻住,想要抬步上前,却疏于防备,被她出其不意的点住了穴道,也如玉子倾一般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得,只能是站在原地干着急。   “怎么?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又不敢动手了?”她挑衅的扬眉,冷冷嘲讽,“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为你父亲报仇吗?事到临头反而做起缩头乌龟了?”   语毕,她就垂下眼睑,匕首被她不停的抛起落下,宛若一束光,直直刺到每个人的内心,将某处阴暗的角落照得明晃晃。   明遥诧异的看着顾惜若,有些不明所以,可也来不及思考太多,眸光里渐渐跃动起近乎狂喜的光芒,生怕她后悔般的,快速的将那柄匕首抓入了手中,想也不想就冲着顾惜若的心口刺过去。   几可照人的匕首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阳光承载其上,流淌至青冥和玉子倾的眼里,使得他们不自觉的迷上了眼。   若是真被这样的匕首刺中,估计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顾惜若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神色里却是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放松,甚至是——解脱。   明遥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想要置顾惜若于死地,手下的劲道丝毫不放松,甚至在越来越靠近顾惜若的心口时,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甚至浑身的毛孔都在不停息的叫嚣着,娇俏的小脸因这难以名状的“兴奋”而变得狰狞扭曲。   青冥和玉子倾皆动弹不了,纷纷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那柄匕首,恨不得将那柄匕首折断粉碎。   然而,那匕首依旧一近再近……   就在迫近顾惜若心口时,苏靳寅忽然冲了上来,伸手握住那柄匕首,尖锐的疼痛传到神经,接着手掌心已经滴落下了殷虹的血滴。   “王妃,您不该如此鲁莽。”苏靳寅看着双目猩红的明遥,话却是对顾惜若说的,“苏某所认识的谌王妃,不该是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也不是如此放纵任性的。”   顾惜若睁开眼睛,从她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苏靳寅的后脑勺,根本就辨不出他此刻的喜怒哀乐。   可是她也没必要知道这些,低下头看了看被他握在手掌心的匕首,忽而笑道:“苏大人,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可不是逞口舌之快,只是对这位明小姐厌恶到了极点,已经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甚至,有这么一种杀父仇恨牵系着,我还觉得十分肮脏不耻。她以为,她很恨我,殊不知我比她更恨。若是一刀能够从此两清,让这个讨厌的女人从我面前消失,我又为何不这么做?”   可你也不能这么不顾自己的性命啊!苏靳寅只差没厉声吼她。   却在看到她眼里令人心惊的坚持时,话到唇边就无声咽下,知道那是个犟脾气的人,根本就说不动她,也不再做什么徒劳之功。   他直接看向明遥,沉着声道:“明小姐,你父亲的死,并非是谌王妃一人造成的。当初若不是他萌生了想要置谌王和谌王妃于死地的心思,又与他人联起手来布局,根本就不会被那个蒙面人所利用挟制。你为何就非要钻入死胡同里,一条筋的认定谌王妃就是你的杀父凶手?”   ------题外话------   嗷嗷嗷,为了万更,偶赶不上早上八点的时间了,泪目……   灰常感谢:   1xingzi25童生投了2张月票   2780377774秀才送了3颗钻石   ☆、048 对我公平   苏靳寅直接看向明遥,沉着声道:“明小姐,你父亲的死,并非是谌王妃一人造成的。当初若不是他萌生了想要置谌王和谌王妃于死地的心思,又与他人联起手来布局,根本就不会被那个蒙面人所利用挟制。你为何就非要钻入死胡同里,一条筋的认定谌王妃就是你的杀父凶手?”   自从与玉子倾相处后,明遥虽也在岐城,却很少与苏靳寅来往。   与玉子倾之间,是逢场作戏,可更多的是利用;可对于苏靳寅,她却是怀揣着豆蔻少女所持有的一切美好幻想的。   说起来,苏靳寅承载了她无忧无虑时期的美好与灿烂,却也见证了她的狼狈不堪。   这样的矛盾事实,此刻尽数摆放在心里,让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辨不清心头是何种滋味,呐呐的蠕动了下嘴唇,忽而低下头,沉默下来。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里含泪,紧紧的握住那柄匕首,望进他深邃不悦的双眸,泫然欲泣的问道:“苏靳寅,你是在告诉我,我爹是自作自受,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自取其辱的吗?”   “明小姐,我……”   “可是你别忘记了,她本来可以救我父亲的!”明遥却哭着吼道,泪水沿着双颊流下,刹那间就湿如雨花,“可她没有救我父亲。反倒是为了一块死物,亲手将我父亲劈死。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你以为你想糊弄我吗?”   苏靳寅忽然觉得女人可真是麻烦,眼神瞥到玉子倾那愤怒的神色,眸光也变得深了几分,摇头反驳:“明小姐,我问你,你让谌王妃去救你的父亲,她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吗?”   明遥正伤心的哭着,听到他的问话,神色莫名一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苏靳寅似乎也没想过要她回答,继续规劝:“以你父亲对谌王妃所做的事情,她不狠狠报复回去,已经算是仁慈的了,你还指望她能怎么做?更何况,当初若不是谌王妃那最后一劈,说不定你父亲还要再忍受凌迟的痛苦,你是愿意看到他继续嗷嗷叫的痛苦下去,还是宁愿给他一个干脆利落的解脱?”   明遥心神巨震,神色怔怔的,有片刻的恍惚,手一松,那匕首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想起那一夜父亲脸上狰狞欲死的神色,单薄的身子竟忍不住颤抖起来,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忽然之间变得极其混乱。   她膝盖一弯,直直跪了下去,双臂环胸,头也随之埋入了膝盖当中,忍不住失声痛哭。   苏靳寅眼里划过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将那柄匕首翻转着,摊在了手掌心,白色的利刃,鲜红的血液,两相对比之下,竟给人一种极致刺激的视觉之感。   悲痛欲绝的哭声如魔音穿耳响在众人耳畔,顾惜若别过头,神色麻木。   方才那些话,她也曾经跟明遥说过,当初明遥也表示非常感激她给明哲的最后“解脱”。   只是转身过后,便与她作对,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或许她骨子里一直都有着冷血和无情的因子,不然在面对着这样的哭声控诉时,她不可能完全做到无动于衷。   苏靳寅蹲下身,将手中的匕首轻轻放置在地上,眸光复杂的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明遥,一个手刀切在了她的脖颈处,单薄的身子就倒向一旁。   他一手从她腋下穿过,打横抱起那轻得不能再轻的身子,朝顾惜若歉意颔首:“王妃,苏某先带她回去了。晚间再来找您议事。”   顾惜若点点头,僵硬的挥手。   直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分别给玉子倾和青冥解开了穴道,自己则是重新躺回到了藤椅上。   “若若……”玉子倾复杂的凝视着她,最后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重重叹了口气后,便要拂袖而去。   “给我站住!”顾惜若眯着眼,朝他的背影冷声质问,“你要到哪里去?”   自从那次长街上分开后,玉子倾就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影,这还是隔了那么长时间,她第一次见到他。   可两人再次碰面,还是因为明遥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跟她做对?   青冥在旁看着,忍不住抿唇偷笑,觉得王妃这话说出来,还真是有几分长者的姿态。   相反的,玉公子就成了乱惹事被责骂的小孩儿了。   玉子倾对她这样的呵斥很是反感,回头时脸色万分难看,尤其是在看到她施施然坐着,而自己站着却依旧被呵斥时,一张脸几可与锅底媲美,颇有些咬牙切齿:“我去看看明小……”   “啪——”   顾惜若没等他说完,猛地从藤椅上跳起来,胡乱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朝他扔了过去。   “张口闭口都是明小姐,你能有点出息吗你?”扔一个还不够过瘾,她又将案几上的其他茶具砸过去,语气比玉子倾的还要咬牙切齿愤恨难平,“亏你还是个男人,整日里想着的净是些风花雪月之事。你的责任感呢?见鬼的跑去哪里了?”   饶是玉子倾受过多少良好的教育,此刻被她这么粗鲁的怒骂着,并且还是当着青冥的面,也不禁怒从中来,轻轻松松的接过那些茶水四处飞溅的茶盏和茶壶,冷声叱道:“够了。若若,你就算对明小姐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这么蛮横不讲理!我不过是去看一下她,你至于……”   “很至于!”顾惜若冷冷的应了声,脚下步伐加快,浑身夹带着一股劲风,竟像只母豹子般直直扑了上去,极速的冲力将玉子倾撞得胸口发疼,身形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后,他才堪堪站住了脚步。   只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却又见顾惜若扑了上来,冲势比之方才更为令人惊骇,玉子倾想要呵斥,却发现雨点般的拳头已经砸到了自己的身上脸上和头上。   顾惜若像发了疯似的,脑子里空洞无物,什么都想不到。   这些日子强撑着的压力,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特殊而关键的时候里,朝着那颗小脑袋压了下来,看到玉子倾就跟看到仇人般,好一阵的拳打脚踢。   “……我打醒你!咬醒你!咬死你!”   玉子倾连忙躲开,却在下一瞬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撕咬着,忍着没有反踢一脚回去,低下头一看,那整齐的皓齿如锋利的锯齿,隐约还反射令人悚然的唳芒。   只听撕拉一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衣服从肩头撕到腰侧,其他地方的布料也不能幸免,很多都被撕扯成了好几半。   “够了够了!”玉子倾怒不可遏的反手阻止,这样的动作,反而把顾惜若惹毛了,口下手下脚下丝毫不留情,仿佛是瞅准了他不会真的动手打回她,拳打脚踢,口齿撕扯,能咬的,能撕的,几乎都逃不过她的魔爪魔脚和魔齿。   青冥站在边上,傻眼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原来,他以前还真是小看王妃了。   瞧这爆发的能量,简直与江湖中人面临绝路时的不相上下。   在看到玉子倾眨眼就被咬成布条的衣裳时,他猛地扯紧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仿佛那利齿也跟着咬在了自己的身上,清脆的裂帛声,刹那间贯穿了双耳。   此刻,除了那怖人的撕拉声,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眼前有关于王妃的彪悍依旧在继续,他却不敢再兴高采烈的旁观,心里暗自思忖着,以后就算是惹上王爷,也绝对不能违背王妃的任何意思。   否则,此刻玉子倾的下场,便是他今后的教训。   “青冥,你还在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主子拉开?”玉子倾几次想要闪躲,都被顾惜若缠住不能脱身,无可奈何之下,也顾不上自己所谓的颜面,冲着青冥就大声喊道。   青冥摸了摸鼻子,看着仍旧咬得起劲打得痛快的顾惜若,左右衡量了几番,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断王妃的兴致为好。   否则,吃亏获罪被罚的人,可是他。   玉子倾求救无门,又不敢下重手扯开顾惜若,边闪躲着边束手束脚的反击。   等到某个近乎疯狂的女人终于停了下来,他浑身上下已经是酸痛不已,衣裳更是成了一条条布条,在空中不停的飘荡,说不出的凄凉落魄。   玉子倾动了动袖子,丝条漫舞,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下,无奈的抬头看某女,之前的愤怒也被哭笑不得取代,“若若,你都把我的衣裳撕扯成这副模样,还把我打得浑身是伤了,总该消气了吧?”   因着方才的剧烈动作,顾惜若的发髻也变得格外凌乱,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些邋遢不堪,可此刻情况特殊,除了旁观的青冥,当事的两人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理会。   但见她挑衅的扬眉,丝毫没有一丝心虚,理所当然的哼道:“你以为,单凭这样的力道,就能消除我心里憋了许久的怨气了?我告诉你,就算你今日衣不蔽体,浑身青紫,都不足以让我解气。”   “噗哧——”   身旁忽然爆出一阵轻笑声,顾惜若和玉子倾齐齐看过去,目光如刀似剑,逼至青冥的咽喉,原先笑得无比开怀的脸色顿僵,一股危险的气息迅速蔓延在了小小的庭院中。   待青冥彻底安静下来后,玉子倾才对上顾惜若的视线,语气里三分愤懑难平,七分无可奈何,“若若,这几日,我把岐城的事务都抛下,任由你一个人去处理,我承认这是我的不对。可彼时岐城正是慌乱时期,明小姐又不会武功无法自保,我若是不尽快寻回她,恐怕她会凶多吉少。你向来聪慧,应该会理解我的此番举动的吧?”   顾惜若闻言,愤恨咬牙,想说她的聪慧不是用来猜测敌对之人的安危与否的,可终究还是没说出这般让他跳脚的话。   何况,方才也将这些日子囤积的怒气和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且玉子倾的语气也变软了许多,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解开彼此之间的结,消除这些日子累积下来的矛盾。   她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而把自己的亲表哥推到陌生人的位置上。   那根本就不是她想看到的。   “我消气了,之前你抛下自己的公务出去寻人的荒唐事儿,我也不追究了。”她双掌对击,清脆的响声萦绕在小院上空,却驱散不了此刻的阴霾,“可是,明遥这个人,你以后要离得远远的,最好不要再跟她有什么瓜葛。”   玉子倾眸光暗了下来,“为什么?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你又何至于此?说到底,这还是我们欠她的。”   “停!”顾惜若淡淡打断他的话,意味不明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我之前所做的根本就是错的,是吗?”   玉子倾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一时竟无法作答。   青冥紧皱着眉头,害怕他说出什么刺激顾惜若的话,连忙抢先开口:“玉公子,属下虽身轻言微,却也要忍不住出来,为王妃说句公道话。当日的情景,王妃除了要护着拼命抢来的令牌,还要救人,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于王妃而言,能够在对方几次三番的袭击中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分不容易。您为何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王妃着想,反而是听信片面之词去冤枉王妃?”   “青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顾惜若瞥了他一眼,青冥只觉一道清冽冷光射来,如高岭冰雪,却又深悒莫名,与一贯的盈盈水亮有着天壤之别,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顾惜若一手负于身后,缓步走上前,淡淡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欠了明遥的。”   她的语气很轻淡,只要听过一次,就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可玉子倾却无端的心里没底气,顾惜若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心虚,眼神闪躲着,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有些语无伦次:“若若,这些东西,你自己都该懂得的,何必要我一一说出来?揭穿了,对彼此也是一种尴尬……”   “要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顾惜若冷不防一声低喝,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劲和霸气,玉子倾心神随之一震,竟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不输于谌王的凛然之气。   只是,相较于谌王的内敛和无形压迫,顾惜若的这份气势就显得张扬外露了许多,海潮般喷涌而出,兜头倒下,几欲将他淹没窒息。   他默默的咽了下口水,仔细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你杀死了明遥的父亲,这难道不是一种亏欠?”   “你可知道,明遥的父亲为官多年,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若真是要进行一番计算,就算是明哲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法抵偿黄泉路上的那些冤魂的数量!”顾惜若不避不让,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容,甚至唇角还轻轻勾起,吐出的话却是冰冷直戳人心,“你看,我杀掉明哲,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将来可能把性命葬送在他手里的性命。这简单的数目对比和计算,就连三岁小儿都很清楚,你还想要为此辩驳什么?”   玉子倾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自然知道,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肯定是对的,可他也十分理解明遥的想法。   怎么说,明哲都是明遥的父亲,她有那样的情绪,也实属正常。   可在他看来,顾惜若不能理解明遥的心情,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顾惜若却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自嘲一笑,淡淡的苦涩自内而外蔓延着,“你或许会觉得,我不该不理解明遥,对不对?明哲是她的父亲,她有那个理由和立场去怨恨我为难我甚至是仇视我!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想……想想……”   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胡乱摆动着双手,仿佛想要通过这样的动作,来缓解心头不断翻滚起来的怒气。   可到了最后,她手掌胡乱一甩,掠过之处,花草皆被她不自觉外溢的真气所伤,叶黄茎断,已然辨不出原先的模样。   “你有没有替我想想,其实我比明遥更无辜?”她不耐的瞥玉子倾,努力压制着胸中腾掠的怒火,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此次的谈话再次不欢而散,“为什么明遥怨恨我,你可以理解,而我这么做,就成了亏欠她的?我知道,一个人总是会无意识的偏袒着弱小的一方,明遥很可怜,值得人同情,所以你把所有的同情都给了她,以至于她再怎么对待我甚至是报复我,都可以冠以‘为父讨公道’的高帽子?我不可怜,做出了伤害弱小之人的事情,我罪不可赦。所以我就活该去受这份罪——去接受你们的指责和误解,甚至还要背负上本就不属于我的极大罪名!可是……”   她粗喘了一口气,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的,明显就是处于暴怒的边缘。   青冥心下担忧,走过去想要为她辩解,冷不防她狠狠甩袖,强劲的气流正好砸往他所在的方向,他心神一凛,慌忙逃开,身子还没站稳,耳旁就听到她一声夹杂着内力的低喝。   “可是你他妈的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几乎是与此同时,她掌下劲风向后挥出,身后的藤椅瞬间支离破碎,粉屑伴着烟尘滚滚升起,覆灭之势初现端倪。   玉子倾闻言,整个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下,看似为她此刻的强悍气势所震慑,实则是为她那句终于道出的委屈。   对!委屈!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竟然还埋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   她所说的每一句,几乎都是对他此前诸般言行举止的控诉,字字诛心,声声谴责。   他只觉自己无颜再去面对这样的她,只恨不得立即逃遁到旁人愈发瞧见的角落里,保留着那样浅薄的自尊。   “若若,”他紧了紧拳头,努力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一些,可终究难掩其中的颤抖,“我此前并不知道,你心中竟藏有如此多的怨言。若是我要知道,定然不会对你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可是,明遥的确是无辜的,要说起受到伤害最大的,难道不该是她吗?”   “呵……”顾惜若不可抑制的低笑了声,螓首微垂,纤纤素手拨弄着腰间悬着的玉佩,不痛不痒道,“你说得对,在那次的变故中,受伤害最大的人非她莫属。这一点,我不会否认。可是,那根本就不足以成为她勾结柳屹瞑狼入室的理由。我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欠了她什么,可即便你真的要我为她做出补偿,方才我递给她的匕首,又算或不算?”   玉子倾喉间一紧,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头一次觉得,这样双方有理的问题,还真不是他这颗简单的武将脑袋所能够想得清楚的。   这时候,他倒是宁愿自己面对的是战场上俘虏的生死去留,而不是这些左右寻不出一个简单答案的问题。   “之前你跟我说,我变得陌生不近人情,为此我还狠狠的反省了自己。可是,到现在我告诉你,变的那人不是我,而是你。”说了那么多,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最简单的结论。   玉子倾脸色紧绷,想也不想就反驳回去:“胡扯。你真实越说越离谱。”   “我胡扯?”顾惜若指着自己的鼻子,神色悲愤,“我再怎么胡扯,也不会如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我给我定罪,更不会抛弃自己的责任不管全城百姓的死活只关心儿女情长?我承认,在明哲一事上,我是自私到为了死物可以看着无辜之人被杀,可我分得清什么叫做轻重缓急。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否则你以为我好端端的会去接下你的烂摊子管岐城那些百姓的死活?我告诉你,我他妈的没那么伟大!”   她狠狠甩开手臂,宽大素净的衣袖划出一道清冽的弧线,如利刃般割在了肌肤上。   玉子倾觉得脸色火辣,侧过身子,没有接话。   顾惜若却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回去,双手背在身后,朝他挥了挥手,“我不管明遥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对她居然如此维护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没有插手的心思。从今日开始,只要你不把她往我跟前带,我就权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吧,继续沉醉在你的温柔乡里吧!岐城的事务,你何时记得起来了,再来跟我要回去。”   语毕,她抬眸看青冥,示意他送玉子倾离开。   青冥朝她会意拱手,快步走到玉子倾的面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淡淡道:“玉公子,您请回去吧。王妃估计也累了,有什么事儿,改日再来说清楚也不迟啊!”   玉子倾瞥着他,又越过他肩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纤瘦身影,脊梁挺直如青松翠柏,无端的让人感觉到类似于“巍峨不屈”之类的词儿。   是以,他心头那一抹愧疚也被无形扩大,可在几经辗转斟酌之后,终究还是轻叹着离开。   青冥眸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身影,重又走到顾惜若身旁,有些担忧道:“王妃,您看,这藤椅也坏了,茶具也没了,是否需要属下再去准备一套新的过来?”   “不必了,”顾惜若揉了揉眉心,朝他摆手,“去给我准备酒,越多越好!越烈越好!”   青冥:“……”   ……   薄暮时分,余晖遍洒。   苏靳寅靠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眯着眼,迎着金灿灿的光线,仔细打量着沐浴在余晖之中的房屋树木。   秋意渐浓,夜幕尚未降临,夕阳却已经失去了暖热的温度,余晖跳跃在手臂上,触之微凉。   窗外树叶随风飘零,旋转几番之后,就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   他本就不是伤春悲秋的文人墨客,更是谈不上什么触景生情,只是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曾好好看过一次日落,心里不免有些感伤。   早在此前,他还未曾被谌王识破身份,依旧自由自在的做着自己的岐城城驻军的统领,心心念念着的,无不是谌王那一颗项上人头,私下里谋划的,也是为了这样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可是,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天之内,事情就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跳转?   ——他为仇人的妻子“鞠躬尽瘁”奔走办事,到头来竟也逃不过那样浅薄而又俗套的戏码。   想想都该觉得无比讽刺,可他却丝毫没有玩笑的心思。   隐约中,他听见床幔之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身随心动,抬步走到床前,隔着密不透风的床幔,淡淡问道:“明小姐可是醒了?”   床幔里的声响蓦地停了下来,而后一道羞怯的声音弱弱响起,床幔一角也被掀起,露出明遥那苍白而略显惺忪的小脸,“苏靳寅,你怎么在这里?”   苏靳寅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背转过身,在屋内的圆桌上倒了杯茶,转而递到她的手中,看着她喝下后,才缓缓道:“你晕过去后,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我担心你醒来后胡思乱想,就向谌王妃告了声假。如今你自己查看一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明遥依言动了动,除了被他切了手刀的地方有些酸疼,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她朝苏靳寅点了点头,笑着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我没事。你若是有要事,可以先回去处理。我不要紧的……”   苏靳寅没有回答,只是朝她伸出手。   她神色微怔,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有些感激又有些讪讪然的轻笑了几声,连忙将手中的杯子递过去。   看着他神色淡然的起身倒茶,她忽然有些不敢置信,直觉自己尚在梦中,不禁揉了揉眼睛,欲要擦去那莫须有的灰尘,将他此刻的神态动作看个一清二楚。   “在想什么呢?竟然如此入迷?”苏靳寅轻笑着,将刚倒好的热茶递过去,搬过一旁的矮凳坐在床边,敛起了脸上的消息,正色道,“咱们来谈谈。”   明遥偏着头,笑得纯净而无辜,“谈什么?”   “谈谈你的杀父之仇。”   明遥手下猛地用力,长长的指甲在茶杯身上划过一道狰狞的痕迹,尖锐的刮痕声响在两人的耳畔,似乎要将彼此隐藏极深的结痂划破扯开,露出里面模糊的血肉,教人不忍直视。   她神情有些恍惚,呐呐道:“苏靳寅,你若是还想跟我说,那些事情不是谌王妃的错,想要劝我放下吗所谓的仇恨,那就不必说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明遥!”   苏靳寅忍不住轻唤,明遥闻之,霍然抬眸看他,嘴唇蠕动了两下,随即转开脸,隐在暗影中的侧脸上悄然划过一抹晶亮。   她佯装无意的捧脸静听,一手却不着痕迹的抹去那湿凉的感觉,心头升腾起的喜悦和复杂,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第一次,他叫她明遥。   不是不感到欣慰。   转瞬却想到,这样的欣慰却源于另一个女子,甚至还可以称为她最恨之入骨的女子,心头又是好一番百感交集。   苏靳寅假装没看到她的异常,从她手里拿过那一个茶杯,十指交握着,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杯沿,淡淡道:“你父亲被……的时候我也在场,可是我也没有去救他,那么你是否也可以以为,是我害死他的?”   “那怎么一样?”   “为何不一样?”苏靳寅挑眉反问,那眸光清冽冰冷,一眼便让人如置冰窖。   明遥被他这么一噎,脑袋忽然打结,好半晌后才低声道:“当时,那些蒙面人想要威胁的人,是谌王妃,又不是你,你又何必将这些祸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就算是为了让我放弃对谌王妃的仇恨,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   苏靳寅默不作声,只那么静静的看着她,视线明厉而通透,仿佛可以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他低头看着手中制作工艺格外精致的茶杯,自嘲一笑,“其实到了现在,你也很清楚,这事儿若真要放到谌王妃的身上,让她去背负你心头那沉重的仇恨,并非是最妥当的,是吗?我还是那句话,你只要想想,谌王妃有没有救你父亲的义务和责任,就可以理解你今时今刻的举动是否值得了。”   明遥紧紧咬着唇,努力的甩甩头,想要将他如魔音般的话从耳朵里驱赶出去。   她很难去相信,自己恨了那么久的人,到头来竟跟自己的仇恨没有那么大的关系,甚至那所谓的“仇恨”,还是她强加到对方身上的。   这样的结论,简直是荒谬到超出她的认知,可在看到苏靳寅严谨郑重的神色时,忽然又不敢将心中的不甘不愿说出来,只能是愤愤别过脸,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没明白。   苏靳寅心中有些了然,也不去强求她太多,只是又陆陆续续的说起这些年明哲所做的一些事情,从他和苏晗的关系,到明哲越来越膨胀的权欲心思,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直到看见明遥了然却悲痛的神色,他才猛然惊醒,忽然怀疑起自己是否还有良心——   居然当着明遥的面,去揭穿明哲的为人真面目。   这样的行径,该是为人所不耻的吧?   明遥看着他骤然停下的不自然神情,神色黯然,双手紧紧的揪着柔软的棉被,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蝇,“苏靳寅,你何时竟也对谌王妃如此关心,甚至是维护了?她那么蛮横无理,嚣张得几乎令人发指,你怎么会为她说这么多好话?你该不会是……”   她霍然抬头,一手下意识的就扯住他的衣袖,看着苏靳寅自始至终都淡然的脸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尤其是想到那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其实心里着实是紧张得无以复加。   苏靳寅低头看了看,唇角忽然溢出一抹苦涩的叹息,“你想得太多了,对于这样子的谌王妃,我除了欣赏,并无其他。更何况,她嚣张蛮横,活得如此真性情,难道你敢说,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羡慕?”   明遥有些心虚的低头,脸上划过一丝被人揭穿的尴尬和不自然。   “能够嚣张狂妄,那是老天给她的资本。你若是能够抢得过来,那就是你的,抢不过来,那就是命!谌王妃命好,就该享那样的福气。那是多少人不服气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苏靳寅说完这句话,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起身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光影重叠斑驳,明暗投在那张娇俏动人的脸上,愈发衬得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诡异而古怪。   方才苏靳寅的那番话,她不敢苟同。   老天总是公平的。   享多大的福气,就要吃多大的苦。   她等着!   等着看顾惜若抛盔弃甲失声痛哭的那一日!   ……   青冥觉得,跟上顾惜若这么个情绪多变的主子,简直是人世间最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事情。   前一阵子还与玉公子谈得好好的,下一瞬就拳打脚踢撕扯啃咬,到此刻居然还学什么江湖人士跑屋顶去喝酒,说是什么一醉解千愁。   就这个模样,她的千愁没解成,他估计心头就多了千般愁绪了。   正这么想着,“哐啷”一声,一个酒坛子就砸到了他脚下,碎片撞地四处飞溅,他连忙闪身躲过,拧眉看着脚下一地的狼藉,认命的叹气。   “王妃,时辰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诸多要事等着您去处理呢!若是王爷知道了您不好好歇息,反而是跑到屋顶去喝酒,指不定又要担心……”   “哐啷——”   一声清脆的响声掩盖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劝告,他心神一凛,连忙闭紧了嘴巴,却在这时,用眼角余光瞥到快速走来的黑衣侍卫,他眸光微闪,朝着屋顶上喝得正起劲的顾惜若行了一礼后,快步迎了上去。   顾惜若愤恨咬牙,捧起那大大的酒坛子,对着嘴唇猛灌下去。辛辣的液体灌入喉咙里,灼烧得五脏六腑似乎被洞穿了一样。   “什么王爷会担心,全都是骗人的。有本事他从东梁国跑到岐城啊!为什么分开这么久都没过来接她回去?”她喝一口就停下,粉嫩的脸蛋靠在冰凉的酒坛子上,粗糙的瓷器触感将那脸蛋磨出了红色的痕迹。   她神色微醺,有些语无伦次,嘴里说着最恼人的醉话,神思却开始飘忽起来,一直以来都被狠狠压制的委屈尽数浮了上来,海潮般将她浸没在其中,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看到青冥又折返了回来,她又把手中没喝完的酒坛子砸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冲着青冥就嚷嚷道:“说说看,你家王爷又给你递过来什么消息了?”   青冥神色登时僵硬,不过周围的光线微暗,快速的恢复过来后,那点异样也被掩饰起来,脸上重新堆叠出笑容,语气变得格外轻快,“启禀王妃,本就没什么大事。王爷就报了声平安,跟之前的没有任何不同。”   顾惜若胡乱点头,一开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过了许久,她才恍然意识到,事情似乎不是很对劲。   往常段天谌有事儿跟她说,不都是写信过来吗?   现如今,这信呢?   她没注意到这个基本问题,莫不是青冥也心神不宁,根本就来不及注意到这样的事项?   她正欲张口大叫,却见青冥已经转头看向前方缓步走来的苏靳寅,一脸讨好的迎了上去,心下一恼,胡乱抓起身侧的酒坛子,朝着青冥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青侍卫小心。”苏靳寅伸手扯过浑然不知危险来临的青冥,避到了不远处,看着酒水飞溅瞬间湿了一地,无可奈何的抬头看顾惜若,低喃着道,“谌王妃这酒性,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啊!”   “那是那是!”青冥摸了摸后脑勺,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求助的看向苏靳寅,语带诚恳,“苏大人,您帮属下劝劝王妃吧。以往属下把王爷拉出来,王妃还顾及到远在东梁国的王爷的想法,稍微听些属下的劝告。可这次不知怎的,王爷也没用了,属下真担心……”   “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苏靳寅扭头问他。   “应该不可能吧?属下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呢!”青冥下意识就道,而后猛地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苏大人……你怎么也会……”   “嗯。那件事儿我也知道了。但是,你若是不想惹怒谌王妃,还是吩咐手下的人仔细些,别露了马脚。”苏靳寅瞥了他一眼,掸了掸衣袍,纵身一跃就跃到了屋顶上。   青冥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脚下步子一转,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   顾惜若抱着个酒坛子,就如很多次抱着小枕头一样随意自然,低下头,泡在那清冽的酒水里,再抬头时,半张小脸都湿了,“那位尊贵的明小姐没事了?”   “王妃都还好着,她怎么会有事儿?”苏靳寅开着玩笑,一把夺过她怀里的酒坛子,仰头灌下一口,末了又把酒坛子扔回到她的怀里。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居然有几分山林隐士的潇洒狂放姿态。   “你你你……”顾惜若瞪圆了双眼,结结巴巴的指着他,却见他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仿佛方才的动作做起来也是格外的天经地义,反倒是她显得矫情无比。   半晌后,一声暴怒的嚷叫冲入云霄之中:“苏靳寅,你居然敢抢我的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紧接着,两道人影似乎互相交缠着,飞快的厮打着,屋顶上下瓷片乱飞,酒水如雨花般四处飞溅,在月色晕染下,转瞬便冰凉无比……   ☆、049 谋杀亲夫   与苏靳寅厮打结束,顾惜若像赶鸭子般的把他赶走,独自站在屋顶处,双手撑举,仿佛要撑起头顶的那片天,又似是要摘下那一弧弯月。   打了一架后,她只觉整个身子都放松了很多,脑袋里因着酒气而微醺的神志也逐渐回笼。   尤其是在看到这样即将盈满的月亮后,她心情一时大好,也不顾青冥苦口婆心的劝阻,脚尖轻勾,一小小的酒坛子就抛到了手掌心,仰头饮下去。   她随意的抹了抹嘴角,一手将那酒坛子按在胸口,一手高高举起,照着头顶的弯月划出温软流畅的弧线。   待完美描出那一道弧线,她才讶然失笑,盈润月色慢慢流淌在她的指尖,并顺着那截皓腕悉数下转,清冷的气息因这短暂的笑声而沾染上了些许暖意。   细数一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中秋佳节了。   南下时,还是三伏天,此时已经步入秋季。过了这个月月底,段天谌前往东梁国谈判的日子就达一个月。   她一直都不觉得,段天谌会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而在东梁国滞留了那么久。   可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的拖长,她越来越想见到他,想亲口告诉他,现在她的耐性比之前要好很多了。以往一看到那所谓的公文就头疼,此刻居然还能有条不紊的处理起岐城的一应大小事务。   她知道自己在改变。   只不过,相较于“改变”这个令人五味陈杂的词儿,她更喜欢“成长”二字。   “王妃,时辰已经不早了。明日您还要去见岐城的诸多官员呢,还是赶紧歇息吧。”屋檐下,青冥双手高捧着一件浅紫色锦缎披风,拧眉皱脸,端的好心酸。   顾惜若爽朗一笑,袖子滑下,遮住了那一截皓腕,纵身跃下,一派潇洒。   青冥忙迎上去,态度恭谨的高捧着那件华贵的披风,少见的没有说话。   “青冥,今日,你的话不是很多,可我听着怎么觉得越来越啰嗦了?”顾惜若接过那件披风,手下一抖,在她周身甩出一道漂亮完美的浅紫色弧线,待系上那披风带子,身姿笔挺,英姿飒爽,颇有几分江湖侠女的豪爽之气。   青冥抬头,手搭在身侧的佩剑上,快速的瞥过那堆积满地的残渣碎片,笑得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您的威势越来越大,平日里都没人敢这么说您,两相对比之下,属下自然显得越发啰嗦麻烦了。属下也就这点优点,但望他日王爷想要惩罚属下的时候,王妃能替属下美言几句。”   “行!就冲着那日你半步不退的守护,我怎么都会记得这份恩情的。”顾惜若咧嘴大笑,豪气万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下的力道大力而丝毫不含糊,与她柔柔弱弱的形象简直是极其不搭边。   青冥只觉得自己半边肩膀都要被她震麻了,心里暗暗腹诽着王妃的恩情果真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他若是没有过硬的肩膀,这会儿指不定就要出大丑了。   顾惜若再不看他,转身就要往房间走去,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转瞬之间,一名黑衣侍卫跑到近前,单膝跪地,“启禀王妃,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她顿住脚步,侧着身子,玩味一笑,“哦?都这么晚了,谁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来找我喝酒?”   青冥眉心隐隐一跳,见识过她的“海量”,此刻对“酒”这个字,已经抵触到了极点。   忍住心头怒极的情绪,他就冲着那黑衣侍卫叱道:“没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有什么事儿,难道不能让她回去,明日再来?”   那黑衣侍卫一脸为难,却又听顾惜若噙着笑意道:“不碍事。我倒要看看,她来找我有何目的。”   很显然,她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青冥却头疼了,只差没扶额规劝,“王妃,属下猜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您要不先回去歇息吧?方才……您可是喝了不少酒了!今日若是不好好休息,明日绝对会头疼的。”   不能怪他担忧深重,实在是王妃的情绪波动过大,根本就不让人安心。   顾惜若没理会他,冲着那黑衣侍卫微微颔首,无形之中威严尽显无遗,“i将人带到这里。”   “是。”那黑衣侍卫连忙退下,不一会儿,就带着明遥走到近前。   顾惜若双臂环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声音里带着令人心跳的极致慵懒,“明小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哦,本妃忘了,明小姐金枝玉叶,仙姿玉颜,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能令玉府大少爷迷得神魂出窍不是自己,此番纡尊降贵前来,本妃理应亲自相迎,才足以彰显明小姐的与众不同。”   说着,她果真的迈开步子,冲呆立在原地的明遥走过去。   一袭浅紫色百褶裙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姿,肩披同色披风,那浅紫色仿若浓烈到了极致的深沉般格外耀眼。从腰际蔓延下去的金线浅浅折叠开来,在月色折射下有种古老而尊贵的韵致和写意。   她步伐沉稳,鬓边一绺青丝随风吹拂,却好似带着定定的压迫缓缓而来,明遥微眯起眼,直直望进那仿似能晕染一切的剪水双瞳。   张扬、肆意、嚣张、鲜亮,每一种特征都带着极致的与众不同,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   气质天成、璞玉清濯,不外如是。   明遥恨得咬牙,很难想象为她所不耻的顾惜若竟有如此卓然不凡的风姿。尤其是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贵气和自信,让她在对比中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自卑。   她和顾惜若之间的接触并不是很多,细数起来,也不会超过十次。   可她见过面前这人的无理取闹,也见过强加于人却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却没见过这样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浑然天成的气质和威势。   ——能够嚣张狂妄,那是老天给她的资本。你若是能够抢得过来,那就是你的,抢不过来,那就是命!谌王妃命好,就该享那样的福气。那是多少人不服气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彼时,苏靳寅谆谆告诫依旧萦绕耳边,明遥却倍觉命运的不公。   为何顾惜若就那么好命,而她却家破人亡无处容身?   “咔嚓——”   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传来,顾惜若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直到仅与明遥隔着一步的距离,她才缓缓道:“明小姐,本妃都如此亲迎你了,只是不知你有何指教?”   明遥不甘心在她面前落了下风,努力挺直了脊梁,强撑着心底里卑微的自尊,挤出一丝笑,“指教不敢当。我只是想和王妃说上几句悄悄话。”   语毕,她抬头扫了下侍立一旁的青冥和身后的黑衣侍卫,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   顾惜若挑眉轻笑,柳眉飞扬入鬓发,将她与生俱来的狂妄衬托到了极点,脚下步伐一动,一手揪起明遥的前襟,提破布般提到了屋顶之上。   明遥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忍不住“啊啊啊”的叫了起来,声音格外尖锐。   “说是小家子气,还真是没说错。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王妃啊!”青冥不禁感慨,随手挥退了那名黑衣侍卫,看着屋顶上如履平地的顾惜若和惊魂未定的明遥,暗暗思忖着王爷为何有了王妃,犹且不知足,竟学着别的男子拈花惹草了。   屋顶上,顾惜若松开手,并很好心情的抚平被抓皱的衣襟,一下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教明遥不自觉的提气,仿佛呼吸都跟着那节奏而去。   惊魂甫定之下,明遥才缓缓睁开眼,犹且不敢东张西望,只是静静的瞪着顾惜若,一字一顿道:“谌王妃,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彼此彼此!”顾惜若还以为她搞得如此郑重,是想要对自己实施什么报复大计,初闻这些刀子般的话,也不过是玩味一笑,“那么,明小姐肯来见本妃这个极其讨厌的人,意欲何为?”   明遥忽然抿唇笑了,那笑容浸染上月色,如春晚海棠,却也见了倦意。   她微微偏着头,神情无辜而澄澈,有那么一刹那,顾惜若就以为自己倒退了回去,而眼前这个人依旧是破窗而入不胜娇羞不识人间忧愁的豆蔻少女,那火光曈曈的一夜,也只不过是纷繁人世里一场荒谬的梦。   “王妃难道不想知道,为何玉公子会待我如此好吗?”她止了笑,问。   顾惜若猛地眯起眼,只是那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光芒大盛,似乎小小的眼眶已经承受不住这样明盛的清辉,一道流光转瞬即逝。   那是——杀气!   明遥忍不住绷直了身子,后颈隐隐发凉,仿似整个人都被架在了一把把刀子上,脚底莫名的窜起一股彻骨的寒气。   须臾,顾惜若呵笑了声,明粲流光尽敛于瞳仁深处,笑容无害干净,“瞧明小姐这话,总不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吧?”   “自然不是。”明遥摇头轻叹,恍若带着一丝惋惜,仿佛这样的事实的确很伤她的心一样,“我虽没去过苍京,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苍京里美人无数,如王妃您这般姿容出众之人,定然不在少数,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顾惜若静静伫立着,眸底深处不着痕迹的划过一丝嘲讽。   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嫉妒。   可从之前她看到自己时眼里掩饰不住的妒意和此刻看似自嘲实则不甘的语气来看,明遥已经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越嫉妒,就越要跟别人比;越跟别人比,心里的妒意就越如水草般滋长繁密,以至于到最后迷失了自己。   明遥虽诧异于她的平静对待,却没有停下来,继续道:“我很讨厌你,甚至是很恨你。所以,在那位柳公子找上我,提出要与我合作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然后?”顾惜若挑眉。   直觉上,她觉得接下来的话很关键,而事实上,明遥也没让她失望。   “然后,那位柳公子就给我一包药粉,让我放入玉公子的茶水中,与他同时饮下。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啊……”   她话还没说完,顾惜若已经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到跟前,纤纤素手仿佛蕴藏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似乎只要一用力,她的脖子就会如茎叶般不堪一折。   她惊慌的看着顾惜若,感觉到脖颈处的手越收越紧,整张小脸也跟着青紫交加,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终于落在了那只决定她生死的手上,呼吸一滞,发现自己如木偶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顾惜若冷冷一笑,那双亮得过分的眸子里闪着炽烈狂怒的光芒,似是能够把人的心魂吸附进去,瘆人而可怖。   她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说,柳屹暝给你的,是什么药?解药又在哪里?”   “那药……叫……叫情归散……那个人说……说这不是毒……根本就……就没有解药……只是会让玉公子迷……迷恋我而已……”   明遥艰难的吐字,双手紧紧的握住顾惜若的手,心头有些发怵,扭过头,不敢去看顾惜若那明亮的双目。   顾惜若冷哼了声,手下一松,明遥便像是蔫掉的白菜,往下坠落。   落地时,她腿脚发软,使不上丝毫力气,更不曾站稳,身子歪向了一旁,整个人便如断了翼的蝴蝶,直线坠地。   青冥暗道不妙,这样坠落下来,不死估计也要残废,到时候玉公子和王妃之间的矛盾也会进一步激化,严重些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头顶的天可就要翻覆不停息了。   他立即飞身掠起,从一旁的树上临时折下几根树枝,并将真气灌注其中,帮助明遥安稳落地,自始至终都没靠近到一步的距离之内。   抬头看向顾惜若,神色紧绷,却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不满,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偷偷的抹了把汗。   明遥死死的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感觉到手下依旧跳动的起伏,她整个人才回过神来,只是方才那极致的窒息感,让她忆起了幼时被潮水淹没的感觉,反应过来时,衣裳之下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知道死前的感觉是怎样的吗?”   屋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冷得能够结冰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却见辽远漆黑的天幕背景前,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临风而立,裙褶漾起清冷如涟漪般的弧度,周身竟透着雪玉般的晶莹光华,宛若天人。   此刻,背景恢宏大气,衬得那道身影越发巍峨凛然,仰视过去,竟如出鞘的宝剑,气势已成,光芒万丈。   犹如——神祗。   明遥看着她,眼里有太多莫名的情绪在翻涌,这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也许穷其一生,她都无法这样的事实——在这样的人面前,她永远都是卑微渺小至尘埃里的。   顾惜若没心思去关心明遥是否卑微渺小,现在她脑子里想着的,皆是那不知为何物的“情归散”。   她就说,玉子倾不可能是那么肤浅的人,会在见识过苍京的百花齐放后,居然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子维护关怀至斯。   却原来,原因竟是这样!   她飘身落下,缓步行至明遥面前,高挑的身量使得视线俯视,不含任何的情绪,“那所谓的情归散,除了能够让人产生迷恋之情,还有什么功用?”   “没……没有了……”明遥慌忙摇头,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如纸,泫然欲泣,楚楚堪怜。   顾惜若拧眉,恶狠狠的瞪着她。   待发现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说笑的端倪之后,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暗骂柳屹暝太过奸诈阴险不要脸。   都已经下落不明了,居然还给她准备了这么大的障碍。   他最好祈祷着不要再让她遇到,否则,定要将那贼人扒皮抽筋痛不欲生。   “青冥,把她带回去,派人好生看着,万不可再出现上次的情况。”她斜睨过去,一眼惊心。   青冥也想到了上次被明遥偷溜出府打开城门引狼入室的事情,颇是羞愧,忙不迭的点头保证,大手一挥,便有两人走了上来,将惶惶不知所措的明遥押了下去。   临离开时,顾惜若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明遥,你为何会突然大发善心,将这些事情告诉本妃?”   之前,明遥还觉得“本妃”二字万分刺耳,可在见识过顾惜若的光华后,忽然觉得这两个字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   她扭头看向顾惜若,又似乎不是在看顾惜若,视线落于虚空,三分涣散,七分缥缈,“其实,王妃并不是很相信我说的事情,对吗?”   顾惜若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呢,我为何会这么做,也并不重要。”明遥苦涩一笑,看着站在她身侧严肃以待的两名侍卫,神色黯然的抬步走出去。   顾惜若眯起眼,直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后,才垂下眼睑,心不在焉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久,她长吁了一口气,淡淡道:“青冥,你现在立即去给我办两件事儿。”   青冥连忙躬身候命。   “其一,给王爷去信,让他问问骆宇,情归散到底是什么东西,功效是什么,产于何地,有没有克制或者是解除的办法。其二嘛……”   她刻意拉长了声音,别有意味的打量着冷肃着颜色的青冥,直让他眉心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四处蔓延开来。   冷不防耳旁听到她接下来的正色吩咐,整个人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其二,你给我去找多点酒来,搬到我的房间里。”   ……   夜半时分,顾惜若才抱着个酒坛子,一步三晃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彼时,月色如水,映纱成影。   顾惜若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大半夜把屋子里唯一的圆桌搬到了窗前,整个人就跳上了桌面,身子倚靠在窗棂上,双臂抱膝,下巴点在膝盖上,对着天上的那轮月亮出神。   她眼神晶亮异常,不知是否喝了酒的缘故,剪水双瞳里的那抹黑色,宛若曜石般璀璨纯净,神光流转,顾盼生姿,一时竟觉得寒光冰雪清冷澄澈,再看,却又似秋水长天的忧悒。   只是静静的被她看上那么一会儿,都仿佛要被吸入其中……   她自己却恍若未觉,不甘不愿的扭头,隔空吸过那肆意摆放在门口的小小的酒坛子,咬牙扒开酒坛子上的封泥,眯着眼闻了下酒香,一脸陶醉。   不一会儿,她身后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   顾惜若觉得,她应该做些富有诗意的事情,才不辱没了这样皎洁的月色。   可醉了酒的脑瓜子转不动,没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能是捧着比脑袋还稍大的酒坛子,对月畅饮。   清冽冰凉的液体自她唇边流下,眨眼就湿了前襟。   她拿手抹了抹,价值不菲的华裳就起了一层层的褶皱,配上她此刻凌乱的发髻,不雅的坐姿,不显得粗鄙不堪,反倒有股难以形容的天人神韵。   纵然世间诸多神笔画手,皆不能描其万分之一。   不多时,酒坛子里的酒已经被喝光,她举起来倒了倒,随手拍了拍那冰冷粗糙的外壁,铿铿之声蓦地响起,恍若剑鸣。   她眯着眼,哂然一笑,晶莹容颜在烛火之下,有几分娇媚,几分凄婉。   紧接着,她手下一抛,酒坛子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粗糙的弧线。   她额头靠在窗棂上,双手随意的耷拉着,隐隐现出颓然之势,闭着眼放空自己,刹那后,双眸猛地睁开。   ——落地无声!   她猛地扭头看去,夜色朦胧,影影绰绰,一人正长身玉立于庭中,锦袍被风吹起,飘然若谪仙。   那张脸,却是她做梦都渴望见到的!   段天谌!   她心头蓦地涌起一阵狂喜,连忙跳下圆桌,踉踉跄跄的朝着段天谌跑去。   不成想,脚下一个不注意,直接被脚下堆积的酒坛子给绊住脚步,噗通一声,整个人砸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呵呵……”耳旁忽然传来一道轻笑声,隐约能够听出所笑之人的心情格外愉悦。   顾惜若从一堆酒坛子中抬起头来,亮晶晶的双眸如黑夜中被尘封在锦盒里的明珠,纤纤素手将其打开,刹那间,满室被晔晔宝光照耀。   她抓过跟前的酒坛子,微抬起下巴,点在微凉冰冷的瓷器上,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不见任何动作。   段天谌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许,弯下腰,凑到她跟前,紧紧锁住那双冰晶的眸子,笑道:“这是怎么了?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顾惜若摇摇头,神色怔然,片刻后展颜笑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段天谌眯眼挑眉时,猛地伸手扯住了他的前襟,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醉酒之后的顾惜若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是段天谌却很好奇她要做什么,并没有出手阻止,任由着她使力把自己扯到跟前,此刻,两人之间额头紧碰,鼻息相缠相绕,气氛是说不出的温馨宁静。   顾惜若伸手抚上那张脸,指腹微凉,抚过那细腻的肌肤,最后定在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上,手指沿着那眉线轻轻描绘——手下触觉温软如丝绸,像是承载了室内的灯光,一路蜿蜒而去,明玉生辉,刹那间聚齐出万丈容光。   “呃……我不是在做梦……”仿佛无法承受这样的亮光,她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随之打了个嗝,吐气如兰,“可是,段某人,你不是在东梁国吗?怎么突然跑到岐城来了?东梁国那所谓的亓云帝也肯放你回……呃……回来?”   “我想走就走,哪里需要旁人允许了?女人……”他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笑道,“你何时这么小看我了?”   顾惜若皱眉,为他这“别样”的称呼而稍感不喜,明亮的目光在那张脸上逡巡了下,一一掠过完美的面部线条、蜿蜒流畅略显温软的眉眼之线……   霎时间,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种茫然之色,头微微偏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目光明亮而大胆,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审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剥下一层皮般,眸底深处带着少女鲜见的凌厉锋芒。   段天谌安然轻松,眸光依旧不离那张微醺的小脸,笑得不露山水,“在看什么,竟然如此专注?”   “在看你啊!”顾惜若嘟起了小嘴,软软糯糯的声音,尽显小女儿的娇羞之态,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声线被烈酒灼烧出几分沙哑,教人听了,心弦像是被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抓挠着,酥痒难耐。   段天谌忽然不动了,忍受着她那般肆无忌惮的目光,轻笑着问:“为何要喝那么多酒?”   “心情不好。”顾惜若有些不郁,小脸上也满布愁云,教人看了心中发疼,她伸手戳了戳段天谌的胳膊,翁声翁气道,“段某人,你说以我这样的身世地位是否很容易招来嫉恨啊?”   段天谌挑眉,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却是该死的好看,“嗯?怎么这么说?”   顾惜若动了动唇,斟酌许久后,所有的话语尽数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算了。你又不是我,即便说了,也不能感同身受。既如此,我为何还要多费唇舌呢!指不定你也很羡慕我呢!”   话落,她仿佛真的很委屈,扯住段天谌的胳膊就靠了上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眸色清冷如霜剑。   身旁那人明显僵硬了下,须臾,才慢慢放松了下来,扯着唇角,笑得不动声色,“怎么会羡慕你?倒是你,一定要小心些,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被人抢……”   他忽然噤了声。   与此同时,那方臂膀也被狠狠甩开,低下头看去,鲜血汩汩而出,刹那间,地上就多了一摊血水。   段天谌眯起眼,静静的看着那流出鲜血的胳膊,脸上的震惊犹在,只是整个人就维持着低头静默的姿态,仿似一座雕塑。   顾惜若趁此机会极速往后退,同时紧了紧手中的利刃,正犹豫着是否需要上前补上一刀时,却见他已经抬起头来,双瞳里跃动着炽热的火苗,衬得那好看的眼瞳妖冶万分,恍若一只发狂的野兽。   她心里有些发怵,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利刃,毫不避让的对上那妖魅森冷的视线。   就在这时,段天谌却忽然笑了,仿佛一束光,照在雕塑上,瞬间为其注入了生命的血液,看起来格外明粲多姿。   他抖了抖自己的胳膊,挑眉问着她:“你这是做什么?谋杀亲夫?”   顾惜若稳了稳心神,不屑冷哼,“亲夫?这两个字,你可不配。有本事,你以你的真面目示人,别伪装成我家王爷的样子啊!”   “我方才还道,你小看了我,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你了!谌王妃,其实我发现,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笨。”他没否认,却也间接表明,顾惜若的猜测是对的。   终于不再隐藏伪装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认知时,顾惜若全身都绷直了起来,脚下的步伐悄然往后退去,戒备极深的盯着他,冷冷道:“我知道你是那个早该千刀万剐的蒙面人。不过,我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怎么?谌王妃对我感兴趣了?”他噙笑着,问。   顾惜若朝他冷哼,“我只是好奇,你的身份到底有多不能见光,每次出现,不是黑巾蒙面,就是顶着别人的脸。”   她虽然微醉,感官有些迟钝,可在看到那双眼睛时,心头疑窦顿生。   段天谌的眼睛,狭长而星芒璀璨,看着她时,总是不经意的露出少见的暖意和温柔。可她从眼前这双眼睛里,除了玩味和平静,看不出旁的什么。   这个人,似乎真的小看了她,更认定她不会看穿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和改变。   而她记得,骆宇曾经说过,曾经在总督府里见到与明哲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骆宇以为是明哲,才中了眼前这人的奸计,有了那晚东跨院的杀戮。而她也从眼前这人的口中得知,声音可以模仿,容貌应该也可以改变。   段天谌告诉过她,苍朝内并无任何“易容”之说,各种穿越小说里经常用到的“人皮面具”,也基本不存在。   但是,这个“基本”,却不包括——东梁国。   从脑中翻查出曾经调查过的信息,她恍然大悟,隐隐觉得自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只是这个消息过于震惊,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接受。   “看来,段天谌对你还是挺在乎的,居然把他那些不堪的事情告诉你了。”他轻笑了声,抬起手,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一张精致绝伦的脸顿时出现在顾惜若的面前。   那一刹那,顾惜若只觉满室容光大盛,光芒灼灼,宛若天人,刺得她双眸微眯,神色里有片刻的空洞和迷茫。   他伸出手,笑得得意,“当日,在东梁国迎接苍朝谈判使臣的宫宴上,谌王曾经跟本宫说过,两人第一次见面,握手代表友好。”   顾惜若挑眉,瞟了眼那只手,冷冷道:“我家王爷没告诉你,握手的时候,记得把自己的大名也报出来吗?”   “哦。这个倒是没说。不过不要紧,我可以补上。”他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玩味之意更甚,“本宫姓佘名煜胥,东梁国人,与段天谌,是死对头。”   “哦。”顾惜若淡淡应了声,打了个呵欠,自顾自的转身,冲着佘煜胥摆摆手,神情慵懒从容,“我记住你了。时辰不早了,哥们,洗洗睡吧。”   说着,脚步从容的往外面走去。   “长夜漫漫,本宫正想要找个人闲话家常。谌王妃如此不给面子,本宫可是会伤心的。”说时迟那时快,最后一个散漫的字音落地,佘煜胥身形已经快速移动起来,长臂一伸,欲要把前方那窈窕的身子困住。   “你若是能够把心伤死,正合我意。”顾惜若口中犹且应道。   从一开始就防着他,神经已经高度紧绷到了极致状态,有点轻微声响就汗毛竖起,哪里会那么容易就让他逮着?   但见她猛地转过身子,手中利刃划出一个清冷的半弧,佘煜胥险险避过,却露出侧身,她心头大喜,另一只袖子中滑下又一把尖刀,冲他胳膊上的那处伤口狠狠刺去。   “谌王妃可真是香啊!难怪谌王远在东梁国,都还挂念着你,甚至连本宫的七妹妹都忍心拒绝。本宫忽然觉得,揽你入怀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佘煜胥吃痛拧眉,嘴上依旧不饶人,身子微微偏开,似乎整个身子的反应也慢了许多。   “滚粗!”却不想,顾惜若冷冷爆了句粗口,突然手下发狠,不管不顾此刻足可断人筋脉的强大罡气,朝着他的腰腹处又狠狠划下一笔,忙里偷闲还得意的冲他挑眉,森森白牙龇着,宛若鬼魅,“本妃觉得,以佘太子如此小人行径,大可以出府左拐,寻那青楼楚馆醉生梦死!做太子,简直是太抬举你了!”   佘煜胥忽然紧紧抿起唇,眸光闪烁不定。   下一刻,一股强劲的罡气扑面而来,顾惜若呼吸一滞,松开利刃就逃,以生平最大的速度撞破房门,忍着伤痛,游龙般敏捷的跃了出去。   佘煜胥紧跟其后,可方才顾惜若那两刀,刺在他的胳膊和腰腹上,添了新伤不说,还引得旧伤发作,行动上就慢了下来。   院子里,屋顶上,龙鳞卫和谌王府暗卫已经对上了佘煜胥带来的人,双方激烈厮打着,不时有黑衣暗卫从屋顶上坠落,砰的一声,地上的青石板裂出了一道道狰狞的痕迹。   很显然,佘煜胥的手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顾惜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身旁站着一身玄袍的苏靳寅,两人看着场中不断倒下的黑衣侍卫和负伤累累的龙鳞卫,神色万般凝重。   “该死的!”顾惜若低咒了声,冲着苏靳寅嚷道,“苏靳寅,你快去找表哥,让他带多点人过来。我就不信,这些人还真就那么厉害,能够以一敌百。快去!”   苏靳寅干脆利落的摇头,“不行!王妃,苏某曾经答应过王爷,不可让您置身于危险之中。如今人手明显不敌,苏某又怎么可以私自离开?这里的东京那么大,玉公子看到了,应该会赶过来的!”   顾惜若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青冥飞掠而下,面带急色道:“王妃,玉公子不在府中,属下已经命人去寻他了。”   “可恶!”顾惜若愤愤跺脚,抬眸却见佘煜胥已经大步走了出来,那张人皮面具覆在脸上,几可乱真。   “王爷……”   “谌王……”   青冥和苏靳寅齐齐惊呼,却分别被顾惜若狠狠拍了下脑袋,颇是咬牙切齿:“都给看清楚了。这分明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哪里是那英明神武的谌王殿下了?”   青冥摸了摸后脑勺,神色诡异的看着她,忍不住问道:“王妃,您该不会和他……”   顾惜若又啪的拍在了脑袋上,龇着一口森森白牙,厉声低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着这些问题?我会认不出谁是段天谌吗?给我警惕着点,今日我若是受伤,你就别指望能够我以后给你说话。”   “行了,你俩也别再拌嘴了。还是想想怎么摆脱面前的处境吧。”苏靳寅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想也不想就呵斥起来,俨然一副疾声厉色的模样。   他曾经是岐城城驻军的统领,此刻大敌当前,一股杀伐之气也随之散发出来,使得那两人争论不休的人闭了嘴。   顾惜若缩了缩脖子,犹自嘴硬道:“我脑子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苏大人如此聪明,想必胸中已经有良计,我便躲一旁看着吧。你们上!千万不要让那人接近我,否则后果自负。”   话落,也不知她是真的赌气,还是看清了形势,直接退到了苏靳寅和青冥的身后,拢着袖子,异常明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苏靳寅顿时哭笑不得,可看到那渐行渐近的佘煜胥时,如临大敌,紧紧绷起了身子,默契的与青冥一起,将身后那瘦小的身子挡住。   ------题外话------   某梧要跟亲们抱歉,昨日太累了,没码完一万就睡觉。今日想着要万更,就错过了八点准时发布的时间。囧……似乎恢复八点更新以来,我就没准时过多少次。我下次尽量早点再早点啊……嚯嚯……   灰常感谢:   玉晚歌投了1张月票   xyh19740809投了1张月票   ☆、050 早有准备   佘煜胥缓步上前,轻袍缓带,容颜欺霜赛雪,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谌王妃,事到临头,你竟然躲到男人身后,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有本事,你也跟我一样,躲男人背后啊!想必以你那样漂亮的容貌,肯定会艳冠群芳!”可惜,顾惜若那花痴的毛病被段天谌改得差不多了,见到他这副模样,三秒钟瞬间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嚷嚷,“说不定,站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还会是你的入幕之宾呢!”   此言一出,当事三人齐齐黑了脸。   青冥哀怨的回头看她,“王妃,属下已经二十四了。”   意思便是,早就过了躁动的年纪,能不这么损他不?   顾惜若澄澈清爽的眸光在青冥和苏靳寅脸上扫过,忙干笑了几声,“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把这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留给你,你该感激我啊!”   青冥神色越发凄婉,心想这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了,否则他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苏靳寅不由得抿唇轻笑,前方还站着个面色黑沉的人,此刻这两主仆就敢当庭调笑,真不知该说他们举止跳脱不分轻重,还是该说这两人的心态委实乐观令人不得不佩服。   佘煜胥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似乎也认定了在口舌上逞不了强,右手高举,原先正在与对手缠斗厮杀的手下已经全部归位,悉数站在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保护顾惜若的手下也迅速整理队伍,站到了前方那三人的后方。   一时间,双方形成对峙之势,气氛僵持,不相上下。   “主子,这谌王妃实在是欺人太甚,让属下前去教训教训她吧!也省得她不见棺材不掉泪,光是在这里说风凉话。”言畅凑到他身后,面无表情的瞥过顾惜若,语气森冷。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主子会如此“优待”这位口无遮拦的谌王妃。   此次,他们行动格外隐秘,出发前特意做出了那么多伪装和阻拦,才把谌王的人给甩掉,若是因小失大,将时间耗在此处,恐怕会得不偿失。   佘煜胥冷冷勾唇,即便顶着段天谌的面孔,依旧散发着独属于他的妖魅魅力,尤其是那双瞳里冰封千里的气势,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转。   他立掌一劈,五指修长却似利刃,仿佛要劈开面前这两人的阻挡,直击顾惜若的心脏。   那动作,简单而缓慢,可不知怎的,无形之中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煞气。   顾惜若远远看着,心神巨凛,不自觉的又后退了几步,竟萌生出想要逃走的冲动。   她知道,方才那些话,算是触犯到这个人的底线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把自己的嘴巴给缝起来,想着何时才能不逞口舌之快,做个靠谱的人,安安心心的备战迎敌!   只是,她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佘煜胥的手势一斩下,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黑衣人立即从半空中腾掠过来,手中刀剑凛寒,在月色之下泛着幽幽冷光,杀气腾腾,动作极速。   青冥和苏靳寅朝彼此点头,手执刀剑不畏不惧的迎了上去。   这两人,一人是谌王府暗卫的副统领,手起刀落,毫不迟疑,在其身上可以直接窥见谌王府暗卫所接受训练的残忍和冷酷;而另一人则是岐城城驻军的统领,曾经领兵打仗浴血奋战,杀伐果决,叱咤沙场,其威势凛然酷煞,同样教人不敢小觑。   有这两个人挡在前方,身后还跟着一众手下,顾惜若的压力骤减,连忙退到安全的位置上,抓紧时间疗伤。   她的身手,在佘煜胥这个“变态”面前,终究是拿不出手的。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练武功学本事,可终究比不上自小便运用自如的人间高手。   之前,她能够用那尖锐的烛台刺伤佘煜胥的腰腹,还是得益于骆宇给她备好的天极冰寒毒和佘煜胥对于她的轻视。   此次,她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看着面前这惨烈的厮杀,瞬间将好好的院子演变成人间炼狱,寻常人死活也不会踏入一步,她就觉得气血翻滚,喉头里涌上一股恶心的腥甜。   她轻咳了声,声线沙哑而沉重,像是突然点燃了什么爆弹,肺腑里开始不断撕搅着,一波又一波的咳嗽声突兀的响起。   她伸手捂住嘴,又重重咳了一下,掌心里倍觉温热,摊开掌心一看,殷红的血迹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不管她逃得多么快,终究还是受了方才那一掌的波及了!   老天对她可真是不够厚道,每次遇上佘煜胥这个天敌,或多或少都会负伤。   方才能够扯开笑脸,毫无破绽的跟青冥他们调笑,已经是她强撑着的底线了。   思及此,她有些心虚的抬头,偷偷扫视过手起刀落的两人,用手背飞快的抹去唇角流下的殷红血痕,并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帕,竭力将那些彰显她受伤的痕迹都抹去。   末了,她塞好那帕子,拢了拢袖子,挺直了脊梁,隔着对战的人头和飞溅的鲜血,与佘煜胥遥遥相望。   刀剑交加,铿然作响,隐有火花嗞嗞闪烁其间,那人就站在一片狼藉之后,身姿挺拔,岿然不动,仿佛此刻的喧嚣皆是静止的背景,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人。   隔得太远,顾惜若根本就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可那道强烈而隐带杀气的视线却时时刻刻落在她的身上,如影随形,宛若魑魅魍魉。   尤其是在看到她抹去血痕的时候,那视线几乎欲将她洞穿,不允许她留下任何的伪装。   她拧着眉,努力忽视这样毛骨悚然的目光,转而看向屋顶上和院子中厮杀的龙鳞卫,眉心染上一抹沉重。   佘煜胥带来的人那么多,武功又如此高强,在段天谌给她留下来的人手里,也只有龙鳞卫能够与之抗衡。   可龙鳞卫毕竟不超过二十个,而佘煜胥带来的手下数目众多,似乎想要把龙鳞卫逐个击破,使其尽数埋骨于此。   早在总督府时,她就看出了佘煜胥对这批龙鳞卫的戒备和防范,能够让他视为眼中钉的,肯定不简单。这批人若真是折戟于此,她又如何能够甘心?   “王妃,属下先护送您离开吧?”青冥退到她的身旁,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他们不敌导致王妃被擒,他还有何面目去见王爷。   岂料,顾惜若却是坚定的摇头,不容拒绝道:“没必要。那个人的目标是我,就算我先离开了,他也肯定会跟上来的。”   她也不过是个豆蔻少女,月色倾泻在她的脸庞上,却显得格外诡谲神秘,甚至覆盖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静和深沉。   青冥再劝,她依旧拒绝。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是重新回到对战中,能杀几个就是几个。   顾惜若神色冷沉,周身的气势却变得格外凛然煞人,竟不输于场中任何一个拼杀的暗卫。   想必,她若是不受伤,肯定会是不逊于苏靳寅或青冥的好“刀刃”——杀人的利刃。   本来,龙鳞卫和谌王府暗卫加起来,也与佘煜胥带来的手下存在数目上的差距,兼之对方的武功高强,不到一会儿,就渐渐露出败势。   “王妃,您还是赶紧撤吧。对方攻势过于强大,苏某担心这些人根本就抵挡不住啊!”苏靳寅快速的退回到顾惜若身边,染血的手抹了把汗,整张脸上汗水带血,花得十分滑稽,却没人有心思去取笑他。   顾惜若不怒反笑,眸子一改素日来的灵动和璀璨,平静如死水,“撤?往哪里撤?如果不能打赢,撤到哪里都不安全。可如果打赢了,就算是流矢当前,你身家性命亦不需担忧。”   她的声音淡而缥缈,却令苏靳寅心里打了个突,一时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忙不迭规劝:“王妃,咱们可以去岐城外的兵营。只要咱们到了那里,苏某就有办法将这些人驱退。”   青冥闪身回来,随手解决掉一个冲上前的人,眼睛一亮,连忙附和:“王妃,苏大人所言,的确可以……”   “你们敢保证,从此处到城外,就没有对面那人布下的埋伏?”顾惜若可不敢这么掉以轻心,能够让段天谌打小戒备的人,又怎么会是这般鲁莽之辈?   只怕,佘煜胥就等着他们走出这座府邸的大门,在沿途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己踏入了。   而如果是留在这里,因着地形无法隐蔽的关系,佘煜胥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大的手脚,使出阴损的招数。   相对来说,这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苏靳寅和青冥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担忧。   顾惜若所说的不无道理。   硬碰硬,他们只有等死的份儿,相比之下,离开这里的胜算或许会更大一些。   可一想到此次的偷袭来得如此突然,甚至事先根本就收不到任何的消息,彻骨的寒意便从脚底窜了上来,对那“胜算”也没了多少把握。   突然,苏靳寅双眸中迸射出绚烂光彩,凑到顾惜若身旁,压低声音道:“王妃,城外的兵营去不得,还有一处地方可以去。”   “什么地方?”顾惜若捏了捏掌心,努力克制脑袋中难以消除的晕眩感,气息有些不稳,急急忙忙道。   “您可还记得,当初明哲私家军的驻扎地?”苏靳寅飞快的回答,见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心头也跟着放松了些许,继续建议道,“当初,明哲为了防止外人进去,在那处私家军的驻扎地范围内,特意布置下了大小不一的陷阱。再加上那里地处深山丛林,要躲过眼前这些人的追击,也不是不可能。”   顾惜若抿唇思考了片刻,忽而有些不确定道:“从这里到深山,可是有什么捷径?”   苏靳寅诧异的点头,“有!王妃,若您决定退离,就请随苏某来!”   顾惜若朝他颔首,又递给青冥一记隐晦的眼神。   但见他振臂一挥,除去一部分仍在与那些人厮杀,其他人则紧紧跟随在身后,为前方的那几个人护航,退至何处,鲜血和尸体便蜿蜒至何处。   苏靳寅不愧是自小待在岐城长大的人,随便进入一座府邸,都能如此轻车熟路。   她也在这里住过不久,可在他的带领之下,脑袋不免晕晕沉沉的,颇是头重脚轻,更别提能够辨别出东南西北了。   一群人,在经过左拐右拐之后,就停在了一处假山面前。   顾惜若疑惑的看着苏靳寅,却见他回头冲自己笑了笑,伸手在假山的某个位置拍了拍。   只听轰隆声起,眼前的假山就从中间轰然裂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洞,像极了午夜时分的鬼魅妖魔,此刻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将这些人尽数吞噬。   “王妃,请随苏某来。”苏靳寅先跳了下去,隐约还能听到落地的跫音。   顾惜若踟蹰了下,抿了抿唇,提着裙摆紧随其后,直到看不见人影了,青冥才带着身后跟着的侍卫跳下。   片刻后,假山又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佘煜胥解决掉断后的那些人,带着人跟上来,却只见到最后一块黑色的衣摆。   他睚眦欲裂,阴沉着脸,瞪向那座假山,杀气尽显无遗。   “主子,咱们可要继续追?”言畅站到他身侧,忐忑不安道。   “追?为何不追?”佘煜胥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言畅,你驭下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连对方的人都打不过。我听说,段天谌手下的那个青冥,就是在暗室修炼后,武力有了很大提升的。你回去之后,要不也效仿一下他?”   言畅连忙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是苦笑不已。   他可以理解主子的怒气从何而来。   好不容易把谌王的人甩掉,来擒拿下谌王妃,居然也如此大费周章,想来也足够恼恨。   可是,主子,您是否忘记了,谌王妃的身边除了谌王留下的大量暗卫,还有苍帝的天子隐卫啊!   这么多年来,他们在苍京行事,哪次不是千方百计逃过龙鳞卫的耳目,才得以顺利实施计划的?   若真是论上正面对抗,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太难堪的不是?   要不然,您也不会专门培植龙鳞卫的克星——天字鹰号,用以对付龙鳞卫了。   言畅躬着身,默不作声。   佘煜胥也不欲废话,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假山劈开,山石碎屑肆意飞舞,拂去滚滚烟尘,却发现面前没有丝毫类似于洞口的通道。   言畅站了出来,走到本该是洞口的地面,用力的跺了跺脚,感觉着脚下那异常的触觉,顿时皱起了眉头,“主子,下面似乎被什么利器栓死了,无法打开。”   佘煜胥凉凉瞥了他一眼,杀气凛然倾泻而出,逼得言畅直直后退了几步,唇角留下一缕殷虹的痕迹。   可此刻并不是惩处的时机,他绕着那想象中的“洞口”走了一圈,片刻后才懒懒抬眸,不痛不痒道:“一部分人,跟着本宫去追谌王妃。言畅,你带着另一部分人去城外的兵营处,务必要找到玉子倾,能杀就杀了,不能杀也要让岐城城驻军的掌管者易主。”   “是。属下明白。”言畅抹了抹唇角的血迹,连忙拱手行礼,带着一队人快步离开。   佘煜胥站到那洞口之上,冷冷勾唇,眼里宛若有银龙流转光芒明粲,并没有立即动作。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紧绷了起来,宽大而绣有繁复花纹的袖子狠狠一甩,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弧度。   风声簌簌,慢慢停息时,整个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身后,清一色的黑衣侍卫紧紧跟随着,脚步移动飞快如夜间穿行的鬼魅,说不出的怖人。   ……   顾惜若等人快速穿行在地道中,跫音激荡,前路漆黑,仅靠苏靳寅手中的一支火折子照明。   她惊讶于此人的准备充分,仿佛事先就做好了打算,笃定会遇到今日的事情,也笃定她会选择这条路一样,居然连此等琐碎之物都随身携带着。   看来,苏靳寅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王妃,苏某知道您心中所想。不过,苏某可以很明确的告诉您,此事并非是苏某的主意。”仿佛有些不能承受那强烈的审视目光,苏靳寅边察看着前路,边恭谨道。   不得不说,她的眸光实在是太明亮了。   若是能够把这样的目光转化成火折子的火苗,说不定这地道里就会被照得宛若白昼,他们走起路也会顺畅很多。   顾惜若闻言挑眉,“那是谁的主意?总不能是远在东梁国的某人吧?他要是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就不是人,而是个神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渐渐流淌起一抹酸涩,格外不舒服。   方才在与佘煜胥的交手过程中,她也听说了一些,知道他不但在东梁国吃得好睡得好,还有各种美人大献殷勤,估计这谈判也谈得万分逍遥自在。   可是,凭什么她在这里被人追杀得狼狈至极,而他却能够心安理得的享福快活?   佘煜胥说,他拒绝了东梁国的七公主,听到之后,不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是越发担忧了。   连公主都对他抛出媚眼,可以想象,这排队等着进谌王府的人有多少。   不过,他最好给她仔细着点,别给她抓到什么把柄,否则她不介意辣手摧花,揍他个鼻青脸肿!   苏靳寅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疑惑的看向青冥,昏黄摇曳的烛光中,那抹担忧显而易见。   青冥朝他无奈的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此次,王爷是真的做过头了。   想到仍旧不见天日的那件事,他心头蓦地沉甸甸的,不禁为自家王爷的命运担忧起来。   “王妃,”再三斟酌之下,苏靳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这个主意,的确是王爷授意苏某的。当初,他离开东梁国之前,早就提前设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并针对那些情况,想出了相应的对策。这条地道,便是他命人神不知鬼不觉挖下的,当时苏某先一步带着明遥离开谟城,就是为了提前熟悉环境。玉公子刚到岐城,苏某就将他领到此处,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顾惜若“啊”了声,后觉得这声音过于突兀,连忙伸手捂住嘴,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抹复杂的情绪在其间缓缓流淌。   按照苏靳寅的说法,段天谌似乎早就知道柳屹瞑的打算,甚至还料准了她会离开谟城赶往岐城的了?   可恨她之前还就此事与他争论不休,不成想,人家竟早已有此打算,只是等着她“激情演出”而已了。   偏生她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同意,演得那么卖力,敢情就成了他眼里的小丑了啊!   可恨,可恶!   真是唯谌王殿下和小人难养也!   “那他如此料事如神,可有算到柳屹瞑会与埃图挞联起手来,想要借此毁掉岐城的百姓?”许是觉得自己落了下风,顾惜若心怀忿恨,忍不住拆起段天谌的台来。   青冥暗自为自己的主子掬了一把同情泪,想着王爷您是有多背,做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被王妃冷嘲热讽,可能的话还是多待在东梁国吧!   否则,以王妃此刻泄露出来的怨恨情绪,恐怕有很大一批人遭殃了。   苏靳寅却是没他想得那么消极,只轻笑着道:“王妃,您所说的事儿,王爷倒是没有料到。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在我们看来,柳屹瞑虽然胆大妄为,应该也不至于到了如斯地步,竟然丧心病狂的将苍朝城池拱手让人。不过,当时王爷跟苏某提起的时候,似乎胸中已有丘壑,想必还有针对柳屹瞑的后招吧!”   顾惜若静静的听着,面上虽有些不耐,心里却是颇为认可他的看法。   说柳屹瞑是丧心病狂,的确不过分。   恐怕就连苍帝都没想到,他所倚重的臣子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   若是知道了估计会从龙床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柳氏满门给灭了吧?   就如当年灭掉云氏满门一样,手段狠辣,不留情面。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这样的主意,到底是柳屹瞑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苍京中那些人的意思?   前几日,她得到消息,说是段天昊半夜去玉府见了玉老先生,离开时满面怒容,更甚至当场让御林军包围了玉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情况,委实与软禁无异。   隐隐的,她觉得此次的事情跟她有关,可因为不知道基本的情况,所以也不好妄下论断。   而从这也另一侧面说明,段天谌不在苍京的这些日子,段天昊在苍京的动作已经做得足够大,所能握住的权柄,都已经尽数握在手中。   前阵子,段天昊暗中授意手下幕僚等人,创办了碧梧书院,先是背地里与玉老先生及其门生敲杠做对,此次更是做出了如此明目张胆的事情,难道他就那么迫不及待了?   顾惜若忽然就那么沉静了下来。   想到自己的亲人遭此横祸,她却使不上力,心头蓦地涌起一层酸涩感,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稳健快速,只恨不得能够快点解决完这里的事情,早点飞回去。   苏靳寅担忧的看着她,由衷安慰道:“王妃,您也不必担心。王爷既然算好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有所准备的。方才,苏某在知道您这边出事的第一时间里,就给王爷发出了信号,想必此刻救援的人员已经过来了,咱们只要出去,估计就能与他们碰头。到时候,就算敌人有多少手下,都不会占得一分一毫的便宜的。”   “嗯。”顾惜若淡淡应了声,“还有多久就到出口?”   苏靳寅忙回道:“快了,最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这么说着,他还意味不明的打量起顾惜若,眸光中闪烁着谁也读不懂的情绪。   沉静下来的她,身上自有一股稳重的气势,虽不能称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也不会输于世间大多数的男子。   他忽然想起,当日段天谌把他叫去,负手立于窗前的修长身影,似乎也有着这样一种相似的气质,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想要一窥其中的究竟。   只是,段天谌吩咐他做的事情,让他看到了这个看似优雅实则强劲霸道的男人的决心和勇气,心里怀揣着的小九九也识趣的收了起来。   虽然这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一个女人。说出来,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的嗤之以鼻。   可他却觉得,为一个女人尚且能做到这个地步,其他的自然是不用说。   那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段天谌累积了数十年的恨意慢慢消散,当即与对方约定下来,等回到苍京后,他们便要好好比试一番。   若是他赢了,段天谌的项上人头便是他的,从此血海深仇就此罢休。   可若是他输了,换他和苏晗在段天谌手下办事,甘心听候他的差遣驱策,直到他们能够在每年一次的比试中,有能力再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方才罢休。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苏靳寅才停了下来。   前方是台阶,不多,只有五级,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蓬松。   台阶前方,嵌着一处出口,正方形石板模样,跟入口处一样,底下用玄铁打制加固,并用精钢栓拧紧,在地面上方开启之后,便可在跳下地道时,将精钢栓栓死,旁人再也无法打开。   顾惜若暗暗惊奇,段天谌为了这些东西,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   难道她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的时候,他都在想着怎么去逃生吗?   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觉得这种想法不能再有,否则日后跟他同床共枕都不能舒心。   苏靳寅伸手在旁边的石壁上拍了拍,出口处的精钢栓立即释放出来,那块石板也跟着往上弹了出去。   顷刻间,如练月华倾泻而下,照得地道内亮堂堂的,新鲜微凉的空气顿时涌进来,直教顾惜若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反抱住自己的胳膊,用力的捏了捏手掌,一股热流顿时窜向全身,抵御起这秋夜微冷的天气。   “王妃,请随苏某过来!”苏靳寅回头朝她点头示意,率先走了出去。   顾惜若闭上眼,深呼吸了下,再睁开眼时,整个人又像是充满了力气和能量,大步的往前走。   身后,青冥担忧的看着她,想起她那惨白的脸色和一路上略显虚浮的步伐,心神忽然有些恍惚,并没有急着跟上去。   甫一走出来,眼前便豁然开朗,夜晚微凉的空气钻入肺腑之中,惊得顾惜若身子又颤抖了下,小手也被冻得一片冰凉。   “王妃,此处甚是偏僻,只要半个山丘,就可以到达当初那些私家军所在的地方了。”苏靳寅指出正南的方向,眉宇间隐隐潜藏着一抹兴奋。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而问道:“苏靳寅,你告诉我,这些私家军如今都去了哪里?”   苏靳寅讶异的看着她,而后唇角溢出一抹无奈的叹息,“王妃,这个请恕苏某无法回答。当初明哲死后,这些人就归属谌王管制。谌王的处事手段,您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苏某就算是钻到他心里,也窥不见一分一毫。”   这话倒是真的。   顾惜若微抿着唇,双手在袖子里握了起来,也没有再多想下去,朝着方才苏靳寅指出的方向,就要走过去。   这时,脑中袭来一阵晕眩之感,她揉了揉眉心,甩了甩头,努力压制掉这样熟悉的感觉,却在没走出几步时,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宛若走在云端。   只听到苏靳寅的一声惊呼,她还来不及说“赶快赶路”,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出口处,青冥听得苏靳寅的惊呼,猛地回过神来,心头一颤,大步流星的跑出去。   却见顾惜若正虚弱的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唇角还流下一道血痕,红白的极致衬托,显得那张小脸更如鬼魅。   黄土地上,一滩血迹正隐隐冒着热气,青冥见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蹲下身,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方才王妃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靳寅摊手叹气,“苏某也不知道。王妃一出来,精神就不是很好,刚走几步,就见她倒下了。”   青冥拧着眉,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却被肌肤那冷如冰块的温度吓到,低声说了句“怎会如此冰冷”后,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连带着扒下目瞪口呆的苏靳寅的外衣,一起披在了她的身上。   再号脉时,方才知道她是内力损耗极大,身子虚弱内息紊乱所致。   但方才她一直都站在他们的身后,根本就不可能会受伤的,难道又是那个人?   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想起这实力悬殊的比划,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怪他还觉得她脚步虚浮,原来竟是受了如此重伤。   王妃可真是把他们瞒得好苦啊!   “此处甚是荒僻,想必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追不过来,咱们必须先给王妃疗伤。”否则,他担心她撑不下去。   苏靳寅没有意见,对身后跟随着的人吩咐了几声,就和青冥一起,给她输真气治疗。   ……   东梁国驿馆内。   段天谌正襟危坐着,旁边亓云帝还在喋喋不休的谈起两国之间的事情,他却心不在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当中。   一炷香前,苏靳寅发来信号,他就知道岐城发生了事情,连忙让青渊带人赶去支援。   早在一个月前,他知道柳屹瞑带着人赶去岐城后,就知道他的小妻子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缠着他,让她前往。   当时,他已经接到了来自东梁国亓云帝的和解谈判邀请公文,只是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妥善安排这个小妻子,才没有将其拿出来。   左右衡量之下,他还是做好了各种打算,在她对自己提出请求时,应承了下来。   这么做,一是觉得东梁国递出这份和解谈判邀请公文,其心不轨,若是贸贸然带着她前往,还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其二是觉得,玉子倾终究是在他部下领过兵打过仗的,又是她的亲表哥,总不至于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置之不理。   只是,他却低估了柳屹瞑,也高估了玉子倾,唯一能让他觉得欣慰的,还是那千方百计要寻他报仇的苏靳寅。   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段天谌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说累了的亓云帝,垂了垂眼睑,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和暗芒。   他刚得到岐城的消息,吩咐完青渊需要注意的事情,亓云帝就遣宫人来请他入宫。   他百般推脱,却引来亓云帝的御驾亲临。   甫一坐下,彼此客套了几句,他由简简单单的“嗯”回应,转变成如今的只字不答。   本想让亓云帝觉得尴尬,从而停下,不想,亓云帝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许多。   若不是手下的人汇报过来,说佘煜胥还在太子府里,他简直要以为这又是对方的诡计了。   亓云帝正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喝了几口,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转眼看了过去。   却见段天谌从椅子上蹭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就跨到门口,来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只听他勃然大怒,掀桌怒骂:“一群废物!连这点事情都确认不了,本王还要你们做什么?”   亓云帝暗自好奇,想着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态。   立于阶下的报信人噗通跪了下去,心有余悸道:“启禀王爷,对方掩饰得太好了。属下等人远远看着,根本就无从察觉啊!”   段天谌眼刀子冷冷一横,从唇齿中迸出一句满带杀气的话:“拖下去,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那人立即颓然跌坐在地上,却不敢大叫,也不敢挣扎,只是任由着旁人把他拖下去。   段天谌回头看向亓云帝,忽而笑了起来。他脸色狰狞暗沉,这么一笑,竟无端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亓云帝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苏公公从门口跑进来,脚步错乱,神色张皇不安,跪地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见过谌王殿下。”   亓云帝瞥了眼阴沉可怕的段天谌,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苏公公微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段天谌,低声回道:“启禀皇上,映雪公主正在门外求见,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皇上。”   “让她滚!”苏公公话音刚落,便见段天谌拂袖厉喝,脸色黑得可怕,仿佛自地狱走出的厉鬼,周身唳气环绕,稍不小心就会被他吞食入腹。   亓云帝闻言,也沉下了脸,不悦道:“谌王,朕不知道你究竟因为什么事儿焦躁至此,可雪儿怎么说也是朕的公主,金枝玉叶,在朕面前,你尚且敢这般呵斥,是有意与我东梁国结仇吗?苍朝虽大,可我东梁国也不是好惹的。”   段天谌握了握拳,别过头,不再说话。   亓云帝也不欲与他多说,直接叫苏公公去门外传旨,让佘映雪入内拜见。   许是得了苏公公的“关照”,佘映雪走进来的速度很快,额头上隐隐沁出一层薄汗,却越发显得她娇媚动人。   她款步走入,盈盈一拜后,便安安分分的立于阶下,不曾抬头看段天谌一眼。   亓云帝满意的点头,柔声问道:“雪儿,苏公公说你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儿?”   佘映雪抿了抿唇,抬眸扫了下周围伺候的侍卫和宫人,欲言又止。   亓云帝连忙将那些人挥退,就连段天谌都没有那个心思去和他讨价还价,同样大手一挥,屏退了他的侍卫。   “此处也就三个人,你可以说了。”亓云帝眯起眼,笑容可掬道。   佘映雪才抬眸瞟了眼段天谌,贝齿咬了咬下唇,仿佛在下什么决心般,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了下去,柔声道:“父皇,儿臣晚间觉得胸闷难受,便召了御医前来把脉,不想,御医却告诉儿臣,说是儿臣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亓云帝追问。   “……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051 我很爱她   “……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么?”亓云帝眯起眼,厉声低喝,“雪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毕,他还特意用眼角余光瞥了下段天谌,却发现对方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听到这样的消息,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得简直如同一潭死水。   佘映雪螓首微垂,瘦弱的双肩隐隐抖动着,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直教人忍不住揽入怀里好生呵护一番。   她重重的磕下头,双手伏地,青石板独特的冰冷气息,源源不断的渗入肌肤,于心脏处逐渐凝结成冰。   她瘦弱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却依旧倔强的跪伏着,似乎想要将这样的温度永远铭刻于心。   “父皇,儿臣该死。”她低低啜泣,每一字,每一句,缓慢而颤抖,“儿臣起初也不敢相信,可连着召了好几个御医,皆说儿臣确确实实是怀孕了。儿臣自知已无任何脸面苟活于世,特意出宫请父皇的旨意,赐儿臣一个痛快。”   话落,她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以最坚决的决心,弯折出这世上最柔韧的力度。   亓云帝紧紧拧着眉,有些摸不准段天谌的意思。   只是在看到佘映雪抖动的双肩时,连忙上前扶起她,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背,关切道:“你还怀着身子,怎么能够随便跪在这冰凉的地上?你且放宽心,父皇定会着人为你准备好出嫁所需的物事儿,风风光光的嫁人。”   “儿臣,多谢父皇。”佘映雪有些受宠若惊,却还是扶着亓云帝的手,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垂手立于他身旁。   许是刚才哭泣的缘故,她的眼睛还微微红着,额头上也磕出个青紫的小圈,不觉得有多难看,反倒是为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柔弱姿态。   亓云帝侧过身,偷瞥了眼段天谌,眸光微闪,放软着声音,问:“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佘映雪果断的摇头,“没有。诊脉时,儿臣屏退了左右,并对问诊的御医进行了独特的关照。父皇放心,他们懂得轻重,不会乱说的。”   父女俩在段天谌面前毫不避讳的谈起这些事情,却也时刻关注着段天谌的动静。   待发现他神色里皆是不耐时,亓云帝连忙走到段天谌面前,郑重其事的问道:“如今,雪儿也身怀有孕,谌王是否该有所动作了?”   段天谌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着这对父女在面前惺惺作态,冷漠得像个局外人。   此刻听到亓云帝这般询问,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掠过盛装打扮的佘映雪,最后定在亓云帝的身上,如钉子般尖锐蹭亮,直直刺入对方的眼瞳中。   “亓云帝想要本王有何动作?”他忽觉好笑,拢了拢袖子,意态悠闲,“又或者说,亓云帝想要把什么东西栽赃给本王?”   他刻意咬重了“东西”二字,不出所料的看到佘映雪身子抖了抖,笑得阴沉而猖狂。   不像伪装,更不是敷衍,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样桀骜阴鸷的模样,素日里展现出来的优雅与尊华,不过是——假象。   驿馆的墙头上,斜曳出一条枯藤,几只老鸦停驻其上。   许是为他这样阴寒的笑声所惊,它们连忙扑棱着翅膀,嘎嘎嘎几声后,飞出了驿馆。   头顶上,悬着一轮将满未满的月亮。银色的月光挥洒下来,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可这月光独独被段天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震慑,再不敢前进一步,只能是环绕在他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晕,衬得他整个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他就那么静静的负手而立,不悲不喜,深沉莫测,双眸幽黑深邃,望去竟像个无底洞,似乎目空一切,又仿佛万物皆成缩影被囊括其中。   亓云帝眸光微闪,忆及有关于这个男人的生平诸事,却是越发心惊,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教他无从逃脱。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算是老了。   当初他还是这样的年纪时,只是在他父皇的庇护下学习帝王之术,所品尝到的人间疾苦,比之他的太子和面前这个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也难怪,他那个儿子会十几年如一日的压制着段天谌,并将此人看成生平最大的敌人。   段天谌,的确有这个资本!   “谌王,当初鸾鸣殿之事,不只是朕亲眼看到了,还有我东梁国的文武百官作为见证。你难道还想抵赖?”亓云帝眯起眼,冷冷质问。   周身的空气似乎被他释放出来的气息凝固住,时间似乎也于这一刻停止。   段天谌极其轻蔑的看着亓云帝,这是第一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亓云帝,本王可从来没承认过什么。是不是抵赖,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又何必欺人太甚?你以为,那些事情都能做得天衣无缝?”   “谌王说得好轻巧,”亓云帝冷冷盯着他,怒不可遏,“你先毁朕的公主的清誉在先,又恶意抵赖在后,难不成是欺我东梁国无人,不敢把你如何吗?”   段天谌暗自冷笑,狭长的双眸里冰芒遍布。   那日的事情,他并不放在心上。   只因他知道,就算是醒着的时候,他都不可能去碰佘映雪,更遑论失去知觉之后?   不过,亓云帝这一国之君能够做到如此无耻的地步,还真是让他咋舌不已。   但见他冷冷勾唇,看向低头不语的佘映雪,语带嘲讽:“映雪公主,你也觉得,本王该针对你怀孕的事情说点什么吗?本王的王妃曾经说过,人至贱则无敌,你想自己去阐释这句话的意思?还是说,东梁国的公主已经堕落到了如此境地,随便拉个人都能让孩子喊爹?”   佘映雪没有抬头,在段天谌那两道冰冷尖锐的视线扫过时,呼吸一滞,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冰块冻僵,除了无边无际的冷,她再没有任何知觉。   而此番话,又相当于往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颜面瞬间扫地,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做人。   可是,她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以这样的话来侮辱她?   她不过是钟情于他,想要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而已。   难道连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实现吗?   “谌王爷,”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堂堂正正的与他对视,不卑不亢道,“映雪身为东梁国公主,至少还知道‘廉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当日,若不是你闯入了鸾鸣殿的偏殿,又何至于……如今,您若真的不肯对这个孩子负责,大可以直说。只是,在此之前,映雪想问问,您这么做,可是因为您的王妃?”   段天谌袖中的手紧了紧,努力压制着不断升腾起来的担忧,板着一张脸,冷嗤道:“映雪公主,你逾矩了。这是本王的私人事情,不是你能够过问的。”   说着,他竟然没再给佘映雪反驳的机会,直接看向亓云帝,不容置疑道:“承蒙亓云帝厚爱,三更半夜跑到驿馆陪本王说话,本王心怀感激。只是,此次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他心中虽早已焦急万分,却也清楚的知道,此处是东梁国的驿馆,更是亓云帝的地盘,而他的身份也决定了很多事情不能为所欲为。   一般情况下,能够不去触碰亓云帝的逆鳞,他自然会保持着表面上的功夫。   这也是他能够隐忍至今都不曾离去的原因。   他说完那些话,便无视亓云帝的欲言又止,只是意思性的拱手拜别,匆匆忙忙走下了台阶。   古往今来,敢把一国之君丢在身后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个。   佘映雪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只简单跟亓云帝说一声,提起裙摆就蹬蹬蹬的跑上去。   可她终究是个长于深宫的弱女子,即便是使出吃奶的劲儿,远远只能看到段天谌那颀长的身影,根本无法追上他的步伐。   待转过弯后,她气喘吁吁的跑出来,段天谌已经对在半路相遇的骆宇吩咐好了一系列事情。   眼光余光瞥到那华丽的裙裾,段天谌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最后再次郑重嘱咐道:“事情就按照方才所说的去办。本王不在的时候,估计亓云帝也不会找你什么麻烦。你自己多担待着些,尤其要注意谟城那些官员的动静。”   骆宇看到呆呆站在旁边的佘映雪,眸光微闪,脑中却是飞快的思考着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沉吟着道:“王爷,若是朝廷来了什么旨意,属下又该如何做?”   “朝廷的旨意……呵……”段天谌背着手,仰头看着天边耀眼的辰星,倒影在他的眼瞳中,便散作漫天星河,炫目明粲,“若是来了什么旨意,你就替本王接下。这个时候,万不可惹是生非。本王此去,归期不定,你自己珍重。”   他并不担心,亓云帝会借此机会为难和解谈判的官员。   他知道,亓云帝是针对着他的。   若是他离开,亓云帝肯定不会拿那些官员来妄作折腾。   横竖谈判也谈了那么长时间,也不介意再长一些。   利用这些时间,他绝对可以来往岐城好多遍了。   骆宇顿觉压力巨大,也没他想象得那么乐观,犹豫的看着他,忍不住规劝:“王爷,或许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严重呢?王妃身边,不仅有您特意安排下的谌王府暗卫和龙鳞卫,还有岐城城驻军。甚至,当初您埋下的……”   “本王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做好本职的事情便可。”段天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陡然转冷,语气也显得格外意味深长,“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本王希望你能够洁身自好,并念及你与本王之间的兄弟情谊,莫要做出什么他日追悔莫及的事情来。本王相信,你该懂得本王的意思。”   骆宇闻言,心里不是不动容,只是察觉到他话里有话,终究是有些心虚,只能是低下头,唯唯诺诺的应答。   吩咐完这些事情,段天谌转身就欲离开。   不成想,一直注意着他的佘映雪却突然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仰起头,倔强的看着他。   “让开!”段天谌厉声呵斥。   佘映雪对这样冷漠的他还是很害怕,可想到方才他给予自己的羞辱和委屈,身体里就像是被注入了力气,带着一份孤勇,咬着唇顶回去:“谌王爷,我们谈谈。”   “本王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让开!”段天谌的耐性逐渐告罄,直直绕过她,却不想,佘映雪不依不饶的拦住了他,用自己的坚持和倔强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段天谌冷冷的瞪着她,眸光里闪过一丝唳芒,整张脸也绷得死死的,俨如来自地狱的幽冥之鬼,撒开重重大网,欲要将她蚕食吞没。   骆宇暗道不好,走到两人中间,朝段天谌开口:“王爷,您不是有要事吗?横竖属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由属下替您好好招待公主吧。”   段天谌依旧紧绷着脸,冷冷“嗯”了声,看也不看佘映雪一眼,直接越过这两人,往旁边延伸出来的小径大步离去。   骆宇见状,连忙松了一口气,回头正欲跟佘映雪打个招呼。   却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以她寻常少见的速度又冲了上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中含泪,哽咽着道:“谌王爷,映雪知道,您与王妃鹣鲽情深,对映雪的突然插足也感到十分厌恶。可是,映雪此刻所求并不多,只希望您能与映雪谈谈,谈谈此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又或者谈谈这腹中孩子的去留……”   她哭得梨花带雨,犹如雨中惨遭蹂躏的花朵,好不可怜。   却不知段天谌早已经是处于暴怒的边缘,尤其是在看到她抚着肚皮的动作时,神情更是难看得无以复加。   骆宇暗道不妙,本想上前叫她速速离开,别误了王爷的大事。   他很清楚,在王爷的眼里,其他的事儿都要给王妃的让道。   之前能陪着亓云帝周旋,已经是很给对方面子了。   可是,在听到她后半句话时,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样,眼珠子定定的盯着她的肚子,浑然不知此举有多不合规矩。   段天谌正担忧着顾惜若的安危,听到这哭声就越发心烦,大步走上前,就要揪起她的衣襟提起往后扔。   下一瞬,一只手却拦住了他的动作。   他抬头,拧眉怒道:“骆宇,你在做什么?”   被那么强烈而具有压迫气息的视线盯着,骆宇只觉头皮发麻,默默咽了下口水,冒着估计会被他拍飞的危险,凑到他身边附耳低声说道:“王爷,扔她,恐脏了您的手。不妨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横竖也就是几句话,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说完后,他立即垂首跳到一旁,不再说话。   段天谌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眼瞳里一一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须臾,终于重归平静。   他收回了手,拢在袖子里,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将佘映雪的整个身子都笼罩住,窥不见她此刻眸底深处划过的暗芒。   “本王时间有限,你有话就快说。”这算是勉强应了佘映雪的请求。   应下来,是怕一个发怒,脏了他的手。   佘映雪连忙起身,许是动作幅度过大,她起身时隐隐觉得小腹有些异样,只是她此刻一门心思都在与段天谌的谈话上,也来不及顾及太多,启唇欲言,却在瞥见一旁的骆宇时,欲言又止。   段天谌不耐的抿唇,正欲发怒,却见骆宇已经打哈哈道:“王爷,属下忽然记起,有些东西要给您准备好,现在立即去拿。您先聊着。”   于是,也不等段天谌回答,他便大步离去。   段天谌绷着脸,怒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几次接触下来,佘映雪也知道段天谌的习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谌王爷,不瞒您说,此次映雪的婚事,父皇已经是确定下来,嫁取苍朝也是势在必行的。您若是想摆脱,怕是要费好一番周折。”   “然后?”段天谌挑眉问。   他本来就容貌无双,若论谁能与之媲美,非佘煜胥不可。   只是,佘煜胥的容貌过于女气妖娆,虽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淡化了一些妖娆,可终究比不上段天谌那浑然天成的阳刚之气。   兼之段天谌早年曾征战沙场,无形之中便多了几分大军统帅的果决狠辣和杀伐冷肃,对于敌人来说,那是致命的——因为他能转瞬之间取你性命,而对于像佘映雪这样的金枝玉叶,也是致命的——因为他能以自己最独特的魅力来俘获这些女子的芳心,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是以,对于此刻的佘映雪来说,他简简单单的一个挑眉动作,都是致命的魅惑。   “王爷难道不想一劳永逸吗?”她贝齿紧咬着下唇,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话语中隐含着一丝期待。   段天谌眸光微闪,如她所愿的,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反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一劳永逸?”   佘映雪心下暗喜,连忙垂下眼睑,低声回道:“其实,说起来事情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父皇那边,肯定是要映雪离开东梁国前往苍朝的。可离开苍朝之后呢,还不是由您自己决定映雪的去留?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映雪也不求能够借此机会为自己正名,只希望王爷能够看在映雪的一片痴心上,为映雪留下在谌王府里的一席之地。”   她说得极其诚恳,就连脸上的黯然神伤都格外惹人怜惜,寻常人见了,指不定会感念她的善解人意,当即应了下来。   可是,她遇到的不是旁人,而是——段天谌。   只听他对佘映雪问道:“所以,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还是要留在谌王府了?”   佘映雪最善于察言观色,甫一听到他话语里的意思,免不了多想一番,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衬得她愈发妖媚动人。   她点了点头,袖中的手却紧紧握成拳。   “你想成为本王的女人?”段天谌冷不防又来了一句。   这句露骨而大胆,几乎将佘映雪怀揣着的根本心思都挖掘出来。   但见她脸上爬起了两朵红晕,整个人就傻楞在了原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颇是踟蹰。   只是那眼瞳里闪烁着的明亮光芒,却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段天谌冷冷看着,回忆起苍朝皇宫里那些女人的面孔,竟与面前的这张重叠起来,一样的虚伪,一样的——扭曲。   佘映雪以为她的表现过于急切,惹得他不悦,连忙解释:“当然,王爷这么做,也并非毫无益处。映雪的舅舅乃东梁国的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若是您将来需要什么力量,那么他定会看在映雪的面子上,助王爷一臂之力的。”   段天谌一直以为,佘映雪的底气如此足,肯定是有所倚仗。   却不想,她的倚仗竟是东梁国的骠骑大将军。   据闻,这位骠骑大将军草民出身,却凭借自身的本事,从军营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一跃成为亓云帝最为倚重的武将之一。   其地位,与顾硚在苍帝心里的地位不相上下。   可是,他要这些做什么?   听完了佘映雪的这些话,段天谌敛起了多余的情绪,越过她就往前走去,仿佛方才只是如局外人般看了场戏,戏中人卖力的演出,他却看得索然无味。   没有什么,会比这种漠然无视更丢脸的了。   佘映雪只觉自己脸上又被扇了一巴掌,霍然转过身,冲着他离去的身影喊:“王爷,难道您觉得映雪说得不对不好吗?”   段天谌脚下不停,头也不回。   她又喊:“还是您觉得映雪不够好?抑或者您怕您的王妃会心怀嫉妒?”   提到“王妃”二字,段天谌却是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不辨喜怒。   “你好不好,本王不知道,可是本王的王妃却比世间任何女子都好!再者,她不会嫉妒。”   “怎么可能…但凡是女子……”   “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有本王,有疼爱她的亲人。她拥有的比任何女子都多!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必要嫉妒。”   “可是,我能给你带来很多好处,为你坐上那个位置增添很多筹码啊!”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呢!可是本王需要靠女人来增添筹码吗?”他冷冷勾唇,“最重要的一点,本王的王妃曾经说过,除了她和小部分人之外,大多数女人不是喜欢争风吃醋,就是善于勾心斗角。她看着很累。而刚好,本王舍不得看她累,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说完,他就重新抬步离开。   佘映雪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似乎想要努力揪住一贯以来的自信和坚持,却在看到那不肯为她回头的身影时,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喊道:“谌王爷,为了那谌王妃,你竟这样拒绝了东梁国的好意,值得吗?”   果然,一提到“谌王妃”,他就回头,明里暗里皆是维护之意。   他目视平方,视线越过她肩头,温情脉脉,仿佛在她身后,他的王妃正笑意盈盈的朝他走去。   她猛地回神,却听到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值得。因为,我爱她。很爱很爱。她就是我心口的朱砂,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这里挖去。此生,本王只有她这一个王妃,也只有她这一个女人。”   ……   佘映雪闭上眼,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脑中不断回响着他的那句话,一颗心冷到了极点。   直到段天谌离去很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布满血丝,神情颓丧,与以往的那个佘映雪有着天壤之别。   有那么一刻,她嫉妒得发狂,恨不得谌王妃立即从世界上消失。   可在嫉妒过后,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了。   她苦笑了声,想着之前果然是她太过异想天开了。   棋子的命运,哪里是棋子本身能够随意掌控的?   坐得足够久后,她才失魂落魄的起身,却在下一刻捂着肚子尖叫起来。   隐于暗处的骆宇见状,连忙飞也似的跑了出来,握着她的皓腕,眉头紧紧拧起。   佘映雪看到是他,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哑着嗓子道:“救救……救救本宫的孩子……”   骆宇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痛,连忙打横抱起她,使出生平最好的轻功,往自己的房间飞去。   ……   青冥和苏靳寅给顾惜若运功疗伤后,一起将她小心翼翼的倚靠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也不急着行动,只是静静的等待她的醒来。   过了半个时辰,顾惜若才缓缓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个刹那,只觉天地都颠倒了,脑袋里一片晕沉沉的,根本就找寻不到重心在哪里。   直到身旁传来较大的动静时,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两张满含关切得面孔,有气无力道:“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还长花了?”   青冥懂了动唇,想要使出最滑稽的招数,好让她笑一笑。   他记得,王妃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神采飞扬,那剪水双瞳里闪烁着的光芒,几乎可以将夜晚的黑尽数驱散。   可在对上那张惨白的小脸时,顿觉心中酸涩无比,连忙别过脸,像是特意交代似的,“王妃,属下去找些水。”   说着,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顾惜若有些好笑的摇头,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整个身子像是没骨头般,若不是背后有棵大树,恐怕她早就倒在了地上。   苏靳寅从旁搀过她的胳膊,使她能够直起身子坐着。   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在她清醒的时候搀扶了她的胳膊,手心像是被烫到般,赶紧缩了回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顾惜若无所谓的笑笑,对这些所谓的“男女之防”,并没有他们那么讲究。   不过,能够看到苏靳寅尴尬,倒也挺有趣的。   她屈起双腿,抱住了膝盖,举目四望,树木葱茏翠绿,似乎秋天并未降临到这个地方。偶有几片绿中带黄的叶子掉落,打了几个旋儿后,就回归大地。   顾惜若慢慢收回了视线,仰头看着苏靳寅,淡淡问道:“从这里到明哲的私家军地址,还有多远?”   甫一听到她的声音,苏靳寅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待听清楚她话中的内容时,才转过身,撩起衣袍坐在了她侧左边,“快则一个时辰,慢则一个半,甚至是两个时辰。”   说着,他又神色凝重的打量着她,继续补充道:“王妃,从你的身体状况来看,此刻最需要做的是静养,根本就不宜赶路。”   “静养?”顾惜若拧眉,想到佘煜胥和他手下的那些人,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思去静养?”   此次,佘煜胥来得如此突然,目的如何还很值得深究。   她向来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可遇到能让段天谌都忌惮的人,就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了。   在她看来,佘煜胥的目的估计也就那三个。   其一,为着岐城城驻军的兵权。岐城乃苍朝的门户,和东梁国的鹿城仅仅隔着一片沼泽地带和森林。以佘煜胥的太子身份,不管是从报复段天谌的角度,还是从个人野心的角度考虑,都完全有将岐城占为己有的动机。   再者,总督府遇到他的那次,他让十姨娘去杀了明哲的发妻,夺得了那枚令牌,虽后来被她撞了狗屎运抢到了手中,依旧可以看出他对苍朝南部边境三城的觊觎之心。   其二,为着她身边的龙鳞卫。   其三,为着,她。   后两个,她倒是不必担心,横竖不会红颜早逝,龙鳞卫也没有那么脆弱。   如今她担心的是,玉子倾到底能不能扛得住,熬过佘煜胥手下之人的偷袭。   若是不行,那之前东跨院的那些女人岂不是相当于白死了?   苏靳寅没明白她心中所想,颇是不解道:“王妃,此处甚是隐蔽,若非熟悉此处地形的人,根本就不能轻易找到咱们,那么静养上四五天都没问题。您到底在担心什么?苏某以为,咱们也不必非要去那所谓的私家军所在地。躲入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是安全的,足可以等到王爷派出的支援。”   顾惜若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却发现气血上涌,冷不防捂住唇,重重咳了几声,整张脸顿时由惨白变成通红。   那红,隐约有些不正常。   苏靳寅心下焦急,奈何他也不会医术,根本就无能为力。   “王妃,您……”他提着心,小心翼翼的开口,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惜若捂住唇,闭上眼睛,疲惫的摇头,“我没事。你去看看,青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渴了。”   苏靳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往方才青冥离去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道人影消失在小路尽头,顾惜若才拿下手,摊开掌心,殷红的血迹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泽,隐约还有热气升腾,袅袅缕缕,随风而去。   她苦笑着,又咳了几声,从袖中掏出之前那方染血的锦帕,重重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掌心的血悉数擦干净,再将唇角溢出的血迹抹去,并在地上费力的挖了个小坑,将那方锦帕埋了下去。   重新填上土后,她才喘着粗气,身子像是失去支撑般,颓然靠在了大树上,闭目养神。   就在她身后不远的一棵树上,苏靳寅看着她平平静静的动作,心口蓦地一痛,几欲从树上跌落。   山里的月,不知何时变得那么冰冷,银白月光洒在她清瘦的小脸上,微微凝结苦楚,在她紧皱的眉心烙下死寂。   模模糊糊中,她仿佛听到了马蹄声归来,马上那人意气风发,朝着她伸出了手,扬眉轻笑。   他道:“若若,我回来了。”   她仰头看他,却瞥见他身后一轮弯月隐没在云层里,露一点欠缺,将圆,未圆。   忽然就这么掉了眼泪。   “段某人……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看中秋月圆……你说……好不好……”   ……   半个时辰前,东梁国鹿城的长街上,忽然响过一阵雨点般急促的马蹄声。   为首一人便是刚从东梁国驿馆策马疾驰狂奔向岐城的段天谌。   他身子微微前倾着,身上披着的浅紫色披风在风中簌簌作响,划出一道清冷而凛冽的弧线。   初秋的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起鬓边散乱垂落的一绺长发,不停打在他的脸上,带起一阵细细麻麻的火辣感。   他双手控制着马缰,如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瞳里精光闪闪,宛如一只蛰伏的豹子。   待转过弯进入另一条长街后,他忽然问:“青苍,还有多久才能走出鹿城?”   “再拐过这个街角,就可以到鹿城城门了。”落后他半个马头的青苍有些无奈,“王爷,这话,您已经问过不下十遍了。”   段天谌微怔,随即苦笑了声,倏地心口剧烈抽痛,控僵的手紧了紧,一股不安的感觉随之扩大。   他一直都让人注意着佘煜胥的动静,此前他就曾经吩咐过苏靳寅,一有情况就给他发信号求援。   是以,在得到他的求援信号时,还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直接将之前准备好的青渊等人派了出去,并派人去查探情况。   不成想,在他与亓云帝坐在驿馆中时,他的手下人却跑过来告诉他,岐城那边出现了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他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对佘煜胥千防万防,甚至不惜出动大部分的暗卫,围在太子府周围。   为的,就是避免佘煜胥去岐城找他那小妻子的麻烦。   不然,以佘煜胥那变态的行事手段,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在东梁国里,还有一门异术,叫易容术。   于是,在吩咐好了基本事情后,他就带上所有的人手,直接离开云都,取道鹿城,并打算穿过那片沼泽地带和森林,取捷径直接狂奔向岐城。   本来,他可以不去理会佘映雪的。   此次,却破了例。   只是想维护她。   只是想告诉她。   他,其实很爱很爱她。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   不久后,在她面前。   ……   段天谌胡乱抹去额头上沁出的豆大汗珠,扬起马鞭,猛力抽打着,只恨不得快些,再快些。   “王爷。”身旁青苍忽然唤了声。   他勒紧了缰绳,座下骏马长嘶,马蹄落处,哒哒作响。   却见前方街角处,站着两排黑衣人,个个手执长剑,气势凛然,如之前所遇见的那些黑衣人般,身上释放出浓烈的杀气。   已经是第五拨了!   而明显的,这一拨人马的武功比之前遇到的还要高强得多。   从云都到鹿城,急赶猛赶之下,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多时辰。   佘煜胥却派出那么多的人来半路截杀,还真是看得起他!   由此也可以猜得到,岐城那边的事儿有多凶险!   段天谌抽出腰间长剑,一手控僵,另一手执剑斜挑上方,剑尖泛着幽冷光泽,满身风尘也抵挡不住他外散的强烈戾气。   铿地一声,整个队伍的人齐齐长剑出鞘。   森白的剑身饮血而活,铿然作响,剑尖直指北部方向。   ……   一盏茶后。   长街重新恢复了寂静。   尸体满地横陈,鲜血四处泼洒,隔着好几条长街都能闻到这样浓郁的血腥味。   段天谌收剑入鞘,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扫过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时,眼里划过一丝冷芒。   “王爷,咱们的人死了四人,伤了十人。”青苍策马上前,道。   段天谌淡淡“嗯”了声,漠然道:“记住名字。回去厚葬!继续前进!”   “是。”青苍连忙下去整队。   段天谌遥遥望着北方岐城的方向,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的泥人儿,神情于此刻温柔,醉了一地的月色。   在他身后,几十骑侍卫执剑待命,暗中还跟着二十多名龙鳞卫和一众谌王府暗卫,目光的落点,皆在前方那道颀长的背影上。   须臾,段天谌收起那个小泥人,双手控僵,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身后一众侍卫和暗中的手下也赶紧跟上。   马蹄踏过之处,将那一声悠远绵长的呼唤碾碎。   “若若,等我!”   ……   子夜。   鹿城城门轰然倒地,几十骑狂奔而出。   一炷香后,段天谌等人逮住沼泽边存活的蛮荒之人带路,取捷径走出沼泽地带,死十五人,伤六人。   一盏茶后,段天谌等人穿过已成废墟的森林。   终于。   进入了岐城。   ------题外话------   默念几句: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今天见不着,明天见……知道有亲很想拍我,但是,可不可以轻点?嘿嘿……   ☆、052 生死搏杀   “段某人……”   顾惜若猛地惊呼,睁开眼睛,片刻的迷茫后,倒影在剪水双瞳里的,却是头顶上方那轮将圆未圆的明月。   她喘了口气,抬起袖子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不过是场梦。   梦里,段天谌骑马来救她;梦醒之后,她还需要面对佘煜胥的追杀。   真希望不要醒过来啊!   顾惜若反手撑着身后的树干,缓缓站直了身子,左右环顾了下,却发现除了暗中的暗卫之外,苏靳寅和青冥都不在这里。   找水都找了这么久?   正这么想着,小路尽头出现了两道人影,却是苏靳寅和青冥。   他们结伴归来,手中分别拿着一个水袋,远远看到她站起来,举目眺望,连忙加快了步伐,迎了上去,将手中的水袋递给她,“王妃,您先喝口水,解解渴。”   “嗯。谢谢。”顾惜若伸手接过,仰头喝下几口,入口甘冽清甜,让她惊讶了下,“这是哪里找的水?竟然如此好喝!”   青冥闻言,讶异的“咦”了声,满是不敢置信。   顾惜若见他面色有异,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没,”青冥摇摇头,而后神秘兮兮的凑过去,“王妃,您真觉得这水好喝?跟普通的水不一样?”   顾惜若瞅了瞅他,又看了看一脸浅笑的苏靳寅,颇是郑重的点头,“自然是很好喝。清冽甘甜,入口滋润,倒是跟平常喝过的很不同。”   青冥忽然噤了声,一脸古怪的看着苏靳寅。   顾惜若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抿唇轻笑,冲苏靳寅问道:“你们到底做什么了?”   苏靳寅无奈摊手,“王妃,您可真是冤枉苏某了。青侍卫去找水,苏某见不得他那副马虎模样,就带着他去别处,另取了一些清泉。他还不服气,说天下的水都一个样,哪里有好喝和不好喝之分?苏某气不过,只得把他拉回来,请您做个公正评判了。”   顾惜若点点头,原来如此。   心下当即起了捉弄之意,但见她偏着头,浅笑倩兮,光华灼灼,软声细语竟成世间最动听的乐章,“青冥,要不,回去后,我让王爷找人教你仔细辨别下各种水有何不同?”   “别!”青冥连忙摆手,唯恐避之不及,“王妃,您就看在属下这么辛苦的份儿上,就饶过属下吧。属下这一路护送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说着,他哭丧着脸,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控诉着苏靳寅的恶行。   顾惜若见状,顿时心软了下来,想起他跟着自己的确不容易,忽而感慨道:“你放心。你的功劳苦劳,我都记得的,绝不会忘。”   青冥一怔,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竟换来她这么郑重其事的保证,面色微微动容,却不邀功:“王妃,保护您是属下的责任。如今让您身受重伤,属下难逃其咎。只希望王妃能够多坚持会儿,等到咱们的人到了之后,所有的问题多迎刃而解了。”   顾惜若淡淡点头,轻声叹了口气。   苏靳寅对突然变得沉重的气氛有些不好受,连忙岔开话题,跟她聊起了岐城的一些风土人情。   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顾惜若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被青冥有意无意的卖萌表情给逗笑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了许多。   青冥和苏靳寅齐齐对看了一眼,心里满是欣慰。   只要王妃精神好点,其他的都不成问题了。   顾惜若自然也知道他们的用心良苦,心存感激之余,也慢慢放宽心,不再去担忧玉子倾那边的事情。   横竖她的身子也虚弱,正如苏靳寅所说的,除了静养,别的都做不了。   她分得清轻重,也有那个自知之明,不会逞强到舍己为兵权的地步。   她说过,她没那么伟大!   ……   因有暗卫前方带路,段天谌等人风尘仆仆的冲入岐城城门后,直奔玉子倾所在的房子。   “王爷,从这里走,便可到王妃的房间。”一暗卫跟在他身后,指着左边的那条小径,连忙道。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脚步一转,却是走向与之相反的方向。   青苍等人心下好奇,却不敢多说什么,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之后,他终于停在了那个洞口处。看着周围被劈成碎屑的假山,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状。   任佘煜胥怎么想都没想到,开启洞口的机关还是在那假山上,只是较之第一次开启时,那开启之法就有了很大变化。   如今,假山被劈得只剩下一堆碎石沫,这条路就相当于封死了。   佘煜胥追不了,他也进不去。   “随行队伍里,有谁熟悉岐城那片深山丛林的?”他回过头,冷冷问道。   青苍等人面面相觑,皆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片静默。   夜风似乎变得更大了些,树叶哗啦啦作响,枯黄的叶子被吹到半空中,随风腾掠翻滚,也不知要落向何方。   段天谌紧抿着唇,长发飞舞起来,遮住他半边容颜,露一双眼睛,宛如坟地里燃烧的两团鬼火,说不出的诡谲和怖人。   等不到回答,他就要转身去寻其他方法。   “我熟悉。”忽然,一道略显稚气的声音从队伍最后面传过来,气息极其不稳,可此刻落入段天谌的耳中,却宛若天籁。   段天谌眯着眼看去,说话者不是旁人,却是本该留在谟城的晋海玄。   当初离开谟城时,他就把晋海玄带在了队伍中,暗中派人监视起来。   此次出行,甚是急迫,根本就没想过这个小孩子会跟着过来。   看他气喘吁吁的跟上来,头发尽数披散,衣服上有很多处都破损着,露出青紫的肌肤,乍一看,竟跟街上的小乞儿没什么不同。   他心下狐疑,却也没有时间去问太多,提起晋海玄的衣襟,迫切问道:“你真的知道?”   “嗯。”晋海玄身量仍未长成,被他这么提着,脖子处被勒得紧紧的,轻咳了几声,连忙回道,“王爷,我是真的知道。小时候,我和哥哥以及苏大哥就是在那片山上度过的。那里几乎所有的地方我都去过,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呢。”   段天谌深深的看着他,却见他不畏不惧的回看自己,眸光澄澈明净,可以从中窥出几分独属于晋海昀的神韵。   “那就好。”关键时刻,他还是愿意赌一把,像扔破布般,将他扔到青苍的怀里,“带着他。前方指路。”   段天谌跟晋海玄描述了下那出口处的景致,晋海玄一听,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知道在哪里,跟着他绝对不会走错。   青苍等人还有些狐疑,可看到段天谌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也只能是紧紧随行,迅速钻入了深山之中。   而此刻,在山的另一边,佘煜胥也带着人,往顾惜若等人所在的位置逼近。   ……   顾惜若倚在那棵树干上,听着耳旁苏靳寅不曾停下的叙说,闭上了眼,唇角微微扬起。   青冥看了看她,将手中的水袋递过去,“给。”   “不必。”苏靳寅推了回去。   这些水,难得谌王妃觉得好喝,他若是喝了,万一不够,又该怎么办?   青冥递了回去,有些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乐意给你喝?若不是念着你还能给王妃讲点笑话说点趣事儿,你就是嗓子破音了,我都不会给你的。给,润润嗓子。王妃可是很敏锐的,若是她听出你声音里的异样……”   “得。你别说了。我喝,我喝,还不行?”苏靳寅无奈接过,仰头喝了几口,又塞好塞子,丢回到他的手里。   青冥宝贝似的揣在怀里,不经意间偏头,双眸骤然眯起。   不远处的树下,正堆积着数根枝条,他心下郁闷,绞尽脑汁都没想起,何时竟平白多了出来的。   苏靳寅也警惕的坐直了身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解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青冥暗自摇头,一度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   他揉了揉眉心,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要追寻而去,却了无痕迹。   “你在这里看着王妃。我去查看一下。”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嘱咐了声,朝着那堆树枝走去。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看了看,忽然觉得这样的情景很是熟悉,在这一瞬间,脑中白光一闪,惊得他连忙跳起来,霍然转身,大声喊道:“小心有人偷袭。”   苏靳寅的反应也足够快,几乎是在他跳起来的那一刻,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挪过去,抓住顾惜若的胳膊,想要把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不想,就在这火光电石的关键时刻,他抓住顾惜若胳膊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样,疼痛而有些发麻,下意识的,手就松开。   耳旁忽传来一道轻笑声,与此同时,顾惜若也猛地惊醒过来,想要移动,逃离这个声音,却发现脖颈处多了一只手,后背随之抵上了一具坚硬的胸膛。   “赶紧放开王妃!”青冥飞身掠过来,长剑直直指向顾惜若身后的人,冷声叱道。   苏靳寅也站了起来,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脸色变得无比难看,“阁下是东梁国人?”   佘煜胥依旧顶着段天谌那张脸,双指掐着顾惜若的喉咙,微微扬起下巴,“常听人说,岐城城驻军统领苏靳寅,曾以鲁莽武夫身份辩驳岐城众多学子,其博学广识,是诸多文人墨客不能望其项背的。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再多的学识,也比不得阁下,能将‘无耻’二字学得如此炉火纯青。不仅挟持我苍朝的谌王妃,还以九玄隐阵干起这为人所不齿的事情,真是给世间男儿丢脸。”苏靳寅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九玄隐阵乃东梁国国师游弋流传下来的绝世阵法,旨在隐藏行踪。   学会了这样的阵法,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甚至连皇宫都能轻而易举的进入。   据说,当初游弋刚研究出九玄隐阵时,就演示给亓云帝看。亓云帝当即下令,这个阵法必须要杜绝封禁,就算要学,也只能是东梁国的历代帝王所能修习。   那么,眼前这人的身份,可就值得推敲了。   青冥却逼近一步,看着佘煜胥的眼神里闪烁着炽烈的光芒,“苏大人,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没看到他正顶着王爷的一张脸吗?自己都没脸了,又怎么丢?这样的人,注定只能行走在黑暗里,永远不能见天日。”   说着,他还给苏靳寅递去一个眼神,似乎想要对方声援下自己。   苏靳寅默念了几声“不知者无罪”,看向佘煜胥时,也多了几分凌厉之势,“阁下若是识趣,就该知道凭你此刻的状况,根本就不能敌过我们这么多的人。九玄隐阵能够消隐行踪,阵法一开启,对布阵之人也存在极其强烈的反噬作用。这阵法既是阁下所设,想必此刻也受了影响吧?”   “那还等什么?”青冥大喜,振臂一挥,厉声吼道,“龙鳞卫给我上!务必要把这个人擒下。”   他话音刚落,数十条人影上窜下跳着,将佘煜胥和顾惜若困在了中央。   顾惜若挣扎了下,却发现脖子上的那只手随之紧了紧,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老实点。”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佘煜胥的警告声,“你不是第一次遇到我了,该清楚我希望你的态度是怎样的。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不敢想象的事情来。”   “你……你……你变态!”顾惜若憋得难受,好久才蹦出一句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后,竟气恼起来,不管不顾的挣扎着,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佘煜胥不悦皱眉,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既不让她逃脱自己的掌控,又不会真的伤到这个筹码。   只是,顾惜若摔得随意轻松不按常理,可那两个看她摔的人就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尤其是在看到她整张小脸都红得几可滴血后,青冥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无比担忧道:“王妃,属下就求您,别再挣扎来挣扎去了。”   若是惹恼了身后那个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苏靳寅也面露难色,可张了张唇,却在对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时,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是静静的看着她,神色复杂。   许是真的被她近乎决绝的目光给惊到了,佘煜胥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手下不自觉的松开了些,只是大手却拦着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了他的胸前。   顾惜若深深呼吸,直到肺腑里重新钻入充沛的空气,她的脸色才稍微好点,并没有再挣扎。   “王妃……”青冥试探着开口。   却见她举手打断他的话,异常坚持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来回,忽然下了一道死命令:“你们不用理会我。该怎么做,还该怎么做。就算我死了,能够拉东梁国的太子垫背,也算是值得了。动手吧。”   青冥暗自惊诧不已,惊诧于佘煜胥的身份,也惊诧于她的决心,更知道,要他这么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她不愿意为人所要挟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懂得?   就因为懂得,才越发觉得下不了手。   苏靳寅看了看佘煜胥,斟酌着开口:“王妃,您何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九玄隐阵的反噬之力有多大,谁又知道?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受了重伤,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旦我们都冲上去,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佘煜胥丝毫不为所动,只意态悠闲的道:“本宫是否真的强弩之末,你们说了不算,要试过才算。恐怕你们还没试出真假来,本宫手里的谌王妃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话落,他还冲苏靳寅挑衅的挑眉,一副“你来啊来了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死”的可恶模样。   苏靳寅暗自暗恼,只是说说而已,哪里真的敢这么做?   他怎么忘了,这个人可是东梁国的太子,又岂是他几句话就能轻易激怒的?   顾惜若却不管他二人敢不敢,直接冲那名龙鳞卫首领喊:“龙鳞卫,苍京皇宫里的那位,既然把你们派出来,肯定是对谌王寄予厚望的。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人,可是谌王的死敌。我知道你们合力肯定能够解决掉他的。为了大计着想,你们又怎么能够放弃这次最佳的机会?”   她知道,龙鳞卫有独立的思考和决断,一切皆从苍帝的利益出发。   现在,没有会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那龙鳞卫首领眸光在佘煜胥身上流转着,似乎在暗暗衡量着其中的利益收支。   片刻后,他神色变得坚定起来,面对着佘煜胥时,眼里射出灼热疯狂的光芒,像极吃人的野兽。   顾惜若忽然全身都放松下来。   她知道,龙鳞卫一旦出手,她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青冥和苏靳寅震惊无比,看着那群身穿金衣的人将包围圈慢慢缩小,心中焦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佘煜胥自然也知道龙鳞卫的特性,苍帝没有太大的能耐,可一手训练出来的龙鳞卫,却是连他都不敢去正面对抗的。   此刻,在看到那些不含任何表情的面孔时,心里少见的烦躁起来。   这么多年,他无论做什么事儿,都尽量避开这些人,后来更是一手创办了“天字鹰号”,不断的训练使其有朝一日能够与苍帝的龙鳞卫相抗衡,更甚至取龙鳞卫而代之。   由此可见,对这些龙鳞卫,他是有多忌惮了。   可恨九玄隐阵开启时,除了布阵人和布阵局中的人,属于他的手下都要退到三十里外。不然,今夜他就算是倾覆所有的力量,也要把这些龙鳞卫消灭干净。   他俯下头,恶狠狠的瞪向不怕死的顾惜若,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快速审视了一遍,在龙鳞卫齐齐围上来时,寻到一处缺口,带着顾惜若就往那里突破。   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就算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抵抗不住这些人的围攻。   正如苏靳寅所说的,九玄隐阵本来就有反噬作用,他的确受了伤,之前又被顾惜若刺上了新伤旧伤,再带上个拖累的女人,行动上更是受了诸多限制。   而与他处处受制的处境正好相反的,龙鳞卫下手狠辣,仿佛真的不念及顾惜若的存在,遇到这样一个世间难得的对手,几乎人人的眼睛中闪动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亮得令人无比心惊。   顾惜若觉得,她应该活不长了。   夹在这样强劲霸道的双方之中,她似乎除了做个华丽丽的炮灰,还真是没有别的选择。   见识到龙鳞卫的可怕,若是要问她起她是否会后悔方才的决定,她想,她是不会后悔的。   她所做的选择,从来都不会后悔。只是有些遗憾,她为何不早点把龙鳞卫这群变态的人给赶回苍京,又或者直接赶到段天谌身边?   苍天,这群人,她根本就驾驭不住啊!   她内心里正在哀嚎着,忽觉一股更为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刻,她就被转移了个方向,奈何还是受了波及。   重咳了几声后,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吐出。   佘煜胥忙里偷闲的看着她,朝面前的龙鳞卫砸下一道凌厉的掌风后,边极速的往后退去,边用手掰开顾惜若的嘴巴,塞进了好几颗颜色各异的小丸子,又像关开关般啪的把她的嘴巴合上。   “唔……”顾惜若闷哼了声,只觉得满口牙齿都要掉了,又不知道塞到嘴里的小丸子是什么东西,入口即化,身体内的紊乱内息竟有了平复的趋势。   她讶异的抬头,却只能看见一方紧绷的下巴。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佘煜胥飞快的瞥了眼,冷冷道:“女人,你的命是我的。除非经过我的允许,否则,没有人能够让你死去。”   顾惜若愤恨咬牙,在这极致恶劣的环境里,努力的稳住体内波动的气息。   而自从龙鳞卫对佘煜胥动手后,青冥和苏靳寅等人根本就无法加入战局当中,仿佛那些翻滚的强大气流自动在外围形成了一道结界,这也让他们看清楚了,龙鳞卫真正实力的可怕之处。   他们不关心龙鳞卫和佘煜胥之间到底谁更胜一筹,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被佘煜胥困在胸前的顾惜若,看着她因受到气流波及而痛苦的表情,双目赤红起来,只恨不得将那些无视顾惜若性命的人千刀万剐。   就在佘煜胥纵身跃起,欲要从那守卫较弱的缺口突围。   不想,却被那龙鳞卫首领钻了空子,和另外一名龙鳞卫一起,使出浑身解数,砸出了一股浑厚强劲的掌风,就要袭向佘煜胥的后背。   他双眸猛地眯起,下意识就把怀中的顾惜若往前推,想要让她挡下这道浑厚霸道的掌风。   “王妃……”   青冥和苏靳寅齐齐惊呼,睚眦欲裂,喊得几近歇斯底里,恨不得化身为她,替她去遭受那份罪。   顾惜若苦笑了声,觉得这次是真要死了。   以她这羸弱的小身板,被这一掌砸中,死倒还是轻的,就怕死了都不留全尸。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等死吧!   “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啊……”   幽幽叹息声很快就消失在嗡鸣声里,心思百转千回,却也不过是一瞬间,她没有看到,佘煜胥在看到她这副认命绝望的样子时,那微颤的嘴唇是有多苍白。   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子来了个天翻地覆的移位,脑袋晕沉沉的,仿佛有什么在耳旁炸开。   轰然一声响起时,天地似乎都跟着抖了几抖,像是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样子,巨大的轰炸后,便是长久的死寂。   她没敢睁开双眼,害怕自己死后,灵魂出窍漂浮到空中,却看到自己尸骨无存的那一刹那。   感觉到整个身子急速往下坠去,她觉得那应该是下地狱的感觉,耳旁似乎风声凛冽,刮过还引起一阵刺痛。   痛!   不是说,死了之后不会饿,也不会痛吗?   她提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随着风景在面前逐渐变得清晰,她欣喜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有最为真实的感官。   还活着!   这一认知,让她忍不住咧嘴轻笑。   这时,耳旁却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种咳,几乎要把整个肺部都给咳出来。   她疑惑的扭头看去,却发现佘煜胥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留下一缕血痕,与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她的脑海,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与佘煜胥一起被龙鳞卫的掌风推送到了远处。   身后一声“主子”响起,便看到言畅飞到他们身旁,接过佘煜胥的身子,急速的往后坠落,不一会儿,脚跟着地,那股令人晕眩的漂浮感才缓缓沉淀下来。   “主子,您怎么样?”甫一落地,言畅就把顾惜若狠狠推开,她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可是没有人去理会她。   所有人都关切的围在佘煜胥身旁。   言畅将已经陷入昏迷中的佘煜胥抱直身子,冲着人群里喊道:“先生,你快来给主子看看吧。情况恐怕不妙啊!”   灰袍人立即走上前,先是给他诊脉,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套银针,动作精准利落的扎在了他几处穴道上,又拿出几个大大的黑色药丸,让他吞下。   “怎么样?”言畅急急问道。   灰袍人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情况不是很好。主子本来就受了伤,内息有些不稳,兼之他体内的天极冰寒毒都未曾完全解除干净,根本就无法抵抗这样的内力轰击。要想完完全全恢复过来,怕是……”   后面的话,许是太过于残忍,他没有再说下去。   可言畅却从中读懂了他的意思,双眸睁得大而圆,支撑着佘煜胥的双肩都在剧烈的抖动着,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手背青筋突起,想到方才远远看到的那一幕,只觉整个心跳都要停止。   他指了指前方追杀过来的龙鳞卫,双瞳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疯狂残暴,大声吼道:“天字鹰号,不计任何代价,让龙鳞卫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话音刚落,一众黑衣人立即飞掠过去,与龙鳞卫进行生死搏斗。   今夜,注定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顾惜若单薄的身子抖了抖,别过脸,没有去看那所谓的厮杀。   但是,有人却看不得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但见言畅将披风披到了佘煜胥的身上,终于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整个人阴沉如幽冥厉鬼,只一眼,就能让她心神巨震。   她双手撑地,害怕的往后退去,却在这时,后背抵上了一把坚硬的利刃,逼得她退无可退。   她努力稳住心神,想着该如何解释清楚,却听言畅冷冷道:“把她带上。若是主子出了什么……就拿她的命为主子祭奠。”   语毕,言畅就背起佘煜胥,快步往前走去。   顾惜若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别人粗暴的提起,像只断了翅膀的蝶,在风中不停的晃动。   一群人潮水般退了下去,丝毫没有人去注意这场旷世绝伦的生死搏杀。   ……   青冥和苏靳寅带着人,避开不死不休的龙鳞卫和天字鹰号,想要追上去救下顾惜若,却发现他们的速度根本就不能那些人相比,彼此之间的距离却被拉得越来越远。   “怎么办?”青冥拧着眉,已经没有了冷静。   苏靳寅也是无可奈何,尤其是在双方悬殊的实力时,寒意沁入骨髓,格外沮丧:“苏某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等谌王的命令了。”   他重重叹了声,拍了拍青冥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王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若是王爷问起此间诸事,我来跟他解释。”   青冥愤恨的甩头。   如果解释有用的话,就算要他解释一千一万遍,他都甘之如饴。   可关键是,此刻王妃受了重伤,还落在了东梁国太子的手里,他们不但不能把王妃保护好,还不能把王妃抢回来。   谁又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对王妃?   苏靳寅淡淡扫了他一眼,回想起方才佘煜胥在千钧一发之间突然将谌王妃推开,自己去挡住了那大部分的真气,眸光里忽然闪烁着什么。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啸,青冥一听,猛地跳起,狂喜大叫:“来了。咱们要等的人到了。”   他是那么喜不自禁,以至于在看到苏靳寅冷凝的神色时,有片刻的怔愣,而后才想起,王妃已经落入魔爪之中,整个人又蔫了下去。   当看到那为首一人时,他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恨刚才为何不随着王妃而去。   只因为,那人不是谁,而是应该待在东梁国的自家王爷。   还没走近,段天谌就急急问道:“青冥,王妃在哪里?”   方才,晋海玄已经快要到达此处,却不知怎的,竟不知不觉的开启了布在小径尽头的阵法。   队伍中虽也有熟悉阵法的人,可要完完全全解开,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是以,一出阵,他就急急忙忙往这里赶来了。   可他环顾了下四周,却是都看到了什么?   满目疮痍,鲜血淋漓,一个真真实实的人间地狱?   青冥苦着脸,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眼见段天谌就要揪起青冥的衣襟冷冷质问,苏靳寅还是心有不忍,连忙开口:“苏某见过王爷。王爷请息怒。就在刚才,王妃被东梁国太子的人带走了。苏某与青侍卫及一众王府暗卫上前追击,奈何对方本事太大,并没有追上。”   他捏了捏手掌心的冷汗,硬着头皮禀报。   只是,在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他整个人就被拍了出去。   与他一起的,还有傻愣着尚未反应过来的青冥。   段天谌的目光犀利如刀,在他二人身上冷冷扫过,勃然大怒道:“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青冥连忙擦掉唇角的血痕,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出来。   说到最后,他的怒气已经转移到了身后的龙鳞卫身上,二话不说就对着龙鳞卫出手,狠辣果决,不留任何余地。   若不是苏靳寅连连搬出了“谌王妃”这三个字,还不知道他会做出多少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王爷,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那些人的落脚之地,才能尽快把王妃救出来啊!”苏靳寅圈起手指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适时规劝道。   提到这个,段天谌猛地回神,指挥着谌王府的暗卫,在这深山丛林里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自始至终,段天谌都忽略了站在一旁神色尴尬的龙鳞卫。   最后,还是苏靳寅走上前去,朝他们拱了拱手:“诸位,此刻王爷情绪不是很稳定,若是哪里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诸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那边,与诸位同伴生死相搏的,是东梁国太子手下的天字鹰号。苏某看着他们的本事也并不差,诸位还是先赶紧去帮一下忙吧!”   那龙鳞卫首领略带感激的回了一礼,便带着其他龙鳞卫冲上前。   有了他们的加入,天字鹰号很快就露出了败势。   可之前言畅曾经吩咐过,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龙鳞卫消灭干净。   就算他们不敌,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一直战到最后一个天字鹰号的成员彻底倒下。   ……   顾惜若被人提着后衣领,不仅呼吸不畅,整个感觉就是头重脚轻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感觉自己被人放了下来,改成被背在了背上,似乎又颠簸了好久,她才彻底被人放下来,仰躺着,昏睡了过去。   言畅将佘煜胥小心翼翼的放下来,又唤灰袍人入内,给他进行全身检查。   待看到胸前那一片青紫的痕迹时,他眸里的冰芒碎裂成雪,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和那些龙鳞卫粉身碎骨,以泄心头之恨。   许久后,灰袍人才彻底收针,抬起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先生,主子的具体情况如何?”言畅始终注意着他的神态变化,心里犹且抱着一些期待。   灰袍人看着他,又叹了口气,继而道:“苍帝手下的龙鳞卫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至少都要休养上一两个月。就如方才我所说的,想要完完全全恢复过来,并非易事。不过,好在主子的底子好,在接下对方的掌风时,及时自己护住了心脉,五脏六腑倒是没有遭受太大的损伤。而且……”   “而且什么?”言畅急问。   “而且,主子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顿了顿,灰袍人又继续道,“主子的天极冰寒毒,一直都盘桓在胸口处,因着这一次,倒是能够彻底解去,以后也不必受寒毒的折磨了。待会儿,我去采些药材,你帮主子包扎一下外伤。”   言畅连忙点头,一路上凝聚在眉宇间的焦灼不安终于慢慢消散。   灰袍人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想起那个被带回来的女子,忽而问:“言侍卫,我看着方才那个女子的情况似乎比主子的凶险很多。是否需要我去给她查看一下?”   言畅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冷笑着反问:“先生,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灰袍人挑眉,“是谁?”   “她是谌王妃。”   灰袍人脸上倏地布满了震惊之色,谌王妃他不是没见过,第一印象就是嚣张狂妄无法无天,可方才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怎么看都嚣张不起来啊!   “所以,先生还要去给她看看吗?”言畅唇角勾起一抹残忍嗜血的弧度,似乎听到顾惜若奄奄一息的消息,心中十分痛快似的,“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主子之所以会伤得那么重,完全是为了替谌王妃挡下的。你我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该清楚主子是个怎样的人,如今却出现了这样的反常,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灰袍人顿时默不作声,脸上阴晴不定。   ------题外话------   其实我很想让他们相见的,可中途出了些意外,明天啊啊啊啊……明天一定可以的……相信我……嗯嗯,握拳……   ☆、053 你我谈谈   灰袍人顿时默不作声,脸上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头,看向言畅,淡淡道:“言侍卫,主子是什么心思,我是不清楚,也不敢去窥探。但是,既然那个人是谌王妃,我觉得还是保证她的安全,才是最妥当的。你要知道,谌王可不是好惹的。如今主子还昏迷不醒,若是因此再惹怒了谌王,恐怕会雪上加霜。”   “难道咱们还怕了他?”言畅冷冷反问,对他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行径很是不悦。   灰袍人却也不恼,自顾自的分析道:“咱们自然是不需要怕。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东梁国,若是谌王发怒,誓要与主子一决高下,那又该怎么办?”   言畅闻言,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似乎真的在考虑他的话。   灰袍人见状,垂眸掩住眼里的复杂之色,继续道:“言侍卫,请恕我直言。若是谌王真要对咱们动手,情况便是大大不妙了。且不说跟在他身边的龙鳞卫,便是玉子倾手中握着的岐城城驻军,也是值得格外提防的。”   言畅冷哼了声,没有反驳他的话。   今夜,他本来去了岐城之外,想要会会玉子倾,可人还没到那里,半路却被谌王府的暗卫拦截了下来。   对方人多势众,几番较量之下,他只能是放弃了其他的想法,直接退了回来。   这是他头一次没有完成主子的托付。   不是不觉得不甘。   可他也知道,谌王的确不是好惹的。   转念一想,主子身上的伤,皆是拜谌王妃那个女人所赐,他就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灰袍人看出他的犹豫,轻叹了声,“言侍卫,我去看看谌王妃。就算不可以治愈,但是至少要给她吊着一口气。可千万别把人弄死了。”   语毕,他就转身走了出去。   沉稳的脚步声飘荡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宛如远古的钟声,不知道是为谁奏响的悲悼之乐,还是为谁传颂的救赎之声。   言畅怔怔的看着那道背影走入银色皎洁的月色中,恍若走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所有心思浮沉漂游,找不到一处落脚点。   他回头,看着躺着的佘煜胥,眸光里划过一抹痛色。   ……   灰袍人把完了脉象后,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顾惜若的嘴巴。   却在这时,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她已经缓缓睁开了眼,晶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透着说不出的虚弱和空茫。   灰袍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醒了?”   顾惜若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双眸逐渐恢复了光彩。   她咬了咬牙,艰难的扭动着脖子,仔细环顾了下所处的环境。   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山洞里,四面皆是石壁,被打磨得光可鉴人。洞内没有任何的陈设,格外冷清凄凉。   她抿了抿唇,慢慢收回了视线,忽而问道:“你家主子死了没有?”   “还没有,倒是要让你失望了。”灰袍人掸了掸衣袍,在她旁边的石凳上落座,不冷不热道,“常言道,最毒妇人心,从谌王妃身上倒是可以窥见一二。为了救你,我家主子好歹也受了重伤,难道你就不该感激一下?”   感激?   呵,她是该感激他,留下了这条命。   等到他日时机成熟,她定要狠狠的报了这今日之仇。   顾惜若欲要撑着身下的石床起身,奈何身子一动,痛感就如电流般快速袭遍全身,疼得她龇牙咧嘴,直起的上半身也猛地往后撞去,骨头似乎都要被撞碎了。   灰袍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等到她终于安分下来,放弃了挣扎之后,才讥诮道:“谌王妃,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若是哪根骨头碎裂了,你这辈子就只能这么躺着了。”   顾惜若冷哼了声,“惺惺作态。”   灰袍人讶异的看着她,半晌失笑,“谌王妃这一针见血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盼望着,你这双眼睛能够看事情看得模糊些?”   顾惜若紧抿起了双唇,浑身像是刺猬般竖起了尖刺,为他的言外之意而疑惑心惊,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亮晶晶的双眸止不住的审视着他。   普通的银色面具,遮住了所有的容颜,露在外面的眼睛透着一股清冷,偶有精光划过,彰显出此人的与众不同。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语气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可以走了。”   丝毫不掩饰的喜怒哀乐,绝对的嚣张!   灰袍人微微讶异,只是洞内光线太暗,教人无从发觉。   面对着如此明显的排斥,他却是一改之前的冷漠,就连话音里也可以窥出些许的愉悦,“谌王妃,你我谈谈。”   “不谈。”她可不认为,跟佘煜胥那变态之人的手下有什么好谈的。   灰袍人扭过头,警惕的看了看洞口的方向,忽而凑到顾惜若身旁,神秘兮兮道:“如果我要和谈谈,如何离开这里,你也不想听吗?”   顾惜若霍然回首,明亮的双眸紧紧锁住他的,四目相对,忽而道:“你确定,你没在做白日梦?”   灰袍人挑眉,但笑不语。   顾惜若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儿的人,若是以往,指不定就上前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逼他开口。   可也不知道是否累了,对于他这样的卖关子,心头没来由的起了烦躁之意,闭上眼就语气不善道:“既然你不说,那就走吧。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很烦。不想惹怒了我,就赶紧给我滚!”   “谌王妃,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是一般的嚣张。”灰袍人忽然自喉咙间溢出一抹轻笑,仔细听来,却无一丝嘲讽之意。   顾惜若不语,半边脸颊贴在石床上,冰冷热粗糙的触觉触动着她的神经。   她紧握住双手,暗自苦笑不已。   如今的她,跟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有什么两样?   再提及这个“嚣张”,只会是莫大的讽刺。   “我家主子离开之后,救你的人也跟着到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次来救你的,并不是谌王安排的手下,而是他本人。”灰袍人掸了掸衣袍,姿态悠闲自得,待看到顾惜若霍然回首时,忽而顿了顿,双眸猛地一眯,下一刻,他就猛地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随意丢到了她的脸上,冷冷道,“谌王妃,若不是为着我家主子着想,不欲在这个时刻与谌王多加纠缠,我今日才不会好心救下你。你最好能够坚持活下来。否则死在了这里,也没有人会来给你收尸。”   顾惜若紧抿着唇,眼里迅猛涌起一抹愠色,刚想发怒,却听到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时,心中稍稍疑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暗自想着此人千万不要落到她手上,否则见一次就揍一次。   “啪”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响起,她眼睁睁看着那小瓶子落下来,想要伸手挡住,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奈的忍受着小瓶子砸落的痛感。   等待着想象中的那股痛感,却发现似乎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她微微眯开眼睛,迎着光线紧紧的盯着灰袍人,眼角余光在看到那大步走进来的人时,神色一僵,连忙背过身子,拒绝见到佘煜胥的任何手下。   她唇角溢出一抹沉重而无奈的叹息,身子直挺挺的躺着。身下石床冷硬粗糙,稍微动一下,细微的疼痛都会被无形的扩大。   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忽然想到上次被佘煜胥掳走,也是到了一处山洞里,心里不免有些无奈。   灰袍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直到身后那脚步声顿住,他才转过身,淡淡道:“言侍卫怎么来了?”   “主子醒过来了,要求见她。”言畅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两人,心不在焉道,“先生,你不是早就过来了吗?怎的如今还在?哦,对了,她的伤势如何?快死掉了吗?”   闻言,顾惜若忍不住愤恨咬牙。   泥煤的,你才快要死掉了。   你全家都快要死掉了。   灰袍人一脸为难的看他,低头斟酌了许久,方才缓缓道:“言侍卫,这恐怕不妥。谌王妃受了内伤,身子本来就很虚弱,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安心静养。若是四处移动,怕是会有危险。”   这话,半真半假,他说得倒也还算是自然。   言畅拧紧了眉头,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灰袍人以为他不信,连忙又道:“而且,主子刚醒过来,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根本就不宜操劳。依我看,这谌王妃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那张嘴更是刁钻蛮横,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主子,岂不是你我的过错?”   言畅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脑中却是飞快的思量着个中轻重。   就他对这个谌王妃的理解,心情不好时,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他倒是不关心她的死活,可本来就不赞成主子此举的心思,也越发浓重。   他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闭着眼装睡的人,眼里划过一丝狠辣。   “既如此,那就让她休息着吧。”他要好好想想,这个女人的去留该如何决定。   说完,他就朝灰袍人颔首,一起走了出去。   顾惜若缓缓睁开眼,转过身,回想起方才灰袍人那别有意味的眼神,心思忽然开始活络起来。   眸光在地上的小瓶子上停留了会儿,她忽然艰难的撑着石床,挪下来,捡起那只小瓶子,慢慢的摩挲着,眸光微微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想起方才跌落在自己脸上的异常感觉,忽然拧开了那只小瓶子,试探性的朝着地上倒了倒,却是什么都没倒出来。   那人该不会是骗她吧?   可是没有理由!   她又用力的倒了倒,手中像是拿着一只空瓶子,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药,心下一恼,对着那石壁就狠狠砸了下去。   清脆的声响顿时响彻整个山洞,她泄气的跌坐在地上,不经意扫过那些碎片,双眸猛地一眯,慢腾腾的挪了过去,拨开那些碎片,将那纸条捡了起来。   许是里面的动静太大,洞口外守着的人连忙低喝了声,似乎要走进来查看一番。   顾惜若猛地起身,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处,磕到了石床的边缘,疼得整张脸都要扭曲起来,也顾不得太多,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快速的跑回到了石床上,背对着洞口的方向睡着。   那些守在洞口处的人走进来,做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以为她是心情不好,乱丢东西来发泄闷气,倒是也没多想,转身又走了回去。   直到那脚步声在耳旁消失了,顾惜若才动了动,忍着全身的酸痛,打开那张纸条,这一看之下,双眸蓦地涌起近乎狂喜的光芒,苍白的脸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惊而焕发出无限的光彩。   她摸了摸方才被磕碰到的膝盖,蜷着身子,咬着唇,无声而委屈的掉下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缓缓闭上了眼,慢慢的有些恍惚。   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童年时小顾惜若骑在顾硚的肩头,那种璀璨明媚的笑容,绚烂而夺目,几乎可以将初升朝阳比下去。   然后,顾硚出征,小顾惜若数十年如一日的孤独等候,朱门玉户,九曲环廊,都成了她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画面再流转过来,满室红色,烛火摇曳,盖头下她欣喜的笑着,等到的却是一青一黑的蒙面人,目露凶狠,在满目的大红色中,倍显狰狞。   她的胸脯忽然剧烈的起伏,仿佛溺水之人拼命的挣扎,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后,眼角忽然流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她缓缓睁开了双眸,心中蓦地盛满了酸楚。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足够幸运的。有疼爱她的顾家爹爹和玉府诸人,还有不忍心她受任何委屈的段天谌。   她以为,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够在这些人的宠爱中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生。   可到了这一刻,环顾着四周陌生而凄冷的环境,她才恍然大悟——   她所倚仗的,除了那些人的疼爱,并无其他。甚至,她连自己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遇到这些意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她想,她或许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不是无忧无虑,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属于自己的强大,不源自任何人。   若说人生就像是未完待续的故事,每个人都希望在最艰难的时间里遇上最强大的人,窝在他身后默默的受宠,但故事的结局,女主往往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她希望她能做自己人生的掌舵者。   在未来的日子里。   ……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洞口处照入一束亮光,将洞内的冷清驱散了许多。   顾惜若挣扎着起身,看着洞口射入的阳光,有片刻的晃神。   忽而,眼前一暗,一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她迎着光线看过去,却是昨日刚来过的言畅。   她下意识的紧绷起身子,戒备的看着他走近。   言畅对她这副模样很是不悦,嘲弄的看着她,半晌后,上前点住她的穴道,提起她的后衣领,像提破布似的,把她提了出去。   顾惜若动不得说不得,双眸晶亮如发狂的小兽,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一路上,两人皆走在山道上,偶有荆棘遍布,言畅似乎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他的路,却把顾惜若扎得腿脚发疼,无声的龇牙咧嘴,有苦说不出。   不多时,言畅终于停了下来,同时将手里的顾惜若放下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下一刻,早已不堪重荷的顾惜若就直接跌在了地上。   ------题外话------   这章有点乱,我捋捋,捋捋……还是万更写起来痛快,可是就是没时间……明天等我……嚯嚯……   ☆、054 为何才来   下一刻,早已不堪重荷的顾惜若就直接跌在了地上。   不闻任何声响,仿佛那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的,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是如棉絮般轻而飘渺之物,不见丝毫重量。   这些日子,顾惜若的身子本就虚弱不堪,尤其是在龙鳞卫和佘煜胥的对决中受了极重的内伤,身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明眼人看起来,竟与“骨瘦如柴”无甚区别。   言畅看着她,想到昔日那张扬肆意的女子,此刻就如云絮般软绵绵的趴伏在地上,脆弱得犹如易碎的瓷娃娃,眼里快速划过一丝复杂之色。   正犹豫着是否要将她提起来,继续往前走去,那若有似无的视线已经冷冷扫了过来,他心神一凛,连忙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想要搀扶起她。   顾惜若抬起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宽大而长满了厚茧,似乎其上每一个厚茧,都是他已经历人世沧桑的证明,忽而冷笑。   彼时,晨光柔和,透过枝桠,重重叠叠的染遍金辉,温暖,然而浸满了秋霜的冷意,宛如她此刻弧度完美却满带嘲讽的微笑。   那嘲讽,不知是为着他,还是为着她自己。   “谌王妃,主子已经久候多时,请您务必快点过去,否则……”言畅觉得,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足可以让他刮目相看。   犹记得,初见谌王妃时,她也是一身的狼狈。   可那时,她浑身透露着令人惊惧或嫉妒的张扬和嚣张,仿佛天下间的光芒尽数缩影于她的眉宇之间。   不管是谁,乍一看去,就算是心里有多沮丧多难受,也会为她所吸引感染,进而心情随着她的情绪而起伏不定。   如今,不过是短短的几天,她就变成了如此颓然陌生的模样,陌生得教人心里五味陈杂。   他并非无心之人,虽从小就在鲜血与利刃之间游走挣扎,可不代表在看到此番情景时,心中会冷漠得不起一丝波澜。   可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作为主子的得力手下,是绝对不允许对这位谌王妃产生任何类似于同情的情绪的,是以,几番轮转的思绪之下,竟也重归于一片平静。   他收敛起了多余的情绪,又一次重复:“谌王妃,主子就在前方等候着,还请您赶紧起身赶过去。否则就别怪属下亲自动手了。”   顾惜若不答,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起身,脚下步伐错乱无章,除了那步子显得格外凝重之外,竟与醉酒的人无甚区别。   她受了伤,每走一步,都会牵动内伤外伤,钻心的疼就细细麻麻的流遍全身,脚下失力,身子不稳就倒了下去。   言畅在后面跟着,眉头拧得死紧。   按照这个速度,要走到何时,才能走到主子面前?   他正欲上前搀扶,却又见顾惜若倔强的爬起来,贝齿在下唇上咬出一道清晰殷红的血痕,眸色里盛满痛楚,却也同样坚韧高傲如初。   他忽然就那么放弃了上前搀扶的心思,搜寻了一圈,终于在旁边的树丛里折断一根较为坚韧的树枝,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惜若冷冷拂开,脊梁依旧挺直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若非靠山道旁的树木支撑,恐怕连迈出小小的一步,都会格外艰难。   不过是短短的几步路,她居然走了将近两三倍的时间,待站到了佘煜胥面前,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损了好几处,越显狼狈不堪。   可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唯一不变的,却是她那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瘦弱的双肩平平而置,以她最坚韧倔强的态度,去面对这世间最残酷的屈辱。   言畅几不可闻的叹息了声,垂在腰侧的手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思绪复杂而烦乱,却不知是为哪般。   “平常可真是小看你了。就一点伤而已,居然娇弱到了如此程度。你所谓的嚣张和狂妄呢?”   佘煜胥站在地势较高的位置,与她隔着一步的距离,像个救世主般,冷冷俯瞰着她,不可一世得令人咬牙切齿。   顾惜若恨恨磨牙,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颇是不耐烦的吼他:“有话就说,姑奶奶没功夫跟你闲唠嗑。不想说,就给我滚。”   佘煜胥闻言,双眸猛地一眯,片刻后,忽而失笑,递给言畅一记眼色,等他退下后,才缓缓走过去,比女子还要好看绚丽几分的容颜,忽然就那么凑到了她的跟前。   顾惜若龇牙咧嘴的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不知道佘煜胥被她杀死了多少次。   借此机会,她也注意到了,佘煜胥的脸色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想到可能是龙鳞卫那一掌的缘故,她心头蓦地畅快无比,直接性的忽略掉,他为何会挨下那一掌。   于她而言,眼前这个人,已经成了肉中刺,不除,不快。   佘煜胥瞧见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心头莫名火起,不由分说的打横抱起她,往前方走去,“带你去个地方。”   “喂,你放我下来。”顾惜若顿时挣扎了起来,只是,她本身就没有多少力气,所谓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姓佘的,你赶紧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会走。”   佘煜胥现在对她的话已经形成了自动屏蔽的功能,自顾自的往前走,根本就不会去理会。   放她下来?   他脑子生锈了吧?   就以她那个速度,要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还不得等到明天?   “顾惜若。”他忽然唤了声,突如其来的称呼让顾惜若顿了顿,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神色迷茫的看着他。   不想,这样的懵懂表情却愉悦到了他,唇角轻勾起一抹浅弧,心情一时大好,“你若是不想我现在就把你的穴道点上,你大可以继续挣扎。”   一句话,就让顾惜若乱动的心思安分了下来,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燃烧着团团火焰,那模样,恨不得立即将他生吞活剥。   许久,她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姓佘的,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将来不要落到我的手上,否则今日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定会百般偿还给你。”   “哦?”佘煜胥却是满含兴趣的低头看她,意味不明道,“我今日打横抱起了你,你打算如何百般偿还我?也要把我打横抱起一百遍?”   “你……”顾惜若气急失语,小脸儿气得涨红,冷不防又听到他揶揄道,“哦,你就算想要打横抱起,就这个小身板,根本就不能做到!难道你要反客为主,占据主动?”   靠!   无耻而又该死的人!   顾惜若觉得,将来这个人落到他手上后,她绝对会狠狠的报复回去。   别的不说,就冲他今日这无耻的行径,就该让段天谌找上几个男人,打横抱起他,走一段距离后,就狠狠的摔到地上,再走一段距离,又继续摔到地上……   如此反复,直到她发泄出心中的怒气为止。   佘煜胥见她眸光中几番明灭流转,心中多少都了解她的想法。   不用说,不是和如何报复他有关,就是与段天谌有关。   一想到“段天谌”这三个字,佘煜胥顿时紧抿起了嘴唇,身上不经意间释放出来的低气压,几乎要将空气压缩凝结成冰,呼吸也开始不畅起来。   他的眸光幽黑,宛如深不见底的渊谷,越是看不清楚,就越让人心生惧意。   只听他冷哼了声,语气里满是嘲弄:“我劝你,还是给我乖乖的。你也别指望段天谌会来救你。那处山洞和此处山谷周围,都被我布下了阵法。除非他能找到破阵之法,否则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语毕,他就不再看她,缓慢却又稳健的往前迈步。   顾惜若眸光微闪,偏过脸,躲开头顶上方略显刺眼的光线,暗自思考着佘煜胥方才的话。   她知道,东梁国皇室的异术奇阵,是苍朝皇室最嫉恨、也是最难以匹及的。   据说,至今为止,苍朝皇室中,还没出现一个能够与之相抗衡的人物。   若是段天谌找不到所谓的“破阵之法”,那么她是否就真的没有出去的可能了?   她甩了甩头,把这样消极的想法驱逐出去,想到那个无所不能疼她爱她的男子,心里竟莫名相信,他既然来了这里,就不会束手无策。   这时,佘煜胥却猛地回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她沉静的脸色上看着,半晌后,才冷冷问道:“你早就知道段天谌从东梁国来了这里?”   危险而阴沉的语气,将顾惜若从纷繁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想到他的问题,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神色,悠哉悠哉的别过脸,看向一旁,根本就不予理会。   佘煜胥见状,眸光里闪过一丝凌厉,同时感觉到自己的一记拳头全捶在了棉花里,满腔的怒气无法发泄出来,愤恨的别过头,脚下的步子不自然的加快了许多。   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冷而互相僵持着,没有人率先打破这样诡异的僵局。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佘煜胥终于停了下来,弯下腰,将顾惜若放到了地上后,自己就走到一旁,捡起地上准备好的酒壶,旁若无人的仰头饮下,根本就不去理会她。   顾惜若颓然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精明的双眸紧紧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却发现她此刻正坐在一处悬崖边,面前云海缭绕,雾气氤氲,教人看不见悬崖底下是何状况。   许是周围过于安静,她竖耳倾听,隐约能够听到悬崖底下传来的浪花激荡之声,翻滚汹涌,虽不曾得以亲眼看见,却已经可以于脑中勾勒出其中惊骇的情景。   一旦坠落到悬崖底下,不被摔死,都会被浪花给淹死。   悬崖周边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枫叶,初秋已至,枫叶染了白霜,倒像是喝醉了般红火,在这清冷的季节里,说不出的温暖和舒心。   她忽然看得痴了,努力想起今日的日期,心头不由得惆怅万分。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月圆之日。   那个时候的她,又在哪里?   之前,灰袍人给她的纸条上说,此次来救她的人,不是段天谌所派来的侍卫,而是他本人。   谁都不知道,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里有多高兴。   算起来,她也有几个月没见到段天谌了,如今再想起来,就连苍白的脸色都忍不住带了几分神采焕然。   佘煜胥没听到她的动静,心里本就有些奇怪,待回头看到她痴迷的看着那些枫叶时,忽然就眯起了眼睛,语带嘲弄:“怎么?谌王妃竟然还伤春悲秋起来了?对着这一片枫叶,还想要做出什么旷古烁今的诗句出来?”   顾惜若心中的一点美好情思,就被这个人的话语驱散得一干二净,讪讪然收回了视线后,恶狠狠的瞪着他,冷冷叱道:“说吧,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想要做什么?”   佘煜胥瞧见她眼里的厌恶之色,心头蓦地冷笑,提着手边的两个酒壶走过去,乍一看,倒是有些睥睨天下的气概,只是细看之下,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凌乱的步伐,就将那份气概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顾惜若没看他,现在对于她而言,多看这个人一眼,心头的恶心之感就会多几分,甚至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生命会因为多看此人几眼而产生十分明显的流逝。   “说句实在话,我还真是不想把你带来这里。”佘煜胥冷冷审视着她,拔了手中另一壶酒的木塞,侧身对着她,举起酒壶对着面前的悬崖洒下,浓郁而香醇的酒香随着山风四处飘散。   顾惜若拧起了眉头,看着他这近乎无聊的动作,不由得嗤笑道:“既然不想把我带来这里,你还带来做什么?”   如果不是来这里,她也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罪,尤其是被言畅以那样屈辱的方式带来,她心里就满是消除不去的恨意。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人是真的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原来神经病这东西,根本就是不分时空界限的。   “是啊,我是不想把你带来这里的。”佘煜胥又自嘲的重复了句,待酒壶中的酒已经尽数倒尽,他才缓缓扭头,眼里涌动起莫名的情绪,像是有两团火焰在急促的燃烧着,红得几乎可以媲美此刻满悬崖的枫叶。   “可是,我总得把你带过来,让他们看看,他们仇人的女儿长得什么样。”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淡若无痕。   可不知为何,顾惜若却从中听出了浓烈的杀气和恨意,自心里打了个寒颤。   抬头看去,却见他侧对着她,身姿颀长,一手拿着酒壶并垂在了腰侧,另一手却是高抬着那只酒壶,目光前方,仿佛在洒酒祭奠着什么。   她很是不明所以,脑子里也有片刻的漂浮和凌乱。   半晌,她讶然失笑,满带嘲讽:“尊贵的东梁国太子殿下,你这是想要控诉我吗?可你总得说清楚,谁是仇人的女儿?谁又是他们?不明不白的就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很好笑?”   “呵……”佘煜胥自喉咙间溢出一抹冷笑,手腕翻转着,将壶嘴对下,随即手一松,整个酒壶就掉落悬崖。   他缓缓转过身,忽而凑到她的面前,语气阴森道:“他们,就是本宫的亲人。而仇人的女儿,就是,你!”   最后一个“你”,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那双幽黑的眸子里顿时暗潮涌动,恍若波浪翻滚水花激荡,冷澈之意迎面扑来,几欲将顾惜若淹没窒息。   “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下你吗?”他垂眸盯着她,继续道,“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你,为的就是将你带到此处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顾惜若没明白其中的关系,只是在他说完后,才冷冷道:“你难道还想把我推到悬崖底下去祭奠?”   佘煜胥诧异于她此刻的冷言冷语,摇了摇头,拿起手中的另一壶酒,仰头饮下后,才道:“本来,我费尽心思救下你,的确有这个想法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那对你来说,简直是太容易的事情,玩起来,不过瘾,也不刺激。”   语毕,他又看着顾惜若,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惊慌不安。   可顾惜若哪里不懂得他的想法,心中虽惊惧不安,却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眼下的“玩物”,板着一张脸,扬起下巴,神情里带着一贯的高傲和倔强。   乍一看去,那神情姿态,竟与佘煜胥的无甚两样。   “既然要玩,总得让我被玩得清楚明白吧?”她费力的抬手,指了指边上的悬崖,嗤笑着道,“你连事情的始末都不曾告知于我,难道还期望我的神情能够愉悦到你?”   若佘煜胥不是坑她,那么,他口中的“仇人”,岂不是她那年轻爹爹?   可是,为何从不曾听她老爹说过其中的曲折关系?   佘煜胥紧抿着唇,眼波几番流转,内里潜藏着无数乾坤,教人不敢小觑。   可这个“人”,却不包括顾惜若。   但见她不卑不亢的对上他的视线,往日张扬的眉宇间也染上了白霜般的清冷,如此看来,竟有着陌生而令人惊惧的坚韧刚毅,如虹气势初现无遗。   佘煜胥别过脸,又猛地喝下一口酒,辛辣的感觉灼烧着肺腑,似乎要将他的理智也焚烧殆尽。   心烦气躁之下,他忽然想把手中的酒壶砸到顾惜若的头上,甚至他已经抬起了手,却在触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猛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其中的缘故,你不该来问我,而是去问你那个爹。”他似乎很是不耐,可鬼使神差之下,竟还是补充道,“如今,你只需要知道,这里曾经埋葬了数十万大军。而这一切,都是拜顾硚所赐。”   同样,他的人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是拜顾硚所赐。   顾惜若眨了眨眼,听着这样的话语,紧紧拧起了眉头。   只是很快,她就从佘煜胥的话中听出了漏洞,眯着眼,冷冷质问:“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战场对决时,死在这里的?”   佘煜胥深深的看着她,不予回答。   顾惜若就当作他是默认,冷笑不已:“亏你还是东梁国的太子,难道不懂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战场上刀枪无眼,谁死谁活,还不是由各自的本事决定?有本事你就反击回去啊!如你这般的想法,又算是什么?颠倒是非黑白,不过是懦夫的无耻行径。”   “你说什么?”佘煜胥却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向来平静的面孔忽然变得狰狞扭曲,睚眦欲裂。   顾惜若呼吸不畅,只能是死命的掰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难……难道不是……不是吗……愿……愿赌服……服输……本就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看着她脸上一一划过冷漠的笑意,佘煜胥心情却没来由的好起来,嫌恶的松开手,神色里竟多了几分趣味,“我倒是很好奇,如果死的人是你那位亲生父亲,你还会这么坦然自若的说出这番话吗?”   话落,他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是十分期待下一刻从她脸上看到的慌乱痕迹。   不想,顾惜若在重重咳了几声后,却是自嘲一笑,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那样嘲讽的语声里,并没有回答的心思。   如果死去的人,是她的年轻爹爹,她想,她肯定会觉得会难过担心,甚至是痛彻心扉。   可是,那还能怎样?   技不如人,便要认输。   这是她一贯秉持的原则,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或许,很多时候,她都冷酷得近乎冷血。   “如果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事情,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吗?”她连忙收摄心神,努力缓解着,喉头处的干涩之感。   如今,她的身子虚弱得很,可不想继续在这里被冷风吹。若是没有等到段天谌来救她,她自己就先撑不下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佘煜胥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尤其是在看到她那样冷漠的表情时,顿觉无比刺眼,想要撕破她的伪装,露出内心里真实的情绪。   他蹲下身,双指勾起顾惜若的下巴,动作轻佻而满是玩味。   顾惜若别过脸,眼里满是嫌恶,想要摆脱这样的弱势,可终究是力气小,好几次都充分说明了一个事实——她是在痴心妄想。   “顾惜若,知不知道,以前你那么简单的一个笑容,是寻常人用尽多少心血才换来的。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占有了别人那么多的好福气?”   这么说着,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恨的事情,手下一个用力,几乎要把那方小巧的下巴掰碎。   “唔……”顾惜若闷哼了声,脸色难看,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因为他这个动作,全身的力气都被人用针孔抽空了一样。   顿了顿,又听他继续道:“顾惜若,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看到你那副笑得得意猖狂的模样。今日,我没能把顾硚带来这里,祭拜他们的在天之灵,不如就由你来做,你看如何?”   闻言,顾惜若心神巨震,戒备的看着他,忍不住往后挪去,“你想要做什么?”   他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逼上前,笑得诡谲:“咱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顾惜若还没说完,整个身子顿时一轻,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他提在了手里,晃悠着走到悬崖边,他就那么站着,却把她摆到了虚空之处——   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顾惜若倒吸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撕破,忍不住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姓佘的,你这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尼玛的能不能正常点,就只能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   “怎么说,你也是顾硚的女儿,不如来替他玩这个游戏吧。刚好,当年这样的游戏,我也做过,应该不至于委屈了你,谌王妃。”   这么说着,他回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唇角冷冷勾起,像是特别期待接下来的事情一般,双眸里盛满了近乎诡异的兴奋。   顾惜若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忍不住提气,整个身子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就连话语都打着颤:“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佘煜胥不答,从袖中掏出一串金色的丝线,举到她面前晃了晃,而后将她放到了地上。   顾惜若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却在下一瞬,穴道被点,腰间亦被那串丝线肆意缠上。   那股紧勒感将她整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心头蓦地浮起一股极度的恐惧感,像是前世玩蹦极时,那心提到了高空之上,却久久落不下来。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这云雾缭绕的悬崖,顿时猜测到了某种可能性,呼吸一窒,脸色刹那间苍白无人色。   他该不会要把自己丢到这悬崖底下吧?   不想,佘煜胥却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眯眯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要这么做。”   “疯子!”   顾惜若被他点了穴道,动不得,只能是大声嚷嚷,心底里不断蔓延出来的恐惧之感,像是吸血虫般将她浑身的力气吸光,脑袋里空白得不能思考,若不是受了穴道的制约,此刻怕是早已软在了地上。   佘煜胥冷冷的看着她,“你说得对,我是疯子,不过,我这个疯子,也是被你那好父亲逼出来的。知道吗?当年,我就在那个位置……”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某个位置,可面前云雾缭绕,根本就看不清什么,“当年,我就在那个位置,看着你父亲的‘壮举’。后来,又从悬崖底下爬了上来,所爬之处,就是你我目前所处的位置。”   他顿了顿,几乎贴到了顾惜若的面庞,热气喷吐在她的脸上,配合着体内极致的恐慌,只觉那样的感受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佘煜胥伸手抚上顾惜若苍白的脸颊,手下触觉柔腻,让人不想拿开。   可是,顾惜若却盯着那双手,身子也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疙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直到佘煜胥把手拿开,她才闭着眼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嘴巴里似乎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入口即化,一阵暖流随即迅速流窜至全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充盈了回来。   下一刻,整个人就已经被提起,一阵虚无缥缈的不踏实感过后,只觉腰间一紧,被吊在了半空之中,悬崖边上。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身边的嶙峋怪石,连忙伸手握住,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那一条丝绳金灿灿而显得无比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她就会坠落那无尽深渊之中。   她慌了神,手中握着尖锐的石头,脚下立即找好能够承载她的地方,整个人紧紧的贴在石壁上,闭上眼,努力在虚空中找出一份着落感。   就在这时,佘煜胥那冷中带笑的声音却从上方传来:“顾惜若,我给你服用了能够补充体力的丹药,一炷香之内有效。如果你能够在一炷香内爬上来,你我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疯子!”住了这两个字,顾惜若找不到任何的词语来形容佘煜胥,可恨的是,她居然还落在这样一个疯子手里,生死皆由他掌控。   她不甘心!   为何在遇到这样的人,她竟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时候,她连最后那近乎承诺的一句话也忘记了,似乎也从心里确定,佘煜胥并不会真的一笔勾销一样。   此刻,佘煜胥与顾惜若之间,也不过是隔着几尺的距离,其间云雾缭绕,根本就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却依旧能够感觉到,那一双明亮的双眸在射出独属于她的强烈光线,几乎能够将云雾穿透,直击入他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脏剧烈抽缩,一股难以名状的疼痛席卷而来,甚至鬼使神差的想要把她拉上来,手指却在触碰到那条冰冷的金丝时,之前的心思已然消失殆尽。   他该是觉得愤怒的。   当年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幕,就像是致命的警戒,时刻警惕着他自己所肩负的血海深仇,怎么能够因为一己之私而废弛于半途?   思及此,他忽然就收敛起了多余的情绪,冲着下面的人叫道:“顾惜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一炷香之内爬上来,要么你就直接掉到悬崖下面。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顾惜若咬着唇,眼里蓦地涌起一层雾气,无比委屈。   片刻之后,她的眼中水汽更浓,其间隐有坚定光芒射出,紧紧咬着唇,抓紧手边棱角尖锐的石块,踩着悬崖边上的石头,艰难的一点点往上挪。   不过是短短一寸的距离,此刻却变得遥不可及。   顾惜若本就没有多少的力气,即便吃了那所谓的“补充体力”的丹药,短暂的时间内,根本就很难让手脚迅速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脚下一个踩空,整个身子就向后仰去,她尖叫出声,声音凄厉嘶哑,脑袋里也晕眩不止。   惊惧中,手心被石壁上的石头割裂,尖锐的疼痛立即传到她的大脑,让她也跟着清醒起来,求生本能逼得她猛地贴住石壁,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   她柔滑的小脸贴在了石头上,随时感觉到自己会后仰坠落,惊魂不定,却是忍不住哭泣起来。   起初,那哭声还很低声,似是被她刻意压制着,可越哭越觉得伤心,到了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如杜鹃啼血,声声皆是撕心裂肺。   佘煜胥本来就时刻注意着那条金丝的动静,正饮下一口酒,却听到了悬崖底下传来的哭声,悲戚压抑,听得他心里格外烦躁,手下一抖金丝,厉声呵斥:“顾惜若,把你这爱哭的毛病改改。否则,你也不用爬上来了。我直接把你丢到下面。”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地的那一刻,那哭声也停止了下来。   顾惜若咬着唇,红着眼睛,泪水不断的顺着脸颊划下,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可脑中闪过的画面却是越来越清楚——   幼时父亲的纵容,玉府诸人的疼爱,成亲后窝在段天谌怀里撒娇讨巧的欢快,再对比此刻的狼狈和痛楚,刹那间,胸腔里再也控制不住的剧烈起伏。   忽然就那么泪如雨下。   可是她不敢哭出声。   低下头,咬着胸前的衣襟,一面压抑着哭泣,一面手脚利落的往上爬。   一步,两步,三步……   她紧咬着唇,双眸被泪水洗过,亮得令人心惊。那瘦弱的双肩剧烈的抖动着,在悬崖峭壁上,一颤一颤的哭诉着,发泄着。   “老爹,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好好学本事……”   “段某人,我错了,我不该逞能,不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我错了……呜呜呜……”   ……   低低的哭诉声,如魔音般飘荡在深山峡谷之中,悬崖下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那身子越显单薄,如断了翅膀的蝴蝶,仿佛就要坠落在一片浓林迷雾当中。   佘煜胥见着那一方青色的头发,忽而心中烦躁,想也不想就把手中喝完的酒壶扔下去,清脆响亮的碎落声跌在顾惜若的耳旁,惊得她连忙闭上了嘴巴。   她止住了哭声,任由眼泪无情的顺着脸颊滑落,压抑悲戚的哭声低回旋转,落入佘煜胥的耳中,更加让他烦躁无比,手下一拉,就把她拉了上来。   甫一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佘煜胥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后来又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像是扔垃圾般把她扔在地上,冷冷道:“从今日之后,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   顾惜若哽咽着,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声音,趴伏在了地上。   半晌,她仰天长笑,布满了泪水的小脸上满是嘲讽:“姓佘的,你以为,你我的恩怨就此可以一笔勾销吗?”   佘煜胥拧眉不语。   他都好心好意不去追究了,她居然还想要做什么?   “不,绝对不可能。”顾惜若重重咳了几声,仰头看着他时,眸光里裂出一束束阴霾之光,显得格外诡谲,“你跟我的恩怨,是可以一笔勾销。可我跟你的恩怨,从来都不可以一笔勾销。从现在,这笔恩怨才刚刚开始。”   她说完,整个人顿时咳了起来,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薄红,看起来却似乎更加易碎。   佘煜胥暗自心惊,看着她眼瞳里掩饰不住的恨意,忽然眯起了双眼,觉得万分刺眼,半晌后,忽而笑道:“你以为,就凭你配跟我讲恩怨?莫不是段天谌对你如此纵容,已经让你忘记了自己的实力和本事?如果是,我想要告诉你,很不幸的,你这是要异想天开了。”   顾惜若不答,依旧恨恨的瞪着他,那目光仿佛来自地狱幽冥之火,几乎带着诅咒的恶毒气息,将他全身圈围住。   佘煜胥为此更加心惊,猛地起身跑到她身旁,扣住她的双肩,望进她的眼神中,看着那样的幽黑,冷冷道:“顾惜若,你给我记着。段天谌给你无上的荣宠,我就偏要把你从天上拉到深渊。我要你记着,你所有的泪水苦痛,都是我给予你的。总有一日,你会感激我。”   “是。若真有那一日,”顾惜若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气,恶毒的望进他的眼睛,冷冷道:“若真是有那一日,我是会感激你。因为,我会将手中利刃插入这里……”   她拍了拍他的胸膛,动作很轻,可不知为何,佘煜胥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抽缩,一阵钻心的疼。   “我等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了她的双肩,站起身,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言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立即走到他身后,躬身候命:“主子。”   “把她带回去。”佘煜胥侧过身,对言畅冷冷道。   言畅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暗自在心里叹息了下,走到顾惜若面前,正要抬手,却被她厉声呵斥:“拿开你的脏手。我自己走!”   言畅心下尴尬,一只手就那么抬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到最后,直到顾惜若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去时,才重新看了眼佘煜胥,复又跟了上去。   直到耳旁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山风里,佘煜胥才侧过身,看着那蜿蜒崎岖的山路,一只手不自觉的捂上心口,痛苦的跌坐在了地上。   ……   顾惜若回到了原先的山洞,还没等靠近那石床,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言畅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身浅紫色衣裙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心下有些复杂,微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叹息了声,背着手,冷冷丢下一句“你最好安分些”,就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脚步声逐渐远去,顾惜若才颓然靠在了那张石床旁,额头抵着石床边缘,咬着手,无声的哭泣起来。   洞门口似乎有什么声音传了进来,她没有理会,随后一道身影挡住了洞内的光线,脚步凌乱,似乎彰显着那人的情绪起伏颇大。   那身影就站在离顾惜若一步之外的地方,停住。   “滚!都给我滚!”顾惜若鲜有的戾气自胸腔中喷薄而出,哭腔也无法再掩饰住。   可是在她如此怒吼之下,那脚步声却重新响了起来,越来越靠近低头痛哭的小小人儿。   “我叫你们滚啊!滚——”   她没有回头,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气,手一扬,想也不想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就响了起来,她手心发疼,回头看去,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她猛地扑进那人的胸膛,摇着头,哭得撕心裂肺。   “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为什么啊——”   段天谌将她瘦得皮包骨头的身子紧紧抱住,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般,那么的用力。   ------题外话------   改了好几次,但愿不是很虐,嗯嗯,更晚了,很抱歉,让亲们等久了。嗷嗷嗷,明天开打!   ☆、055 久别重逢   洞内,哭声低回,不再需要刻意压制,顾惜若伏在段天谌的肩头,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尽情释放。   这一刻,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用伪装所谓的坚强,那唇线上的一抹红,终于能够在泪水的湿润下,尽数被抹去。   这一刻,她不用隐忍心中的喜怒哀乐,可以尽情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如今那心心念念的良人终于走到她的面前,所有的梦都会为白昼的烈日光彩所驱散击碎。   段天谌紧紧的抱住她,看着那单薄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的颤抖,双瞳里顿时盛满了痛色。   耳旁的哭声如哀伤之乐久久萦绕,他静心凝听着,想要把其中的所有委屈情感牢牢记在脑海里,等着下一次,一定要为她全部讨还回所有的利息。   直到声音沙哑,顾惜若才慢慢止住了哭声,窝在他的怀里,低低的抽泣着,整个小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直教段天谌心中疼痛难当。   他紧紧的抱住那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小妻子,抬手在她脑后的长发上轻轻抚摸着,安慰着。   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满满的疼惜,恨不得将她刻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用自己的鲜血为她洗去那惊惧的噩梦。   他将彼此推开些微的距离,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手下动作很轻,生怕一个用力就会把她给吓碎了一样。   “若若,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满心满眼里都是自责,自责他为何就不能早点寻到破阵之法,自责他为何要对她过度放心,竟然会舍得丢下她一个人,独自前往岐城这危险未卜的地方?   顾惜若望进他幽黑深邃的眼眸,看到那毫不掩饰的担忧、紧张、自责、后悔和痛意,所有的委屈又跟着涌上了心头,瘪瘪嘴,想要哭,却蓦地想起悬崖边上被勒令禁止的话语,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便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若若,怎么了?是不是还觉得难受?若是觉得难受,就跟我说,或者尽情的哭出来。”段天谌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红肿的眼睛,声音柔软得几乎能够滴出水。   不想,顾惜若却只是坚定的摇摇头,哽咽着道:“我才不要呢!哭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从今以后,我才不会那么没用,谁让我流泪,我就让谁流血。”   她说得坚定而果决,眼睛红肿得厉害,只剩下一根极细的眼缝。   可即便如此,段天谌却感觉到自那眼缝中射出的耀眼光线,如漆黑天幕中乍然升起的辰星,耀眼夺目,几乎摄取掉世间所有人的心魂。   他惊诧于她此刻巨大的心性变化,却又觉得悲恸万分。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无法忘怀的事情,他的小妻子又何至于变成如此?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   他来迟了!   来迟了!   想到这里,他一直压制着的滔天悔意和恨意也汹涌奔腾起来,尤其是在看到她这样的隐忍时,胸腔中满含着的激荡怨毒,如冰河破堤,汹涌直贯。   他用力的将她拥入怀中,手下的力道大得几乎能够捏碎她的肩骨。   她瘪瘪嘴,不悦的拧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连忙将他推了出去,努着嘴怒道:“段某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谋杀妻子啊?”   段天谌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愧疚,伸手揽住她的双肩,额头抵着她的,态度很好的认错,“若若,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置身于如此危险之中。若不是我太过于自负,你也不至于遭受这份重罪。我该死,我就该被千刀万剐,我……”   说到最后,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复杂情绪,举起手就要朝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下去,却被顾惜若及时拦住。   他垂眸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段某人,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顾惜若紧紧握住他的手,脸色虽显苍白,却依旧难以掩饰此刻的神采,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黑诡异却更见高涨,她偏过脸,视线落于虚空,不复平日的张扬与嚣张。   段天谌只觉得那样的眸光鬼魅中带着旁人无法忽略的冷冽,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止不住生疼——   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他张了张唇,却又听到她冷冷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在那个人身上。他今日施加在我身上的,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偿还给他。此生,我与他的恩怨,不死,不休。”   段天谌深呼吸了一口气,凑到她的跟前,扳正她的脸,让她从自己的眼瞳中看出那个小小的自己,努力平复着心中激荡的愤怒和仇恨。   片刻后,他笑着道:“若若,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我都会记得。不过,那个人,就让我去解决,好吗?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染了血腥,你依然可以做想做的自己。”   “段某人,你……”顾惜若还欲反驳,段天谌却不给她机会,薄唇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在这小小的天地中,呼吸彼此交缠不休,身子紧紧相拥,意乱情迷之中,所有的悲伤与苦痛似乎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不多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些许,顾惜若只觉脑中混沌难当,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呼吸微显急促。   她侧脸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耳旁那微微加速而有力的心跳声,眼角忽然就滑过一抹晶莹的泪珠。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依恋,已经到了如此深重的程度。   就如此刻,她满腔的恨意,在他织就的柔情蜜意中,都可以暂且搁置在一旁。   不会觉得不甘。   也不会觉得难过。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会为她做主的。   绝对,会!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蹭了蹭,直到蹭掉脸颊上的泪痕,才沙哑着声音,道:“段某人,咱们走吧。”   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段天谌环顾了一圈,想到他放在手心的宝贝就住在这样简陋的山洞里,双眸中顿时涌起一股狂风暴雨,二话不说就打横抱起她,大步走了出去。   经过刚才那样的折腾,顾惜若本身就已经累到了极点,此刻被他怀抱里温暖干净的阳刚气息环绕,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欲睡,闭着眼嘟囔了句“惩罚那人的时候记得叫醒我”后,便陷入了昏睡当中。   段天谌紧了紧手臂,调整了下她的位置,使得她能够睡得更舒服些,眸光在掠过那张苍白无人色的小脸时,漾满了怜惜。   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不可测,甚至细看之下,那其中覆盖着的暗沉与阴霾,几乎能够遮天蔽日。   洞口处,青冥焦灼不安的来回踱步,旁边的灰袍人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忍不住怒道:“青侍卫,您能否冷静些?周围的人都被咱们清理干净了,谌王爷进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可是,为何王爷去了那么久都没出来……”青冥止不住叹道,不经意间掠过洞口处的一方衣角,双眸里立即涌上一层狂喜,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王爷,您可终于出来了。王妃,王妃她怎么样了?”   说着,他就要凑上前,想要查看一番。   段天谌眼刀儿一横,其中的警告意味甚是浓重。   青冥嘴角的笑意一僵,连忙讪讪然的退到一旁,让出了前面的道路,只是那脖子依旧伸得老长老长,似乎没亲眼看到顾惜若的情况,心里还很不罢休。   “王爷,”那灰袍人也跟着迎了上去,拱了拱手,道,“咱们是否现在立即离开?”   段天谌低头看了看呼吸均匀的小妻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淡淡问道:“云公子是否还在此处?”   灰袍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目光尽数放到青冥的身上。   青冥无奈,连忙从身后走出来,淡淡道:“启禀王爷,云公子还在外面候着,并未曾离去。他说,害怕对方再布下什么诡异的阵法,希望看着您和王妃安全离开。”   段天谌点了点头,心思千转百回,重又迈步上前,冷漠的声音也随之飘入了两人的耳中。   “这个地方,给本王毁掉。这里的人,一个不留!”   青冥和灰袍人面面相觑,不过看到他方才的阴鸷神色,瞬间明白此次佘煜胥是真的触犯到他的逆鳞,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如游龙般迅速的窜了出去。   不一会儿,在段天谌等人的身后,立即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巨大声响,恍若惊雷炸响天际,将清晨山谷中的这片宁静悉数埋葬。   段天谌抱着顾惜若,脚步稳健的走在狭窄的山道上,身后跟着灰袍人、青冥及一众侍卫。   一路上,不曾遇到佘煜胥的任何手下,许是别处喧嚣铺就了此地的宁静,又或许在不为人知的山谷中正进行着令人心神巨震的厮杀,可是,那都不要紧。   这里,便是永远的安详和宁静。   他给予她的,就是这一片静好的路途和岁月。   段天谌如是想,甚至在将来的璀璨人生中,也的确这么做了。   苏靳寅和玉子倾正负手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远处传来的动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下一刻,便见玉子倾大步走下那处高地,高举起右手,无数的士兵就整肃军容,手持长枪,等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他眸光坚定的看着前方,振臂一挥,所有的士兵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去,只听凌乱的脚步声起,那些人已经四处散开,寻找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   苏靳寅看着眼前这样的局面,自心底里叹息了声。   当日,段天谌来到之时,已经迟了一步——王妃已经被人带走了。   犹记得,段天谌苦苦找寻谌王妃却不见丝毫踪迹时的冲天唳气,几欲将世间所有的一切悉数毁灭。   他相信,若是青冥没有立即找来那姓云的公子,把布置在此处山谷里的阵法解开,只怕段天谌的怒火就会燃烧到东梁国的土地上,借此来发泄寻爱妻而不得的万分悲痛。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段天谌是心狠手辣的,就像当初为了云氏满门,可以屠尽他家族中人一样,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个人失去理智。   可此次,他却是见识到了这个人的另一面。   或许,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似谌王妃那样的女子,能够让段天谌倾心相待。   他低下头,拢了拢袖子,忆及之前从东梁国传来的消息,唇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世人愚钝者,多不胜数啊!   他正这么感慨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却见灌木丛掩映下的山道中,一行人缓缓走过来,当先一人,脸色阴沉,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儿,不用想都知道,那肯定是谌王妃。   苏靳寅连忙迎了上去,眸光复杂的扫过那个身影,淡淡道:“王爷,王妃没事儿吧?可需要传召大夫来检查一下?”   “不必,”段天谌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收回了视线,越过他走到那处高地上,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那些人,不痛不痒道,“大夫就不用去找了。直接把云公子叫过来。本王有事儿要跟他商量。”   苏靳寅连忙点头应是,立即退了下去。   灰袍人从他身后走出,与他并肩而立,半晌后,别有意味道:“王爷,你私自调动岐城城驻军,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落人话柄?”   段天谌连个眼角都欠奉,也不管地上有多脏乱,自顾自的坐了上去,朝着青冥伸出了手,“把披风给本王拿来。”   话音落地,他的手上就多了一件藏青色的披风。   但见他小心翼翼的盖在顾惜若的身上,又轻抬起顾惜若那瘦弱的身子,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许是感觉到了异样,沉睡中的顾惜若不悦的嘀咕了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过去。   段天谌看着她放松舒展的眉宇,眸光渐暖,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且不说此事传不传得出去,即便是传了出去,那又如何?本王敢这么做,自然就想过由此可能引发的后果。这小小的岐城里,量谁也不敢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灰袍人讶然失笑,摘除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儒雅俊秀的面庞。   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银色面具,笑着道:“王爷好筹谋,微臣佩服。既然王妃已经救出来了,微臣便也先行告辞了。”   语毕,他丢下手中的面具,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段天谌却于此时叫住了他,对上他疑惑的双眸,沉声道,“此次的事情,多谢南阳侯出手相助。只是,这里的事情还请南阳侯守口如瓶。否则,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南阳侯孟昶自然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本意并不是与段天谌做对,也不可能会做出什么自毁前程的事情。   但见他拱了拱手,谦卑恭敬道:“王爷请放心。微臣虽然身轻言微,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过,王爷答应微臣的事情,不知……”   “本王说出的事情,定会如数做到。”段天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大手在空中一挥,孟昶也不敢再多说,独身一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段天谌缓缓收回了视线,伸手在那张小脸上抚摸了下,低下头,在那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看着那睡得满足而舒心的面庞,他只觉自己整颗心都要融化了,双臂不由得收紧了些,根本就不去理会身前身后的喧嚣烦乱。   青冥站在身后,看到自家王爷如邻家男子般陷入了儿女情长之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仰头看了看蓝天,不时点点头,感慨下今日天气不错,适合谈情说爱什么的。   不多时,苏靳寅返回了此处,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衣男子。   在看到段天谌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柔情脉脉的端详着怀中之人,各自的神色都有片刻的不自然,脚下的步子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生怕走过去打扰了此番静谧祥和的画面。   论起此刻最没眼色的人,除了青冥,便再无他人了。   但见他左右看了看,在看到那漠然静立的苏靳寅和白衣男子时,连忙惊喜提醒道:“王爷,苏大人和云公子到了。”   苏靳寅和云修互相对看了眼,分别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方的无奈,看到段天谌已经朝他们看过来,也不再犹豫,抬步走了过去。   他二人正要行礼,却被段天谌拦住,“不必多礼了。表哥,来给若若看下。”   云修讶异,却还是赶紧走了过去,蹲下身,正欲伸出手给顾惜若号脉,却见段天谌又拦住了他的动作,在那只皓腕上展开了一方锦帕,才抬头示意他继续。   “你还真是……”看着那方锦帕,云修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搭上脉搏,片刻后,俊雅的容颜上染上了点点愁绪,那修长的手也随之收了回来。   段天谌见状,眉宇间顿时高高隆起,将顾惜若的小手裹在了披风里,确定不会被风吹到后,才急急问道:“怎样?若若的身子如何?”   “不是很好,”云修蹙了蹙眉,轻声叹道,“她本来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兼之这几日没能及时治疗,没有好好休息,如今身子已经陷入了极度亏损状态。不过,奇怪的是,似乎在这期间曾经服用过什么治疗内伤的丹药,此刻倒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待我回去再开点药,让她服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段天谌向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可此刻听到这样的话,英俊的眉宇也跟着染上了一抹暗沉的唳气。   他嘴唇紧紧抿着,看着依旧睡得香甜的小妻子,心里像是被什么绞痛着,所有的情绪肆意翻滚,久久不能停息。   云修看了看段天谌,又瞅了瞅靠在他怀里看不出面容的女子,忽然意识到这个表弟妹对他的影响,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须臾,段天谌紧了紧怀中的人儿,抬眸看向云修,神色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表哥,那么,如果她就这么睡着,醒不过来,又该如何?”   总不能睡个十天半月吧?   “你也别太担心,”云修低头思忖了下,轻声道,“她只是身子过度亏损,休息够了,自然就会好起来的。当然了,若是能够先把内伤治愈,一切就好办多了。”   段天谌闻言,压在心头的稍稍放了下来。   内伤而已,有他在,他相信很快就可以痊愈。   “那么,这段日子,就劳烦表哥了。我们可能会留在此处,进而打扰你一段时间。”他想了想,继续道,“若若这样的情况,我很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   云修点点头,“没问题。难得的见到你对一个女子上心,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你的王妃,我这个做表哥的,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是东梁国那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不想,段天谌却是想也不想就回道:“就那么办!亓云帝的意思,本就不在于这所谓的和解谈判上。依我看,不出几日,滞留在东梁国的人就要被撤回来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去思考太多。   横竖还有旁人去费精力,他又何必去操那份心?   抚了抚怀中人的面颊,他眼眸处涌上一层怜惜。   如今,他所求的也不多,只是想和他的小妻子好好相处着,至于那些军国大事,就见鬼的都跑一旁去吧。   云修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抿唇轻笑了下,眸光在那颗只看到头发的脑袋上扫过,下意识就道:“等你的王妃醒过来,我可要好好看看,到底是怎样温婉贤淑的女子,能够把你的心给套得那么牢?”   段天谌闻言,怔愣了下,后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云修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俊脸上浮起的暖意,又瞅瞅旁边别过脸抖着肩膀憋笑的青冥和苏靳寅,整张脸顿时变得无比尴尬,暗暗想着,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   段天谌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可真是说错了,我这个王妃可不……”   “可不什么?”怀里的人动了动,慵懒到极致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下一刻,但见她双手举起舒展,像只猫儿般露出那张虚弱却透着一股慵懒的小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灵动的转了一圈,分别在段天谌、青冥和苏靳寅的脸上划过。   许是被她抓到了现行,青冥和苏靳寅脸上皆是无比尴尬,纷纷心虚的转过身子,佯装镇定的看着天,看着地,就是不敢看那双明亮的眼睛。   顾惜若也不拆穿他们,许是睡过一觉的缘故,她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段天谌,见他丝毫不觉得愧欠的盯着自己,小手在披风下狠狠的掐了把他腰间的肉,皮笑肉不笑道:“段某人,别人说我温柔贤淑,你有意见?”   “没……没有意见……”段天谌眉心一跳,一面想着这小女人受了伤,手劲儿居然还这么大,一面伸手抚顺了她鬓间的乱发,笑得妖孽惑人,“若若,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温柔贤淑的。”   青冥和苏靳寅齐齐被口水呛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要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些许勉强的痕迹。   可是除了那璀璨明媚的笑意,他们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互相对视了下,纷纷从彼此的眼中窥出了同情的气息——   谌王爷,似乎魔怔了。   云修讶异的看着段天谌,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就道:“天谌,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勉强?”   “咳咳!”段天谌警告的横了他一眼,脸上却不期然的浮起一层微红,连忙解释道,“若若,你别听他乱说。我这是真心实意的,不存在什么勉强。你要知道,你的所有蛮横无礼,在我眼里都是最温柔贤淑的!”   顾惜若顿时眯起了双眼,语带危险:“你的意思是,我嚣张蛮横,你都看不过去,非要转换成温柔贤淑,才堪堪入目?”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连连摆手,“没。我的意思是,你无论怎样,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就犹如在大部分的男子眼里,女子温柔贤淑才是最好的一样。”   顾惜若可不管他说的是哪种好,刚醒过来,神情里本就带着一丝慵懒,可此刻,眯起眼就如一只猫儿,朝他露出了最尖锐闪亮的牙齿。   “你们都给我转过去!”小女人一声令下,豪气万丈,其他人心知有好戏看,纷纷笑着拒绝。   “王妃,属下觉得,此处风景尚好,转过去就看不到啊。”某个无良属下唯恐天下不乱。   “是啊,王妃,您刚醒过来,不宜操劳太多。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苏某可以鞍前马后为您效劳。”就连向来清峻的苏大人都婉言拒绝。   “表弟妹,他们所说的,正是我也想说的。”云修一身白衣仙风道骨,只是那脸上的笑,落入段天谌的眼里,却是该死的欠扁。   三人的眼睛里几乎都散发着光彩,似乎极为期待接下来的好戏一样。   顾惜若那双眼睛可是雪亮着的,哪里不清楚他们心中的小九九?   可是,要看好戏,也只有她能看;要欺负段天谌,也只有她能够欺负。   不得不说,在维护自个儿男人面子的这点上,顾惜若是贯彻得十分坚决的。   一看灼灼的目光就直接定在了段天谌的脸上,她心里那个怒啊,河东狮吼般使出吃奶的劲儿吼回去,“都给我转过去!不转的人,马上给我脱光衣服去转圈!”   唰一下,那几个幸灾乐祸的人连忙转了过去。   青冥犹自不死心的想要偷瞥,却在下一瞬听到顾惜若冷冷的呵斥:“都给我好好站着。谁若是敢乱动,甚至是偷看,我就让人扒光他的衣服。”   这一下,见识过顾惜若“真性情”的人,立即不敢乱动了。   扒光衣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坚信,以顾惜若这不作假的性子,绝对是可以做得出来的。   唯独云修有些愕然,可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原则,还是也跟着背过身子去。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原来这个王妃,没有多温柔贤淑,却是少见的嚣张狂妄啊!   段天谌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惜若,看着她容光焕发的容颜和她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举动,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他笑了笑,两个小梨涡明显的显露出来,看得顾惜若有片刻的晕眩。   片刻后,她就板起了脸色,双手把他的俊脸扯向两旁,像扯面筋般,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居然还敢背后议论我嚣张蛮横了。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在清晨的日光下却显得格外明亮可爱。   段天谌被她这么扯着,面皮被蹂躏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自己却是笑得格外开心。   顾惜若见状,心里更加恼火,想也不想就对着那脖子咬了下去,“我咬你,我咬醒你,居然还敢给我笑!”   “嘶……”某个被咬的人吸了一口冷气,闻着怀中之人淡淡的馨香,心神好一阵恍惚,再回过神来时,脖子处已经多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他伸手抚上被她咬过的地方,方才唇齿下的柔软而奇特的触觉还在,垂眸看着她时,红唇皓齿,对比极致的诱惑,他只觉额头青筋直跳,一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像潮水般汹涌袭上大脑,对着那红唇就重重的吻了下去。   “唔……”顾惜若哪里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待意识到周围还站着几个人时,小脸轰地红了起来,不由分说就将他推拒出去,想也不想就厉声呵斥,“段某人,你干嘛啊?这里还有人呢!”   真把那几个人当死人不?   经此一事,她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抬起头?   段天谌心下发恼,一面腹诽着方才把我的脸当成面团揉时怎么没想到有人在,一面厉目扫过,冲那几个人叱道:“都给本王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是,王爷!”青冥和苏靳寅闻言,连忙逃也似的往前跑去,那模样,真像是后面被什么狼犬追着似的。   只是,细看之下,他二人的耳根处已经红了起来。   云修则是一开始就躲在了远远的地方,看到青冥和苏靳寅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笑得云淡风轻,想着还是他足够明智。   “云公子,您怎么来了这里?”青冥慌不择路之下,竟意外发现了云修那白衣身影,连忙一惊一乍的叫了起来。   “嘘,你想干什么?打扰你家王爷的雅兴吗?”云修竖起根手指,眯着狭长的眼睛,笑得漫不经心,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狡猾之色。   苏靳寅同情的看了看青冥,又回头看了看那两道被掩映在葱郁绿树之中的身影,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什么,走到云修的身旁,决定离青冥这个惹事精远一点。   顾惜若有些无奈,明亮的双眸灵动的转了一圈,哪里还能见到什么人影?   这么想着,独属于段天谌的阳刚气息就立即覆盖了下来,将她所有的心神全部攫取住。   她眨了眨眼,看着骤然放大的俊脸,想要推拒,却发现唇齿交缠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唇上传来的清凉触觉,迅速的窜至全身,她鼻息间皆是那股爽朗干净的阳刚气息,就在那由他营造出来的温暖中,脑中晕沉,思绪百转起伏。   她紧紧的偎在段天谌那坚实温热的胸膛处,听着耳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段天谌眸光柔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眼神变得迷离,娇媚动人的脸上染上蔷薇色,眸光一暗,不自觉的收紧了双臂,将她圈得紧紧的,共同沉浸在这久别重逢的亲吻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惜若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段天谌才放开她,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啄了两下她微微红肿的双唇,唇角跟着扬起一抹笑意。   顾惜若没好气的瞪着他,可她的眼神本来就迷离魅人,此刻一瞪,却成了无比妩媚的娇嗔,看得他又是心旌摇曳,对着那红唇又是好一阵绵长激烈的长吻……   “唔,别……别了……”顾惜若真是怕了他了,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瘪着嘴,又嗔了他一眼,气息不稳,“段某人,你要记住,我现在还是个伤患,是个病人,你要好好的对我!”   末了,想到他方才的“小人行径”,又伸手捶了捶他的胸膛,犹自不解恨。   段天谌忍不住捂上她的眼,伏在她的肩头,语声低哑,“若若,真想吃了你。”   他的声音不高,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却莫名的让她红了脸颊。   不甘心就这么处于弱势地位,她双手环住他的肩颈,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嘴里倔强的哼道:“现在可别说得太早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哦?”段天谌微怔,抬头看她,片刻后,开怀大笑,自胸腔处传来的震动,让她的手掌心微麻,不自觉的收回,却见段天谌凑到她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下一刻,顾惜若的脸几乎红得能够滴血,埋首在他的胸前,恨不得地面开出一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这里,暖意洋洋,可在佘煜胥那里,却是冰封千里。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佘煜胥盘腿坐在石床上,阴鸷的目光直直盯向跪在地上的手下,周身散发出来的唳气,几乎能够让那些手下窒息而亡。   言畅在一旁看着,心有不忍,连忙走出来,神色凝重道:“主子,此刻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此处,才是最安全的。此次,谌王有备而来,而且还带来了岐城大量的城驻军,在人数上,咱们就落了下风。唯有尽快离开,方为上上之策啊!”   佘煜胥当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一想到段天谌能够解开他布下的阵法,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心里便是满满的不甘。   他身为东梁国的储君,自小学习的便是东梁国皇室里的异术奇阵,就连他的师傅游弋都说,世间还没有人能够如他这般有天赋。   数十年内,他都不会找到对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段天谌竟有了那等能耐了?   为何他从来都不知道?   “主子不必担心,属下已经打探到,寻找到外面那些阵法的人,并非是谌王本人,而是一名白衣男子。”言畅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正好说中了他的顾虑,在他的示意下继续道,“目前,属下虽还没查探到那名白衣男子的身份,不过看他与谌王的关系极其亲密,并且眉宇间也与谌王有几分相似,彼此之间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佘煜胥此刻才不管是谁,单凭着对方能够解开他辛辛苦苦布下的阵法,就足以被列入必杀之人的行列。   但见他动作缓慢的起身,撑着言畅的手走到洞口,眯着眼,迎着外面的日光看去,声音却是冷如冰雪,即便是暖日高阳都无法融化,“这个人,千万要格外注意。离开这里后,找个机会,让他永远都消失在这个世上。”   “是,主子。”言畅在旁躬身应道。   顿了顿,他又抬头看了看佘煜胥,斟酌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主子,此次之所以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而我们的手下竟也没人能够及时发觉,主要问题还是在先生的身上。属下等人发现,先生已经被人杀死了,那个顶着先生的脸的人,恐怕也很不简单。咱们是否需要……”   他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佘煜胥斜睨着他,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此事,你亲自去办。”   但凡敢觊觎他东梁国异术奇阵的人,他都不会让对方存留在这个世上。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佘煜胥拧眉叱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做什么如此慌张喧哗?”   “主子,”一手下飞也似的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外面已经被士兵全部包围了。”   佘煜胥脸色唰一下就黑了下来。   向来都是他去包围别人,什么时候他也成了浅滩困龙了?   ------题外话------   灰常感谢:   zhouji666ok 投了1票   刘汐雅1025 投了1票   780377774 投了1票   ☆、056 他的底牌   言畅面上满是冰霜,想到对方能够穿过他们的防卫,堂而皇之的跑到面前晃悠,火气就蹭蹭的窜上心头,连忙从旁请命:“主子,不如您先离开,属下等人来断后。”   他话音刚落,佘煜胥一记眼刀儿就横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我在段天谌的面前示弱,那做狼狈逃走的模样?”   言畅很想说,此刻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可在对上他那阴鸷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左右思量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劝道:“主子,请恕属下直言,此次谌王来势汹汹,怕是不好应付。不如,您还是先行离开,避开他的锋芒吧!”   佘煜胥却不领情,当先走了出去,“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言畅暗暗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大步跟了上去。   此次,段天谌的确是有备而来。   且看玉子倾手下的岐城城驻军,便可从中窥出一二。   佘煜胥也是久经风浪之人,一双眼睛堪比火眼金睛,自然从眼前这些围困的士兵军容中,看出他们的来源。   这些人,应该是岐城城驻军里最精锐的,身穿银色铠甲,手持红缨长枪,身姿笔挺,目光如炬,纪律严明,气势恢宏,并非是寻常城驻军所能相比的。   段天谌,这是要把他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啊!   佘煜胥唇角冷冷勾起,比女子还要绚丽几分的容颜在清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长身玉立于那些士兵面前,一手负于身后,轻袍缓带,姿态雍容而透出一抹悠闲。   单看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足可以让人对其心生敬佩。   玉子倾站在一众士兵当中,眯着眼,看着这个气势不凡却又让段天谌颇为忌惮的人,脑中不由得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幕幕。   在昨天夜里,他离开自己暂时的住所,前往岐城城外的军营察看。   子时时分,他正打算睡下,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对方拿着谌王的令牌,要求他当即聚集起军营中的某些士兵,并持着那令牌调动人员,必须在今日清晨时分悄无声息的赶到此处。   他虽心有不解,可听对方说涉及到若若的安危,他命人回府求证了下,终于还是遵从谌王的命令。   只是,不曾想,在半路中却突然遇到了阻挠,他也总算明白,为何谌王会要求他提前那么多时辰出发了。   那些人的身份,他来不及去追查,就已经为手下所带领的这些人的能力所震撼。   但见对方手起刀落,杀伐果决,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岐城城驻军所能拥有的身手和气势,细细思考之下,才猛然发觉,似乎事情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想要问一下给他传递命令的人,却发现对方俨然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根本就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他。   他惊惧于谌王的实力,却也同样为他的野心所深深震撼。   是以,能够让谌王暴露出这些底牌的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   尽管,到了此刻,他仍旧不知道对面那人的身份。   “王爷有令,务必要将对面的人擒拿下来。所有人,给我上!”玉子倾高举起手,双目锐利而尽显锋芒,手势一挥下,身前身后的士兵立即冲了上去。   站在佘煜胥身后的黑衣人纷纷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冲在了最前面。   刹那间,杀喊声大作,独属于战场的残酷与血腥,于此刻得以重现。   玉子倾本就久经沙场,此刻站于一众士兵中,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显浓烈,尤其是不同于众人的杀伐果断,更是让他在一片混乱中脱颖而出。   几番混杀之下,他所经过的地方,鲜血和尸体绵延不尽。   言畅时刻护在了佘煜胥身旁,看着周围这混乱血腥的场面,不由得急道:“主子,谌王怕是真的不死不休了。您身上有伤,还是赶紧离开吧。先别管什么狼狈不狼狈了。”   佘煜胥冷冷摇头,脸色也是阴沉得格外难看。   但见他四处环顾了一圈,没见到想象中的那两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冷冷道:“不必。若按你所说,谌王是真的不死不休,必然断了所有的后路。你我就想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去做那等令人笑话之事?”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临阵脱逃过。   看着他身处混乱之中,依旧能够如此镇定自若,隐于树上看好戏的顾惜若就忍不住磨牙,小手死命的揪着段天谌的衣襟,愤恨道:“段某人,你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还可以这么镇定?怎么还可以……”   “若若,放松,冷静,”段天谌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柔声安慰,“他好歹也是东梁国的太子,见过的鲜血和尸体,只怕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这点小场面,又怎么能够放入眼中呢?你说是吧?”   语毕,他还伸手在她紧皱的额头上抚了抚,想要把那一片褶皱尽数抚去。   顾惜若咬着他的衣襟,明亮的视线将树上这一片暗沉驱散,若是忽略掉此刻两人诡异的姿势,气氛倒也十分宁静祥和。   半晌,她指了指下面被言畅护在身后的人,嘟着个小嘴道:“段某人,你可一定要你拿下他。他那么对我哦,要是此次这么多人还被他逃了,你就别当我夫君了。”   段天谌的脸唰一下全黑了。   这叫什么话?   有这么威胁人的吗?   他伸手扳过她的小脸儿,勾起她的下巴,深锁住她的双眸,语带危险:“若若,以后可不能这么威胁人。我不是你夫君,谁还是你夫君?”   顾惜若一门心思都在下面的佘煜胥身上,被他强制固定住了小脸,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对他的话,更是不经大脑思考就下意识回道:“你要是抓不住那姓佘的,我就带着谌王府的嫁妆去改嫁。气死你个没本事的!哼哼……”   “你敢!”段天谌的脸黑得几乎能够滴墨,看她浑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对佘煜胥的诸种情绪中,又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但见他举起双手,在掩映的绿叶中,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金光闪闪的龙鳞卫就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径自加入了双方的战局当中,目标也是十分明确——   佘煜胥。   言畅见到这闪亮的标志,眉心一跳,阴霾遍布,回头看看自己这方的人,忍不住低咒了声,振臂一挥,所有人都飞快集中到了佘煜胥面前,企图阻挡龙鳞卫的袭击。   佘煜胥在身后看着,唇角不由得溢出一抹冷笑。   看着身边守护自己的手下抵挡不住龙鳞卫的杀招,不停的倒下,胸中的怨毒激荡,如破堤的河水,肆虐直贯。   他拨开挡在面前的言畅,仰头环顾四周,冲着空气喊:“段天谌,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躲躲藏藏,不出来一见?”   树上,顾惜若戳了戳某人的脸,神秘兮兮道:“段某人,他要跟你谈谈哦!”   那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可双瞳中迸射出的狂喜光芒,却将她精心营造出来的无辜形象尽数毁灭。   段天谌额头青筋直跳,觉得经过此间诸事之后,他这个小妻子的鬼点子越发多了,整个人也越发刁钻古怪了。   很多时候,他甚至都猜不透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在遇到她这般“乖巧”的模样时,铁定心中又在酝酿着什么“重大事情”,保险起见,他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若若,那你觉得,我该出去见他吗?”王爷殿下很虚心的求教。   顾惜若对了对手指,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只是从那条缝里射出来的寒光,彰显了她此刻不是很好的心情,“去见,那是肯定的。可是,现在主动权在你手上,你总得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要投降,才能去见啊!万一他也不安好心呢?”   “哦,”王爷殿下很认真的思考了她的建议,随即招过一旁闲聊看天的青冥和苏靳寅两人,语气有些奇怪的吩咐,“去问问,东梁国的太子殿下,是否要投降?若是没这心思……”   “没这心思就继续给我打!”一旁顾惜若连忙接上,“龙鳞卫不是很厉害的吗?就让他们打到他有这心思为止。”   青冥冷汗滴滴,觉得那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心有戚戚焉,朝一旁的苏靳寅递了个眼色,看到苏靳寅双手抱胸斜倚树上悠闲看天的模样,却是恨得咬牙。   这混账!   方才聊天还很有革命精神,这个时候竟然也学会见死不救了!   身负“革命重任”的青冥满腔哀怨的飘了下去,*的重申了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便逃到一旁的树上,当起隐形人。   佘煜胥手背青筋暴起,看着方才青冥飘下的大树,睚眦欲裂。   “顾——惜——若——”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主子,这该怎么办?咱们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言畅看着场中龙鳞卫越发凶猛的攻势,眉心拧成了“川”字,对方才青冥所传递过来的那句话,更是痛恨到了极点。   佘煜胥狠狠的盯着那颗大树上隐约乱动的人影,眼里蓦地划过一丝阴狠。   想要他投降?   做梦吧!   别忘了,他手中还握有段天谌的底牌!   ------题外话------   我在努力调整更新时间,今日更少些,亲们见谅啊!   ☆、057 太子被摔   佘煜胥抬头,以他的武功修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不远处大树上不断晃动的人影。   一想到自己的狼狈就被那两个人收入眼底,心头的无名火蹭一下就蹿了上来,扬声叱道:“谌王,你我之间的事情,何时需要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你费尽心思要把我困在此处,如今又这般躲躲藏藏,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满含轻蔑,可细究之下,倒是能够从中听出些许的中气不足。   树上,顾惜若眯起眼,从凌乱的枝桠中看下去。   一片厮杀凌乱中,佘煜胥长身玉立,衣袂翩翩,若是忽略掉脸上阴鸷的神色,倒也不失为一翩翩佳公子。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一袭黑衣裹着修长挺拔的身姿,丰姿俊朗中透着一抹孑然和虚弱。   那仰头的角度,依旧不能掩饰住他与生俱来的皇室尊荣,尤其是处于如此混乱的情况之下,那举手投足间的尊贵气派依旧不减分毫。   顾惜若的小手又狠狠的揪着段天谌胸前的衣襟,眼里满是不甘。   都到了这个时候,凭什么他还能保持着这样的淡定从容,仿佛他们所做的一切,对他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天知道,她有多希望能够把他脸上的这份镇定给撕裂?   “若若,别再揪了,小心你的手。”段天谌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为了一个男人而拧眉气愤,心里颇不是滋味。   尽管他很清楚,这样的神情表现只是因为太痛恨了这个人了,可他还是觉得万分碍眼。   伸手扳正了她的小脑袋,口气有些酸酸的:“若若,你若是觉得,不希望看到这个人,咱们就把他赶走便是。何必为他闹得自己心情不愉快呢?”   “你知道什么?”顾惜若揪起他的衣襟,几乎是贴近他的脸,极其愤恨道,“当初,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就要怎么讨还回来。你且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他哭天喊地的求饶的。”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对这个小妻子的想法开始有些不能理解。   不过,矛盾来说,难得看到她的小脸上焕发出如此神采,也不忍心去打击她,只是伸手抚顺了她鬓边微乱的长发,柔声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去惩罚他?”   他斜睨了下佘煜胥,树上黄绿叶子争相掩映,遮住了他眸光里一闪而过的寒芒。   其实,佘煜胥的生死,他完全不在乎。   如今遇到这样绝佳的机会,他最该做的,就是斩草除根,以报多年积压在心头的遗恨。   可若是他的小妻子想要羞辱佘煜胥,使其哭天喊地的求饶,他也不会介意。   横竖今日的时间还很长,等他的小妻子玩完了,再来清算新账旧账,也是可以的。   苏靳寅满头黑线,听着这两人悠然自得的对话,忽然感慨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终究还是见识太少。   站在下面的人,好歹也是东梁国的太子,就算此刻龙困浅滩,手中依然还握着一些势力。可这样不屑一顾的态度,可算是对对方的极大讽刺了。   他幽幽叹了声,直起身子,透过掩映的树叶枝桠,端详着下方不远处的情景,眸光微闪,出口的话也变得格外慎重,“王爷,王妃,苏某以为,此间之事,不宜拖延过久。您二位是否需要……”   速战速决?   他本想这么说,只是在看到顾惜若骤然射过来的目光时,最后的四个字都被掐断在喉咙里。   不知为何,对上那样澄澈明亮的视线,他觉得整个人都要跟着矮一截,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般!   即使算起来,他根本就没做什么值得心虚的事情。   顾惜若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淡淡扫视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如今她关心的是,到底是什么底气,能够让佘煜胥在面对此般必败的局面时,依旧可以保持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   越想,心里就越不明白,以至于到了最后,两只小手就死命的抓挠着头发,嘴里犹自不甘心的嘟囔着什么。   段天谌伸手阻止,回头看了看下方身姿笔直的佘煜胥,瞬间觉得苏靳寅的提议还是很不错的。   于是,他也不打算继续躲藏,伸手揽过顾惜若纤细的腰肢,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若若,你看,咱们也玩了这么久,该看的也都看了,是否可以早点结束,回去歇息了?你的身子都还虚弱着,可得仔细调养……”   “嗯,我知道。可是,没有狠狠惩罚那姓佘的,终归是不甘心啊!”   顾惜若揪着他的衣襟,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小猫儿似的不停抓挠着他的心弦,一痒一痒的,直让他心神摇晃。   他反握住她的手,抚摸了下她柔软的发顶,笑得温柔如水,“等把他抓住了,随你怎么惩罚。横竖此刻他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该怎么做,还不是你说了算如果现在没想出来,那也不要紧,下次继续想就可以了。”   苏靳寅在一旁听着,忍住想要吐血的冲动。   见过宠人的,就是没见过谌王这么没原则的宠的!   为了不让自己露出别样的情绪,遭了谌王的不悦,他还是理了理衣袍,动作轻盈的飘下了那棵大树。   顾惜若见状,也摇了摇段天谌的胳膊,两人相携着,落到了离佘煜胥不远的地方。   佘煜胥唇角冷冷勾起,看着相偎相依意态闲适的两人,讥诮一笑,“本我还以为,谌王派这么多的士兵来围剿我,只是图个省事。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了谌王了。瞧这坠入温柔乡中乐不思蜀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谌王掉入了哪个销金窟里了呢!”   这话,直接把段天谌比作了青楼楚馆里寻欢作乐的人,而此刻懒懒靠在他身上的顾惜若是何身份,那就不言而喻了。   顾惜若整张脸都被气得绿了,抖着手指叉着腰,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怒气冲冲的冲龙鳞卫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拿下来?”   龙鳞卫本就不想轻易放过佘煜胥,自从那次见识过佘煜胥的本事后她,更是把他当做生平的最大挑战,纷纷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   佘煜胥眉心猛跳,为龙鳞卫这般模样所惊,立即厉声呵斥道:“慢着!谌王!你这么做,难道就不顾虑下我手中所握有的东西?你忘了,这些年,你是怎么千辛万苦想要找回那些东西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此刻经他这么一喝,一国储君的威仪也显现了出来,还是成功的喝住了攻势迅猛的龙鳞卫。   段天谌闻言,双眸紧紧眯起,狭长的眼缝里似是有什么迸射而出,欲要化作千丝万缕的金丝,毫不留情的缠绕上对方的脖子。   但见他抿唇思考了下,随即回头看了看顾惜若,对上小妻子略感莫名的视线,开始有些恍惚的神志也立即清醒过来,脸色紧绷,浅笑不复。   “本王还真是高估了你了。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懂得跟本王讲条件,”他眉头舒展,神情温柔的看着顾惜若,话锋陡然转冷,“不过,今日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本王都不会放弃初衷的。你做了什么,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说着,他立即给龙鳞卫首领递了个眼色,下一瞬间,便见龙鳞卫齐齐涌了上去,誓要将眼前的佘煜胥擒拿到手中。   佘煜胥低咒了声疯子,一面在言畅等手下的保护下狼狈的躲开,一面不死心的继续吼起来。   “谌王,你最好掂量清楚此举可能产生的后果。如果你再不停手,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会有再见到那些东西的机会!”   段天谌眉心一跳,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只那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仿佛用力些,才不会被佘煜胥口中所谓的“东西”迷惑得失去神志。   “顾惜若,你只顾自己一时的嚣张和狂喜,可是否替谌王想过此举的后果?若是让他待了罪人,你良心何安?”   顾惜若本来不把他的话放入耳中,心里觉得好笑,只是不经意间瞥见段天谌骤然变冷的脸色,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感。   小手拉扯着他的衣袖,她试探着开口:“段某人,这姓佘的该不会说真的吧?难道他手里真有什么你寻找多年的东西?”   如果这样,那可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段天谌紧了紧袖中的手,随即伸手抚上她的发顶,柔声道:“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如今这种情况,谁敢保证他不是信口胡说让你我心存顾虑?若若,你不必管得太多。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什么事,还有我替你担着,放心!”   他是看出了这个小妻子对于佘煜胥的“痛恨”之意,此生怕是难得遇上佘煜胥如此无力的时刻,若不让她好好发泄一番,恐怕她也不肯罢休。   对于佘煜胥的话,他是深信不疑。不过,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   对方既然知道那是能够掣肘他的东西,自然不会轻而易举的交还给他。   若真是让龙鳞卫将其擒拿下来,所有的事情还不是迎刃而解的?   他这么想着,很快就也释然。   却不知是谁,在看到他这副先是纠结而后坚定冷酷的模样时,几不可闻的叹息了声。   言畅等人不是龙鳞卫的对手,在互相激战了好一会儿后,佘煜胥等人终于还是被龙鳞卫拿了下来。   顾惜若看着被反剪着双手带到面前怒气冲天的佘煜胥,一时心情大好,眉眼笑得几乎弯成了八月十四的月亮。   下一刻,但见她小手豪迈一挥,随意点了一名龙鳞卫,清脆的声音便响在了众人耳畔:“你,去给我把他抱起来,走一步,把他摔地上一次!直到他哭天喊地的求饶为止!”   话落,在场的诸人有片刻的怔愣。   就连佘煜胥都忍不住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一声长啸响彻云霄:“顾惜若,你别太过分了!”   众人皆被这声怒吼给惊醒了回来,眼神古怪的在顾惜若和佘煜胥之间来来回回,似乎很想弄清楚,这样的鬼点子是起源于什么。   段天谌握了握她的手,薄唇也跟着抿成一线,看着佘煜胥的眼神里更是带着不可抑制的强烈恨意。   他的小妻子,最擅长的就是以牙还牙。   若不是发生过什么类似于“抱起被摔下”的事情,怕是想不到这样的惩罚法子。   单从这一点来看,佘煜胥就罪不可恕。   不过,这次他倒是想岔了,顾惜若只是被打横抱了下,并没有被摔下。可对于他来说,估计这样的结果比抱起再摔下更值得万分注意。   得了顾惜若的吩咐和段天谌的默许,龙鳞卫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尽管言畅在旁嗷嗷直叫,甚至佘煜胥还放出狠话,说要毁掉段天谌所在意的东西,依旧不能阻止他被龙鳞卫打横抱起却又狠狠摔到地上的命运。   大庭广众之下,只听“砰”的一声,烟尘滚滚,佘煜胥目光怨毒龇牙咧嘴的跌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子像是被人拆得散架般,说不出的疼痛使他面容有些微的扭曲。   顾惜若听着那一声一声的砰砰砰,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高兴了?”段天谌见她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宠溺着问道。   “嗯,”她抱起段天谌的胳膊,仰脸笑着看他,满足得如同偷得糖果吃了的小孩儿,软软糥糯道,“我还在他手上受尽折磨时,做梦都想着能够看到这一幕!如今可真是让我等到了!”   语毕,她又很得意的笑了几声,无意间瞥过他微皱的眉宇时,笑意也跟着收敛了些许,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问,“段某人,那个……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事情吧……不然……现在就让他们停下来?”   这么说着,她就拍了拍手,示意正要把佘煜胥往地上摔去的龙鳞卫停下来。   言畅等人见状,连忙舒了一口气,只是在看向顾惜若时,都一致带上了不可消除的深重怨气。   段天谌何其敏感,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人的情绪,给身旁跟着的青冥一记眼色,下一刻,青冥便走上前,指挥起谌王府的暗卫扮演起搬运工的角色来。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的去处,便只有那一个了。   言畅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带走,恨意难平,可为了自己遭尽屈辱的主子,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   他不管不顾的挣脱谌王府暗卫的钳制,不由分说的蹭到了佘煜胥的身旁,急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属下无能,不能保护好您,竟让您遭此奇耻大辱!属下该死!”   佘煜胥无所谓的摇头,歪着身子,靠在了他的身上,眯着眼仰头看顾惜若,这一刻,他浑身的气度和尊华似乎仍是未减分毫。   “顾惜若,”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语音沙哑,“你以为这就是对我的报复?我告诉你,如果我真不留情面,一百个你都不够我捏死!”   顾惜若冷哼了声,颇是不以为意。   谁要他留情面?   而且,他所谓的留情面就是那样?   ——任由属下提着她从荆棘乱石中穿过,遍体鳞伤?   更甚至拿根金丝把她吊在悬崖边上,让她从下面往上爬?   “顾惜若,”佘煜胥似乎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自嘲一笑,只是语气里更多的是不甘,“我现在后悔,当初怎么不让你跌下悬崖,竟然让你逃过一劫,有了这个羞辱我的机会!你听着,我后悔了!”   顾惜若继续冷哼,权当没听见。   可段天谌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凌厉的目光在佘煜胥那样不甘的神色上掠过,心头蓦地一惊,再不想看到这个人,挥了挥手,便让龙鳞卫把他和言畅带了下去。   临去前的一眼,佘煜胥却是嘲弄的看了看段天谌,直教他心神烦躁不安起来。   “若若,咱们走吧!”他挥退了众人,伸手揽过顾惜若的腰肢。   下一刻,却发现他的小妻子已经软软的跌在了自己怀里。   “若若……”他惊慌失措的大叫,见她小脸惨白闭上了眼睛,连忙打横抱起她,冲着一旁候着的云修大喊,“表哥,你快来看看她……”   再在他身后,苏靳寅和尴尬上前的玉子倾对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转身也跟了上去,徒留玉子倾一人茕茕孑立于初秋的萧瑟之中,无人解其心中悲凉之意……   ------题外话------   不小心睡过头了,该死该死啊……呜呜呜^   ☆、058 月圆人圆   两日之后。   中秋。   段天谌坐在床沿,微微俯身,凝视着陷入锦被中睡得昏天暗地的某个小女人,顺手将随意滑落到她脸上的柔软发丝拨开,好让她能够睡得安稳些。   从那日晕倒之后,她就睡了整整两天,却连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若不是云修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这只是身体严重亏损的表现,一怒之下,他估计就要把云修的这座药庐给拆了。   门外有脚步声趋近,随即青冥的声音响起:“王爷,东梁国和苍京皆有消息传来。您是否需要立即查看?”   段天谌眉峰紧蹙,俯身在顾惜若的唇上轻吻了下,便起身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到院子里说。”   这里是云修常年所待的药庐,地处东梁国和苍朝交界的一处荒僻峡谷,常年温暖如春,景色宜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修生养性之所。   药庐周围被云修布下了重重阵法,若不是得他本人亲自指引,大多数人都无法走入这里。   段天谌环顾了下如仙境般云雾缭绕的飘渺风景,撩起衣袍就坐在了院中一棵桂花树下摆放着的石凳上,挑眉看向青冥,“说说看,哪些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青冥听得这样饶有兴味的声音,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忙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王爷,昨日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到了东梁国,当即与亓云帝达成了协议,今日便启程离开东梁国。咱们留在东梁国那边的大臣们,已于今日悉数返回到苍朝境内。其中,谟城官员已然各归各位,唯独骆御医与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一起同行,此刻已经进入了岐城之内。”   段天谌笑得更加和煦,可熟悉他的青冥知道,这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动怒。   果不其然,他起身走到桂花树前负手而立时,那此前还承载着他手指的石桌已经轰然碎裂倒塌。   霎时间,石沫随风而舞,颇是呛鼻。   “还有什么没说的?”段天谌微微仰起头,看着头顶的苍穹,湛蓝而高远,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可惜了,这样的好天气,竟然不能与他的小妻子一起欣赏。   青冥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左右斟酌着是否需要继续禀报,冷不防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身子立即紧绷起来,有板有眼道:“王爷,此次的钦差大臣,乃皇上亲自指派,其首要任务便是把映雪公主带回苍京……”   他默默吞了下口水,眼角微掀,默默的看了看前方那道伟岸的身影,硬着头皮使劲儿的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豁出去般一口气汇报:“王爷,据钦差大臣的意思,把映雪公主带到苍京,是皇上和亓云帝之间达成的协议。骆御医无法拒绝,只能是让人提前给您禀报一声,让您提前做好准备。”   “嗯。知道了。”段天谌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收敛起一身外散的寒气,背着手,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冥提了一口气,摸不准他的意思,连忙小心翼翼的问:“王爷,咱们是否需要提前与他们汇合?”   “此事容后再议。”段天谌扭头看着他,“西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闻言,青冥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书信,双手呈递了上去。   段天谌接过,大略浏览了一眼,片刻后,那书信就化作碎屑飘散。   他这个七弟,果真是耐不住了。   “你先退下吧。去把云公子请来,就说本王有事儿找他商量。”   青冥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袭白衣的云修就翩然而来,看到那挺立的身姿,俊雅清逸的容颜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抬步走过去,轻声问道:“听说你找我有事儿。”   他们本就是表兄弟的关系,即使多年不见,彼此间的熟稔之感依旧没有消退不见。   段天谌回头看着他,白衣翩然,气质清逸脱俗,就连笑着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平静和心安,他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后面的话。   对这个表兄,他所欠的,实在是太多,多到就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尽数递过去,依旧不能弥补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思绪几番浮沉,到头来,竟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表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修平静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一如此刻谷内山风的和煦暖意,“说起辛苦二字,我不敢当。与你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和部署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上什么?特意让青冥把我叫过来,可是这些年所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他抬眸,看着段天谌,神色里满含期待。   殊不知,这样的神色,却让段天谌羞愧难当。   但见他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深深呼吸了下,继而道:“事情是已经有眉目,只是……”   “只是什么?”云修微微皱眉,看着他如此为难的神色,隐隐猜到了什么,轻叹了声,“你有顾虑?”   虽是询问的话语,说出来,竟是陈述了事实。   此刻,段天谌心里正五味陈杂着,对于他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还是有些不自然,可正如他所说,自己有自己的思虑,明知可能会有风险,还是选择了这般隐秘的处理方式。   云修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天际漂浮着的几朵白云,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细细深究之下,他隐约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段天谌,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诧之意。   “表哥,为何如此看着我?”段天谌终究是心里有鬼,即便再如何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可在面对他这般清晰明锐得直击心脏的目光,鲜少的不知所措起来。   云修眸光微闪,斟酌了许久,才试探着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位王妃?”   “我……”段天谌嘴唇蠕动了两下,只觉喉咙间发苦,喉结滚动着,别过脸,没有回答。   也算是默认了。   云修心里亮如明镜,一时间沮丧、失望、惊喜、懊恼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他默默吞咽了下口水,有些艰涩开口:“罢了。你能找到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了。”   语毕,他就转身,抬步往前走去。   “表哥,等等。”段天谌追上两步,却在他停下时,也跟着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在面对那样孑然的背影时,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去摆放,整个人显现出难得的无措姿态。   这一刻,他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军中将领,也不是权柄在握的一朝王爷,而是个渴望得到血脉兄弟的理解和支持的普通男子而已。   “此前,我也让人给你递过信,信中所说的一切,我想你也可以明白。”他似是语无伦次,此刻说出这样近乎没意思的话,倒是惹得自己自嘲一笑,而后正色道,“不过,若若那边,我想给她一点时间。你知道,认定一个人,何其不易,我不想……”   “你想怎样,我都理解并支持。”谁料,云修回头冲他释然笑道,“当初你写来那封信,我多少都明白了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却是更深刻的体会到,你会有此顾虑的用心良苦。谌王妃,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值得你倾心相待。”   段天谌默然,心里却是羞愧难当。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颜去面对这个表兄。   当年,云氏一族被灭门,导致了云修不能再光明正大的以真正的身份行走在人世间,其间所受的屈辱和苦楚,他或许根本就无法体会。   或许,他这个表兄的心里,应该是时时刻刻都盼望着他能早点为当年的云氏满门平冤昭雪,让“云”这个姓氏能光明正大的存在于苍朝的天空之下百姓的眼睛之中。   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得?   可此次事情涉及到那个人,他就不得不多加思量了。   云修似乎也看懂了他心中所想,不过,对此倒是很无所谓,“你也不必多想。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清,缺少的只是时机而已。横竖不过是个姓氏,彼此心中记得便可,此刻说出来,只会是平白惹了祸端。”   这么多年,他流浪在外,对此也看开了许多。   尽管心里也承认,有那么一些不甘心,可转念一想,云氏满门中,如今也只剩下他和段天谌了,还有什么比彼此的理解和体谅更为重要的?   段天谌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这个做表哥的,岂能说个“不”字?   想必,九泉之下的亲人,也很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的。   思及此,他心中的一点不甘愿也尽数消失,走到段天谌身边,淡淡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太过顾及我的想法。横竖也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刻。我先走了。”   说罢,他就抚慰性的拍了拍段天谌的肩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良久之后,段天谌才轻声叹息了下,走回了房间。   ……   临近晌午时,顾惜若才幽幽转醒。   彼时,段天谌正提笔批阅着公文,察觉到床榻上的动静,连忙起身走过去,长臂一揽,就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柔声道:“小懒猫,终于醒了?”   “嗯……”顾惜若用鼻子里哼哼了声,揉了揉眼睛,顺势靠在他胸前,左右环顾了下,才打着哈欠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呢?”   这么说着,她又眯上了眼睛,仿佛下一瞬就会立即睡过去。   段天谌拧着眉,揉乱了她的长发,有些气闷:“若若,这里是表哥的药庐。你已经睡了整整两日,可不能继续睡过去了。赶紧起来,我带你去玩。”   “我不……”顾惜若一听他的打算,连忙离开他的怀抱,缩回了暖和的锦被里,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只露出个小脑袋,砸巴砸巴下嘴,软绵绵道,“我还没睡够呢!来日方长,等我睡够了,你再带我去玩,也是可以的。”   这么说着,她又往里缩了缩,这下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的眼睛和乌黑的发顶。   段天谌守了她两日,好不容易等到她自然睡醒,怎么可能再让她轻易睡过去?   但见他长臂一伸,从柔软的锦被下钻了进去,扣住她的纤腰,便将她整个人从锦被里抱了出来,拿起身侧摆放的衣裳,不由分说的给她套上。   “段某人,你好无耻……”   “嗯,恭喜你,说对了。”   无耻的某人忙里偷闲的啄了下她水润莹亮的红唇,手中的动作依旧不停,眨眼间,就替她把衣裳尽数穿上,打横抱起她,往梳妆台走去,拿起梳子,动作轻柔的给她梳起头发来。   “若若,你有没有觉得好点?这里的药材应有尽有,若是哪里不舒服,我待会儿再带你去找表哥,让他给你看看。”   他一面漫不经心的说着,一面从旁边的锦盒中挑出一支素雅的竹叶簪,动作娴熟的插在了她乌黑的鬓发间,末了还往后退了退,从镜中仔细端详着她的模样。   奈何佳人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他的手一放开,那颗小脑袋就毫不合作的磕在桌子上,全身像是没长骨头般的软软趴着,对他口中的任何话都不感兴趣。   段天谌无奈的叹气,走到她身侧,小心翼翼的将那颗小脑袋捧起来,很有耐心道:“若若,不要再睡了。今日可是中秋月圆之日,你若是再睡,可就错过很多好看的风景好玩的事儿了。”   “嗯?今天中秋了?”顾惜若这才猛地回过神,脑袋里的瞌睡虫全部走光,想到那日被佘煜胥带到悬崖边上时内心的期待,忽然有些跃跃欲试,抱着他的胳膊笑道,“你说有好玩的风景好玩的事儿?都是什么?”   段天谌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在官场上周旋,都没有如此刻这般费尽心思过。   他这个小妻子,还真是上天派下来整治他的。   “好,那我们赶紧收拾,待会儿先去见表哥,然后一起吃个饭。我再带你去看个地方。”他重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梳子,把她弄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了遍,才微微弯下身子,打横抱起她走出了房门。   顾惜若双手抱胸,窝在他的怀抱里,不矫情,也不脸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属于她的福利。   偶尔看到好看的野花,还会让段天谌抱她过去采下来,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云修平日所待的药庐时,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云修从一堆药材中抬起头来,看着身上挂满各色鲜花的段天谌,再瞅瞅窝在他怀里举着一朵雏菊正往他头上插去的顾惜若,生平第一次,那张平静从容的脸上少见的尴尬起来。   “咳咳!”他圈起手指抵在唇边,耳根处微微发红,盯着那两个堵在门口的人,“你们怎么来了?还有,怎么是这种架势?”   “我们……”段天谌从一堆鲜花中抬起头,下一刻却被顾惜若拿手里的花堵住嘴巴,由她抢先开口,“哦,他说今日是中秋佳节,要过来找你吃个饭。再者,我身子不好,他这么抱着我,也是为了你和我着想。”   话落,她就从段天谌怀里小心翼翼的跳了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一副格外熟稔的态度,仿佛对面那人就是她的亲生兄长般,不存在丝毫的距离和避讳。   云修飘逸如谪仙的身形难得的僵硬了下,看着背着手四处查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见过自来熟的,可就是没见过这样自来熟的!   段天谌终于把一身的鲜花给摘了下来,皱着眉嗅着身上混杂的花香,满是无奈,“表哥,我想着,你常年待在这药庐里,也没个热闹的时候,就带着若若过来了。恰逢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三个人聚一聚,也未尝不可。”   云修没理会他,一双眼睛都在顾惜若身上打转,看着药庐里摆放的瓶瓶罐罐在她手里不停翻转,一颗心几乎跟着七上八下的,唯恐自己的心血就被毁在她的手里。   不是他对这个表弟妹没信心,而是她的这个言行举止,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段天谌无奈摇头,将正看得起劲儿的顾惜若扯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规规矩矩的站在云修面前,淡淡道:“若若,这是表哥。”   顾惜若头次正正经经的打量起这个表哥——双眸狭长,鼻正唇薄,长得不算是很出众,但贵在气质飘逸优雅,宛如世外仙人。尤其是身穿着一袭白衣,更衬得他整个人气质高洁出尘,仿佛稍微的靠近都会亵渎了这般神仙的气息。   她刚醒过来时,就隐隐约约听到段天谌喊他表哥,心中自然也明白,这可能是云氏剩下的嫡亲血脉了。   是以,初次见面,她便有模有样的鞠了个躬,把其他两人看得眼睛发直了,“表哥,你好!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若若,很高兴认识你。”   于是,她自顾自的伸出手,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云修顿时懵了,对于她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介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愣是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觉得他的小妻子似乎已经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这初次见面所打的招呼,实在是穷尽世上所有词汇都无法形容的。   “若若,”他伸手拉回了顾惜若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有些不自然道,“表哥也忙了一早上,咱们先去外面等着,待他收拾好后,咱们再一起去吃饭。你说可好?”   顾惜若瞧见云修那副模样,只当他无法理解新时代人民的基本生活方式,也没多想什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先就把段天谌扯了出去,“走吧。再陪我去踩几朵野花。方才走过还没觉得有多好看,现在我就后悔了。”   段天谌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待会儿记得过来找我们”,就被她拉牛般的拉了出去。   云修愕然。   许久,自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句“祝你幸福”。   ……   走出了云修研究药材的房间后,顾惜若并没有如她所讲的,硬扯着段天谌去采野花,而是让他带着自己飞到了屋顶上,一面静心聆听着云修的动静,一面大大咧咧的躺在屋顶上,枕着他的大腿补眠。   段天谌对此并没发表什么意见。   从离开谟城后,两人便是聚少离多,此刻难得的躲开诸多麻烦事,自然要好好享受两人世界。   “唉,段某人,那个姓佘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半睡半醒之间,顾惜若扯过他宽大的衣袖,直接盖在了眼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段天谌不想在这样温馨的时刻提到这个晦气的名字,答起来也是万分敷衍,“抓他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被他逃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落入顾惜若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但见她猛地甩开他的衣袖,仰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居然逃了?不是说龙鳞卫很厉害,当场捏死他都没问题吗?怎么还让人逃走了?”   段天谌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狭长的双眸里精光闪烁,在她面前,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好脾气,“若若,今日的天气如此好,你的脑子里应该想点好玩的事情。这些事情,咱们稍后再说啊!乖,继续眯起眼睛睡觉。”   顾惜若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哼哼唧唧的,聊表赞同之意,“你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才故意让他逃走的?”   不然,以他的能力,兼之龙鳞卫的手段,怎么可能困不住一个受伤一个武功不算高强的人?   段天唇角轻扬,狭长的双眸如一泓幽潭,深不可测里自有教人趋之若鹜的睿智无双,“知本王者,莫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王妃也。此次,咱们也算是勉强得了好处,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佘煜胥尝到了受制于人龙困浅滩的个中滋味。或许,除掉他,也算是一劳永逸。可对于我来说,他还有其他存在的价值。若若,你不会怪我吧?”   顾惜若紧接着摇了摇头。   说起来,她也是个矛盾的人。   她是个记仇的人。曾经被佘煜胥“折磨”成那样子,心中的怨念还是很深的。可自从那日见到佘煜胥屡次被摔到地上后,她的气儿忽然就那么消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平日里的生活也过得滋滋润润,心头再也没有什么坎儿能够影响她的情绪了。   段天谌想要做什么,她也懒得过问。不过想必以这个人的深沉心思,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她这颗简单的脑袋所能理解和体会的。   “若若,你就不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吗?”段天谌有些受伤。   不知为何,对于他的事情,她总是如此淡漠,甚至连问一问的心思都没有。   有时候,他总会多想,是否她对他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才会如此不屑于过问?   顾惜若倒是没多想,懒懒的挑了挑眼神,没好气的道:“你的事情,你自有分寸,我跟着瞎操什么心啊?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么懒那么笨,若是问起那些事情,指不定还要你花费时间跟我解释。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多批几份公文,而我则去多睡几次美容觉呢!乖啦,我不是忽视你,也不是不关心你,而是为着你我的根本利益出发,聪明的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而已。”   顿了顿,她又眯起眼睛,继续道:“当然了,哪日你若是需要寻求安慰了,倒是随时可以跟我说。横竖我是不会笑话你的啦!”   她伸手,拍了拍段天谌的脸蛋,笑得没心没肺。   段天谌向来拿她没辙,尤其是在看到她明粲的笑容时,一颗心更是没有原则的倒向她一旁。   “随你吧。只要你过得好,怎样都是可以的。”   ……   不多时,云修终于舍得从他那装满药材的屋子走了出来。   左右寻不见他二人,兼之屋顶上的两人只顾着谈情说爱,在他跑出去又被青冥带着跑回来时,才脸带愠色的瞪了瞪段天谌,示意在他的地盘上可别太嚣张。   段天谌正忙着给小妻子挡阳光赶蚊虫,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由于顾惜若和段天谌都没亲自下过厨,此次的“聚一聚”,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云修的个人厨艺展示。   恰好,顾惜若也正醒了过来,听说他要亲自下厨,整个人顿时变得格外兴奋,硬是扯着段天谌往厨房里钻去,几乎是兴致勃勃的观看了云修下厨的整个过程,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将那些过程画了下来,看得云修额头青筋直跳。   段天谌一个劲儿的给云修使眼色,尤其是在某女喝醉了酒后,所有她闯下的烂摊子,几乎都是他来收拾的。   这场中秋佳节的午宴,一直持续到薄暮时分才结束。   段天谌打横抱着顾惜若走入了房间,被折腾了一个下午,他的精力也有些吃不消,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后,就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喝下。   重新回到床沿时,他倒是将她揽入了怀中,双手轻轻的揉着她的太阳穴,以防她明日醒来头疼不已。   “段某人,夕阳好漂亮。”某个醉酒的女人头靠在段天谌肩膀上,指着窗外西沉的夕阳,笑着道。   “嗯,很漂亮。”段天谌手下依旧不停,看着她舒服的眯上眼,连忙温声道,“若若,你喝多了,先躺下睡会儿,好吗?”   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话,顾惜若偏过脸,仰头看向他,明亮的眸子有些许的迷离,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看着她那模样,段天谌忍不住轻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还耍脾气?不肯休息了?”   “不是,”所幸顾惜若头脑还有些清晰,嘟着个小嘴,双手环绕上他的肩颈,“就是觉得睡不着。我都睡了那么久了。再睡下去,就成猪了呢!”   段天谌凑过去,额头抵着她的,看着她那张水润亮泽的红唇,只觉口干舌燥,语音低哑,“嗯。既然睡不着,那就先不睡了。咱们聊点别的。”   “嗯?聊什么?”顾惜若抬起头,如水雾般朦胧的明眸中含着浅笑,半清醒半朦胧间,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瑰丽之美。   “聊什么都可以的。”段天谌抬起左手,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取下她发间唯一别着的玉簪,那一头黑色亮绸般的青丝如瀑布般你的倾泻而下,直直的垂在她的身后,为她清丽的容貌更添一抹绝色的美景,看得段天谌的双目不禁浮现出一抹惊艳之色。   右手不由得抚上面前这张让他欲罢不能的娇颜,温热的掌心感受着她脸颊上细嫩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指腹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仿若十分享受这细腻的触感,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唇边更是浅浅的溢出一声满意的轻叹声。   顾惜若觉得脸颊微微发热,不自在的动了动,顺势倚在了他的掌心里,感受着他手心薄茧摩擦而带起的酥麻奇特之感,不由得轻笑出声,银铃般撩拨起段天谌心头那抹暖意。   下一刻,但见他俯下脸,精准的捕捉住了她的红唇,带着那刻意不去克制的冲动,重重的吻了下去。   这是完全不同于以往那蜻蜓点水的轻吻,带着宣泄所有情感的激动,段天谌不容许她有任何的退缩,紧紧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用力把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一只手则是温柔的扶在她的脑后,让她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他的热情。   只是,当他的手触摸到那细滑柔顺的青丝时,却再也不愿放手,五指微微张开,轻柔的穿过她的青丝,轻抚着她那雪白如雪片的头皮,不放过一寸属于他的领地。   被段天谌这般吻着抚摸着,顾惜若只觉身子虚软无力,心头不由得微微发颤,脑袋里也有片刻的空白,只是这个霸道的男人却是紧紧的把她禁锢在他的怀中,不让她有半点退缩的后路!   她的手无意识的落在他肩头,他灼热的气息,体温,冲淡了秋日薄暮的清凉,暖了她的身,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无意识的迎合着他越来越浓烈的热切,给予回应,这一刻,她脑子清楚的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想拒绝,更不想为难他和自己。   呼吸焦灼在一起,气息逐渐紊乱。   他将她拥倒在锦被之间,发烫的手轻巧的解开她束腰的腰带,落在那方弧度柔美的沟壑,迂回辗转,随即下落到她腰际,寸寸下移。   她轻抬了腰肢,由着他褪掉身下衣物。   段天谌的手势唇齿描摹着她上肢的曲线,喉咙中逸出低低叹息。如此纤细柔美,这一刻她又柔顺似水,丝毫也不像是自幼习武的女子。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如果不是因了那场错嫁,如果不是冥冥中的一场微妙缘分,那么这躯体再美,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   顾惜若渐渐难以再平静对待,勾低他身形,小手笨拙地去为他除去所剩衣物。   “若若。”他语声低哑,含着浓烈的情慾。   “嗯。”顾惜若脑子有些模糊,含糊应声。   说着话,一腿弯曲,玲珑天足代替了手,将他衣物勾下,甩到一旁。末了,展臂环住他。   黑暗总是让人觉得冰冷,这一晚却是不同,因着低哑或轻颤的语声,急促或低低的喘息,让室内旖旎蔓延,风情流转。   段天谌的手温柔流连在那一方柔软,细细摩挲。   顾惜若觉得脸颊烧得厉害,语不成调地抱怨着试图阻止。   他以吻封唇,将她言语泯灭于唇齿交错之间,温柔探寻她最深处的秘密。   她迷茫地睁大眼睛,为动了情的身体莫名觉得尴尬难堪,又为些微的疼痛对这回事心生怯意。   疼痛袭来,远在她预期之外,手指不由扣紧了他肩头,指尖没入他肌肤。   段天谌轻声询问:“疼么?”   “嗯……还……还好……”顾惜若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环着他的肩颈,嘟着小嘴,无意识的低喃,“唔……段某人……”   他温缓而动的时候,她又觉得难受,手就有些慌乱地没入他发间。不经意间将他束发银冠银簪碰落。   他浓密的长发倏然散落,发尾随着身形起落,迂回轻抚着她颈部。   顾惜若觉得痒痒的,不时抬手拨开,他的头发却似他此刻的需索一般,去而复返,无从终止。   到最终,她也唯有默认接受。   慢慢适应了他,慢慢开始陷入他似是无处不在的灼热、热切。   他不允许她始终似是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时时刻刻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不容漠视,更不容易忽视。   她在他怀里,终是陷入头脑混沌的沉沦。   ……   第二日一早,顾惜若慵懒地翻个身,无意识地依偎到段天谌怀里,环住他,汲取他怀抱的温暖。   段天谌下巴抵着她头顶,一臂绕过她颈子,将她搂得更紧,俯首寻到她唇瓣,覆上,欺身将她压制。   清晨男子流淌的慾望宛若涨潮的江海,足以将人淹没般的汹涌澎湃,让人只能沦陷其中,随之沉浮。   顾惜若还没醒过来,却感觉自己身上一重,不情愿的眯开一只眼,却见那张俊脸放大到了自己面前,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前所未有的晶亮。   “段……唔……”她抚上他的脸,随着他沉身的动作,一句话也被拆成两半,“段……段某人……”   “唔……”段天谌话声低哑,唇齿落在她纤细优美的脖颈上,含糊问道,“若若,喜欢吗?”   顾惜若没来得及回答,恼人又醉人的感触蔓延至全身,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不耐地轻扭身形,落在枕边的手,没个着落地蜷缩又舒展开。   段天谌寻到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全身心地覆上去,享有她的美,让她为自己如花一般全然盛放。   ……   云消雨歇时,床榻之上,两人横卧于上,顾惜若弓着身子靠在段天谌的怀里,眯着眼,像只慵懒到极致的猫儿。   搂着她,段天谌的手一下一下极其轻柔的抚摸着她后脑的长发,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俊美的眉目间尽是愉悦与安逸。   “若若。”他柔声唤着这个刻到骨血里的名字,俊美无双的脸上溢满了满足和柔和。   顾惜若懒得动,枕着他的手臂,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双手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脖颈,不由得靠近了些许。   许久听不到他的声音,她才懒懒问:“怎么了?”   “没事。”段天谌一手游走在她柔滑的后背,唇角漾出一抹幸福的笑意,“就是觉得,认识你这么久,好像今日才真正拥有你。”   顾惜若闻言,微微退离出他的怀抱,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窝,颇是愤懑不平,“你还说呢!不是说要给我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吗?你所谓的完美,就是这样?嗯哼?”   他俯身欺上,轻吻着她红肿的嘴唇,含糊不清道:“昨晚的我难道不够完美吗?”   “呃……”顾惜若微怔,待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小脸蹭一下就红了,小手使劲儿的拧着他的胳膊,愤恨咬牙,“你个流氓!”   段天谌埋首在她馨香的脖颈间,自胸腔处传来的震动,彰显着他十分愉悦的心情。   顾惜若却是不甘心落于下风,灵动的眸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忽而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的问道:“那你回答我,当初你第一次强吻我的画面,为何会被苏紫烟画出来?”   冷不防听到这样的问话,段天谌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眼眸深处几不可见的划过一抹冷意,只是转瞬即逝,对着她的薄唇就吻了下去,“没什么。你可能是看错了。哪里有什么画?那是苏紫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着,他松开她的唇,重新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只是那双溢满暖意的眸子却是冰冷一片。   ☆、059 打包扔走   在药庐待了三日后,段天谌带上顾惜若,去跟云修告辞。   云修依旧是那副清隽飘逸的模样,听说他们要离开,俊雅的容颜上染上了些许哀愁,淡淡应了声,“你们要离去,我也不留了。此次,岐城之事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接下来少不了一番纠葛周旋。你们自己当心些。”   “是。”段天谌知他好意,连连应声。   在云修面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恭谨有礼,温文尔雅。   想了想,他朝云修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俊美无双的容颜上不期然的划过一丝复杂,三分无奈,七分遗憾,“此次离去,还请表哥保重自己。假以时日,我定会派人前来此处,接你回苍京。”   云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别有意味的瞥了眼惶惶不知所云的顾惜若,浅笑着道:“无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且放宽心,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顾惜若偏着头,对这样的哑谜很是好奇。   可也知道,云修和段天谌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很多事情,她心中看得明澈,在没有得到他二人的透露之前,却是不能表现出什么太过明显的的态度。   此刻,她一反常态,规规矩矩的站在段天谌身旁,咧唇笑着,难得的没有插话。   话别结束,段天谌便拉着顾惜若,登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   从药庐到岐城,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   待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玉子倾的住处后,早已等候着的人纷纷跪地参拜:“臣等参见王爷,王妃。”   段天谌小心的扶着顾惜若走下马车,看着面前挡路的官员,眼里几不可见的划过一丝不耐,“诸多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虽不日即将返京,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与诸位大人商榷过的。尔等若是得空,不妨随本王前来,相商要事。”   这话,也算是格外客气了。   以段天谌的身份,想要找岐城官员议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哪里需要如此客气?   正因为这样的态度,在场的官员纷纷怀揣着别样的心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谌王此举的“不良企图”。   等段天谌领走了那群人精般的官员后,顾惜若顿觉周围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毫没形象的晃了晃两条胳膊,冲着旁边的苏靳寅和青冥招招手,便大步走入了大门。   “王妃,您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王爷去干嘛了啊?”青冥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自从经历过此次的事情后,顾惜若和青冥、苏靳寅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加深了几分,彼此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拘束。   段天谌对此稍显不悦,以他的观点来看,他的小妻子身边,除了他之外,就不该再有别的雄性生物出现。   不过,顾惜若是谁?   脾气犟,性子急,还喜欢与人唱反调,对他的不悦也只是付之一笑。   转身过后,该干嘛,还是干嘛。   段天谌常说,他想要改变这颗顽固不灵的脑袋,最后却被这顽石般的脑袋改变了。   “青冥啊,”顾惜若笑吟吟的回头看他,那笑,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我说,你是不是太闲了?平日里,王府教给你的规矩,在走了这一遭后,全都忘光了?”   青冥苦笑,“王妃,您权当属下没问过。属下知错了。”   说着,他就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态度诚恳的做反思状。   顾惜若不理他,循着小径往前走去。   身后,苏靳寅走上前,朝青冥投以一记同情的眼色,凉凉开口:“青侍卫,知道你为何会被王妃鄙视吗?”   青冥顿时黑了脸,不悦反问:“难道你知道?”   “呵呵……”苏靳寅没立即回答,双指摩挲着下巴,绕着他转了一圈,直到把他看得不耐烦了,才嘴角噙笑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时时刻刻都吃撑着,惹得王妃不顺眼了。”   青冥满头黑线,敢情王妃以为他所问的问题,皆是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特征?   “苏大人,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很多次,他问王妃类似的问题,王妃皆是这样的态度。   总不能让她一直误会下去吧?   “很简单,你多说些有用的话,就可以了。”   轻飘飘的丢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靳寅就抬步跟了上去。   青冥摸了下头顶,总觉得苏靳寅意有所指,呆愣在原地,凝思静想了片刻,他终于一拍脑壳,兴高采烈的追了上去。   此次,顾惜若依旧住在原先的住处,回房间察看了下,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悠然自得的命人备好了茶水,以一副主人翁的姿态,坐在正厅里招呼着紧随在身后的苏靳寅。   苏靳寅几乎不跟她客气,端着下人奉上来的茶水,一面有滋有味的喝着,还一面应付着厅中青冥不断抛过来的求助视线,一派心安理得。   青冥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暗骂苏靳寅不厚道,拾掇他来捅这个篓子,自己却还可以悠然的坐着。   偏生他如此殷勤的贡献了这些第一手的“信息”,王妃除了一开始的惊诧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   他那个苦啊!   能够向谁诉说?   “你说,东梁国的公主也住在这里?”顾惜若就着茶盏呷了一口,顺便横了他一眼。   青冥缩了缩脖子,“回王妃,的确是的。”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   等待着下一刻正厅内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岂料,顾惜若却是淡淡瞅了他一眼,冷笑着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呃……”青冥猛地睁开双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在知道这么震惊的消息后,王妃怎么还可以做到如此冷静?   莫不是……   思及某种可能,青冥像是发现了什么怪物般,霍然回首,死死的盯着苏靳寅,青苗獠牙。   这苏靳寅,着实可恶!   王妃都不知道从东梁国流传出来的那件事情,他居然让自己贡献了如此“有用”的消息,这不是把自己推向火坑吗?   青冥只觉胸中激愤难当,仿若万千岩浆喷涌而出,恨不得朝苏靳寅兜头倾覆了下去。   苏靳寅回以他格外和煦的笑容,用余光瞥了瞥坐于上首拧眉纠结的顾惜若,心中悄然划过一抹担忧。   此前,他还觉得,以顾惜若的心性,在知道了那件事情后,怎么都不可能忍气吞声的。   却不想,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听说过。   他们心有顾忌,不敢明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谌王又算是什么意思?   是变相的保护,还是……隐瞒?   思及此,他忽然有些猜不透谌王的心思,也不敢贸贸然的揭开此事,笑了笑,随便敷衍了句“王妃和那东梁国公主本就不熟识,有此看法也实属正常”,同时悄悄递给青冥一记隐晦的神色,便欲揭过。   可惜,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而是拥有一双明亮眼睛的顾惜若。   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若是再没察觉出其中的猫腻,她觉得自己这双眼睛真该废掉了。   但见她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了桌案上,突兀的碰撞声把青冥惊了一跳,“青冥,说清楚,东梁国公主为何会在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青冥眼神闪躲,只觉那双明亮的眸子极具压迫力,落在身上,仿佛被刀子割着,一钝一钝的疼。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四下里闪躲着,视线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胡诌了一通:“王妃,您方才不是说了,那东梁国公主与您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吗?如今又怎的问起属下……”   “叫你说,你就说,啰啰嗦嗦的,废什么话?”顾惜若耐心告罄,气儿都不带喘的,手重重一拍,掌下的桌案立即化作碎屑,一个字落地,铿锵不容拒绝,“说!”   青冥顿时哭丧着脸,求助的看向苏靳寅,期望着他能够为自己说句好话。   不想,苏靳寅只是安分守己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杯中漂浮的碧绿茶叶,不予理会。   青冥愤恨恼怒,却无可奈何,只能是一五一十的将此前的事情禀报出来。   如今人都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横竖王妃迟早要和那东梁国公主碰面,倒不如此刻就说清楚,也好让王妃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苏靳寅也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且不管谌王是出于怎样的打算,没有将此事告诉她,可依照她的性子,一旦与东梁国那位公主碰面,十有*会引发一场无形的硝烟战争。   为此,他都已经提前设想好所有的可能,积极为她出谋划策了。   顾惜若却是笑了,毫无预兆,可却把青冥和苏靳寅弄得面面相觑。   她没功夫去解释,起身掸了掸衣裙,转了转手腕,仰头看着正厅外明粲而柔和的阳光,扯了扯唇角,“你们说,这个时候,那金枝玉叶在做什么?”   青冥和苏靳寅互相看了眼,齐齐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俩一致认为,不用多久,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就会寻机会来拜访您的。您看,是否需要先发制人?”   这么说着,青冥还十分配合的做了个切刀的动作,换来其余两人的强烈鄙夷。   顾惜若侧过身子,抬起手,在虚空中做了个拍肩膀的动作,朝青冥摇头叹息,“年轻人,别冲动。咱们要反击,绝对要争取做到世上最漂亮的,态度最温和的,手段最狠戾的。一劳永逸,才是上上之策啊!”   语毕,她饱含叹息的看了看青冥,自顾自的感慨出了门。   青冥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蹭到苏靳寅身边,困惑不解道:“苏大人,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她以往的处事风格,不应该是采取顾氏武力直接法吗?我可是投她所好啊!更何况,我提出的法子,难道不是一劳永逸的?”   人都死了,还不够“一劳永逸”?   苏靳寅黑黝黝的眼睛盯向他,像盯着脑子坏了的白痴。   “苏大人,为何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还说错了什么?”   这些日子为了讨好王妃,他可是夜以继日的研究了好久,从王妃喜欢吃喜欢看喜欢玩的人事物,到王妃从小到大英勇挥拳揍人的光辉历史,他可是把所有能够研究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就为了能够揣摩出那阴晴不定的主子所秉持的处事套路和原则。   没道理啊,居然没用!   苏靳寅摇摇头,真心觉得顾惜若这个属下真是笨到没救了。   还说投谌王妃所好呢!   难道他不知道,阴晴不定和不按常理出牌就是谌王妃最大的行事风格?   “走吧。今日王爷还在前厅设宴,你身为王妃的贴身侍卫,到时候若是跟丢了,估计有你好受的了。”   毕竟这两人也并肩作战过,彼此之间还是有些革命友谊的。   很显然,青冥也对这样的“革命友谊”很是享受,脚下步子一转,就与苏靳寅一起走了出去。   ……   由于段天谌命人准备了晚宴,顾惜若简单收拾了一番,就直接去了前厅。   看她那模样,倒不显得有多饿,只那双眼睛里跃动着的熊熊火焰,却让人头皮发麻,不自觉的退离开她的身边。   此次晚宴,并没有对外邀请岐城的官员,围坐在桌边的,也皆是彼此熟悉的人,如玉子倾、骆宇、苏靳寅这些一干人等,甚至连许久不出现的明遥都坐在了玉子倾的身边。   顾惜若淡淡瞥了眼她今日的装扮,一袭幽紫色寒绢百褶裙,三千青丝挽成简单的发髻,其间缀着几颗小而圆润的珍珠,明妍静美,敛去面对她时的满腔恨意,倒也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审视视线,明遥微微抬头,于半空中对上她明亮而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心尖儿莫名的颤了几颤,朝她微微颔首后,便微垂下螓首,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只一眼,顾惜若就收回了视线。   从玉子倾的表现来看,对明遥的“迷恋”仍未消除。   这可真是头疼的事儿哟!   这东梁国到底还有多少奇葩的异术奇阵啊,怎么都被她遇上了?   流年不利!   哦,不,她觉得从现在开始,她要赶紧吩咐青冥去找尊佛像回来,迎到她的房间里。   因为产自东梁国的公主已经袅袅娜娜的朝她走过来了。   顾惜若忽然就不动了,灵动而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对方身上打转,小脸儿娇媚如月,口如含丹,眼波流转,顾盼生姿,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在一袭宫装的衬托下,更显得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她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缓缓转动起了皓腕,柳眉高挑,不怒自威。   青冥见状,连忙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那就是属下跟您提过的,映雪公主。”   “嗯。”顾惜若淡淡应了声,慢慢收回了视线,身子一个后仰,懒懒靠在了椅子上,手指屈起轻轻的敲打着明净的桌面,目不转睛的看着朝她走来的一行人。   佘映雪!   从这一身的装扮看来,这位东梁国的公主,应该也是宫斗中物竞天择进化下来的产物。   只是,胆敢觊觎她的男人,就该做好被她修理的准备!   “映雪见过谌王妃。”佘映雪扶着贴身宫女的手,款款步入厅内,朝着顾惜若盈盈一拜。   厅内早已坐着不少人,除了段天谌和骆宇外,其他人都毫不生分的坐在桌前,此刻看到她忽然行了这么个大礼,突然有些如坐针毡,纷纷看向顾惜若。   “青冥啊,”顾惜若懒懒的敲打着桌面,意态闲适,“我有没有教过你,初次见面,要把自己的姓名性别籍贯身份联系方式都告诉旁人的。你不说,旁人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啊!”   青冥凑到她身边,“王妃,籍贯是什么,您没告诉属下啊!”   “就是你产自哪里,笨!”   青冥冷汗滴滴,同情的看了眼佘映雪。   佘映雪维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颇是尴尬。   旁边的宫女看不过去,连忙替佘映雪开口辩解:“奴婢见过谌王妃。我家公主特意来参见王妃,还请王妃能够看在我家公主怀有身孕却依旧四处奔波的份儿上……”   一听到“身孕”二字,顾惜若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沉着脸就厉声喝道:“你谁?我跟你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   那宫女惊惧的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公主,王妃,奴婢知错了。奴婢……”   她惊惶不定的瞥了眼顾惜若,抬起手,用力甩起自己巴掌来。   不一会儿,整张脸上就布满了红肿的痕迹。   佘映雪为难的看着自己的婢女,自顾自的站直了身子,一副深明大义,“王妃,我们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难免不懂,还请王妃能够看在即将一起服侍王爷的份儿上……”   “你谁?”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佘映雪惊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抿唇笑道:“王妃真是爱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有话就说,扯什么啰嗦?你娘没告诉你,有问有答才是为人基本的礼貌吗?”   “王妃,我母妃她……”   “废话什么!给我说!青冥,她再不说,就把这来历不明的人给我打包扔出去!我看到这张做作的脸就反胃!”   这话,可算是丝毫不留情面了。   佘映雪贝齿紧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楚楚堪怜。   ------题外话------   昨天的章节修改了些,但是不影响基本的情节走向,相较于昨日早上八点之前的文,十一点之后修改的,就要精致一些。现在文章审核至少都要一个小时以上,昨天那章更是花了四五个小时,某梧也吸取教训了,以后传章节后再不敢随意修改了。若是经过检查后仍旧有错字什么的,还请亲们见谅。某梧也会尽量减少修改的次数吧!   ☆、060 手疼不疼   佘映雪贝齿紧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楚楚堪怜。   她螓首微垂,双手捏着帕子,交叠着置于身前,华丽宫装鲜妍雍容,皇室公主的华贵身份尽显无遗。   更甚至,与顾惜若的坐无坐姿相比,她这番优雅规矩的言行举止,直接在两人之间划了重重的一笔,将“金枝玉叶”所应具备的良好教养礼仪完美的表现了出来。   厅内众人见状,皆忍不住回头,偷偷审视起顾惜若。   但见她全身如没骨头般的后仰,双腿交叠着不住的晃悠,甚至手指都不闲着,随意的摩挲着那方小巧的下巴,浑身上下皆透着是一股难以名状的灵动飘逸之气。   若说佘映雪是幅悬挂于厅堂正中的牡丹花图,那顾惜若则是山涧里潺潺流动的溪泉,清爽宜人,流动畅快,时时刻刻都能给予人最新奇的体验。   这样的体验,充满着刺激和挑战,就连向来对顾惜若言行举止不予以恭维的骆宇,心里都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诸多异样视线,佘映雪状若羞涩的低了下头,唇角似乎扬起一抹可疑的弧度,可细看之下,她依旧是那楚楚可怜被人欺负的公主。   默了片刻,她咬了咬唇,眼里划过一抹坚毅,不复之前的羞涩动人,此次却是大方得体的看向顾惜若,一面暗自鄙夷着对方的粗鄙,一面浅笑盈盈道:“谌王妃,我们谈谈。”   转瞬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高贵华美的东梁国公主身份,方才的示弱,似乎只是众人的错觉。   对此,顾惜若冷眼笑看,微抬起下巴,巴掌大的小脸上高傲凛然不忍逼视,“说说看,你想要谈些什么。”   佘映雪为难的看着围坐在桌前的众人,红唇蠕动了两下,别有意味。   顾惜若佯装没看到她的顾虑,一手托着腮,咧嘴正笑得欢乐,“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待会儿就要开席了,你一外人,总不要继续留在这里吧。”   一句“外人”,已然划清彼此的界限。   只是,顾惜若,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如愿以偿吗?   佘映雪眸光骤紧,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轻扬,就连尾音都微微上挑着,绵软中撩人心弦,“谌王妃,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不说就给本妃滚出去!”任何时候,顾惜若的耐性都是不能用来挑战的。   佘映雪为这突然的厉声呵斥而提气,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   从东梁国到苍朝岐城,这一路上,她询问了不少关于顾惜若的事迹,得出的结论却是——   将门之女,不识礼数,嚣张狂妄,蛮横无理。   甫一听说,她对这位谌王妃颇是嗤之以鼻,心里却是窃喜不已。   常年浸淫于勾心斗角当中,尤其又有母妃的教导,自然清楚男人最喜欢的女子是何类型。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以谌王那样尊贵的男子,不可能会喜欢顾惜若这种登不上台面的。   那么,之前对顾惜若所表现出来的在意,说不定只是看重了她背后的护国将军府而已。   她以为着自己的以为,犹且不知,此次却犯了极大的错误。   “谌王妃,既然你毫无顾忌,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心知与这个粗鲁的女人说话,拐弯抹角是绝对不明智的,倒不如直接开诚布公,“此次本宫随东梁国的钦差仪仗而来,日后想必还有许多叨扰王妃的地方。今日,本宫本不该贸然前来,只是想到今后的交集,不得已之下,本宫还是自作主张的来了。还请王妃不要介意。”   话落,她盈盈一拜,如墨青丝自肩头垂落,荡涤出满室的脂粉香儿。   顾惜若忽而手肘撑桌,掌心托着腮,一手随意的晃动着精致的酒杯,那姿态,单是让人看着都倍觉清爽舒适,仿佛心底里紧绷着的弦就那么放松了下来,所有的思绪皆可在她如水般清澈澄净的眸光里纵情流淌荡漾。   “映雪公主,你这是特意来告诉本妃,你堂堂一国公主,却觊觎着本妃的男人吗?”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便在场的皆是较为亲近之人,可对于她这般直白大胆毫不留情面的问话,还是忍不住耳根发热。   不少人更是不敢想象,接下去将会从她口中蹦出来何等惊世骇俗之语,纷纷起身走到正厅之外,非礼勿听。   佘映雪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绞着帕子,指着她,“你……你……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不愧是将门之女!   言行举止皆是如此粗鄙!   顾惜若却是笑了,刻意扬高了声音,“映雪公主,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本妃这么说,就是不知羞耻了,那你特意过来向本妃宣扬你的觊觎之意,难道就不是不知羞耻了?”   “你胡说,本宫才不是觊觎。”   “那你有本事就别动谌王府的心思啊!”   “动不动心思,根本就不是本宫能够决定的事情。更何况,本宫肚子里还有孩……”   顾惜若瞬间炸毛,腾的起身,冲到佘映雪面前,狠狠的揪起她的衣襟,一把将她提到了厅门之外,任由她双手双腿在半空中胡乱挥舞,自己却冷眼笑看。   “王妃!不可啊!”骆宇拨开面前的人,皱着眉劝诫,“映雪公主好歹也是东梁国的公主,身份尊贵,且如今还怀着孩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该如何向东梁国的三皇子等人交代?”   顾惜若扭头看他,“骆宇,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咚——”   骆宇吓得腿软,直接跌倒在地,“王妃,您就别开属下的玩笑了。”   “不是你的,你多管什么闲事?”顾惜若愤恨的盯回佘映雪,“你说她是东梁国的公主,身份尊贵,为何却如此不知羞耻?未婚先孕,在民间就该被浸猪笼,受尽世人诟病。亏得脸皮如此厚,还敢明目张胆的出来挑衅本妃?真当本妃是瞎子,看不清楚状况?”   她伸出手,拍了拍佘映雪惨白如纸的脸蛋,清脆的声响衬着她的冷哼,显得颇为咬牙切齿:“我要是你,就该乖乖的待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你以为,顶着肚子就可以指鹿为马吗?想要给我家王爷戴绿帽子,就你这分量,还不够格呢!”   于是,她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双手,满腔怒气的将那帕子丢到了佘映雪的脸上。   佘映雪纵然脸皮再厚,也已经无颜面对其他神色各异的人,委屈之下,眼泪也夺眶而出,恨不得地面裂出一条缝来,飞快的闪身避开此种尴尬的处境。   她终究是太过自负。   怎么都没想到,顾惜若会是这样的态度,丝毫情面都不给她留。   “谌王妃,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她猛地抬头,盈满泪水的双眸里喷薄出两团熊熊的火焰,恨不得将她燃烧殆尽,“你以为,这样的口舌之争,就能改变你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吗?本宫告诉你,不可能!本宫……”   “住口!”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将她的话冷冷截断。   顾惜若不曾理会,像看小丑般,自喉咙间溢出一抹冷笑,在前方转出两人的身影前,扬起巴掌,冲着佘映雪的小脸儿狠狠扇了下去。   本来,她的心情还很不错,想要好好的吃顿饭,饭后再和这个人算账。   不成想,佘映雪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早早就找她来示威了。   尼玛,整整一日酝酿起来的好心情都被这个女人给搅坏了。如果不狠狠的刮下这个女人的一层皮,她又如何甘心?   啪的一声,众人纷纷怔愣在了原地,就连大步走来的两人也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住手!”见顾惜若还欲再补上一巴掌,那与段天谌相伴而来的男子顿时大步走来,眨眼就挡在了佘映雪的前面,抿着唇,冷冷的看着她,愠色顿显。   他身穿月白色锦袍,圆脸剑眉,眉宇间蕴一缕冷冽凛然,尤其是在看到顾惜若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时,眸中猛地划过一道凛冽之色。   不过,他到底比佘映雪更为沉稳冷静,走到佘映雪旁边,朝她拱了拱手后,大方得体道:“谌王妃。”   顾惜若冷哼了声,不予理会,看着快步走来的段天谌,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不知道一众人在等着你吃饭吗?你想要饿死我啊!”   “若若,对不起,”段天谌伸手揽过她,语带浓浓的歉意,“此前与东梁国的三皇子有要事相商,这才迟了些。既然你饿了,咱们就先去吃饭吧。”   说着,他便朝东梁国的三皇子佘煜霖微微颔首,揽着他的小妻子款步走入正厅之中,自始至终都不看那楚楚可怜的佘映雪,也不欲对佘映雪被打之事做出任何回应。   “谌王。”眼看着他二人如此无视,佘煜霖纵然有再厚的脸皮再好的教养,此刻也很挂不住,冲着那两道身影冷冷质问,“谌王妃肆意扇打了我东梁国的公主,难道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段天谌回头看了看他,又垂眸看向旁边理直气壮的顾惜若,浅笑着问道:“手疼不疼?”   在场的人纷纷目瞪口呆。   顾惜若也是狠狠的震惊了下,刹那后,笑靥如花,抱着他的胳膊咧嘴大笑,“不疼。我还可以再扇几巴掌。”   于是,她比了比手掌落下的姿势,满含挑衅。   佘映雪捂着红肿的脸颊,瞬间哭得梨花带雨,只那一双泪眸不时瞥向段天谌,欲说还休。   “谌王,七妹好歹是我东梁国的公主,谌王妃此举实在是有失妥当。还请你看在两国邦交之上,给我东梁国一个交代。”佘煜霖被身旁的哭声吵得心慌,语气也多了几分咄咄逼人。   段天谌拿起顾惜若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仿佛真的害怕她疼似的,神情里透着满满的柔和,只是语气就冷入骨髓彻骨透心,“三皇子的意思是,要本王给什么交代?”   “至少要谌王妃给七妹道歉吧。”   段天谌勾唇一笑,柔和的日光洒在他俊美无双的容颜上,竟像是萦绕着一圈浅浅的光泽,教人不敢抬头亵渎。   佘映雪收了哭声,痴痴的看着她,虽神情表露明显,可乍一看之下,还是竭力保持了独属于她的皇家礼仪,就连顾惜若都忍不住惊叹这个女人的哭功一流。   “王爷……”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把顾惜若呕得胃里翻滚,使劲儿的拧着段天谌的胳膊,愤恨咬牙,“王爷。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叫你呢!”   段天谌不怒反笑,反握住她的手,低下头,凑到她耳旁问:“若若,你是在吃醋吗?”   靠!吃泥煤的醋!   有本事就别让她吃醋啊。   顾惜若暗自在心里啐了句,随即踮起脚尖,凑到段天谌耳旁,恶狠狠的威胁:“段某人,信不信下一刻我就把你扔出去?你再敢笑得这么花枝招展,我铁定不饶你。”   段天谌似乎很欣赏她此刻的模样,皱着的小脸上满是醋味儿,看得他心花怒放。   不过,醋这种东西,喝多了伤身,所幸他没继续想看她的好戏,否则等待他的就是某个人的张牙舞爪。   他轻柔的拍了拍顾惜若的手,转而看向旁边的佘煜霖,少见的板起了一张脸,不怒自威的神色尽显无遗,“三皇子,今日设宴,许是下人没有讲清楚,映雪公主贸然前来,本王心怀诧异。相信,王妃也是因为看到公主太过于兴奋,一时手抖,也是可以理解的。三皇子刚与本王商量好了要事,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今日,本王与王妃刚到岐城,也不好直接招待你。还请你见谅。”   寥寥几句话里,任谁都听得出段天谌对这个王妃的维护。   佘煜霖也是明白人,听得段天谌这样的话,纵然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是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不然,段天谌都说,他这个七妹是贸然前来,深入追究起来,最后到了段天谌的嘴里,即便他的七妹被打了,理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但见他拱了拱手,不经意的扫了眼偎在段天谌身侧的顾惜若,忙笑着道:“是本皇子愚钝了。之前若是皇妹做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说着,他就抬眸看向顾惜若,眼里满是斟酌和恳求。   顾惜若斜睨着他,抱着段天谌的胳膊,答得漫不经心,“本妃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三皇子看好这位东梁国的公主,不要出来寻本妃的麻烦,本妃自然不会无事生非。不过,本妃看着,你这皇妹的皇室教养还真是不怎么样,趁着还没到苍京,还有点时间,记得让她好好练习,否则若是在发生今日的事情,你东梁国的面子可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话落,她就扯着段天谌的胳膊,撇下身后的人,大大咧咧的走入了正厅中,姿态不算优雅的落座。   佘映雪心有不甘,还欲追上去纠缠,冷不防被佘煜霖一扫,还没反应过来,也就直接被佘煜霖勒令带了回去。   ……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是较为坎坷曲折。   由于发生了佘映雪这样不妙的插曲,席中的所有人都吃得提心吊胆,尤其是在看到她殷勤的给段天谌夹菜盛汤时,手里的碗都忍不住滑了几滑,差点就摔到地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此刻,顾惜若越平静,说不定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就会越猛烈。   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个身份尊贵的人相携离去,众人提着的心纷纷落回到了肚子里,悠然自得的享受着还算是美味的饭菜。   骆宇有些心神不属,自从段天谌被顾惜若拉走后,手中的筷子不停的扒着饭碗,也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异样目光。   “骆御医,你这是怎么了?”苏靳寅微微眯起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发觉,思量许久,忍不住出口问道。   “苏大人,你这就不懂了吧?”青冥得了顾惜若的吩咐,在她走后,也大大咧咧的坐在苏靳寅旁边,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的饭菜,含糊不清道,“骆御医这是有心事呢。而且,我猜这心事指不定还是跟女人有关的。”   骆宇被他这么一调侃,整张脸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不悦的横了他一眼,叱道:“青冥,跟王妃走了一趟,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如今说话也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啊!你说,如果我告诉王爷,你也时常在王妃面前这般调笑,王爷会不会赏你几顿军棍?”   “你……”青冥满嘴塞了饭菜,鼓着腮帮子恨恨的瞪他,见他依旧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怒气不禁涌了上来,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小人!”   骆宇闻言,双眸顿时眯起,周身的气息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是他俩的动静闹得很大,也把其他人的视线给吸引过来,纷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二人。   往日里谌王的两名得力手里,怎会出现如此反常的情况?   苏靳寅暗道不好,在双方还没吵起来前,连忙出口劝慰:“青侍卫,骆御医,怎么说大家都是在王爷手下做事的人儿,彼此退一步,和气生财啊!”   话落,他又给青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否则彼此的面上都不好看。   青冥有些气不过,却真正把苏靳寅的话听了进去,仔细想想后,还是决定忍下这口气,起身朝骆宇欠了欠身,冷漠道:“骆御医,很抱歉,说出刚才那些话,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还请你见谅。”   骆宇冷冷瞥了眼他,也不答话,起身掸了掸衣袍,敷衍性的拱了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青冥又是好一阵气结,抖着手指,指着他离去的身影,恨得牙痒痒。   苏靳寅见状,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061 孩子是谁的?   佘煜霖怀揣着满腔的怒气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此次短暂停留在岐城内,本就不是他所愿。   若不是骆宇那个死御医非要以“路上颇多艰难,务必要与谌王汇合”为由,拖住他们的脚步,此刻说不定他们已经离苍京不远了。   来之前,他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此次所谓的“出使”,会是他人生中最悲惨的一次经历。   果不其然,在见到那位谌王妃之后,他就知道,这个预感是没有错的。   这何止是最悲惨的经历啊?   有谌王妃那个仰仗着谌王宠爱胡作非为的惹事精在,兼之佘映雪如此不依不饶的寻麻烦找事儿,他根本就不敢指望这一路上能够称心如意。   越想下去,他心里就越是恼火,拂袖一挥,案前的茶盏受力便哗啦啦的散落向四方,瞬间满地狼藉。   “三皇兄,你这是做什么?”佘映雪尾随而来,皱眉看着地上的茶水碎瓷片,提着裙摆的手也放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站定在狼藉的边缘。   佘煜霖见状,心头的气儿顿时不打一处来,绷着脸冷声叱道:“七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清晨离开之前,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你,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吗?如今惹下这样的烂摊子,我看你要怎么收拾?”   “三皇兄,映雪知错了。”佘映雪忍下心头的厌恶,螓首微垂,绞着帕子,手足无措的立于原处,“映雪知道,此次确实是行事过于鲁莽,给你惹麻烦了。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映雪不管啊!”   说着,仿佛是为了表示她内心里的愧疚,她还特意跪了下来,朝着佘煜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她心里很清楚,此次离开东梁国,想要再回去,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   如今,她所能做的,便是要在到达苍京之前,保证自己及腹中孩儿的安全,而在到达苍京之后,找寻到自己的倚仗,并在苍京的风起云涌中站稳脚跟。   这也就是她为何会低头伏小,甚至是死活赖上段天谌的原因。   可不得不说,她这突来的示弱,还是挺有效的。   尤其是她容貌极美,此刻委屈染上了黛眉,愈显楚楚动人,见到此副模样,金刚金都会成绕指柔。   佘煜霖也不例外。   更何况,对于这个七妹,他自小就比较维护。不仅是因为那赏心悦目的容貌,更因为站在她身后的势力——东梁国的骠骑大将军。   此次接到这样的圣旨,心中虽有些为难,可若是能够达成所愿,何尝不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人的贪欲,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七妹,如今你可是双重身子,不要随意跪在地上了。”他越过地上的水渍碎片,走到佘映雪面前,将她扶起来,嘴唇蠕动了两下,到头来还是轻叹了声,三分无奈,七分感慨,“你我一同离开东梁国前往苍京,其中的目的,想必你也是极其清楚的。不是我说你,谌王妃那么难缠的性子,日后还是不要与她硬碰硬。否则纵然是吃亏了,也是有苦说不出的。”   佘映雪心中冷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怯怯弱弱的问道:“三皇兄,您怎么了?可是此事极为棘手?若真是让您感到如此麻烦,映雪也知道错了,不如咱们就返回云都吧。横竖这里离云都并不是很远……”   佘煜霖双眸眯起,骤然放开她的手,款款落座于旁边的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事情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棘手。下次千万记得注意点。不过,返回云都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这好歹也是苍朝皇帝和父皇共同决定下来的,说出来,怕是要惹来一身腥。”   佘映雪连忙应声,心中却是颇不甘愿。   此次,她一时大意,低估了顾惜若那个野蛮的女人。哪里想到对方会无法无天到那种地步,公开跟她谈论此类话题?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连累了三皇兄,让苍朝那些无耻之人看了笑话。   不过,如今也算是知根知底,下次行动起来,也不至于那么受掣肘。   佘煜霖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连忙正色道:“七妹,我告诉你,谌王妃可不是好惹的。若是你还存着要与她过招的想法,你趁早给我断了。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就给我乖乖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马车上,离谌王妃越远越好。”   佘映雪顿时苦起了一张小脸,“三皇兄,你该不会是怕了谌王妃吧?不过是个言行粗鄙的女人而已,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   她说得很恭敬,可言语中的轻蔑之意,佘煜霖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捕捉到。   但见他腾的起身,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佘映雪,刻意压制着满腔的怒气,没甚好脾气道:“七妹,请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辞。谌王妃,我还不至于怕了。可今日你也看见了,谌王对谌王妃维护到了何种地步。若是你一味挑衅,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及手足之情,不拉你一把。”   语毕,他就越过她,迈步往门外走去。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回首,压低了声音,冷笑着警告道:“还有,想来父皇挑中你前往苍京,定是有他的理由。你去挑衅谌王妃,乍看之下,也是无可厚非。可若是耽误了父皇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下场是什么。据说,父皇这几日又研究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的。你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丢下这番话后,他又重新看了眼摇摇欲坠的佘映雪,满脸嘲讽的离开。   佘映雪颓然坐到了椅子上,脑中不停的回响着佘煜霖临走前的警告,心里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绞着般,五脏六腑都翻滚疼痛得厉害。   她不由得捂上了心口,紧紧闭上了双眼,却不自觉的想到方才顾惜若抱着段天谌胳膊笑得幸福的模样,浓浓的嫉妒之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理智在嫉妒之海里几番浮沉辗转,不得停歇。   凭什么顾惜若那样无才无德之人能够得到谌王的宠爱和维护,而她却必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要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担忧?   她不甘心!   在她看来,那些属于顾惜若的东西,本该是她的。   对,是她的。   这样的想法,来得莫名而突兀,甚至还带着常人不可理解的偏执与痴狂,可作为当事人,佘映雪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刹那间,嫉妒成狂。   她忽然感到无比兴奋,尤其是想到顾惜若消失后,她能够成为世上最让人羡慕的女人,浑身的血液都止不住的沸腾起来。   但见她整理了下衣裳,悠然起身,款款向外走去。   华丽的裙裾拖曳于地,留下满室繁华的光景,绚烂中自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颓靡。   ……   这边,顾惜若同样扯着段天谌,火急火燎的跑了回去。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退避行礼,生怕遭受了无妄之灾,染了这位王妃的怒火。   “啪”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住了外人的视线,却也彰显了她此刻凌乱的思绪。   能够忍到这个时候,她也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若若,别生气。你刚吃完饭,小心消化不良啊!”段天谌谈不上心情是好还是不好,走到案前给她倒了杯茶,亲自递到了她的红唇之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一看到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顾惜若怒从中生,双手扯起他的面皮,颇是咬牙切齿,“我真是没想到啊,去了趟东梁国,你还给我长本事惹了一大堆的烂桃花了啊!姓段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吗?”   段天谌深感委屈,将手中的茶杯放置到旁边的矮几上,拥着她坐到床沿上,柔声安慰道:“若若,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哪里知道还会惹来你口中所谓的烂桃花?还有,有句话我曾经跟佘映雪说过,当时你还在岐城里,没有听见,现在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顾惜若手下一顿,“什么话?”   “我说,我此生只有你一个王妃,也只有你一个女人。”段天谌亲昵的蹭着她柔嫩白皙的脸颊,看着她刹那间变红的脸色,眼里的笑意几乎能够漾出水来,心里顿觉无比满足,“所以,坐享齐人之福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顾惜若整张小脸儿顿时红了起来。   若说听到他这样的话,心里没有一丝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此刻两人正紧紧挨着,感觉到彼此之间起伏加快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顿觉十分不自然,不自觉的推开他,手一撑住他的胸膛,却立即被另一只滚烫的手握住。   她抬头,却撞入了一双炽热而明亮的眼眸,心尖儿不自觉的颤了几颤,有些不自然的推开他从旁起身,“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吃的。方才还没吃饱呢!”   还没迈出步伐,她却觉天旋地转,眨眼就跌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那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嗯。我也没吃饱,正好一起吧。”   下一刻,床幔轻合,隐约有什么旖旎的低吟,如水般轻柔回响。   ……   仿佛是在某个间隙里,那声音显得急促,不久后又重归于平静她:“我听青冥说,你本来可以早点回来的,为何还在东梁国待了那么久?”   “嗯……我是有原因的……”但闻室内之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气息略显不稳,下一刻紧紧闭合的床幔被修长的手指挑起来,他披衣坐起,重新去沏了一杯茶,端到她的唇下,“先喝口茶,待会儿听我慢慢说来。”   顾惜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在他的双手相扶下,拥着锦被起身,半直起身子,就着喝了一口,又缩回了被子里。   段天谌魅惑一笑,随手一甩,手中的茶杯就轻轻飞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床边的几案上。   他掀起锦被一角,重又钻了进去,伸手揽住她曼妙纤细的腰肢,柔声笑着,将在东梁国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顾惜若只听青冥和苏靳寅说了个大概,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曲折,心下诧异不已,不自觉的靠近了些许,“你的意思是,当初亓云帝身旁伺候的人给你递来的纸条,很有——古怪?”   她仔细着用词,偏着脑袋想了许久,还是吐出这么个蹩脚的词儿。   段天谌却也不笑话她,点了点头,轻啄了下她的嘴唇,淡淡道:“的确如此。那字迹,半熟悉半陌生,我心中狐疑,当时就有了某个大胆的假设,一时不慎,竟叫人算计了去。再者,结合那次在鸾鸣殿时更衣的特别感受,我就觉得亓云帝想要试探什么。奈何亓云帝隐藏得太深,所有事情皆堆到了一起,我暂时也理不出丝毫头绪。”   段天谌都这么说,可见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没事。隐藏得再深,总还会有蛛丝马迹可循。咱们且等着吧。”顾惜若戳了戳他的梨涡,笑得眯起了眼睛,而后感觉到他眸光中的异样,连忙缩回了手,眸中狡黠的光芒一流转,忽而明白了某些事情。   扬起脸看他,她轻声问:“这么说来,佘映雪暂时还真是动不得了?”   段天谌俯视着她,额头抵着她的,语带歉意,“若若,虽然我不知道亓云帝的目的是什么,可从他千方百计都要把佘映雪塞给我的举动来看,事情或许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如今千头万绪皆是混乱不清,佘映雪便成了能够解开这一团乱麻的根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她留下来,对不……”   顾惜若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唇,明亮的眸光里漾动着诱人的光彩,看得段天谌头晕目眩,那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又袭上脑海,掰开她的手,对着那水润诱人的红唇就重重的吻了下去。   “哎……给我停住……”顾惜若见他非但不收势,反而有越来越烈的架势,心头忽然就慌了,连忙伸手阻挡他的进一步动作,不悦的瞪着他,“我还没问你,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别想着能够蒙混过关!”   不过是走了一趟东梁国,回来时居然还给她带女人和孩子了?   虽然知道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可想到自己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   段天谌的好兴致被中途打断,心情稍显烦躁,可在对上那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时,不知怎的,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气短,忙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儿,顾惜若顿时眯起了双眼,语带危险,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凑得近了些许,想要看出他此刻的“不自然”从何而来。   可她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也忘记了,此刻她身无寸缕,此番动作,却是将自己暴露在了段天谌的眼皮子底下。   但见他眸光一暗,双手扣住她的腰肢,如玉容颜上已经沾染了些许暧昧的色彩。   “你快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某个神经大条的女人犹且不知自己引火上身,虚虚掐着他的脖子,柔韧的腰肢肆意弯折着,凑在他耳边低声叱道。   段天谌几欲发狂。   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再不犹豫,也不想要为难她和自己,他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制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眼前倏地一暗,床幔又缓缓合上。   犹如在风雨里颠簸,半是快乐半是酥痒难耐的挣扎,几番被抛入云端,她扣住他的肩颈,小小的脑袋于此刻被人尽数放空,全部的感知皆已失效,她思考不了什么,却独独记得他在体内的肆虐,带来热潮翻涌,整个人似要溶化掉。   渐渐地,她终于失去意识,下意识的将他紧紧抱住。   朦胧中,他在耳畔问:“如果孩子是我的呢?”   恍如霹雳,将心境划分出分明泾渭,她微微直起身子,对着他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你敢……看我如何不饶你……”   他轻笑。   胸腔处传来的震动竟让她越发晕眩难当,小手推离他。   “如何不饶我?”   她粗粗喘气,额上的汗滑落,粘腻撩拨,愈显烦躁。   “我……我不要你了……唔……”   他堵死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红唇。   隐约中,仿佛那声音又响起。   她不知有没有听到,整个人就已经飘在了云端。   ……   再次醒来时,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顾惜若欲直起身子,不想,腰间传来的酸疼之感迫得她暗恼埋怨。   下一刻,她便颓然倒在了床榻之上,泛着红潮的小脸难掩娇媚风情。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那个人的事情,绝对是他的禁忌,也是他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最明亮的一抹色彩,会因为一张纸条而失去理智,并不显得他有多无能不中用,恰恰相反,说明了那个人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不过,等他回来,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正这么想着,耳旁就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一脸餍足的某人。   “过来。”顾惜若缩了缩脑袋,冲着他有气无力的喊。   欢爱过后,她声音略显低哑,可仔细听来,竟是该死的好听,如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搭上心弦,撩拨得人心旌摇曳。   段天谌眼里漾着满满的爱意,大步走过去,和衣侧躺在她身边,隔着锦被将她紧紧拥着,并未说话。   顾惜若想到自己方才的心思,连忙侧过身,双手抚上他的面庞,感受着指腹下滑腻的触感,晶亮的眸光在面前这张无双容颜上缓缓掠过,忽而轻声道:“我是对佘映雪无所谓,可是你必须要远离她。我的男人,不允许他人觊觎。当然,你也要有这个意识,绝对要洁身自好,知道吗?”   “嗯。知道了。王妃之命,莫敢不从。”段天谌嘴角轻扬,俯身轻啄了下她的唇,静静的看着她,沉默。   这样的气氛过于恬静美好,两人彼此相拥着,谁也舍不得开口打破这样的气氛。   “若若,”过了许久,段天谌才缓缓开口,双手犹自不闲着,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今晚我们就启程回京。”   顾惜若讶异抬眸,“怎么会这么急?”   居然连明日都等不及!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段天谌拨开她脸上的长发,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还是缓缓开口:“刚从苍京传来的消息,说是玉老先生他……”   “他怎么了?”顾惜若霍然坐起,揪住了他的衣襟。   ☆、062 居然没哭?   月上林梢,静谧无声。   段天谌长身玉立于门前,仰首看着天际那一轮明月,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将得到的玉老先生的相关具体消息说出来时,他的小妻子已经霍然起身,揪着他的衣领问:“外公怎么了?”   他从床沿拿起备好的衣裳,边给她穿上,边柔声宽慰:“若若,你先别慌。我只得到消息,说清晨玉老先生晕倒在了书房里,如今仍旧未醒,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   可饶是这样昏迷不醒,也足可以让顾惜若分寸大乱。   玉老先生的身子一向硬朗,兼之他常年侍弄花草药物,小病小痛什么的,都可以自己解决。此次竟然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可见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记得她当即拂开他起身就要出门,若不是他强行将其拉住,只怕就要闹出什么笑话。   他幽幽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投在碧纱窗上的窈窕身影,心头微微发涩。   “属下参见王爷。”在他怔愣时,耳旁突然响起一道恭敬低沉的请安声。   他垂眸看去,见到来人时,眸光微闪,当即走下台阶,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遥望着屋内的身影,刻意压低了声音,淡淡道:“青渊,要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启禀王爷,属下已经查出来了。”青渊伸手入怀,将一封密封的厚厚信封呈上,等他接过去后,又燃起火折子,以便他能够看清楚纸上的小字。   段天谌大略看了眼,剑眉高挑,低头凝思了起来。   毕竟是清晨的消息,岐城和苍京之间的距离,能够得到大概的讯息,已经算是足够迅速了。在得知此事的瞬间,他就心存怀疑,命人去查探了玉老先生昏迷不醒前所遭遇的事情。   不成想,此刻查到的点滴,竟然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尧王爷去见了玉老先生,与其争执了一番,离开后——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玉老先生就昏迷不醒了?   他那个七弟,对玉老先生下了毒手?   他摇了摇头,暗自催动内力,将那封信毁去,轻盈的碎末从指缝间滑过,粗糙的触感仿佛在膈应着什么,挠得他心里极其不舒服。   他轻叹了声,“尧王府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苍京诸位大臣,可是都有所动作了?”   “王爷妙算,属下自愧不如。”青渊微微欠身,垂首敛眉,“在玉老先生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时,玉府大老爷当即进宫请了御医,又跑遍全苍京寻找大夫,动静似是闹得很大。晌午时分,整个苍京的人皆知道了此事,不少曾经在玉老先生门下求学过的朝中清贵更是义愤填膺,欲要进宫面见皇上。奈何御林军被尧王爷把持着,这些人根本不能踏足宫门半步,只能集体跪在宫门之前,将声势闹得极大,说是要给玉老先生寻个公道。”   “哦?那尧王爷怎么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他那个七弟的反应也很精彩的吧?   青渊不懂他心中所想,径自道:“回王爷,尧王爷知道了此事后,当即进宫去见了皇上。不知与皇上说了什么,下一瞬,宫门处的御林军就撤了,那些想要为玉老先生讨公道的朝中清贵,也得以面见天颜。后来,皇上下令,命大理寺卿彻查此事,务必要在三日内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段天谌闻言,眉宇间高高隆起。   三日之内?   岂不是要等到他们回苍京之后?   他这个父皇,又是何种心思?   “北部边境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去了?”他又问。   青渊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段天谌眉宇间的褶皱才稍微舒展了些,想到此事可能衍生出的种种变化,他顿觉脑中的乱麻似乎被此事挑出了一个线头,顺着那线头捋下去,本以为能够看到期间的坎坷曲折,不成想,线头的尽头又是另一团乱麻。   是他离开苍京太久了,竟连那些人的想法都看不透了?   “接下来如何做,还请王爷示下。”青渊立于他身侧,尽职问道。   “先去……”段天谌摆摆手,正欲吩咐,忽闻砰的一声,面前的房门被人从里面踹开,满脸清冷的顾惜若正大步跨过门槛朝他走来,几步就到了面前,扫了眼青渊,淡淡道,“咱们启程吧。”   段天谌诧异于她此刻的反应,拉过她上下查看了一番,不确定道:“若若,你没事吧?”   眼睛没红,脸上没有泪痕,居然——没哭?   他实在不敢想象,往常小妻子那遇事不顺心就爱哭的小毛病居然没有了!   “想什么呢?”顾惜若一把拍掉他抚摸着脸庞的手,没好气的瞪了眼,“你不是也说了吗?外公只是昏迷不醒,具体情况如何,还有待进一步确认核实。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更加不能自乱阵脚,单让旁人看了笑话。”   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说是不难过不恐慌,那也是骗人的。   当时,她都已经揪着段天谌的衣襟,伏在他胸前,想要哭了。可不知为何,每次想哭时,脑子里总是无意识的想到那次被佘煜胥吊在悬崖边上勒令不能哭的画面。   那悬于虚空,脚下不着地的漂浮感,每每都能让她心悸不已,眨眼就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咬紧牙关的隐忍。   段天谌心下怀疑,只是在面对着这张坚毅渐显的小脸,所有的疑惑也只能是暂时搁置在心里。   “若是你觉得无事,那就走吧。”他伸手揽过她就走,“前头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青渊连忙跟上,“回王爷,刚才副统领传信来,说是已经准备完毕。马匹和马车皆已就位,副统领着属下来问,您和王妃是骑马还是坐车呢?”   “就坐……”   “去告诉青冥,我和王爷骑马,让他提前准备好。”   清脆而果决的女声盖住了段天谌优雅而低沉的嗓音,他垂眸看她,满脸不赞同,“若若,我知道你担心玉老先生的安危,可是你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好,根本就不能太过疲劳。骑马这事儿,我不同意。你要听我的,必须坐车!”   顾惜若哪里不懂得他的顾虑,可玉老先生的昏迷不醒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时时刻刻搁置在她心里,让她每走一步都倍觉难受不安。   他到底能不能撑到她回去?   又是因何昏迷不醒?   这些事情,她只能是远远听说着,根本就不足以让她心中踏实。   “段某人,”眼见着某人的脸色越来越危险暗沉,她也气恼起来,扯着他的胳膊就大力摇晃,“我担心外公。想早点回去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我现在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好,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段天谌无奈摇头,语意坚定,“不行。你的身子如何,我比你还清楚。大不了就让他们赶车快些,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马车再快,能快得过日行千里的骏马?”某女咬牙切齿。   “是不能,”段天谌握住那只扯他衣袖的手,冲她摇头轻笑,“可是,岐城这破地方,你想要找到日行千里的骏马,也是不可能的。最多日行百十里。”   顾惜若横眉,甩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我还不信了。你不让我骑马,我就偏要骑。”   段天谌在身后摇头大笑。   ……   漆黑的天幕闪烁着几颗星星,本该是夜深正酣眠的时刻,玉子倾的府门前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青冥正站在门前,指挥着随行的侍卫,看到顾惜若走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王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否可以……”   “弃了马车,给我换匹马来!”顾惜若举手,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青冥一脸为难,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紧随而来的段天谌,静待于原地,听候缓步而来的那人的意思。   “再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检查无误后,那就启程吧。”段天谌从身上走上来,朝青冥使了个眼色,便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丝毫不在意此刻正处于大庭广众之下,轻啄了下她的红唇,“乖,听我的话,不要任性。你知道的,若是你有个好歹,最担心难过的人,就该是我了!”   不知是不是顾惜若的错觉,只觉他的声音格外柔软,就如温暖的手般轻轻拂去她心头的躁动,教人止不住怜惜。   段天谌何尝有过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   她纵蛮横嚣张不顾及他人意思,此刻被他这么一劝,心头竟是没来由的感到酸涩。   “嗯?若若,听我的话,好不好?”看出她眼里的犹豫和动摇,段天谌再接再厉,伟岸的身子俯下来,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一定会让他们将马车赶得快点,不会耽误事情的。”   说着,他还用脸蹭了蹭她的脸颊,满是讨好。   顾惜若咬了咬牙,抬眸看向马车延伸的前路,最终还是点头妥协,一半是因为他话中的关切,另一半则是此刻投注在他们身上的强烈视线。   她若是再不答应,不知道身旁这男人还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段天谌得意一笑,揽着她的腰肢,就要起身往马车走去。   “谌王,谌王妃,请留步。”   身后传来佘煜霖的声音,段天谌和顾惜若齐齐皱眉,不解的回头看去,却见佘煜霖和佘映雪正结伴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宫人,隐约竟是从东梁国带来的整个仪仗。   顾惜若捅了捅身旁那人的胳膊,“怎么没听说,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启程?你的人何时传信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段天谌也皱了眉,朝青冥飙去狂刀,“倒是我疏忽了。不过不要紧,他们要跟就跟着吧,只要能够跟得上。”   “我看你是越来越没本事了,小心哪日你的王妃被人抢走了,你也没能力抢回来。”顾惜若犹自不解气的捅她,看着佘映雪已经快走到面前,不想与这些人纠缠,猛地转身就跳上了马车。   车帘啪的甩下,将那些烦人的事情尽数阻挡在外。   佘煜霖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觉那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巴掌声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活了这么多年的面子里子全被拍光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段天谌皱眉,状若不解。   佘煜霖脸色愈发难看,却又不能不回答他的话,只勉强点头,“谌王莫怪,本皇子听说,你们要连夜启程赶路,便想着与你们一起上路,直接让人收拾好了。路上劳苦难免孤寂,有七妹做伴,或许谌王妃也不会感到无聊。”   事实上,他本来没有这个心思,更不会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只是刚躺下,佘映雪便带人过来,跟他说了这些事儿,几番确认之下,他也立即下令宫人整好仪仗,并过来拦截段天谌等人了。   如今看来,这个时机还是很不错的。不然,要真等段天谌回了苍京,而他们却落在了后面,即便到了苍京,事情的主动权也不在他们的手里了。   段天谌对此不置可否,恰逢顾惜若掀起车帘冲他怒吼,便也点头示意了下,直接登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三皇兄,我们也走吧。”身旁,佘映雪看着那快速离去的车队,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佘煜霖察觉出她情绪有异,别有意味的垂眸看她,并不多言。   夜以继日的赶路,段天谌等人终于在第二日晌午进入了苍京。而佘映雪等人却被甩在了几百里之外。   ☆、063 是若若回来了啊   在段天谌等人的车队距离苍京还有三十里地的时候,苍京尧王府里正进行着一场对话。   “王爷,此事宜从速解决,万不可再拖延下去了。否则,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可就要功亏一篑了。”尧王府的书房里,段天谌正背着手,仰首看着墙面上的西北疆域图。   在他身后,柳朔存正捋着山羊须,俨然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只那眼神偶尔瞥过背对静立的段天昊时,老眼里不易察觉的划过道道精光。   段天昊依旧静默着站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听耳旁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柳朔存心下疑惑,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国舅爷,府上的公子如何了?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可不知为何,此次听来,柳朔存竟觉得后颈一凉,止不住后退。   凌乱的脚步声蹬蹬蹬响起,瞬间又将他的神志唤了回来,面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怎么了?”段天昊佯装察觉不到他的失态,微上前,俯身凑过去,关切问道,“国舅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柳朔存猛地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没……没事,王爷,方才微臣的提议,您想得如何了?”   “嗯?什么提议?”段天昊冷冷挑眉,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很快就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点头,“哦,你说的是要本王去铲除六哥,不让他回苍京啊!可都这个时候了,估计他们离苍京也不远了,要是再去做什么,不是徒劳无功的?”   听到如此泄气的回答,柳朔存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敢置信的抬眸看他,嗫嚅了下,“王爷,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只要谌王没有踏入苍京,甚至是没有踏入皇宫,咱们就还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啊。更何况,如今苍京都在咱们的掌控当中,只要控制住了,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反抗动作啊!”   段天昊笑了笑,却是冲他摆了摆手,似乎对这样的话题很是疲惫。   “王爷,您怎么了?为何会有如此沮丧的情绪?可是……可是皇上……”柳朔存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想竟让段天昊变了脸色,连忙乖乖的把嘴巴闭上,心头却是震惊不已。   他是聪明人,自然察觉到了段天昊的失态,可是按理说,这个男人胜券在握,哪里还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唯一可能的便是……   回想起上次他入宫见过苍帝后的情景,整个人顿时傻愣在了原地。   一股不敢置信的念头迅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直到最后,浓浓的树叶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覆盖住,周围皆是一片凉飕飕的,如置冰窖,又仿若身处于幽冥地府里,说不出的恐惧无力迅速窜至四肢百骸。   “算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段天昊却在这时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唇角忽而扬起一抹轻笑,“当然了,如果国舅爷真的能够替本王做好这些事情,本王是很感激的。不过,下手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动作要隐蔽一点,别让人发觉了。”   他这话,将柳朔存心存的一点侥幸打碎,临出门时,身子还有些摇摇晃晃的,俨然一副受了打击失魂落魄的模样。   段天昊想起方才柳朔存临走前的那一番话,“王爷难道就甘心如此?”   不,他当然不甘心!   他要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还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谁又知道呢?   “来人,传本王之令,今日午时,本王亲自于城门恭迎谌王和谌王妃大驾。”   ……   晌午时分。   秋日的暖阳懒洋洋的照着大地,一辆马车由两列士兵持枪护送着,声势极大的走入了苍京之中。   顾惜若掀起帘子一角,眯着眼睛打量着车外的一切。   人声鼎沸,车来人往,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只是,不知是否有了前面开路的两列士兵,所过之处,苍京百姓无不是好奇的朝马车内张望。   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手将她掀起的帘子一角掩了下来。   顾惜若恼怒的回头看他,毫不客气的伸手戳着他的两个小酒窝,“段某人,让他们快点,咱们先去玉府,我已经等不及了。”   这一路上,隔几个时辰就有人把苍京玉府的消息传出来,段天谌也不避讳,甚至是拿着那些纸张念给她听。   虽然知道目前玉老先生无恙,可一日没见到人,没能准确了解到他的情况,她心里就像是怀揣着几十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段天谌早就习惯了她的不良动作,握住她的手,笑着道:“若若,你别心急。都已经回到苍京了,想要看也是迟早的事情。要是你……”   他忽然噤了声。   顾惜若疑惑的看他,却见车旁快速骑来一匹马,接着一封信就无声无息的递了进来。   她心下好奇,连忙伸手接过,当面展开,轻声念了出来:“一刻钟前,东梁国仪仗队被人偷袭,映雪公主受惊动了胎气,仪仗队伤亡不重,却被三皇子勒令于原处歇息,待整顿完好后,继续上路。”   佘映雪受惊动了胎气?   顾惜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抖了抖那张纸,“这是谁的手笔啊?”   “你猜猜看。”段天谌揉了揉她的发顶,满脸宠溺。   “要我猜,这还不好办?”顾惜若果真是动起那颗懒惰的脑袋,对着手指低着头,自顾自的分析起来,“若说有动机的,无非就是那两个人:段天昊和佘映雪。”   她伸出一根手指,言之凿凿。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满脸漾出赞许的笑意,将她那根手指尽数囊括其中,笑着问道:“说说看,为何会是这两个人。”   顾惜若靠在他怀里,仰首看着马车的棚顶,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先说段天昊。苍京尽在他的掌握当中,如今他最盼望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人,除了你,怕是再无他人了。若是借此机会挑起两国之间的纷争,到时候你就会饱受百姓和朝臣的诽谤和质疑,那么正中他下怀。”   段天谌微怔,但笑不语,一手却是努力的揉乱她的长发。   她也不甚在意,扬了扬手里的薄纸,指着最后的几行字,笑得格外得意,“段某人,看到了吗?那些偷袭的人,刻意把这身份亮出来,无非就是想要嫁祸于你。可是就我看来,我的男人才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就算是下手,也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段天谌扬唇大笑,伸手揽住她,在她唇上轻啄了下,为她口中的“我的男人”而感到无比欣喜。   顾惜若伸手戳了戳他的小酒窝,“还有,也难以排除此事不是佘映雪的苦肉计。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没掉,想要借此机会绑上谌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   段天谌只是静静的笑着,不置可否。   她所说的这些,他都想到了。   只不过,似乎都不是呢!   正这么想着,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收势极其稳当。   段天谌和顾惜若互相对看了一眼,却听他厉声呵斥:“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王爷,尧王爷正在车前等候着。”车门处,青冥冷声问道。   “他竟然亲自来接你了?该不会又是有什么阴谋吧?”顾惜若讶异了下,伸手就要挑起车帘,却被他半路拦截下来。   顾惜若不解的回头看他,柳眉高高挑起。   “你想必也累了,还是先在车内歇息会儿。我下车去看看就可以了。”这么说着,段天谌果真是将她拉到了车内最里侧,并将搁置一旁的软毯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动作竟是一气呵成的。   顾惜若讶异的看着他,却见他伸手扳正了自己的脑袋,在额头上轻吻了下,强行用手令她闭上了眼睛。   她心下微恼,却觉唇上被什么覆住,清凉柔软,顿时心神一颤,再睁开眼时,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趴在窗子边,看着旁边的两道身影,若有所思。   这时,车外传来青冥的声音,“王妃,咱们是直接回王府吗?”   “不,”顾惜若想了想,继而道,“直接去玉府。”   她必须要第一时间确认,外公是否是安然无恙的。   到了玉府时,门口已经站着她的舅舅玉烬。许是提前得到了青冥等人的吩咐,看到马车停下来,他连忙迎了上来,关切道:“若若,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外公可是等你多时了。”   顾惜若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之感,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舅舅,外公醒了吗?”   这么说着,她大步走入了玉府中。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离开那时,正是炎热夏日,此刻深秋渐近,种植在园子里的药草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父亲一个时辰前,刚刚醒过来,念叨着要见你,好在你已经回来了。”玉烬领着她,走入玉老先生的卧房。   甫一转过屏风,就看到玉老先生斜靠在床沿,看到她走进来,展颜欢笑,“是若若回来了啊!”   顾惜若袖中的手紧了紧,才不过几个月不见,玉老先生竟然白发斑斑,一下子竟劳了十几岁,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疼爱。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湿了眼眶。   ------题外话------   昨夜通宵处理事情,今早还要上班,偶延迟了这么久,实在是很抱歉,来吧,来PIA醒我吧。嗯嗯……使劲儿点啊……回到苍京后,很多事情就会明朗的,甚至某些碍眼的人也可以解决了哇,么么哒,等我爆发,娃哈哈……   ☆、064 小病小痛   “若若,不过才几个月没见,怎么整个人就变傻了?见到自己的外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玉烬在旁揶揄笑着。   “孩子,可是外公这模样,把你吓到了?”玉老先生眸光深若古井,望进去,内心也跟着无比平静。   他扶了扶额,手撑着床板,想要坐直身子。奈何此前的晕倒耗去了他不少力气,此番动作,疲惫迅捷的袭遍全身,竟是连移动都甚为艰难。   顾惜若见状,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小心的搀扶着他的胳膊,并从旁拿过迎枕,使其能够舒舒服服的靠着。   “外公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她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笑声清脆悦耳,冲淡了不少卧房内的沉闷死寂气息。   玉烬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悄悄关上门,将这难得而温馨的独处空间留给两人。   玉老先生欣慰的拍着她的手背,即便此刻神色状态并非很好,却教人窥不出分毫哀伤和无奈,当世大儒的无奈,于此刻尽显无余,“若若,外公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年纪大了,总会有些小病小痛什么的,吃点药,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过来了。可是你舅舅跟你说了什么较为严重的话,让你如此愁眉不展的?”   就这样?   只字不提晕倒的事儿,就一句“小病小痛”简单揭过了?   “哦……没……没呢……”顾惜若眨了眨眼,有些傻愣傻愣的,一时没能从他的云淡风轻中回过神来,狐疑的打量着他,拧紧了眉头,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焦虑,“外公,您真的感觉没事儿?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横竖此处就你我二人,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啊!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着,她犹且担心他不信似的,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只差没白纸黑字的写下保证书了。   玉老先生见状,喉头有些发涩,只是面上依旧是那副慈悯无澜的模样,摇摇头,笑得慈爱温和,“孩子,不必担心,我都这么老了,还能有什么事儿?难言之隐什么的,更是与我沾不上边了。不过是最近身子虚,不小心晕倒而已。这事儿都怪玉烬那臭小子,竟闹得如此大,让你跟着紧张兮兮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对这说辞,顾惜若自然是不信的。   却又见玉老先生刚醒过来,气色并不是很好,纵然想追问下去,也要顾及到他此刻的身体情况。   一时间,某个自诩脑子发达聪敏的女人陷入了挣扎之中——   到底是现在就离开,让玉老先生继续休息,还是追根究底将晕倒的根本缘由问清楚?   玉老先生见她如此为难,不由得摇头好笑,趁着这个机会,便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精致的五官,与生俱来的灵动气韵,无一不是与记忆中小女儿的容颜风云有着万分相似,就连她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坚定和自信之色,看来都让人倍感舒心和安慰。   这么多年,他小女儿的掌上明珠,也终于长大了!   “若若,跟外公讲讲,你和谌王的这趟南下之行,可有什么收获?沿途可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情?”   顾惜若觉察出他神色里的伤感,却不知这样的伤感源自何处,一时眉头也打起了结,努力想要打破此刻略显尴尬诡异的气氛。   此刻听他提起,明亮的眼瞳里顿时大放光彩,绘声绘色的讲起南下之行的所见所闻所遇。不过,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她还是很小心的避开了有关于类似于岐城与埃图挞缠斗厮杀等不好的事情,尽挑些轻松愉快的见闻来叙说。   玉老先生也很耐心的倾听,偶尔听到好玩的事情,还抚掌朗声大笑,精神似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只不过,在听到顾惜若提起段天谌的表哥云修时,他的神色有片刻的僵硬。   顾惜若眼尖的发现了,倒是笑着对他道:“外公,我跟你说,这个云修表哥可真是厉害。东梁国的异术奇阵,几乎不外传的。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懂得其中的奥妙,甚至其精通程度,已经达到了常人所不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而且,他整个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你若是见了他,肯定会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玉老先生听了,眉眼里也跟着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显得整个人越发焕然,“依若若看来,是这位云公子好,还是谌王较好?”   “自然是段天谌好了!”顾惜若挺了挺小胸脯,满脸的自豪,“外公,我跟你说,这世上除了段天谌,还真没几个年轻男子能够让我如此崇拜的。等日后,他进京了,你可得好好见见。”   玉老先生含笑着点头,“若若对这位云公子如此推崇,看来外公还真得不见不行了。只不过,他何时才进京呢?为何不跟你们一起过来?”   闻言,顾惜若想起在药庐里听说的事情,小脸儿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语气有些郁闷,“我要是知道他能几时进京就好了。不过,那日辞别时,我听段天谌说,等他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会派人去请他进京的。而且,他还说不用等很久。”   玉老先脸色微变,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掩藏起来,拉过她的身子上下审视着,生怕有什么地方受伤了,而他却不知道。   “外公,”顾惜若握住他慌乱的手,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你也不用担心。我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将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解决不了目前的难题。咱们所要经历的,肯定逃不过,那还不如早早说出来,勇敢去面对去解决。你看,我以前那么嚣张狂妄,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嫉妒,最后还不是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了吗?你若是有所顾忌,认为我插手都解决不了问题,那没关系啊!不是还有段天谌吗?他本事那么大,想要查找出事情的起因经过,估计也不会花费多少气力的。”   玉老先生苦涩一笑,抬手抚顺了她鬓边拂动的长发,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他微微垂眸,阳光的剪影打在他苍老的容颜上,越发衬得那白发苍苍,神情落寞。   顾惜若心头一堵,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若,你放心,若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外公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过,这次你可真是猜错了,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玉老先生云淡风轻的几句话,瞬间让顾惜若蔫了下来。   怎么是这样?   不是都告诉他,有什么顾虑都不用怕的吗?   她如今可是有后盾的人,在皇宫里横着走都不成问题,现在这样,又是为着什么?   难道是想要害他的人后台更硬,更让他忌惮不已?   “行了,你也不必多想,开心些,别老是皱着眉头。好好的一个人,可别提前长出皱眉来了。”玉老先生实在是看不得她这副蔫蔫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道,“以前还觉得,以你这样的性子,嫁人后肯定会吃亏。如今听你一口一个段天谌,倒显得我和你爹爹担心得太多了。不过,若若,你要记得,就算谌王对你再怎么疼宠,也千万不要得意忘形,知道吗?否则,麻烦容易上身,落入旁人的眼中,纵你有千张嘴,那也是说不清楚的。”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很想说这有什么的,段天谌还被她狠狠的咬过呢。   可后来觉得这话说出来太有歧义,还是隐忍着没张口,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番好意,便也十分用心的记入了脑中。   再说了会儿话,顾惜若见他面露疲惫,便扶着他躺回床上,放下床幔后,便起身走了出去。不过,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去书房找了玉烬。   这个舅舅,一直以来都是在书院里待着,虽不是教人学识,却也在书院的众多学子中享有极高的声誉,所受到的尊敬,也仅次于玉老先生。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学识有多不好。相反的,书院里的诸多学子对他的学识无比认可和推崇,甚至连苍帝都曾经夸赞过他博闻强识,想要让他进入翰林院任居要职。   不过,这些都被他自己拒绝了。   所幸玉老先生的面子足够大,苍帝也没有怪罪于他,见他父子皆没有入朝为官的意思,又恰逢玉子倾在边关立下汗马功劳,便将一半的殊荣匀给了玉子倾。   这不过是玉老先生和玉烬的个人追求,可传入天下学子的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不过,外面传得如何,都只是一种传说。顾惜若知道,那不过是种明哲保身的有效法子。   玉烬本来在书房里处理事情,看到她走进来,连忙搁下笔,起身相迎:“若若,你怎么过来了?父亲的情况如何?”   “舅舅不必担心,外公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如今醒来,只需要好生休养,完全恢复也没什么大的问题。”顾惜若脸色淡淡的,斟酌良久,才继续道,“我此次来,就是想问问一些具体的情况。虽然我的能力薄弱,却也不想放过背后那个害外公的人。舅舅可能理解我的意思?”   玉烬连忙点头。   见他如此反应,顾惜若也没了顾忌,直截了当的问:“舅舅能否告诉我,外公为何会突然晕倒?我虽不懂医术,可多少都觉察得出,外公的身体向来硬朗康健,该不会出现此类情况的。”   不想,玉烬也是摇了摇头,满脸无奈,“说实在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玉府被尧王爷带来的御林军包围,玉府诸人只能是乖乖的待在府中,不得随意走动。后来,尧王爷又来了一次,不知与父亲在书房里说了什么,离开之后没多久,父亲就病倒了。”   顾惜若忍不住拧眉,此事还跟段天昊有关了?   “舅舅可知,尧王爷两次过来,都是何目的?”   “不知。”   ……   顾惜若走到玉府门口,负手看着天边的云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冥见状,连忙上前询问:“王妃,您也累了,是否现在就回府?”   “嗯。回去吧。”有些事情,她问了玉烬也不是很清楚,倒不如直接去问段天谌呢!   想必以他的能力,要查到些许的蛛丝马迹,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抬步走下台阶,刚要跳上车,却隐约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破空之声,连忙闪身跳到一旁。   与此同时,青冥也第一时间挡在了她的前面。   只听“笃”的一声,一支箭射入了车门处,白色箭羽还微微震动着。   青冥警惕的环顾了四周,没发现任何异样时,才走到车门处,将那支箭拔了下来,箭头处正插着一张纸,他取下拿给顾惜若。   顾惜若展开纸条,一看之下,双眸猛地眯起。   但见那纸条上写着:“欲知事情真相,请于风华楼一见。”   ------题外话------   我已经无力了,从昨晚到现在,这几千字都没审核过,等吧,愁死人了……   ☆、065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正是晌午时分。   秋日的暖阳高悬于天,拉出一道道短而暗沉的影子,蚂蚁般渺小移动。   彼时,皇宫内,红墙绿瓦,宫殿连绵起伏,如巨龙般盘踞在苍京城的中心,巍峨雄伟,令人见之,庄严与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自城门处,与段天昊等人同行入宫后,段天谌就维持着此刻浅笑优雅的模样。   他缓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宫道上,气度雍容,意态闲适,偶尔抬头看看两边高高的宫墙,唇角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几分。   待他缓缓收回打量的视线,黑眸中霎时流光溢彩,教人不敢逼视,“数月不曾入宫,不成想,这宫里倒是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想来七弟为有今日这样的情境,也跟着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的声音温醇浑厚,富有磁性,从其口中缓慢倾吐而出,恍若梵音轻唱,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落地之时,那声音似乎能将满地浮乱的泥丸悉数敲碎,化作阵阵尘埃,伴随着尘世的喧嚣与微风,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段天昊一直与他保持着同样的步伐,此刻听他这么说,眉心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看着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审视。   这个六哥,依旧如离开时一样,气势逼人。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此次回来,他容貌依旧俊美无双,只那时常萦绕在周身的优雅尊华气韵中,隐隐多了几分睥睨的王者之气。   只需一眼,旁人就能看出从那眼神中看出自己的渺小,进而匍匐在地。   段天昊五味陈杂,不知不觉中已经审视了很久,只是他自己却没有发觉。   待察觉到段天谌此刻投注到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目光时,他连忙别过脸,有些不自然笑道:“六哥多虑了。臣弟不过是遵从父皇的旨意办事,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若真是有什么变化,那也是父皇的意思,与臣弟并无关系。”   “是吗?”段天谌淡淡瞥了眼他,唇角的完美弧度加深了几分,负着手,闲庭信步般缓缓而走,半晌后忽而失笑,“七弟的本事,我向来都是不敢小看的。如今你这么说,果真是太过谦虚了。既能帮父皇把国事处理得那么美妙,又能替我操心若若将来的去处,还真是让人望尘莫及!早在东梁国时,我就估摸着,到底要怎样去感谢你的这番好意。如今你我当面,不妨将此事摊开了说,你也好来教教我,到底需要分心厉害到如何程度,才能做得如此完美?”   段天昊袖中的手中攥了攥,眼里划过一丝暗芒。   若他真是做得完美,哪里还会被眼前这个人知道?   如此想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以避过他的耳目为目的。可如今看来,他的人已经无处不在的渗透到了苍京各个角落,自己非但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还怀揣着痴心妄想的心思,不可谓不讽刺。   隐约有些清楚,他错在何处,可要他去承认这样的错误,此刻似乎还拉不下脸来。   他想,他或许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想要跳出来,却无奈的发现,周围都是高墙,而他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就算是舍弃所谓尊贵的身份攀爬出来,也挽回不了此刻的颜面尽失。   “六哥神通广大,臣弟佩服。”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段天昊刻意压制下心头躁动的情绪,转而看向他,淡淡道,“不过,六哥还请放心,臣弟这么做,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听说六哥在东梁国抱回了一位美人,不免为六嫂担心罢了。怎么说,六嫂也曾好些年都追在臣弟的身后,彼此之间多少都有些情意,会为她着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六哥是否想得太多了?”   段天谌看着他,沉默以对,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如此刻这般觉得他小妻子追在七弟身后跑的那段岁月竟是如此碍眼过。   若是可以,他真恨不得拿把锥子,把这段记忆从段天昊的脑海里挖去。   这个七弟,难道还没放弃?   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些事情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所以,他心中没有任何的负担。横竖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他想要夺回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偏偏冒出个段天昊,他虽不放入眼中,却对方却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如此的心安理得,是把他的警告当作耳旁风了吗?   “七弟只管做好父皇吩咐的事情即可,东梁国那边的琐事,还是不要插手了。否则,如此以讹传讹下去,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一场笑话时,丢的可不是我的面子了。你向来是个明白人,该懂得其中的利害与关系吧?”   段天昊微微垂着头,紧抿着唇,默不作声,教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金灿灿而柔和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鬓边垂落一络青丝,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暗影,不知怎的,落入段天谌的眼中,竟有股诡异而无比契合的感觉。   有些事情,容不得他去多想。   又或许,他知道,那些以往所期待的事情已经成了他的痴心妄想,更甚至,将来好多事情也会按照他不期待的方向去发展。   可不知怎的,他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想着只要掌控了所有,难道还担心藏不住一个人?   一时间,两人各有心思,并没有继续说话。   转过一道弯,前方飞檐碧瓦,雕梁画栋,或掩映其中,或层叠交错,不少还雕刻着彰显尊贵身份龙样纹络,在“上书房”那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映入眼帘时,平添了几分独属于皇室的完美与奢华。   张公公早已候在了此处,看到他二人并肩而来,老眼里划过一道精光,拂尘一甩,连忙跪地参拜,“奴才见过谌王爷,尧王爷。”   “起来吧。”段天谌淡淡应声,跨过高高的门槛,大步走了进去。   段天昊瞥了眼张允,神色有些意味不明,脚下步子却是不停,也跟着走了进去,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张公公那使出生平速度奔驰离开的身影。   此刻,上书房的偏殿内,已经站着文武百官。看到他二人走进来,纷纷跪地参拜,“微臣参见谌王,尧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段天谌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客气,自己却是落座于左边的一张椅子上,静静品茶,不再管上书房内众人的反应。   自从苍帝缠绵病榻后,一应军国大事皆由段天昊处理,此刻虽然段天谌回来了,却依旧没有得到苍帝的任何命令,是以,众人在了解到其中的轻重后,纷纷将视线投到段天昊的身上。   对此,段天昊似乎恍若未觉,只是讶异了一把,看着段天谌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眸光明灭闪烁,似乎不能理解他此举的目的。   他暗自握了握拳,长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朝着长案后的那张椅子而去。   就在他快要坐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尖细而清晰的高唱声:“皇上驾到。”   段天昊顿时僵在了原地,须臾,他便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从长案后走出,与已经放下茶盏的段天谌并肩而立,而其他官员则是跪地参拜,恭迎苍帝的御驾。   一片明黄色的衣角翻飞旋动,而后整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样刺眼的颜色将偏殿照亮了几分,其上勾勒的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锋锐尖利之气扑面而来,缓缓摆动时,仿佛能够将人的脸庞抓破。   众人纷纷垂首敛眉,心神顿凛。   有多久,没看到这样尊贵而威严的龙袍了?   段天昊脸色莫名的白了些,微抬眸看了下苍帝。   但见他扶着张允的手,一步一步,稳健而极具威严的走过来。   许是长久卧病龙榻的缘故,他脸色微显苍白,气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只是天生的帝王威仪还是浸透到了骨子里,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的气势,已经将他此刻不好的方面尽数掩盖了过去。紧绷的面部线条背后,纵苍白刺目,依旧遮掩不住久居人上之人的强大气势。   他心中一动,想起门口张允的突然出现,又看了看身旁垂首躬身的段天谌,暗自思量着其中的关系。   苍帝一一扫过众多大臣,视线最后定在了段天谌的身上,许久后,才移开看向别处。   段天昊脸色有些难看,握在袖中的拳头越显紧了几分,尤其是在捕捉到苍帝隐藏在眸底深处的复杂情感时,心头像是被刺扎到了般,稍微动一动,都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都平身吧。”苍帝走到长案后的椅子上坐下,就着张允递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冷冷道,“朕久居寝宫,所有国事皆由昊儿处理,心中甚是宽慰。恰逢谌王南下归来,朕便过来看看,顺便了解下此次南下之行的详细情况。”   段天昊连忙拱手恭敬道:“父皇,偏殿里地方甚是狭窄,要不直接去正殿吧?”   “不必了。”苍帝懒懒靠在椅子上,神色冷峻,却也透着一股慵懒。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案前的众人,这些人中,有他的亲生儿子,也有他寄予众望的朝臣,更有拉帮结派意图染指皇权的小人,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要挖空心思揣度他的心思,隐藏他们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则是变得格外深沉,上书房偏殿内的气氛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父皇,御医不是说了,您的身子不好,需要安心静养吗?怎么突然到上书房来了?”段天昊瞥了眼唇角噙笑的段天谌,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连忙抢先开口。   “怎么?朕去哪里,还需要你来过问并同意吗?”苍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能让他心神巨震,悄然退了一小步,微垂着头,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朕病了这么久,总该出来走走。恰逢你六哥南下归来,有些话自然是要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的。”   说着,他冷冷扫了眼躬身垂首的文武大臣,字字铿然落地有声,浑然不像是大病未愈的人,“今日,谌王南下归来,朕心甚慰。这些日子,朕虽然没有参与国事,可多少都了解到,此次谌王南下,处决了心生叛意的岐城总督明哲及一干党羽,巩固了我苍朝的万里河山。理应当赏。”   他话音刚落,却见柳朔存站出队列,撩起官服跪在了地上:“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苍帝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挑眉看他,“国舅爷为何觉得不妥?”   柳朔存察觉出他话语里的冷意,心尖儿跟着抖了几抖,只是想到将来要做的事情,顿时想要豁出去了,“皇上,微臣得到的消息,说明哲虽然罪不可赦,却并非谌王所杀,而是死在了谌王妃手中。微臣以为,谌王妃肆意杀害朝廷命官,实在是藐视龙威,不能承受此番奖赏啊!”   此言一出,上书房内立即有大臣窃窃私语。   斩杀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啊!   谌王妃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会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来?   可又想起苍京里百姓对这位谌王妃的评价,忽觉就算是所有人都疯了傻了,这位姑奶奶都不会疯。又或许,她这样做,是真的无法无天了?   众人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黑了脸的苍帝,越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听到别人挑衅自己的权威,甚至是拿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人来诋毁说事,饶是段天谌再怎么不愿意跟这些人辩驳计较,此刻也忍不住站出来了。   但见他朝苍帝行了一礼,缓缓说道:“父皇,柳国舅所言,恐有失偏颇。儿臣的王妃是有些嚣张狂妄,可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更不会平白无故去杀害旁人。儿臣以为,国舅爷此番话,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尚未到岐城,怎知岐城发生了何事儿?只怕到头来不过是无中生有之事。还请父皇明察。”   柳朔存一听,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内心里满是挣扎。   若是想要反驳他,必然会提到他的儿子柳屹暝,甚至连柳屹暝在岐城做了什么事儿都会被捅出来。可若是不反驳,此刻的话就不具备说服力,到头来吃了暗亏不说,也会改变自己在苍帝心目中的形象。   段天谌这话,高明之处就在于,引出了他本身千辛万苦想要隐藏的事情。   他抬眸,看了看旁边静默不语的段天昊,企图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不左右为难的答案。   可等了许久,段天昊也没给他个提示,心里顿时凉了下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柳国舅,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谌王所言,你那番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苍帝皱着眉,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寒霜,远远都能察觉到萦绕周身的冷意。   柳朔存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极其不甘,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谌浅笑中蕴含得意的神态时,这抹不甘就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一点一点,仿佛在与内心的挣扎做着斗争,以期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在苍帝再次开口时,他终于抬起头,挺直了脊梁,朗声道:“皇上,微臣虽没去过岐城,却多少都听说过此事。据闻,谌王妃不仅胆大包天亲手劈死了岐城总督明哲,还为了一样死物而置数十名无辜女子的生命于不顾,任由那些女子被斩杀在面前,依旧面不改色。更甚至,在玉子倾身负公务到达岐城后,无视苍朝法纪,独揽岐城政务军务大权,罔顾岐城百姓的性命,只为了体会大权在握的虚荣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微臣刚才所说的这些,难道谌王也敢说是无中生有吗?”   此言一出,上书房内的其他大臣立即垂低了脑袋,更有甚者,直接离柳朔存远远的,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讨论谌王妃品性如何了。他们只恨不得赶紧离开,不要参合到这些人的争斗中。   只不过,平日里与柳朔存交好的官员却是纷纷走出来,附和他的话。   “……皇上,若真如国舅爷所言,谌王妃此举无异于藐视皇威,理应押解到大理寺卿审查问罪啊!”   “……皇上,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谌王妃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却不遵守苍朝的规矩法纪,不仅插手朝廷公务,还独揽岐城大权,实在是有位祖制,还请皇上将她召入宫中,治其罪名!”   一时间,上书房内立即变得沸腾热闹不已。   “够了!”段天谌见他们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厉声呵斥,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雷霆之势尽显。   那些人忽然就噤了声。   “简直是一派胡言!”段天谌紧紧绷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刚硬而冷漠,彰显着他此刻的怒气冲天,“柳国舅,你简直是在颠倒是非黑白。本王虽在东梁国,却也听说柳国舅的公子与岐城外的蛮荒之人联手,意欲攻打岐城。柳国舅口中所谓的罔顾百姓性命,不知道说的是谁?若非本王的王妃亲上城楼指挥,抵抗那些蛮荒之人的攻击,只怕此刻岐城就是一座废城了。诚如你所说,本王的王妃视人命如草芥,那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不要在此信口雌黄。”   一颗炸弹又猛地投到人群里,把众人炸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无数道异样而强烈的目光唰的射向柳朔存,或冷笑,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唯独之前为他说话附和的人,满心都是焦急不已。   柳朔存抬眸看向段天昊,细看之下,竟还有一些祈求。   这些事情,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可若说要拿出证据,证据都在段天昊的手里啊!   本来,他不想这么快就将这些事情捅出来的。更何况,此事还关乎他儿子的性命,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会抛出这样的底牌啊!   可今日看到苍帝如此举动和反应,心里顿时慌了,尤其是段天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他以为对方是受了打击想要放弃,心里更是焦急到了极点。   他偷偷瞟了眼段天昊,见对方依旧是一副垂首听命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凉到了谷底,咬咬牙,连忙冲苍帝磕头道:“皇上圣明。微臣绝非信口雌黄,的的确确是有证据才敢这么说的啊!”   苍帝轻咳了几声,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寒霜,“柳国舅,既然你有证据,就把证据拿出来,让朕和诸位大臣一同瞧瞧。”   “皇上,微臣手里是没有证据,”接到苍帝如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柳朔存立即垂下了头,却是一字一顿无比清晰道,“可是微臣知道,所有的证据都在尧王爷的手里。”   话音刚落,苍帝的视线唰一下就射向段天昊,带着独特的强势和威严,几乎要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下来。   段天昊顿觉喉头发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个父皇,伪装了那么多年,此刻终于不再伪装下去了。   “昊儿,柳国舅所言是否属实?”苍帝看着他,微微前倾着身子,神色莫辨。   段天昊撩起衣袍,跪在地上,行了个恭敬庄重的礼,毕恭毕敬道:“启禀父皇,柳国舅所言,难免有些夸大。不过,早在不久之前,儿臣就得到了消息,六嫂的确无视数十个无辜女子的性命,并亲手劈死了岐城总督明哲。而在玉子倾到达岐城后,把持了岐城的军政大权,并且火烧了岐城与东梁国鹿城之间的森林,其中蛮荒之人死伤无数,更是惹怒了那片森林的蛮荒之人埃图挞,放出大量毒物,祸及岐城百姓无数。这些皆是事实,若是父皇不信,还可以派人去岐城查一下。”   若说柳朔存所说的,不足以让人相信,那么经过段天昊的嘴巴说出来,那便是毫无疑问的了。   一时间,上书房内其他的大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所议论的,无非就是“谌王妃草菅人命嚣张跋扈无视法纪其罪当诛”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苍帝更是紧抿起了嘴唇,浑身散发出冷寒的气息,直欲将上书房偏殿内的空气冻得凝固起来。   他双目圆睁,双搜握成拳,就算没说一句话,可诸多文武大臣却已经知道,他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   原本还以为,这个顾惜若就是胆子大些,为人嚣张狂妄些,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可如今看来,哪里是有分寸?   简直是没脑子。   他放在案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色阴沉着,冷声质问:“谌儿,你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回父皇,绝无此事。”段天谌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些罪名认下来,至少不能在这些朝堂大臣面前认下来,如今回答起来,强装出来的中气十足也很自然,“七弟和柳国舅口口声声说,儿臣的王妃做而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何不拿出证据?空口无凭的道理,难道在场的诸位都不懂得吗?”   他这句话,可算是犀利,直接把苍帝也绕进去了。   苍帝气结,却在见他如此理直气壮时,心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段天昊时,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昊儿,你六哥说得对,既然你有证据,不妨拿出来,让朕看看,朕钦点的儿媳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段天昊见状,心头疑惑顿生,略感诧异的抬头看向段天谌,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他这个六哥可知道,一旦把证据摆出来,顾惜若就没有安然无恙的可能了。   这两人不是很恩爱吗?段天谌不是待顾惜若不同吗?   为何会如此做?   再看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段天昊心头不由得升腾起一抹不安,可又想起为了这一日,自己部署了那么多,甚至连最不能割舍的都割舍了,段天谌远在南部边境,又能知道多少?   这么想着,他心里就安定了下来,朝苍帝磕了个头,便起身吩咐起候在门口的手下。   那日,他去拜访了玉老先生,得知玉老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便另外想出了别的计策。不想,在他走后,玉老先生却突然昏迷不醒,所有的矛头似乎直接指向了他。   他暗中追查此事,也没放弃过自己的部署,自认还是做得比较完美的。只要今日能够给顾惜若定罪,那么事情就真的简单多了,他心心念念的愿望说不定就能达成了。   段天谌看着他如此自信满满,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里不期然的划过一抹暗芒。   本来他还想,带他的小妻子进宫面圣的,可如今还真是无比庆幸之前的决定了。   无论结果如何,让她来面对这些丑陋的面孔,简直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和侮辱。   罢了,所有的事情就由他亲手掐断结束吧。   也是时候,该分出一个结果了。   众人等了会儿,仍旧不见所谓的证据,看着段天昊的眼神里盛满了疑惑。   “昊儿,你的证据呢?”苍帝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死死的盯着他,语气恶劣。   被他这么一喝,段天昊心里也焦急不已,回头看了眼上书房的大门,连忙回道:“父皇,您且等等。估计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苍帝隐忍着怒气没有发作,淡淡扫了段天谌一眼,耐着性子,等。   等了又一会儿,还是没有等来段天昊所说的证据,苍帝隐忍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手一拍长案,绷着一张脸就厉声呵斥:“昊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有没有证据,给朕一句话。还是说,你和柳国舅串通起来,就是为了欺瞒朕的?嗯?”   段天昊皱了皱眉,温润如玉的脸庞上终于裂出了一道痕迹,将他往常的温润如玉给打破。但见他朝苍帝拱拱手,毕恭毕敬道:“父皇莫急,儿臣这就去看看。”   语毕,他转身大步走出去,与段天谌擦肩而过时,无意中瞥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光,心里顿时惶惶然,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如今走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他脚下步子飞快,仿佛是为了能够给自己打气般,脊梁也格外挺直,走到上书房门口,刚好看到方才吩咐的手下,忙扯过他低声询问起来。   不想,听到那个手下的禀报后,他整个人顿时石化在了原地。   直到里头再传来苍帝的声音,他才恍惚回神,可从他不好的脸色和略显错乱的脚步中,谁都看得出来,事情似乎不是很妙。   “证据呢?耽误了这么久,难道你就让朕和诸位大臣空等着?”等了这么久,苍帝的脸色还真算不上很好,尤其是在看到段天昊近乎失魂落魄的模样时,脸色就越发阴沉如密布乌云。   段天昊暗暗瞪了段天谌一眼,随即跪了下来,有些踟躇道:“启禀父皇,原本证据已经准备好了,可方才手下来报,那些人证物证皆被人毁去了。儿臣无法,教父皇,失望了。”   “这么说来,七弟所谓的证据,其实是并不存在的,对吗?”段天谌在旁幽幽叹道,待看到段天昊愤恨的瞪着他时,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父皇,这事儿可就好玩了。你看,七弟口口声声说有证据,可在等了那么久后,却等不到所谓的证据,这是想要戏耍我们吗?还是说,七弟和柳国舅方才的言语,不过是临时杜撰出来诬蔑儿臣的王妃的,当不得真?”   段天昊没有反驳,有苦说不出。   因为他知道,此刻再反驳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若是此前他和柳朔存没有将此事捅出来,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在看到他这个六哥眼里凛冽的眸光时,忽然觉得不大可能了。   可柳朔存却不这么想,又或许他根本就不相信,段天谌有那么大的能耐,刚回到苍京就能洞悉他们的部署,并做出相应的反击对策。   这么一想,他有些惶恐不安的心情也瞬间安定了下来,朗声道:“皇上,平白无故的,怎么那些证据会被人毁去?这其中分明有人使诈,想要借此机会保全谌王妃。还请皇上明察。”   “依柳国舅看来,本王就是想要保全本王的王妃才会刻意销毁了这些证据的?”段天谌紧接着追问,“本王的王妃经常说过一句话,说话做事皆要讲究真凭实据。如果你怀疑谁毁去了那些证据,那就拿出证据来说明!柳国舅如此臆断,是否对得起你为官多年练就出来的本事?若是找不出证据,那么污蔑本王的罪名,你可得掂量掂量!”   柳朔存气得胡子发抖,抖着手指指着他,豁出去叱道:“谌王,若是微臣找到了证据,谌王妃就肯定会……”   “够了。都给朕住口。”苍帝冷声呵斥,“一个是朕的臣子,一个是朕的儿子,何至于闹到如此境地?朕养你们就是为了听你们在这里吵架的吗?”   众人闻言,纷纷匍匐在地,不敢再吱一声。   苍帝凛冽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位,冷冷道:“来人,传谌王妃入宫,务必要快。”   段天谌闻言,连忙回头看向段天昊,眼里划过一丝冷厉。   他的小妻子,指不定还在抱着枕头呼呼大睡呢。   现在去打扰她,他可是要心疼的。   ……   不过,这次段天谌可是猜错了。   某个女人没有抱着枕头睡觉,也没有回王府歇息,而是去了风华楼。   风华楼,其实是苍京里比较有名的一座酒楼。   正是晌午用膳时分,风华楼内人来人往热闹无比。顾惜若刚走入,楼下大堂里用膳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她,满是打量。   她没有在意,带着青冥径自朝楼上走去。   甫一走上二楼,就看到一名少女正站在门外,看到她走上来,连忙福了福身,“奴婢见过谌王妃。”   “嗯。”顾惜若点了点头,不冷不热道,“你们主子可在里面?”   “启禀谌王妃,我们王妃已经恭候多时了。”那婢女连忙推开那扇门,朝着顾惜若福身道,“您请。”   顾惜若为她口中的“我们王妃”而感到诧异,想到苍京里唯一存在的两个王妃,唇角冷冷勾起,抬步就要走进去。   跟在顾惜若身后的青冥连忙阻止:“王妃,要不属下先去探探虚实?”   “不必了。”顾惜若高举右手,大步跨过门槛,意态从容的走了进去,“你就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儿,我会提前告知你的。”   随着雅间的门被合上后,房间内的光线少了许多,却不妨碍顾惜若细细打量房间内的一切。一眼望去,珠帘翠幕,地毯铺陈,右侧垂着两层软薄的纱帘,帘幕后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置着一叠点心样儿的事物,布置格外雅静。   她缓缓移动着视线,透过左侧的碧绿珠帘,可以看到一袭粉色衣裙的身影正站在窗前,窗子大开,阳光投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而窈窕的身影,曼妙玲珑,颇是赏心悦目。   背光处,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隐约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顾惜若见状,挑开珠帘,大大咧咧的坐在她的对面,伸手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饮下后,才缓缓道:“我人已经到了,有什么话,你就赶紧说。我可没有什么时间耗在这里。”   苏紫烟抿唇轻笑了声,只是那双眼里没有半分笑意,“不愧是顾惜若。即便南下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骨子里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很好奇,如果没有玉府和远在北部边境作战的定北大元帅做后盾,就你这个性子,到底能够活到什么时候。”   砰。   顾惜若重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紧抿着唇,不复以往的嬉皮笑脸,“你把我找来,若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么很抱歉,到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听你说。请恕我不奉陪了。”   不好意思,她今日心情不好,没功夫听这个矫情做作的女人说废话。   苏紫烟也知道她的性子,坐在她的对面,同样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巧笑倩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知道你最近会有疑问,特意请你过来,给你解解惑。”   顾惜若抿了一口,不痛不痒道:“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你的条件是什么?”   苏紫烟还是没习惯她这样直白的性子,唇角的笑意有片刻的僵硬,片刻之后,倒也恢复自然了,“顾惜若,目的和条件什么的,我暂且不说。你且听完我的话后,再决定要不要伸出你的援手!”   顾惜若笑了起来,原来是有求于自己啊!   这么说来,事情就很简单了。   “你现在还是别得意得太早了。我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你想要知道什么,可是要拿出相应的东西来交换的。”苏紫烟被她那明亮的眼眸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努力强撑着底气。   顾惜若挑眉看她,语带嘲讽:“七弟妹,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若是想知道什么,也不一定要你来告诉我。我可是有很多获取消息的渠道的。”   “可是你能保证,通过这些渠道,你能得到最真实的消息吗?”苏紫烟冷笑。   顾惜若眸光一凝,重新审视着她,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   隐隐约约中,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边缘。她努力想要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可头脑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无需克制,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有好处。   是真的有好处吗?   她不知道,所以只能是——将信将疑。   苏紫烟自始至终都注意着她的神色,一看之下,终究还是觉得,这个顾惜若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可是,这都算什么?   难道不管以前现在将来,每次见到她,自己都要矮一截吗?   “顾惜若,我找你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苏紫烟捧起一杯茶,笑得狡黠得意,“我早已经是谌王的人了。”   下一刻,顾惜若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   ------题外话------   最近事儿较多,经常熬夜处理各种事情,某梧深感疲惫,哪里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亲们能够见谅!今日万更,奉上!群么么哒个……   ☆、066 她的异常   顾惜若冷冷笑了起来,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   苏紫烟暗自心惊,连忙起身避过,杯子啪的落地,碎片和茶水飞溅,湿了她足下的华丽裙裾。   她冷笑了声,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再看向顾惜若时,语带嘲讽:“怎么?我才这么说,你就受不了了?看来,谌王还没把你调教成成材啊!如此浮躁的性子,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恭维泥煤!苏紫烟,我忍你很久了!”   顾惜若跨越整张桌子,扯过她的衣裳就赏了响亮的两个巴掌,紧接着粗鲁的扯掉她束腰的腰带,手下不停,撕扯着她的华衣丽裳。   “顾惜若,你做什么?你给我停下来。”   苏紫烟立即慌了,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做。可是,她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而那个无耻女人还在埋头撕扯着,她直接被气得身子颤抖起来,垂在身侧的手高高扬起,就要对着她的后脑勺拍下去。   在这时刻,顾惜若却突然扣住了她的手,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脉门,脸色微变。   这个女人居然有武功?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苏紫烟,想起每次见到她时,弱柳扶风般的身姿气韵,霎时觉得自己的眼睛真该瞎了,竟没看出这个女人会武功!   不再多想,她闪电出手,封住了她的穴道。下一瞬,忽而笑靥如花,使其双手交叠着并反剪在身后,另一手继续撕扯着她的衣裳。   那模样,更像是恨不得直接扒了她的皮一样。   “顾惜若,你快点把我放开!”苏紫烟没想到眨眼之间就被她洞悉了自己的秘密,暗怪自己大意,刚想与其来次口舌辩驳,可在看到顾惜若抬眸瞪着她的明晃晃眼神时,心尖儿忽而颤了颤,噤了声。   她多少都清楚眼前这个疯狂女人的性子,此刻若是真与她对上,后果不堪设想。   可谁成想,她的反应竟然如此敏捷,封住了她的穴道,还行此屈辱之举?   放到以前,她打死都不愿意相信,有朝一日,她竟会被自己从来都瞧不起的顾惜若任意宰割!   顾惜若却没给她思考的机会,秋日的衣裳还算是比较多,她烦躁的撕扯着,直到苏紫烟身上只剩下亵裤和一件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粉红色肚兜时,才放开了她的手,解开她的穴道,把那些衣裳尽数搁在臂弯里,闪身一跳就跳到了窗户边上,静静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啊——”苏紫烟能够自由活动,双手护着胸前,眼神慌乱的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无奈之下,只能蹲在高高的凳子后面,仰视着站在窗户前饶有兴味盯着她的无耻女人。   “顾惜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惜若拿起臂弯处挂着的衣裳,往上抛了抛,唇角噙笑:“哦,没事啊!你不是说,你早就是我家王爷的人了吗?如今,我就来验明正身,看看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紫烟纤细白嫩的胳膊露在空气中,秋日的凉意惊得她起了好几层的鸡皮疙瘩,可让她觉得更冷的,是顾惜若此时此刻的语气。   那样的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她明明就扬唇笑着,可你就是感觉不到分毫,反而是在对上那般黑白分明的眼眸时,无端的心底发毛。   这个无耻的女人,绝对不是好相与的,甚至是睚眦必报的。她已经深刻的感觉到了。   苏紫烟紧紧的环抱着双臂,紧咬着唇,泫然欲泣,“顾惜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有什么话好说,你何必要这么对我?”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顾惜若完全无视掉她的楚楚可怜,敢将脏水泼到她和段天谌身上的人,她决计不会轻易放过。   今日,她本来就心情不好,苏紫烟居然还不知死活的找上她,做出方才那挑衅的举动,单凭这一点,就足可以让她剥下一层皮来。   她悠然自得的甩起那一件件做工精致的衣裳,啧啧称叹,越显得轻松自然,却让苏紫烟越发心惊胆战。   下一刻,却见她像失去重心般,懒洋洋的靠在了窗子边上,举起臂弯处的一件衣裳,遮挡在了窗户处。   “七弟妹,你说,如果我把这件衣服从这窗户里扔下去,然后冲着楼下吼一声,苍京第一美人、现今尧王妃于风华楼二楼脱衣展览,楼下会是如何轰动?说不定,你还能凭借此次机会,一跃成为苍京最轰动的风云人物呢!”   苏紫烟的小脸儿唰一下白了下来。   但见她抖着手指,收起那副楚楚堪怜的神态,闭着眼睛嚷道:“顾惜若,我不就是随口说了句话而已,你至于这么狠吗?”   这何止是狠?   简直是要将她毁掉啊!   “哦,你错了,这还不算是狠的。”顾惜若怡然自得的倚靠着窗子,笑得邪恶魅人,“如果我狠一点,现在这雅间的窗子墙壁和房门,已经不存在了,而你胸前包裹着的那一块布,此刻已经飘在了苍京城门处,并用笔书写着这么些字——尧王妃贴身肚兜,价高者得!”   她说得云淡风轻,手里举着的衣裳如招展的旗帜,每随风晃一下,就像只不怀好意的猫爪拉扯着苏紫烟的心弦,极致的刺激之下,苏紫烟只觉越发心惊胆战。   偏生她的话就像是穿耳的魔音,努力的甩头,还是挥不去,更甚至还自动形成一副真实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停的循环闪动。   “六嫂,紫烟知道错了。紫烟方才不该胡说八道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紫烟吧。”   几番逼迫下,她终究还是妥协!   顾惜若丝毫不觉得意外,却没有收回那只手,任由那衣裳在风中飞舞,她自己却问着最不客气的话,“说吧!你把我叫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在说之前,我还要再劝告你一句,注意点自己的话。否则,今日你不仅要名扬苍京,这张嘴巴也不用留下来了。”   她一把拖过那张圆桌,人小,力气却大得很,极具违和感的一幕,她却恍若未觉,懒懒的坐在圆桌上,背后靠着敞开的窗扇,双腿也随意交叠着晃动,粗鲁不羁,却又有股说不出的灵韵。   苏紫烟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却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只拧眉看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七弟妹,我想你需要明白一个事实,我把茶水砸向你,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而是冲着你这个人。”   顾惜若想起那日段天谌跟她提到的话,虽然仅仅是一句话,却已经足够让她心中满是甜蜜和信任。   是以,在苏紫烟说出那句话时,她怒不可遏,却不是对段天谌的怀疑,而是对苏紫烟如此恶毒心思的愤然。   苏紫烟没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却见她冷冷挑眉,斜睨着自己,直到把对方看得心头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时,才听她缓缓说道:“知道吗?东梁国的佘映雪也曾这么跟我说过,当时我就把她扇得不知天南地北。你说,你这么无耻不自重,我要不要再加重些惩罚的力度?”   苏紫烟暗自心惊,这几日,她虽处于深闺之中,可多少都知道,这个佘映雪到底是什么人。   顾惜若的胆子很大,她不是第一次才知道,可敢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扇打一国公主的话,还是让她感觉到十分惊讶。   不得已,她只能是放软了语气,“六嫂,请勿见怪。紫烟只是想着许久不曾见到你,想要跟你说个笑话,调节下气氛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此次请你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紫烟可以保证,此前玉老先生昏迷不醒的事儿,与我家王爷没有任何关系。”   顾惜若拧眉几成疙瘩,黑亮的眸子盯着他,宛若盯着脑子进水的白痴,“苏紫烟,你故意的,是吧?大费周章神秘兮兮的把我请来,结果,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有毛病啊这人!   苏紫烟抿了抿唇,眸光明灭不定,迎着光线看去,竟有些诡异莫测,“六嫂,我不否认,此举太过小题大做。可你不知道,自从玉老先生昏迷不醒后,几乎所有的矛头直接指向了王爷……”   顾惜若顿时哭笑不得。   这都算是什么?   苏紫烟是傻了还是怎样?矛头指向段天昊,关她什么事儿?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苏紫烟如此踟躇的模样时,她心头忽觉快意莫名,抿唇轻笑了声,双腿屈起,下巴抵在膝盖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双手护着胸浑身不自在的的女人,邪魅笑道:“然后呢?你想要怎样?”   苏紫烟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本来她就拉不下这个脸,来求顾惜若帮忙,可是此次情况特殊,她纵然觉得羞辱万分,也得以段天昊的事情为上。   而能够在玉老先生昏迷不醒的事儿上说上一句关键话的人,除了玉府的人,便只剩下谌王夫妇了。   自从那次,段天昊让御林军围住了玉府后,彼此之间已经势同水火,而谌王又不是个好惹的,唯一能够有点希望的,便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了!   好歹顾惜若也曾追在段天昊身后那么多年,多少都有点情意的吧?   越想下去,她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却也没意识到,此举已经与“病急乱投医”无甚无别。   “六嫂,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是滑稽,可是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如今,谌王已经回到苍京,你们想要怎么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不直接……”   “等等!”顾惜若挥了挥手里的衣衫,懒懒道,“这是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   苏紫烟被她噎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六嫂,你以前不是曾经很……”   “你说的是以前,不是现在。”以前那是本尊的行为,可没要求她需要为此买单。   苏紫烟愕然,敢情以前那些都完全成了过去?面上却并未流露真实心绪,见她臂弯里的衣裳被绞成麻花状的条条,面色一僵,平复了好一会儿后,才和声道:“六嫂,我们能好好谈话吗?”   顾惜若身子后仰,将苏紫烟的衣裳绕着纤细的手臂晃来晃去,玩得不亦乐乎,“你好好说,我正好好听着呢!”   苏紫烟愤恨咬牙,语气有些变硬,“六嫂,我家王爷也没对玉老先生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您看是否能够帮个忙?”   “哦。没做大不了的事儿,就说明做了小不了的事儿。”顾惜若手中的动作不停,看着那些衣裳被扭成条条状,在自己面前飞舞,笑得格外快意,“无论是大不了的事儿,还是小不了的事儿,总之还是做了事儿。我帮他做什么?”   苏紫烟见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素来柔弱的性子也被激出了脾气,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六嫂,想起你我为数不多的交锋,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的手中会有那幅画吗?你难道就没怀疑过谌……”   “够了!”顾惜若厉喝,手里的动作猛地停下来,绕在臂膀上的华丽“布条”不小心飞出窗户,刹那就不见了影子。   苏紫烟脸色大变,“呀”了一声,蹬蹬蹬的跑上前,躲在顾惜若的阴影里探头,却在看到顾惜若刹那间沉静下来的眼眸时,瞬间记起自己此刻的狼狈,不自觉的后退。   “唉,真是可惜了啊,就这么丢下去了,那可是上等的丝绢华衣呢!”顾惜若惋惜的叹息了声,一手托着小脑袋,偏着头看着她,思及她话中的意有所指,小脸儿笑得越发灿烂,“怎么?你当真对段天昊如此情深,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敢拿出来交换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无论我怎么问,你可都是不说的啊!”   苏紫烟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回答。   顾惜若却不欲继续追究下去,将手臂上的布条扯下来,毫不客气的丢到她身上,晃了晃宽大的衣袖,越过她就要往门口走去。   潜意识里,她不想去听这所谓的答案。   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却并不想去捅破那张纸。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她不想再提。   再者,苏紫烟的目的也很不单纯不是?   “顾惜若!”苏紫烟见状,心中了然,却没有放弃自己当初的想法,若是能够看到顾惜若烦恼躁动,何尝人生最有成就的事儿?   她快走几步,冲着那缓步离去的身影吼道:“你向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如今这般慌乱,又算是什么?”   顾惜若背对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自喉咙间溢出一抹低沉的冷笑。   简直是笑话!   她天不怕地不怕,还需要害怕什么?   更何况,她寻找了那么久,依旧找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如今有个人免费告诉自己,不应该感到高兴?   这么想着,她就缓缓回头,却意外的看到苏紫烟那诡异的笑容。   ……   一炷香后,雅间的门嘭的从里面打开。   顾惜若脸色无比难看,大步走出,冲着青冥摆手,“走。现在就回府。”   “是。”青冥嘴里应着,临转身时,却狐疑的探头看了看雅间,珠帘翠幕,隐约有人影晃动。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能让王妃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在他走后,守在门口的婢女连忙闪身步入,关上门后,挑起珠帘,看到坐在桌前的苏紫烟,忍不住惊呼:“王妃,您这是怎么了?谌王妃,谌王妃怎么可以这样……”   “没事。”苏紫烟唇角轻勾,美眸于暗影中妖媚流转,说不出的摄人心魂,“你速去找一套衣裳过来。”   那婢女连忙福身应是,脚步一转就要离去,忽觉不妥,回头看向苏紫烟,担忧道:“王妃,奴婢见到谌王妃刚才的脸色十分难看,是否要紧?若是她要找咱们的麻烦,岂不是……”   小婢女忽然就没说下去。   苏紫烟仰起头,身上衣衫凌乱,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不见狼狈之相。   “呵……原来顾惜若的脸色是十分难看的啊……我还以为,她足够没心没肺呢……嗯,真不好玩……”   青冥快步跟在顾惜若身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从来没觉得,走路是如此吃力过。   王妃也真是的,后面又没有洪水猛兽追着,为何走得跟脚下生风了似的?   眼看着顾惜若钻入了马车内,他也不敢去触碰她的霉头,快速的跳上车,扬鞭策马,往谌王府而去。   车内,帘子紧紧垂落,挡住了白昼明亮的光线。   顾惜若闭着眼,双腿盘坐着,向来笑靥如花的小脸儿上布满了寒霜,冷峻而可怖,宛若雕塑。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马车停了下来,她立即睁开眼,掀起车帘就要出去,却见此处并非谌王府,而是正处于闹市当中,车旁摆着的小摊儿边站了不少人,在看到她掀起车帘时,纷纷将视线投到她的身上。   她皱了皱眉,看着拦截在车前的太监,不悦叱道:“怎么回事儿?本妃的路,你们也敢随便拦?”   那太监暗暗叫苦不迭,知晓这位谌王妃难伺候的性子,连忙小跑着上前,点头哈腰,捏着尖细的嗓子道:“奴才见过谌王妃。皇上口谕,请您即刻入宫。”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吗?”若是要去拉家常什么的,她可没心情。   那太监舔着笑脸回道:“启禀王妃,奴才不知。皇上只说,要您尽快入宫见驾,其他的一概不提。”   “知道了。”顾惜若钻回了马车,“青冥,入宫。”   ……   上书房内,文武百官翘首以盼,却始终等不到顾惜若的身影,便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张允,你去看看,谌王妃到底什么时候才入宫。”苍帝揉了揉眉心,尽管有些疲惫,声音里依旧难掩气势。   张公公连忙应声,只是还没走出一步,便听门外高唱:“谌王妃到。”   偏殿内的众人顿时抖擞起精神,齐刷刷看向偏殿之门,就连那父子三人也少见的看向绕过屏风缓步走入的身影,神色各异。   这不是第二次走入上书房。   可是在感觉到投注在身上的各种各样的目光时,顾惜若还是拧起了眉头,缓缓移动着视线,在众多人中找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一下子,她就在人群中寻到了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袖中的手忽然就攥紧了起来,耳旁似是有冰冷的声音久久回荡。   “若若,你来了。”段天谌眉目含笑着,迎了上去,在衣袖遮掩下,牵住她的手。   顾惜若身形一僵,不知怎的,下意识就想要躲避他的触碰,却在看到他怔愣的神色时,蓦地停下了动作。   为了不让自己的举止变得可疑,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自己觉着都很难看的笑容。   “怎么回事儿?我坐着马车在大街上晃悠时,竟还遇到了宫里传旨的太监。”她垂了垂眼睑,漫不经心的问。   段天谌讶异于她异常的神色,碍于此刻特殊的环境,一面拉着她往前走,一面在她耳边低声道:“父皇有些事儿,想要问你。待会儿,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顾惜若“哦”了声,点了点头,那乖巧安静的模样,又惹得他心头疑惑顿生,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待行至离长案两尺之外时,顾惜若松开段天谌的手,撩起裙摆,跪地参拜,“臣媳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平身吧。”苍帝好奇的扫视了她一眼,心里怀揣着同样的疑惑,抬头看了看段天谌,待看到他拧眉看着顾惜若的神态时,暂且搁置下心头的疑惑,冷声质问,“顾惜若,柳国舅方才跟朕列举了你的种种劣行,朕特意召你入宫,便是想确认一下,那些劣行是真还是假的?”   顾惜若闻言,抬眸看了看苍帝,转而将视线投到柳朔存的身上,半晌失笑,“不知国舅爷都列举了哪些劣行,如今本妃就在这里,不妨当面说出来,咱们也好对证一番。”   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如珠玉落地,清脆动听。   她没起身,依旧那样跪着,脊梁挺直,双肩单薄,隐隐透露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正直之气,教人不敢小觑。   偏殿内的大臣见状,纷纷在心里暗自衡量起这个谌王妃的德育品行,对这“臭名昭著”的谌王妃又有了新的看法。   都说这个谌王妃娇纵蛮横,被顾硚捧在手心处,不食人间疾苦,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自己不好过,也绝对不让人好过。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儿。瞧这恭谨的态度,丝毫看不出娇纵蛮横的样子啊!   果然是传闻误人啊!   一时间,偏殿内的气氛也变得格外微妙起来,更甚至在看着柳朔存时,眼里不加掩饰的带了几分怀疑。   柳朔存自然不怕她,尤其是在此刻不容许退却的情况下,底气也变足了些许,“敢问谌王妃,你敢说,岐城总督明哲不是死于你手下?你不是为了块死物而视数十名无辜女子的性命于不顾?”   “国舅爷,你这是在质问本王的王妃?”一旁,段天谌不悦的斥责,待看到柳朔存气结失语时,便朝苍帝拱拱手,淡淡道,“父皇,若若南下受了些伤,身子尚未完全恢复,还请免了她的跪拜吧。”   苍帝无奈摆手,算是默认。   下一刻,段天谌就走到顾惜若的身旁,将她扶了起来,与自己并肩而立。   顾惜若朝他颔首,随之眸光一凝,瞬间明白了段天谌口中所谓的“有话想问你”是何意思了。   不过,当初她既然敢做出来,自然就想好了相应的对策,此刻回答起来,底气也格外足,“父皇明鉴。臣媳承认,明哲是死于臣媳手下,并且命丧刀剑之下的,还有数十名无辜的少女。不过,当时的情况危急万分,臣媳也是逼不得已。父皇请看。”   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块苍鹰腾空的令牌,双手呈递上前,毕恭毕敬道:“父皇,这是国舅爷口中的死物,被明哲握在手中的令牌,上刻苍鹰腾空图案。原本有两块,只是臣媳无能,只找到了这一块。此令牌乃岐城总督明哲所制,与另一块令牌合在一起,便可号令岐城、颍城和谟城的城驻军。见令听令,见人无效,由此也可看出,明哲的狼子野心。再者,明哲为官多年,欺压百姓无数,更做过不少违背良心之事,臣媳以为,此人死有余辜,又恰逢蒙面人拿他威胁臣媳,两害相权取其轻,臣媳如此做,也是要保证苍朝边境三城不落入他人的掌控当中。”   话音刚落,段天谌也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令牌,竟与顾惜若手中的那块无甚差别,“父皇,这是另一块令牌。”   顾惜若诧异的看他,当初护下这块令牌后,她几乎藏到了最隐秘的地方,不给佘煜胥丝毫搜查下手的机会,这才得以保存在身边,而段天谌手中的这块,又是从何而来的?   苍帝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示意张允把那两块令牌拿过来。待摊在手掌心时,才重新抬头看向顾惜若,淡淡道:“顾惜若,此次你能护住北部边境三城,朕心甚慰。正如你所说,两害相权取其轻,此次明哲之事,功过相抵。但是,下不为例!”   “皇上……”柳朔存忍不住惊呼出声,却被苍帝凌厉眼刀儿一横,缩了缩脖子,顿时噤了声。   而除了他之外,再无人敢吱声说不。   如今这情景,任谁都看得出来,苍帝两相权衡之下,已经默认了顾惜若“劈死朝廷命官”的胆大包天的行径。   顾惜若连忙福了福身,淡淡道:“臣媳多谢父皇不怪罪之恩。”   苍帝微微颔首,扫了眼犹自不甘心的柳朔存,不怒自威道:“国舅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朔存心中极其不甘,尤其是在看到苍帝显而易见的维护时,低着的脸庞上布满了阴鸷。刚想要开口辩解,却被段天昊从旁抢白:“父皇,国舅爷想必也是忧虑过切,才会做出如斯冲动的举动。还请父皇念在国舅爷忠心为国的份儿上,原谅他此次的失误。”   “尧王爷……”柳朔存讶然出声,事情都没到最后,他这是要做什么?   段天昊给他递了个隐晦的眼色,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得的意思。不多时,两人各自看向苍帝,保持起沉默。   顾惜若长出一口气,幸亏段天昊及时阻止了柳朔存的发难,否则以她此刻不佳的状态,要应付起来,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忽觉袖中的手被一股温热包裹,她抬眸看去,却见段天谌正看着她,那自然流淌的担忧,看得她心头一紧,快速咽下心头的酸涩,朝他干笑了下,便低下头,默不作声,看着足下的大理石地面。   段天谌眉头打结,握住她的手也跟着紧了紧,竟忽略了上头苍帝的不满神色。   这时,从门口就走进来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看到苍帝连忙躬身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苍帝瞥了眼此人的装束,一时没想起他的身份,连忙问:“发生了何事儿?”   那太监抹了把汗,气儿都不带喘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启禀皇上,奴才随礼部尚书前往城外迎接东梁国的仪仗队,却在与东梁国诸人碰头时,被刺客偷袭。奴才奉礼部尚书之命,急忙回宫禀报皇上。”   此言一出,除了段天谌和顾惜若之外,众人皆是满脸震惊。   苍帝别有意味的看了他二人,转而将视线投注到那个太监的身上,周身释放出来的威严气势,直让那小太监倍觉呼吸困难,“东梁国的三皇子和七公主等人可有受伤?”   小太监低垂着头,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回话却是格外的利索,与他此刻的模样颇是不相符,“启禀皇上,除了随行护卫的侍卫宫女有数人伤亡外,并无其他更大的伤亡。不过,东梁国的七公主受了惊吓,似乎情况有些不稳定。”   苍帝垂下眼睑,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再抬起头时,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看了看并肩而立的段天谌和顾惜若,缓缓道:“谌儿,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东梁国的三皇子等人一个交代。另外,东梁国的七公主情况不稳定,若是需要,便从宫中拨出几名御医,去给她诊治诊治。”   不想,段天谌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父皇的旨意,儿臣不敢不从。只是,儿臣刚从南部边境回来,还有很多残留问题亟待解决,若是再接下这样的要事,怕是有心无力。还请父皇另寻他人吧!”   顾惜若却是拧了眉,在袖子下捏了捏他的掌心,颇是不解。   据她所知,从云修的药庐离开后,他就利用回京的时间处理好了所有事情,今日这托辞,究竟是为何?   段天谌却只是回以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并不多言。   苍帝轻咳了声,眼神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片刻后才缓缓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昊儿负责吧。务必要尽快给朕一个答复。”   段天昊连忙应声,并没有任何意见。   苍帝再嘱咐了其他的事情后,便挥退了其他人,唯独留下了段天谌。   临走时,顾惜若被他拉扯住,狐疑回头,却听到他低声吩咐:“若若,你身子尚未康复,记得带跪地直接回府,勿要在外流连了。”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回以她一记浅淡的微笑,便大步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上书房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合上,抬头看着辽远开阔的天空,眉宇间的郁结之气却久久无法挥散。   “顾惜若。”忽闻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她扭头看去,却见段天昊正负手立于台阶之下,仰视着她,背光处暗影浮动,看不大清楚他眸光里流动的眼色。   她抿了抿唇,缓步走下台阶,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便越过他,想要离开。   不想,段天昊一个闪身就挡在她面前,温和道:“顾惜若,我们谈谈。”   “没空。让开。”今日这是撞了什么运,怎么尧王府的一对男女都要找她谈谈?   太闲了是吗?   看出她的不耐,段天昊眸光微暗,却也知悉她的个性,直截了当的开口,“顾惜若,玉老先生昏迷不醒的事儿,与我无关。”   顾惜若冷笑看他,清丽绝尘的小脸上满是讽刺,“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若真是无辜的,为何不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如今却把我堵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不觉得很可笑?”   段天昊闻言,温润如玉的脸上不期然的划过一抹受伤,只是转瞬即逝,顾惜若无心留意他的神态,自然是没有发觉。   他紧了紧袖中的手,看着她如此生疏清冷的模样,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和声问道:“顾惜若,证据,本王迟早会找出来给你的。只是,在此之前,本王还是想要告诉你,不是所有的疑问都需要证据才能证明一个人的清白,就好比如,不是所有的事情做起来都需要理由一样。”   丢下这样一路意味深长的话,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顾惜若偏头思考了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大步往宫外走去。   青冥早已等候在宫门处,看到她走出来,又探头看下她的身后,眼里划过一抹不解。   “走吧。王爷被皇上留在了宫中,一时半会儿是离开不了的。咱们再去玉府一趟。”   顾惜若越过他,掀起车帘就钻了进去。   青冥知道她有伤在身,可碍于此刻她不善的脸色,顿时讪讪然的闭上了嘴巴,听从她的吩咐。   马车朝着玉府快速驶去,待重新停在玉府门口时,顾惜若只匆匆忙忙留下一句“在此处候着”,整个人飘了出去,眨眼不见了人影。   玉府的下人看到她,纷纷退到一旁行礼,她无心理会,一缕烟儿似的飞走。   “快!去禀报大老爷,谌王妃再次来访,直接去了老先生的院落。”   ……   顾惜若轻轻推开玉老先生卧房的雕花木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待看到靠在床沿上看书的身影时,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变慢了下来,内心踟蹰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苏紫烟口中知道了一些隐秘的事情,她心中存在着疑问,心急如焚的想要向玉老先生求证,若不是突然被苍帝召进宫,或许此刻她早就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一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开口询问的方式,可此刻在面对这样慈悯安然的身影时,所有准备好的话,似乎也被什么堵在了喉头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噎得格外难受。   玉老先生精神不佳,直到此刻才察觉到卧房里的异样,扭头看到她,立即展颜一笑,“若若,你不是说要回府了吗?怎的又折返回来了?”   若若眸光微闪,有些不自然的笑了几声,艰涩开口:“外公,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有些事儿想要问你,便又回来了,你该不会嫌我烦吧?”   说了第一句话,似乎接下去的事情也变得极其简单。   她脚步轻盈的走过去,搬过一张小矮凳,慢吞吞的坐在了床边,扬起下巴看着他,已然便是以往明媚灿烂的笑脸模样。   玉老先生心中一动,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满脸慈爱,“若若想要问什么问题?只要是外公知道的,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顾惜若见状,默默的吞咽了几下口水,心绪复杂。   她发现,一向以来的伶牙利齿忽然变钝了,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烦躁的抓挠了几下长发,力道之大,直接把发髻弄得松散凌乱起来。   玉老先生哑然失笑,柔声宽慰道:“若若,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有太多顾忌。”   顾惜若闻言,立即停下了抓挠的动作,又是好一番欲言又止,最后在玉老先生的温和注视下,豁出去般大声道:“外公,你能否告诉我,当初我和苏紫烟互换而被错嫁给谌王的事情,你和我老爹是否知情!”   啪——   玉老先生手中的书卷突然就掉在了地上……   ☆、067 错嫁真相   顾惜若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卷,虚握在手,神色黯然。   如此反应,早已说明了很多问题。   纵然不问,心中也该明亮如镜。   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自她唇角溢出,恍若尘埃被风拂起,明明静谧无声杳无痕迹,却能呛人口鼻胸腔发闷,教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玉老先生轻咳了几声,有些不自然的笑道:“若若,你别多想。当初错嫁之事,外公和你父亲又哪里能够提前知晓?何况,若是我们知道这样的事儿,还会任由错嫁之事发生吗?”   顿了顿,他小心的审视着她,试探着道:“此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起?可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你多心,乱想了?”   越是看到她这样沮丧的神态,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向来悲悯纯厚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愁虑。   顾惜若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明亮的光线透过碧纱窗洒在她清丽绝尘的脸庞上,螓首微垂,下巴小巧,隐约映一线弯曲的苍白,几缕青丝自鬓边垂落,光影斑驳中,尽显娴雅清丽。   她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翡翠玉佩,举止中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声线恍若天外来音,遥远飘渺,淡而无痕,“如果你们想要补偿而把我送人呢?外公,你到底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几月,半年,还是一年?又或者,一辈子?”   她没抬头,动作依旧散漫轻柔,却依旧能够感觉到此刻玉老先生波动起伏的情绪。   “若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不是跟你说了,这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儿。你何必又要……”   玉老先生说着说着,忽然就噤了声。   却见她抬起头,两行清泪自脸上划下,似是溶了两弯月色,明晃晃中沁出一股清冷。   不知怎的,他顿觉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下不是,就那么别过脸去,无言。   顾惜若偏着头,泪水滑落,唇角却轻轻勾起,笑容僵硬,“外公,其实我说的,都是对的,是不是?”   她犹自伸出手,指了指玉老先生的心口,手指葱白如玉纤细修长,似箭如刃,于明亮光线下,露一束炫目丰瑞,欲要穿肠入腹直抵心脏,不容许他有任何的退缩。   “您可以将我视为廉价货物,亲手策划出错嫁这样荒唐的事情,却只为了弥补您对段天谌的愧欠,是吗?”   玉老先生蓦地回头,眼神凝重,满盛痛色,偶有愧色划过。   殊不知,他这样的神色,却让顾惜若越发心凉。   但听他轻叹了声,满是无奈,“若若,你从来都是外公的掌上明珠,不许再说廉价货物之类的话。”   许是精气神尚未完全恢复的缘故,他的气色萎蔫,这番本该是铿锵道出的话,此刻却显得无比苍白无力。   “早在七夕宫宴上你向世人展现出你的本事时,外公就知道,那次你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定会心存疑惑,是以也特意嘱咐你父亲,万不可教你知道。可谁想……罢了,外公早就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不管你是听了谁的蛊惑,外公但望你能记得,你是外公的亲亲外孙女儿,外公绝对不愿意看到你受委屈。谌王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证明外公当初的决定并没有做……”   “可你还是将我卖了!”   气急暴怒的尖锐声,将他未说完的话冷冷截断。   顾惜若腾的起身,一脚掀翻了那张小矮凳,咚咚的滚落至她脚下,她再一脚踢飞,碎了一地的古董瓷器。   “此前你想过,段天谌会对我好吗?你明知道,哪怕段天谌报复的心思再强点,我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成为牺牲品,可你还是要赌一把。但不可否认,你赌赢了。”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嚷着,却在道出最后一句话时,心头苦笑不已。   赢了吗?   她忽然有些不敢确定。   若真是赢了,为何心里会感到惴惴不安,甚至是恐慌?   玉老先生心中蓦地一痛,忙伸手捂住心口,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子太过虚弱,甫一直起就跌在了床榻上,徒劳无功。   顾惜若眼中含泪,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愤然拂袖而去,华丽宽大的裙裾划出一道凌厉清冷的弧线,如片片锋刃,划破此刻晴朗的表象,露出内里潮湿阴霾的真相。   她大步转过屏风,伸手拉开了房门,下一瞬,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处。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人。   此刻正含笑看着她,清朗俊逸,眉目无双——   呵,她一度以为的好夫君啊!   竟然瞒了她那么久,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她却松开了握住门框的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耳旁隐约有冰冷的声音回响。   ——“顾惜若,你知道吗?你尊敬的外祖父和你的枕边人是死仇敌。当年那场灭门惨案,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只不过,在当今圣上命人搜出谌王外祖父云同奉通敌叛国的罪证时,曾让你的外祖父当场辨认罪证上云同奉的字迹。据说,当时皇上还撂下话来,若是这些字迹都是假的,他便许云贵妃一国后位,云氏满门也会一跃成为苍朝第一大家族。可是,你猜,结果如何?”   呵,结果如何?   她的外公辨认了那些字迹,最后却指出那些字迹是真的,从而导致了之后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   苍帝许给云氏家族和云贵妃的极致荣耀,最后被她外公的一句话狠狠拉扯入深渊。   从此,家破人亡,阴阳两相隔。   可她记得段天谌曾经说过,他的外祖父云同奉绝对不可能通敌叛国,那不过是一场诬陷。   而她最最尊敬的外公,却让那些“罪证”成为了夺去云氏满门的催命符。   那么,孰真孰假?   那些谎言真话搁到她面前,她又该相信哪句?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错嫁,还是以为苍朝两大王爷的迎亲队伍皆是吃素的,随随便便换了个新娘,都不会察觉出来?想来,你的外祖父也足够仁慈悲悯,想到欠了谌王那么多条人命,就把你送给谌王作为补偿了。知道吗?你是被你的外公和父亲亲手卖出去的。你看,你也不过是廉价到了这样的地步。顾惜若,知道吗?有时候,你傻得很可爱,可在某些事情上,你还真是傻得可怜。”   是。她的确傻得可怜。   天真的以为,那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   却不知,那是她最亲的亲人亲手导演的一出戏码,只为了能够把她卖出去,作为他们对段天谌愧欠的补偿。   而他——段天谌,竟也默认了。   是了,如果不是嫁娶双方都同意的事情,这场错嫁又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进行?   可笑的是,段天谌竟然还告诉她,这一切都不知情。   敢情都把她当成傻子来看。   ——“顾惜若,那幅画是谌王亲口说着,而我伺候在旁亲手画的。至于原因嘛,不过是缘于一场报复。对于谌王而言,你不过是你外公和父亲送给你的廉价补偿而已,堪比一样东西。你以为你有多高贵有多尊华。不过,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你外祖父和父亲的安分守己,否则那幅画就会被大肆传阅,出现在苍京所有人的手中。到时候,与你亲吻的人,大可以千变万化。谁都会知道,护国将军府的顾大小姐不甘寂寞红杏出墙,给谌王戴上了绿帽子,还辱没了玉府和护国将军府一世的清誉。”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一切,都是她的枕边人设计好的。   那么,今时今日的情分,又有多深?   她与他的第一次欢爱,是否也会如被强吻的那一幕般,尽数被他亲口描绘,从而绘于纸上?   所谓的甜言蜜语,到底又有几层真的成分?   她顿觉浑身冰冷,一旦产生了不确定,那怀疑的种子也随之生根发芽壮大,甚至在看到这样的面容时,心凉到了无底洞里。   “你都听到了?”她紧了紧袖中的手,问。   段天谌点了点头,走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闪身躲过,那手就僵硬的停在半空,半晌后,才收了回来,垂在身侧,柔声道:“听到了。”   “那你来干什么?”   看她和玉老先生的笑话?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抹受伤,急切回道:“不。若若,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顾惜若反复念着这两个字,眼泪已如决堤之水,刹那间汹涌流下,“我都被人卖了,还回什么家?就连我爹都不要我……”   她猛地撞开挡在面前的段天谌,冲了出去。   段天谌被她大力一撞,身子歪向旁边,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她的步伐,将她揽在了臂弯里,急道:“若若,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顾惜若甩掉他的手,仰头盯着他,“你来告诉我,那到底是怎样?你敢说,那件事儿,你不知情?你敢说,你不是暗中寻找着我外公的错处,想要为当年的云氏惨案平冤昭雪?你敢说,第一次你强吻我,不是怀着报复的念头让人画下那幅画,好让我身败名裂,让玉府和将军府因我而声誉尽毁?”   “不,不是……”   段天谌没想到她会如此偏激,一时竟不知如何辩驳,揽着她腰肢的力度却是加大了几分,俯身凑在她面前,几乎是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想要让她看出自己眼底的心疼和痛意。   可惜,顾惜若此刻已经钻入了死胡同里,满脑子都是苏紫烟得意忘形的话,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除了哭,便是挣扎,哪里还会注意其他?   段天谌看着心急,总不能让她继续这么哭下去。   伸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的擦拭掉滑腻冰凉的泪水,几声辩解道:“若若,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为何你宁愿去听别人的,也不愿意听我的?你忘记了,你我是夫妻,彼此之间不是该互相信任的吗?为何就不能信我一次?”   一听到“信任”二字,顾惜若却是猛地推开他,力道之大,让两人的身形皆踉跄了下。   她冷冷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喊出来的话语却字字诛心。   “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好,那你来告诉我,那幅画为何会到了苏紫烟的手中?为何在谟城的时候,你要让属下去搜集那所谓的名单,而那名单上还有玉铭瑄这三个字?”   段天谌被她噎住,嘴唇翕动了几下,咽回去,满嘴皆是苦涩。   顾惜若捂着唇,努力的摇头,在他想要开口时,猛地撞开他,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他想要追,却在迈出一步后,颓然的顿住脚步。   追上了又如何?   跟她说,那幅画的存在,他根本就不知情,还是说那些名单只是朝中政事所需,并无其他的用处?   这样的理由,她信吗?   他知道,从一开始就欺瞒了一些东西,甚至方才她所说的那些事情,皆是他原本的打算——以画毁名节,以名单平冤案。   若是无甚意外,或许此刻她就声名狼藉,玉府也得到他期待中所应有的报应。   可偏偏,出现了一个意外——他对她动心了。   从开始动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担心着有这么一天,努力的欺瞒下去,想要将这些事情真相都掩盖下去。   可最终,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他真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痛恨。   段天谌不经意的回头,却看到面前那扇门缓缓打开,玉老先生倚靠在门边,脊背微微佝偻,病态的脸庞上写满了愧疚和痛苦。   “你满意了?”他自嘲一笑,展臂仰首,声音冷到了极点,“十七年前,你把本王的亲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十七年后,你又拿本王的王妃来折磨本王,你满意了?”   玉老先生身子抖了抖,若非倚靠着那扇门,只怕早已跌落在了地上。   他快步上前,段天谌却急速往后退去,那嫌恶的神色,仿佛他多走近一步,都会脏污了周遭的空气。   忽然就那么停了下来,重重叹息了声,“谌王爷,您是否忘记了,若若是老夫的外孙女,又怎么会不希望她过得好?这些事情,老夫当初既然瞒了下来,又怎么会轻易揭开并提起?”   “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段天谌冷嗤了声,满是不屑,“当年,你可以做下昧良心之事,数月前,又能为了所谓的弥补和愧疚而将自己的外孙女推给本王,秉性为人,以为值得相信吗?”   不过,他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早已有了计较。   方才来得迟了,没听到太多他和若若的谈话,若真不是他所做的,那么自己真该好好思量着,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敢无视他的存在,阳奉阴违?   思及此,他眸中唳芒一闪,眉峰高高隆起,重新看向玉老先生时,不留任何的情面:“你最好祈祷,若若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否则,她有个好歹,玉府也不需要存在了!”   语毕,他愤然拂袖而去。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玉老先生才松了一口气,强撑着的身子顺着门框滑下来,跌坐在地上,寒意侵入骨髓,直教他又打了个寒颤。   想到方才段天谌离去时的焦急神态,他忽而仰首长叹了声,背光处的唇角却扬起一抹类似于欣慰的弧度。   谌王如此维护若若,那么事情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吧!   段天谌走到了玉府门口,就见到青冥急急忙忙迎了上来,一脸烦躁:“王爷,您和王妃到底怎么了?为何方才王妃哭着跑出去了,竟连属下都不让跟着?”   段天谌横了他一眼,他也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低下头,不再说话。   “今日王妃都见了什么人?”   青冥规矩老实的回答:“启禀王爷,王妃去风华楼见了尧王妃。”   闻言,段天谌眼里闪过戾气,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大手一挥,就大步离开。   “你听着,本王要苏紫烟生不如死!”   ------题外话------   好吧,这一章,写了删删了写,一万多字硬是被我压缩成几千字,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啊!其实,偶想说,这不是苦情戏,8过,行文至今,总是要解开彼此的心结。虽然恶俗了点儿,不过我已经努力让它不恶俗了。呜呜,求表PIA!   ☆、068 顾硚归来   顾惜若茫无目的的走在长街上。   身旁人来车往,偶有人为其出色容貌而驻足凝望,却在收到她凌厉的横眼后,纷纷讪讪然的移开了视线,暗淬一句“疯子”。   她冷笑。   疯子?   她若是个疯子,此刻就把这些人全部砍了。   许是她周身的戾气太过浓重,渐渐地,不再有人敢靠近她,原本还有些熙攘的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她神思不属的走过,落了一地寂寥而清冷的暗影。   不知不觉中,耳旁的喧嚣声逐渐远去,顾惜若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护国将军府门前。   朱红色大门,威武盘踞的石狮子,高悬于门前的两盏灯笼,边角有些残损,彰显着年岁已久。   她缓步走上前,纵身飞起,将那两盏灯笼摘下来,拿在手里转了转,其上灰尘翩飞,模糊了她的视线。   举目四望,忆起这扇朱红色大门曾陪伴她走过那么多等候的日子,心头的感伤忽而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灯笼浅红,满覆灰尘,衬眉目处搁浅的那弯温柔沉静,说不出的唯美动人。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脊梁挺直,身姿纤瘦,却似能承载风雨,岿然不动。   这时,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守门童探出个头,见她沉静站立于门前,连忙惊慌失措的整理袍子,跨过高高的门槛,于她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奴才见过小姐。”   顾惜若恍然回神,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鬼使神差的没有纠正。   自从嫁到谌王府后,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与府内的下人也没有如以往那般随意亲近,难为这个守门童竟还敢这么叫她。   若她那个年轻爹爹在,只怕定会借此狠狠敲打一顿。   若是老爹在……   她捂住心口,顿觉胸闷难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眼神无措的望向四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待恢复过来后,才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灯笼交给守门童,淡淡道:“去换另外两盏灯笼过来。另外,把管家叫过来,我有事儿吩咐他。”   守门童连忙接过灯笼,弓着身,迟疑着问:“小姐,您要不先进门歇歇吧?”   “不了,”顾惜若冲他摆摆手,“我就在这里等着。哦,对了,记得给我去找捏泥人所需的彩泥,就我以往所用的那种。”   守门童还欲说什么,却已见她不耐烦的轰赶自己,连忙揣起多余的情绪,转过身,却是许久不迈步。   顾惜若拧眉不悦,“怎么,主子不在府里,你还学会偷懒了?”   “不,不是,”守门童噗通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声音怯怯弱弱,细若蚊蝇,“奴才只是想说,想说……”   顾惜若不耐,“想说什么?”   “奴才想说,将军虽不在府里,可小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顾惜若怔了怔,红唇紧紧抿起,静静的俯视着他,半晌后,裙裾一撩,坐在了高高的门槛上,眸光不离面前惶惶不安的人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人年纪也不大,相貌平平,只那双眼睛特别明亮澄净,如前世所看过的草原的天,不大不小的眼眶里暗含辽阔而湛蓝的苍穹,令人见之,心情也随之晴朗。   “我在王府待得好好的,怎么会跟我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就不怕我治你个逾矩过问之罪?”她忽然问。   守门童低着头,身子却僵了僵,拿着灯笼的两只手紧紧握起,依旧低声道:“小姐许久不回府,整个人都瘦了。若是将军看到了,肯定会心疼的。奴才是将军府的下人,自然也希望将军和小姐能够福乐安康。奴才逾矩,请小姐恕罪。”   顾惜若撑着门槛的手忽然收紧,长指甲不小心嵌入红木中,粗刺儿扎着五指,有点疼,又有点酸胀,细细麻麻的感觉流遍全身,不觉难受,隐约还有些期待——   期待这样的疼痛能够缓解此刻沉闷疼痛的内心。   她抬起手,看着被扎出点点红痕迹的指尖,神色呆怔,恍若失了魂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手握紧,一手则冲着守门童摆了摆,“去做你的事儿吧。”   守门童抬头,担忧的看了看她,随即应了声,抱着那两盏灯笼往里跑去。   在他走后,顾惜若仰首望天,红着眼睛,却不让眼泪留下。   老爹,你也看到了,一个下人都知道要我照顾好自己,你又怎么舍得离开我那么久?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涌上眼眶的泪水,不断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   回门时,她那年轻爹爹询问段天谌对自己是好是坏;月夜屋顶啃瓜时,他明里暗里的试探和劝诫,无不说明他对这桩婚姻的担忧。   可怜自己当时不懂事,竟到此刻才明白其中含义。   可那个人,夜夜与她同床共枕,又怎么忍心欺瞒她这么久?   “老奴见过王妃。”耳旁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沧桑的声音。   顾惜若提了口气,眨了眨眼,直到眼眶中的泪水干涩了,才扭头看去,一腿伸直,一腿屈着,双手抱着那膝盖,语气散漫道:“王叔,你叫我小姐就好,别叫王妃了。”   将军府的王管家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早年曾跟随顾硚征战沙场,后来因伤从战场退下后,便请了顾硚的准许,在将军府里做起了管家,负责顾硚父女的生活起居和府内的大小事务。   若论将军府里谁对顾惜若最好,便非这个管家莫属了。   在顾硚在外征战的日子里,顾惜若每每坐在门槛上等候,王管家也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算起来,彼此之间也较为熟稔亲近。   但见王管家从身后下人手中取过那些彩泥,挥退了跟随的下人后,便也坐在了门槛上,将彩泥递过去,脸上满是慈爱:“小姐,您要的彩泥。这次又想要捏什么泥人呢?”   “暂时没想好,就随便玩玩,”顾惜若伸手接过,拿在手心掂了掂,语气里透着些许落寞,“王叔,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王管家摇头,正色道:“老奴愚钝。”   顾惜若见他如此郑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使劲儿的揉捏着小泥人,有一搭没一搭道:“王叔,我和爹不在的日子里,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交到你手上,实在是辛苦你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注意的。就比如说,门前这两盏灯笼已经蒙了尘,该换下来了的。若是爹爹回来,灰尘掉落到他头上了,又该怎么办?”   王管家闻言,连忙舒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在房间里处理事情,听到下人禀报,说小姐回府了,连忙高兴得撇下手中事务,飞也似的跑出来。   甫一看到神情落寞的小姐,他不是不心疼的,但更担心小姐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如今听到她以如此轻松随意的语调跟他说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将军若是能够听到小姐这话,该有多欣慰!   老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花儿,他语带关切道:“小姐说得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让府中的下人都仔细着点儿,随时要保持着新鲜亮丽的府邸,等待将军归来。”   顾惜若狐疑的看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专心捏起泥人来。   王管家素来知道她的习惯,也没有劝她回府去捏泥人,看了看她,嘴唇翕动了下,终究还是撩着衣袍,站直了身子,欠身道:“老奴先告退了。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下人去做吧。”   顾惜若摆摆手,淡淡应声。   王管家轻叹了声,又再说了句“您好生照顾自己”,便转身走了进去。   朱红色大门半开半掩,光芒似乎于此刻晕黄起来,镌刻出静止的时间痕迹。   顾惜若手下动作不停,柔软微凉的彩泥黏在如玉的手指上,将她手下的动作衬托得越发鲜明生动。   她只觉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完成手里的泥人,一点一点,塑造出心目中所期待的完美形象。   待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时,她静静的端详着那个泥人,却是那次被佘煜胥挟持时,段天谌宛若天神般的模样与风采。   半晌后,她眸光一凝,忽然又红了眼眶。   随手将这泥人丢在脚边,她缓缓起身,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在她身后,一双素白修长的手将那染了灰尘的泥人拾起,轻轻的吹了吹其上的灰尘,藏到了袖子里,如获珍宝。   当晚,顾惜若歇在了娘家将军府内。   似乎她所在的地方总是与热闹相伴,没多时,原本寂静的将军府就忙活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将军府的嫡出小姐要看拳击听小曲儿。   于是,一部分人半夜搭戏台,一部分人就光着膀子上阵,直到把他们那尊贵的小姐哄得开开心心的,方才作数。   闹到了深夜,在她一步三晃跌跌撞撞的步伐里,将军府众人提心吊胆,唯恐她走路跌倒似的,护在了她身边。   细看之下,她竟是——醉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终于关上门,说要休息了,那些或光着膀子或满脸期待的士兵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致认为,等将军回府后,一定要针对此事作出最热烈的反应,让将军能够体会到他们的苦楚,也赶紧得找个备用的嬷嬷供养着。   等那日小姐喝醉了,走路走不稳时,也可以直接上前扶她,而不是他们好一群人跟在周围,在看到她快要跌倒时,使用内力来来平衡她的步伐,而不是想扶又不敢扶。   这特么的,实在是太苦逼了。   众人这么想着,十分欢快,便也在王管家的嘱咐下,结伴离开。   王管家看了看处于静谧中的阁楼,本想再进去看看,是否需要给小姐准备点醒酒汤什么的,却在看到持剑守在阁楼下的青冥时,安心欢喜的离开了。   顾惜若从来没觉得自己酒量这么差过。   摸索着要回床上睡觉,却在下一瞬间头晕脑胀,身形不稳就往地上跌去。   一双手将她歪倒的身子揽住,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已经被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圈住。   她睁着朦胧的眼,努力辨别着眼前这人的身份,片刻后,才勉强看出来人是谁,眯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嘀咕:“哦,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出去出去!”   说着,仿佛是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她双手撑着他后背,欲要将其赶出去。   段天谌无奈叹息,将醉了还不安分的小妻子抱在怀里,温热而干爽的气息混合着清冽的酒香,将她躁动不安的情绪缓缓平息了下来。   “若若,以后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喝太多酒。”他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上,一手在她背后轻轻摩挲着,偶尔拍上几拍,仿佛在无声安慰着。   顾惜若有些抵触,却不想推开这个怀抱,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觉得这样倚靠着胸膛比较好,便也死命的撕扯着他的衣襟,仰头看他:“我才不要。他们又不是别人,为何不可以?他们还可以光着膀子逗我笑呢,你可以吗?”   段天谌俯身看她,努力让她的眼瞳里只有他一个人,喷吐的温热气息洒在她脸上,带起一股酥养难当的感觉。   她不悦偏头,却听他低哑着道:“若若,你若是想看我的,随时可以来看,没必要与那些人纠缠,不然我这心里看着也不舒服。”   脑子慢了半拍的顾惜若终于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朦胧的眸光里利芒一闪,手下撕扯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他整个上身都裸露着,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双手在他强健结实,肌理分明的肌肤上游移,似挑逗,又似泄愤。   “看够了吗?好看吗?”段天谌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待看到她摇头时,扣住她纤细柔韧的腰肢,不顾她的挣扎和反对,直直往床榻走去,落了一地的喘息,“若若,你要记得,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记得有我。”   她似乎应了声,并不真切,隐约还像是别样的喘息声,消融在抵触而又无法抗拒的热度里。   而此时的将军府大门处,守门童正要下了门栓,却隐约听到了一声骏马长嘶的清啸声。   他探头来看,却见长街尽头快速驶来一匹骏马,马上那人意气风发身姿笔挺,赫然便是——风尘仆仆的顾硚。   他大喜,冲着门里门外高喊:“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题外话------   呼呼,顾老爹终于回来了……我是亲妈啊,知道小若若后援团不强大,赶紧放他回来了,赶紧的,来表扬我,说你们很爱很爱我这个亲妈……来,啵一个……   ☆、069 如何面对   翌日清晨,顾惜若从懵懂中醒来,迷糊的看着帐顶,头脑发胀。   她试图坐起身,却觉腰酸背痛,暗恨某人太不知餍足,颓然的躺回了床上。   屏风外传来一道脚步声,渐行渐近,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出声问道:“王妃,您醒了吗?”   顾惜若没回答,被子一蒙,裹得像蚕蛹。   昨晚喝多了,以为此间诸事便会烟消云散,可不成想,醒来后却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原本想要忘记的事情,终究还是比此前还要深刻。   挣扎了许久后,她终于拥着被子坐起身,胡乱的挠了几下头发,神情颓丧。   环顾了下自己的闺房,裹着被子起身,又找人抬了桶热水沐浴,整理清爽后才开门走出去。   “属下见过王妃。”眼见她走出来,守了一夜的青冥连忙上前行礼。   顾惜若没吭声,直接越过他,缓步离开。   如今谌王府的人,她已经有些抵触。当然,昨夜那种情况,纯属醉酒意外。   青冥哀叹了声,虽不明白王妃和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对于王妃这样冷漠到底的态度,还是忍不住恐慌起来。   顾惜若可不管他恐不恐慌,此刻她肚子饿了,要去找吃的。   可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她不由唏嘘感慨,越发觉得将军府里的确要做些改变——至少女人要多几个。   好不容易逮到个人,居然还形色匆忙,看得她心头恼火,揪起那人的衣襟就喝道:“搞什么呢?你家小姐还饿着肚子呢,为何不赶紧给我上饭菜?”   那小厮闻言,忙不迭的请罪:“小姐恕罪,将军刚回府,此刻府里正忙活着呢!”   顾惜若眨了眨眼,喜上眉梢,抬步就要去找顾硚,却在走了几步后,猛地顿住了脚步,久久不动。   须臾,她扭头问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回小姐的话,昨夜将军就已经回来了。听说您在府里,本想去找您来着,不过后来听说谌王爷与您一同歇下了,就没让人唤醒您。如今将军正在前厅与谌王爷叙话呢,奴才这就回去禀报。”   话落,那小厮就拔腿往前院跑去。   “给我站住!”顾惜若冷声呵斥,见他停住了,才心烦气躁道,“你去忙你的事儿吧。我醒来的消息,暂时不要让我爹和王爷知道。”   那小厮讶异的看着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顾惜若不理他,原本要找吃的心思也歇了,脚步一转,就往府中的酒窖走去。   若她没有记错,那酒窖里还是很多好吃的。虽然都是些存储的干粮,却也足够填饱肚子了。   不可否认,刚知道她那年轻爹爹回府的消息,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就像是混乱无章的生活里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就算是好吃懒做整天睡觉,也依旧不必担心天会塌下来。   她只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若本尊还残存着些许意识,那在顾硚毫无保留的父爱面前,早已与本尊融为一体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知道自己被玉老先生和顾硚欺瞒后,心里会那么难过。   可思及昨日的消息,她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稍微动一动,细细麻麻的疼痛就会迅速蔓延开来。   尽管没有去确认,可多少都清楚,此次错嫁的事儿,她那年轻爹爹该是知情的,想起来,不是不难过的。   可难过又怎样?   能当饭吃吗?   将军府的酒窖,在府里的东南方向,顾惜若一路走去,遇到了不少看守的士兵,一副想要拦她又不敢拦的模样,直教她心头万分解气。   顾惜若顺利走到了酒窖里,撩裙一坐,后背一靠,抱起一坛女儿红就仰头痛饮。   尽管酒窖的门被她从里面关起来,可为了通风,酒窖里还另开了一扇天窗,明晃晃的光线倾泻而下,里面的陈设倒是看得较为清晰。   她忽然觉得心中很平静。   此生若是如此安然度过,未尝不好。   可惜,她是这么想,有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酒醉半酣时,酒窖的门就被拍响,嘭嘭嘭的声音嘈杂而难听,她心中烦躁,将手中抱着的酒坛子砸了过去。   “给我滚!”   哐啷一声,伴随着她的怒喝,拍门声静了静,片刻后却再次响了起来。   顾惜若心生烦躁,捂住耳朵,踉踉跄跄的坐到酒坛子中间,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她还特意把身旁的酒坛子叠得高高的,使自己的身形能被遮挡住。   浓郁的酒香迅速弥漫到空气中,她嗅了嗅,脑袋里晕晕沉沉的,手臂搭在旁边堆起来的酒坛子上,脑袋则枕在胳膊上,浓黑如扇子般的眼睫倦极如晚蝶,急于寻求安静之处,将自己的思想尽数放空。   此刻,她谁都不想见。   不是逃避,而是不知道见了该说些什么。   顾硚和段天谌站在酒窖门口,对着那扇门,一筹莫展。向来征战沙场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王爷,不如把门撞开吧。”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以那丫头的脾性,还不知道会在里面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段天谌点了点头,却没有让手下之人动手,而是亲自上前,手心凝聚起内力,冲着那扇木门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木门应声而倒,露出里面微暗的情景。   “丫头……”顾硚抢在段天谌面前走了进去,四下环顾了下,却没发现日思夜想的身影,着急的大叫,“丫头,你在哪里?爹回来了,你为何不出来见见爹?”   段天谌跟在他身后,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扫过,却在看到角落里堆垒起来的酒坛子处顿了顿,欲要抬步走过去,却见一只酒坛子从中抛出来,堪堪摔碎在自己脚下。   “段某人,你走开,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顾硚朝他歉意颔首,心下却是大喜,走到那重叠掩盖住她身形的酒坛子旁,俯视下去。   却见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宝贝闺女正歪着头喝酒,酒坛子围成的圆圈内,好几个大酒坛滚落在她身侧,甚至有个还直接滚在了她的肚皮上,整个人说不出的颓丧。   顾硚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搬开堆叠得较高的酒坛子,又将她身侧的空坛子拨开,在想要搬走放置在她肚皮上的那只时,她忽然就睁开了眼,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丫头,你可醒来了。”顾硚一屁股坐在她身侧,伸手捏了捏她微醺的脸庞,朝她露出一个爽朗明亮的笑容,“我走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吗?你怎么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如今这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真是遭人疼啊!”   说着,他又揉了揉她的发顶,不一会儿就把她的发髻揉乱成一团。   看着垂落到眼前的一大撮头发,顾惜若小脸儿唰一下全黑了,伸手魔爪就向他的头发抓去,扯掉他束发的发带,还把他弄得披头散发后,方才得意的靠在酒坛子上,眯着眼得意的咧嘴无声笑。   顾硚状若无奈的轻叹了声,脸上却明显轻松了许多。   还有心思跟自己抬杠,显然事情还没严重到不可遏制的地步。   看来,在他沙场征战的时间里,他这个宝贝女儿的自愈能力,还是有了十分明显的改进的。   可一想到,所有的改变皆是伴随着或鲜活或灰暗的经历,他心头不免涌上一股酸涩,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满脸慈爱温和,“丫头,昨日的事儿,爹爹已经听谌王说了。”   顾惜若唇角的笑意僵了僵,不自觉的冷肃了颜色。   顾硚知道她心里难受,更知道此事给她的打击很大,可旁边还站着一脸期待的段天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丫头,此事,你外公纵然有不对的地方,可若非情非得已,他又何尝愿意这样做?你不能如此偏激,听信一人之言,就给所有关心你的人定罪。这可不是我顾硚的宝贝闺女做出来的事情。”   顾惜若自然明白他口中的偏激是指什么,眼角余光瞥过站在不远处的段天谌,心头莫名的不是滋味。   她抱起比脑袋还大一些的酒坛子,不管不顾的饮下后,抬起袖子抹着唇角流下的酒水,直截了当的问:“老爹,你告诉我,这件事儿,你是何时才知道的?又为何要瞒着我?”   “爹是在你的花轿被抬入谌王府后,才在将军府贺喜的满堂宾客中,被你外公找到并知晓的。”提起此事,顾硚也是颇多感慨,光线昏暗的酒窖内,有些辨不清他脸上明灭不定的颜色,“丫头,这人哪,总得要学会向前看。就比如谌王,他虽瞒了你那么久,可待你之心,就连老爹这个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又何必钻牛角尖?”   顾惜若的手又往后一甩,还剩下一些酒水的坛子就啪的碎在了地上,刚好就在段天谌的脚下。   她没回头,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神迷离空茫,找不到落脚点,“老爹,你说的,我都知道。是,他们都是迫不得已,就我一个活该倒霉受罪。可是,这不足以成为欺瞒至今的理由。有那么多的机会,他们可以告诉我,甚至你也可以告诉我,为何要等到瞒不下去的时候,你们才将这些真相*裸的剥露在我面前?”   顾硚嘴唇翕动了下,刹那间,无言以对。   眼见她又要陷入死胡同里,饶是段天谌再如何镇定自若,此刻也忍不住慌了,快步走到她身旁,柔声道:“若若,不是我刻意欺瞒你,而是我担心你会如现在这般情绪失控。你若想知道,我未尝不能告诉你。错嫁之事,我本来就不知情,当初对你说的话,也并非假话。我承认,那幅画的存在,的确有我的私心。可在意识到我对你的心意后,已经彻底放弃了此种做法。再者,那时你依旧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害怕你知道后会离我而去。我不敢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出去,我想和我老爹说句话。”   顾惜若眸光闪了闪,闷声闷气的撂下这句话后,就抱着酒坛子喝得昏天暗地。   顾硚无奈叹息,冲段天谌摇了摇头,意思是暂时这样吧。   他这个女儿,脾气可是犟得很,此刻钻入了牛角尖,任谁都不能把她拉出来。   唯一的途径,便是她自己能够想通了。   段天谌顿觉无力,以他的身份,要当着顾硚的面儿说出这些话,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   可此刻心里的不适应还没消退,整个人就已经被她的话浇了个透心凉,又看到她越来越不耐的神色,终究还是退一步,妥协。   她的脾性,他是最明白不过的。   逆着她,只怕是自讨苦吃,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让她恼羞成怒!   “好。我就出去等着。你……别喝太多酒。”   话落,他给顾硚递过去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丫头,跟爹回去。”顾硚看着那一步三回头的段天谌,心里颇是宽慰。   再看向顾惜若时,眼里更多的是不满,一把夺过了被她抱在怀里的酒坛子。   见她还欲抢夺,清秀的脸庞顿时绷了起来,多年戎马生涯练就而成的威严与气势,还是忍不住让她心惊不已。   她歇了抢夺的心思,瘪着嘴,用委屈的眼神控诉着他,宛若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儿。   “行了,别再瞪了。纵然瞪出朵花来,爹也不可能任由你在这里自生自灭。给我起来。这个模样,哪里有我驰骋沙场的半点英雄气概?我顾家一门忠勇,岂可败坏在你的手上?给我起来!”   语毕,他还伸手去拽顾惜若,直让顾惜若以为她就是块破布,不受人待见。   她心里也恼火得很,死活都赖在地上,从旁边取过另一只酒坛子,硬是不配合,活脱脱就是个死皮赖脸的小孩儿模样,“我就不起来。有本事,你把我扛出去!还说什么顾家一门忠勇,不乐意要我就早说,当初干嘛还把我生下来?”   顾硚听了这话,两根剑眉高竖起,眼睛瞪得老圆老圆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气得半晌没说出话。   “丫头,我说你可真是长出息了。说这话还理直气壮了?”好半晌,他才反驳出来,愤恨不平道,“你说,你有什么好,整天好吃懒做嚣张蛮横,还总是跟我顶撞抬杠,就没一日让我省心的。我现在就后悔着,当初怎么就没把你塞回你娘的肚子里?”   顾惜若一听,顿时急了,她没那么没用吧?   至少她已经慢慢改掉那些毛病了,又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更何况,在岐城的时候,她还救了很多人呢!   居然这么贬损她,眼前这个人还是她爹吗?   思及此,她再怎么不甘愿,此刻也不能任由她这年轻爹爹把这天大的罪名扣到她头上了。   但见她猛地弹跳起来,脸色微醺酡红,一双眼睛却是发亮得惊人,哪里有半点方才的颓然沮丧,“我说老爹,有本事你当时就把我塞回去,现在后悔有个毛用?再说了,你女儿我有那么不堪吗?我这不是在努力改正吗?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都在很努力的改正!你别老是盯着我的过去瞧,好不好?”   顾硚依旧愤恨,只是那眸底深处不期然的划过一丝笑意,“要我不盯着你的过去瞧,那就把现在过好了,让我没理由去寻你过去的过错。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要死不活的,走出去别跟别人说,你是我定北大元帅的亲生女儿。”   “你你你……”顾惜若气急失语,一脚踹了过去,却被顾硚闪身避过,得意的冲她挑眉挑衅,越发衬得她狼狈无能,再不多想,抱起手里的酒坛子就砸了过去。   哐啷,坛子破碎,溅起一地的酒水,浓郁的香气顿时飘在了酒窖的每一处角落。   顾硚见状,连忙跑到那酒坛子旁边嗅了嗅,捂着心口满脸可惜,“丫头,你有气冲我来发,拿这些酒发什么脾气?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女儿红啊,就想着当初你出嫁的时候打开来喝的。”   顾惜若怔愣了下,而后咬牙切齿,“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也没见你拿出来喝过。你又在骗我。碎了更好,省得我看着心里添堵。”   顾硚犹自摇头叹息,甚至还伸出手蘸了蘸那酒水,放入口中闭眼品味了下,不无可惜道:“唉,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儿,我就想着,你总有一日要与谌王和离的,肯定还会再嫁一次。就再埋了坛女儿红的,前不久还特意从北部边境那边递信回来,让你王叔将这女儿红挖出来,如今看来,倒是可以用得着了。”   顾惜若抿着唇,不悦叱道:“谁跟你说,我要和离的?”   “哦?难道不是?”顾硚半蹲着,斜睨着她,那模样,依稀可以窥见他年少时俊逸直爽的影子,“你都对谌王没好心情了,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直接和离算了。横竖你对谌王也不上心……”   “谁跟你说,我对段天谌不上……”顾惜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只是在看到顾硚果然如此的模样时,连忙咽回了尚未说出的话,“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管。”   事实上,她是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段天谌。   十七年前,若真的是玉老先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那么将她错嫁到谌王府,那似乎也可以理解。   可如今,这两人之间的因果循环,又哪里能够说得清楚?   她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也没了和顾硚玩闹的心思,悻悻然的坐在一个酒坛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硚叹息了声,却也无可奈何。   这两个人的事情,他虽也急于解决,可终究不同于寻常的尔虞我诈,更不是战场上你来我往的厮杀,有情无情,终究是难以解释的心结,谁又能说得清?   罢了,他也不多想了,横竖还有那么多时间,总够这两人调节的了。   他起身走到顾惜若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丫头,别有那么多的顾虑,跟随你的心去做出决定。那些陈年往事,终究只是过眼云烟。爹和你外公所犯下的错误和罪孽,总归会自己去偿还,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幸福。而且,也坚信谌王能够给你幸福。”   顾惜若暗自苦笑,想着段天谌到底有没有跟他说起那幅画的事情。若是她这老爹知道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否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她不知道,但是也不愿意去想。   该怎样的,就应该怎样吧。   她悠然起身,却听到酒窖入口处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与顾硚对看了一眼后,齐齐看过去,却见王管家已经快速跑了过来,瞧见他二人,连忙单膝跪地,急道:“老奴见过将军,小姐。”   “不必多礼,”顾硚上前扶起他,淡淡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   王管家抹了把汗,连连点头,“回将军,方才玉府的人传来消息,说是玉老先生昏迷不醒,特来请您和小姐过去。”   顾惜若闻言,顿时站直了身子,不敢置信道:“怎么会突然晕倒?可请了御医了?”   王管家一脸为难,他二人见状,也明白此事不可能这么快就办好,便也看了看顾硚,与他一起跑上了酒窖。   甫一看到明亮的光线,顾惜若连忙拿手挡住眼睛,待缓过来时,连忙与顾硚一前一后的往外走去。   却在门口看到仰首静立的段天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竟是颇为踟躇。   “丫头,怎么停住了?”身后顾硚的大嗓门传来,惹得她回头怒瞪了一眼。   感觉到前方那两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强烈视线,她暗暗跺了跺脚,微垂着头,大步走下了门前的台阶。   彼时,王管家已经准备好了骏马和马车,可此次事关重大,顾惜若也没了坐马车慢悠悠前往玉府的心思,随手扯过小厮手里的缰绳,纵身一跃就坐到了马背上。   直到扬鞭策马离去时,她感觉到后背上的那道视线依旧不见任何的减弱。   ------题外话------   灰常感谢点点7461投了3张月票   ☆、070 被人下毒   见自己的女儿毫无顾忌的离开,顾硚有些尴尬,只是想到顾惜若那别扭的性子,也颇是无可奈何,“王爷,若若恐怕需要点时间,之前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无妨。”段天谌遥望着他的小妻子离去的方向,语气淡淡的。   不就是时间而已吗?   他有的是!   一个月不够,还有半年,一年,甚至是一辈子!   这辈子,她都是他的王妃,是融入他骨血里最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顾硚暗自叹息了声,犹豫着道:“玉府那边,出了些事儿,微臣恐怕还得赶去,就不能招待王爷了。您看……”   段天谌没立即回答。   但见他抿唇思忖了会儿,才淡淡道:“待会儿让王府里的季先生去给玉老先生看看,需要什么,只管跟他说。王府里别的没有,药材还是挺多的。”   顾硚讶异的看着他,而后眸光中迸射出近乎狂喜的光芒,忙不迭应是。   他淡淡扫了眼,紧了紧袖中的手,淡淡道:“另外,你转告给老先生,就说当年的事儿,本王……不追究,是看在若若的面子上,却不代表不为当年的云氏惨案平冤昭雪。本王不想看到若若夹在中间为难,但也希望他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给本王记清楚了。只要他安分守己,在往后的事情中保持中立,本王就不会动他,包括,你在内。”   顾硚听到他最后刻意加重的几个字,一股凉意自脚底窜上来,连忙应是,最后送走段天谌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骑马就往玉府赶去。   段天谌策马而行,因着那出众的外表和尊贵的气质,惹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凝视,更有些大胆的年轻女子,直接痴痴的盯着他,脸红心跳,娇羞不已。   青擎看着前面那笔挺的身影,又想起方才自家王爷和顾硚所说的话,眉宇顿时拧成了个川字,思虑再三后,还是策马到他身侧,有些踟躇道:“王爷,您刚才为何会那么对顾将军说?横竖咱们已经找齐了那些证据,想要一雪当年的冤屈,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又何必……妥协呢?”   段天谌没看他,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前方,“你以为是妥协?”   青擎讶异抬头,难道不是?莫非王爷还有什么后招?   段天谌瞥了眼呆怔的属下,看了看前方熙攘的人群,长舒一口气,“你记得我的话,就可以了。其他的,我自有主帐。等季先生回王府后,让他去见我。”   说完这话,他就当先策马驰了出去。   青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眉宇间的褶皱一直都没松开,尤其是想到王爷因为王妃而放弃了多年的策划,心头莫名的惴惴不安起来。   只是,他也不敢多想,双腿一夹马腹,直接跟了上去。   ……   顾惜若策马至玉府,却发现玉府里已经乱得不成样,一家人皆围在玉老先生的床前,忧心忡忡的等待着他的醒来。   见到她大步走入,其他人眼里皆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似乎她会到这里来,简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连许久不见的玉静瑜也忍不住迎上来,讶异问道:“若若,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顾惜若被这些人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抿着唇问,“不是你们给将军府传信吗?”   玉烬也迎了上来,关切道:“这是哪里的话?若若来这里,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静儿,你是否许久没见到若若,一时激动得糊涂了?”   玉烬虽心急于玉老先生的安危,可对于这个外甥女的到来,还是报以十分关注欣慰的态度的。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本以为她需要半月一个月的时间才肯重新踏入玉府。如今有了这样堪称为奇迹的变化,心里何尝不觉得唏嘘感慨?   “父亲说的是,是静儿糊涂了。”玉静瑜讪讪然笑了几声,上前执起顾惜若的手,巧笑嫣然道,“若若,你刚回来,可是累了?横竖这里有我和爹娘守着,要不你就去歇会儿?”   顾惜若摆摆手,“表姐,我没事。外公的情况如何?都这么久了,御医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其他两人的脸色皆显得凝重了几分,隐约中还显示出几分焦急。   顾惜若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越过他们走到床边,却见玉老先生安然的躺着,脸色比之此前她所见到的还要苍白几分,看得她心头微颤,袖中的手也跟着紧了紧,一言不发。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引得房内众人纷纷看过去。   但见一身黑衣劲装的顾硚正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季晓澜,肩上挎着个药箱,额头上还沁着一层薄汗。   在看到静立于床边的顾惜若时,季晓澜的脸色不算是很好,只是在上下打量了一圈后,眸底深处不着痕迹的划过一道亮光。   顾惜若见状,顿觉头皮发麻,别过脸,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见到老爹来了,还特意别过脸了,就如此不待见你老爹?”顾硚没瞧见他二人之间的眼底官司,板着一张脸走到她旁边,话对着她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玉老先生。   顾惜若知道他会错意了,也没反驳,只淡淡问:“老爹,你不是跟在我身后过来的吗?怎么这么迟才到?你这速度,不行啊……”   “臭丫头,胡说什么?”顾硚忙里偷闲赏了她一记爆栗,看着季晓澜在玉烬的招待下,坐在床沿给玉老先生诊脉,忙压低了声音,“我若是不迟点过来,王府里的季先生又怎么会跟在我身后?我说丫头,这次谌王都退一步了,你也就别再别扭了。总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不是?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好歹也得……哎哟……”   顾惜若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凑到他耳旁,没心没肺的笑,“老爹,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该如何去做的。你不用担心。”   于是,她也不再去看顾硚那复杂的神色,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床边诊脉治疗的季晓澜,神色却是少见的沉静如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季晓澜终于站起身,朝玉烬和顾硚等人作了个揖,却是一言不发。   房内的几人皆是面面相觑,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顾惜若拧着眉,有些不悦道:“季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又何必如此吞吞吐吐?这不是让人心里着急吗?”   “呵……”季晓澜笑了笑,意味不明道,“王妃也知道,有话直说的道理啊!老夫站在这里,尚且还有被允许说话的权利,那若是连这权利都没有呢?又当如何?”   顾惜若知道他意有所指,脸色有些不自然,并没接话。   顾硚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季先生,若若性情如此不定,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对,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她的。只是,如今您看,我岳父还躺在床上呢……”   顾硚都这么放低姿态了,季晓澜自然也不敢不领情。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谌王府里的专用大夫,若不是看到自家王爷受此煎熬,他也不会多事到去管王爷和王妃的事情。   “季先生,我父亲怎么样了?为何会昏迷不醒了?”玉烬急道。   季晓澜看了看他,叹息道:“玉老先生之所以会昏迷不醒,原因无他,而是被人下了毒。此毒潜伏在体内已久,长达数年,想要完全解开,怕是不容易啊!”   众人闻言,纷纷震惊无比。   早在看到他神色凝重时,就已经猜想到情况不妙,可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得出这样的结果,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为何数年了都没人发觉?”顾惜若当先反应过来,急声问道,“可有查出,那是什么毒?解药是什么?”   季晓澜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名!”   这次,就连顾硚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无名?   这是什么毒?   为何从没听说过?   季晓澜自然知晓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沉吟了半晌,也不欲就此毒药多说,只是回头又看了看玉老先生,淡淡道:“老夫曾跟随王爷在西北行军打仗过,对此毒也有一些研究。只是,想要制得解药,却少很多药材。一时半会儿,怕是凑不齐啊。”   顾惜若拧眉看他,明亮的眸光大大咧咧的在他脸上逡巡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若真是如季晓澜所说,谌王府里的药材都不足以拼凑成一份解药,那哪里还可以找得到?   这样的毒,长达数年,究竟是谁下的?   在这数年里,外公肯定也生过病,难道那些大夫都没觉察出他身体里的异样?   “药材方面,还请季先生列出一个单子。找寻的事儿,就交到我身上吧。”顾硚忽而道,“据闻,护国寺里有位医术精湛的大师,其所居住的后山上种植了颇多药草,或许可以去那里看看。”   经他这么一提醒,季晓澜眼里顿时大放光彩,也是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系,连忙眉开眼笑起来,走到旁边的长案就提笔挥洒,“老夫这就列出来。”   顾惜若见状,心里的疑惑加深了几分,不知怎的,下意识就对顾硚道:“老爹,我跟你一起去护国寺。”   “胡闹!”顾硚想也不想就呵斥,脸色也绷得紧紧的,不容拒绝道,“你一个嫁了人的,不回去好好相夫教子,跟着你爹我乱跑做什么?听我的,一会儿就赶紧回王府!”   “我不!我就要跟你去!”   顾惜若扬起下巴,斜睨着他,态度同样是不容置疑。   “你你你……”顾硚立时气得手指发抖,却在看到她这般神色时,下一刻连话都说不出来。   玉静瑜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摇头轻叹:“唉,若是哥哥在,那就好了。”   情况或许也不那么令人纠结了。   顾惜若听到她这句轻叹,眸光骤然一紧,双眸中神色变幻无常,最后还是重归于平静。   ------题外话------   唉唉唉,这几章好难写啊!某梧又不能做亲妈,又不能做后妈,夹在中间好胃疼,所以华丽丽的卡文了卡文了……   ☆、071 君临天下   在得到季晓澜列出的单子后,众人再不敢耽搁,进宫的进宫,寻药的寻药,就连玉烬都暂时撇下书院的一应事务,留在玉府专心照顾玉老先生。   顾硚则是拗不过顾惜若的死缠烂打,派人给段天谌传信之后,便与她一同离开玉府,往苍京城外的护国寺而去。   段天谌得到消息时,那父女两人已经出了城,他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吩咐道:“青冥,你速速带人追随王妃而去,暗中保护王妃的安全。”   青冥心下诧异,却还是立即躬身离去。   青擎忍不住皱眉,忙劝诫道:“王爷,这是否太多此一举了?顾将军也已归来,身边应该不乏保护的手下……”   段天谌淡淡扫了他一眼,见他立即低下头噤了声,才端起旁边的茶盏,若有所思。   顾硚突然归来,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   如今还能堂而皇之的在苍京城内跑,而不是入宫觐见天子,其中的因由,怕是格外匪夷所思了。   旁的不说,至少顾硚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没有宫里那位的撑腰,甚至是授意,是无法做到的。   “玉老先生的病情如何?”段天谌淡淡问道。   季晓澜坐在他下首,神情颇是凝重,“王爷,玉老先生中毒已久,兼之年纪已大,情况恐怕不妙。若是凑齐了药材,如愿制出解药来,恐怕也是多撑些时日罢了。”   段天谌眸光微闪,只淡淡道:“多撑些时日,是多少时日?”   季晓澜讶异的看他,没能想明白他会这么问的原因,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段天谌见状,敛起脸上多余的情绪,嘴角噙笑着道:“罢了。先生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还要劳烦先生多去玉府走动,照拂一二。毕竟是王妃的娘家,本王不希望看到彼此心生嫌隙。”   季晓澜暗道自己老了,便也讪讪然的退了下去。   室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段天谌起身走到窗前,将那扇紧闭的窗户敞开,深秋的凉风灌入,迎面扑来一阵清冷,他不由得紧了紧外裳,想到某个不安分跑去护国寺的女人,心头莫名多了一股惆怅。   深秋已至,她的身子虽说无甚大碍,却也禁不起如此折腾!更何况,护国寺处于半山腰处,天气转冷,也不知道她懂不懂得照顾自己,多添加几件衣裳。   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道:“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青擎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并没有立即回答,待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的凌厉视线时,才猛地回神,抱拳回道:“启禀王爷,宫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消息。不过,上书房里倒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说!”   青擎再不敢耽搁,连忙道:“昨夜刚得到的消息,皇上命人在上书房里挂上了一幅画,刚好便是七夕宫宴上王妃亲手所画的那幅,并且画上还加了四个字。”   段天谌回头看他,对他这样的卖关子很是不悦,拧眉就叱道:“有话就直说,何必如此吞吞吐吐?才几个月不见,难不成舌头都变得钝了?”   青擎心中一惊,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声音低沉而庄重:“回王爷,那四个字,是君临天下。”   段天谌微怔,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识到那四个字的含义时,忽而朗声大笑。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如此笑声传遍室内室外,便是树上黄叶鸟雀皆为其欢呼雀跃。   可不知为何,青擎听了,心里却像是被棉花稻草堵住了般,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顿觉这样的笑声实在是太过刺耳,本不该出自自家王爷之口。   想要劝阻他不要再笑,心思转起,却在下一瞬泯灭于无声无息之处。   段天谌自是不知道他的手下竟会有这样的感受,只自顾自的笑着,待停下来时,俊美无双的脸庞上布满了冰霜,隐约还潜藏着几分嘲弄之色。   他垂眸,看着恭谨而立的青擎,冷冷问道:“对此,其他人可有说什么?”   青擎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这样的结果,倒是出乎了段天谌的意料。   短暂的怔忪之后,他继续道:“本王需要好好休息。若是宫里来了什么旨意,就说本王卧病在床,不宜走动。可都记清楚了?”   青擎忙不迭应是,想到王爷刚回来,累也是在所难免的。横竖尧王爷等人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其他的事情他也能够应付得过来,倒是不用担心太多了。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禀报道:“王爷,昨夜传来消息,称东梁国的仪仗队已经入城,并且由礼部尚书安排入了驿馆之中。而在此前东梁国三皇子等人遭遇刺客的过程中,舒侍郎当场身亡。”   段天谌只淡淡应了声,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   修长的双指随意玩弄着腰间的玉佩,头也不抬的问:“还有其他的事情?”   “是。”青擎也不敢耽搁,语气*的,“昨夜里,虎威将军遭了刺客刺杀,已经身亡。与此同时,苍京城内另有三名三品以下官员被杀,凶手未知。而刑部在现场所搜查到的资料,于咱们极其不利。”   段天谌冷笑了声,挥了挥手,屏退了欲言又止的青擎,转身落座于窗前的软塌上,一手覆在额头上,神色沉静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脑中飞快的掠过千万种想法,最后还是定位至青擎所说的那幅画上,下一刻,他冷冷勾唇,满是嘲讽。   君临天下?   那个人以为,这四个字就能将一切都揭过吗?   那年的蹭亮斩刀,血溅三尺,每一晚皆入他的梦中,想忘却也忘不掉,唯有教那些人付出相应的代价,方能洗去他内心里的怨恨和哀恸。   而这一日,已经不远了。   甚至随时随地他都能这么做。   隐忍到了现在,得到这样的结果,他该觉得欣慰才是的。   这么想着,脑海里飘过那张明媚灿烂的面容,原本有些压抑郁结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明朗起来,闭上眼,便也沉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时,已经日近薄暮。   青擎领着一身墨绿色长袍的苏靳寅走了进来,见到他懒懒的躺在软塌上,二人皆有片刻的怔愣,反倒是苏靳寅当先反应过来,朝他抱拳行礼:“苏某见过谌王。”   “苏大人怎么有空过来了?”段天谌挥退了青擎,并朝苏靳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置于腰间,神情姿态皆是说不出的慵懒随意。   只那眼睛中射出的闪闪精光,使得人在忽视了眼前这人的身份时,得以快速惊醒过来。   苏靳寅身为岐城官员,不经传召,根本就不能私自离开岐城。   不过,此次他跟随着段天谌的队伍回到苍京,也是恰逢了述职之机,在苍京的府邸住下后,倒也无甚大事,于苍京城内晃悠了一圈,便也晃悠到了谌王府来了。   当然,他自然是不能说,这纯粹是自己无处可去的结果,尤其是在踏入谌王府时,他忽然想到自己心念已久的事情,此刻也用不着撒谎了。   许是南下之行中,他已经习惯了与段天谌之间的相处模式,此刻回答起话来,态度也不见有多少恭敬的成分,“谌王,苏某前来拜访,无非是为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此前你也曾经答应过苏某,可以去探望的。”   段天谌一怔,片刻后,却是为他这样的说辞而失笑不已。   他起身走到苏靳寅的面前,眉目疏朗,却蕴满笑意,在苏靳寅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又缓缓道:“苏大人,日后说话还是直接些。若是让本王的王妃听了一半,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语毕,他就撇下怔愣的青擎和苏靳寅,径自走了出去。   须臾,苏靳寅才堪堪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下青擎,磕磕巴巴道:“青统领,你家王爷……这是……怎么了?”   他虽与段天谌接触不多,却也知道那是个不随便说笑的人,如今这情况,似乎与他的认知有所出入啊!   青擎心里也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把它归为主子休息够了心情好的缘故,并未就此多加谈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恭谨道:“苏大人,您还是赶紧跟上王爷的步伐吧。否则……”   主子心情一个不好,别说见人了,就是谌王府的大门都不让进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苏靳寅也连忙收敛起当下多余的想法,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当初将裘充关押到暗室后,段天谌就已经奉旨南下,根本就没机会去审问。此时恰逢苏靳寅来访,他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在听到苏靳寅那般询问时,才会如此痛快的答应。   一行三人径自往暗牢而去,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停在了一整洁干净的牢房前。   透过重重的铁栏,能够清楚看到牢中之人的一切状况。   “王爷……”苏靳寅指了指面前紧闭的牢门,有些欲言又止。   段天谌不答,却是朝青擎颔首,下一刻,牢门被打开,苏靳寅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   不想,在他前脚刚踏入牢门时,原本还背对着蹲在牢中的人猛地跳起来,如脱离铁笼的野兽,快如闪电,气势凶猛,捆绑住双手的铁链子径自往苏靳寅的脖子处套去。   ☆、072 什么收获(初稿,明日改)   苏靳寅哪里料想到对方竟会突然发难,一时竟愣在了原处,眼看着那铁链子夹带着劲风朝自己的脖颈套来,心跳蓦地慢了半拍,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顿时变成了雕塑。   青擎见状,快速与段天谌交换了一个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将苏靳寅如提破布般提到一旁,自己则出掌对偷袭的人砸去,掌风凌厉,气势浑厚,几乎是使出了他生平绝学的本事。   下一瞬,就见那人一个后仰,身子直直倒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几人面前,甚至唇角还流下了一抹殷红的血痕。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眸光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就连姿势都维持着平躺于地上的样子,乍一看去,整个人似乎被吓傻了,根本就不知道该r如何闪躲了。   可等到苏靳寅和青擎各自站稳身子,齐齐朝他看过去时,他二人的心神皆是巨震。   不知为何,从他如此波澜不惊的神情中,他们几乎能够看到他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恍若一个个迅猛强大的漩涡,夹带着常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和巨流,将他们尽数拘困在他的暗流当中,一个个残忍的吞噬入腹。   饶是如青擎这般见过血海风浪的人,也为他这样的目光而深深震撼住了。   可震撼是一回事儿,惧怕又是另一回事儿,尤其段天谌还站在牢门之外,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的。   更何况,对于他这种暗卫出身的人而言,“退缩”这两个字,简直是太过于奢侈华丽了。   “苏大人,此人秉性恶劣,为着您的安全着想,您还是赶紧站到牢门之外吧。否则,若是您有什么损失,属下担待不起,就怕是王爷都不好做的。”他戒备而警惕的盯着牢中的人,浑身上下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甚至执剑的手都紧紧绷了起来,手背青筋突起,恍若一条条小青蛇,彰显着他此刻的心绪。   苏靳寅知晓他的目的,虽心中有所疑惑,可瞥了眼气势凶猛的裘充时,所有的犹豫皆烟消云散,抿了抿唇后,便见他大步走出了牢门,而青擎也紧随其后,踏了出去。   下一刻,砰的一声,牢门被从外面关起来。   段天谌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不经意的扫了苏靳寅一眼,便缓缓收回了视线,淡淡道:“苏大人,横竖人也在这里,你没必要这么冲动。本王既然带你来了这里,自然会给你足够的认亲时间。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到头来,连累的可是本王。”   苏靳寅顿如醍醐灌顶,看着段天谌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复杂。   他动了动唇,几次张口欲言,却在瞥见对方平淡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时,不得已咽回了自己的话,心情有些微的复杂。   之前,他还对段天谌的用意心存几分戒备,总觉得以对方那样坚忍的心智和诡异莫测的手段,总不会真的遵循与自己的约定才是。   最不济,也会在将他带来这里的过程中,出点所谓的难题,不会如之前那般顺利安然的到达这里。   可这一切的结果,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可不认为,对方是觉得无聊,不会借此机会动什么手脚,更不会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善类,懂得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   那么,段天谌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何他猜想了那么多次,根本就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这是不是说明,段天谌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因心中有事,他的脸色也略显沉重,此刻回答起他的话来,也没有太过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凝重难看,只低沉着声音道:“王爷说笑了。苏某乍一看到这的亲人,心中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说着,他就朝段天谌作了个揖,低垂的眉眼里衔满了谦恭之意,双眸隐于暗处中,却教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心绪。   可段天谌是何许人,想要窥出他此刻的万分之一的心绪,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但见他掸了掸衣袍,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抱胸,姿态闲适的站着,仿佛面对的不是暗牢里阴森而蕴满血腥的铁门,而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只差没手执金樽对酒当歌一番了。   “苏大人,你都没跟牢里的人说上一句话呢,怎么这么快就认定他是你的亲人了?虽说暗牢里光线阴暗,可这眼睛还是要擦亮来看的。你要知道,这可关系到你日后的决定的。”   他的话,较之以往的惜字如金,却是难得的多了很多。   可在面对着这样明显的警告和劝诫,苏靳寅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他没立即接下段天谌的话,而是直接转头看向牢中之人,眼神里也满是复杂。   段天谌不禁拧眉,不明白为何苏靳寅突然如此沉默了下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裘充正冷冷的看着他,头发散乱,衣衫粘满了血腥,整一个就是个无比邋遢的形象。   他递给青擎一记隐晦的视线,随之便见青擎走到铁栏处,冲里面的人喊道:“裘充是吗?见到王爷还不立即下跪?”   不想,他话音刚落,裘充却猛地大笑起来,整个身子忽然也跟着动了起来,如蛰伏的黑蛇被人惊醒,转瞬之间注入了生命,摇头摆尾般在地上肆意活动着,一面舒展肢体,一面龇牙咧嘴冷眼相对,看起来颇有几分青面獠牙之状。   青擎拧了拧眉,意识到他这样的反常,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段天谌的反应。   待发现自家王爷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时,整张脸顿时绷了起来,缓步踱至段天谌的身侧,低声道:“王爷,从把这人关入此处时,此人便是这副近乎癫狂的模样。属下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他一直都这样?还是因为提到本王的名字而这样?”段天谌追问。   青擎想起过往的一切,忍不住心惊起来,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段天谌,只淡淡道:“王爷圣明。每次属下提到王爷时,他都是这副模样。可若是提到其他的事情,他却是安静得很。”   段天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看向处于怔愣中的苏靳寅,淡淡道:“苏大人,你还愣着做什么?你自己也说了,亲人当前,难道不该好好的认亲一番?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啊,否则下一次进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苏靳寅猛然回神,脑子里还残存着方才思考着的事情,此刻转头看到他,也没经过大脑思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王爷可否告诉苏某,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您想从苏某和牢中之人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段天谌剑眉高高挑起,薄唇轻吐出四个字“与你何干”!   苏靳寅差点就为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所气急攻心。   与你何干?   与他何干?   怎么说,牢中之人也可能是他的亲人,为何与他无关?   可段天谌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也意味着,对于此次见面,对方也是存着其他的心思,而他自己却没有发觉出来而已?   眼见段天谌脸上渐渐露出不悦之色,他也不敢多加耽搁,直接凑到错开的铁栏前,抓住那两根冰冷的铁棍,目光灼灼的看着里面的裘充,低沉着声音问道:“里面的人,可是裘二爷?”   说起来,他这也算是明知故问,甚至从那微颤的语气中,可以窥出他此刻紧张异样的心情。   可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已经让牢里的人身形僵硬了起来,恰好他正翻滚到侧身的位置,此刻一停下来,那姿势便是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不过,里面那人却没有发觉,尤其是在听到那特殊的称呼时,一边被压住的臂膀正微微颤抖着,不敢置信的抬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紧紧的盯着苏靳寅,仿佛盯着自己的猎物,就一个眼神便能将他蛊惑住。   苏靳寅见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酸涩之感,抓着铁栏的手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握紧,胸脯也跟着剧烈的起伏,彰显着他内心的激动。   “可是,裘二表哥?”他又问了一遍,可较之方才的低沉,此刻倒是显得轻松了许多,仿佛方才那样的话,已经验证了他心中的疑问,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浑身都轻松了许多,甚至语气里还隐约透露着一股欣喜之意。   若说之前苏靳寅的问话,已经让裘充真正震惊了起来,那么此次更为“亲切”的问话,更是显得格外意味深长,甚至把他从震惊中拉扯了回来,灵魂归位的第一时间里,他猛地起身冲到铁栏前,不管不顾的握上苏靳寅的手,动作却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方才想要偷袭苏靳寅的速度不相上下。   苏靳寅没有任何戒备,甚至在自己的手被他握住时,还反握住了他的,面色有些动容:“裘二表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是苏靳寅,小时候常跟在你身边跑的那个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裘充听了,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正欲多说什么,无意间瞥见苏靳寅身后的段天谌和青擎二人,眼底的戒备也加深了几分,眼里的狐疑和犹豫尽显无遗。   苏靳寅知道他的顾忌,犹豫不决了会儿,便回头看向段天谌,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王爷,您能否先离开一会儿?苏某已经多年没见到自己的亲人,有些话,怕是不能就直接在您面前这么讲。您看……”   段天谌没回答,对上他那样近乎恳求的视线时,眸光依旧是平静无比,淡淡瞥了眼裘充,撂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后,便缓步走了出去。   轻袍缓带,姿容玉树,迎着阳光看过去,他身姿挺拔修长,浑身似是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仿佛暗牢里的光线一下子就变得充足了起来。   青擎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重新见到外面的阳光时,他才走到段天谌面前,淡淡道:“王爷,您就这么放任他二人独自相处,就不担心生出什么变故?那个裘充,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段天谌回头看了眼已经重新关上的暗牢之门,沉默了半晌后,忽而失笑起来,淡淡道:“本王有什么好担心的?纵然裘充再如何厉害,他还能伙同苏靳寅逃出本王的掌控?”   话落,他还淡淡瞥了眼青擎,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里倏地划过一道精光,如漆黑苍穹里的流星,将整个天幕劈成两半。   青擎闻言,暗自大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逾矩了,忙低下头,提着一颗心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多说什么。   段天谌凉凉瞥了他一眼,随之眯起眼,仰首看着湛蓝的天幕,洁白的云朵投影在他黑亮的眼眸中,瞬间就被那样的眼色所蛊惑,眨眼就了无痕迹。   他是不担心苏靳寅和裘充会联手起来,做出什么反击的。如今他可不是数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孩儿了,这辈子自认除了佘煜胥能够成为他的对手外,其他的人还不是他想要怎样就怎样?   当然,除了他的小妻子例外!   想到那张张扬肆意的笑脸,他忽然有些落寞起来,幽幽叹息了声,语气也急剧下降到了零度以下,冷得几乎凝固了周遭的空气。   “时刻注意着里面那两人的动静。”他虽不将那两人放在眼中,却也不会放任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胡乱耍出什么心眼儿,顿了顿,他又继续道,“等苏靳寅出来之后,让人时刻注意着裘充的动静,并把他二人的对话复述出来,让本王也聆听下表兄弟重逢的欢喜。”   青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为他云淡风轻的话语里所暗含的机锋而无比胆寒,此刻除了老老实实应声,脑子里,行动上,却是什么都不敢有何异常。   段天谌顿了顿,继续道:“本王离开苍京之前,那个人可有派人来救暗牢里的人?”   青擎微怔,待意识到他话语里的“那个人”是指谁,连忙躬身道:“启禀王爷,在您走后,曾经有人试图闯入暗牢。只是属下等人早已接到您的吩咐,已经在暗牢四周布下天罗地网,纵然有再多的人闯过来,也只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属下记得,前后一共有十几二十拨人左右,几乎每拨人皆是武学上的高手。”   段天谌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那个人没派人过来抢人,或许他就该怀疑,此刻身困于暗牢中的裘充是否是真的了。   不过好在,之前那个人也算是下了大血本,居然真的把人带到这里来,反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便利。   想到也就是因为那次事情,使得他能够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懂得了他的小妻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忽然之间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到无可形容,那个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被摔了那么多次之后,臀部是否开花了,还有脸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吗?   青擎偷偷的掀起眼角,看着处于光芒环绕中的段天谌,心中的荣誉感急剧膨胀起来。   当然,若是他知道,他的主子正思考着另一个人是否臀部开花这样“深刻奥妙”的问题时,是否会狠狠的抽搐下面部?   正这么想着,但见前方快速奔来一个人,走到段天谌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参见王爷。”   “什么事儿?”段天谌慵懒道,站姿却是不如之前那么笔直了,似乎跟他的小妻子混久了之后,也把她的那股懒劲儿不知不觉中学到了精髓,只懒懒的一个站姿,就能窥出他内里不俗的灵魂。   那人为难的看着他,待他拧眉说了句“起身回话”后,才大着胆子走上前,也顾不得彼此之间的尊卑有别,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下一刻,但见段天谌眸光一紧,脸色猛地紧绷起来,冷冷质问:“何时发生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报来?”   那人连忙急速后退,噗通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道:“启禀王爷,据手下之人来报,此事就发生在一刻钟前……唔……”   段天谌挥袖打了过去,那人受不住突然的大力袭击,整个身子就直直往后方栽去,落地时,地面也被他砸出一个大大的坑,扬起灰尘滚滚,鲜血飞溅于半空之中。   “废物!”段天谌冷冷叱道,雷霆之怒随着那突然发出的掌风而稍有缓解,只是那张脸上却见不到之前的轻松与随意,阴鸷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那人,话却是对青擎说的,“本王不过是数月不回苍京,你们也太倦怠了。青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手下。”   青擎闻言,连忙噗通跪在了他脚边,甚是惶恐道:“王爷,是属下失职,请王爷恕罪。”   段天谌如针般的眼神刺到他的后背,片刻后,才转而看向被拍飞的属下,冷冷道:“你跟本王说说,半路都遇到了什么阻拦?”   那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脸色无比苍白,唇角滴落的血滴一滴一滴的落往地上,和着他颤抖的声音,显得格外凄凉哀婉。   “回王爷,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咱们的人已经快速汇集了起来,只是在要往王府里传递消息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某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以至于拖到了现在。属下已经命人去查那些人的身份,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得到消息了。”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脸色无比冷峻,紧抿着唇道,“可真是胆大包天了。青天白日之下,皇城跟前,居然还出现了如此荒谬的事情。敢情是想要开始对本王进行好一番挑衅了。好,真是好啊!”   段天谌冷哼了声,其他两人跟着抖了抖身子,本以为他还会继续问下去时,却见他突然抬步走下了台阶,颀长的身形打下一道如苍松翠柏般的影子,一句冷淡的话就那么飘入了彼此的耳中。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给本王跟上来?”   青擎和那人连忙松了一口气,身子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气般,颓然倒在了地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冷汗后,他二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就快步跟了上去。   ……   暗牢内。   苏靳寅看着消瘦不成人形的裘充,忽觉鼻头发酸,忙垂下眼睑,哽咽着道:“这些年,您都去了哪里?为何会被谌王困在了这里?”   裘充知道了他的身份,语气比之此前多了几分真诚和热忱,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呢?你为何又跟谌王这个小贼人走到了一起?莫不是你已经投靠到他的手下,认贼为主了?”   苏靳寅大惊,心中知晓他对谌王的恨意从何而来,可即便如此,还是为这样超乎他想象的浓烈情感而感到无比震惊。   他抿了抿唇,忽觉喉头发涩,下一瞬,欲要做一番辩解时,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裘充见状,眸光倏地变得阴冷凶狠,右手越过铁栏,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冷冷叱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人可是你我家族的杀父仇人,你不想着如何报仇也就算了,居然还做出这般屈辱的事情?你怎么对得起黄泉路上的族人?”   苏靳寅知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将他的手掰开,苦笑着道:“二表哥,你真是误会我了。若不是因为谌王,你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我和苏晗表弟又怎么会幼年就需要四处流浪逃亡?这一份血海深仇,我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   眼尖裘充以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他心头蓦地发堵,连忙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末了,还轻叹了声,颇是无可奈何道:“二表哥,你也知道,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啊……若不是……你……”   他忽而就噤了声,脖颈处被一只手紧紧掐着,呼吸也跟着不顺畅起来,只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裘充,满心满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一连两次被自己的亲人如此对待,饶是苏靳寅如何有耐性,此刻也忍不住心生怒火,想也不想就把那只手给扯开。   许是用力过大,在脖颈处的那只手被扯开的一瞬间,他整个身子骤然失衡,猛地跌坐在了地上,脸色微微涨红,因为得到了新鲜的空气,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贪婪起来。   裘充见他如此抗拒自己,乱发之下的神情有短暂的狰狞和扭曲,只是在苏靳寅淡淡瞥过来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只是出口的话也透着浓浓的恨意,“你也别怪我情绪激动,实在是你这样的做法太让我寒心了。你说,你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呢?那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你我的仇人!是仇人!”   他刻意咬重了“仇人”二字,如愿看到苏靳寅瞬间青黑的脸色时,心头积郁的恨意才消散了一些,甚至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隐约还有些得意。   苏靳寅怔怔的盯着地面,眸光涣散,根本就找寻不到任何落脚点,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仇人”二字,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茫然。   片刻后,他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缓缓抬头,对上裘充不带任何隐藏的阴狠视线时,心神巨震,下意识就想要辩解:“二表哥,你说错了。我这不过是暂时的妥协而已。毕竟,就我目前的能力,别说除掉谌王,就算是近他身前三尺,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年的血海深仇,我自然不敢忘。”   “是吗?”裘充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他,眸光竟像是两把利刃,寒光森森,欲要穿肠破肚,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只觉头皮发麻,不得不继续补充道:“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不然,以谌王的手段,说不定我还没强大到除掉谌王,这条命已经保不住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又好过到哪里去?”   裘充闻言,心里的担忧顿时散了一半。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招过苏靳寅,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靳寅倏地抬头,抖着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好半晌才缓缓道:“表哥,你怎么可以……万一让谌王知道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裘充冷冷横了他一眼,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是不满,直接厉声呵斥:“如果这样不行,那你还打算怎样?等着你的能力逐渐强大,然后再手刃仇人?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黄泉路上的族人都要受尽种种煎熬,不得超生了。你听我的,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了。”   苏靳寅犹自觉得不妥,出口就想要反驳,“二表哥,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事儿,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考虑什么?”裘充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眼瞳里似是燃烧着几团鬼火,看起来格外瘆人,“你心里若是不想替父母族人报仇,大可以直接跟我说。如今我也深陷于牢笼之中,此生想要出去,怕是不能够了。我看得出来,你如今的处境不错,甚至从你的眼中折射出来的,你在面对谌王那阴险贼人时,根本就没有那股怨恨的心思……”   苏靳寅狠狠别过脸,举手打断了他的话,隐藏于暗影之中的侧脸变幻莫测,由此足可以看出他内心正经历着的挣扎。   许久后,他手撑着地,缓缓起身,颀长的暗影将裘充笼罩住,也掩盖了对方此刻正暗含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且在这里等着吧。若事情顺利,不久后我就会来找你的。”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脚步虚浮的走了出去,却没有看到,身后裘充那诡谲莫测的笑容。   ……   走出暗牢后,苏靳寅有一瞬间的怔愣和茫然。   眼前就是路,不知怎的,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仰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迈下台阶,往前面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在王府下人的领路下,他来到了段天谌的书房,让人通传了声,就大步走了进去。   彼时,段天谌正伏案处理公事,感觉到他走进来,头也不抬的问:“认完亲了?”   “回王爷的话,认完了。”苏靳寅老实回答。   段天谌没有立即说话。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段天谌才搁下笔,从一堆公文里抬头看他,身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笑非笑,“那么,苏大人可否告诉本王,你那位表哥都跟你说了什么?又或者,他给你支了什么招,意图除去本王?”   苏靳寅心头一紧,不自觉的对上段天谌似笑非笑的视线,不知为何,竟然顿感心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随之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有些艰涩开口:“王爷,您多虑了。您与苏某之间的约定,苏某可都还记得的。更何况,您的本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某纵然想要报仇想得患了癫狂之症,也不至于做出以卵击石这般愚蠢的事情来。”   语毕,他垂下眼睑,不再多言。   段天谌却是静静的打量着他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竟然还偶尔划过一丝难得的笑意,虽分不清是嘲讽还是隐含着其他的意味,却还是觉得极具违和感。   他放松了身子,屈起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面,那声音清脆而空灵,宛若从幽谷深处缓缓传来,令人听之,顿感神清气爽。   到了最后,他却是朗声大笑,俊美无双的脸庞上灿*人,笑声歇处,优雅温润的声音却缓缓响起:“苏大人明白此间道理,本王深感欣慰。但望你日后也要记得这番话,勿要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这些日子,你跟随在王妃身旁,又与本王诸多接触,想必也很清楚,违逆本王的下场是什么。本王不介意你明目张胆的向本王挑战,就怕你一时听信谗言,欲要背地里使什么阴招。”   苏靳寅顿觉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起来,四肢发冷,说不清是为他话里明显的警告意味还是自己心虚所致。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段天谌亲耳站在暗牢里,听他和裘充说了那些话。   可回头想想,又暗叹自己过于草木皆兵,收敛了心绪后,面色恢复如常,态度也在经过兜兜转转的思考之后,恢复成了原先的疏离和客气。   “谌王大可放心。苏某若是想要取你的性命,自然会光明正大的取。”他垂下眼睑,遮住眼瞳里一闪而过的暗芒。   段天谌自是将他的微妙变化收入眼中,只是面上却显得很无所谓,至少在看到他这副态度时,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挥了挥手,慵懒而优雅的赶人,“既如此,但望苏大人能够记得本王今日的话。苏大人进京述职,想必还没入宫面圣吧?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准备。你知道的,原岐城总督,那可是个人物。”   苏靳寅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青擎见状,不解问道:“王爷,您明明知道苏大人和那裘充之间的事情不简单,为何不趁早……”   他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段天谌却是笑了,摇头叹道:“本王是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事情不简单,可你不想知道,这事情是如何一个不简单法吗?裘充好歹也待在那个人手下那么多年,本王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刀子,总是别人手里的,刺起人来,才更痛快些。你且看着吧。不出几日,他或许会给咱们带来很大的收获的!”   青擎呐呐应声,不再言语。   段天谌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隐藏于书架后的软塌,继续道:“派人给青冥传话,山上天凉,让他务必要给王妃寻好锦被衣裳。若是本王听说王妃身子不舒服了,他就给本王等着。”   青擎冷汗滴滴,心里为远在城外的兄弟狠狠鞠了一把辛酸泪。   却又听他继续道:“还有,你派人去传信,让朝中那些大臣深夜聚集到王府里,本王有要事相商。”   “是!属下遵命!”   ……   顾惜若和顾硚出城后,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后就赶到了城外的护国寺。   彼时,山上烟雾缭绕,钟声久久回响,就算是立马于山脚下,依旧能够让人感觉到佛家之地的清静与神圣。   顾惜若掉转马头,娥眉高高挑起,看着策马疾驰的顾硚,心里好一阵得瑟。   “老爹,我真怀疑你是上战场的人吗?为何骑个马都比不上你女儿我?”她冲着顾硚得意的嚷嚷。   不想,顾硚却是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待勒紧了缰绳,与她并驾齐驱时,才缓缓道:“丫头,你若是真要看老爹的雄姿,就不该选错了地方。若真是有那份心思啊,直接跟老爹到战场上,够你看的。”   顾惜若干笑了几声,许是心里有些发虚,嘟着个小嘴,有些不自然道:“老爹,我也很想跟你去啊!可是,你能让我去吗?”   “丫头,你这话是威胁吗?”顾硚凑过去,没好气的问道。   顾惜若没答,只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的,恍若九天辰星,几乎要将人的心魂吸附进去。   若是可以,她何尝不想跟随顾硚上战场?   可是,可能吗?   就凭着周围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声,她就知道,某个男人已经派人把她监视住了。   又或者,美其名曰,保护?   她相信,但凡她有点想要离开苍京的苗头,那苍京城内的某个人定会二话不说就把她逮回去,狠狠的调教。   而现在,她还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去面对他,才趁着她这年轻爹爹出来寻药的机会,躲避过来了。   如今看来,这样的想法,不只是她一个人有,某人心里也是存在着的。   恐怕两人最怕的还是相对无言吧。   她暗暗惆怅了下,随之敛起多余的情绪,利落的翻身下马,也不等顾硚,自顾自的往狭窄的山道上走去。   顾硚“哎”了声,将马儿安置好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虽说山路崎岖,可对于两个皆是习武的人来说,这都不算是什么。   一路走到半山腰,眼前忽然出现了两条岔路,一向左,一向右。   而在左边岔路的尽头,似乎有人影晃动。   顾惜若眯起眼,偏头问道:“老爹,你说,咱们这次过来,会有什么收获?”   ------题外话------   今日开完会后,某梧急赶慢赶,终于赶出了将近一万字。这是初稿,比较粗糙,明日会改。从今以后,万更走起。嚯嚯,快来说,你们很爱我!哈哈……   ☆、073 他是粽子   顾硚闪身躲过她的袭击,一个漂亮的空翻后,鲤鱼般跃回了她身旁,抖着手指怒道:“丫头,有你这样对待老爹的吗?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小心谌王不要你了。”   顾惜若朝他又是一掌。   她自然知道,以顾硚的身手,定不会躲不过自己的袭击,故而才敢如此无所忌惮。   她伸手折断斜曳而出的树枝,拿在手中甩了一下,瞥过那发黄干枯的枝干,心头蓦地烦躁起来,讪讪然的随手丢到地上,脚底碾过,将其碾成碎渣,若有似无的气味便随风飘散开来。   “老爹,谌王对我怎样,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还是操心下,面前这两条路,咱们该走哪一条吧。”   顾硚最看不得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可越看不得,心里也就越有了脾气。   趁她不注意时,索性一把扯过她,双手撕扯起那粉嫩滑腻的面皮,颇是恨铁不成钢道:“丫头,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出息点?想要对谌王怎样就怎样,谌王又不敢反抗。何况,他就算敢反抗,那又如何?有你老爹做后盾呢,你至于这么蔫得像根小白菜吗?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说个话,旁人都像是欠了你钱似的。我顾硚的女儿,何时需要委屈自己忍气吞声了,又何时成了孬种了?”   顾惜若垂下眼眸,烦躁的拍掉他的手,背转过身子,默不作声。   “你……”顾硚气得肺都要炸了,猛地扣住她的双肩,扳过她的身子,少见的疾言厉色,“丫头,我说,你就是矫情……你怎么……”   “对。我就矫情,你有意见?”顾惜若抬起头,冷冷截断他的话,再一把拍下他的手,闭眼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转瞬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笑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我说,我再怎么矫情,也不会揪着某个男人的名字不放,更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就胡乱训人!”   这么说着,她犹自愤恨不平,身形移动,双手就朝顾硚的面门攻去。   “你记住了,这可是对你训人的惩罚。”   顾硚飞身而起,轻而易举的躲过她的袭击,又见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于半空中露出一个诡异莫测的笑容,提气便往左边的岔路飞去。   顾惜若紧随其后,折了高处的树枝,将内力灌注其中,朝着前方的身影砍下去,喊叫声立时此起彼伏。   “哟,丫头,你这可真是太暴力了。我都跟你说了,这性子要改改。”话虽这么说,顾硚的脸上却是半分责备都没有,在看到胡乱跌落在地上的黑衣人时,立即神采飞扬,纵身跃下后,背着手,围在那数名黑衣人不停打转。   顾惜若双手拗着那截树枝,很难想象,这样柔韧得一折即断的枝条前一刻居然成了凶器。   她慢悠悠的走上前,于顾硚身旁站定后,明亮的双眸冷冷盯着那几个倒地不起的人,不屑的瘪瘪嘴,“老爹,你说,派这些人来行刺咱们的人,是不是个丑八怪?”   “嗯?为何这么问?”顾硚正弯着腰,忙着检查这几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回话起来,也显得颇为漫不经心,“丫头,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你要学会透过现象去看本质,懂吗?就算是丑八怪,那也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你老爹我纵横沙场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胆敢有人派出如此下等货色来拦截!啧啧,这些人居然还接不了你的一招,活着都觉得浪费了。”   顾惜若深以为然。   在他们还没出现时,就已经暴露了自身的气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敢穿上这样的黑色衣服的?   她凑上前去,看着顾硚一脚踢开一个,眉头紧紧拧起来,“老爹,你仔细着点,说不定还有活着的人呢!别一个不注意,把人给踢死了。”   顾硚忙里偷闲瞪了瞪她,“你还好意思说?连几个人都解决不了,也就没资格站在我身边了。还是赶紧回谌王府去,钻被窝生孩子吧。”   回答他的,是顾惜若大大的白眼和一记重而狠的手肘使力。   顾硚认命的受下了,一面与顾惜若嘻哈玩笑,一面谨慎的查看着,忽然之间,他“咦”了一声,引得顾惜若伸长脖子探过去,却见他已经神态自若的停下来,扭头看她,剑眉高挑,“丫头,你是不是又惹到什么人了?”   顾惜若眨了眨眼,使劲儿的拗着被蹂躏得不成形的树枝,呐呐应道:“老爹,我惹到的人多了,你指的是哪个?”   “哦,没事,我就问问。”顾硚直起身,打了个手势,就见一人飘身落下,扛起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眨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顾惜若注意到,被扛走的那人,恰好是惹得她老爹倍感惊讶的人。   不过,她也没打算去问。   既然顾硚选择了隐瞒,必定是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又或者不想她忧心的。好歹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她不会去拆穿说破。   更何况,她有的是渠道去了解。   这样一段插曲,父女二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徒步往山上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坐落在群山环绕中的护国寺。   柴门简陋,不见丝毫高耸入云的建筑,除却缭绕在寺庙上空的渺渺香火郎朗钟声,远远看去竟与民间农舍无甚区别。   顾惜若讶异的指着那扇门,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爹,你确定咱们没走错?”   不是吧?   颇受苍朝皇室达官贵人庇护恩泽的护国寺,竟然落魄到如此境地,也不换一扇好点的寺门?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总觉得这扇门矮得连她都走不过。   顾硚嫌弃的拍掉她的手指,敲了敲门,探出一名萝卜头守门僧,神情可爱动人。   他与守门僧低言了几句,便扯着她往里走去,“丫头,我怎么跟你说了?人不可貌相,你为何总是不把我的话听入耳中呢?别看护国寺的外表如此寒碜,可内里蕴含着的光华,可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顾惜若瘪嘴,下意识就想反驳他,刚抬头,额头砰的撞到门上,眼前顿时金星四冒头晕眼花。   她顿觉头重脚轻,脚下步子一凌乱,踉跄着往后退去。   “光华泥煤!”她捂着额头,龇牙咧嘴愤恨不平,“我就知道,这门肯定没我高。老爹,我说你是不是魔障了,居然对这破寺如此称赞有加?就算它内里再如何光华,也断没有摆着一扇门专撞香客额头的道理啊?难不成换扇门还削减这破寺内里蕴含的光华了?”   不想,在她努力甩头摆脱此等尴尬状态时,那守门僧却古怪的看着她,双手合十,摆出一副老成的姿态,缓缓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竟能窥出云隐法师的用意,可真是慧根天成啊!想来便是法师口中的有缘人了。”   顾硚顿时朗声大笑。   顾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觉得她有必要去祭拜下这里的佛祖,求求他别让她有缘了。   这缘分,她可真是消受不起啊!   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后,顾惜若也变得安分不少,与顾硚踏入护国寺后,闻着空气中不算浓郁的檀香,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   她一手扯着顾硚的外裳,连路都不看,光顾着欣赏沿途的景色。   直到额头又猛地撞上什么硬物时,她才蓦然回神,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恶狠狠的瞪着突然停下来的某老爹,咬牙切齿的怒道:“老爹,你走路就走路呗,干嘛还突然停下来了?”   不知道她额头刚遭受了严重创伤了吗?   顾硚见状,又是好一阵长吁短叹,对这个女儿的脾性更是倍感担忧无奈。   他还欲再谆谆教诲一番,嘴还没张开,整个身子就被顾惜若往前拽去,“老爹,虽然我承认,你罗里吧嗦的样子很有亲和力,可你要相信,你的话若能少些,指不定我马上就能有个后妈了。所以,为着你的终生幸福着想,还是把嘴巴闭牢一点,保持好你的武夫风度,知道吗?”   顾硚顿时哭笑不得,伸手赏了她个爆栗,佯怒道:“说什么呢?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后妈的。你大可放心。”   “我哪里不放心了?”顾惜若瘪嘴反驳,可在看到顾硚那了然于胸的目光时,终究还是觉得心虚,讪讪然低下头,专注于脚下的路。   顾硚似乎来过此处,即便路上无人指引,他依旧能够带着她准确无误的前行。   之所以她觉得那是“准确无误”,是因为每次拐弯时,他总能选出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而沿着那个方向走过去的结果,自然是畅通无阻。   为此,她又被顾硚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从通幽曲径中走出来,停在了一处古朴的禅房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大榕树,树荫重叠,在这深秋的阳光里,依旧驱不散那股沁骨的凉意。   顾惜若拧了拧眉,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将整个禅房前的格局了解清楚。   “丫头,走,咱们先去见云隐法师。”顾硚握住她的手,缓步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当听到禅房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林立的书架,就走到了禅房最深处。   顾惜若立于顾硚身后,暗自惊叹于禅房内排立的书架格局,抵不住好奇心的打量着,目光依次掠过那大大的“禅”字,榻上放置的矮几,最后定在了正对着他们的老者身上。   光头,白眉长须,年约五旬,身披赤色袈裟,双手掐指放置于膝上。   应该就是顾硚口中的云隐法师。   感觉到他二人停在面前,云隐法师才缓缓睁开眼,一双看遍世间百态的眸子平静无澜,却恍若蕴含着一股力量,径自越过顾硚的肩头,与顾惜若灵动好奇的眸光相撞于一处。   顾惜若微微蹙眉,却没有转开双目,坦然的立于顾硚身后,接收对方打量的同时,自己也谨慎的审视着将她称为“有缘人”的——法师。   霎时间,整个人,却是少见的沉静如水!   顾硚眉峰高高隆起,不着痕迹的挡住他的视线,微微欠身,朝着云隐法师恭谨道:“大师,顾某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此次前来,实为情非得已。可顾某家中有亲人遭人毒手,急需您后院种植的药草来医治,还请您慷慨解囊。顾某感激不尽。”   云隐法师从顾惜若身上收回了视线,朝顾硚微微颔首,淡淡一笑,“顾将军虽多年未曾来此,老衲却并未忘记你为本寺所做的捐献。更何况,老衲种植那些药草,本来也是为着治人救人所用。此次能够使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老衲也倍感欣慰。”   这便是应下了。   顾硚顿时松了一口气,欠身感激道:“如此,便多谢云隐法师了。”   云隐法师颔首,重又抬眸,看向他身后的顾惜若,开口问道:“这位,便是顾将军的掌上明珠了吧?”   顾硚眸光微闪,点头。   目的已达到,本欲开口告辞,却又听云隐法师缓缓道:“顾将军,你这掌上明珠,可真是灵慧天成,实乃我佛所求的有缘之人啊……”   “有缘之人啊……”   顾惜若和着他的节奏,摇晃着小脑袋,慢吞吞的述说着,待接收到顾硚暗含警告的目光时,才不甘心的停下那颗小脑袋,很是不以为意。   倏地,脑中灵光一闪,她玩心大起,从顾硚身后探出个头来,笑嘻嘻道:“大师是吧?既然我是你口中的有缘之人,那是否应该做些什么来加深我与佛祖的缘分呢?”   云隐法师摇头,浅笑,“既是有缘之人,便是缘由天定,无需巩固。”   “非也非也,”顾惜若摇头晃脑,颇显古灵精怪,“世上最无坚不摧的感情,也有被完全削弱的时候,或为形势所迫,或因时空所阻,想要长久维系此份情感,便需要做些什么来加深几分。大师深谙世间佛法,想必于此也是颇多体会。”   云隐法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深若古井的眼眸里快速划过一丝诧异,只是转瞬即逝,神色坦然如常,念一句虔诚礼佛语后,淡淡问道:“那依施主看来,该如何加深此份缘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惜若得意扬眉,纤纤素手指着身旁排立的书架,“这很简单。只要你把那些书籍都送给我,这份缘分自然就能长久维系了。”   “若若,不得胡闹。”顾硚立时叱道,脸上却不见丝毫不悦。   云隐法师微怔,顺着她的纤指看过去,眉头不易察觉的拧起,心思百转千回后,才缓缓开口:“这些书籍,皆是寺中的典藏。老衲也做不了主。”   顾惜若瘪瘪嘴,摆明了不信。   方才她一路走来,的确看到不少经书,可所指的这些书籍,与佛经并不同。   若她的眼睛没花,那书籍上面所写的那两个字,明明白白就是“奇门阵法”四个字。   当今天下,东梁国乃诸多阵法发源地,尤其是东梁国皇室子弟深得国师游弋亲传,于阵法上造诣颇深。   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便是——佘煜胥。   至今为止,恐怕还未曾有人能够超越过他。   可一连几次都在佘煜胥手里吃了亏,顾惜若心中早已愤恨不平,做梦都想着能够从他手里翻一回身,若是能够学到些许阵法,指不定会对将来有所帮助。   是以,有这样好的资源和机会,她不牢牢抓住,那就是个傻瓜。   顾惜若从来都是个行动派,身随心动下,还没等云隐法师点头同意,就已经蹬蹬蹬的蹭到那排书架前,魔爪一揽,一叠泛黄的书籍就蹭到了她的怀里。   她的动作很快,秋风扫落叶般挥袖掠过,书架上就空出了一大块,等顾硚和云隐法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着与其鼻子齐高的书籍欠身感谢,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末了,还远远听到她微喘的声音:“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今日这些书,指不定将来能够救人命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今日你借给了我,也不会吃亏的。”   顾硚脸色发烫,对于宝贝女儿这副不经同意就拿东西的德行,实在是无言以对,连忙垂眸,不敢对上云隐法师的炙热视线。   “顾将军,老衲稍后会让人带你去后山采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云隐法师道。   顾硚冲他感激的点头,又想到自己女儿的种种行径,一张脸烫得越发厉害了,简单告了声辞,就狼狈离去。   云隐法师见状,捋了捋长须,唇角轻扬。   ……   顾硚合上门,左右环顾了一下,忽闻耳旁有人轻喊,随之叹息了声,大步走了过去,将藏身于榕树后的某女提着衣领揪了出来。   可见她此刻还紧紧抱着那摞书,他弧形完美的唇角狠狠的抽搐了下,颇是哭笑不得。   顾惜若瘪瘪嘴,低垂着脑袋,宛若死猫,双脚笨拙的在半空中踢打,硬是不开口,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知道错了吗?”顾硚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板着一张脸,严肃问道。   顾惜若下意识就摇头,不小心瞥到他挑眉的神情时,连忙缩了缩脖子,双脚踢打了下,颇为艰难的点了点头。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顾硚继续问。   顾惜若不耐烦了,扬眉看着训人训上瘾的人,踢了几下他的腰,语气很冲,“老爹,我拿的东西又不是你的,你这么凶做什么?而且,人家大师都没说什么呢,你又何必多加操心呢?”   “人家是人家,你爹是你爹,那能一样吗?”顾硚也动怒了,抿着唇叱道,“你看看你今天这副德行,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女儿。丫头,我说你有点礼貌啊,别自己拿了东西,让你老爹跟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将来,我去陪伴你娘了,谁还跟在你身后?”   自然是某个姓段的!   顾惜若闭紧了嘴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就是气恼得不看他。   顾硚无奈的放下她,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当晚,顾硚去后山采药,顾惜若则在备好的厢房里,抱着一堆书,就着昏黄的烛火阅读。   一直以来,她对衍生自东梁国的奇门阵法颇感兴趣,奈何苍朝境内讲这方面的书籍并不是很多,想要深入了解,也并非易事。   此次真正见识到里面变幻莫测的阵法时,心中的激动自然是难以言表的,一看就看到了顾硚采药归来,敷衍了他几句,便将他赶出了门,自己则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枝桠小棍子。   一直到了子时。   “属下参见王妃。”一片寂静中,忽然传来青冥恭谨的行礼声。   顾惜若从书中抬起头,扭头往旁边看去,待看到青冥此刻的造型时,手下一抖,书卷就掉落在地上,指着那被青冥和另一人抬着的几重锦被,难得的结巴了,“我说,青冥,你……你这是做什么?”   “启禀王妃,王爷说了,山上天凉,要属下给您备好锦被,千万不能让您身子不舒服了。不然,属下可就罪过大了。”   可也不用这么多吧?   看这圆滚滚的模样,估计有五床以上,就不怕把她捂出痱子吗?   “王妃见谅,这是王爷的吩咐,属下不敢违背。您若是嫌多,大可以将多余的踢到旮旯角落里。”横竖他是不会有意见的。   这么说着,他就与另一人将锦被抬到了里间的床榻上。   重新走出来时,顾惜若特意留下了他,淡淡问道:“今日我和我爹上山时,路上遇到了几个黑衣人,你可知道,那些人的身份是什么?”   青冥讶异的看她,如实回答:“启禀王妃,经属下查探,那些人来自漠北。可由于对方不曾留下太多线索,属下并没有查探到那些人确切的身份。”   “漠北王庭?”顾惜若一字一字的念着,想到此前她那年轻爹爹的异样,百思不得其解。   若真是漠北王庭的人,为何他会问自己,最近惹到了什么人?   莫不是想要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察觉到旁边青冥欲言又止的神色,挥退了青冥后,她也没了翻阅书卷的心思,抱起那些书籍,往里间走去。   熄了烛火,除掉鞋袜和外裳后,她刚要扯过床上的锦被盖住,忽觉身侧流淌着温热的体息,她起初愣了愣,后来觉得不对,伸手往旁边摸去,触手温热,却惊得她大叫出声。   “嘘!小点声!”黑暗中,隐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与顾惜若此刻慌乱的叫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声音,简直是熟悉到不能熟悉了!   顾惜若一掌就拍了过去,啪的一声,仿佛打在了某人的脸上。   趁着身侧那人移开位置,她滚下了床榻,回想起熄烛火前放置火折子的位置,就着清朗皎洁的月色摸索过去,动作迅速的点燃了里间的烛火。   视线恢复光亮的那一刻,她只恨方才那巴掌没拍得用力些。   但见段天谌侧卧在锦被中,胸前的衣襟半敞开,青丝垂落于胸前,神情一贯的优雅自如,只是,那唇角的笑意怎么那么可恶?   “你给我起来!”打从这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顾惜若的心情就糟糕得无以复加,素手一指门口,板着脸喝道,“段某人,你给我出去!我现在还不想见到你。”   段天谌自然不可能如她所愿,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若若,我千里迢迢从王府赶来这里,你就那么忍心让我露宿山间?”   顾惜若拍了拍胸脯,努力遏制住涌上心头的异样感,手指依旧指着门口,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若若……”在面对小妻子的冷眼相对时,段天谌依旧笑得优雅,起身欲要往她跟前走去,却被她勒令阻止,眼波一流转,扯起床上的锦被,手一抖,锦被宛若游龙套向她的腰身,一使劲儿,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顾惜若还没来得及惊呼,下一刻天旋地转,便被他拥着倒在了床上,身形也被他覆住。   “让开!”她冷冷叱道。   “不要。”段天谌紧紧的扣住她的腰身,令她不能乱动,埋首于她馨香的颈窝处,贪婪的吮吸着独属于她的芬芳。   天知道他有多怀念这样的感觉!   顾惜若心头大恼,想骂人,却被那微凉的唇堵住,熟悉而醉人的感觉漫上心头,她睁大了双眼看着深蓝色的帐顶,努力保持着清醒的理智,不让自己陷落到他编织的柔情蜜意里。   谁知道,这一幕,到底会不会被他画下来,以作将来的威胁呢?   “唉……”耳畔叹息声起,段天谌退离了她的红唇,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认命道,“若若,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了?”顾惜若懒懒瞥了眼他,问。   “错在不该在一开始就对你存有那样龌蹉的心思。如今想想,我还真不是人,居然会想到用那样的方法。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你就别生气了……”   不过是短短一日,他都已经扛不住了,脑子里想到的都是她的美好。   偏偏两人的关系还处于极其不和谐的时期,想要看一眼都很难很难,更别提如往常那般拥着她入睡了。   不得已之下,他无视青冥青擎等贴身侍卫的异样目光,生生把自己卷成粽子,让他们将他送到了这里,期待着这样的造型能够博她一笑。   结果,就这样?   一股挫败感顿时油然而生,潮水般冲刷着他数十年堆垒成山的自信。   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顾惜若心神有些恍惚,下意识就想像之前那样抚摸上去,却在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时,纤手僵了僵,欲要收回,却被他突然握住,贴在了他的脸颊处。   手下肌肤柔腻细滑,一如以往那般手感美好,可不知怎的,她忽觉鼻头发酸,佯装愤恨的别过脸,咬牙切齿道:“谁要原谅你了?你做了那么可恶的事情,别指望我能够轻易原谅你。我要不把你磨得脱下一层皮,我就跟你姓。”   段天谌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她的手背,忙不迭的附和,“嗯。你可以慢慢磨着我,可是必须是在我看见的范围之内。否则,我不依。”   顾惜若猛地瞪向他,就没见过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   当然,某个大神经的女人似乎忘记了,世上有她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其他人皆可以忽略不算了。   “还有,若若,你不能跟我姓。不然,将来咱们孩儿的名字就没特色了。”某人伸手覆上她的双眼,犹且悠然道,“我都想好了,以后咱们要生这么些个孩子,一个姓段,一个姓顾,还有一个姓段顾,其他的以此类推。反正有多少个我,就有多少个你。”   顾惜若气得磨牙,整张脸顿时铁青了起来,若不是全身都被他压制着,说不定就狠狠的给他一巴掌。   还以此类推呢?   把她当母猪了吗?   “你给我起来。”她怒极反笑,只那笑声格外刺耳,听得段天谌眉宇紧皱,以为她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顿时浑身戒备,松开手,黑亮的眸子紧紧捕捉住她的剪水双瞳,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顾惜若觉得她应该很理所当然的翻身扇巴掌怒吼一声“他母亲的”,可覆在自己身上的这具躯体太重,重到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霎时间,竟是青面獠牙道:“你赶紧给我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你要憋死我啊!”   段天谌微怔,向来温雅从容的人忽然就那么红了脸颊,屈起手指抵在唇边,轻咳了声,慢吞吞的滑到她身侧,只那双大手依旧紧紧的扣住她的纤腰,生怕下一刻她就会突然离去一样。   顾惜若深呼吸了下,垂眸看了看横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眸光微闪。   自从在玉府听说了季晓澜对玉老先生病情的诊断后,她心中也有了决断,对于此前发生的种种变故,从一开始的抵触伤心,慢慢变得平静淡然。   一开始,他是存着怎样的心思,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可若是没有他的默许,苏紫烟的手中不会有那幅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斯地步——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到头来竟要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告诉她!   这算不算残忍?   她不知道。   又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思及此,她欲要直起上身,却在下一刻跌落到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里,鼻子对着鼻子,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着,本该是旖旎情浓,却在触及彼此微凉的眼神时,情意戛然而止于彼此的沉默之中。   “若若,你生气了?”段天谌拧着眉问道。   顾惜若没多想,只是点头。   “还是不肯原谅我?”他又继续问,语气里隐带忐忑不安。   顾惜若默然。   她垂了垂眼睑,手指互绞着,一遍又一遍,绕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仿若乱麻,不见头绪,亦无法解开,有些气恼的拉扯着,却发现终究绞不出随时轻易可解的麻团。   “跟我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过去的事儿,我不想再提,尽管我曾经有过那样对不起你的心思,可在确定了心意后,我已经彻底放弃。若若,我愿意用余生去弥补此前的荒谬错误,只求你能够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握住她的手,一个个轻吻细细落于她的额头,眼睛,最后辗转于那令他欲罢不能的红唇中,试图以满腔的爱意融化她染于眉眼处的冰霜。   顾惜若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抬眸看着他,淡淡问道:“你跟苏紫烟是什么关系?”   段天谌不觉意外,本来他就想将这些事情尽数告诉她,此刻她主动问起,他心里也送了一口气。   至少,她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甚至是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的。   不,就算是她想要划清界限,他也绝对不允许。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蹭了蹭她的脸颊,笑着道:“若若,我跟她没关系。”   见她拧眉欲要反驳,他又继续补充:“若真要算起来,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其实,她的身份与青冥等人差不多,皆是属于王府的暗卫。”   “怎么会?”顾惜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下意识就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将他拉近了些许。   苏紫烟乃苍京第一美人,更是前太子太傅苏明润的乖孙女,现翰林院学士苏迎平的掌上明珠,自幼长于深闺之中,又怎么跟暗卫扯上关系?   看出她的疑惑,段天谌也不急于解释,只是将她揽到怀里,淡淡道:“只要我想,又有什么不可能?只不过,一开始,却是她主动找上我的。”   顾惜若拧眉看他,满眼疑惑。   潜意识里,她觉得有些事情超乎了她的想象,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十八岁,在一家酒楼处遇到了拦路的苏紫烟,她跪在我面前,说要成为我的手下。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想要学本事。后来经过我的调查,才隐约知道她的决定可能与七弟有关。”   他云淡风轻的述说着,手指绕着她的长发,一圈一圈,动作优雅随意。   顾惜若一心沉浸在他的话里,也没注意到这样的小动作,枕着他的手臂平躺着,怔怔的看着帐顶,满腹疑惑,“段某人,没道理啊。就算与段天昊有关,也不至于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啊!她难道不知道,将来你和段天昊迟早会处于对立的局面,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段天谌不忍心看她拧眉凝思,指腹抚平了其间的褶皱后,才缓缓道:“她具体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当时我曾听到一些传闻,据说苏紫烟的祖父和父亲,皆有意要将她指给我,而且,皇后似乎也对她很不满意。”   所以,苏紫烟就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来增强自己的本事?   皇后不喜欢她,家人也不支持她,她就自己选择了一条路,成了段天谌的手下,既免去了段天谌对她的心思,还可以学到自己的本事,从而为自己的终生大事做出谋划?   当时,苏紫烟估计也就十岁左右吧!   一个小屁孩儿,就能想出这样“高深莫测”的主意来?   顾惜若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根本就无法理解苏紫烟这样的做法。   难道苏紫烟不知道,一旦约束了自身,此生想要脱离这个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吗?   而且,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何只挑中了段天谌?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仰脸问道:“在酒楼被她拦住之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她印象深刻的事情,从而让她下定了那样的决心?”   段天谌没明白她这么问的目的,凝神思考了下,才道:“当时好像是惩罚了一个恶人,其他的,倒是记不清楚了。”   顾惜若越发糊涂了。   难不成苏紫烟还是以为看中了段天谌的能力,觉得他值得她做出这个无比“重要”的抉择?   而且,这样的人,段天谌居然也敢收?   “若若,很多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界限如此分明。”段天谌双手忙着把彼此的发缠起来,自顾自道,“我当时的处境,你没体会过,想必也不清楚。可是,对于我来说,若是能够把苏紫烟控制好,往后还是有很大的用处。而事实证明,我做得也没错。除了那幅画的纰漏,她的确按照我所说的在执行。你可知道,刚回到苍京时,你为何会被父皇召入宫中的?”   顾惜若摇头。   段天谌笑了,满意的看着彼此交缠的长发,眉眼处蕴满温柔,就连话音都变得无比轻柔,“那是因为,七弟想要拿来指证你的证据,被人毁掉,无奈之下,只能召你入宫,当场审问。”   所以,毁掉证据,便是苏紫烟的手笔?   顾惜若忽然睁大了双眼,她当然清楚,段天谌口中所说的“毁掉”,是指灭口。可真的难以想象,平常白莲花的模样,竟也可能身怀武功,也会手染鲜血操刀灭口。   到了此刻,她已经不去追根究底,为何苏紫烟肯下狠心这么做了。单是对方所露出的这一大手笔,就足以颠覆了留在她心目中的所有形象。   如今想来,苏紫烟言行举止中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对她的畏惧,就是因为段天谌?   原来,这才是个最深藏不漏的!   顾惜若深呼吸了下,揪住他的衣襟,问到了最根本的问题:“你老实告诉我你,她既然是你的手下,又怎么会将主子的事儿了解得那么清楚?”   ------题外话------   灰常感谢704693815,xjjinsl和2532103三位亲投的票票,么么哒   ☆、074 阵法迷境   段天谌轻叹了声,顺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到一旁,柔声道:“若若,你可别怀疑我。我肯定不会亲口告诉她的。”   “那她是怎样知道的?”顾惜若颇为不解,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黛眉倒竖,极尽威胁。   段天谌摇了摇头,别有意味的瞅着她,笑得妖孽,“若是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顾惜若回以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一掌就将他凑过来的脸拍歪。   这人,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   她闭上眼,无视身旁那人不安分的动作,自顾自的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今夜所听到的消息,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那么以前存在的疑惑,也终于得到了解释。   在本尊的记忆中,苏紫烟曾经对她冷嘲热讽过,甚至还暗地里对她使绊子。后来出现了转变,对她变得敬畏起来,细想之下,却是从她大婚之后开始。   说起来,这都还是段天谌的功劳?   她霍然睁开眼,扭头看向他,动了动唇,想到这样千丝万缕的痕迹,最后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段天谌将她拉近了些,双手围困住她的身子,凑到她耳旁,低声问:“还有什么想问的,今日一并说出来吧。你不是说嘛,你不说,我不懂,这就是距离。你我夫妻一体,万不可产生距离这东西。”   顾惜若默然。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想到横在心里的那道坎儿,有再多的话,也变得难以启齿。   纠结的挠了挠头发,她扯着被子盖住头,闷声闷气道:“其他的事情,你估计也不愿意跟我多说。我只问你,对苏紫烟,你是打算怎么处置的?”   “依你。”   短短两个字,却让顾惜若狠狠怔愣了下,扯开蒙头的被子,疑惑的看他,满是不可置信。   段天谌却是很欣赏她此刻傻傻的模样,刮了下她的鼻梁,宠溺笑道:“听我这么说,你就要变傻了?横竖苏紫烟需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可以为所欲为。”   顾惜若忽然替苏紫烟感到悲哀。   好歹对方也是他手下的人,这么做,似乎很不厚道。   可回头想想,苏紫烟主动找上段天谌,本来就是存着目的,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要得到什么,总得先付出什么。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估计也就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她甩了甩头,努力摒除对段天谌的不好想法,随口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去掺合了。有那功夫,我还不如钻被窝里呼呼大睡呢。今天忙了一天,好累啊!”   “那就赶紧睡吧。”段天谌伸手拉了拉她身上的锦被,动作自然的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   待对上她骤然回首的晶亮目光时,他眸光微暗,柔声道:“你先睡着。我不打扰你。这几日,我估计会很忙,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我再来接你回去。记住要听话,不能四处乱跑。有什么事儿,直接去找青冥,不要单独出行。”   “知道了。”顾惜若愤恨的瞪了他一眼,眼中狡黠的光芒闪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出其不意的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将其裹成粽子,出手利落的丢出而了窗子,“在我还没决定原谅你之前,先别出现在我面前。”   想用柔情蜜意来哄骗她,哪有那么容易?   守在厢房外的青冥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拔剑以待,可在看到从窗口飞出来的一团时,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这,这是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   往日的优雅尊荣呢?   为何不见了?   “很好看?”在翩飞间,段天谌甩掉身上包裹着的锦被,轻飘飘落地。   顾惜若的武功,还是他教的,想要解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青冥连忙从暗处跑出来,伸手接过那床锦被,双手恭敬的呈递到他面前,单膝跪地,“见过王爷。”   段天谌皱了皱眉,看着这个言行举止皆是不靠谱的属下,心中忽然有些不确定,把他留在这里,到底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王爷,您有何吩咐?”青冥绷着脸,提着心,忽觉忐忑不已。   印象中,王爷似乎很少会有这样复杂的神情。   莫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无事,”段天谌转而看向大开的窗子,走过去将其关上后,才重新站到青冥面前,正色道,“这几日,你就跟在王妃身边,务必要保证好王妃的安全。还有,不能让王妃轻易下山,可都记清楚了?”   青冥听出他话中的郑重警告之意,连忙恭敬应是。   段天谌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回头看了看安静沉睡的厢房,想到他的小妻子依旧不原谅他,心里就像是梗了一根刺,想要拔除,却发现他的小妻子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罢了,待此间事了,他再向她负荆请罪好了。   这么想着,他就冲青冥挥了挥手,连夜下了山。   青冥见状,连忙隐到了暗处中,厉声嘱咐起其他的暗卫,勒令他们守夜皆要仔细一点。   ……   第二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段天谌的身影。   顾惜若丝毫不意外,只是将隐于暗处的青冥叫出来,让他在护国寺门口罚站。   “给我站好了。挺胸收腹。别想着偷懒。”某女斜躺在枝桠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握着书卷,津津有味的看着。偶尔抬眸瞥眼冒汗乱动的青冥,刻意板起脸训斥。   青冥觉得自己应该感觉很委屈。   王妃这举动,摆明是想要惩罚他昨夜的知情不报。可一边是他原先的主子,另一边是他现在权威的主子,左右都是错,他也不好过啊!   为何这些做主子的,就不能替他想想?   啊呸,他在想什么呢!   主子就是主子,哪有替属下着想的道理!   看来他是魔怔了,竟有此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思及此,他连忙挺直了脊梁,也不敢随便乱动,安安分分的遵照顾惜若的嘱咐。   顾惜若别有意味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明亮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书卷上的内容,脑子里却不自觉的想起今晨顾硚跟她说过的话。   昨夜,顾硚已经取到了药草,为了尽快解开玉老先生体内的毒,自然是要尽快携带药草赶回去。   可她暂时还不想走,便将这样的想法告诉了他,甚至心里还想出了一大堆的理由,以防他会突然问到自己留下的原因。   不想,他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没有她想象中的阻拦和劝诫,丢下一句“近日事多人乱,安心留在护国寺内,不要随意走动”后,就直接骑马离开。   为此,她郁闷到了现在。   近日事多人乱?   真以为会有什么大动乱吗?   可一想起昨夜段天谌也曾这么嘱咐过她,心里不由得多留了几个心眼,瞬间歇掉了想要下山游玩的心思。   不得不说,她那年轻爹爹的嘱咐,纯粹是多此一举。他也不看看,护国寺四周都是山,就算她有乱走的心思,也没有那个机会啊!   除了如猴子般在林间上窜下跳,还能怎么样?   而某个神经大条的女人并不知,此刻苍京朝堂内,正经历着一场大动乱。   忽闻耳旁传来一声巨响,她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拨开头顶上遮挡住视线的树叶,一眼看去,整张脸顿时黑了下来,怒吼一声,树上的小鸟儿扑棱棱飞到了半空之中。   “青冥,你干什么吃的?这才站了多久,你就给我偷懒?给我站到那边去,不然今晚明天都不准吃饭。”   青冥唰一下拉长了脸,不情不愿的站好,暗忖着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何光是站着就如此累人?   想当初,他可是经过了暗卫的重重筛选,才站到现今这个位置的。怎么可以就败在了如此简单的“站立”之下?   可惜,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当初把顾惜若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军姿”,再经过她的改良升级后,其中的“威力”是有多大。   顾惜若试图努力敛起心绪专注于手中的书卷,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像是被波浪翻滚冲刷着,静不下心不说,居然还带着少见的心慌——那种冥冥之中想要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的心慌。   见鬼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拿手中的书卷烦躁的敲打着旁边的树枝,枝桠上下晃动,阳光跳跃其上,异常明亮,折入眼瞳里还有些刺眼,她别过脸,重叠交错的枝桠黄叶中,清丽绝尘的小脸上布满复杂。   阵法,昨夜学习了一些,不过都是比较基础的,只能算作入门。她若是想要有所收获,定然不能只局限于这样简单而肤浅的阵法的。   可她一个外来人,对那些天干地支根本就是一窍不通,纵然有心学习,进步也是极其缓慢的。   事倍功半,不是她想要的。   她抿了抿唇,斑驳光影映在她脸上,竟将其幻化出莫测之光来,忽然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提着裙摆就跃下那棵树,往山下走去。   青冥见状,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她的命令,抬步就要走上前。   可由于他站的时间太久了,没走出几步,腿脚不便就被地上的石头绊住,砰的摔在地上,于弥漫烟尘中抬头喊叫:“王妃,您要去哪儿?”   “与你何干?”顾惜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青冥大惊,不敢多加耽搁,朝暗处之人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紧追了上去。   ……   顾惜若漫无目的的走在山路上,由于心中有事儿,也没怎么注意到身遭环境的变化。   待反应过来时,她神色大变,左右打量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位置,周围枫叶满天,红色如火,恍若人间仙境。   顾惜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直觉不妙,转身就要走回去,不想,霍然转身时,来时路已然不见。   她袖中的手紧了紧,一颗心惴惴不安,忽然有些明白,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慌来源于何处。   早知道就不该乱走了。   如今倒好,恐怕已经闯入了某个阵法当中,想要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暗自哀嚎不已,前后看了看,如火枫叶投影在她的明眸中,烈焰般炙热妖冶,越发衬得那眸底深处潜藏的慌乱之深。   静立片刻,她才缓步往前走去,紫色百褶裙光彩逼人,逶迤于地,拖曳出一路明粲夺目的光影。   青石板路弯弯曲曲延伸至前方,红色枫叶铺陈其上,宛若通往圣殿的地毯,带着旁人无法窥视的神圣与庄重,将乡野小径也渲染出几分热闹来。   顾惜若心情却是很沉重。   四周群山环绕,枫叶枯树,想来应该还在护国寺的周围。可悲哀的是,沿着面前这条火红的路走下去,身旁的景色竟逐渐发生了变化,隐约中似乎还带着一股熟悉之感。   这样的感觉,来得如此奇妙,以至于看到小路尽头的情景时,她再如何心神巨震,也可以强撑着身子,不使自己跌倒在地。   悬崖深渊,云雾缭绕,枫叶如火恍若醉酒——   此情此景,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这不就是佘煜胥将她吊起来威胁恐吓要她往上爬的悬崖吗?   原该在岐城的悬崖,竟然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出现在苍京城外护国寺所盘踞的群山了。   见鬼了!   顾惜若在心里暗淬了句,侧着身子,左右审视着,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满是踟躇不定。   想了想,她还是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自上次经历过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后,她已经对陡峭的悬崖心生抵触,打死都不要往前走去。   哦,不!   她宁愿死都不要死在悬崖边上,留个鲜血淋漓的全尸,也比吊在悬崖边上被风干好。   再往后走去,顾惜若心里越发沉甸甸的,仰首抬头,仔细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出口之处,一个不注意,脚下被石子绊倒,整个人扑了个狗啃泥。   就在这时,周围气息一变,红色枫叶倏地消失,本该是深秋的景色,乍然变得乌云密布,狂风大起,几欲将她吹到半空。   她紧紧抓住旁边一块坚硬的石头,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忽觉手上冰凉,定睛一看,却见手背上落满了细雪,冰冷沁入骨髓,刹那间麻木了她的知觉。   她眼底冷光乍现,因着这越来越大的雪,起初略显惊慌的心情顿时冷到了寒潭之中,却也使得她理智清明了些许,情绪积淀下来后,立即去思考自己此刻的处境。   阵法之术,她还没完全参透,可从之前那些与阵法有关的书籍来看,那该是比较上乘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护国寺周围布下如此不凡的阵法?   ------题外话------   某梧表示很无奈!这章节20点就上传了,可死活不给过,后面的五千多字不知为何违禁,为了赶时间,只能把那五千多字给截去了。等修改好后,就会添加在这个章节的后面,便是送给亲们的。估计明天就能看到了。么么哒,某梧捂脸遁走,让大家等了那么长时间,对不起了!呜呜呜   ☆、075 调又戈公主   段天谌走出书房后,一时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驻足凝望着府内连绵起伏的屋脊,亭台水榭,曲廊回旋,不及皇宫奢华,却极尽精致之美。   饶是如此,他心中依旧空泛如无物。   自他的小妻子走后,入目之处,蓝绿紫皆与黑白无异啊!   段天谌抬步前行,也不去计较此路通往何处,待耳旁重新传来刺耳的喧嚣声,他才皱眉抬眸,朝曲廊处笔挺站立的侍卫道:“去看看,何事如此喧哗?”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了前院的回廊处,距离大门也有一定距离,能够在他的地盘上把声响闹得如此大,不想活了不是?   那侍卫躬身后离去,不多时又折返了回来,身旁还跟着一身红衣张扬风骚的骆宇,看到段天谌负手立于廊下,骆宇状若潇洒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属下参见王爷。”骆宇抖起那柄扇子,笑得花枝招展,“王爷,彼时秋高气爽,正是出外游玩的好时机。您应该多出去走走啊!”   段天谌剑眉倒竖,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唇角轻勾,似笑非笑,“你很闲?”   这目光,绝对称不上良善!   骆宇直觉危险,将手里的扇子折好,背在身后缓缓退了一小步,“启禀王爷,属下只是担心您会因为王妃茶饭不思面容消瘦,才会如此建议。您可以当属下什么都没说。属下刚给皇上请完平安脉,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自己丢到床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那言外之意便是,我累得慌,若是您有别的心思,能否直接掐了?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伸手折断斜曳至廊下的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掐了掐,漫不经心的问道:“父皇的病情如何了?何时能好?”   骆宇连忙整肃了颜色,低头斟酌起措辞来。   察觉到他的反常,段天谌悠悠转头,眸子沉得很深,完全看不透他的情绪,“病情很棘手?”   “的确很棘手。”骆宇抿唇轻叹,沉吟着道,“属下一直以为,皇上只是被人算计中了毒,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找寻解毒之法。可此次回京,再给皇上请脉,却发现原先呈现出来的中毒迹象,已经寻不到丝毫痕迹,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从一开始,属下就诊断错了一样。或许,皇上根本就不是中毒呢。又或许,事情并不像属下所想的那么简单。”骆宇仔细斟酌着词句,感觉到身旁骤然降下来的气温,连忙低垂下头,不敢多言。   段天谌目光如电,只一眼,就让他头皮发麻,“骆宇,从一开始,都是你在负责父皇病情的诊治。如今,你居然跟本王说,你诊断错了?”   他的声音淡而轻,就算是飘入耳中,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   可不知为何,骆宇却从中感觉到了他的怒气,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微凉的青石地面,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是有苦难言。   会有这样的结果,也着实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当初给皇上诊断时,那脉象的的确确是中了毒的。可谁能想到,不过是南下了一趟,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安分守己的守在皇宫里,时刻查看着病情的进展了。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段天谌一指掐断了手中的竹叶,指甲划过竹叶发出的尖锐声响,惊得骆宇心尖儿抖了几抖,头却是垂得更低了。   “此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他下巴微抬,正门处喧嚣渐起,衬着他此刻低沉的嗓音,竟有股说不出的压抑。   骆宇心中顿凛,身子也下意识紧绷,低声回道:“回王爷的话,此事除了属下,并无其他人知晓。今日,皇上还跟属下说……”   接下来的话,他似乎说得极其艰难,甚至还特意抬眸看了看段天谌,斟酌了许久。   直到段天谌面露不耐了,他才掐着嗓子,继续道:“王爷,今日皇上还跟属下说,自从属下进宫当了御医后,皇上就不再让其他的御医请脉了。当时,他神情平静,双眼里却隐含一丝恍惚,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属下当即惴惴不安,便想着回来询问一下您的看法。”   他几乎是气儿都不带喘的说完那些话,待见到段天谌骤然紧绷的面部弧线时,默默的吞咽了几下口水,低声道:“王爷,您说,皇上是否从一开始就明白了您与属下的关系?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那又怎么会到现在想要跟属下提起?”   骆宇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沉稳大气,气场强大,无需任何动作和语言,单是静静站着,周身也萦绕着一股无形的安定气息。   这是让他甘心臣服效力的王者!   这个认知,让他翻滚腾掠的心海瞬间安宁下来。   “起来吧。”段天谌袖中的手紧了紧,并没就此发表什么看法,反而是好奇问道,“外面在闹什么?”   骆宇怔了怔,没从他如此快速的话题转换中回过神来,僵直着身子起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属下刚进来时,看到了东梁国三皇子的车驾。想必是要来拜访您的。可路管家却说,您此前吩咐过,概不见客,双方才争执了起来。您看,是否需要……”   “不需要!”段天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随即转身往里面走去,“你去告诉路管家,不得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除非,御驾亲临。”   骆宇立即哭丧了脸,想到那两个身份尊贵的人,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   谌王府正门处。   路管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耐着性子应付如何都不肯离去的这位主子。   在他身后,面色冷肃的谌王府侍卫一字排开,将朱红色的大门拦住,阵势极大,引得不少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路管家第一千零一百次抹汗。   怎么都没想到,这东梁国的三皇子竟如此坚持,他好说歹说,此人硬是不放弃要见到王爷的心思,还说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这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若真是人命关天,第一时间要找的,应该是大夫,而不是自家王爷!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东梁国三皇子恶意找茬呢!   正在他愁思苦想欲要使出王妃的处事方式时,骆宇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路叔,王爷有令,让你带着人返回府里。至于这里,我来就好。”   路管家担忧的看着他,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朝佘煜霖拱了拱手,振臂一挥,就领着人走入了府内。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饶是佘煜霖拥有多么良好的皇室教养,此刻也忍不住指着离去的路管家等人怒斥。   待发现对方对此根本就无动于衷,并趁机关上了谌王府的大门时,他胸腔里压抑着的怒火就喷薄而出,冲着张扬而笑的骆宇冷冷叱道:“骆御医,把别国使臣拒之门外,就是你们当朝王爷的待客之道?”   骆宇欠身致歉:“三皇子,勿要动怒。这几日,王爷较为忙碌,恐怕没有时间能见您。若是有什么关于两国友好邦交的事儿,您大可以直接递了折子,入宫觐见我朝皇上。对不住了!”   “你……”佘煜霖顿觉喉咙发堵,有苦难言。   若真是关于国事,他倒是不需要如此费心了。可偏偏是不宜传扬的私事,纵然他想要抽身事外,却已不能够了。   骆宇对这位三皇子并不是很了解,可也多少都清楚,能够让亓云帝委以重任的人,皆该是性子沉稳之辈。   如对方这般喜怒行于色,若不是本性外强中干,便是真有急事了。   急事……   他脑海里倏地划过这两个字,眉心莫名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扯了扯嘴角问道:“三皇子如此慌张,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虽说王爷不便理事,我这做属下的,还是希望能够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的。”   佘煜霖并不是很清楚骆宇和段天谌之间的关系。   可之前在东梁国皇宫时,也多次见到骆宇跟随在段天谌身旁,此刻见他能够随意进出谌王府,多少都猜出了些许,悬着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   他朝骆宇抱了抱拳,颇是诚恳道:“既然骆御医有此心意,本皇子感激不尽。本皇子的七妹妹身体抱恙,着不少大夫给她问诊,皆说情况不妙。不得已之下,本皇子只能来找谌王了。”   而谌王和佘映雪的那点事儿,在东梁国皇室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二人作为使团成员来到苍京,处处颇受掣肘,尤其是发生了这样隐秘的“丑事”,所用的大夫皆是从东梁国那边带过来的,旨在将此事低调处理。   毕竟,女子未婚有孕,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尤其出行前亓云帝还特意嘱咐过,定要小心看好这个心思不安分的七妹妹,小打小闹什么的,可以不在意,却不能让她在苍京做出任何有损东梁国国体的事情来。   他暗自苦笑。   都未婚先孕了,还有什么是不损东梁国国体的?   骆宇眸光一紧,心头的不安急剧增大,勉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他笑了起来,“三皇子不必担心。映雪公主乃金枝玉叶,定不会有事儿的。刚好微臣会些医术,不如让微臣前去诊治诊治?”   “本皇子正有此意!”佘煜霖抚掌,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便与他策马离去。   路管家将此事禀报上去时,段天谌正在玩弄着他的小泥人,闻言不过轻笑,只淡淡道:“随他去吧。让人暗中监视好东梁国的那两个人,在这特殊时期,万不可使其捣乱。”   路管家连忙应是。   一炷香后,一道明晃晃的圣旨被迎入了谌王府中,段天谌吩咐了几句,便驱车入宫,朝圣天颜。   ……   顾惜若觉得,有个陌生男人光溜溜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应该很有骨气的拿鞋底拍过去,最不济也该拿块石头疯狂砸一顿,以示此刻极度鄙夷的心情。   可她发现了,当那个男人顶着心爱之人的脸蛋,做着无比猥琐的事情时,第一时间要做的,已经不是砸鞋底这么简单。   她弯下腰。   当即吐了。   而且吐得如滔滔江水凶猛澎湃!   许是她的动静过大,原先还在翻云覆雨的两人齐齐朝她看过来,双方隔着一片小花海对望。   顾惜若掏出帕子,胡乱擦拭了下嘴角,双手撑在膝盖上,以极其不雅观的姿态,谨慎的打量着眼前这一对偷情野战的男女。   许是激情尚未退去的缘故,他二人的脸上还残留着几许红潮。   那女子,鹅蛋脸,眉线妖娆,眼角微翘,内蕴暧昧暖情之光,此刻正拉拢着身上的衣裳,动作舒缓,一下一下,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顾惜若当即给这女人下了个论断——   寂寞风骚女!   再看那名男子,顶着段天谌的脸,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她清楚的看到,那双略显女气阴柔的眼睛里寒冰遍布,不见一丁点的笑意。   她微微蹙眉,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欲要追寻而去,却已不见踪迹。   下一瞬,她只觉倍加恶心,尽管自己十分坚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段天谌,可一想到此人顶着这张脸与别的女人做那种事儿,胃里就翻滚得厉害。   弯下腰,揪着帕子,继续——   吐!   那男子的脸唰一下就黑了,瞪向顾惜若的眼神里满是冰柱般锐利刺破血脉肌肤的冷意。   而那寂寞风骚女则衔着浓浓的兴趣看向顾惜若,拨开眼前的花束,一步三摇的站定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端着下巴审视着她,一言不发。   此情此景,日后却让一度让顾惜若以为,她这般毫无形象的呕吐都可以成为人世间最唯美的画面。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顾惜若是没那个心思去辨别这个女人的眼神和肢体动作的,微风拂来,将风骚女身上的脂粉香吹向她所在的方向,她急速往后退去,拿手在鼻子处扇了扇,俨然一副嫌恶的模样。   那女人立时白了脸。   须臾,她忽而笑了,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五指上涂着的玫瑰紫描金花丹蔻,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越发衬出那张脸的妩媚动人。   “你是谁?为何会闯入这里?”她挑了挑长而细的眉,声线绵软,教人一听i就感觉骨头都酥软了下来。   顾惜若不想去理会这个人,低头查看了下自己的衣袖,发现没漏掉什么,连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抬步,离开。   那女人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离开,“哎”了一声,拨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花束,追上去欲要阻拦住她的去路。   身后那男子见状,眸光骤然一紧,急忙大步上前。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走在前方的顾惜若猛地回头,动作迅疾如貂,在那女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扣住了对方的一只胳膊,与此同时,追上来的那名男子也扣住了那女人的另一只胳膊。   双方顿成对峙之势。   顾惜若冷冷挑眉,看着那名男子,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眸光中一闪而逝的冷芒,黛眉微蹙,冷声呵斥:“你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男子笑了起来,声音粗哑难听,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甚至在无人窥见的时刻,那双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阴鸷。   他看了眼夹在二人中间的女子,阴阳怪气道:“公主,你说,要不要我放开呢?你要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苍朝最嚣张狂妄的谌王妃。你确定要让我放手?”   顾惜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双明亮的眸子骨碌碌打转,直把那女子看得眉头紧皱,心生不悦。   她无意理会,暗自诧异着这名男子的身份。   一眼就看出她身份的人,不是苍京之人,便是曾经在岐城和谟城见过她。只因活到这个岁数,她所去的地方,无非就这三处。   而那男子在看到她时,眼里情绪隐藏得极深,乍一看去,恍若深渊寒潭,沉得很深,却也很冷。   那是和她有过节,甚至是有仇的人?   她没多言,眸光几番变幻,最后竟重归于平静,却是把男子对女子的称呼给忽略掉了。   那男子对此似是颇为惊讶,正欲出言挑衅,却挨了那女子一记冷冷的警告,识趣的不再多言。   “倒是个清丽绝尘的美人,可惜就是太暴力了。”那女子转而回头看顾惜若,伸手欲要抚上她的面颊,却被她凌厉如刀的视线吓住,讪讪然的拿开手,笑得无比妖娆,“谌王妃是吗?不如就跟了我吧。我保证,不出几日,肯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顾惜若嫌恶的看她,自动脑补出她站在青楼门口被老鸨勾搭的画面。   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见她不语,那女子眼里的兴致更浓,不依不挠道:“谌王妃,你长得倒是很不错,只是这气质太清冷了,这手段太暴力了。不如就应了我吧。我保证……”   话音戛然而止。   顾惜若细细的摩挲着女子的脖颈,紧接着一寸一寸往上移,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动作轻佻如纨绔子弟,就连那神情都是出奇的玩味。   那女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反调戏,忽觉气恼不已,尖叫着道:“你把手拿开,否则我就让你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地方。”   顾惜若兴致颇浓,凉凉道:“我现在不也是没法离开吗?机会难得,能多调戏一次是一次,你说呢?嗯?”   她刻意凑到那女子的颈项旁,不停的喷吐着热气,不经意间瞥见脖颈处所起的鸡皮疙瘩,眸光骤然一紧,斜睨上去,隐约窥见那紧绷的唇角,她忽然就笑了。   而随着最后一个“嗯”字出来,她勾着下巴的那只手也顺势下移,自她领口往下,一点一点,撩开那一层单薄的衣衫,露出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手下不停,做着最轻佻暧昧的动作,眸光却时刻注意着那女子的神色变化,澄澈干净得宛若山涧溪泉。   此刻,那女子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而去,根本就看不到旁边男子阴鸷晦暗的目光和顾惜若别有意味的浅笑。   眼见身上的衣衫被那只手一点点挑开,到了最后,竟只是象征性的挂在双肩上,身前青紫交错的痕迹,悉数暴露在阳光底下,活像是*裸的诱惑,更彰显着方才那一场野战的凶猛激烈。   那男子见状,双眸变暗,喉结上下滚动,忽觉浑身燥热,不自觉的松开了扣住女子肩膀的手。   不想,下一刻那女子就完完全全被控制在了顾惜若的手中。   男子暗恼,努力平复着体内的异样,还欲走上前,却被顾惜若厉声喝退:“给我站住。否则,我掐死她。”   这一刻,她的声音无比清冷,即便是炙热阳光都无法驱散那股无形中沁出的清冷,更别提残存有半点方才的轻佻和暧昧了。   其余两人纷纷怔愣了下,怎么都没想到,顾惜若竟会变脸变得这么快。   顾惜若暗自冷笑。   比做戏,她又岂能不会?   比脸皮厚,这两个人能比得过她?   直觉上,她不信。   她自认不是绝对的良善之人,尤其是身陷此种处境,寻不到出路时,更是只会寻找有利于自己的方法。   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也看得出来,这一男一女,皆没有武功,而且那男子似乎还对她手中的女子心怀惧意。   想到之前见识过的阵法,她忽然多了几个心眼儿,掐着那女子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谌王妃,你手里的这个人,不是你可以动的。”那男子阴险一笑,无视那女子的眼神警告,自顾自道,“这个人,可是东梁国的公主。你若是动了她,只怕从此以后谌王府就多了几个女人了。”   公主?   顾惜若猛地扳过那女子的脸蛋,一点点的打量着她的眉眼,神色也由一开始的诧异转变成此刻的嘲讽,冷笑着道:“佘映雪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讶异的抬眸看她,随之想到了什么,忽而妖娆笑道:“谌王妃可真是观察入微啊!这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系了。不过,你都这么问了,我自然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我名为佘映情,和佘映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说着,她还得意的扬眉,妆容正浓,眉线婉转妩媚,尤其是那如丝媚眼,端的好风情。   顾惜若见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还真是足够妖娆,简直是天生的——尤物!   不过,她对东梁国的皇室公主没什么印象,经佘映情这么一说,倒是能从眉眼处窥出几分佘映雪的相似影子。   她低笑了声,忽而凉凉道:“原来是东梁国的公主啊!你们姐妹还真是一样的货色!一个未婚先孕,一个与人野外苟合。东梁国皇室的女人的教养,可真是让人倍觉恶心。”   甚至提到“恶心”这个词儿,她还特意捂住了唇,做出了一副呕吐的模样。   佘映情脸色无比难看。   虽说她自小不尊礼数行事荒诞,可从来没被人这么堂而皇之的贬损过。   这才刚见过一面的谌王妃,是否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抿起唇,妖娆的脸因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而发生了气质上的改变,张嘴就要狠狠警告一番,却听到顾惜若在耳旁啧啧叹道:“啧啧,我说佘映情公主,你这身材,实在是不行啊!你看,这胸都下垂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这么快就步入老年迟暮期了吗?还有,这臀部明显不够翘啊,这身上的肌肤不够光滑,摸起来手感也不怎么样啊!要我说,以后还是不要纵欲了,多跟佘映雪取取经吧,让她教你几招美容养颜的方法。”   她一边摇头,一边大叹可惜,这些寻常女子皆羞于启齿的话,此刻却被她极其自然的说出来,其余两人皆脸色涨红起来,也不知被气的,还是被羞的。   眼见她还要再评论什么,佘映情再也忍受不住,尖声叫起来:“谌王妃,你简直是不知羞耻!这样的话,你居然也能说得出来!你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顾惜若猛地凑到她眼皮子底下,眸子里冰芒遍布,如根根冰柱,“一开始,你不就是想要用你的妖娆美色和出格的言行举止来恶心我,从而把我迷惑,任你宰割吗?”   她眉目含笑的卷起佘映情垂落鬓边的发丝,薄唇轻吐,“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会做出你想象不到的。跟我比,你不觉得你还嫩了点儿吗?”   明明她也没多大,可不知为何,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是无端有了一股毋庸置疑的气势。   佘映情倏地收起脸上的笑,眸光冰冷碎裂成冰屑,直直朝着顾惜若砸过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自始至终,她都是本性演出,自认是做得完美无甚瑕疵,不成想,竟被一个仅见过一面的人给看穿,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个女人!   她不服!   早知道,一开始她就不该小觑了这个女人,而是直接将她掌控在手中。   当然,到底能不能掌控,她似乎也没考虑过。   顾惜若却是得意扬眉,并未言语。   做戏的人,无论表面上表现得多么自然,不知不觉中总会出现纰漏。在她伸手挑开佘映情的衣衫时,那紧绷的身子,虽刻意压制却还是略显急促的呼吸,皆让她看清楚了佘映情的情绪变化。   很多时候,要制服一个比你还要无耻的人,你所需要做的,皆是比那人更无耻。   所幸,本尊那嚣张蛮横不做作的性子练就了一张厚厚的脸皮,即便在看到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画面时,依旧脸色正常,呼吸平稳。   短暂的沉默后,佘映情率先忍不住开口:“谌王妃,你到底想要怎样?”   顾惜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扣住肩膀的手动了动,掌心似乎还出了热汗。   终究是赢了!   她深呼吸了下,抬眸看向静立许久的男子,冷冷道:“让他把面具拿下来,并且说出他的名字。”   佘映情立即照做。   可惜那男子并不配合,满含恨意的瞪了眼顾惜若,苦口婆心的劝道:“公主,你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吗?若是让我除下这个面具,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惹祸上身?后果严重,还请你考虑清楚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佘映情也立即回过神来,磨了磨牙,不耐道:“这个要求做不到。你可以问其他的问题。”   顾惜若拧眉,抬眸看了看那名面露得意的男子,眸光微沉,却也没有死缠烂打下去。   毕竟,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更关心的是此刻的处境。   四下环顾了一圈,她顿觉额头青筋直跳,许是头顶的太阳太过热烈,竟有短暂的晕眩,她努力压制住这样异样的感觉,冷冷动:“这里的阵法是你布下的?”   “是,也不是。”   “说清楚。”   “这片花海里的阵法,的确是由我布下的。可是你能够走进来,触动的是外面的阵眼,那并非我所能掌控。”   “送我出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啊啊啊啊!”佘映情指着她大叫,“你你你……你又暴力又清冷又嚣张又霸道又毒舌,哪里是王妃该有的样子!亏你还是谌王妃!”   顾惜若的耐心彻底告罄,指了指她大敞的衣裳和布满青紫痕迹的肌肤,钳制着她往前走去,笑得得意张狂。   “你我两个,不过是,彼此彼此!”   ……   谌王府内。   云修和孟昶正坐在窗前对弈,黑白子各自盘踞一隅,却又于下一刻互相深入对方腹地,执棋起落间,胜负已定。   云修温和一笑,将那白子一颗一颗的拣起来,淡淡道:“侯爷棋艺高深,云某佩服。”   孟昶低头看着棋盘,半晌后,才缓缓道:“云公子谬赞了。孟某不过是多而了些许实战经验,行棋方可较为随意自如。若论起其中的大智大慧,自是比不得云公子。”   “大智大慧么?”云修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语带苦涩,“谈不上什么大智大慧,不过是懂得舍得之道罢了。侯爷执念太深,又颇受礼教束缚,一如行棋中出现后劲不足气态不佳之状,也实属正常。”   孟昶眸光一凝,下意识就对上云修的视线。   但见那眼中黑白分明,平静无澜恍如明镜,折射出他内心里的矛盾和挣扎。   只一眼,他就移开了视线,随即落寞一笑,道:“云公子说得容易。要做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   云修若有所悟,失笑:“侯爷所言极是。”   两人隔着棋盘对视,齐齐叹息了一声。   静默,无声。   孟昶伸手将棋盘上的黑子拣起来,一颗颗放在手掌心,状若无意道:“孟某听说,当代鸿儒玉老先生中毒了,不知现今情况如何?”   云修手下的动作一顿,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孟昶,忽而笑道:“顾将军去护国寺取回了药材,兼之有医术精湛的军医季先生坐镇,想要解毒,应该也不难。玉老爷和玉大小姐伺候于床榻边,倒不是我们该忧心的。只是王爷关心则乱,才嘱咐我过去,以便获得多重保证而已。”   闻言,孟昶眸光微凝,轻笑,“真是看不出来,谌王竟肯为谌王妃做到如此地步。不过,说起来,孟某还真是羡慕谌王有滋有味的生活。有个人放在心上时刻牵挂着,未尝不是一种荣幸?”   云修愕然。   片刻后,他指着孟昶抚掌大笑,“莫不是侯爷已有意中人,才会有这番感慨?”   “意中人么?”孟昶幽幽轻叹,眉宇间染上了一缕不易察觉的愁绪。   意中人是有,只是无缘求之。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隐约还夹带着急促的询问和厉喝,窗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下,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异常。   谌王府的人,皆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今出现如此不遵法纪的举动,怕是情况不妙。   心念转起,云修和孟昶齐齐起身,一致看向外面。   但见人影晃动,呼吸声急促,下一瞬,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冥已经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王妃她……”   他忽然就顿住脚步,看着静立的两人,懊恼的拍了拍大腿,话没说完就已经转身,显然是要去找段天谌。   “等等!”云修出声喊住,与此同时,孟昶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他心下着急,却还是记得顾及眼前这两人的身份,没有硬闯出去,只一张脸上满是焦虑不安。   云修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你不是跟随在王妃身边的侍卫吗?快说,王妃怎么了?”   青冥心中无比焦急,此刻回答起来也很是敷衍,“云公子,王妃不见了。属下回来找王爷,就是为了此事的。”   “什么?”云修失态惊呼,完全不复往常的淡然从容。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而是他知道,此事一旦被段天谌知晓,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该庆幸,他那个王爷表弟已经入宫了?   相比之下,还好孟昶比较理智,温厚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拧眉道:“谌王已经入宫,何时能够回来,尚未可知。你不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们也好早做打算和部署。”   云修附和着点头。   这两人都这么说了,青冥自然也没有别的意见。再者,自家王爷也不在府里,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也是鞭长莫及!   这么一想,他也努力稳下心绪,快速讲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王妃在护国寺门前学习阵法,属下则是旁边陪站着,不知怎的,王妃突然就萌生了想要下山走走的想法,属下紧跟上去,却在半路跟丢了。聚齐所有暗卫去找寻的时候,掘地三尺都找不见。不得已之下,属下只能派人在那边看着,而自己先回来禀报王爷。”   “丢了?”   孟昶和云修齐齐拧眉,饶是平时再如何镇定,此刻也忍不住焦躁起来。   “可确定是怎么丢的,何时丢的,哪里丢的?”孟昶脑中飞快旋转,有条不紊的理清思绪,“是凭空不见人了,还是被谁挟持了?”   青冥拉长了脸,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后实在是被逼得没法了,才低下头,弱弱道:“应该是凭空不见人的。原本属下是跟在王妃后面的,可一眨眼间,就不见王妃的人影了。若说被人挟持,属下不是很相信。毕竟,若是有人靠近,属下定会发觉。而属下跟过去后,并没有发现任何王妃被掳走的迹象。”   直到此刻,孟昶和云修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可不比被人挟持。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就不见了,难不成还能从地下遁走了?   从地下遁走……   云修猛地抬头,却也见孟昶惊讶的看向自己,四目相对,他们分别从中窥出了彼此的想法。   “青冥,派人入宫,务必要将此事尽快禀报给你家王爷。”云修和孟昶一同走出去,立于院中看着火红如酒的枫叶,继续道,“至于你,现在就带我们去。”   青冥见状,心知他们有了主意,连忙跑下去吩咐,待一切准备妥当时,一行三人朝着大门走去。   不想,半路却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青擎,见到他们步履匆匆,连忙行了一礼,略带不解道:“云公子,南阳侯,您二位是要去往何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直接吩咐府中下人……”   “护国寺那里出了点事儿,我与侯爷去看看。府中的事情,就劳你多加费心了。”因着与段天谌之间的表兄弟关系,云修在谌王府的地位也不容小觑,此刻吩咐起来,就连青擎都得敬重三分。   青擎虽心怀疑惑,却也不敢询问太多,生怕阻挠了他们的事情。恭敬行了一礼后,便目送他们离去。   ……   一行三人策马疾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青冥所指的地方——刚好就处于半山腰的分岔路处,也是顾惜若和顾硚打闹杀掉刺客的地方。   彼时,云雾缭绕,空气吸入肺腑之中,教人倍感心旷神怡。缕缕香火味儿自山上飘下,为这寂静的空地平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神圣气息。   云修绕着那块空地转了转,寻了许久,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如何?”孟昶走到他身侧,四下环顾了一圈,轻声问。   云修摇摇头,眉峰紧锁,“一无所获。依我看,此次是真的遇到高手了。”   若真如青冥所说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就那么凭空不见了,此处十有*是被人布下了阵法。   最重要的是,他研习阵法多年,此刻竟寻不到丝毫破绽,不可谓不棘手!   两人四处逡巡着,忽听身后青冥大喝“什么人”,连忙转身看去,却见左手边的岔路处有人影晃动,待青冥将人揪出来时,在场的人皆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苏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题外话------   灰常感谢刘汐雅1025、wyc04826、780377774和gaoqiong816亲的票票。   ☆、076 王妃失踪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苏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青冥忍不住惊呼,随即觉得提着后衣领的动作实在是太不雅观,冲苏靳寅干笑了几声,手下像是被什么烫着了般,赶紧松手。   云修和孟昶面面相觑,心中戒备顿生。   既然是熟识之人,为何一开始就鬼鬼祟祟的躲在暗中,直到被人发现了,才以此种近乎狼狈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样的举动作派,根本就不正常!   苏靳寅心下也懊恼,他不过是出来办事,本以为此处荒僻无人,肯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的。   不成想,这运气竟是如此差!   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那几道强烈视线,虽无甚恶意,可他很清楚,此刻若是不赶紧说些什么,定然会招来众人的怀疑,甚至连之前所做的事情都会被全然否定。   “居心不良”的帽子,可不是谁都敢戴上的!   但见他掸了掸衣袍,走到几人面前,抱拳笑道:“苏某见过南阳侯,云公子。”   在岐城时,孟昶和云修都见过苏靳寅,虽彼此了解不深,却也少了些许客套,互相抱拳回礼后,直奔主题。   “苏大人为何在此?”孟昶瞥了眼他方才藏身的地方,状若无意的调侃,“在本侯看来,方才你所待的地方,可不适合藏身。差一点,苏大人就被人当成刺客了。”   苏靳寅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抵不过其他几人无形的追问,屈起手指圈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有些讪讪然:“这个……人有三急……咳咳,倒是让几位见笑。”   闭口不言,为何出现于此。   孟昶和云修互相对视了下,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彼此的疑惑,只是但笑不语,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横竖也问不出什么,何必白白浪费力气?   “我二人还有事儿,就不多加打扰了。您请便。”歉意的冲苏靳寅颔首,他二人便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继续查看。   苏靳寅见状,心头蓦地松了一口气,环顾了四周,才发现这片不大的空地上,排立着数名黑衣人,神色冷肃,气势凛然,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紧了紧拳头,凑到青冥身边,不解问道:“青侍卫,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青冥心中正烦着,急需找个人来纾解内心的懊恼和焦虑,兼之两人在岐城建立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自然是有问必答的,“苏大人,王妃丢了。”   “丢了?”苏靳寅死死的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寻到丝毫说谎的痕迹,奈何他一脸的无奈焦虑和颓丧,教人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青侍卫,你不是跟在王妃身边的吗?为何会让王妃丢了?你不赶紧去把王妃找回来,怎么还在这里干等着?”   这么说着,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眸光里更是蕴满了怒色。   冷不防被人这么呵斥,青冥既恼又急,指着云修和孟昶所在的地方,“苏大人,我所说的丢,并非是指王妃被人掳走了,而是在那处地方,平白就不见人了。”   若是人被掳走了,那还好说,聚集所有的暗卫,抢都要把人抢回来。   可关键是,此刻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还怎么找?   苏靳寅怔了怔,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看了看背着手四处查看地形的孟昶和云修,浓眉也紧紧揪起,不解道:“青侍卫,南阳侯和云公子在做什么?你所说的,王妃丢了,难不成还是在此处丢了的?”   不想,青冥却是极其严肃的点头,“苏大人,你说得不错。王妃就是在此处丢的,平白丢掉了。云公子和南阳侯一致认为,王妃是误闯入了他人布下的阵法中,此刻正谨慎查看着,以期能够找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苏靳寅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阵法……   这两个字窜入脑子时,他整个人瞬间僵硬起来,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四肢百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陷入了千年冰窖当中,除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冰冷,就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的温度。   若真是存在所谓的阵法……   若真是存在,那么——   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青冥见他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乍看去竟宛若鬼魅,心下大惊,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里潜藏着一抹关切,“苏大人,您没事儿吧?我看你的脸色很差,可需要让云公子给你看看?”   这么说着,他伸长脖子,就欲呼唤云修。   却被苏靳寅抬手制止。   他扭头,若有似无的瞥了眼方才藏书的地方,抿唇叹道:“青侍卫,我没事。最近入夜都没睡好,脸色差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就不必劳烦云公子了。此刻,王妃的安全最为重要。”   听他这么说,青冥狐疑的打量了下,便也没有继续多言,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自家王妃丢失不见如今又是否安好的忧虑中。   如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王妃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   哪怕,再罚他站上一天一夜,他都毫无怨言。   不经意抬眸,见到云修和孟昶并肩朝他们走来,青冥赶忙迎上去,只差没扯着他二人的衣袖哭爹喊娘的询问:“云公子,侯爷,情况如何?”   云修摇摇头,白衣清爽,飘逸如仙,俊逸的眉宇间也染上了点点愁绪,“此处寻不到任何踪迹。我们想到山顶的护国寺去看看。你不是说,王妃从护国寺的云隐法师寻到了很多有关于阵法的书籍吗?说不定这位云隐法师可以帮上一些忙。”   青冥闻言,紧皱的眉头紧跟着舒展了些许,连忙让出通往山顶的道路,“既如此,咱们就赶紧去拜访这位云隐法师吧。早点找到解决方法,王妃就多了几分寻找到的可能。”   云修和孟昶齐齐点头,却没有立即迈步,一致看向旁边魂不守舍的苏靳寅,无声询问着他的意思。   奈何苏靳寅径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身遭的异样,待青冥连连唤了几声,他才倏地回神,双眼有片刻的迷茫。   青冥拧眉,不明白往常无比聪敏的一个人,此刻为何像丢了魂儿似的。   他狐疑的盯着苏靳寅,快速道:“苏大人,我们要去护国寺查看并拜访云隐法师。你可要跟我们一起去?”   “哦哦,”苏靳寅点点头,待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而后察觉到其余几人打量的视线,暗自苦笑一声,有些艰涩开口,“苏某忽然想起,苍京城内还有些紧急事情需要处理,就不与你们一同了。”   他都这么说,其他几人自然是无法勉强。   孟昶和云修二人朝他微微颔首,便当先走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向飘逸淡然的云修微微侧脸,似是朝左手边的方向示意了下,空气中恍若有什么流过,刹那间就了无痕迹。   青冥狐疑的瞅了苏靳寅半晌,心中怀着满腹的疑问,尤其是在看到他那样少见的反常时,疑惑更加深了几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到了最后,也只能是无奈的轻声叹息,随口丢下一句“回头再见”,便霍然转身跟了上去。   在他身后,原本还围在空地上的数名黑衣人,也以常人惊叹的速度快速消失在眼前。   苏靳寅重重的叹息了声,没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样,便迈开步子,走向方才藏身的地方。   葱郁的灌木丛中,荆棘遍布,足有半身高,他撩起袍子蹲下了身,看着被荆棘围在中间的一小块青石,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移动过这块青石。   那时,他还不知道区区一块青石有何用处,可在看到云修和孟昶时,瞬间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怔怔的盯着那块石头,大手轻搁于膝盖上,斑驳光影中,映出其上突起的青筋,与他此刻淡然从容的神情,颇是不相符合。   此时此刻,他脑中思绪沉浮几许,愧疚和懊恼如潮水般冲刷着,几欲将其理智尽数淹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起身,许是蹲得太久,脑袋中有片刻的晕眩。   一片天旋地转之后,他才堪堪稳住了身形,一手不小心触碰到手边的荆棘,疼痛骤然袭来,将那晕沉昏暗的理智尽数拉扯了回来。   他低下头,看着手掌心沁出的圆滚滚血珠,唇角溢出一抹轻而淡的苦笑。   “你最好不是在骗我!”他呢喃了句,语气阴冷,内蕴利刃机锋,背光处光影层叠森冷,勾勒出那弯折的侧面弧线,冷峻而锐利。   ……   护国寺。   云修和孟昶紧紧的盯着安坐于蒲团之上的云隐法师,神色各异。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回答,青冥早已是心急如焚。   若不是旁边还站着两个比他身份尊贵的人,指不定此刻就要冲上去,如他的主子顾惜若那般,毫无顾忌的揪起云隐法师的衣领,急声询问。   可饶是如此,他不稳的气息还是引来孟昶和云修的不悦。   他心中虽很急于知道云隐法师是否能够找出解决的方法,却也很清楚,此刻自己留在这里,无疑给面前这两位主子带来了困扰。   下一刻,便见他朝站在面前的二人拱了拱手,得到对方的允许后,便直直退了出去。   “云隐法师,您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在下的问题吗?”云修笑得云淡风轻,只是与之前的轻淡如风相比,此刻眉眼处还潜藏了些许凌厉。   云隐法师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波澜不惊,“阿弥陀佛,施主在问什么,老衲听不懂。何为以阵法害人?纵然有,于老衲又有何干系?”   云修自认耐性不错,可一而再再而三的碰了软钉子,此刻也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   就在方才,他们在寺内小僧的指引下,来到了云隐法师的面前。   由于时间紧急,情况特殊,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云隐法师可懂得阵法之术。   不想,对方只给他回了句“不懂”,就再无下文。   可据青冥所说,顾惜若所持的书籍,皆是从这间禅房里搬出去的。若是不懂,为何会有这些经书?   何况,此处并不是藏经阁。   若真要往深入的方面追究,并由此做出大胆的假设,那么在顾惜若平白失踪一事儿上,云隐法师也存在不可抹去的嫌疑。   再问云隐法师,可知道护国寺中谁会那些奇门异术,能否随他们去找寻一下谌王妃,对方却直接沉默了下来。   如此种种,不得不叫他们心生怒火。   孟昶却是比云修淡然些,朝着云隐法师作了个揖,正色道:“大师,我二人冒昧打扰,实属无奈。可此事非同寻常,还望您能施以援手。毕竟,谌王妃是在贵寺失踪的,若是让谌王知道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想必,您也不希望护国寺平白遭来无妄之灾吧!”   云隐法师白眉抖了抖,别有意味的打量了下孟昶,眸光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的双手轻置于膝上,神情放松,细细斟酌了一番后,才缓缓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有些疲惫了。不如先去厢房歇息下,待老衲询问好护国寺的几位法师后,再给两位一个准确的答复。两位以为如何?”   云修和孟昶恨不得此刻就能给出一个答复,可比之方才的无礼和沉默,他们也看得出来,云隐法师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互相对视了眼后,他二人齐齐欠身告辞。   古朴的木门吱嘎打开又关上,禅房内飘满檀香,吸入肺腑之中,竟是说不出的舒心和顺畅。   一光头小僧双手合十走进来,朝安坐于蒲团上的云隐法师欠身呼唤:“师父,那几位贵客要安排在何处啊?”   “就在原先那女施主的厢房旁边吧。”云隐法师神色淡淡,对此颇是不在意。   那小僧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想说那几位贵客不好接待相处,却见自己的师父已经闭上了眼,无奈之下,只能转身走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惯常的静谧。   烟雾缭绕,檀香氤氲,迎着光线看过去,还可看到不断跳跃的灰尘。   云隐法师的脸一半处于光亮中,一半被掩于暗影之下,远观粗看,竟似是被鬼魅附身,说不出的瘆人可怖。   下一瞬,似是有风吹入,烟雾四散,掩住万千浮尘,也掩住了那一袭赤色的袈裟。   光影中,有一物快速闪过,迅疾如电,赤色如火。   烟雾散去时,唯余禅房内的那扇窗,敞然大开,隐有一缕叹息随风飘散。   “时间就快到了啊!”   ……   云修和孟昶离开后,并未立即随小僧去了厢房歇息。   挥退了前方引路的小僧后,他二人叫来了青冥,去了顾惜若所居住的房间。   房内摆设简单,矮几瓷碗,檀香飘散,一眼看去,最吸引云修二人眼球的,还是那堆叠在圆桌上的一叠书籍。   想来,这便是顾惜若从云隐法师处找来的书籍了。   云修走过去,将那些书卷翻看了下,起初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见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头也越皱越紧,砰的一声,他手里的书被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怎么了?”孟昶心下狐疑,走过去拿起那本书,随意的翻了翻,一派淡然从容。   云修却猛地眯起了双眼,目视前方,却找不到任何的落脚点,脑中飞快的旋转着,努力梳理着此刻混乱的思绪,有些语无伦次,“不可能……若真是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绝对不可能……可不见了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是些假书……”   “什么假书?”孟昶皱眉,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解道,“云公子,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云修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就没心思和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倏地抬头,前一刻还显露出迷茫的眸子悉数清明无比,冲着门外就大喊:“青冥,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青冥立即破门而入,还没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却已经听他急声问道:“王妃失踪多久了?”   青冥讶异,低头算了算,忽而道:“距今已有一个半时辰了。云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云修没答,前所未有的阴沉着脸色,沉声吩咐:“你立即带人把云隐法师带过来。要想救你们王妃,恐怕除了他之外,便再无其他人了。”   青冥见状,心神一凛,也不再试图去问什么,霍然转身夺门而出。   孟昶见过云修最冷静的样子,也见过他云淡风轻的常态,可如此刻这般深沉骇人的神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想来定不是无缘无故,只怕事情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们都疏忽了。”云修一拳捶在了那些书籍上,哗啦啦一声,颇是愤恨难当,“之前云隐法师表现得如此明显,纯粹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不可否认,他的目的达到了。”   孟昶不解挑眉,却并未开口,只因云修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起初,我也不是很清楚,直到此刻看到这些书籍时,才倏地明白过来。在岐城时,我曾经研习过不少阵法,刚好这本书里,就有我所看到的一种。不想,这一种,根本就是假的。”   假的?   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是个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护国寺的法师,居然会把假书送给谌王妃,用意如何,已经值得他们去追究。   孟昶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神色凝重的问道:“所以,你觉得,这个云隐法师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先是将假书借给谌王妃,若是谌王妃不识其中的真假,学了也是于己无利。更甚至,谌王妃失踪这事儿,指不定还与他有很大的关联?”   云修点头,正是此理。   而目前最关键的,便是将这个云隐法师揪出来。不过,就目前看来,想要如愿,怕是不可能了的。   果然,在他刚说完,青冥就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抹着汗道:“云公子,侯爷,云隐法师已经不见了。”   云修和南阳侯面露苦涩,果真是如此啊!   青冥为他二人的神情所慌,尤其不知道自家王妃的处境如何,顿时心急如焚道:“云公子,侯爷,您二位倒是想想办法啊!时间拖得越久,于王妃就越不利啊!”   云修努力的安抚他,抿唇道:“你也不必惊慌。以王妃的能力,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儿。我们要尽量往好的方面去考虑才是。现在,我和侯爷继续去半山腰那处地方查看,而你尽快通知王爷,同时注意下苏靳寅的去向与动静。”   青冥愕然。   尽快通知王爷,他可以理解,可这又关苏大人什么事儿?   “青侍卫还是赶紧按照云公子的吩咐去做吧。我们自有我们的考虑,总不至于害了谌王妃。”见他短暂的怔愣起来,孟昶连忙催促。   青冥猛地回神,随之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冲他二人抱了抱拳,便大步离开。   衣袂带风,在深秋的暖阳里漾出急速的弧度,说不出的凌厉。   孟昶和云修对视了眼,各自苦笑了声,随即也走了出去。   ……   阵法内。   顾惜若掐着佘映情的脖颈,很是不耐的催促:“你到底行了没?磨磨蹭蹭的,就不能给我痛快点?”   佘映情冲她妖娆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还捏在她的手中。   倒不是她有多无动于衷不以为意,而是这一路上听到了太多催促的话,几乎是每隔几秒钟就被催促一次,她已经自动忽略掉了。   “谌王妃,你着什么急啊?”她嗲嗲的答,眼波流转,尽显妩媚风姿,“反正这里的风景如此好,何不在这里多待一些时候?你看,这里就只有三个人,哪里有外面的阴谋诡计世态炎凉?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哎……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顾惜若自然不可能放开她。   她气急败坏的揪起佘映情的衣领,奈何那衣衫过薄,撕拉一声,从领口往下,被她撕扯出一道长长的裂痕,露出衣衫下遮挡的肌肤和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说起来,佘映情也算是个中尤物,此刻仔细一看,那青紫的痕迹倒不显得有多狰狞,遍布在白皙的肌肤上,反倒有种致命的诱惑。   “扯起来。”顾惜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手指转而捏向她的下颚,语带清冷嘲讽,“一国公主竟然穿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你这公主是怎么当的。”   若不是因为佘映情和佘映雪有较大的相似,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国公主竟然会奢淫到如此境地。   可一想到那个厚颜无耻矫情造作的佘映雪,她又开始心浮气躁起来,暗忖着东梁国怎么尽出这种公主!   佘映情依旧是那副妖娆妩媚的模样,丝毫不在意顾惜若是如何看待她的。   有时候,顾惜若甚至以为,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只懂得一味的寻欢作乐,其他的一概不放在心上。   不经意间的一瞥,也会发现她眼眸里空无一物,明明面前繁花似锦鸟唱莺啼,却无法投影到她的波心。   里面有荒凉。   也有空寂。   一望无际。   顾惜若无从理解,这样一个堪称为游戏人间的女人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她自身都难保,此刻掣肘住这个女人和跟在她身旁蛰伏待动的男人,已经教她有心无力了。   天知道她这一突然不见了,会引起怎样的惊动。她必须要尽快摆脱眼前的处境,否则夜长梦多。   “你给我快点!你想留在这里,我可不乐意。”   不想,佘映情却是低低笑了起来,性感的红唇宛若滴血,一句话就破灭了她的希冀,“哦。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这里出不去了。”   “你说什么?”顾惜若脸色骤然一沉,使劲儿的捏着她的下颚,语气陡然转冷,“现在你才跟我说,出不去了?刚才不是还可以的吗?”   佘映情重重的咳了几声,有些含糊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外面的阵眼被人动了手脚,封住了此处的阵法。我身在阵法之中,纵然本事再高,也无济于事。”   被人动了手脚?   怎么会那么巧?   此次的事情肯定不是针对佘映情的,这一路走来,她也多少都了解了一些,知道佘映情会在这里被她碰上,纯粹是意外。   那么,肯定就是针对她的了!   到底是谁,下手能如此的隐秘,在她没察觉到任何前兆时,已经不知不觉的踏入了对方所布下的陷阱当中?   顾惜若眉心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急剧弥漫开来。   她努力的遏制住上涌的惶然,面色也变得凶狠狰狞了几分,这次下手是真的不留情,冷冷道:“我不管外面如何。总之,你一定要给我快点寻到破解之法。否则,我有一千一万种的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你要相信,我说得出绝对做得到!”   佘映情霎时骇然。   此刻的顾惜若,双目隐约泛着赤红,小脸儿略显苍白布满了冰霜,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副模样到底有多可怖,竟如那杀人上瘾双目充血的死士无甚区别。   许是知晓她已经动了真格,佘映情措辞也谨慎了许多,只因相处不久,多少都了解了她的性子。   眼前这个女人,脾气一上来,做事都不经大脑思考的。   万一到时候一刀砍了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虽说这人世如此肮脏,可她还没玩够呢,岂可如此悲惨的死去,而且还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佘映情在心里默默为自己遇到这个煞星而感到悲哀,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谦卑些,生怕自己说得大声了,把这个暴躁的女人惹毛,“谌王妃,这种阵法一旦被人动了阵眼,除了布阵之人,谁都无可奈何的。你要我寻求破解之法,这不是为难我吗?你看这样好不?我陪你一次,你就放过我吧。”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谌王妃可是个练家子,在出不去的情况下,能够少受折磨,还是最关键的。   “陪泥煤!”顾惜若扬手就是一掌,却没注意到佘映情侧脸被扇歪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我就不信,你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离开的通道,快说!”   她猛地扳过佘映情的下巴,见她身后那男子抬步欲要上前,凌厉的目光一横过去,那男子立即顿住,看着佘映情的眼神里隐含一丝心疼。   佘映情下意识就想摇头,不经意间瞥见那盆被顾惜若踢碎的花,双眸猛地一眯,妖娆的眉线紧紧拧起来,似是在辨别什么。   顾惜若心下狐疑,皱眉道:“你别再故弄玄虚……”   “不,我没在故弄玄虚,”不想,佘映情也已经恢复了常态,笑得一贯妖娆,抬眸看向顾惜若时,甚至眼角眉梢都渲染上了一层喜气,“你是不是得罪了一个白眉老和尚了?”   白眉老和尚?   她所见过的白眉老和尚,除了那个所谓的云隐法师,便再无他人。   不过,这些她为何要如实告诉佘映情?   “如果你真的得罪了那个人,我肯定会帮你出去。”虽说是“如果”,可瞧见佘映情喜悦的眉眼,似乎就认定了这个事实,以至于下面的话开始语无伦次了!   顾惜若见状,暗淬了句疯子!   可疯子本身却不那么想,语无伦次之后,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却无视自身的处境,猛地扣住顾惜若的肩膀,双目充血,迸射出狂喜的光彩,整个人竟像是入魔了般疯狂。   “谌王妃,看来我得感谢你了。”她没头没尾道,语气激动,“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离开这里的。只要是那个人想要对付的敌人,便是我佘映情的朋友。对,朋友,我定然不会让他如愿的。”   顾惜若猛地掰开她的手,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臂之外。   她可不关心什么那个人这个人的,不过如果这样能够让佘映情这个女疯子帮助自己,她倒是不介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为对方的敌人。   来吧来吧,想要害她的人都成为这个女疯子的敌人吧!   这样她出去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   “哼,谌王妃,你也别太得意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默然的男子突然开口,眼神里甚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之意。   顾惜若同样很不屑的横他一眼,吹了吹自己的拳头,极尽鄙夷之色,“你放心。在我不能得意之前,我的拳头肯定会狠狠砸向你的脑袋。”   那男子忽然就噤了声,眼中的恨意不减反增。   “走,前方引路。”顾惜若推了推已经陷入狂喜当中的女疯子佘映情,押着她当先走在了前面。   一行三人循着那条曾经铺满红色枫叶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那个带给顾惜若噩梦和教训的悬崖。   依旧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顾惜若静静的盯着悬崖边,脑中不自觉的想起那次被佘煜胥吊着的狼狈画面,手指随之掐入了掌心,刺痛惊醒她的理智,眨眨眼再看时,心绪也逐渐平静。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悬崖那边,挑眉问:“你所谓的帮我,就是这样?”   佘映情自嘲一笑,脸上的神色却是少有的严肃和冷静,配上那浓艳的妆容,竟有股教人眼前一亮的风情韵致。   “我既然要帮你,自然不会寻死路。不过,你也别以为,那个人所布下的阵法有多容易躲开。”她轻笑,笑意妖娆里漾满不知名的情绪,这一刻,竟连顾惜若也无法看透,“这条路,虽不是平坦顺畅的,却是你我所处的环境里唯一能够顺利躲开那个人的。”   顾惜若没多言。   却又见她扭头笑起来,眉梢轻挑,“更何况,此刻你除了相信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不是吗?”   嗯,似乎,是的。   “而且,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恨那个人。就为着这一份最恨,我也会保你周全。”   顾惜若狐疑的看向她,却见她已经转过头,目视前方,似乎从一开始,那两瓣殷红如血的唇瓣就一直保护着上扬的弧度,就算此刻说着最痛恨的人,也依旧不改这个习惯。   习惯?   顾惜若也是自嘲一笑,想着习惯可真不是个好听的词儿。   就如她,以前习惯了嚣张狂妄,犯下一堆的烂摊子,等着她那年轻爹爹和段天谌去收拾,如今孤立无援,竟也要学会挺直腰杆谋求退路。   看起来,似乎也只是“以前……如今”这样句式所炼化出来的意思,却不知跨越这四个字的过程有多艰难心酸。   不过,这样“自力更生”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至少很有安全感——自我给予的安全感!   “既然你说得如此信誓旦旦,那就证明给我看。”顾惜若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却没注意到佘映情眼里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正欲开口询问往何处过去,冷不防听到周围的动静,霍然回神,厉声低喝,“是谁?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的,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佘映情和那男子皆是一惊,他们没有内力,兼之各自又有心事,竟没有察觉到有人的靠近。   只是与那男子相比,佘映情的脸色明显要惨白很多,甚至还带着极其强烈的恨意。   顾惜若见状,黛眉微蹙,想着她该不会那么倒霉,直接遇到了这个女人恨之入骨却又将她置之死地的敌人吧?   这运气,也太衰了!   正这么想着,耳旁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下一下的传入那三人的耳朵,随之一片赤色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披着的赤色袈裟却让顾惜若倒抽了一口冷气。   靠!   在佘映情问起是否得罪了白眉和尚时,她还不怎么会想到唯一见过的云隐法师身上。   不成想,到头来要针对她的,竟然是这个臭和尚!   以后再有人跟她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她第一时间毙了他!   “别再瞪了。现在你知道,其实与这个老和尚比起来,我是很好说话的吧!”佘映情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眸子里却是冰冷而满含恨意。   顾惜若没好气的丢她一句,“臭和尚教人讨厌,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群奇葩,变态,鸡蛋加鸭蛋……”   佘映情错愕的看她,长眉挑起,“鸡蛋加鸭蛋?这是什么蛋?”   不等顾惜若回答,她又扭头问向那男子,“有蛋的男人,你知道吗?”   那男子唰一下就黑了脸。   “那是混蛋!”顾惜若鄙夷的白了眼,“两个白痴货!”   这回轮到佘映情和那男人黑了脸。   不过,这么一调笑后,顾惜若的心情好了许多,横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身旁还站着两个可以挡枪的人,她也许大概应该不需要害怕的吧!   这么一想,她顿时安心了,伸手扯过佘映情挡在自己身前,无视或怨恨或复杂的视线,静静的盯着那个朝他们走来的人,目光如电,笑意冰凉。   “阿弥陀佛!”云隐法师终于在他们三步之外站定,淡淡瞥了眼那男子和佘映情,眸光波澜不惊,最后定在了顾惜若的身上,双手合十,依旧是那副慈悯的模样,“谌王妃,老衲可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顾惜若饶有兴味的咀嚼着这个字,似笑非笑,“大师,你找本妃找了很久?”   云隐法师垂下眼睑,唱了句虔诚礼佛声,波澜不惊道:“的确。在知道王妃失踪后,护国寺便迎来了两位年轻公子,请求老衲寻到你。如今,老衲已经做到,还请王妃跟老衲回……”   “我呸!”佘映情突然的低喝,冷冷截断了他的话,满腔怨愤几欲爆发,“道貌岸然的老和尚,衣冠禽兽!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不去死!”   顾惜若但笑不语。   她从来都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对于佘映情方才说要帮她的话,也是半听半不听。   而云隐法师突然出现,本身就令人生疑,更加信不得。   她所想的,无非就是如何在这两个人的争斗中谋求渔翁之利。   不过,看佘映情这副青面獠牙睚眦欲裂的模样,她似乎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这么想着,她眼中掠过一道凛冽的光芒,不经意间掠过云隐法师袈裟下摆处染上的异样红色,眸光一凝,眉心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迅速浮上心头。   ------题外话------   灰常感谢:熊爷mihu投了2张月票西湄送了5朵鲜花   ☆、077 有点喜欢   顾惜若忽然发愁了。   云隐那臭和尚,一看就是有武功的,而她这边除了她,一对男女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者,三打一,怎么看都觉得没有胜算!   更何况,那男子还说不定会背后捅她一刀子,佘映情的用心也值得好好推敲,如此一来,战斗力不就大大削弱,由三对一变成一对一了吗?   靠,这是什么破运气?   她忍不住仰天长叹含泪凝噎。   “行了,这还没开打呢,你就哭丧着一张脸,这是要做什么?”身前传来佘映情鄙夷不屑的声音。   顾惜若狠狠怔愣了下,她的身量本就比寻常女子高,此刻从头顶俯视下去,只看到佘映情那乌黑发亮的发顶,可多少都可以想象得出来,佘映情那女人极度鄙夷之下妖娆上挑的眉线。   她本就忧心忡忡的,再来这么几句话,心头越是发堵,一掌就拍在了佘映情的脑袋上,恶狠狠的威胁:“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那么这个臭和尚就交给你了。”   她看得出来,这臭和尚要进入这里,并不是很容易。   至少,凭他袈裟下摆处染上的鲜血,就可以判断出,他进入这个阵法当中,并不能做到悄无声息。   既然不是悄无声息,段天谌等人发现她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横竖也就是耗,她还耗得起。   佘映情背对着顾惜若,红唇紧紧抿起,双瞳里迸射出炽烈的光芒,癫狂大喜,滔天恨意,诡异的共存于她妖娆的眉眼间,给人一种极致冲击的强烈感觉,甚至受了她的感染,心潮随之起伏澎湃。   “你,给我上!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给我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但见她挑眉看向那男子,语气高傲不容拒绝。   有那么一瞬间,顾惜若才恍然发觉,似乎这个样子的佘映情,才是真正的佘映情,有着独属于女王的骄傲。   只是,这样的一瞬间,很快就被佘映情接下来的话给驱散了。   “谌王妃,你说,若是我本性出现在他面前,会不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道貌岸然的老和尚给降服了?”   顾惜若狠狠的抽搐了下嘴角,遇到这么个奇葩不靠谱的女人,她是不是该狠狠的为自己悲哀一下?   “我记得佛家有句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直以来都无法验证是对还是错,是真还是假。”她笑眯眯道,一派悠然,“或许,这一次你可以证明给我看。”   佘映情抚掌大笑,丝毫没有被顾惜若困在手中受她约束的窘态,仿佛对此是真的很期待,指着她身旁的男子怒斥:“不是叫你上吗?你怎么还没动手?”   那男子冷下了脸,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公主,你可别忘记了,我的武功可是被你废掉的。如今叫我与这个和尚对上,不是要我白白送死吗?”   “怎么?难道你还想说不?”佘映情挑眉怒瞪,光线照射下,那妩媚如月的脸庞竟染上了若有似无的威严之气,“你可以拒绝。不过,你可别忘记了,拒绝的后果是什么。”   那男子眸光阴鸷的瞪着她,薄唇紧紧抿着,空气似乎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冻僵,瞧那模样,估计下一刻就会冲过来将她扑倒掐死一样。   不过,一切都是估计。   顾惜若正兴趣盎然的等待着他的反抗,不想,他却只是满含痛恨的剜了佘映情一眼,随即抬步朝云隐老和尚走去,不一会儿,双方就开始厮杀起来。   不是不感到惊讶的。   那男子眼里的恨意如此明显强烈,能够为佘映情所用,很是匪夷所思啊!   莫不是,他还有什么把柄被佘映情握在手中,才不得不被她掣肘?   那么,之前她从对方眼中看到的矛盾心疼,又是怎么回事儿?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低下头,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本来让她看不起的妖娆女人,忽觉头顶上的这颗小脑袋一下子不够用了。   佘映情翻了下眼白,冷哼了声,“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可以叫他听命于我,至少我之前说要保你周全的话,定不会是空话。虽然我也很不喜欢你,可较之那个衣冠禽兽,你还是比较可爱的。”   顾惜若差点咬到舌头。   她决定了,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刻跟这个女人说话,也别试图想要挖掘点什么。   现在,这个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如顾惜若所想,云隐的确身怀武功,而且身手还很厉害,在她二人几句话调笑间,那男子已经被云隐虐了一次又一次。   可他却丝毫不放松不退却,依旧紧紧的贴在云隐周围,彼此之间距离得极近,云隐的内力和招式都没来得及展开,于他而言,却是极佳的位置。   尽管没有了内力,可凭借着如此好的位置和惯常的招数,他还是能够使上一些力,起初还能与之过上几招,可时间久了之后,还是被云隐一掌拍飞了出来。   只听砰的一声,人影直线飞出,重重跌落在顾惜若二人脚下,刹那间扬起滚滚灰尘。   由于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顾惜若对这样的结果并没觉得意外和沮丧,只是抬眸看向对面一派淡然从容的云隐,内心里发堵得厉害。   云隐对上她的视线,虽然隔得较远,可她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双眸子里的波澜不惊,心下气恼,伸手就将佘映情往前推去,冷冷道:“大师,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为何还要如此针对我?我跟你有仇吗?”   “阿弥陀佛,”云隐双手合十,看似极其恭敬虔诚,“谌王妃,你多虑了。老衲不过是受人之托,何曾针对过你?”   “是吗?”顾惜若扯了扯嘴角,拿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她,她就算再巧舌如簧,此刻也没有心思去跟他辩解。   如今,她是越来越觉得,佘映情那句评价真是太中肯了!   简直是道貌岸然的老和尚,衣冠禽兽!   “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他?”她低下头,垂眸看向佘映情,问。   在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她是不会亲自出手的。   横竖有人在前面挡着,她又何须多事?   佘映情妖娆挑眉,红唇轻吐,“是人都会有弱点。而这个老和尚的弱点,早已经被我牢牢掌握在手中。你且看着吧。”   这么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那只手,自嘲一笑,“我说过,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护你周全,就一定会做到。你可以现在放开我。你我属于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定不会做出什么你所防备的事情来。又或者,你可以看看我是否会在你背后放冷箭。”   顾惜若扯扯嘴角,“我从来不知道,随意在野外偷情的东梁国映情公主,竟也有如此铁血热肠讲义气的一面。”   随即,她松开了手。   佘映情也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螓首微垂着,眼波妩媚流转,如日光下的粼粼波光,竟有种顾盼神飞的风采韵致,“谌王妃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我才认识多久,竟然敢谈得上‘知道’二字?实话告诉你吧,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说,我一女御百男……”   “咳咳……”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顾惜若忙别过脸,圈起手指抵在唇边,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待彻底平复下来后,她才清了清嗓子,状若无意的试探道:“这臭和尚惹上你,估计他得哭爹喊娘一辈子。”   不问她为何会恨,只单纯阐述一个事实。   不想,佘映情却是讶异失笑,领如蝤蛴,笑靥如花,看着顾惜若的眼神发生了些许改变,喃喃自语道:“谌王妃,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顾惜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眼尖的瞧见,凑过去,双手出其不意的环着顾惜若的脖颈,仰首看着她,柔媚多姿,顾盼生辉。   丝丝温热气息洒在顾惜若粉嫩白皙的脸颊上,但听她浅笑盈盈道:“要不,等解决了这个老和尚后,你就收了我吧。然后我们夜夜笙歌*欢度共享人间极乐,你看怎样?”   明明吹到脸上的气息温热,可不知为何,顾惜若还是感觉到后颈一凉,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起来,汗毛倒竖。   紧接着,佘映情出其不意的轻吻了下她的脸颊,她拧眉不悦,欲要呵斥,却觉手心突然被塞了一样东西,脸颊上吻意未消,耳旁又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心下诧异,不敢置信的垂眸看向佘映情,却见对方笑意盈盈,眼含暗示。   她心中顿时一动,随即翘着两根手指,捏起佘映情单薄的衣裳,一点一点将那两只玉臂拉开,顶着一张面瘫脸,眼神却飘向她胸前的某个位置,一字一顿道:“不好意思,我对大波妹不感兴趣。何时你减成了A,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佘映情唇角的笑意立即僵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又看了看她的,忽而凑到她面前,暧昧道:“谌王妃,胸大手感好。”   顾惜若一把拍开她的脸,一派云淡风轻,“我嫌重。”   “你这女人,真没情趣。”佘映情愤恨的瞪着她,待收到她暗含警告的目光时,一向的伶牙俐齿都变得迟钝了起来,抖着手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一甩,便冲着云隐那臭和尚走过去。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并未言语。   忽然,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心中了然,扭头看向狼狈跌坐在地的男子,淡淡道:“你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   那男子冷哼了声,脸色有些不好看,别过脸,并没有说话。   顾惜若没再理会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佘映情,心中自有另一番思量。   佘映情对她是何居心,她说不清,不过看这个女人对云隐臭和尚的恨意,想必可以帮到她很多忙。   可若是这个女人连云隐都能打败了,接下来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又或者,她能够对付得了这个女人吗?   这么一想,她心里忽然就没了底儿。   可此刻想再多都没有用,首要之事,还是尽快解决掉云隐这个大对手。   其他的,走一步是一步吧。   她就不信,凭借她多活一世的经验和本尊骄傲数十年的性子,会治不住眼前这一对奇葩的男女!   佘映情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顾惜若的脑袋里转了好几圈,此刻她满心满眼里只有站在她四五步之外的和尚。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不多时就站在了云隐四步之外的地方,妩媚一笑,声线绵软,却无一丝暧昧,“老和尚,时隔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云隐讶异的抬眸看她,眼神里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一丝迷茫,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   “老和尚,你可真是贵人多健忘啊!剃光了头,披上了这件袈裟,你以为你就能骗过所有的人,将过去的一切都抹杀了吗?”佘映情缓步走上前,目光冷冽如刀剑,自顾自道,“我告诉你,不可能。当年你做了什么事儿,犯下了什么滔天罪孽,至死都不会随着记忆消散不见的。”   顾惜若听得糊里糊涂,对佘映情散发出来的强烈视线而感到十分不解,尤其是在看到云隐老和尚那堪称为迷茫的神情时,越发觉得事情诡异。   那边佘映情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她却垂首冥思,想要弄清楚那两人之间凌乱而略显“神秘”的过往。   脑中倏地白光一闪,她猛地抬头看向佘映情,正欲开口劝诫不要再往前走去,云隐老和尚突然出手,将佘映情掌控在了手中。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公主。”那男子见状,倏地从地上跳起来,捂着心口冲过去,却被云隐厉声呵斥住,堪堪停住了脚步。   顾惜若双手抱臂,看着捏住脖颈而笑得嫣然的女子,忽觉事情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她往前走上一步,静静的站着,并不说话。   云隐别有意味的看了眼顾惜若,只一眼就让那男子心怀怨恨,顾惜若恍若未觉,只是静静的看着笑靥如花的佘映情,欲要从那双妖娆妩媚的眼瞳里找寻出些许异样。   “谌王妃,老衲辛辛苦苦来找你,你岂可如此不近人情?”   云隐扣住佘映情的脖子,眼神依旧平静,甚至那张脸上依旧是淡然从容的,直让顾惜若以为自己冤枉了人,站错了队。   “是吗?”她抿唇笑了笑,一手负于身后,缓步上前,步履从容,“大师,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怎么对你了?你是出家人,我是谌王的正妃,彼此身份可是尴尬得很,这话你可得说清楚了。若是让我家王爷知道了,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她说得格外云淡风轻,可云隐却隐隐不安,却不知那股不安来源何处。   可一想到,以他的能力,直接把这三个人解决掉都不成问题,那股不安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再看向顾惜若时,神态也变得格外漫不经心。   “谌王妃,老衲也不欲与你说什么废话。想必你也知道,你我此刻正身处于一种奇异阵法中,待得越久,对自身的影响就越大。而外面,谌王等人已经在等着您了,还是赶紧随老衲出去吧。”   顾惜若冷哼了声,“出去是迟早的。不过,你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做什么?还不快把你手里的人放了?”   此言一出,佘映情明显愣了愣,不敢置信的审视着她,似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奈何她的脸色太过平静,欲要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撞入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捕捉到其间异样的光芒,心中一动,不自觉的紧了紧袖中的手。   ------题外话------   新出了个作者后台,今日玩上瘾了,忘记了时间,为了不断更,偶先传上来了。后续会补上剩余的五千多字,当作送给提前订阅的亲们的。不过,某梧还是想说,看着新后台里一个个跳订的美人们,某梧表示好胃疼啊!谁能来安慰安慰某?是某写得没有激情,才让你们跳订了那么多章节吗?呜呜呜……潜水的亲们,都别潜水啦,评论区要长草了,赶紧出来拔草啦!你们看,某梧都不定时“福利”大放送了,就从头支持到尾呗…我遁了,继续埋头码字……   ☆、078 蛇群吃人   顾惜若收了掌风,快速的奔到佘映情身旁,将她扶起来,拧眉问道:“你怎么样?可有什么大碍?”   “无碍。”挨了一掌,佘映情的脸色格外惨白,不过唇角的弧度却加深了几分,敷衍性的朝她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示意她擦涂到身上后,便继续拿起那片竹叶,吹了起来。   悠扬流畅的音符继续飘出,顾惜若不解的看着她,连忙将瓶子里的药水倒出来,洒到自己身上,紧接着,浑身紧绷,时刻警惕着云隐那臭和尚的动静。   侧耳静听之下,忽闻四周窸窸窣窣作响,像是什么小动物倾巢出动,那声响极其吓人,听得其他人头发发麻。   云隐在这一瞬间霎时面无人色,甚至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欲要阻止佘映情的举动。   可顾惜若一直都守在佘映情的身旁,并且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动静,此刻见他猛地扑过来,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直接冲了上去。   只是,她一直谨记佘映情的嘱咐,与其保持着不大不小的距离,并不让他靠得太近。   由于之前受了她十成十的功力,云隐的行动也逐渐缓慢了下来,冷不防又被她一个发力,整个身子再次弹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佘映情提停止了吹奏,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却越来越大,顾惜若只觉眼前一花,一条条五颜六色的蛇快速的爬了出来,齐齐朝着云隐那老和尚围过去,或扬起舌头,或吐着蛇信子,虎视眈眈,十分可怖。   顾惜若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心里的好奇还是战胜了恐惧,她抬眸看了看跌在地上再也不掩饰内心恐惧的云隐,再回头看向佘映情时,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其实,就在之前,佘映情借以亲热的机会凑到她耳旁,嘱咐了几声,并将那些能够招引蛇群的药粉塞到她手里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会以身犯险,亲手将自己送到云隐的手中,只为着能够把那些药粉洒到云隐的身上。   她不想去追究,这个女人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试探,又或许是加害,不过单凭对方递给她的那瓶药水,她似乎可以就此揭过不去追究。   “你该不会是想要用这些蛇去对付这个老和尚吧?”短暂的恶心后,她已经恢复了常态,指着那些蛰伏似是等待主人指令的蛇群,忽然很好奇云隐接下来的反应。   佘映情优雅的拍拍衣裳,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眉目含笑道:“那是自然。这个老和尚这一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怕蛇。我偶然中知晓的,只是可惜没有早一点知道!”   如果早一点知道,她也不至于……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瞬猛地甩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她自认活得够潇洒,过去……过去……   过去的事儿,她就用现在和将来去弥补,去反击报复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   她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懒洋洋的靠在了顾惜若身上,感觉到对方色身子微微僵硬,唇角随之勾起,调侃着道:“谌王妃,方才多谢了。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顾及我的生死,倒是让我颇感意外的。”   当然,除了意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复杂,甚至还有……欣赏。   顾惜若嫌弃的推开了她,站到不远处,冷冷道:“你若是想要借此表示你的感动,还是免了吧。救你,不过是看在你能够带我出去的份儿上而已。”   佘映情也不恼,瘪瘪嘴,暗忖着此人可真是没意思。   不过,不经意间抬眸,掠过那被困在蛇群中面如死灰的云隐,她心情一时大好,也不去计较顾惜若的无礼了。   “你听着,赶紧给我解决掉这个人。”顾惜若脸色阴沉的瞪着云隐,厉声催促。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的耐性已经渐渐消失,尤其此刻空气中四处浮动着蛇身上特有的腥气,更让她倍觉恶心,恨不得立即离开此处。   佘映情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噙着一抹兴味,邪魅而妖娆,“你不用担心。我跟你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你刚才还救了我一命,我是绝对会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出去的。只不过,你得等我把这个老和尚折磨够了再说。”   “那你就快点!”顾惜若很是不耐。   佘映情鄙夷的瞪她,拿起那片竹叶,又开始吹奏起来,一开始曲调还有些缓慢悠扬,渐渐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尖锐。   原先还蛰伏不动的蛇群,顿时如开水般迅速沸腾起来,密密麻麻的缩小了包围圈,朝着最中央的云隐老和尚爬过去,一条随着一条,一条叠一条,其速快若闪电,其势猛如初潮,挨挨挤挤,望之惊悚。   顾惜若眸光骤然冷凝,紧了紧袖中的手,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佘映情的身后。   云隐欲要挣扎起身,不小心从赤色袈裟里洒下细细碎碎的粉末,恍若一个导火索,将此刻紧张到极点的气氛点燃,轰然一声,蛇群再不满足于此刻的速度,直接扑了上去。   说是扑,实在是不够形象。   但见成千上万条蛇攀附到了云隐的身上,密密麻麻,无孔不入,云隐手上吃痛,才猛然意识到要驱赶这些蛇群,忙使出内力去震慑。   却不想,这些蛇群像是吸血的虫子般使劲儿的缠绕在了他的全身,一条蛇被甩开,另一条蛇又迅速爬上,颇有些前赴后继的意味。   内力总有耗尽的时候,一开始云隐出现了短暂的惊怔,错失了最佳的反应时机,此刻想要摆脱这些蛇,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一会儿,他就凄厉的嘶叫起来,死命的想要摆脱这些蛇,却不想,好几条蛇同时挤入了他的嘴巴里,将他的嘶叫声淹没在了急促的曲调中。   顾惜若猛地别过脸,不敢再看下去。   这样的报复手段,简直是强过人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直到那嘶叫声尽数被吞没,耳旁的曲调才骤然停了下来,她回头看去,却恰好瞥见云隐七窍流血满脸青黑的倒在蛇群里的一幕。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不经意的掠过,却见那男子脸色也变得无比惨白,甚至跌坐在地上的身子也在剧烈的颤抖着,说不出的恐惧。   她若有所悟,想着佘映情是不是也通过这样的方法,控制和威胁住了这个男子,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神情变化已经全数落入佘映情饶有兴味的眼眸中,隐约还带着一丝欣赏。   “谌王妃,你不怕?”佘映情转身看向她,随意的翻动着手里的竹叶。   顾惜若戒备顿生,面上却不动声色,挑眉问:“你都不怕,我又需要怕什么?”   “你就不怕,我也会这么对付你?”她猛地跳到顾惜若面前,前倾着身子,笑得妖娆妩媚,仿佛方才吹竹叶控制蛇群的人,并不是她。   顾惜若紧紧的盯着她,红唇轻吐,“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蛇快,还是我的真气快。又或者,你想试试,我手下的力道是怎样的?”   佘映情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待视线清明稳定时,脖子间已经架上了一只手,冰冷而青筋突起。   她抿唇一笑,伸手将那只手拿下来,晃了晃手里的竹叶,淡淡道:“你该知道,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顾惜若暗忖了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这么做?   为着她的小命着想,她还是小心为上。   “那现在该如何做?”云隐这老和尚能够进来,说明这阵法与他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如今人死了,岂不是没机会出去了?   佘映情瞥了眼沦为众蛇口中食物的云隐,眼里盛满了十足十的快意和恨意,宝贝的收起那片竹叶,咯咯笑道:“要出去,又不是只有解开阵法才可以。还有其他的路呢!”   “那还不赶紧带路?”顾惜若厉声呵斥,丝毫没觉察到,此刻自己这番言行举止竟透着一股少有的威仪和庄重。   佘映情出其不意的抱住她的腰,红唇凑上,娇声娇气道:“谌王妃,要人家帮你办事,你总得给点什么好处吧?”   “本妃记得,若不是本妃配合默契,重伤了那个老和尚,似乎你还不可以那么快就能报得了仇的。再者,本妃替你把那老和尚引过来,让你了了此番心愿,你难道不该感谢本妃?”   顾惜若冷冷挑眉,目光清冽,不言不语,已然透露出独有的威仪。   只是,当事人并没有发觉,甚至也没有注意到她和佘映情之间的相处有多奇怪,那模样,仿佛她不是个女人,而是个男子,在佘映情这等妖娆妩媚的女子调笑下,一次一次的推拒着。   佘映情倒是对她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很受用,又是朝她动手动脚了一遍,才带着顾惜若往阵法的出路走去。   一般来说,要离开一个阵法,必须要破阵。   可佘映情却说,此种阵法与普通的阵法截然不同,就算不用破阵,也还有其他出去的方法。   顾惜若不疑有他,一方面是从云隐所给的那些书籍中,也可以看到有这样的说法,另一方面佘映情是东梁国皇室公主,自幼学习过阵法方面的技能,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或者,更退一步说,就她此刻的处境,除了相信佘映情的话,挟制对方带自己离开,便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要不然,站在那堆蛇群旁边,一面看着蛇吃人的惊悚画面,另一方面则悠哉悠哉的等着段天谌带人来找?   一想到那个恐惧的场面,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越发觉得眼前的佘映情是极其可爱温柔妖娆动人的。   “谌王妃,我很好奇,你居然不怕那些蛇?”佘映情一边注意着顾惜若的动静,一边看着脚下的路。   方才他们从悬崖边的一条崎岖小路走下,山石遍布,陡峭嶙峋,若是寻常深闺女子,早就被吓得腿软不敢走动了。   可顾惜若竟然眼睛眨也不眨的走过去,在小路尽头还冲她挑眉示意。   兼之之前在面对那么多蛇时,顾惜若依旧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她心里就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顾惜若低着头,静静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漫不经心道:“横竖有你在前面挡着,那些蛇咬不到我。”   佘映情轻哼了声,笑得很是鄙夷不屑,“你倒是看得起我。也不怕我背地里给你放冷箭。”   顾惜若默然,脑中却不自觉的回想起以往所经历过的事情。   怕是什么?   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她似乎已经对这个字免疫,甚至是麻木。   从一开始被佘煜胥困在山洞中,挨了他一掌,再到迷迭香事件,岐城劈杀明哲,城楼上与埃图挞、柳屹暝对抗,最后到悬崖边上被佘煜胥吊起来——   这一桩桩或鲜明或暗淡的事情,不时会以回忆的方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与其说是无法放下,不如说是借此吸取教训。   到了今日,似乎很多事情都能够变得格外云淡风轻。   她也终于明白,唯有改变一些东西,才能更好的迎接以后的挑战。   正这么想着,忽听耳旁传来一道叫声,她抬头看去,却见佘映情停下了脚步,仔细查看了下地形,满脸的惊讶之色。   “怎么了?”她问。   佘映情不答,提着裙摆不停的转。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视线投向那静默不语的男子。   “估计是找不到路了。”感觉到她的视线,那男子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情绪复杂,反而让她窥不清他的情绪。   她颇感无奈,似乎从一开始,这男子对她就持有特别的态度,甚至一度让她以为,上辈子她是否灭了他的家抢了他的老婆。   许是知道这个男人的话不可信,她也没什么大的表示,踱步至佘映情身旁,淡淡问道:“怎么样?果真是迷路了吗?”   佘映情点点头,伸手环住她的脖颈,似乎从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第三次就变得很正常,乃至于顾惜若阻止了一次又一次后,也终于不再费力。   论起死性不改油盐不进,顾惜若觉得,佘映情这个女人学得更炉火纯青。与之相比,她简直是弱爆了。   “谌王妃,横竖我们暂时也出不去,不如找个好地方,就此安寝了吧。”她勾了勾唇,顾盼生辉,“其实,我对你可是爱慕许久了。你是否需要做些什么来未慰藉下我这受伤的心灵?”   顾惜若毫不客气的拍掉她的手,一把将她推到身后的男子怀里,“要做什么,我是没意见,不过,和你做的人,是别人,不是我。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佘映情顺势偎在那男子怀里,纤纤素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男子的衣襟,眼睛却定定的盯向顾惜若,见她背着手四处查看,娇声娇气道:“你也不用看了。我都没找出来,你肯定也找不出来的。”   “难道就要留在这里?”顾惜若扭头看她,凌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忽觉男子的那张脸碍眼无比,脚下步子一转,立即伸手抓向他的面门。   那男子在她视线转过来时,整个人已经戒备了起来,见她有所动作,连忙闪身避开,佘映情没了他的依靠,整个身子顿时往旁边倒去,刚好就阻挡了顾惜若的进攻。   顾惜若暗道可惜,动作粗鲁的将她捞起来,揪着她的衣襟道:“让他把那张脸拿下来!否则,你外面这层衣裳,也就不用穿了。”   其实,她说得很云淡风轻,可不知为何,佘映情还是感觉到后颈一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小心的从她怀里逃出来,佘映情指着那男子,立即道:“赶紧的,换另一张脸。不然,谌王妃恼了你,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那男子气得咬牙,奈何佘映情手上有他顾及的东西,不得已之下,只能是乖乖的背转过身子,换脸。   “怎样?我做得可还让你满意?”佘映情巴巴的凑过去,伸出手,宛若邀糖吃的三岁小孩儿。   “少废话。赶紧给我找对路。”   顾惜若一把拍掉她伸出来的手,满是无可奈何。   不过,看着那男子换了张普通的脸,她虽有些好奇,比之之前却感觉好受了很多。其实,她一直都告诉自己,要学会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有所收获。   只是,在看到佘映情和那男子你侬我侬时,心里发堵得厉害,终究还是没有忍下去。   其实,回头想想,以前的顾惜若,哪里有想到需要忍耐的这一天?   原先,她一直都在改变着!   似乎还变成了她讨厌的那类人。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题外话------   不好意思,昨日和今日都没能万更。原因无他,只是天气太热,某梧病倒了。更得少些,请亲们见谅了!最近这几章,写得比较吃力,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可以随时提出来。某梧灰常感激的哇……   灰常感谢:15244621608、780377774和gaoqiong816亲的票票。   ☆、079 顾硚出事   顾惜若在阵法里迷路时,苍京皇宫的大殿内,文武百官正唇枪舌战着。   就在几个时辰前,苍京城内发生了几起命案。   朝中三品以下的几名官员被人杀死在了各自的府邸中,据闻,死相皆是惨不忍睹。   待将此事报予朝廷后,不到几个时辰,苍京城内又再次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乃当朝太傅,身份尊贵,且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只是,生前有多风光,死后就有多凄惨。   苍帝本想坐视不理,将此事交给段天谌和段天昊后,自己便可静卧于龙榻之上,安心养病。   不想,大理寺卿查出的结果,却直接指向段天谌和段天昊,现场搜出的种种证据,也对这两个身份尊贵的王爷格外不利。   苍帝闻言,立时勃然大怒,着令群臣上殿,亲自审查此事。   此刻,他正虚弱的倚靠在金黄龙椅上,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文武大臣,一抹冷笑蓦地浮现于唇角。   尽管他的脸色较为苍白,斜倚着的姿势也并不是很优雅,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颓然,可天生的帝王威仪却早已深深的渗透到骨子里,只淡淡咳了一声,玉阶之下的文武大臣蓦地静了下来。   他淡淡扫了一眼,波澜不惊,好半晌后,才缓缓问道:“顾硚去哪里了?”   阶下大臣顿时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起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了。   再者,顾硚不是在北部边境作战吗?   怎么听苍帝这么说,似乎他已经回来了?   可为何举朝上下都没得到任何一道关于他已经回来的旨意了?   无数的疑问自群臣心中划过,可捅了捅旁边同僚的胳膊,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那些见过顾硚的或知晓事情真相的人,却又根本不屑于告诉他们,两相矛盾之下,几乎所有的大臣皆是安分守己的站着,不多问,也不敢出来回答。   无奈之下,苍帝只能是问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谌儿,昊儿,你们可知道?”   段天昊敛眉看了看段天谌,见他长身玉立于阶前,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迹象,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却还是站出来回话:“启禀父皇,儿臣也未可知。不过,儿臣听说,就在不久前,玉老先生中毒了,急需解药。顾将军立即去了护国寺,将药材取了回来。此刻,想必还在玉府当中吧。”   语毕,他又后退一步,与段天谌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垂眸不语。   苍帝闻言,眸光骤然一紧,原本还放置在膝盖上的手顿时抓紧了扶手,手背隐约可见突起的青筋。   张公公离他较近,似乎还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暗自心惊不已,连忙垂下头,绷紧了身子。   “这么说来,顾硚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竟敢罔顾朝廷法纪?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苍帝砰的拍了拍龙椅的黄金扶手,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寒霜,乍一看去,脸色越发苍白阴沉,说不出的骇人可怖。   此种情况,落入文武大臣的眼中,赫然便是另一种意味。   诸位大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敛眉,不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跟顾硚有过恩怨,或看顾硚不满的官员,皆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一把,甚至脑中还自动想象出顾硚三绑五缚跪在玉阶之下的痛快画面。   而不少脑子灵光的人,却对苍帝此番举动感觉到无比疑惑。   只因之前苍帝对顾硚的倚重,他们都看在眼里,尽管朝中没有传出任何旨意,顾硚就擅离职守私自回京,可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对此保留着自己的看法。   早在苍帝问起这话时,段天谌就已经紧紧皱起了眉头。   顾硚秉性如何,他相信,旁人再模糊,上方坐着的那个父皇定是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暗中得了他这个父皇的允许,他的老丈人又怎么会突然离开北部边境,私自回京?   他不相信,苍帝会不了解其中的因由。   那么,理由是什么?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微微抬眸看向上方的苍帝,许是过于虚弱的缘故,以往穿在身上显得无比合身的明黄龙袍,此刻竟显得无比宽松不合适。   而那张脸,一如以往的威严冷峻,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却是弱化了此刻的疲惫和苍白,细看之下,似乎还是记忆中陌生而熟悉的模样。   他忽然有些恍惚。   恍惚间记得,从他接收圣旨开始了南下之行开始,他就再也没理解过他这个父皇的心思。   虽然其中夹杂着骆宇和龙鳞卫的因素,而在回京之后,守在他身边的龙鳞卫似乎还没有撤回皇宫的心思,但这一切接受起来,他却觉得格外不真实。   他这个父皇,到底是在打着什么心思?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知道了某些答案,可潜意识里,多年的心结和悲惨遭遇,已经将他的立场坚定了下来,纵然有些怀疑,转瞬之间还是将那种模糊的想法挥退。   苍帝见他神思恍惚,眸光微闪,趁着这个机会,厉声喊道:“苏海凌接旨。”   夹带着庄重威仪的声音快速传播到大殿之外,也将段天谌的思绪拉了回来。   待看到大步流星走入的苏海凌时,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却见苏海凌已经跪地参拜,声音洪伟响亮:“微臣接旨。”   “朕命你立即带人,去玉府将顾硚押往大理寺,着大理寺卿严查审问,治以欺君罔上藐视皇威之罪。”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众人皆不敢置信的看向苍帝,更有甚者,不敢置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对这样的旨意表示得极其震惊似的。   段天谌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怎么说,顾硚也是他的岳父,就算没有对他的小妻子上心,形式上肯定要站出来为其辩解的,更别提他已经将那个小女人放在心尖儿上捧着了。   他相信,若是此次他不出手相救,恐怕他的小妻子就永远不会有原谅他的那一天。   是以,在看到苏海凌欲要退下去时,他连忙厉声阻止:“慢着。”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或疑惑不解,或幸灾乐祸,就连龙椅上斜靠的苍帝都忍不住直起了身子,眼里蓦地划过一道亮光。   “谌儿,难道你对朕的话,持有不同的意见?”他手指轻轻的敲打着龙椅扶手,缓缓开口。   段天谌点点头,别有意味的扫了眼苏海凌,苏海凌见之,一双腿像是被冻僵了般,移动不了半分。   段天谌才缓缓转身,淡淡道:“启禀父皇,儿臣的确有不同意见。据儿臣所知,顾将军并非擅离职守不尊皇命之人,此番突然回京,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依儿臣看来,是否需要将其召到大殿上来,仔细询问一番?若是无端冤枉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苍帝拧眉,并没有立即说话,可谁都能从他紧抿的唇线中看出,对这样的回答,他是不高兴了。   柳朔存从来都不放弃任何打击段天谌的机会,只是这些日子连续几次的差错,已经给予了他足够的教训,此刻就算是要打击,也比以往深沉谨慎了许多。   “皇上,微臣有异议。”他站出列,恭敬道,“微臣以为,谌王此言,有失偏颇。法纪纲常,自是需要臣等严格遵守。若每个人皆以‘不为人知的苦衷’此类理由来搪塞敷衍,天下纲纪岂不是要乱套了?请皇上三思啊!”   在他之后,不少大臣连忙出列附和:“恳请皇上三思。”   苍帝不说话,眼神波澜不惊的俯视着阶下的臣子,并不就此发表什么看法。   眼见段天谌拧眉欲要辩驳,他转而将视线转移到一旁静默不语的段天昊身上,淡淡道:“昊儿,你怎么说?”   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段天昊心头一紧,嘴唇翕动了下,斟酌良久后,才缓缓道:“父皇,儿臣以为,六皇兄言之有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更何况,顾将军为我苍朝戍边多年,功勋赫赫,若是连问都不问一句,便将其收押入大理寺,恐会引起百姓的不满,寒了诸多戍边将士的心哪!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柳朔存闻言,低垂着的眼眸里满是不甘和无奈。   尽管段天昊一直都保持着讳莫如深的态度,而且往日的事情也都处理得滴水不漏,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的变了。   而且,变得陌生,甚至是无所适从。   不是不甘心的。   可如今对于他们而言,不甘心,是否能够给他带来些许的益处?   这个答案,他不知道。   或许,段天昊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没有后路可退!   段天昊尚且不知他的舅舅竟会在眨眼之间闪过如此多的念头,见苍帝没有任何的回应,立即撩起衣袍跪地参拜,等待着苍帝的旨意。   他的神色平静而温润,丝毫不见监国时期的意气风发和威严气度,仿佛当初大权在握仅是南柯一梦而已。   许久后,苍帝才重新看向段天谌,缓缓道:“朕的旨意,岂有收回的道理?苏海凌,你难道想抗旨?”   “父皇……”   段天谌和段天昊齐齐惊呼,被他眼刀儿一横,有片刻的诧异。   片刻之后,却见苏海凌噗通一声跪下请罪,爬也似的滚了出去。   ------题外话------   明天补上其他的字数,么么哒……   ☆、080 无良王妃   偌大的寝宫内,明黄帷帐默然垂地,拖曳出一道道刺目而又颓靡的颜色。   苍帝静静的躺在龙榻上,寝宫内明黄色映照在他脸上,将其本来的神色遮掩住,教人无法窥见他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皇上,您吃。”张公公从旁递过剥好的水果,恭敬的递了过去。   苍帝伸手接过,递到唇边,却不立即吃下。   但听他轻叹了声,将手中的水果放回精美的瓷盘里,扭头看向张公公,忽而问道:“张允,你是否觉得,朕过于冷酷无情了?”   张公公心头一紧,小心抬眸,瞥了眼他的神色,见他像是油然而发,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皇上胸中有丘壑,由此做出的决定,自然是对的。奴才什么都不懂,只求能够服侍好皇上,便心满意足了。”   苍帝立时朗声大笑,笑得过急,竟是把自己给呛着了,连连咳嗽起来。   张公公连忙给他抚了抚后背,待他彻底平复过来后,才递上茶水,服侍着他,慢慢喝下。   “张允啊,这么多年,也得亏有你留在朕的身旁,凡事都能知冷知热,朕心甚慰啊!”苍帝伸手接过茶盏,双手环绕着边缘,似是叹息,又像是无奈。   张公公见状,心里颇是不好受,下意识就安慰道:“皇上,您可真是让奴才无地自容了。奴才这算什么知冷知热,想当年,贵妃娘娘才是……”   话音戛然而止。   只听噗通一声,张公公猛地跪到了地上,伏地求饶:“奴才该死……”   一连好几个“奴才该死”,听入苍帝的耳中,竟是无比刺耳。   他摆了摆手,不悦叱道:“起来吧。朕都没说你什么,你又何至于此?”   张公公抬袖抹汗,手撑着地起身,点头哈腰,忏悔:“皇上圣明。奴才一时口不择言,才会说出方才的话。皇上可以将奴才的话当做屁话,听过就使其随风而散吧。”   苍帝扯了扯唇角,所有的情绪悉数化为了一声轻叹,“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敢如此口不择言了。就连那个孩子,都对朕如此设防……也罢,朕做的错事,自然得无声咽下那些苦果。”   张公公见他神情略显恍惚,顿觉喉头发苦,欲要说些什么来宽慰一下他,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冷冷截断。   “与其去追忆过往的云贵妃,苍帝不如去缅怀下长丰十三年的腥风血雨吧!想必,云贵妃在黄泉路上,也是很乐意看到你那副缅怀的模样的。”   张公公登时护在了苍帝面前,展开双臂,眼珠子飞快的旋转着,厉声喝道:“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还不赶紧出……啊……”   下一刻,啪的一声,他的脸蓦地被打偏,左侧脸颊上瞬间浮肿起一个鲜红的手指印,唇角还留下了一缕殷红的血痕。   他心中大骇,脚步踉跄的跑回到了苍帝面前,身子却是几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方才,他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都不曾看到,足可见来人不可小觑。   可更令他惊骇的是,一朝帝王的寝宫,周围满布暗卫岗哨,在此之前,他们都不曾得到任何消息,对方就已经堂而皇之的站出来挑衅,如入无人之境。   这,这也太可怕恐怖了吧?   “皇上,事情恐怕不妙啊。您看,奴才是否需要去搬救兵……”   苍帝安然侧卧于龙榻之上,高举起右手,无声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对方既然能够光明正大的来,怎么还会给你去搬救兵的机会?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闻言,张公公神色黯然了下来。   意识到此刻仍未出现的侍卫,心里拔凉拔凉的,对此刻的处境无比忧愁。   只听轰然一声,一人从龙榻后走了出来,黑衣蒙面,手执长剑,在对上苍帝波澜不惊的眼神时,霎时讶异不已,失笑道:“不愧是苍帝。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镇定如斯。不过,也幸亏你没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不然,你的脑袋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稳的待在你的脖子上了。”   “放肆!”张公公顶着肿了半边的脸颊,义愤填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敢随意出入宫廷之中?难道你不知道,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何身份?”   蒙面人一巴掌甩了过去,转瞬之间,张公公的右侧脸颊也迅速浮肿起来,许是那人的力道过大,这一巴掌过去,竟直接将他四仰扒拉的掀翻在地。   “不过是个奴才,居然也敢如此嚣张!”蒙面人阴险的笑了声,阴鸷的眸光精准无误的锁住龙榻上苍帝的眼神,看着那一国之君,竟如看只无力挣扎的猎物,“如今站在我面前的,除了一只狗和一条欲下黄泉的龙,便再无其他。”   话落,他还隔空取过一张椅子,悠哉悠哉的坐在了苍帝的对面。   苍帝静静的看着他,似乎自始至终,他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就连一开始对方的出现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   仿佛——这样的情况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外?   蒙面人见状,斜飞入鬓的眉毛紧紧揪起,心里烦躁顿生,起身坐到龙床边缘,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苍帝的肩膀,见他抿唇闷哼了声,才快慰了一些,挑起眉,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苍帝抚了抚被他拍过的肩膀,随意翻了个身,龙目炯炯,同样保持着他自始至终的沉默。   四目相对,火花飞溅,隐有什么在扩散蔓延着。   ……   皇宫里,气势已经剑拔弩张,可在某处阵法里,却是欢乐无限。   在被顾惜若勒令要求去找路后,佘映情倒是拉着那男子,不情不愿的去找了会儿,可没过多久,找着找着,就找到一处隐秘而阴暗的灌木丛后。   但见荆棘灌木间隙中,人影闪动,窸窸窣窣的,仿佛是衣衫褪下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低低的喘息声娇吟声随风溢出,谱成天地间最自然的曲章。   “啊——”   忽然一声尖叫,直冲入云霄,紧接着灌木丛后的两人互相抱着跳了出来,衣衫半褪,发丝凌乱,男的女的,肌肤相触,脸上似乎还泛着些许红潮,可远远看去,那点红潮也被青黑之色取而代之。   “谌——王——妃——”   看着盘踞在原先他们颠鸾倒凤之地的蟒蛇,佘映情气得浑身发抖,尽管只有麻绳那般粗,可在看到光溜滑腻的身体不住蜷缩爬动,所有的*唰一下就退了下去。   “公主,别气。”那男子拢了拢她滑落肩头的衣衫,眸光在看到那条小蟒蛇时,霎时变得幽冷锐利。   想到刚才被蟒蛇砸到背上的滑腻之感,他顿觉恶心无比,犹自伸手摸了摸后背被砸到的地方,心尖儿跟着颤了颤,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在两人的耳畔。   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某个无耻可恶的罪魁祸首正摇晃着两条长腿,无甚形象的坐在一根粗树枝上。   她手里正抓着个丑果子,津津有味的啃着,怀里还揣着好一些,咔嚓咔嚓的,一下一下,清脆而有节奏。   可对于被她搅了好事的一对男女来说,这声音着实聒噪难听,坐在树枝上摇晃双腿的某女着实是面目可憎。   佘映情指着她,脸上依次闪过青红黑紫等诸多精彩的颜色,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羞得,她整张脸都红得几欲滴血,手指也跟着抖了抖,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不定。   顾惜若刚好啃完手里的果子,瞥见她胸前的波涛汹涌,手一动,那沾了口水的果核就精准无误的落到了那一处起伏之上。   她比了个“V”的手势,却把佘映情气得半死,眨眼之间,却又见她螓首微垂,拿帕子擦了怀里的丑果子,继续啃得咔嚓咔嚓。   “谌王妃!你不要太过分了!”佘映情被她砸中目标,骤然受痛,连忙跳了起来,转过身扒着被卡在胸前的果核,瞪着双冒火的眼睛,霍然转身,朝某个吃得起劲的女人狠狠砸了过去。   顾惜若身手敏捷,还没砸到她,就已经使力将其砸了回去,“啊”的一声尖叫,但见佘映情的胸前又被砸了一次,肌肤上立即紫了一小块。   似乎比之方才,此次力道还要更大些。   佘映情双目喷火的瞪着她,却换来她懒洋洋的一句话:“瞪什么瞪!赶紧给我找路!”   “做梦!”佘映情猛地扯起那男子的胳膊,转身就走。   顾惜若笑嘻嘻的看着,野果子被啃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伴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竟显得格外瘆人孤寂。   下一瞬,原处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唯余那根粗树枝轻轻摇曳。   佘映情扯着那男子四处溜达,走到一处离灌木丛较远,四面又无任何可能藏蛇的地方,嬉戏调笑着,正欲继续方才的事情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越来越近。   许是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此次两人皆不能投入,动情时依旧不忘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而此刻这样轻微而不容忽视的声响,犹如暧昧温软的戏曲中乍然插入的噪音,入耳尖锐刺痛,不堪忍受。   佘映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推开那男子,鲤鱼打挺般跃起来,一看到面前的情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所处的位置,空旷平坦,方圆一里之外,本该是不见任何花草树木。   可如今,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恶心虫子缓缓爬动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们外围行成一个包围圈,说不出的可怖惊悚。   饶是佘映情见过比这更凶猛可怖的画面,此刻也忍不住怒从中生,更别提那已经傻愣得不知如何反应的男子了。   好半晌后,佘映情才突然大叫,“谌王妃,你给我出来!”   “嗯。我在这里。”不远处枯黄掩映的枝桠中,探出顾惜若那双明亮的眼睛,远远看去,她意态闲适优雅,仿佛地下四处蠕动的虫子,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谌王妃,你无耻。”佘映情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妖娆的眉线无奈的耷拉着,无可奈何蜿蜒在细柔的弧度里,竟是生生弱化了她妩媚动人的风韵。   顾惜若咔嚓啃下一口果子,继续摇晃着双腿,笑眯眯的,“你说得对啊,我是无耻。可是与你比起来,我似乎还真不算是什么。你说你,身为一国公主肆意妄为无视法纪不尊纲常不堪入目,这些也就罢了,我要你帮忙找路,你居然还不找!你怎么可以不找?找死吗?”   一开始,她还笑眯眯的,极具喜感,最后一句,话锋却陡然转冷,如霹雳穿云,雷霆万钧,刀光剑影中剧烈急转直下,佘映情本来还麻木平和的听着,一片混沌中,霍然就被这一声震得浑身一颤。   佘映情不敢置信的盯着顾惜若,很难想象,两种如此截然不同的情绪,竟会这般协调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   直到最后,被那样惊悚古怪的笑容逼得无路可退时,她忍不住抱头尖叫,声嘶力竭,神情痛苦:“老天!赶紧把这古怪的女人收走吧!赶紧的!”   顾惜若吐出那不大不小的果核,手腕一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砸到那波涛汹涌的胸前时,精准无误。   “叫什么叫!赶紧给我找路!”   ……   在经过一次次的阻挠后,饶是佘映情这妖娆女人有多重那份心思,也不得不屈服于某个彪悍无良女的果核之下。   想要做点消耗力气的事情?   不行!   某个无良女不允许!   想要并肩躺在平地上望天闲聊,享受这难得的秋日时光?   那更不行!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直接去做消耗力气的活儿!   是以,还怀揣着侥幸心理的两个人,还没平躺下来,身上分别又遭受了果核的袭击。   只觉身子一麻,整个人就已经不能做任何动作。   顾惜若轻飘飘的跳下来,拍了拍裙摆上莫须有的灰尘,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至他们跟前,分别掰开嘴,将两颗黑色的丸子塞入了他二人的嘴巴,纤纤素手又在他们身上点了点,那两个人立时蹦了起来。   “谌王妃,你给我们吃了什么?”那男子逼近一步,冷冷叱道。   顾惜若扬眉,笑嘻嘻的,“毒药。”   那男子脸色微变,盯着她的脸,许久不移开视线,仿佛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佘映情犹且不信,只当她是胡诌骗人的,恢复行动自由后,薄薄的衣衫逶迤于地,转得那叫一个优雅妩媚。   “哼,谌王妃,你别以为你能够骗得到我!骗人的把戏,可是谁都会的。”   末了,她还特意侧身看顾惜若,翘着兰花指,眼波潋滟流转,回眸一眼便是百媚生花。   瞧她那模样,似乎还真要摆出架子好好唱一首戏曲。   可腔调未成,她整张脸就已经扭曲了起来,随之双手捧腹,脸色霎时惨白如纸,额头上隐约还有汗珠滴落。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她侧着脸,冷冷盯着顾惜若,有气无力的呻吟,“居然还敢来真的!你吓吓我就好了啊!”   顾惜若懒懒抱胸,笑容纯净无辜。   口头上的吓,哪里能够见效?   更何况,骆宇给她备好的那些药,除了在对上佘煜胥那样的人物时,才会派上用场的时候。   若是一直都被她这么压在箱底,让骆宇知道了,恐怕她就成罪人了。   而在佘映情之后,那男子也跟着捂肚子半蹲下,脸色同样惨白无比。   顾惜若就那么静静看着,时而抬头望天,时而啃个果子,似乎在等着什么。   佘映情最后受不住了,才不得不喘着粗气求饶:“谌王妃,快点给我解药。我答应你,帮你找路就是了。”   “当真?”顾惜若咔嚓啃下一口,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睛。   佘映情再不敢敷衍,无比认真郑重的点头,“当真!只要你给我解药,我就立刻帮你找出路!”   “好极了!”顾惜若拍拍手,走到她面前,塞了一颗黑不溜秋的丸子,不经意扭头,瞥见那眼带希望的男子,便也心下大发慈悲,顺手抛了颗过去,他手忙脚乱的接过,一股脑儿就吞下。   不一会儿,两个人顿时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方才那绞痛的滋味仍是心有余悸。   顾惜若淡定的从他们中间穿过,咔嚓啃下一口野果,慢悠悠道:“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这个解药有效时间为一个时辰。恰好我手上已经没了多余的解药,若是想要在毒发之前,找到解药,就必须要提前配制。我替你们算了下,算上配制的时间和出去的时间,能够提供你们找出路的时间,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你们好生珍重。”   在她身后,一对男女唰一下就白了脸。   下一刻,飞快的散开,去找所谓的出路。   ……   顾惜若翘着个二郎腿,手里啃着个野果子,头上还顶着藤蔓编织而成的帽子,悠哉悠哉的看着辛勤“劳作”的两人。   枯黄中带着些许青色的帽子下,双眼已经眯得成了一条缝,乍一看去,只能看到那亮白得过分的牙齿。   佘映情和那男子愤恨咬牙,顿觉顾惜若此般模样甚是碍眼,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狂揍她一顿。   尤其是听到她咔嚓咔嚓咬野果,而他们却只能干看着听着,心里的不平衡蓦地爆发出来。   但见佘映情第一百零一次跺脚,冲到顾惜若面前,居高临下的指着她怒道:“谌王妃,你别太过分了。为何我二人要替你找路,你却如此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休息吃果子?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   顾惜若懒懒拨开她的手指,继续不动声色的啃果子,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极大的刺激着其余两人的唾液腺,直让他二人不停的咽口水,活脱脱就是典型的饿狼形象。   “映情公主,瞧你这话说的,多难听啊。什么良心不良心的,我把最后的两颗解药都给了你们,难道还不够有良心?老实说,你这不懂得报恩的性子,可得好好改改!否则,我是不介意帮你一把的。”顾惜若又啃了一口,咔嚓一声,听得佘映情头皮发麻脑袋发晕,恨不得直接抢了过来。   可某个无良女接下来的话,直接掐断了她的这份念想,“尊贵的映情公主,我知道你很渴很累,可为着彼此着想,尽快找到出路离开此处,才是上上之策。所以,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说着,她空出的那只手一挥,一股气流就将佘映情推到了原先的地方,那意思,也很明显。   “你你你……”佘映情气得身子发抖,娇媚如月的脸蛋上涨红涨红的,为其柔弱妩媚的形象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   欲要说些什么,却被那男子一拉,低声劝告:“公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横竖早点出去,于咱们也有益处,何不赶紧将此间事情了结了呢。再者,此处荒凉偏僻,想要做什么,也是极其不方便的。若是出去了,想必谌王妃也不会再跟着咱们了,到时候,您想怎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   闻言,佘映情心头的怒火蓦地熄灭,神色几番变幻后,忽而展颜一笑,终于恢复了此前的妖娆邪魅,伸手轻佻的抚了抚那男子的脸颊,嗲着声音道:“还是你说得有道理。我就大度一回,不与那个无良的女人计较了!放心,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也很清楚,出去后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说着,她还拍了拍那男子的脸颊,一笑生花,令人陶醉不已。   那男子眼神顿时变得痴迷起来,喉结上下滚动,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旖旎美好的画面,低声呢喃着,“我只求公主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已经别无所求。”   只是,这些瞬间被某个女人讨厌的声音破坏,“两位,请容我弱弱的提醒一句,现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含情脉脉的两人顿时掩面泪奔,苦寻出路。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行三人走走停停,终于走出了那所谓的阵法。   可一看到面前这荒凉偏僻的画面,顾惜若一颗心都凉到谷底了。   尼玛,这都算什么?   好不容易出来了,老天居然告诉她,她正位于鸟不拉屎的旮旯地里?   她还等着回苍京呢!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该怎么回去?   “谌王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佘映情也傻了眼,走到顾惜若的身旁,捅了捅她的胳膊。   顾惜若摊手,望天,“我也不知道。只能是胡乱走了!”   说着,她就指了一条路,甩着宽大的袖子,当先走了出去。   佘映情别无选择,由那男子拦腰抱着,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眯着眼享受着外面和煦的阳光。   论起对外面世界的熟悉,她肯定是比不上顾惜若的。   虽说,前面走着的那个女人,脾气不好,手段还很狠辣,可不知为何,她竟有股欣赏的感觉,甚至更多的是好奇。   便是这股好奇,使得她想要留在那个女人身边。   她窝在那男子怀里,舒舒服服的神了个懒腰,喉间不自觉的溢出一抹*无比的呻吟声,懒懒抬眸,冲前面的顾惜若娇声叫道:“谌王妃,你走累了没啊?要不要让别人为你代步?我这个小伙伴,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可在照顾人一事儿上,倒是颇为有经……啊……你这没情趣的女人!”   “给我闭嘴!否则我会让你永远都说不了话!”顾惜若没回头,倏地顿住了脚步,仰首看向四周的天空,眉头紧紧皱起。   忽然间,她双眸一眯,束束寒光自其间迸射而出,纵身跃到高树之上,四下查看了一番,便穿过重叠的树叶,眨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神经病。”佘映情冷哼了声,并不就此多说什么。   在寻路而出的过程中,他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做出如此奇怪的动作了。而每次回来,她的怀里都捧满了甜美的野果子。   起初还有些惊讶,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下来。   佘映情从那男子怀里跳下来,拢了拢袖子,随口吩咐道:“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打点水,采点野果回来。”   要让顾惜若那人帮忙带,估计天都要塌下来了!   ……   顾惜若快速的在树木之间穿梭,不多时,就落在了一处略显阴暗隐秘的地方。   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直接投射在铺满黄叶的地面上,缓步踩在其上,只闻咯吱咯吱的声响,显得格外悠远空旷。   她背着手,缓步行走,斑驳光影投在她的面庞上,映出心绪上的平静与从容,步伐身姿中的稳重。   走了没几步,她就顿住了脚步,淡淡道:“出来吧!”   她的声音清脆辽远,在偌大的丛林里,随风飘荡出去,却是多了几分飘渺之意。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名黑衣人立即飘身落下,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王钰见过大小姐。”“起来回话。”顾惜若神色平静,“大小姐”这三个字,唯有将军府的人才会用,而当初她那年轻爹爹把一半暗卫分给她时,他们对她的称呼,也依旧秉持着将军府那几年的习惯。   可自从那次派出这些暗卫,从苏紫烟房中偷出那肚兜和那幅画后,她就没再动用过这些暗卫。   此次他们突然出现,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她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连忙急急问道:“你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王钰连忙道:“回大小姐,属下受将军的吩咐,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听到他这么说,顾惜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忙问道:“我爹怎么会让你们突然守在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钰为难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可在看到她凌厉的眸光时,蓦地心头一凛,随即道:“回大小姐,属下等人刚收到消息,说是将军被皇上以擅离职守藐视皇威之罪,收押入大理寺里了。”   顾惜若身形晃了晃,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可在对上王钰担忧焦虑的眼神时,连忙甩了甩头,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   这事情来得太突然,再没有弄清楚苍帝此举的根本目的之前,她万不可手足无措。   她那年轻爹爹,她是知道的,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回到苍京,并让人拿下如此把柄。若是他想要将此事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能。   可此次事情闹到如此大的地步,又有谁的手在其中推波助澜?   莫不是,段天昊等人算计段天谌不成,就想出如此阴险卑鄙的手段,将主意打到了顾硚的身上?   她黛眉紧紧蹙起,脑中凌乱毫无思绪,隐约觉得方才的想法有些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准,到底是哪里不对。   无奈之下,她猛地甩甩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待将胸腔中积郁的气息排空后,才稳住声线,沉吟着道:“你说,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得到了我爹的吩咐。那我爹可还有其他要说的?或者是需要我去做的?”   王钰眼里霎时划过一丝诧异,下一瞬却又了然于胸,想起这个是将军的亲生女儿,他们选择效忠的主子,竟有如此远见,心头压着的石头也缓缓落地,再回话起来,语调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回大小姐,将军的确吩咐了您一些事儿。”他道,随即伸手入怀,掏出一封密封的书信,双手呈递到她跟前,恭敬道,“大小姐,请。”   顾惜若点点头,伸手接过这信封,费力的打开那道火漆,一样小小的物事儿就自信封内滑落,堪堪躺在了她白皙的手掌心。   竟是一块褐色令牌。   她双眸眯起,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其上凹凸不平的纹络图案,辨不清此刻是何情绪。   不久后,她才抽出里面的纸张,大略扫过一眼,脸上一一划过震惊,无奈,释然,欣慰……   千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她紧紧抿了唇,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再张开手掌心时,碎屑随风而去。   “死老爹,居然也敢这么……居然也敢……”她有些语无伦次,眼神慌乱移动,却找不到丝毫落脚点,下一刻,但见她仰首望天,柔软而明亮的光线照亮那剪水双瞳,恍惚有晶莹泪花在闪动。   她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角绽放出明媚的微笑,仿佛世间万千风景凝聚浓缩,凝化呈映在了那盈盈水眸之中。   “我知道了。待会儿给我带路吧。”   她紧了紧那块令牌,眼里霎时划过一丝坚定和执着,浑然不知道,正因为此次之事,为她日后的凤翔九天提供了极其完美的契机。   ------题外话------   今日突然没电,某梧不得已去了网吧码字,亲们见谅   ☆、081 什么主意   顾惜若走出丛林外面后,却在半路遇到了佘映情身边的那名男子。   几经询问之下,才知道他独自出来单纯是为着觅食,也没怎么在意,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此后,顾惜若又在王钰的暗中指引下,与佘映情二人走到了沧州。   沧州地处苍京东南,城大人多,城外北部方向,与苍京城隔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山林相望。若是从沧州出发,于官道上快马加鞭的赶路,只需一昼夜便可到达苍京。   城外山林险峻,林间常有野兽出没,昼夜内天气多变,寻常百姓皆绕道而过,便也成为了沧州城内的天然屏障。   因此,沧州也有“苍京门户”之称。   顾惜若有事儿在身,急赶慢赶到了沧州地界,自然不能再与佘映情二人走下去。随口吩咐了几句,便也与其分道扬镳。   佘映情窝在那男子怀里,抬手挡了挡入眼的余晖,捏着把*的嗓子,问向旁边的男子:“哎,这谌王妃可真是过分啊!那模样,一看分明就是有好事儿,为何就撇下咱们俩呢?你说,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那男子眯着眼,迎着光线,看向前方静静伫立于余晖中的古老城池,眸中明灭不定,一络发丝自鬓边拂过脸庞,遮挡住他眼眸中的光芒,一时竟教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情绪。   待佘映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他似乎才猛然回神,垂眸看向怀里的女子,唇角轻勾,阴阳怪气道:“公主,我也觉得,谌王妃实在是太不够厚道了。您不是一直都说,日子无聊吗?依我看,谌王妃似乎在做什么刺激的事情,或许跟着她,能够不那么无聊!”   “真的?”佘映情狐疑的看向他,“怎么?你还想打我的主意?”   那男子微怔,而后讶然失笑,亲昵的靠到她的颊边,吹着热气,“公主,你这话说出来,可真是伤我的心了。说句实在话,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能打你什么主意?”   语毕,他还特意冲佘映情眨了眨眼,那双狭长而略显阴柔的眸子瞬间盛满柔情蜜意,很难想象得出来,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做出如此不胜娇羞的模样,竟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佘映情微微扬起下巴,一根手指轻勾起他的下颚,仔细端详了一番,忽而放开,“算你识相,知道不敢在我的面前耍什么心眼儿。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横竖我们现在闲得很,就勉为其难跟着那个无良女人吧。”   说着,她纤纤素手指向前方,眯起左眼,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走!咱们给那女人一个惊喜。”   ……   进入了沧州境内,顾惜若随意寻了一处客栈,吩咐小二去拿吃食后,立即关上门和窗子。   室内略显昏暗,她却静静的坐在圆桌边,看着从灰暗中走出来的王钰,淡淡问道:“跟我说说,现在苍京城内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   王钰站定在她面前,将顾硚被人收押入监听候审问的详细情况一一告诉了她,不时还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   待发现她神色越来越凝重,却不见一丝慌乱时,心头蓦地欣慰无比,原先还怀揣着的一点焦虑不安也逐渐消散,事无巨细毫无遗漏的讲完了。   顾惜若双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目光平视前方,却找不到任何的落脚点。   知晓她在思考着对策,王钰也不敢轻易打断她的思绪,只恭敬的站在旁边,等候她的进一步指示。   不多时,她那双明亮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起来,绕过三百六十度,重新定在了王钰的身上,淡淡问道:“除此之外,皇宫内可有任何异常?”   王钰摇摇头,忽而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嘴唇翕动了下,有些欲言又止。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顾惜若淡淡扫了他一眼,扬眉叱道。   王钰心头一凛,被那样明亮澄净的目光一扫,顿觉凉意袭遍全身,既能提神,又能教人神志清明。   他低头,仔细斟酌了良久,才缓缓道:“大小姐,就在您刚进入沧州时,属下刚得到一则消息。据闻,两个时辰之前,苍京城内出现了一则流言,称十七年前,玉老先生明明可以辨别出那些通敌叛国的证据并非真的,却还是昧着良心,硬是将假的说成真的,陷害了当时的镇国公满门,导致了长丰十三年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惨案。”   他低垂着头,只觉此刻环绕在他身边的冷空气低气压,几欲让他窒息。   以前,他不是没与这位大小姐接触过,可记忆里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教人见之倍觉舒心无比。   哪里想到,这位小主子动怒起来,气场竟是如此强大,神色竟也变得如此镇定自若?   可他哪里知道,顾惜若这不是镇定自若,此刻脑中正乱成一锅粥。   只不过较之以往,她能够更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外露,纵然心中无比糟乱,表现出来,依旧是格外云淡风轻镇定如斯。   她眨了眨眼,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如扇,越发衬得那双眼眸中坚定自信的光彩。   片刻后,她才慢慢理清思绪,声调慵懒,状若无意的问道:“可知道,这消息传出来时,谌王正在何处?正做何事?”   “回大小姐的话,在这消息传出的一刻钟前,谌王正与尧王爷往大理寺走去,却在宫门处得到您失踪的消息,飞奔出城了。”王钰愣了愣,后知后觉,“想来,消息传出时,应该与谌王无关的。”   顾惜若闻言,暗自苦笑。   无关吗?   她倒是希望,就是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   毕竟,十七年前,正是外公参与到了那一场对峙当中,污蔑陷害了镇国公云同奉满门,导致他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若论谁对外公的恨意最深,只怕除了他,再无他人了。   可私心里,她极其不希望是他——这个令她心心念念的人。   考虑到这个问题,她忽然就显得心浮气躁,冲王钰摆了摆手,淡淡问道:“你先退下吧。想必你也得到了我爹的命令,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且先下去休息会儿,晚饭后带我过去。”   “是。大小姐,您也好好休息。”王钰拱了拱手,躬身退下。   室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宁静当中。   顾惜若起身走到窗前,半敞开窗子,懒懒斜倚着,看着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天际处缓缓现出漫天繁星。   她黛眉紧蹙,眼神毫无焦点的落在鳞次栉比的酒肆高楼上,屋脊连绵如海,以瑰丽晚霞为壮阔背景,绘出沧州最朴实无华的自然风光。   忽然间,她怀念起那夜与她那年轻爹爹捧着西瓜坐在房顶遥望远方的惬意。   再一对比此刻混乱的局势,她倍觉烦恼,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拨云散雾,欲要看清此局中的因果来由。   她那年轻爹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安排王钰来接应她,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提前预料到她会离开护国寺,甚至是进入阵法中并迷了路?   那么,他可有想过,若是云隐再厉害点,或者她没遇到能够制住云隐的佘映情,她不一定能够到达沧州?   她努力的摇头,越想下去,越觉得心浮气躁,尤其是想到她对他说出要留在护国寺时他的冷静不拒绝,一颗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那种感觉,糟糕无比,说不上有多陌生,似乎在质问玉老先生的时候,她也曾经历过。   她捏了捏掌心,濡湿而粘腻的汗水蓦地慌乱了她的心情,直到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将那股糟乱的情绪给抹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问题。   既然她那年轻爹爹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她的手上,便是对她的认可和尊重,她绝对不可以辜负这一份信任。   经历过了这么多,或许此次将会是最好的成果检验机会。   ……   入夜。   顾惜若用过晚膳,便随着王钰悄无声息的潜出了客房,鬼魅似的穿梭在黑夜当中,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在王钰的指引下,顾惜若终于到了沧州城北外的大山林边缘。   彼时,星河璀璨,星星点点洒下来,映出山林入口处高耸入云的葱郁树木。   前方有一条路,黑黑的延伸至林间,仿佛野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即将走入的他们,进而饱食一餐。   远远传来一声狼嚎,粗犷渺远,随着晚风飘入顾惜若的耳朵里,惊起衣裳下肌肤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指着前方那条黑暗的路,又摊了摊手,板着一张脸,冷冷问道:“你不会告诉我,我爹给我安排的人马,就在这个地方吧?”   那还不如直接来道闪电劈死她了。   王钰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问,极其自然的点了点头,回道:“大小姐,将军的确是这么说的。那一批人,就藏在这片看似危险实则无碍的山林当中。这里曾经发生过几次离奇事件,久而久之,也就再也没有人敢肆意进出,这才为那批人提供了绝佳的藏身之处。”   顾惜若瘪瘪嘴,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所谓的“离奇事件”,也就是他们刻意制造出来混淆视听阻挡旁人进入的。   王钰被她鄙夷了一番,面色微郝,心虚的别过脸,不敢对上那比辰星还要璀璨明亮的眸光。   “那么黑,怎么进去?”顾惜若仿佛犯了愁,抱着双臂,忽而打了退堂鼓,“要不,你直接把人带出来吧?我就不进去了。”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话音刚落地,整个人已经转过身,欲要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能临时放弃啊!”王钰紧紧跟在她身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她团团转。   顾惜若自动忽略,脚步依旧不停,却也不见加快,待意识到空气中蓦然出现的气流,她唇角才轻轻勾起,眸光里隐约还潜藏着一丝期待。   黑色的天幕下,流泻的星光中,金光闪闪的龙鳞卫从天而降,毫不客气的拦住了她的去路,“王妃,您不能就此离去!”   顾惜若顿住了脚步,眼里划过一抹得意,只是面上却皱成一团,写满了不悦,“为何不能?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拦住本妃的去路!”   龙鳞卫直接无视她伪装出来的不满,一板一眼道:“启禀王妃,属下可以保证,按照顾将军的话去做,亲自走入那片山林中,绝对不会让您遭遇到任何危险。还请您三思。”   “你拿什么做保证?”顾惜若板着脸,下巴微扬,“在岐城时,你也说了要保护本妃的安全,可是最后结果又是如何?你别以为,仗着自己是天子隐卫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罔顾我苍朝的尊卑有序。本妃告诉你,今日要让本妃走入身后那片山林,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本妃一个说得过去能够接受的理由。”   龙鳞卫的身子僵了僵,蓦地无言以对。   以前还没发觉,这个谌王妃如此牙尖嘴利,尤其是翻起旧账的本事,堪称一流。   不过,思及她话中的意思,他也多少都了解一些,只面无表情道:“王妃想要知道什么?”   见他妥协,顾惜若刹那间笑靥如花,勾着个指头,神秘兮兮的凑过去,“跟本妃说清楚,你跟本妃的老爹是什么关系。”   龙鳞卫蓦地松了一口气,随之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的回道:“启禀王妃,没有任何关系。”   “哦,酱紫啊……”顾惜若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刻意拖长了音调,晃了晃小脑袋后,之前堵塞的思绪刹那间流畅清晰。   她心中已了然,也不再试图挖掘其他更为详细的资料,霍然转身,便朝着前方黑暗的道路走去。   “我怕黑,你们两个各自分好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务必要安然护送我到达目的地。”   在她身后,王钰和龙鳞卫脸部齐齐抽搐了下,看着某个怕黑女人背着手轻轻松松哼着小调儿悠然走着的纤瘦背影,暗暗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   一开始走入,眼睛还没适应前方的黑暗,顾惜若闭了闭眼,立即将全身的感觉器官开启到战斗模式。   待睁开眼时,她的神经也紧紧绷了起来,浑身戒备着,当先走了出去。   王钰讶异不已,跟上她矫健而又稳重有力的步伐,这才意识到,方才所说的“前方开路”,不过是随口之语。   后知后觉中,望着顾惜若脊梁挺直的背影,心中钦佩不已。   一路快步前行,又在王钰和龙鳞卫的指引之下,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上。   极目远眺,树木高耸,树叶沙沙,说不出的静谧和美好。   顾惜若心下诧异,扭头看王钰,“人在哪里?”   “大小姐请稍等片刻。”王钰欠身回话,随即走到她身侧,朝空中发出一道极亮的信号弹,光明仍未退去前,顾惜若注意到各个隐秘之处似是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心中的想法般,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哒哒如瓦上雨点,清脆整齐而又规律。   但见密林中人头攒动,数不清是多少骑,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围到顾惜若三人周围,如此一来,顾惜若等人就成了这些人瞩目的焦点。   顾惜若淡淡俯视着,大约有四百多人,清一色的黑衣劲装,个个脸色冷峻肃杀,看起来,这该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军队。   这些人仰首看向顾惜若,心下诧异时,隐约有窃窃私语声低低传出。   顾惜若紧了紧袖中的手,眸中光芒明灭不定。   老实说,尽管她张扬肆意,却天生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是那一道道或好奇或怀疑的强烈视线,总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身上的衣裳就会被剥落在地,赤身*立于众人面前,倍受约束。   她没说话,从袖中掏出那块令牌,高举起右手,面向下面那些人。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窃窃私语声蓦地停止,马上诸人挺直了脊梁,动作齐整快速的翻身下马,头微垂,脊背微弯,单膝点地。   几百人,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难以名状的汹涌气息,浪潮般冲刷而上,锐不可当。   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顾惜若忽觉心中汹涌澎湃,开始有些明白,为何皇室子弟皆把目光放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   绝佳的俯视地势,纵如此刻静谧无声,心中亦能感觉到呼声如海,似乎身处于这个位置上,世间一切皆受自己的掌控。   没有什么,会比这一刻绝对的自由和强大更诱惑人心了!   她缓缓放下手,纵身跳下那处山丘,接过王钰递过来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   身后诸人见状,同样快速的坐到马背上,齐齐给她让路。   待她当先策马扬长而去时,立即跟了上去,马蹄声落雨般飘过,扬起烟尘滚滚!   ……   皇宫内,苍帝和蒙面人依旧对峙着。   足足数个时辰,这两人皆是不言不语,亦不见有任何动作,张公公却是觉得,身处于偌大的寝宫里,他已经经历了春夏秋冬的变幻,时而酷暑难耐,时而严寒无法抵挡。   他僵着身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望着上头奢华而堂皇的承尘,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都过了多少个时辰了,竟然无人发现此处的异样,这意味着什么?   他无声叹息,想着若是谌王或尧王在就好了。   以那两人的本事,联起手来,定能将眼前这嚣张的蒙面人擒拿下来。   可惜的是,就在不久前,皇上还特意让大理寺卿将两位王爷请了过去,而如今突生横祸,简直是祸不单行。   就在这时,蒙面人忽然动了动,冷哼了声,缓缓移开了视线。   “你就不觉得好奇?”顿了顿,他忽而扭头看向苍帝,问。   他可是注意到了,从一开始,苍帝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这就不得不让他心生好奇。   到底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   他顿时心中一动,脑中迅捷的反应出相关的信息,刹那间,戒备丛生,眸光冷冽如冰,迸射而出。   许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苍帝半弓起的身子忽然慢慢躺回到了龙榻上,意态闲适的盯着他,缓缓道:“朕的确很好奇,你是怎么畅通无阻的进入这里的?”   蒙面人冷哼了声,颇是鄙夷,“整个苍朝,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苍帝闻言,眸光微闪,倏地迸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只是转瞬即逝,在蒙面人发觉之前,便消失得杳无痕迹。   他突然的沉静,引得蒙面人格外不安。   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拧眉思考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失笑,低沉的声音仿佛带有难以言说的魔力,飘散到寝宫的各个角落里。   “苍朝百姓皆说你睿智无双,依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他笑了笑,“你说你的运气得有多差?当日收押了顾硚,又惩罚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身陷于自己的寝宫当中,求救无门,是否觉得悔恨?”   苍帝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恭谨的请安声:“儿臣有要事,求见父皇。”   寝宫内三人听之,神色各异。   张公公脸上蓦地染上了狂喜,欲要扭头去看,奈何浑身上下动不得,说不得。   苍帝眼里也倏地划过一道光彩,霍地直起上半身,下一刻却僵在了原地。   脖颈处,架上了一柄泛着冷光的匕首。   他没敢动,蒙面人却已经高声笑了起来。   ------题外话------   热死我了热死我了!我中暑了,求安慰求抚摸!某梧表示很努力的想要万更,可是万更不了啊!   ☆、082 尧王抉择   爽朗的笑声穿过厚厚的朱红色大门,飘到了寝宫之外。   似乎有片刻的死寂,而后那扇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轰然一声,寝宫中的明黄帷帐被镀上了一层皎洁银白的月光,随之而来的便是稳健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但见一人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持长枪的御林军,他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投下遇到暗影,将照入寝宫内的光线悉数挡住。   远远看去,地上帷帐随风而舞,宛若鬼魅王i昂,将那道颀长的身形时而遮掩时而拉扯时而夸张化,为这明黄珠玉的寝宫平添了几分沉郁阴冷的气息。   待看到寝宫内诡异的情景时,那人狠狠的怔愣了下,下一刻,他已经快速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却被那蒙面人厉声喝住!   “站住!尧王爷,为着你父皇的生命安全,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好!”   蒙面人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露出外面的双眼阴鸷冰冷,只望一眼,如置千年冰窖,再望第二眼,又似是被火炉烘烤。   冰火的双重折磨与煎熬,几可将世间所有的恩怨道义善恶因果尽数毁去。   段天谌紧紧攥住了袖中的手,展臂挡住身后御林军的脚步,脸上温和有礼的神色蓦地裂出一道狰狞的痕迹,面部弧线冷峻,彰显出此刻他极其不悦的情绪。   他往前一步,冷峻冰寒的气息蓦地扑向蒙面人,冷冷叱道:“快点放开本王的父皇!”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乍一听,也称不上有气势。   可此刻听来,这话竟像是被谁拿了扩音器急剧扩散而出,飘荡在偌大的寝宫里,甚至还能听到袅袅回音。   一波一波,一重又一重,无数次的叠加,到头来竟排山倒海般倾覆过去,震撼人心,几可撼天动地。   蒙面人暗自心惊,凌厉的眸光在他的脸上逡巡,许久,却找不到任何他想要获取的信息。   尽管他蒙着面,看不清此刻的任何神情变化,甚至双眸里冰芒遍布荒凉阔远,可那眼角眉梢竟诡异的上挑,似无谓,又似挑衅,教人忍不住去猜测黑巾下的那张脸该是如何欠扁。   架在苍帝脖子处的匕首被他推进了几分,月色皎洁,洒在辉煌奢华的寝宫内,蜿蜒在苍帝明黄色的里衣上,两相混合之下,明黄和银白正好被反射出凛冽刺眼的寒光。   他看着苍帝下意识眯上了眼,又回头瞥瞥长身玉立于前的段天昊,一计顿生。   “尧王,你不是一直都对那个位置念念不忘吗?怎么,面前摆着如此好的一个机会,你居然也舍得放过?”他眸光含笑,却淬满了裂冰,看似浑身放松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   段天昊怔愣了下,脑袋里有极其短暂的空白。   待回过神来,他暗淬了一句卑鄙无耻,竟趁此刻对峙的特殊时刻,说出这番挑拨离间的话。   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长年累月为皇宫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残酷所逼迫,已经学会了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喜怒不形于色。   虽心中恨极怒极,他也不显山露水,只静静的盯着蒙面人,仿佛注意力集中一点,就能把那块黑巾盯出璀璨的花朵来,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   四目相对下,他忽然从此番行径中明白了对方的根本目的!   可一旦想到这样的目的,他立时警惕万分,薄唇紧抿,冷声呵斥:“本王原本还以为,你的胆子就是大些,行事还是有分寸的。谁成想,你竟然如此狂妄自大,把主意动到本王的父皇头上。你以为你的本事能够有多大,就不怕有去无回吗?”   一旁,张公公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的看向段天昊,其间迸射出来的冷冽凛然的视线,几欲将他整个人洞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为何看起来,尧王爷竟像是与蒙面人熟识似的?   难不成,此次蒙面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潜入皇帝寝宫里,还是得到了尧王爷的默许和帮助,而他们此刻的“谈话”,不过是彼此之间所做的一场戏而已?   可是,尧王爷又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竟可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如此毒手?   相较于张公公的激动,苍帝则显得冷静了许多,只是在听到段天昊和蒙面人之间的对话时,脸色有一刹那的冷肃和凛冽。   他并不说话,细看之下,隐隐能看到潜藏在他眸底深处的一抹期待,仿佛是在期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所幸他隐藏得极好,纵蒙面人和段天昊如何精明睿智,也难以发现。   “什么难得的机会,本王听不懂。”段天昊徐徐道,神色格外平静坦然,“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既然本王能够来到这里,并且身后还跟着御林军,自然是做好了准备,并且断了你的后路的。若是识趣,你还是乖乖的放了本王的父皇。”   蒙面人紧紧蹙眉,心中警惕顿生,手下一用力,便猛地扯起苍帝,饶到龙床后的位置,似是在查看什么。   段天昊不予理会,横竖对方的后路已经被他切断,除了堂堂正正的走出大门,谅他插翅也难飞。   他走到张公公旁边,伸手解开了穴道,却见张公公猛地蹦起来,也不顾及自身的身份,抖着手指指责他,“尧王爷,您怎么可以这样?皇上可是您的亲生父亲,更是苍朝的一国之君,您怎么可以与他人联手加害皇上?”   段天昊没答,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一个奴才交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蒙面人已经押着苍帝绕出了龙床,满目阴鸷。   他知晓此前所做的布置,已经收到了成效,此刻自然不敢有任何放松,只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蒙面人的身上,以至于连旁边张公公眼里闪过的暗芒也无从发觉。   “尧王爷,你可真是好本事。以往我倒是小看你了。”   尽管后路被封,他也不见丝毫慌乱,尤其是看到被挡在身前的苍帝时,那份底气也更足了些,根本就不在意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此前,他在苍京的势力,几乎被段天谌一锅端了,元气大伤之后,很多更加隐蔽的势力也慢慢被他启用。   而此次行动,他所启用的,便是那一股最隐蔽的势力,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借此力量,他才能悄无声息的绕过苍帝身旁的天子隐卫,顺利到了此处。   这寝宫,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对方能够发现那处隐秘通道的存在,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苍朝皇宫那么大,早已被他的势力渗透到了天上地下数尺,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除了他和近身侍卫外,并无人能够了解清楚。   在他看来,段天昊能够封住他的去路,本就是撞上了狗屎运而已,若说段天谌有这份本事,他还深信不疑,可段天昊……   那就算了吧。   这个人,也算是在他的监视注目下长大的,有几斤几两,他难道还不清楚?   不过,他似乎忘记了,段天谌也是在他的掣肘下成长起来的。   而此后很多次给予他重创的人,却是被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监视着,且不曾露出丝毫反抗意识的段天谌!   段天昊一派淡然从容,也不试图去否认彼此的关系。   他的父皇,并非常人,或许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已经猜透了其中的关联,既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浪费那么多的精力,顾及太多辩解太多?   见他不语,蒙面人却是朗声大笑起来,满带嘲讽的瞅着苍帝,出言讽刺,“皇上,想不想知道,你在你儿子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又或者,想不想了解,你这个父皇做得够不够称职?”   “你想怎样?”苍帝不回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对面的段天昊,脖子上架着一柄匕首,森寒之气直逼面颊,他也依旧泰然如山。   蒙面人冷哼了声,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看向段天昊,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尧王爷,你不是一直都对那个位置心生向往吗?如今,只要让我把你的父皇带走,再以你此前的部署,迅速的控制住整个皇宫,你还担心坐不上那个位置?”   段天昊默不作声。   他静静的站在光影中,背后仿佛绕了一层光环,直让人闭上了眼睛,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唯一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只有他听了那些话后长久的沉默。   沉默中,蔓延出来的,是无止境的恐慌。   张公公心中焦虑,看着苍帝脸色惨白还被蒙面人控制在手里,连忙窜到段天昊身旁求道:“尧王爷,您别再沉默了,快点救救皇上啊!皇上可是您的亲生父亲啊……”   蒙面人冷嗤,“亲生父亲?尧王爷,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亲生父亲可不止是你一个儿子,想要尽孝道,也不该选择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只要你让我带走了他,苍朝就尽在你手,以往魂牵梦萦的人和事,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确定你要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段天昊依旧不答,那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触摸到几张薄纸,神色瞬间变幻不定。   就在他跟随大理寺卿离去的路上,忽然收到了几张薄纸。   其上所言,不过是前些日子所谋划的几件事情的回禀。   ——派去西北接掌三十几万大军的章勤,于半路被人追杀,几番躲藏,才从西北逃回了苍京城外。   据章勤透露,刺杀他的人,出手狠辣无情,似是要将其赶尽杀绝。若非他逃得快,恐怕早已成了世间冤魂。   ——而在那日吏部尚书出城迎接东梁国使臣的过程中,另有一批人出手,搅乱了那日的局面,将他派人安排给他那个六哥的“证据”,尽数栽赃给了他。   起初,他还没能想透其中的关系。   这两件事儿虽小,有些不值一提,可他却隐约觉得,其中透着一种诡异,甚至是出乎意料的巧合——   但凡是他想要对他那个六哥不利的,都在半路被人拦下。   而在整个苍京,乃至是整个苍朝,能够有这个能力,并有这个动机的,除了眼前这个人,他还真是想不到还有谁。   难怪,在他监国期间,他的父皇会如此安静。   也难怪,他那个六哥明明不在,而他却隐隐觉得不安,甚至是威胁遍布。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原来此前的诸多部署,皆是他人眼里的笑话。而他自己则像个白痴般,自导自演着自以为是的戏曲,卖力而认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那些人的戏中小丑。   不甘心吗?   他想,答案是肯定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本以为会赚到盆盈钵满,结果却成了要牺牲的那一个。   他就是一块垫脚石,又臭又硬,往常所持的尊严和高傲,于那几张薄纸的回禀面前,已然变得苍白无力。   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也不是不感到出离愤怒!   甚至,此刻在瞪着苍帝的眼神中,还跃动着两簇火红炙热的火苗。   他没有掩藏此刻的情绪,将视线由苍帝缓缓移动到蒙面人身上,薄唇轻吐,“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蒙面人低笑,浓眉微挑,“我知道的,估计你现在也知道了。不过,有件事儿,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早在谌王南下时,你这位好父皇,已经把他身边的龙鳞卫拨给谌王了。我想,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让段天昊努力压制的不甘情绪爆发出来。   他急速往后退去,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身形还略显不稳,蹬蹬蹬的脚步声起,混乱而难听。   意味着什么,身为皇室中人,他又岂会不清楚?   龙鳞卫俗称天子隐卫,世人只知道,这是隶属于苍帝的精锐,却不知道这样的一批人,只效忠于历代帝王。   之所以会清楚其中的关系,还是数年前他前往上书房探望他的父皇时,偶尔间知晓的。   犹记得当时他的父皇跟他说,等他长大后,就将这些人悉数交到他的手上。   如今,这才过了几年,他还记得如此天大的谎话,却不知说这话的人早已换了心思换了对象。   一时间,愤怒、震惊、悲哀、讽刺等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仰天长笑,呼出胸中的激愤不甘。   可事实上,他稳住身形站定后,就什么都没做。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激烈的情绪,恍若海浪翻滚腾掠,刹那间倾江倒海,汹涌澎湃,只一眼,就让人无比惊心。   他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那个位置是他自幼就怀揣着的目标,而他所做的一切也皆是为此。   放弃?   或是抓住此次难得的机会,荣登大宝?   他脑中飞快的绕着这两个问题旋转,微垂着头,看着两鬓斑白的苍帝,却不期然的想到了很多久远的事情。   其余三人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幻,或平静,或得意,或担忧。空气也因这短暂而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抉择而格外凝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段天昊重新抬起头来,眸光里霎时划过一道阴冷,如一盆冷水当头兜下,在冰天雪地中凝成冰剑,刺穿苍帝的心脏。   苍帝见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饶是之前有多镇定自若,此刻也露出了峥嵘而凛冽的杀气,毫不犹豫的直射向一脸坚定的段天昊。   蒙面人得意一笑,还冲段天昊微微颔首,“我收回方才的话,如今也不小看你了,而是直接佩服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本来他所打的主意,就是要悄无声息的掳走苍帝。   谁成想,一个不察,竟会横生出那么多枝节,并将动静闹得那么大。   如今由寝宫通往外面的隐秘通道已经被封住,他想要不费吹灰之力的带走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何况,就算他可以顺利带走人,恐怕以后在这个皇宫里来去自由的资本,也将会被人发现了。   如此得不偿失,可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是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挑拨苍帝和段天昊之间的父子关系,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   所幸,段天昊没让他失望。   苍帝却像是读懂了他心中的想法,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冰霜,不看段天昊,反而是看向他,缓缓问道:“要把朕掳走,也得给个理由吧。”   他说得很郑重,不想,此话却引得蒙面人冷笑不已。   待笑声停止,蒙面人才以冷到零下几十度的声音缓缓道出:“苍帝不愧是贵人多忘事。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可你总该记得,十七年前你派顾硚埋伏在落霞谷里而导致的惨绝人寰的一幕吧?”   这话就像是一个引子,刹那间点燃了尘封在苍帝脑海里的干柴。   火苗轰地窜向高空,映亮了他无比惨白的脸色。   “你……你是……你居然是……”他不敢置信的指向蒙面人,虽早有预想,却没猜到对方会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那一个。   “我什么?这才十七年而已,你应该还能想得起来吧?”   蒙面人却自己撕下了覆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妖孽绝美远胜于女子的无双容貌,不出所料的看到苍帝见鬼般巨震的神色,薄唇冷冷勾起一抹弧度,却冷冽至极。   短暂的震惊后,苍帝也快速反应过来,眸光里似是蕴满了兴奋,苍白的脸颊也因此染上了些许不正常的红色。   他喉间溢出一抹冷笑,淡淡道:“这么多年,朕还真是小看你了。”   佘煜胥唇角轻轻勾起,宛若弯刀,刀身森冷锋锐,“的确。你是小看本宫了。当年的血海深仇,本宫可是时时刻刻都铭刻在心的,若是不努力将自己变得强大,哪里能报得了这仇?”   他冷冽的眸光倾斜而出,仰首环顾着四周,又继续道:“不过,说起来,你也讨不到好处。落霞谷埋葬了本宫的舅舅和东梁国数十多万的士兵,而这泱泱宫廷森森斩刀,也除去了云氏满门和你最宠爱的女人。似乎,本宫也不算是很亏!”   “你说什么?”苍帝却忽然激动起来,欲要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岂料稍微前进一步,脖颈处就已经鲜血斑斑。   与此同时,丝丝疼痛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惊得他身子抖了抖,抬起的手也随之颓然的僵在了半空。   “当年的事儿……当年的事儿……你到底……到底……”他似乎有些语无伦次,甚至还有些恐慌,向来杀伐果决连手都不会抖一下的人,却在猜想到当年之事时,忽然颤抖了身子。   许是觉得他此刻的情绪还不够激烈,佘煜胥继续打击他,“当年的镇国公云同奉,该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呢!最后却平白蒙受了这等冤屈!还有那艳冠群芳的云贵妃,啧啧,论起来也算是人间绝色啊,只是可惜了……”   纵然苍帝再如何不敢相信,此刻也猜到了其中的关系。   他自诩睿智无双,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却没想到,最后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十七年前,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未长成的毛头小孩儿吧。   他竟然折损在了一个毛头小孩儿手里,也足够讽刺了!   如今最悔恨的事情,便是误信谗言,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推上了断头台。   他恨!   前所未有的恨!   可惜,他这般追悔莫及的模样,落入佘煜胥的眼中,竟变得无比讽刺。   “正好。今日是本宫舅舅的祭日。就拿你这颗人头去祭奠他,想必在九泉之下,他也会感到万分欢喜的。”佘煜胥诡异一笑,转而重新看向段天昊,微抬起下颚,询问道,“尧王爷,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于你有利无害,若是你袖手旁观,不仅全了与本宫的情意,还能省却一番功夫,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段天昊依旧思考着,并不急着做出回答。   可站在寝宫内的人都明白,如今考虑得越久,事情就越容易往最恶劣的方面发展。   苍帝开始急了,他可不想去做什么祭祀品,如今明白了当年的真相,只恨不得为云卿操刀于路,手刃此人。   “昊儿,你也不必想了。”苍帝终于正眼看了他,“朕给你个任务,把这人给朕擒拿下来。只要你把他给朕拿下,那个位置,朕就直接送给你。”   佘煜胥继续冷嘲热讽,“现在才知道求助,是不是太迟了?想起来,你当初要将顾硚收押入牢、将你两个儿子遣入大理寺时,不是很果断的吗?”   苍帝不予理会,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段天昊,等待着他的回答。   段天昊默然,看着眼前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的父皇,眸光复杂。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眼睛里就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越发衬得整个人憔悴不堪。可在那份不堪里,却隐隐透露出令人心惊的毁灭和杀气。   段天谌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父皇了。   似乎是从十七年前那一场巨变开始吧。   那次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他六哥段天谌的人生命运,也将原先温润威严并存的父皇夺走。   如今看到这个男人懊恼悔恨的模样,他忽然懂了些许什么。   有些心虚的别过脸,他转而将视线投到佘煜胥身上,淡淡道:“既然要走,那就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儿人就该来了。”   “昊儿……”   “王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或愤怒,或惊慌,落入佘煜胥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动听。   他唇角轻勾,紧紧押着苍帝,慢慢与段天昊错身而过……   ……   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顾惜若一袭白衣当先策马在前,脊背挺直,动作干脆利落而又格外谨慎。   身后紧紧跟随着那一批人,黑衣劲装,神情冷峻,气势煞然,即便是在夜间行路,依旧不见丝毫疲惫和慌乱。   他们一致看向前方那挺直的纤瘦背影,眼底皆是掩饰不住的钦佩。   他们都是归顾硚将军管制,平日与王钰也算是熟识。   尽管他不说,旁敲侧击之下,他们也多少都知道,前面那人是顾硚将军的掌上明珠,也即现今的谌王妃。   他们一直待在沧州这片山林里,一年当中,总有那么一个月是在顾硚手底下受训的。   训练之余,也听顾硚将军屡次提起过这位谌王妃,虽说语气里颇多嫌弃,可他们都看得出来,这嫌弃里透露出来的浓浓疼爱之意。   如今一见,这位谌王妃可真是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这一路上,虫蚁蛇鼠横行,山路坎坷曲折,却不曾听到她哼过一声,皱过一下眉头。   偶尔斜瞥过去,那双明亮眼眸里漾满的潋滟光芒,足以叫人感佩万分。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此刻顾惜若内心里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轻松淡然。   这样的环境,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夜间赶路,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说不觉得辛苦,那是骗小狗的。   可再苦再累,她也不能耽误了正事。   她那年轻爹爹和苍帝在打算着什么,她不是很清楚,可这是头一次,有人敢把如此紧要的大事交付给她,既不亲口嘱咐她要如何如何,似乎也不担心她会把事情给办砸了。   就冲着这一份相信,她没有理由去敷衍去辜负。   她一直都希望,她能够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所谓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便是她努力学习的宗旨。   她没有穿越女那般隐忍的性子和顶尖的心计,也不用处于那么波诡云谲的环境中,兼之前世出身于书香世家,也不需要去考虑大家庭里或腌臜或无奈的事情。   如今换了个环境,想要变强,唯有一步一步锻炼自己。   沧州城外的北部山林,群山连绵起伏,格外壮观。   不多时,一行人就走出了一座小山。   前方有个分岔路,一左一右,山路崎岖,皆通往另一座小山深处。   顾惜若驻马凝视,仔细辨别着方向,恰逢王钰从天而降,拿马鞭指了指前方,清冷问道:“往哪里走?”   王钰一脸为难,“大小姐,这……这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嗯?”顾惜若鼻音冷哼了声,下巴微抬,斜睨着他,毫不客气的斥责,“人都走到这里了,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   王钰忙不迭的抹汗,“回大小姐,当初将军也没跟属下说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以,属下虽然也知道此处有分岔路,却也不敢多问啊!属下知罪!请大小姐责罚。”   顾惜若瘪瘪嘴,想着如果责罚有用,她倒是十分乐意。   可如今两条路摆在面前,若是走错了,可不是能够直接走回来那么简单的。   她抿了抿唇,又垂眸看向王钰,不确定道:“你确定,我爹什么都没跟你说起这回事儿?”   王钰下意识就摇头,却在半路猛地停下来,斟酌良久,才小心翼翼道:“回大小姐的话,将军是没说,咱们该往哪里走,不过却格外嘱咐了句……”   “你不早说!到底嘱咐了什么?”顾惜若霍地探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王钰默默的吞了几下口水,有些心虚的低头,不敢看她,低声回道:“将军说了,您若是不知该如何选择时,根据往常的习惯去走就是了。”   顾惜若真想狠狠拍他。   这算是什么嘱咐?   往常的习惯,往常的习惯……   她往常的习惯就是遇路往左拐!   等等!   往左拐?   难不成她那年轻爹爹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她愤然转头,亮得过分的双眼里却是盛满了坚定和自信,指了指左手边的那条路,不容拒绝道:“就走那条路!”   她记得,小时候顾硚曾经跟本尊说过,真正的成长,不是害怕做错抉择,而是在做错了抉择之后,能够勇敢的承担起最后的后果,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她要做强者,首先就要学会如何去承担责任。   如果这个习惯都不对,那也没关系。   她身后那么多人,总不至于全部被埋葬在了这里。   啊呸,大难当前,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顾惜若狠狠的鄙视自己,马鞭在身后扬起又落下,啪的一声,骏马便如。离弦的箭般倏地冲了出去。   身后诸人紧紧跟上,踏碎了一地的皎洁月光。   今夜,注定不能圆满。   ……   佘煜胥押着苍帝,恰好与段天昊错身而过。   就在这时,段天昊却霍然侧身,五指抓成鹰爪状,直扑佘煜胥的面门。   佘煜胥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招,下意识抬手去挡,握着匕首的手不免卸了几分力道。   段天昊瞅着空档,欲要将苍帝扯过来,不想,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捶到了般,突然麻了起来,极其短暂的停顿后,佘煜胥已经重新将苍帝控制在手中。   最好的时机已经错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守在寝宫外的御林军还没看到有何动作,两个人就已经各归各位。   若不是彼此气息不稳,衣袍下摆摆动,几乎看不出他们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快速移动过。   段天昊霍然扭头,低头看了看脚边圆滚滚的一个瓷瓶。   想到就是这个小东西砸过来,让他手臂出现极其短暂的发麻状态,胸腔里的熊熊怒火蓦地爆发出来,双目里血色弥漫火光曈曈,杀气强烈。   再抬眸看向张公公时,他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癫狂当中,瞪圆了眼,恨不得直接将他扒了皮抽了筋,喝其血啖其肉。   张公公也傻了,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   居然是他……居然是他阻止了尧王爷的相救!   他……他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皇……皇上……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跌坐在地上,朝苍帝重重的磕头,咚咚咚的声音,飘荡在寝宫内外,似古寺传出的钟声,沉重哀痛里写满了忏悔。   段天昊愤恨回头,眼神递过去,寝宫外候着的御林军全部涌了上来,将那扇朱红色的厚重大门围堵住。   “你逃不掉的。还是赶紧把本王的父皇放了!”段天昊周身戾气萦绕,此刻的他,就如一把倒悬的宝剑,锋刃直直对着佘煜胥,杀气满满,凛冽森寒。   佘煜胥将匕首离得更近了些,刚才是他失策,竟真的以为段天昊会任由他随意带走苍帝,如今机会错失,他自然要牢牢抓紧手里的这个筹码。   越过段天昊的肩头,他瞥了眼额头处血流不止的张公公,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尧王爷,你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只不过,今日你的运气似乎不大好呢!”   段天昊心中发堵,耳旁又听到那一声声撞击,怒从中生,指着张公公冷冷叱道:“给本王带下去!就地处置!”   立即有人上前,将满脸绝望的张公公带了下去。   苍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直接无视掉他无声的挣扎。   佘煜胥在旁啧啧称叹,重新看向段天昊时,冷冽光芒直射而出,袭向他的面门,“尧王爷,一直以来,你不是最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吗?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此放弃,但愿日后你不会后悔。”   段天昊冷哼了声,看向苍帝,眼里满是歉意,“父皇,您且撑着会儿。待六哥回来,定会保证您平安无事的。”   苍帝没立即回话,眸光平静,却是沉得很深,教人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段天昊心里苦涩,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形象,喉头干涩发苦,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暗叹了声,麻木的吩咐御林军,务必要将寝宫内外围得紧紧的,自己则与佘煜胥进行无声的对峙和较量。   这时,龙床后忽然发出一道轰然之声,以言畅为首的黑衣人快速聚集到佘煜胥身后,神色冷肃,气势凛然。   “怎么了?”觉察出言畅的异常,佘煜胥拧了拧眉,不悦叱道。   言畅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他冷冽锐利的目光之下,竟像是豁出去般,硬着头皮禀报起来:“主子,属下无能。属下等人一路走来,竟被人发现了行踪,皇宫里的地道,都被人发现并毁去了。”   “什么?”佘煜胥睚眦欲裂,倏地低头看苍帝,见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   “高!高!高!”他放声大笑,满带嘲讽,“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一会儿,可惜你不识好歹,那就怪不得本宫了。”   待咽下满腔的不甘之后,他手下一动,那柄匕首就划过苍帝的脖颈……   ☆、083 女中豪杰1   待咽下满腔的不甘之后,佘煜胥手下一动,那柄匕首就划过苍帝的脖颈。   “慢着!”段天昊紧盯着那锋锐反光的匕首,见它在苍帝的脖颈边划出凌厉的弧线,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也黏黏腻腻的,冷汗直冒,“本王可以放你离开!可你必须要放人。”   佘煜胥讽刺的看着他,好像是看脑子坏了的白痴。   段天昊也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那一眼,落在他的身上,烈火热油般滚烫辛辣,只恨不得立即避得远远的,站树荫下乘凉。   可他不能。   纵然他害怕这些麻烦,也对苍帝拿他做垫脚石而心有不甘,可大敌当前,苍帝被人掣肘,他却无法做到完全的漠视,更无法将这么多年与苍帝之间的父子亲情悉数抹杀。   他和段天谌不同。   这些年,身为一个君王,一个父亲,苍帝却让他真真正正感受过民间所讲的“父爱亲情”。   或许,这其中夹杂着很多复杂的因素,可他宁愿相信,在某些方面上,他是让他的父皇失望了,才会使得对方做出如此明显的改变。   到了此刻,他甚至不怨不恨——皇家的角逐,从来都是残酷的。他比不上段天谌,从而被他的父皇放弃。   细想起来,也似乎也算是常情。   这些年,跟在苍帝身旁,耳濡目染,他的胸襟气度自然不会仅仅局限于短浅的利益之上。而在苍帝交予他的道理中,有一条则是——凡事以苍朝江山为上。   苍帝曾跟他说过,那个位置,能者居之。   若真是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无能。   这也就是他方才背后放佘煜胥冷箭的原因。   又如佘煜胥所讲,他在皇宫内外做好了部署。尽管苍帝暗中为段天谌做了那么多事情,若真是要赌一把,他未必就赌不赢。   他有一千种方法,能和段天谌进行争夺,却也不是在此刻;甚至,他宁愿用第一千零一种法子,将其光明正大的揽入自己怀中——   而不是通过出卖亲生父亲这样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无耻行径来获取。   倒不是说他有多清高亮洁,在皇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生活那么多年,他也懂得什么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在看到苍帝明显的偏袒时,他忽然萌生出一股不服气,就是想要证明给苍帝看看,作为他唯二儿子里的其中一个,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坐上那个位置,以后是否又能坐稳那个位置。   而如今,事实也证明,他的能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可那又怎样?   苍朝不会因为他坐不稳而没了继承人。   无论如何,这偌大国土上的一切,都是姓段的,就算不是他坐,也会是他那个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六哥坐。   至于眼前这个欲要染指祸乱苍朝江山的小国之人,还是乖乖给他滚走吧。   “本王劝你最好考虑清楚。双拳难敌四手,或许你和你手下的身手都很不错,可皇宫里的御林军成百上千,你确定你们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   这话,绝对算不上危言耸听。   看着眼前这威严挺立气势森然的御林军,头一次,佘煜胥在对敌时出现了神思恍惚的状况。   直到言畅轻言提醒,他才乍然回神,眸光骤然转冷,阴沉得几乎能把人冰封埋葬,叫人心生畏惧。   他垂眸,看了看意态从容的苍帝,目光在脖子处那抹鲜红的血迹上停顿了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动作。   之后,他忽而问向言畅:“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言畅立即点点头。   佘煜胥见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手下控制苍帝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冲段天昊道:“快点命令这些人让开,否则本宫不介意让你的父皇血溅当场。”   这么说着,他还特意将匕首推进了几分,威胁满满。   段天昊顿时左右为难。   放,还是不放!   这是个格外严峻的问题。   不想,苍帝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吩咐道:“都给朕往后退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违者,格杀勿论。”   一国之君都这么说了,御林军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但见寝宫外围困成山的御林军唰一下往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肃杀之气不减反增。   许是有了前一次的教训,佘煜胥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在龙椅上坐了几十年的人,甚至他还很清楚的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可即便起初的优势已不存在,他还是愿意为此耗下去。   原因么?   有些说不清。   或许是责任,又或许是——无聊!   无聊到想要找点什么事儿来做,就比如说,杀人。   此次掳掠苍帝,完全是出于对昔年舅舅故去的纪念。本想着,此间诸事结束后,他可以结束压在肩上的多年负担。   不成想,竟发生了如此多的波折。   莫不是他想要罢手,老天还不允许了?   思及此,他唇角轻勾,也不去怀疑苍帝为何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将苍帝往前面一推,整个人就跨出了奢华辉煌的寝宫。   两旁,御林军冷肃着颜色持枪站立,不像阻拦,倒像是目送。   一国之君被劫持,动静已经闹得极大,段天昊早在搭救不成时,已经命人传令下去,除去守护九重宫门的基本守卫,其余位置的御林军皆赶来护驾。   此刻,苍帝等人一走出殿门,成百上千训练有序的御林军又把去路拦住。   佘煜胥挑眉斜睨着苍帝,眉宇间隐现一丝不耐。   “都给朕让开。”苍帝却是出奇意外的很好说话。   若不是在看向自己时,那双眼睛里还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和杀气,佘煜胥几乎要以为,他不是被自己挟持,而是认命而甘心的赴死。   那些后赶来的御林军霎时面面相觑,忽觉现场气氛很是古怪,不过,他们犹且记得自己的职责,并没有立即退向两边,而是持枪对着佘煜胥等人,直直往后倒退。   段天昊攥了攥袖中的手,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乌云密布,紧紧追了上去,身后还跟着一群煞气冲天的御林军。   双方僵持不下,尽管段天昊一方人数较多,可佘煜胥制住了一个极其有利的筹码,一人抵得上几千御林军,甚至是整个苍朝。   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御林军倒退开道,佘煜胥则押着苍帝,一步一步往城门处走去。   ……   顾惜若一行人也处于一进一退的境地中。   选择了岔路口的左边方向后,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却猛然发现,所谓的“往常习惯”,还真是不必事实靠谱。   看着这黑不隆冬的前路,她无奈叹息。   平生第一次接下如此大的任务,到头来磨难多如牛毛任务重如泰山,这是要逼她脱胎换骨的节奏吗?   不用说,前面一点星光都没有,铁定有埋伏!   哀嚎归哀嚎,该如何摆脱此种困境,还是必须要绞尽脑汁想办法的。   但见她挺直了脊背,四下环顾了一圈,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几欲将此处的黑暗悉数驱散。   等到终于收回视线后,她才在半空中做了个手势,下一瞬,金光闪闪的龙鳞卫就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马旁。   她探身过去,低声问道:“跟我说说,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说,有了上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她对龙鳞卫也没有多少好感,可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瞧,她多顾全大局多胸襟宽广。   龙鳞卫为那亮得过分的眼睛所震慑,在她看过来时,连忙垂下头,淡淡道:“王妃,前面有埋伏,从气息和藏身之处等方面可以看出,对方该是武功高强之人,几乎与属下等人不相上下。若属下所料不差,那应该是东梁国佘太子手下的鹰部精锐。”   佘煜胥的鹰部精锐?   顾惜若紧了紧手中的马缰,眸光里晦暗不明,因这几个字,盘桓在她头顶上的乌云忽然散去了许多。   她还一直好奇,她老爹和苍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竟使得那年轻爹爹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   如今看来,事情的确很重要,而且还是跟佘煜胥有关的极其重要之事。   莫不是佘煜胥已经到了苍京?   她为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认知所震惊,心里再不敢掉以轻心,虽疑惑佘煜胥为何会到苍京,却也没忘记询问目前最关键的事情。   “龙鳞卫有多少人?依你看来,要将这些人都解决掉,需要多长时间?”既然龙鳞卫都说是不相上下,拼一把,胜负或许就会见分晓。   龙鳞卫低头估算了下,继而沉吟着道:“启禀王妃,龙鳞卫只有二十人,自从岐城回来后,不曾回宫复命,直接跟在了您身边。而方才属下查看了一番,对方估计有几十人,要想一举歼灭,胜算不是很大。”   “那是几成?”顾惜若继续追问。   “四成。”   四成?   顾惜若拧了眉,四成胜算,还是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之下,那到头来岂不是要牺牲掉她身后跟着的这些人?   那可不行!   她既然把人带出来了,就必须要把人尽数带到她那年轻爹爹的面前。   允许少一个两个,可眼前这局势,明显就不是少一个两个那么简单。   龙鳞卫似乎不知道她的为难,神色凝重道:“王妃,四成胜算,是在不考虑林间各种陷阱的情况下。可属下担心,对方既然提前拦在这里,定是做了准备的。”   言外之意便是,有陷阱,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   如此算来,胜算根本就不足四成?   顾惜若气得咬牙,忽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恨不值直接丢出去。可察觉到身后那些人或钦佩或诧异的目光,她强自忍住撞墙的冲动,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气血翻滚。   “那依你看来,咱们必败无疑了?”她咬牙切齿道。   龙鳞卫没多想,立即点头,“启禀王妃,目前看来,若是硬碰硬,结果的确是这样的。”   顾惜若气急失语,狠狠甩了下马鞭,带起一阵呼呼劲风,宛若鬼哭狼嚎。   待重新冷静下来后,她才撇去其他消极的想法,努力思考着眼前的对策。   既然硬碰硬,必败无疑,那不如智取?   她抬眸,看着前方黑森森的道路,小脑袋里开始高速飞快的旋转。   不一会儿,她展颜一笑,幽黑的眸子里满是自信的光芒。冲龙鳞卫招招手,笑道:“此次跟在我身边,你们都不会自作主张吧?我可告诉你,如今所带着的这些人,指不定就是你背后的主子救命的。”   龙鳞卫汗颜,冷肃的脸色倏地出现一丝裂痕,*道:“回王妃的话,属下必定唯您是从。”   这就好!   顾惜若颔首,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带着极其强烈的穿透力,将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尽数揪出来,将其丢入烈火中,永世不得超生。   她欲要吩咐下去,却在瞬间顿住了动作。   “王妃,您可是有了好主意?”龙鳞卫急忙问道。   顾惜若不答。   主意,有是有了,不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若真是佘煜胥给她那年轻爹爹布下了局,在发现了此路不通后,折返回方才的分岔口,时间也来得及。那么,他肯定会在两边都有布置。   如此一来,各处人手也定会分散开来……   “我问你,像你们这样顶尖的高手,一般有多少人?”她忽然问。   龙鳞卫微怔,疑惑着回道:“回王妃,由于训练的力度有限,要成就一名真正的龙鳞卫,至少都要三五年的时间,人数上也受此限制,并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有你刚才看到的人多么?”她继续追问。   龙鳞卫摇头又点头,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顾惜若,待发现她沉着脸颔首时,眼里蓦地划过一丝杀气。   “王妃请稍候,属下去去就来。”   语毕,他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面前。   顾惜若紧抿着唇,清冷问道:“王钰何在?”   她的声音飘出,很快就听到另一道回应,紧接着另一道身影飞过来,单膝点地,“属下在!”   “嗯。刚才去哪儿了?为何没见到你呢?”顾惜若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眉梢轻扬,弧线优美,疾驰于山林之间,染上了点点白霜,越发衬得她此刻的随意清冷。   王钰怔愣了下,而后笑着道:“大小姐,属下哪里都没去,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您啊!”   顾惜若垂眸看他,慢慢卷起马鞭,轻搁在身前,随即探身到王钰面前,拢了拢袖子,半晌后,笑得格外意味深长:“是吗?那我刚才和龙鳞卫说了什么,你想必也听到了。来,跟我说说。”   王钰皱眉,隐带怒气,“大小姐,您是在怀疑属下?属下好歹也是将军身边的得力手下,您这么怀疑,岂不是也要对您身后的这些人持怀疑的态度了?”   他义正言辞,神情悲愤,差一点就让顾惜若以为,她是冤枉了好人。   她探身过去,重新拿起那道马鞭,唇角轻勾,没立即说话。   王钰心中顿凛,正欲上前,顾惜若手中的马鞭如蛇般缠过来,他躲闪不及,重新反应过来时,那马鞭已经在他脖子上绕了三层,粗如碗口,几乎要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恐惧的看着顾惜若,暗自提气,却发现内息全无,忍不住惊呼大叫:“王妃,您对属下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让你暂时安分点的药。”顾惜若拢了拢袖子,黑暗中,仿佛有什么粉末自她袖间飞出。   方才借着拢袖子的时间,她特意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出一些,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她还真是做对了。   这个王钰的确有问题。   就在这时,龙鳞卫折返回来,看到王钰这副模样,眼瞳里的杀气越发浓重。   他冲顾惜若拱了拱手,恭敬道:“王妃,如您所想,右边分岔路也有埋伏,属下过去看时,正好遇到了最后一个断后的人。随即跟了上去,处理了下,耽误了些许时间。”   “嗯。知道了。”顾惜若淡淡应了声,转而看向王钰,挑眉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她已经看穿了其中的把戏,王钰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梗着脖子,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本来我还以为,你无非就是嚣张狂妄点,没有脑子。如今却落在你的手上,如何都不甘心!”   顾惜若冷笑。   以为她没脑子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她挥了挥手,厉声大喝:“把人带下去,留全尸。我听说有‘投石问路’这一招,不妨今天就来个投人问路吧。带下去!”   最后三个字,干脆而有威势,宛若斩刀劈下千钧之力。   王钰犹且不甘,却见龙鳞卫已经将其带了下去,恍惚中一声呜咽,龙鳞卫再回来时,真正是拖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在场之人无甚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顾惜若,等待着她的指示。   “王妃,您怎么知道此人是奸细的?”龙鳞卫有些不解。   顾惜若不答。   以佘煜胥的性子,绝对会在两边都做好了准备,若是她那年轻爹爹带领这些人赶去苍京,不管走哪一条路,都会中了他的埋伏。   再者,这两条分岔路之间的距离如此近,有王钰这么个人在身边,始终都是个祸害。若是她那年轻爹爹再马虎点不靠谱点,恐怕要自己踏入对方的陷阱中,也是极其可能的事情。   可惜,佘煜胥没想到,这个人选竟然换成了她;而庆幸的是,此刻面对这些的人,是她,而不是她那个粗神经的年轻爹爹。   而她之所以会看出情况的不同,无非就是龙鳞卫报上来的人数。   佘煜胥并不清楚带兵的人是她,也不知晓她的习惯是什么,又怎么会在这里安排下那么多人?   是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她扬了扬马鞭,直指向前路,如利剑,泛着寒光,立时劈出一道裂缝。   “把人扔过去!开路!”   ……   深秋,月色清冷如水,苍京城内渺无人迹的长街上,踏过一阵阵脚步声,时而细碎轻盈仿若雨点敲窗,时而沉重寂闷宛如闷雷乍起,将这个普通的夜渲染出沉郁凄冷的气氛。   从九重宫门,经过长街,期间段天昊也不死心,暗中寻了人拼命偷袭,欲要提前使尽各种法子,将苍帝从佘煜胥手中救下。   不想,对方警惕性甚高,几番较量之下,双方损失格外惨重。   待这一行人走到城门时,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晨光熹微,霜露清冷,朝霞丝缕缠绕于天际,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经过一夜的折腾,苍帝脸上已经现出疲惫之态,兼之自宫中到城门的长长路途中,偷袭不下十次,他也跟着受了好些苦,脖子处的斑斑血迹,在晨光中越显鲜艳明亮,生生刺痛人眼。   “父皇……”段天昊满脸愧疚,从没有哪一刻会比现今更让他觉得自己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身前身后环绕着这么多御林军,却连几十个人都降服不了,他还有何面目去觊觎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苦笑不已,一股无力感随之袭上心头,忽然想起,若是他那个六哥在场,是否情况就会与此刻的不一样?   他不知道。   可奇怪的是,此刻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念头,却是他那个六哥赶紧赶回来。   前方喧哗声起,将他浮游的思绪悉数打乱,他抬眸循着声源看去,却见佘煜胥等人已经逼到了距离城门三尺的地方,正要命令人打开城门。   “给本王守住城门!”段天昊顿时急了,这城门,无论如何都得守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言畅等人快速的缩小保护圈,看着不断涌上来的御林军,杀气外露,凑到佘煜胥旁边叱道:“主子,人越来越多,咱们是否要硬闯?”   佘煜胥眸光深邃如海,仿若夹着无数把冰刃,直直掠过面前那些涌动的人潮,不经意间瞥过高高的城墙,心中一动,忽而冷冷道:“就从那里出去。”   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出城。   在城外,他也做了布置,一旦离开此处,便是谁都奈何不了他。   不然今日费了那么大劲儿,又岂能无功而返?   言畅连忙点头,冲旁边的人挥了挥手,留下一部分人护着自家主子后,又带着另一部分人当先开路。   “朕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苍帝死死的盯着言畅等人的身影,脚下步子随着佘煜胥错乱移动,却也不放弃任何能够损毁眼前这人的机会,“你以为,你挟持了朕,就能为所欲为了?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这苍京城,你注定无法带朕走出去。”   “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佘煜胥冷笑,“到了现在,你该不会还在奢想着,你的儿子会赶来救你吧?我劝你还是赶紧断了这心思。你那个惊才绝艳的儿子,此刻还在寻找他失踪了的王妃,恐怕没有时间赶过来救……”   “那估计要让佘太子失望了!”   一道冷中带笑的声音远远传来,无比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也将佘煜胥未说完的话生生打断。   苍帝眸中顿时大放光彩,循着声音看去,但见段天谌正跳跃在城门周围的屋顶上,身形敏捷轻盈,衣袂翩翩,快如闪电。   佘煜胥见状,立时恨得牙痒痒,二话不说就带起苍帝,在手下的护送下,攀上了那座高高的城墙。   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段天谌,他脸色阴沉宛如阎王,煞气满身,排山倒海般倾覆过去,“谌王,你可真是好本事。”   短短几个字,雷霆之势,恨意十足。   段天谌默然。   旁边,段天昊凑上来,欣喜欲狂,“六哥,你可终于回来了!他说你去找顾……六嫂了,我还担心你赶不回来,生怕父皇……如今你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段天谌听了,眉梢微挑,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一眼惊心。   微歪的发冠,几络青丝黏在脸颊上,额头沁出薄汗,整个就是邋遢糟糕的形象,哪里有半点以往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最让他吃惊的,却是在看到他时那脸上霎时绽放的笑颜,格外耀眼夺目,让他忍不住半眯起眼,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名曰“亲切”的情绪。   对,亲切!   他和段天昊兄弟二十几年,七岁前尚在天堂游戏,七岁后沉入深渊孤苦伶仃,这个兄弟也变得可有可无可远可近,甚至在面对大位之争时,还无形中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过往的较量,此间的恩怨纠葛,似乎都在这样近乎信赖的笑容里,变得鲜明温暖。   意外么?   说不上。   他拍了拍段天昊的肩膀,优雅一笑道:“不必担心。父皇不会有事儿的。”   而后,他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动作,那手僵硬了下,望进段天昊的眼睛里,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是会心一笑,似乎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段天谌转过身,朝佘煜胥缓步走去,轻袍缓带,优雅从容,沿途御林军齐齐让路,无端的有种睥睨天下万民臣服追随的王者气概。   苍帝见状,心中甚是宽慰。   只是,佘煜胥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阴沉着脸看他走过来,杀气尽显无遗。   他不会忘记,好几次的计划都是被这个人毁掉的。   说起来,他也足够倒霉,在段天谌不再决定隐忍不发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到对方的手上。   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苍帝,转而将视线定在佘煜胥的身上,淡淡道:“佘太子,这里可不是东梁国,由不得你胡作非为。你若是识趣点,把本王的父皇放了,苍京城门,或许还允许你出去。否则,本王就算是倾尽一城之力,也要将你擒拿下来。”   佘煜胥冷嗤一声,满脸不屑,“你若真是有这个本事,本宫倒是要擦亮眼睛了。用你王妃的话来说,有本事,你只管去做!”   他倒要看看,到底这个男人的心,能够狠成什么模样!   段天谌不着痕迹的皱眉,对面那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句“用你王妃的话来说”,这究竟是何意思?   在收到青冥的消息后,他就朝护国寺飞奔而去,与表哥、孟昶共同寻找了好久,也都没找到他的小妻子。   莫不是,此刻人就在佘煜胥这无耻小人的掌控之中?   见他面容困惑,佘煜胥也知道他听懂了言外之意,得意之余,将苍帝往身前一扯,“还有,你父皇可是在本宫的手中。在你倾尽一城之力来擒拿本宫时,是否也想好了给你父皇收尸了?”   段天谌继续沉默。   他静静伫立,身姿笔挺如松,亦宛若雕塑。   苍帝见状,心中顿觉不妙,连忙道:“谌儿,当年之事是父皇一辈子的痛。这么多年来,是父皇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母妃和外祖父。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也不必去理会父皇的死活了。尽快将这个人碎尸万段,顺便也用朕的血,以慰云氏满门的在天之灵。”   段天谌眸光骤紧,背着的手紧握成拳。   虽然他不在皇宫中,此前发生的事情,却逃不过他的耳目,自然清楚苍帝这番话的意思。   这么多年,他知道,佘煜胥从没放弃过折磨他,隐约中也猜出了些许什么。   可如今亲耳听到这样的真相,怒气和恨意便排山倒海般倾覆而下,气势凶猛强烈,几欲毁天灭地。   站在他旁边的御林军为其气势所迫,生生后退了好几步。   “佘太子,本王再说一遍,把本王的父皇放了。”他走上前,背着的手指被掐得咯咯作响,在这一片剑拔弩张中,格外清晰,让整个气氛为之一肃,“你身为东梁国的太子,不在云都好好待着,非得跑到苍京来闹事,若是亓云帝知道了,你说会是何种反应?你来去自如,就不顾及一下那些人的生死?”   他大手一挥,身后御林军纷纷让出一条道,几个衣裳华丽的男女被青擎押送上前,与之摆出对峙的姿态。   赫然便是佘映雪和佘煜霖及一众东梁国官员。   在看到佘煜胥身前的苍帝时,这些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惨白,清楚的知道,往常身份尊贵的他们,此刻已经被摆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或随意交易,或生死难测。   他们想哭闹,乞求佘煜胥能够别殃及自身,可转念一想,苍朝的皇帝还在他的手里,就算此刻他放了人,或是逃出生天,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   思及此,不少东梁国官员已经开始腿脚发软,在清晨的凉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太子皇兄,您这是在做什么?”佘映雪尚未显怀,可姿态手势终究不如少女时那般雍容美好,“您这么做,可有想过父皇的心意?趁着现在还未铸成大错,您还是把人放了吧。想必以谌王的胸襟气度,定不会计较这些的。”   语毕,她还特意看向段天谌,妆容精致的脸上蕴满妩媚笑意,企图能够以此博得他的注目。   不想,她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人想要去理会,就连旁边站着的青擎都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千百年结了冰霜的脸终于龟裂。   以前,他不觉得王妃有多么好;可经此对比,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王妃还真是好到无以复加了。   单说“眼色”这一项,东梁国的这位公主就被王妃狠狠甩到了后面。   佘映雪当眼前站着对峙的两人是谁?   只懂得深宫争斗尔虞我绵里藏针的妇人?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居然还试图以“胸襟气度”四个字来劝说!   傻了不成?   这两人皆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杀伐果决,取舍有度,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几乎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跟他们讲“胸襟气度”,以闺中毒妇的嘴皮子功夫来劝说,脑子莫不是进水了?   许是青擎的鄙夷过于明显,佘映雪恨恨扭头瞪他。   他不好反击回去,却听到段天谌冷声吩咐:“青擎,把这个女人拖下去。别脏污了在场诸人的视线。”   “是,王爷。”青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给旁边的人递出个眼色,就有人把佘映雪不甘不愿的拖了下去。   佘煜霖抿了抿唇,心中瞬间绕过诸多可能。   下一刻,便见他微上前一步,神色凝重的劝说:“太子皇兄,收手吧。谌王说得不错,若是让父皇知道了,挑起了两国的战争,那您可就成了罪人了。到时,朝廷上,您又该如何自处?”   “怎么?三皇弟,你这是要训导本宫?”佘煜胥噙笑看他,意味不明。   佘煜霖下意识就摇头,不经意间撞入他的眼睛,刹那失语。   不知为何,一对上佘煜胥那样半阴鸷半威严的眼神,他就没来由的心虚,气势上也跟着矮了一截。   似乎,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他心中很不服气,却也分得清轻重,此刻若真是苍帝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东梁国的人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这局势,明显是谌王说了算。本来他们的到来,就不得谌王待见,若是用除掉他们去讨得那位谌王妃的欢心,相信谌王绝对会做得出。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憋屈的死。   “太子皇兄严重了。”他笑得一派和煦,微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也是为您考虑。你此番行径,本就有悖常理,将来也许没人敢说您什么,可那些黄泉路上行走着的人呢?难道死后都不得安宁,因为您而遭受到千般指责万种冷嘲?”   语毕,他就安分守己的退到了一众东梁国官员中。   段天谌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多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缓缓收回了视线,“佘太子,本王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你在苍京城外布置下的雄兵,也不会有它发挥效力的时候。赶紧放了本王的父皇,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佘煜胥刚从佘煜霖的话中回过神来,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空着的一手指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   笑声方止,他冲旁边的言畅吩咐:“让谌王看看,本宫的雄兵,到底有没有发挥效力的时候。”   “是。主子。”言畅朝空中放出一枚信号弹,咻的一声,于半空中烟花般炸开,众人惊诧,就在下一刻,原本还安静的城门之外立时喧哗起来。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划一,杂而不乱,仿佛是被谁突然转换了屏幕镜头般,一排敌军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见他们银甲红枪,脚步齐整,军容肃然,自城楼处看下去,排排列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   苍帝诧异,猛地抬头看向段天谌,“谌儿,怎么会……朕不是让顾硚……”   待看到段天谌摇头的动作时,他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题外话------   灰常感谢gaoqiong816、幸福思念、tulips009、546648179和18012796792妹纸的票票,么么哒   ☆、084 女中豪杰2   苍帝诧异,猛地抬头看向段天谌,“谌儿,怎么会……朕不是让顾硚……”   待看到段天谌摇头的动作时,他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可是,怎么会?   明明他当初吩咐顾硚时,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之下,就连他的儿子段天昊都未必知道,眼前这挟持他的人,又怎么会清楚他的打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他如此惊惶不安,佘煜胥一时心情大好,拿着那柄匕首拍在他的脖子上,冰冷坚硬的触觉惊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神经也随之绷得紧紧的。   佘煜胥见状,冷嗤了声,又不过瘾的拍了拍,啪的清脆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宛如平地惊雷炸开,气氛愈显冷冽肃然。   “你是否很好奇,本宫为何会知道你的打算?”他邪魅笑道,“这个,你可得怪自己,不能怪别人了。若不是当年你给了本宫这个机会,让本宫能够在你的皇宫地盘里来去自如,如今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自作自受。”   苍帝闻言苦笑,仿佛一夜之间老去般,两鬓染上了点点斑白,似霜非霜,似雪非雪,竟连清晨初升的太阳都无法将其消融成水。   他垂了垂眼睑,摊开手掌,静静的看着掌心的纹络,忆及那些年那个女子坐于他的膝上,细数这些纵横曲折的线条时的美好画面,心中酸涩难当。   再抬眸时,他定定的看向段天谌,笑中带着无限苍凉,“谌儿,父皇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儿,便是当年没有相信你母妃,以至于如今阴阳相隔,永不得相见。”   段天谌眸光微暗,隐带复杂,一言不发。   反倒是旁边干着急的段天昊出言相劝,“父皇,当年的事儿,谁都不清楚其中的内幕,此刻纵然追悔,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手刃仇人,以慰……以慰贵妃娘娘的在天之灵啊。”   顿了顿,他又看向段天谌,见对方神色冷沉如覆乌云,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忙道:“六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段天谌低头不语。   直到把段天昊急得额头冒汗了,他才缓缓道:“七弟说得不错,与其追悔过去,不如把握现在,主宰将来。既然东梁国的佘太子都亲自出手了,本王若是不好好招待,还真是对不起佘太子千里迢迢的辛苦。”   语毕,他拍了拍掌,一众龙鳞卫从天而降,正好站在了他的身后。   段天昊见状,眸光微暗,自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叹息,知道此处已无他的存在之地,连忙低下头,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角落里。   他的动作很小,却还是被段天谌敏锐的察觉到,眸光微闪了下,转而将视线重新投到佘煜胥的身上。   “佘太子,城下的人虽多,可你未必就能走到城下。放了本王的父皇,一切都好说。”   佘煜胥冷笑,“谌王,你当本宫是傻子吗?有苍帝在手,本宫走到哪里都没人敢阻拦。放了,不可能;但是要救,也得你有那个本事。”   末了,他还挑衅的扬眉,仿佛笃定了段天谌不能随心所欲一样。   段天谌眉心微皱,想到这一局里的出击与对抗,倍觉棘手。   佘煜胥自由出入于苍朝皇宫中,中了他父皇的计,暴露了皇宫和苍京内的势力,而他的父皇也亲身涉险为对方所掣肘,就连原先安排好的顾硚,此刻都没有出现,更别提是发挥不发挥作用了。   兵临城下,受人掣肘,处境被动——   算起来,竟是他们棋输一着。   真如佘煜胥所说的,有他这个父皇在,就算是走遍整个苍朝都没人敢阻拦。   正这么想着,忽听城下一声巨响,似巨石从天砸下,又若天雷滚滚天际炸响,撼天动地。   城上诸人一惊,下意识就看过去,就连佘煜胥都侧目淡淡瞥过。   就在这一瞬间,段天谌却突然闪电出手,气势凌厉如出鞘的宝剑,杀气满溢,直扑向佘煜胥握住匕首的手。   佘煜胥下意识就把苍帝扯到身前抵挡。   不想,段天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手掌劈过佘煜胥握住匕首的那只手,佘煜胥却不再退开,反而将匕首推进段天谌的手,嗤的一声,利器割入血肉,直教人头皮发麻。   段天谌好像没有丝毫感觉,手掌心被匕首割进,依旧不停下攻势,直到握住那柄匕首并将其夺到手中,他才以常人不可预测的速度直接扣向苍帝的肩头,欲要将其拉回自己这一边。   面对面的对峙和交锋,武功招数根本就施展不开,能够依靠的,只是谁的力气大点,耐性足够点,运气再好些。   段天昊见状,也赶紧冲上来帮忙,从旁分散佘煜胥的注意力,为段天谌的营救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佘煜胥被两个人夹攻,有些顾不过来,应付时也显得有些吃力。   言畅从旁看见了,心中无比焦急,欲要上前帮忙,奈何在段天谌逼上来时,自己已经被青擎闪电般缠住,如此一分心,身上立即伤痕累累。   一时间,狭窄的城楼上人头涌动,杀气弥漫。   段天谌和段天昊到底是兄弟,身手上虽有差异,配合起来却是亲密无间,如此攻势下,任是佘煜胥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既制住苍帝,又躲过他二人攻势猛烈的袭击。   尤其此刻苍帝已经不完全处在他的掌控当中。   他倍觉吃力。   不想,一时疏忽之下,他无法顾及到苍帝,却被段天昊从旁不停的袭击,挥掌抵挡,击退段天昊后,却发现苍帝正被段天谌扯了过去。   他双眸微眯,想也不想就打中苍帝的后背,同时不顾旁边段天昊的掌风,直接提起真气砸向段天谌拉扯着苍帝的手。   段天谌下意识一收,苍帝的身子没了他的拉扯,收不住冲势,直直撞出城垛,往城下掉了下去。   “父皇!”段天昊随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一见苍帝坠落下去,打斗的心思也没了,猛地冲到城垛旁,望着那个急速下坠的明黄身影,凄厉大叫。   与此同时,处于混战中的龙鳞卫中,也有三个人急速往下坠去。   段天昊紧紧的抓住城垛的青砖缝隙,手指直直掐入缝隙里的细碎泥土中,甚至连到了身后的杀气都没发觉。   “七弟,小心。”段天谌顺手替他挡去佘煜胥的掌风,无心与佘煜胥厮杀,何况此刻苍帝也不在对方的手中,他也没有了顾忌,径自朝龙鳞卫吩咐,“你们全部给本王逼上去,就算不能拿下他,也要让他脱层皮。”   龙鳞卫眼里皆闪着十足十的兴奋光芒。   要知道,上次在岐城的对战,依旧让他们记忆犹新。若论武学上的造诣和气场上的强大,这个佘太子绝对是他们最期待与之过招的对象。   是以,此刻得到谌王的吩咐,剩余的十几个人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就要将佘煜胥和言畅等人死死围困住。   可佘煜胥早就对他们心存防备,一见他们围上来,顿时退到了手下之后,将言畅递过来的麻绳快速捆绑在腰上,随即由言畅扯着绳子一端,纵身一跃,就急速往下坠去。   不一会儿,城下属于他的人手就接住了他,言畅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苦苦支撑的同伴,眸光带痛,薄唇一抿,绳子绑在自己腰上,也跟着跳了下去。   段天谌冷冷看着,也不指望能够立即抓住佘煜胥,转身走到与段天昊并肩的位置,看着他们的父皇在那三名龙鳞卫的保护下安然落地,立即指挥起城楼上其余的龙鳞卫,让他们下去帮忙。   不得不说,苍帝手底下的这些人,以一对几十,绝对是不夸张的。   有了其他龙鳞卫的加入,佘煜胥那些冲上去又退下去的手下也颇是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苍帝被带入城内。   “六哥,我下去看看父皇。”段天昊匆忙跟段天谌告了声辞,飞也似的跑下了城楼,直接让段天谌去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王爷,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青擎望着城下涌动的人头,浓眉紧紧皱了起来,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您说,尧王爷是什么意思?为何……”   为何刚才看起来,那么像是落荒而逃呢?   据他所知,以往的尧王爷可不是这样,至少不会出现行色匆忙到近乎手足无措的地步。   段天谌扭头看了眼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段天昊,想起刚才他的反常举止,心中隐隐有些了然,只摇了摇头,淡淡道:“无事。人总需要改变的。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更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青擎表示极其不解,却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一个转身,立即投入到了守城的行列中。   ……   此时,佘煜胥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一口气都没缓过来,直接指挥那些人攻城。   许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佘煜胥的队伍准备得极其充分,箭羽良多,手下的身手极其灵敏,一声令下,箭矢破空之声穿透耳膜,黑鸦鸦一片,密集如雨,幕天席地般直接射向城头的人。   箭尖来势凶猛,在朝晖中泛着幽幽冷光,折入城头守军的眼中,竟于刹那浸染上了鲜亮的鲜血。   城头守军闪躲不及,又无盾牌抵挡,不少人中箭身亡,亦有不少人躲到了城垛之后,等待着城内的援助。   “快快快!立即去寻弓箭来!”他得了段天谌的命令,立于城头急声厉喝,偶有箭矢贴面而过,他利剑一劈,箭矢折成两段,箭尖亦染上他的热血。   他偶尔回眸,看着自家主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城头处,不言不语,亦不需任何动作,也能不动声色的避开那些疾飞的箭矢,又崇拜又无奈。   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如今大敌当前,混乱横生,居然也不赶紧出手反击,反而怔怔的站在城头,宛若风中的雕像。   而那些东梁国的官员,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面如死灰,知道段天谌没功夫顾及他们,欲要下城离去。   奈何御林军和原先城头的守军上上下下移动,这些官员又胆小惜命,生怕一个不慎,他们就成了刀下的亡魂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是尽量躲在箭矢和刀剑到不了的旮旯角落里,蜷缩着身子静静的躲着。   佘煜霖见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恨意,在远离城垛的地方,遥遥俯视着城下安然自在的佘煜胥,双目充血,只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前方忽然飞来一支飞箭,破空而来,直击他的项上人头,他双瞳猛地一缩,欲要躲开,却发现脚下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样,半分都动不得。   “铿——”   隐约有火花飞溅,伴随着这沉闷得几可震断心弦的声音,佘煜霖冷汗直流,心有余悸的抵在身后的青石砖上,忽觉腿脚发软。   可为着面子,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跌坐在地上。   “三皇子,此处人多混乱,你还是赶紧下去吧。否则哪里伤到了,属下也不好交代。”青擎收回为他挡箭的长剑,面无表情道。   佘煜霖苦笑。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下去,远离这样的人间地狱?   可关键是,此处人多,他根本就找不到下去的机会啊!   青擎不看他如丧考妣的神色,继续专注于此刻的对战当中。   他有些无奈叹息,旁边却横插出一把刀,他长剑格去,趴到城垛处一看,双瞳猛地一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些卑鄙小人!   光是用箭射还不够,居然连爬城墙的梯子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定然又是一场血战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剑,也来不及多加思考,振臂一挥,绷着张脸怒吼:“都给我提起精神来,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攻上来。”   许是为他身上外露的浓重杀气所慑,不少人纷纷拿起武器,与渐渐露出脑袋的敌军搏斗厮杀,一时间,城头血气弥漫,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眼见那些敌军掉下一个,又冲上来一个,城头守军加上御林军,抵抗起来也颇是吃力,青擎胡乱抹了把血汗,木头般的冷脸上红白相间,越发增添了几分狰狞血腥之气。   他快速的奔到段天谌身旁,急道:“王爷,对方来势汹汹,且利器良多,如此下去,情况恐怕不妙啊!您看,是否需要再增调些人来?”   这么说着,他还回头看了看正与敌军厮杀的御林军,心里沉甸甸的。   一早就看出,敌军皆是武功高强之辈,且下手狠辣果决杀气腾腾的,应该是受过军队般严格训练的暗卫之辈。   他出身于暗卫,自然很清楚那些人的手段,单论手段狠辣这一项,就足以秒杀御林军和城头守军。   他记得,皇宫里还有其他的御林军。   或许,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对方的戾气和猛烈攻势,应该会遭受到些许打击吧!   段天谌平视前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依旧静静的站立着,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身旁的厮杀搏斗,皆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再这样下去,城头上的这些人迟早要阵亡的。”青擎继续催促。   不想,此次段天谌却倏地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到唇边,目光里重新焕发出无限光彩,剔透而贼亮贼亮的,教人一看就忘记了移开视线。   “谁说要阵亡的?他们想,本王不允许,想必某个人也不允许。”   青擎讶异,不仅为他此刻骤然转变的态度,更为他在提到“某个人”时瞬变的温柔。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双眼顿时大放光彩,顺着段天谌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城下混乱喧哗,并无任何异样。   他偏头看了看自家主子,一派优雅尊华,此前的忧郁也一扫而光,说不出的精神焕发,心知定有什么异常,连忙竖起耳朵静听。   一听之下,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眸里迸射出狂喜的光彩。   不远处,竟有大批人马逼近。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诡异,就算援兵已至,也不至于露出如此欣喜的神情啊!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一面指挥着旁边的守军,一面紧紧的盯着城下。   佘煜胥懒洋洋的趴在马背上,将城下进攻的事情悉数交到言畅手上,自己则是时刻盯着城楼上段天谌的动静,似乎对这场战斗的具体过程和结果分毫不担心。   远远瞥见段天谌的神色变化,他眉心一跳,心里不由得多了几个心眼,给身旁跟着的人打了个手势,下一瞬,就见那人飞身掠过混乱的人头,眨眼不见了踪迹。   段天谌见状,也朝空中打了个手势,“青渊,拦住那个人。”   “是,主子。”不见人影,却闻一道恭敬的声音,像是风声簌簌急促,在这嘈杂喧闹的城楼上,将那声音和轻微绵长几不可闻的气息掩盖住。   直到此刻,佘煜胥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隐约想到了什么,连忙给言畅丢了四个字过去:“速战速决!”   城下的攻势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有几个人攀爬上了城头,抵着城头的青石砖狠命厮杀,利剑的寒光凛冽,一挥而过,御林军就倒下了一大片。   青擎紧绷起了脸,平地上的搏斗厮杀,却是让他看清了对方的实力。   他向段天谌匆忙说了句,随即也投身到了那样残酷的厮杀当中。   段天谌无暇顾及,竖起耳朵倾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起来。   近了,近了,更近了。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双手不自觉的抓住面前的青石砖,胸腔中跃动着的喜悦几欲奔腾而出。   感受着那颗心脏的剧烈跳动中,他看到成排成列出现在眼帘中的人马,那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忽然长呼了一口气,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早就在顾硚失去踪迹后,他就好奇起这批人的领头之人。   他也曾经与顾硚合作过,自然很清楚,顾硚并非鲁莽武夫,相反的,此人精明而有头脑,若真是预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定然会把后续的事情都安排好的。   思来想去,能够让顾硚放心交出那些人的人,除了他的小妻子,他还真是想不出别的人。   而且,若是顾硚起初还对他的小妻子不放心,那么在看到他那小妻子越来越令人放心的处事变化后,想必也能够信任托付了。   如今看来,顾硚这一招,却是杀了佘煜胥一个措手不及。   同样的,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欢喜。   因他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城头上的人都纷纷往城下看去,发现援兵已经到来,皆是忍不住欢出声,还在与佘煜胥的人厮杀的守军,当即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士气高涨,奋力抵抗。   东梁国那些跌坐在地上的官员听闻了此番消息,连忙爬起来,齐齐站到段天谌身后,伸长脖子去查看,同时还不忘记观察着段天谌的反应。   但见他双手撑在青石砖上,目光在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上温柔停留,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这一看,他双眸猛地眯起,却见那个遍寻不见的人儿正持剑端坐于骏马之上,身上白衣已染了血红点点,发髻凌乱头发松散,尽数披在了身后,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一颗心都遗落在他的小妻子身上,本欲从城楼上飞身下去,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呵护。   不想,城下的顾惜若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平视前方,冷酷无情空旷荒凉,仿佛能够盛放此处的刀光剑影尸体鲜血摇曳旌旗。   她一手控僵,另一手斜挑长剑,直指长天,剑尖光芒凛冽刺眼,宛如横空穿刺而来,饮人鲜血,刺破一切不和平的泡沫。   段天昊走上城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城楼上,旗帜斜插,于风中飘摇,在东梁国诸多官员的簇拥下,段天谌头戴紫金冠,侧对着他,眼角微挑,只能看到那流畅的脸部线条和挺拔修长的身姿。   许是过于激动的原因,他手势微抬,唇角微弯,远远看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王者之气。   而城楼边上,佘煜胥的人正努力攀爬着梯子,试图爬上来,双方正处于激战当中。   城楼下,清一色的黑衣劲装人群中,顾惜若一袭白衣缀着腥红,斜挑长剑欲破长空,她就那么静静的维持着那个动作,却也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段天谌心神巨震,忽然想起七夕宫宴上顾惜若所画的那幅画卷,后来在他这六哥回到苍京后,那画被悬挂在了上书房内,上批父皇的四个字——君临天下。   可不是君临天下么?   他自嘲一笑,心中苦涩无止境的蔓延,苦到能够将他活了这么多年所经历的喜悦和成功悉数掩盖遮挡。   再多的努力,始终都比不上一个冥冥注定。   罢了,就当作是重活一次。   看开些,或许前景会更明朗些。   看到顾惜若出现的那一刻,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愁,而这个忧愁的人,自然是东梁国的太子佘煜胥。   原本他还是趴在马背上搂着马脖子的,看到那个毫无形象满身杀气的女人,蹭一下就从马背上起身坐直,直接恨得咬牙切齿。   苍帝和顾硚的打算,他是很清楚的,并且随之做好了部署,只等着这些人走出沧州地界赶往苍京,那片山林便会成为那些人的葬身之地。   起初,他还担心顾硚会坏了他的事儿,直接把顾硚支开,令人暗中解决掉,同时又让多年潜伏在顾硚身边的王钰出面,去统领那些人。   可恨王钰竟然敢忤逆他的意思,做出此等背叛他的事情。   不过,佘煜胥不知道的是,王钰并不曾有过背叛他的心思,而是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对这个谌王妃恨之入骨,便动了个小小的心思。   于是,他并没有在顾硚失踪的第一时间里将那些人控制在手中,而是将此前顾硚嘱托的话尽数转达给顾惜若,并引她去了沧州。   其实,说起来,王钰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要让顾惜若与那些人同葬于那片山林里,事成之后就可以向自家主子邀功了。   可谁想,最后顾惜若没死成,反倒是他自己成了石头,被丢出去开路。   回想起不久前惨绝人寰的厮杀,顾惜若的牙关依旧咬得紧紧的,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凝固,耳朵里只有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明亮的双眸也被映出了血光的猩红之色。   此刻,她正沐浴在深秋温暖的阳光下,可不知为何,她只觉浑身发冷,寒意直直从脚底下窜上来,唯有努力的握住手中的长剑,才能不会让自己从马上摔下去,贻笑大方。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遇到过那样的厮杀,身处其中,可以那么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力。   好几次,她都差点成为敌方的刀下冤魂,若不是有龙鳞卫时刻的保护,此刻怕是早已走在了黄泉路上。   可纵然如此,她还是受了伤,在厮杀中杀得手抖躲得也狼狈。   不过,一切都还好。   她还活着,不是吗?   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和权利,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如此刻挥刀杀人,一雪前耻。   她仰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那冰凉粗糙的剑柄,让那长剑刺向前方。   身后跟随着她的人,满眼敬佩的看着她,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纷纷持剑于身侧,等待着她接下去的命令。   经过不久前的生死搏杀后,他们都不敢再小看这个谌王妃,也不会忘记,是她一直冲在最前面,为他们开路,带他们勇猛前进。   她或许不是最强大的,甚至几次差点命丧敌方剑下时,还边憋着哭边用力挥剑,可她至少没临阵脱逃,也没弃他们于不顾。   就凭这几点,足可以让他们刮目相看生死追随。   “主子,援兵太多,我们还怎么办?”言畅起初还诧异了下,回头担忧的看了眼佘煜胥,待发现他脸色黑得几可滴墨时,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向来无甚表情的坚脸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   佘煜胥远远看着,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马鞭一挥,直接指向顾惜若所在的方向,沉声怒道:“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抓来!”   言畅皱眉,连忙问道:“主子,那攻城……”   “还攻什么城?”佘煜胥拍过去,远胜于女子的容颜变得煞然阴沉,生生将言畅逼得往后退去,又听他冷冷道,“放弃攻城!直接拿下顾惜若!否则,唯你是问!”   言畅还欲再劝,被他凌厉的眼刀儿一横,连忙跑下去指挥。   他心里也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攻城,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且不说双方悬殊的实力,便是错失的良机和筹码,都叫他们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苦苦支撑着,也不过是随着自家主子的兴致。   可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那个持剑无惧的女子,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不安感,实在是不明白自家主子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见到谌王妃竟如此失态。   佘煜胥也说不上其中的原因,只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不想看到顾惜若如此“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模样。   那会让他绝对,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白费了。那对他而言,会是*裸的耻辱。   可他想要看到怎样的顾惜若呢?   是那日被他吊在悬崖边上想哭不敢哭的委屈,还是山洞里受他一掌抿唇怒瞪的倔强?   他忽然有些看不清楚了。   待他回过神来,言畅所指挥的人已经与顾惜若带来的援兵交起手来,苍京城外又陷入了一片混战当中。   城楼上的众人紧紧盯着城下的混乱,有一道纤瘦的身影游鱼般穿梭在长刀利剑中。   她白衣染血,长发披肩,在鲜血和尸体中横行无阻,手中长剑夺命无数,映出那双眼瞳里赤红的光芒,如凤凰涅磐所投的熊熊烈火,照亮天际遥远的辰星。   段天谌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在那张坚毅的面庞上久久停留,见她眉宇间染上疲惫却依旧不停息的挥动长剑,心中蓦然一痛,不自觉的贴到了青石砖上。   若不是看到跟随着她的那些人唯她是从,说不定此刻就要跳下去,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替她挡去所有的刀剑鲜血。   这是她所期待的成果。   想必,她一定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自始至终都完美的过程和落幕。   段天谌回头看了眼东梁国诸人,个个伸长脖子望着城下的场面,或面露钦佩,或嗤之以鼻,或面如死灰,甚至还有人直接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官服上似乎还沾染了之前的点点血滴。   红的刺目,也红得鲜亮。   唯一站着的佘煜霖,脸色可谓十分精彩好看,隐约还能从中窥出些许恐慌和复杂。   一眼扫过,段天谌对这些人的心理也了然于胸,此刻无心去追究,只淡淡道:“诸位大人若是无事,就请赶紧回到驿馆,不得我苍朝皇上的旨意,千万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语毕,他又警告了好几个人,只一眼,就让那几人倍觉冰冷瑟缩,只恨不得拉几床棉被裹自己身上,试图抵挡住那来自冰窖深处的灵魂冰冻。   “那臣等先行告退了……”嘈杂混乱中,那些官员连忙起身,朝谌王行了个大礼,随即相携着走下城楼,偶有手脚发软之辈于半路狼狈跌倒,身后之人也跟着受了连累。   砰砰砰——   青石台阶上,倒地不起的官员蜿蜒出好长一段距离,场面壮观,狼狈不堪。   起初,他们还集体哀嚎上几嗓子,而后被佘煜霖厉声一喝,连忙紧紧的捂住嘴巴,快速爬起身,夹着屁股屁颠屁颠的离去。   佘煜霖顿觉尴尬无比,顶着一张发烫的脸,几次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皇子,你也赶紧下去吧。此处可不是安全之所,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后果自负。”段天谌一手负于身后,淡淡道。   佘煜霖内心里五味陈杂,朝他抱了抱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谌王,有一事儿,本皇子不解,不知谌王能够解惑?”   段天谌闻言,终于算是比较认真正式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是否要解惑。   默了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三皇子,本王无法给你想要的答案。一切,且看亓云帝和佘太子的表态。是以,这些日子,还请你转告下你东梁国的官员,勿要在没等到亓云帝的旨意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尤其是……贵国的那位映雪公主。”   佘煜霖心神顿凛,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心里却是不知该欣喜放松,还是该不停的哀嚎。   如今他们人在苍朝,经此一出后,恐怕原先的使臣优势都没有了。   他几乎可以预想,在将来的那些日子里,一举一动上将会遭受到怎样的掣肘和威胁。   可在对上段天谌那冷寒阴唳的眸光,那欲要辩驳为自身谋求便利的心思也瞬间歇了下去。   还是保住这条命吧!   横竖,他的父皇不会置他们于不顾的。   他又冲段天谌抱了抱拳,一个转身,便也垂头丧气的走了下去。   段天谌招手,身旁青擎连忙躬身候命,“找几个人,看住东梁国的那些人,尤其这位三皇子和佘映雪。他们肯定会试图联系亓云帝,有何书信,一并截下来,交予本王处理。”   “是。”   ……   此前,在山林里对付佘煜胥留下的那些鹰部暗卫时,顾惜若所带的那些人已经少了一些。   可同样的,佘煜胥守的手下也在与御林军以及城头守军的对决中遭受了损失,双方一碰上,激战了好半晌,终究还是顾惜若一方略占上风。   佘煜胥看着顾惜若策马而来,手持长剑满面煞气,谁来阻拦,那剑便直接横过去,或直刺心口,或直割咽喉,或贯穿一个人的前胸后背,说不出的锋锐尖利。   剑尖饮血而溢,滴落在地,晕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血圈,也不知下一个被圈在其中的人会是谁。   他忽然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看着在她身后逶迤曳出的鲜血和尸首,眸光骤紧,努力的扯了扯唇角,试图以此掩饰内心的复杂情绪。   直到她终于到了自己面前,他才冷笑了声,语带嘲讽,“顾惜若,几日不见,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彼此彼此。”顾惜若弯腰躲过一人的袭击,几招之间就让那人毙命,干脆利落,狠辣无情,却又是该死的——漂亮。   佘煜胥暗自诧异不已,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爱哭怕疼喜欢偷懒的女人竟也会有如此飒爽冷情的一面,以至于差点没躲过顾惜若刺向他胸前的那一剑。   他堪堪躲过,略显狼狈,可对顾惜若来说,还是不够。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想着何时才能达到一剑刺中使其殒命的效果。   佘煜胥见状,心头无名火蹭蹭冒起,冷嗤着嘲讽:“顾惜若,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想着如何将你手中的剑送入我的胸膛吧?我告诉你,你别痴人说……”   忽然就没了声音。   “为什么我就不能想?”她似是自言自语,随之抬眸看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覆了几缕血丝,极细极细,愈添憔悴。   可仔细一看,其间透露出的坚定和执着,却让他心神皆为之狠狠一震,仿佛下一刻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就可以化作无形利剑,将他整个人自前往后刺穿。   他甚至开始怀疑,被这样冷酷无情却又明亮执着的眼睛盯上,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竟然从中看出她的不死不休——   不将那把长剑刺入他的胸膛,决不罢休!   有了这个认知,他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下意识就拔剑朝顾惜若冲去。   这个女人,太可怕,他日必成大患!   除去她,是最好的办法。   他的剑势凶猛凌厉,速度也非常快,可顾惜若也毫不逊色,只零点零几秒的反应时间,便持剑与之对上。   ------题外话------   亲爱滴们,端午节快乐呀!某梧这才意识到,昨天这文已经过百万了,盯着后台1000042的数字,傻愣了好一会儿,某梧笑了又哭了。还记得刚开文时的艰难,到了如今再回响却是五味陈杂,不过某梧很欣慰很欢喜,亲爱滴们一直陪伴着支持着鼓励着某梧,不然要到这个字数还真是不容易啊!某梧嘴巴笨,不懂说话就只能群么么个,感谢亲们一直都在,尽管好多都在潜水,可乃们送的票票订阅的章节某梧都看得见,冒泡的美人们更值得感谢啦,哈哈哈,别的不多说,咱继续看文,某梧也全力以赴把这个故事写好,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灰常感谢:780377774七美人的评价票和月票,还有亲爱滴zhouji666ok的钻钻,抱住狂亲一个,哇咔咔……   ☆、085 努力造人   佘煜胥的剑势凶猛凌厉,速度也非常快,可顾惜若也毫不逊色,只零点零几秒的反应时间,便持剑与之对上。   三两招后,两人被一股浑厚的内力分开。   段天谌从城头上飘身而下,并飞掠至顾惜若的身后,将她整个人环在自己的怀抱里,并命令跟在顾惜若身旁的龙鳞卫尽数扑上。   佘煜胥见状,知晓自己是动不了顾惜若,也不再多作挣扎,唤回言畅并集齐剩下的手下,冲破那些援兵的阻挠,飞也似的离去。   一场战斗,突然开始,却又突然结束。   段天谌心疼的抚摸着怀中之人柔软的发顶,闻着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一时间竟心如刀割。   他欲要将他的小妻子翻过来,与他对坐,却发现那颗小脑袋无力的低垂着,这一动,小脑袋也跟着晃了好几晃。   他大惊,连忙侧头看过去,却见他的小妻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嘴唇苍白干裂,面无人色,浑身上下竟隐隐透露出一股冷意,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冻僵了一样。   “若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他拍了拍顾惜若的脸颊,不想触手冰凉,心中一慌,连忙将她整个儿压到自己胸前,快速的掉转马头,往苍京城内冲进去。   城头处,段天昊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身影,轻声叹息。   ……   “王爷,皇上有旨,让您立即进宫见驾。”   “不去。”   “王爷,东梁国三皇子携映雪公主来访,此时人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轰出去!”   “王爷……”   “靠!你有完没完!”   段天谌火气腾腾的站起身,恼恨的拍掉拂到脸上的丝绢帷帐,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瞪着前来禀报事情的路管家。   “王……王爷……”路管家默默的吞咽了几下口水,低垂着头,小声说道,“王爷,奴才是想说,王妃的药已经煎好了。”   语毕,他飞快的退到一旁,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青朵,和青朵手里的托盘。   段天谌又瞪了瞪路管家,迎上前接过那托盘,不经意间瞥见青朵发颤的双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不由得多打量了下跟前伺候的下人。   但见个个低着头,身子紧绷,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慢了些,仿佛就怕呼吸快了声音大了,惹到了他一样。   他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指着头越来越低的青朵等人,万般无奈之下,愤恨甩袖,霍然转身,“都给本王下去。若是骆宇和青擎来了,就把他带到花厅。其他人,一概不许过来打扰。”   “是。”路管家带头应声,带着其他下人,有序无声的退下。   不一会儿,卧房内安静了下来。   段天谌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托盘,将其放到床旁的矮几上,端起其上的药碗,用勺子搅拌了好一会儿,直到确保药汁喝入口中不会烫到时,才将药碗重新放到托盘中,而他自己则是静静的坐到床沿上。   他伸出手,轻轻揽起顾惜若的身子,使她靠在他的胸前。   乍一离开被窝,顾惜若有片刻的不安分,双手环抱在胸前,无意识的蹭进他温热的怀抱里,喉间似乎还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段天谌心疼的抚上她的侧脸,低下头轻吻了下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待看到她又不舒服的蹭了蹭,连忙拉起滑落至她腰间的锦被,将她裹得紧紧的,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脑袋。   他玩心大起,动作轻柔的揉乱她的头发,想到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有一日也会沦落到任他胡作非为的地步,那弧形完美的嘴唇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不经意间瞥过手边的药碗,他又无奈扶额,一只手臂则绕过她的腰间并端碗,一手拿勺子舀了黑不溜秋苦不拉几的药汁向顾惜若唇瓣喂去。   药汁入口,顾惜若无意识的吞咽下去,下一瞬,就紧紧皱起了眉头和小脸,甚至再闻到勺子里飘溢出来的味道时,已经下意识的抵触,嘴巴也闭得紧紧的,用勺子怎么撬都撬不开。   段天谌愁了。   他垂眸看了看还剩下半碗的药汁,再看看小脸皱成一团的小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轻声劝道:“若若,再喝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回答他的,是某女无意识的蹭他怀抱掀翻他手里的药碗。   “哐啷”一声,黑不溜秋的药汁泼了一地,苦涩难闻的味道瞬间飘满了整个卧房。   段天谌蹙眉,终于明白为何他的小妻子喝过一口就不敢再喝了。   这味道,光是闻着都讨厌,就别说喝了。   看来,下次他得特意嘱咐好,务必要加点什么东西来去去这股苦味。   药洒完了,他既无奈又心疼,欲要将她抱到被窝里继续睡,不想,她却像是贪恋上了他胸前的温度般,一点都不想撒手,被推开后,小手还无意识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让他颇是无可奈何。   想到书房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他也歇了离去的心思,脱了鞋,掀起被子上了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一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柔声道:“若若,睡吧。我在这里呢!”   许是感觉到他踏踏实实的存在,顾惜若砸巴砸巴下嘴,八爪鱼般攀附在他身上,此后便没再乱动。   自同床共枕后,段天谌也早已习惯了她这样“豪放”的睡相,饶是被她压在上头,估计他也可以睡得格外香甜。   ……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听青擎和骆宇异口同声道:“属下参见王爷。”   段天谌连忙起身,将某个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挪开,这才走了出去。   彼时,骆宇和青擎已经等在了花厅,见到他走进来,欲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此次叫你们过来,实际上是想问一些事情。”   骆宇和青擎心中了然,彼此对看了一眼后,便低下头,默不作声。   段天谌疑惑挑眉,向青擎问道:“青擎,跟我说说,玉老先生的事情,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被他点名,想要装傻充愣,亦是不可能的。   青擎默默吞咽了几下口水,字斟句酌道:“启禀王爷,属下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将苍京城翻了个遍,可对方实在是隐藏得太厉害了……”   “这么说来,你就是没找到了?”段天谌不动声色的挑眉,神态一如既往的优雅,语气也是一贯的轻淡无痕,仿佛口中所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再波澜不惊的事情。   可青擎知道,这个一向优雅尊华的男人,已经生气了。   膝盖一弯,他就直直跪了下来,硬着头皮抵挡来自上方的无形而强大的压迫气息,呼吸似乎还有些难以继续,“王爷,属下办事不利,请您责罚。”   段天谌忽然倾身过去,淡淡问道:“说说看,你想要怎样的责罚?”   “王爷……”青擎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段天谌,怎么都没想到,他随口而说的一句话,竟会引来自家主子不假以辞色的惩罚。   以往,他也有办事不利的情况,可从来都没闹到如此僵的地步。   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心中狐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发现自家主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黑亮的眸光里盛满了了然之色,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内心。   他忽然有些心虚,不敢对上这样的视线,连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骆宇在旁看不下去了,也撩起袍子,跪在青擎身旁,为其求饶:“王爷,青擎不过是一时失手,查不到真相,也是可以理解的。您又何必如此较真呢?”   较真?   段天谌垂眸,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冷芒,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翡翠玉佩,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以为,本王如此决定,是在跟你们较真?嗯?”   最后那个刻意拉长的音调,就如一根荆棘,慢慢划过他们的心弦,钝痛的鲜明感觉,惊得他们频频吸气蹙眉,欲要抵抗,却不敢抵抗。   他们都是自幼跟随在段天谌身边的,平日里有何事情,也是尽心尽力的去办,也从未见过他表露出如此怖人的神态,他不动,似乎也能将你大卸八块。   这是第一次!   细细猜想下,跪着的两人终于明白此事的关键,齐齐在心里哀嚎叹息了声,静心反思自己的过错。   默了片刻后,青擎忽然低垂下头,恭敬道:“王爷,属下知错。”   段天谌冷冷挑起一边浓眉,极尽睥睨之姿,“错在哪里?”   “错在……错在不该尽心寻找事情的真相。”仿佛有些难以启齿,青擎语气里颇多顾忌,停顿了会儿,却猛地抬头,情绪略显激动,“王爷,可是属下有一事不明白。玉老先生可是当年陷害国公爷和贵妃娘娘的人,是那些卑鄙小人的帮凶,您为何非但不趁机严惩他,教他身败名裂,反而是要属下去寻出背后散播消息之人,遏制流言?”   “这就是那消息可以传出苍京的理由吧?”段天谌轻笑,走到旁边的椅子上落座,视线落于虚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青擎一时语塞,求助的看向骆宇,却见对方也冲自己摇头,眉头紧皱。   从一开始,玉老先生陷害镇国公云同奉的消息是从苍京传出来的。其实,以谌王府暗卫的本事,要保证那消息不传出苍京,是绝对可以的。   之所以不想制止,便是希望当年国公爷满族的冤屈得以平反,而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更应该遭受百姓的谴责。   最好,在这天下之中,寻不到一席立足之地。   可显然,这样的想法,自家主子并不赞同,甚至是极其反对的。   原因么……   除了王妃,他还真是想不出别的什么。   可就是这个原因,越想越让他无法接受,越想就越觉得心里扎了根刺,极其不舒服。   到了最后,他也顾不得所谓的尊卑之别,猛地抬起头,看向段天谌,颇是不甘道:“王爷,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您难道忘记了当年午门前斩落的上千颗人头了吗?您难道忘了,这些年您是怎么过来的,国公爷和贵妃娘娘等人又是如何被人忌讳为人所不齿的吗?如今,机会正好摆在了面前,也正是将当年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予以谴责的时候,您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呢?王爷,请您三思啊!”   语毕,他就猛地磕下头,咚咚咚的声响,不停的回响在花厅之内,越发衬得此间气氛的诡异。   骆宇在旁看着,忍不住叹息。   青擎的为人秉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冰冷坚忍,此次若不是被逼到没法,恐怕也不会做出此般阳奉阴违的事情来。   别说是他,就是自己都忍不住为王爷担心。   眼见王妃对王爷的影响越来越大,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待到将来君临天下荣登大宝之日,事情恐怕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思及此,他也连忙从旁规劝:“王爷,属下觉得,您也毋须去怪青统领的失职之罪。相反的,青统领这么做,对您将来成为人上之人也有着很大的帮助。您不能因为王妃而忘记了身上肩负的重任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字字诚恳,不想,段天谌听了,却是止不住冷笑起来。   “谁说本王忘记了?”他道,“本王没忘记,该讨的债还是要讨的。不过,当年那事儿,也不是只有玉老先生一个人参与了,本王还愁找不到平冤昭雪的机会?”   他都已经想好了,若只是为外祖父和母妃正名,也不一定要把玉老先生牵扯在内,用其他人的鲜血,不是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而玉老先生,他就暂且放过。   否则,他和他那小妻子未来的路,也不用走下去了。   这辈子,他从没真正为谁退步过,可在此事上,若真是需要一个人做出抉择,那就让他来做吧。   青擎和骆宇满脸颓丧,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那么,他们所做的事情,岂不是都白费了?   “青擎,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年,也该懂得本王的习惯。下去后,自去领罚。此事,就交由青冥去解决,务必让他想出法子,把这消息给镇压下去。一天为限。王妃醒来后,若是再做不好,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段天谌淡淡吩咐下去,跪着的两人听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是呐呐应声,牢牢记下。   顿了顿,又听他继续道:“此事,就暂且告一段落。青擎,骆宇,你们给本王听着,以后王妃就是你们的另一主子,对待她,就如对待本王一样。不许有任何阳奉阴违的想法,也不许给王妃使绊子。若是让本王知道,决计不饶过!”   这话,他也曾经对整个王府的人宣告过。   不少人,已经将他的话听入了耳中,而不少人,如青擎,依旧不放在心上。   如今,他的小妻子对此可是敏感得很,若是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而惹得她不快,他不介意将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而鉴于青擎自小跟随他的情意,他可以再多警告一次,若是此次过后,依旧做不到让他满意,那么,他或许该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该不该把人继续留在身边。   青擎显然也晓得他话中暗含的警告,心神巨震时,一种若有似无的惧怕情绪瞬间翻滚起来。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声音和灵气般,木讷的点头,神情僵硬,宛若木偶。   骆宇心下不忍,知道他是受了打击,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在南下之行中,他已经见识到了王妃的变化和本事,打心底里已经能够接受这么个好吃懒做的女主子。   不过,青擎这模样,怕是要缓一阵子了。   段天谌又随口问了几句,便将他二人挥退,起身走回内室。   刚转过屏风,却见一道纤瘦的身影正抱膝坐在软塌上,呆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仿佛陷入了什么沉思当中。   他展颜一笑,快步走到她身旁坐下,长臂一揽,就将她揽入了自己怀里,柔声道:“若若,你可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好几天了,可是饿了,要不要我找点吃的给你?”   “你做的吗?”顾惜若懒懒抬眸,有些不舒服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肆意撕扯起他的面皮,瓮声瓮气的宣布,“段某人,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段天谌狂囧。   眼见额头上齐齐掉下无数根黑线,而某个女人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尊贵的谌王爷自尊心大受打击,大手覆住她的小手,面上却是笑吟吟的道:“若若,要我做给你吃,自然也是可以的。横竖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吃吧。”   这回轮到顾惜若傻眼了。   手下这张面皮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腻,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张口欲说什么,却在这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被段天谌打横抱起,一起倒在了床上。   她的身子正陷在软被当中,隐约传来细细麻麻的疼痛,她才想起,当时在山林里挥剑杀人时,自己也受了很多伤,还不知道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呢!   如今被某个沉到家的人一压,那疼痛似乎还更明显了些许。   她心下发恼,一个翻身就把某个讶异到来不及换下笑容的男人压到床上,趴在他的胸膛上,恶狠狠的叱道:“段某人,你个禽兽,我还受着伤呢,你不体谅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这么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说着,她就义愤填膺的挥拳过去,一捶就捶在了那温热坚实的胸膛上。   段天谌连忙抓住她的小拳头,笑吟吟的安慰着她,“若若,我可没欺负你!你看,如今是你把我压在床上,谁欺负谁,那简直是一目了然啊!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没眼睛了?”顾惜若的小拳头从他的大手中挣脱,又挑眉转了下手腕,满是挑衅,似乎他一旦承认是,那张妖孽般的笑脸立即会变成大花脸。   段天谌自然不敢说是,双手环抱着她的腰,直起上身,凝视着她,“若若,你的眼睛是最雪亮最漂亮的,谁敢这么说,没眼睛的肯定是谁。”   顾惜若哼哼了两声,“算你识相。”   于是,便要从他胸膛上爬下来。   段天谌却瞅准机会,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似乎还怕她扯到痛处般,一手扶着她的腰肢,另一手则托着她的后背,在陷入软被中时,速度也变得格外轻柔。   顾惜若因这体贴的动作而感到无比暖心,在他覆上来时,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腰,埋首于他的颈窝处,贪婪的吮吸着他身上干爽清新又满含阳刚的男子气息。   觉察出她的异样,段天谌微微诧异了下,随即眼瞳里漫上层层的狂喜,不自觉的将她拥紧了些,彼此身子紧紧相贴着,亦可以聆听彼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规律而又有力。   他嘴角噙笑,伸手抚着怀中之人流泻于香肩枕畔的三千青丝,心里忽觉无比满足。   但见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其间流连穿梭,柔软顺滑如绸似缎,仿佛也抚在了他的心房里,那感觉,美妙得不可思议。   “若若,等你伤好了,咱们去玩吧。”他忽然柔声道。   顾惜若却是摇了摇头,也不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段天谌心下诧异,正要把她推开,却发现脖子里忽然沾染了些许湿润,他吃了一惊,连忙扶着她的脑袋,使彼此推开一点距离。   一看,他双瞳一缩,立时手忙脚乱起来,“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顾惜若摇摇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微显沙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郁闷,控制不住。”   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伸手理了理他胸前的衣襟,眉目含笑,淡淡道:“段某人,我似乎还从来没服侍你穿过衣服吧?”   段天谌心下狐疑,可也不忍心去博她的话,便也笑着回道:“嗯。你的确没给我穿过衣服,相反的,似乎每次都是我给你穿的。我上辈子是有多倒霉,才会在这辈子娶了这么懒的一个你。”   顾惜若扯了扯嘴角,手指在他胸前打着转。   她眉眼低垂着,嘴唇红润饱满,许是恢复得不错,也已经不复之前的干裂惨白,此刻却紧紧抿着,教人一眼就看出她心情的不悦。   “怎么了这是?”段天谌勾起她的下巴,望进她明亮的双瞳里,满是不解,“跟我说,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出气。”   顾惜若摇头。   若是有人惹她不高兴了,那还不简单,一个拳头砸过去,那便万事大吉了。   可如今这种情况,她要怎么说?   再三斟酌后,她猛地抬头,看向段天谌,想到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心里就恼怒得很,毫不客气的问道:“段某人,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段天谌闻言诧异,唇角的笑意也跟着僵硬了下,有些不敢相信,“若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说着,他猛地凑到她的眼皮子底下,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将她内心里的想法看清楚。   奈何顾惜若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顾惜若,这一路的历练下来,已经懂得如何去掩藏自己的情绪,在面对他的逼视和无声质问,她依旧能够平静对待。   她绞了绞手指,绞尽脑汁想着那所谓的理由,有些磕磕巴巴道:“我说,我们和……和离吧!嘶……你干什么啊……”   感觉到肩膀上骤然加大的力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拍他的手,不悦叱道:“段某人,你谋杀啊!”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杀死你,然后把你的脑袋都剥开,看看你整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段天谌脸色顿时绷得紧紧的,扣住她的双肩,眸光里满带狂风暴雨,“和离?亏你说得出来!说说看,这次又是谁给你打击了,竟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该死的!   究竟是谁,竟然敢在他的小妻子面前说起这些糟乱糟乱的事情?   若要让他知道,绝对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顾惜若心里有些发怵,不自觉的想要往后退去,可惜段天谌这次是被她的话气到了,在没得到一个准确的回话前,绝对不会给她退缩的可能。   她缩了缩脖子,没来由的感到心虚,却还死犟着不松口,“没人跟我说,我就听到了你和骆宇他们的谈话而已。既然你要报复我外公,我们这夫妻也做不下去了,还不如和离,这样你动手也没那么多顾虑……哎……你干嘛咬我……”   段天谌扯掉她肩头的衣裳,一口就咬了上去,瞪着她脸的眼睛里波涛翻滚浓烈激动,几欲将她淹没其中。   她抿着唇,只觉肩膀上的疼痛入心,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湿了眼眶。   说是和离,可又哪里容易?   许是经历过此前的生死一线后,她忽然就变得消极起来,对未来的日子也没了以往的期待,甚至还隐隐有些疲惫和厌倦。   她努力的想要压制这样别扭的情绪,可越压制,心里的伤感就越多,到了最后竟也像潮水般,将她冲刷上岸。   可天知道她有多不愿意上岸!   她宁愿一直沉溺在他给的情海里,纵然潮水翻滚海浪腾掠,也依旧能够在他的地盘里他的掌控之中。   而且,要分开,似乎也有些舍不得,以后晚上谁找个又暖又软的枕头给她抱?   又一想到,不久后,他君临天下,坐拥后宫三千,纵然她有再多的精力和能力,也抵挡不住那么多女人的进宫。   她瞬间就萎蔫了下去。   忽觉跟着段天谌这个男人,实在是麻烦太多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轻轻松松的,足够逍遥自在。   “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总是十分清楚的感觉到那股挫败感。”段天谌松开了嘴,看到她肩头两排明显的牙齿印,眸光微暗,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满心满眼里都是疼惜。   他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视线与其相平,淡淡道:“若若,你老实告诉我,你刚才都偷听到了多少了?”   顾惜若偷偷瞥了下他,缩了缩脖子,弱弱道:“我就听到了骆宇问你为何如此较真的那句……哎,你干嘛又打我?”   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动手动脚了?   段天谌真想拍死她!   话都没听完,就跟他说什么和离!   他的心意呢?   为何这个粗神经的女人就总是看不见听不到?   越想就越不甘心,段天谌心中怒火腾腾,看到她那张小脸就来气,一把将她翻过身子,使其趴在软被中,冲那臀部就狠狠拍了下去。   “啪——”   顾惜若整个人都懵了,待反应过来时,小脸儿上顿时闪过红白黄绿青蓝紫等诸多颜色,想到自己长这么大,居然被自己的枕边人拍了屁股,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二话不说就翻身做主人,伸手把他推倒,学着他的样子就打了下去。   某个人的脸色比她方才的还要难看,看到她恶意挑衅笑得得意的模样,眸光中划过一丝明亮,也不试图跟她多讲什么道理,直接以实际行动说话。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又被某人压到了床板上,啪的又是一声,又见她翻身做主人,乐此不疲。   于是,伴随着一声声有规律的“啪啪啪”声,卧房内两个身份尊贵的人像是两个小孩儿,互相较上了劲儿,上上下下,不停不休。   ……   等到室内重新恢复寂静时,两人疲惫的平躺在雕花大床上,伸开手脚,四仰扒拉,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段天谌侧头看向她,恰好她也扭头看过来,眉目含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黏到脸颊上的头发,“气消了?”   “嗯。”某女拿手做扇子,煞有介事的扇了扇,想着上下姿势还真不是谁都可以领会的,这才折腾多久,就已经累得出汗了。   果真是老了啊!   老姑娘自顾自的扇着,忽然不知自己那雪白的颈项已经惹得某人眸光发暗心头痒痒,待感觉到脖子边温热微痒的呼吸时,整个人就已经落入了尊贵的谌王爷的怀抱中。   她难得发愣,随即一巴掌拍上那张脸,“流氓!”   “做你身边的流氓,那也是需要本事的。”段天谌咬了下她的手心,痒得她赶紧缩回来,又愤恨的瞪了瞪他,却也被他拿手遮住,“若若,别那样看着我。否则,我会控制不住的。”   顾惜若气得磨牙,粗鲁的扒掉他的手,继续恶狠狠的瞪着他。   不想,段天谌难得把持不住,倾身覆上,手一挥,床幔立即合上。   “喂,段某人,我还没跟你说清楚呢!该死,你咬哪里?”   “……待会儿再说……”   “靠!你给我停下!你再欺负我,我就跟你和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好,你肯定会愉快的……”   “……唔……你……你混蛋……”   ……   那床幔再被挑开时,已经是日近薄暮时分。   段天谌起身将窗子半敞,深秋微冷的风鼓鼓吹入,室内有些暧昧的气息瞬间消散。   他还欲打开另一半窗子,却听到某人嚣张而又有些有气无力道:“冷死了,赶紧把窗子给我关上。”   很大的火药味!   段天谌咧嘴轻笑,连忙把窗子关上。   男人嘛,嘴皮子上吃亏些,还是无所谓的。   某个大度的男人这么想,缓步走向床边,掀起被子钻进去,躺在她身侧,揽她入怀,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柔得几乎可以滴水,“若若,饿了吗?醒来后,你可是还没吃过饭呢!”   顾惜若瞪了他一眼,不见任何威慑力,却显得娇嗔妩媚,看得他又是好一阵心旌摇曳,对着那红肿的嘴唇便覆了上去。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时,他才慢慢放开,额头抵着她的,指腹一遍一遍的描绘着她的唇形。   顾惜若静静的望进他那双黑亮的眼眸,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自己,面布红潮,眼睛明亮,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习惯了他,怎么办?   还要跟他和离吗?   “还要跟我和离吗?嗯?”听到这话,顾惜若险些以为自己没控制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冲他嚷道:“不和离了!没力气!”   段天谌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额头使劲儿的蹭着她的,“早知道这方法如此有效,我就应该早点使用。把你弄得没力气了,看你还怎么跟我和离与我叫嚣!你爹我岳父说得真是太对了,若若,你就是太矫情!这毛病,得给我改改。”   改泥煤!   顾惜若猛翻白眼。   原谅她,现在除了翻白眼瞪人,她还真是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本来,上上下下还是个值得商讨的问题,可真到了商讨的时候,她才发现,他想折腾死她。   靠!   她堂堂将军府嫡女,自幼舞刀弄枪,在床上除了任由他摆布之外,居然还反抗不了,以至于到现在累得手脚都抬不起来。   一想到这个,她就恼火,努力的抬起手,捧起某个人的脸,死命的撕扯着。   段天谌笑得得意而满足,伸手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凑上去,暧昧的问道:“怎么?到现在你还有力气?不觉得累?”   “累!”顾惜若闻言,闪电般愤然抽出自己的手,缩在被窝里,半点都不想动,闭上眼睛嚷他,“给我躺好点。拱着被子还让人睡觉不?”   段天谌笑着躺到她身旁,将她揽入怀里,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她光滑的后背,柔声道:“若若,玉老先生的事儿,你不必担心。尽管当年,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我也暂且原谅他了。”   顾惜若没抬头,埋在他颈窝处,闷声闷气道:“原因呢?”   “我以为你知道的。”段天谌将她的小脸捧起来,眼里闪着认真而郑重的光芒,“若说以往,我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你,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幸福快乐,也希望能够为你撑起一片天,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受任何的委屈。所以,即使玉老先生跟我有仇,我也愿意为了你的笑颜,不追究那些年的责任。”   “我说,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煽情?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顾惜若反唇相讥,下意识就咬唇,结果却不小心咬到舌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狂飙。   段天谌连忙给她找帕子拽棉被,给她擦眼泪。   见到他还有点良心,顾惜若顿感安慰,这男人,终于懂得关心她,改用帕子棉被,而不是粗糙的桌布来给她擦眼泪了。   精神可嘉,值得表扬!   这么想着,她拉下他的脸,在那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段天谌愣了愣,而后眸光里迸射出狂喜的光彩,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白里透红的面颊,笑意荡漾。   顾惜若拍了拍他的脸颊,却是愁眉不展,“段某人,可是将来你坐上那个位置后,会有很多女人。”   如今,段天昊已经表明了态度,而以苍帝的状况,要传位给段天谌,也是迟早的事儿。   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便会是各种无奈。   “那就不要了。谁爱要谁拿去。我就守着你过日子了。谁都不可以从我这里抢走你的。”段天谌埋在她颈窝,闷声闷气道。   顾惜若气得想挠他,“你别那么幼稚行不?出息点,你都应该说,若若,为了你,我誓必要跟苍朝所有人为敌了。这样才可以让人看出,你可以保护好你的女人啊!我做你的女人也骄傲啊!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把到手的鸭子给丢弃了,那不是明智,那绝对是傻瓜,而且是傻到没人要的那种!”   末了,她还挑眉问道:“你觉得,我是要你呢还是不要你呢?”   “要吧。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见的。”段天谌凑上前,刮了刮她的俏鼻,笑着道。   顾惜若冷哼了声,十分不屑。   却又听段天谌道:“不过,那些老臣子,最喜欢拿皇家子嗣说事儿。所以,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说出这个借口,咱们还是加紧努力吧。”   顾惜若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问,“努力什么。”   某人床幔一合,被子一盖,豪气万丈的道:“努力造人!”   ------题外话------   嗯,这章先小小的温馨下,明天开始打怪兽升级!么么哒……   ☆、086 玉府高攀   翌日清晨,顾惜若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段天谌的身影。   趴在床上裹着被子睡到日上三竿,顾惜若才不情不愿的起来,觅食。   宫里,段天谌传话回来,说是让她用膳后,继续躺在王府里歇息,没事就不要出去四处走动。   对他的话,顾惜若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带着青朵青云和青冥三人出门转悠。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无论是内外伤,还是精气神,明显都比城乱那日好了很多,在看到长街上热闹的场景时,顾惜若也顾不得身边三人的劝阻,游鱼般溜入了往来的人群中。   青冥三人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是在看到顾惜若随手往后抛来的物事儿时,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付钱拿东西。   忽然,顾惜若顿住了脚步,双眸猛地眯起,神情冷峻。   只见面前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唇红齿白,颧骨突出,一身华服加身,宽大却越衬其体形消瘦,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射出令人作呕的淫光,直教人心生厌恶。   在他身后,还躬身站着几名小厮,皆是好奇的打量着顾惜若,甚至有些不怕死的,还当着顾惜若的面,恶心的舔了舔唇角。   顾惜若不悦拧眉,一眼就看出此人花花公子纵欲过度的本质,原本还格外不错的心情,此刻就犹如吞了一颗苍蝇屎,胃里满是翻腾汹涌,纤手一指,厉声命令:“给我让开!”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此刻她是真的生气了,一些围观之人迫于她凛然凌厉的气势,或退开一段距离,或藏身于他人身后,皆不愿去触她的霉头。   奈何,世上有识趣之人,也有毫无眼色之人。   那男子非但不让开,还走上前,将顾惜若从头到脚轻浮的打量了好一会儿。   隐约中,他觉得此人有些熟悉,绞尽脑汁想了想,却不记得对方是谁,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状若满意的点头,啧啧称叹:“真是个美人!这曼妙的身姿,这独一无二的灵动气韵,可不是满庭芳里的那些女人能够比得上的。要不,美人儿,你就跟小爷……”   “我打你大爷!”顾惜若捞起旁边的竹棍就砸过去。   那男子看似极其瘦弱,动作却还是极其敏捷,在竹棍砸过来时,快速的跳开,末了,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指着她怒道:“小贱人,小爷会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顾惜若自幼习武,身手敏捷,见他的话越来越难听,迈开步子就冲上去,抄起家伙就打了过去。   “你们都死了?小爷都被人打了,还不赶紧把这臭娘们拿下?”那男子边躲闪应付着顾惜若,边冲自己的小厮嚷嚷。   那几个小厮很快就反应过来,轰地涌上前,想要挥起手臂抄起家伙阻止顾惜若,不想,准备姿势还没做好,就已经被青冥的剑柄敲打在地,疼得哇哇大叫。又听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那男子已经被顾惜若打倒在地,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并不停滚动着,欲要躲避她的毒打。   可惜,顾惜若就没想过要让他逃脱,手下的动作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颇有几分意犹未尽。   直到打得累了,她才愤愤然丢掉手里的家伙,抱胸懒懒的瞪着此刻正嗷嗷叫的男子,扬眉冷笑。   小贱人?   满庭芳?   长这么大,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这个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当面辱骂她!   嫌这条命活得太长了是不是?   “王妃,您擦擦汗。”身后,青朵被青冥推搡着,走到顾惜若的身侧,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方手帕,实则心里却是汗颜无比。   论起彪悍,自家王妃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二。   不过,这似乎也太彪悍了点儿吧。   好歹这也是大庭广众之下,王妃就不能注意下自身的形象问题?   “怎么?你对我打这个人,很有意见?”顾惜若斜睨着青朵,顺势转了转手腕,一副“你有意见就快说我好动手连你一块儿揍”的模样。   青朵惊惧的吞咽了下口水,扯了扯嘴角,随即讨好的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对付这种小角色,根本就不值得您出手。您方才大可以将他交给奴婢的。”   “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叱道,“早干嘛去了?主子都动手了,你不知道要赶紧跟上前吗?”   青朵冷汗滴滴,求助的看向旁边的青冥和青云,却发现这两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暗暗跺了跺脚,走上前去,“王妃,奴婢这就帮您收拾此人。”   顾惜若霎时大笑。   见过可爱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可爱的。   看来,平常她是对手下这些人关注太少了,竟会错过了如此多的乐趣。   她也紧跟着上前,扯住了青朵的后衣领,提什么似的将其提到自己身旁,淡淡道:“不必了。有些人,我打可以,你打就不行了。还是乖乖的站到我身后吧。等到需要你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让你错失表现的机会的。”   话落,她还好整以暇的瞥了眼青朵,直把人家小姑娘看得面红耳赤。   她在心里暗自做了个摇头的动作,随即潇洒挥袖,蹲下身,俯视着躺在地上冲她瞪眼睛的男子,眉梢微挑,冷冷叱道:“怎样?知道痛的滋味了没?”   那男子捂着胳膊,恍惚还能感觉到阵痛袭来。   幼时,曾被人猛打一顿,他已经心生教训,缠着父亲请人上门,教他武功。   虽说身手不怎么样,可他自认要对付一个弱柳扶风的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女人,用她的拳头将他打趴下,甚至沦落到如此狼狈遭人围观的境地。   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败在了一个臭娘们的拳头之下,心中颇是不甘,抬眸看向顾惜若的眼神里,充满了阴唳的暗芒。   他冷哼了声,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对我动手,还将我打成重伤?你嫌活得不耐烦了,小爷可以成全你。”   闻言,顾惜若笑得越发灿烂,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可惜,“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微怔,直觉事情出乎意料,再谨慎仔细的打量了下她,天蚕丝锦织就的华丽百褶裙,气度尊华,即便此刻正俯视着他,可那微微上挑的眉线,却透露出浑然天成的尊贵和高傲。   不知为何,对上那样的视线,他似乎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蝼蚁般的渺小,整个心尖儿也颤了颤,不自觉的吞了几下口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看你梳着个妇人发髻,又如此嚣张,该不会是谁的小妾吧?”   顾惜若一拳捶到他脸上,“泥煤的小妾!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名叫顾惜若,可是堂堂正正的谌王妃!”   “谌……谌王妃?”那男子惊愕了下,随即眸中迸射出冷冽的光芒,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谌王妃?”   顾惜若很是干脆利落的点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是“臭名昭著”,这张脸更应该是人见人躲的。   可看这人惊愕的模样,仿佛没有见过她似的。   苍京城内,但凡是有点眼色的人见到她,不是应该退避三舍的吗?   为何此人会做出如此反常的反应,更甚至,她还能从那眼睛中窥出浓浓的不善和些许的恨意?   不善……恨意……   顾惜若摸了摸下巴,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男子,再三以为,她对这个男子没有任何的印象。   那么,这不善和恨意又是从何而来的?   “我跟你有仇吗?”想了许久,她还是没有想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索性直接问那男子。   不料,那男子却是捂着自己的胳膊,狼狈的起身,跺了跺脚后,愤恨的剜了她一眼,一抹阴鸷冷笑自他唇边划过。   “谌王妃是吗?”他刻意拉长了声音,仿佛如此便可将这个名字狠狠碾碎,以泄心头之恨,“小爷记住了。有本事,你就继续猖狂着。”   这话,说得委实蹊跷。   不过,顾惜若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顾惜若了,自然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化,使自己学会那么高深的“喜怒不形于色”。   她的天分向来很高,学起来也是信手拈来,更遑论应付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少爷?   但见她起身,手指轻轻的拍了拍裙摆,懒洋洋的抱胸望天,慢条斯理道:“我又没有那个本事,无需你操心。你还是先操心自个儿吧。敢在我面前叫嚣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说吧,你想要怎样的惩罚?”   她斜睨着男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睥睨气势,像极了多年前的某个人。   长这么大,能够让他吃如此大亏,还只有两个人。   偏生这两人的气势和身份都该死的尊贵,教人忌惮,他心里惧怕的同时,也隐隐透露出极其强烈的不甘。   好在他还没蠢到家,想要不自量力的去招惹眼前这个人,否则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丢的。   他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在顾惜若狐疑的目光中,慢慢的躬身行了个大礼,只那语气里依旧隐藏着一抹不甘心不情愿。   “谌王妃,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顿了顿,他继续道,“冲撞了你,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顾惜若哑然失笑,诧异于他如此突然而极大的转变,却不打算如此轻易就放过此人,继而懒洋洋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抹去方才冲撞我的事实。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戏谌王妃,该当何罪?”   饶是再好脾气的人,都被她这样的处事方式给逼出无名火来。   再者,那男子已经给她道过歉了,哪里想到她竟会咬紧了不松口,硬要给自己强塞一个罪名!   莫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那男子立即心神一凛,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半分都没了方才的不情不愿。   待规矩上都做好后,那男子也不等顾惜若开口,夹紧尾巴一溜烟儿的混到了人群里,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顾惜若心下狐疑,冲青冥招了招手,“去查查!这人姓甚名谁,跟……跟我又有什么恩怨纠葛?”   青冥疑惑不解的看着她,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若不是碍于彼此的身份差距,他估计就要走上前,摸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什么病发作了。   那男子,见没见过,又是否有何恩怨纠葛,王妃自己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怎么还需要他去查?   顾惜若可不能告诉他,她不过是异世而来的一缕灵魂,如今也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而对于本尊原来的记忆,她也只是接收了大部分,还有很多细节性且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根本就无从回忆起来。   如今见到自己的手下都敢如此猜度自己的心思,她顿觉不爽,圈起手指抵在唇边,刻意的重咳了几声,少见的沉声喝道:“怎么?你现在架子大了,连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可以不立即去做了?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察觉出她的不悦,青冥猛然回神,低头回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在想,该如何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尽快查清楚,给王妃一个详细的回复。不想,竟一时出了神,还请王妃恕罪。”   “咳咳……”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顾惜若扭头看去,却见青云和青朵低垂着头,小脸儿通红通红的,显然是在憋着笑。   见到她看过去,那两颗小脑袋似乎又低了一些,几乎要将其埋入胸前怀抱着的杂乱物事儿中。   顾惜若见状,狠狠的抽搐了下嘴角,愈发觉得跟在她身边的三人是个活宝。   她似乎也不欲在此话题上多加纠结,吩咐青冥和青云将手中的东西先拿回王府后,自己则与青朵转道去了玉府。   ……   由于此前她昏睡了几天时间,醒来时,都跟某个人盖被子“亲密聊天”了,也来不及去问太多关于玉老先生和她那年轻爹爹的消息。   只是,甫一走入玉府,她倒是感到十分意外。   原因无他,却是见到了南阳侯孟昶和云修,还有本该待在岐城的玉子倾。   彼时,他三人正在玉老先生栽种的花草旁低声交谈,云修的谪仙俊雅,孟昶的深沉内敛,玉子倾的温厚英气,远远看去,任谁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正欲抬步过去,却见玉子倾绷着一张脸,低沉着声音,与孟昶辩驳着什么。   较之方才平静温和的气氛,此刻倒显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而孟昶也沉了脸,眉宇间隐隐现出不悦,乍一看去,一身黑衣的他,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想来,该是玉子倾说了什么话,使得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破了功,露出了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却见云修已经朝她看过来,随即制止了其他两人的争吵,迎上来道:“见过王妃。”   顾惜若大窘,想着云修似乎从来没叫过段天谌“王爷”,那么这声“王妃”如此自然的叫出来,莫不是不把她当自己人吗?   可是,一想到她和段天谌站在一起,却被他冠以不同称呼的情景,忽觉喜感无比。   “表哥客气了。”她暗中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笑得一派温婉,“您既然是王爷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表哥,倒不如随着王爷叫我若若吧!这样,听起来也显得亲切些,您说呢?”   云修脸色微微不自然,动了动唇,却又倍觉不好意思,仿佛就此小问题纠结了好久,才终于将她的称呼确定下来。   不是“若若”,而成了“表弟妹”。   不过,顾惜若也很满足了,总算不是什么劳什子“王妃”。   她看了看依旧处于僵持中的两人,淡笑着问道:“表哥是何时回来的?岐城那边的事情,已经有人交接过去了?”   “今日一早就到的。岐城那边已经派人过去,接替了我手头的公务。专业也算是极好的了。”玉子倾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只是偶尔瞥过孟昶时,依旧掩饰不住那股不善的情绪和态度。   顾惜若了然。   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启用了玉子倾这个武将,一方面是为着镇压岐城混乱的官场和蠢蠢欲动的人心,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苍帝怀揣着其他目的吧!   如今找到合适的人选,将他从岐城那边换下来,也算是极其及时的。   近来玉府发生了那么多事儿,除了玉老先生和玉烬之外,就再无可以主事的人儿了。   而玉烬本身又担负着书院那边的重任,想要双方都顾得上,也得需要极其充足而强大的精力。   只是,再如何强大,都比不上有个年轻男子在外面奔跑在府里照料。   她正这么想着,却又听玉子倾沉着声道:“此次祖父发生了如此突然的变故,还多亏了你和姑父……”   “哎,”许是知道他接下来将要说些什么,顾惜若连忙伸手打住,“表哥,这话可就见外了。玉府也是我的另一个家,我为自己的家人做点事情,又有何不可?莫不是你还把我当外人了?”   语毕,她还特意恼怒的挑眉,那模样,似乎只要他有半点承认的心思,她就绝对不会绕过他一样。   玉子倾哂然一笑,扶了扶额,对她这个动不动就想要动手的性子颇是无奈,也没再跟她客气什么,只淡淡道:“小妹和姑父正在房里照顾祖父,你进去看看吧。”   顾惜若点了点头,朝那几个人颔首,不经意间却瞥见孟昶异常的神态,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窗纸上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动,在对方没察觉到自己的窥视时,连忙抬步离开。   她走得很慢,隐约听到玉子倾刻意压低的怒斥声:“南阳侯,玉府乃书香门第,高攀不起什么……”   她当即唇角含笑。   高攀么?   这个词儿,果真是令人遐想。   ……   卧房中,烟雾缭绕,药味苦涩,充斥着鼻腔。   顾惜若秀眉微蹙,朝站在窗前摆弄药草的窈窕身影走去,笑着道:“表姐如此贤惠,将来必定会是贤妻良母啊!”   玉静瑜手一抖,回头恼怒的瞪了她一眼,白皙粉嫩的脸颊处悄悄爬上了红晕,螓首微垂,轻声细语:“若若,你能不能管管你这张嘴,别让它乱说?一个女儿家的,这些话又岂能随意说出口?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我有什么好笑话的?更何况,谁又敢笑话我?”顾惜若瘪瘪嘴,特意凑上前去,神秘兮兮道,“表姐,我在外面看到了两个美男子,你可见到过了?”   玉静瑜闻言一怔,唇角的笑意淡了些,只点了点头,并不就此多说什么。   那边,季晓澜正在给玉老先生诊治,正需要一些药材,玉静瑜见状,连忙捧起一堆药草,快步走到床边。   顾惜若看了看她的背影,又转过身,透过窗纸看向外面静立的颀长身影,心中诧异的同时,也莫名的感觉到无奈。   她正沉浸入自己的沉思当中,却觉自己的胳膊仿佛被人撞了一下,扭头看去,赫然便是那久不见到的年轻爹爹。   “丫头,这才几日没见,你就认不出你爹来了?”顾硚揉了揉她的发顶,惹来她的白眼,才讪讪然停手,只那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顾惜若扁扁嘴,没好气的扯他袖子,“老爹,你老实跟我说,那日你去了哪里?”   虽然这么问,可是想起那日他提前做好的安排,忽然就明白了些许。   她这个年轻爹爹,从来都不舍得让她受委屈。   一般情况下,若是有诸多选择摆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自动将最艰难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肩上,而把最简单也最安全的托付给她。   可那日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是简单轻松的。   那么,由此便可看出,他自己去做的事情,要比那日她所经历的,还要棘手危险上数千倍。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慌了慌,伸手扯开他的袖子,语声急切,“老爹,给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是不是丧心病狂,欲要将你置之死地?”   顾硚见状,心中颇是安慰,连忙握住她的手,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退后几步,仔细的端详着她。   待看到她气色红润精神焕然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宽慰道:“爹没事,不必担心。那日临时将如此危险的事情交托给你,实在是情非得已,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顾惜若乖巧的点头,只是依旧揪着方才的问题不放,“老爹,你还没跟我说,你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自己又去了哪里呢!可是佘煜胥又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你?”   顾硚惊愕的看她,似乎是被她话中的“佘煜胥”给惊到了,而后想起了什么,神色倏地冷峻起来。   顾惜若见状,心中有些许的了然,连忙安慰道:“老爹,你不必担心,他动不了我。当年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些许,不过如果你觉得现在跟我说,不是很方便,可以找个时间再跟我说吧。”   见她如此懂事,顾硚忽然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经此一事后,他的宝贝女儿已经变得愈发成熟稳重,尤其不再像以前那样,非要对自己未知的事情追根究底死缠烂打了。   这样的成长,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既欣喜又心酸——欣喜于他的女儿终于长大,懂得如何去照顾自己;却也心酸于她这样的长大,他无力保护那份最自然可贵的纯真无暇嚣张肆意,却要让她尝遍人间苦楚后方懂得世事艰难。   但凡是有点可能,他都不愿意让她去经历这样的蜕变。   可他知道,这点“可能”绝对不存在。   当日城下厮杀的场景,今日他入城的时候,沿路也听到了些许,知道那日谌王不飞奔下去替她抵挡诸多刀锋箭羽,实际上所怀揣着的心意,明显与他所想的相同——   都是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有展翅翱翔的机会!   或许,人都是矛盾的吧!   ☆、087 小若若呀,府里黄呀   顾硚伸手抚上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再三斟酌片刻,这才缓缓道:“那日,爹去寻云隐法师了。可是半路被人拦住,不得已之下,才将那些事儿交托给你。不过,最让爹欣慰的是,爹的宝贝女儿没有辜负这一份期望。”   如今想想,他的宝贝女儿何止没有辜负,简直是完成得太漂亮了。   事后,他也带人去那片山林里察看过,现场鲜血淋漓,尸体横陈,尤其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几里之外估计都能闻得到。   可以想象,当时的战况到底有多激烈。   而他的女儿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又将他安排的大部分人带到苍京城下与佘煜胥的手下对决,这其中到底花费了怎样的心思,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估计也可以想得出来。   谁都不知道,当他去问他手下的那些人,知道他的宝贝女儿从未临阵退缩过,即便憋着哭也要保持着冲锋陷阵打头阵的势头。   他心里有多欣慰,就有多心疼多辛酸。   察觉出他情绪里的变化,顾惜若也颇感欢喜,以前年少,从来都没去想过她这年轻爹爹是否对她还抱着其他的期望。   时至今日,她才明明白白的体会到,原来他也是期待着她的成长的!   虽说这过程有点不堪回首,可看到他如此欣慰又如此酸涩的模样,之前所做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   她终于——得到了他的认可。   “老爹,那可是你的信任,我岂可辜负?”她眨巴着眼睛,凑上前,半开玩笑道,“将来嘛,你总有老的时候,总不能再让你涉险去做某些事情。倒不如,我从现在开始磨练自己,将来也可以让你安享晚年啊!”   顾硚一巴掌就拍过去,却被她闪身躲过。   他瞪圆了那炯炯虎目,佯怒道:“丫头,你爹我还没老呢!就这模样走出去,绝对可以迷煞一群女子。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这么个美男子,不懂得欣赏。”   顾惜若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不出所料看到他黑沉下来的脸,笑得格外得意,“老爹,我家王爷就是个天生美男子,你觉得我是要看他,还是看你?再者说了,你有迷煞一群女子的本事,那就给我找个后妈啊!找不到,你在这里得瑟什么?”   语毕,仿佛还怕他突然发难似的,她连忙退到门口,欲要说完就急忙奔出去。   不想,身后却被人拦腰抱住,温热熟悉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随即一声带笑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论起得瑟,谁能比得过你?你还好意思说这言不由衷的话?”   说着,那人还揉了揉她的发顶,原本还有些凌乱的发髻,此刻显得越发摇摇欲坠了。   今日,她心情好,也不去计较那些,笑吟吟的转头,双手环上那人的脖子,“段某人,老爹跟我说,不要整日里没事就想着去欣赏你的美男子容貌哦,他自己也长得不赖,让我去欣赏他的。”   顾硚立时拉长了脸,“丫头,你可真是……”   顾惜若眨巴着眼,笑意盈盈的盯着他,那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闻言,段天谌瞥了眼顾硚,那一眼,幽冷深邃,精光闪闪,从里到外都充满了算计,直把顾硚看得心里发毛。   他觉得,接下来的话肯定不会是好话,下意识就想要阻止,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但见段天谌眉目含笑,伸手刮了刮她的俏鼻,眼里盛满了宠溺的暖意,“若若,岳父如此美貌,总不至于无人欣赏。若是你觉得,你欣赏不过来,不如让我去给他找个岳母?”   也省得某个人老是来“调教”他的小妻子!   他的小妻子,自有他来改变管教,哪里需要旁人费心思动手?   某个醋味儿泛酸的男人丝毫没意识到,若不是这所谓的“旁人”将某个女人拉扯大,他到现在都没小妻子呢!   顾硚也忍不住哀嚎。   喝水尚且不忘挖井人呢,比起来,这生养之恩竟变得如此无足轻重了?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他看看抱着段天谌胳膊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睛的某女,一股无名火立即蹭蹭的窜起来,也顾不得尊卑长幼,抖着手指指了他二人,面色憋得通红,最后竟是愤然拂袖而去。   顾惜若眼睛睁得贼亮贼亮的,凑到段天谌的眼皮子底下,顺手拧了拧他的胳膊,“段某人,你老实告诉我,为何要把我爹赶走?”   以她对某个人的了解,此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段天谌但笑不语,缓步走到床边,浅笑着问道:“先生,如何?”   季晓澜见到他,连忙起身作了个揖,这才缓缓道:“王爷,玉老先生的毒素,算是控制住,不会再蔓延了。可是,何时能够醒过来,老朽也不是很清楚。”   段天谌点点头,想到顾硚及时把药拿回来,也算是出了很大一份力。   良心发现的某人,这才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他刚才那么做,是否有些不大厚道了?   思及此,他回头看去,却见卧房内已经不见了那父女俩人的身影,也只当他们父女是去抱头安慰了,并没有多想,继续与季晓澜交谈起来。   顾惜若原想要找顾硚抱头安慰,可出门后,就不见了那个年轻爹爹的身影,也暂时不想回那卧房闻那浓重的药味儿,便漫不经心的走在了玉府的小径上,不自觉的想到方才顾硚提到的事情。   在“云隐法师”一事儿上,顾硚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始终都很古怪。   早在她欲要留在护国寺,而他却没有阻拦时,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   兼之那日云隐法师出现在阵法中时,衣袍染血,神色匆忙,看起来该是经历过一场激战,那么又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呢?   是否与她那年轻爹爹有什么联系?   越往下想,她就越觉得其间之事错综复杂,尤其是彼此之间关联起来的身份与关系,几乎要把她的脑袋撑破。   直到此刻,她才怨恨起,当初为何不多关注下她的老爹,以至于到现在,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她恼恨的捶头,却听到旁边一阵轻笑,努着个小嘴瞪过去,却见玉子倾和云修正笑着看向自己,让她瞬间觉得,这样的举动倍显幼稚。   她讪讪然收回了手,板着一张脸,不悦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二人一直都在此处,是你想事情想得太入迷,没有看到我俩而已。”玉子倾迎上前,淡淡道。   顾惜若有些莫名的打量着他,忆及岐城时的分歧,心中颇是汗颜。   她很想问问,明遥有没有也回了苍京,可碍于此刻少有的静好气氛,也不舍得提起这样沮丧的话题,只冲他点点头,干笑了几下,便不再多问。   许是看穿她心中所想,玉子倾倒是主动说道:“明遥没跟我回苍京。我离开岐城的前一晚,她就已经走了。”   走了?   顾惜若讶异的看着他,颇是不解道:“可知道走去哪里了?”   玉子倾摇摇头,神情略显沮丧,与她说了几句话后,便悻悻然的离开。   顾惜若心里也很无奈,人都走了,玉子倾居然还如此念念不忘,可真是教人不可思议。   看来,当初明遥给玉子倾所下的东西,也真的是厉害。   所下的东西……   她脑中倏地白光闪过,莫名想起了某个人,顿觉这东西也不是就令人束手无策的。   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将玉子倾的情感从明遥身上扯开。   “王妃,你这目光可得收回来了,否则被王爷看到,估计情况会不大妙。”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直静默不语的云修却突然开口,可任谁都可以听出,其中的揶揄意味。   顾惜若狂囧,很想说,其实情况不大妙,她也不会担心,横竖有的是法子去解释清楚。   可在对上云修那谪仙般无欲无求仿若能看穿心中所想的眼睛,顿觉这样有歧义的话不宜说出来,只讪讪然道:“多谢表哥提醒了。若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语毕,她也不福身,转过身就要大步离去。   “等等,”云修忽然叫住了她,抿唇思索了下,才缓缓道,“你若是想要研习东梁国的阵法,我那里有很多相关的书籍,可以借给你翻阅。”   顾惜若挑眉,她可不认为,以她和对方的关系,能够好到他会为她着想的地步。   那是为什么?   云修随即也道:“那日,青冥见你失踪后,便回王府求救,恰逢表弟入宫,无法及时赶去,就只好由我和南阳侯去护国寺寻你了。你所住的护国寺厢房里的书籍,皆不是真的,多学了恐有害处。”   简短的几句话,也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顾惜若心中一动,想到方才的疑问,思忖着道:“那你可知道,最后云隐那臭和尚去了何处?”   “不知。”云修摇了摇头,看到顾惜若一脸沮丧,又补充道,“当时,知道这个云隐和尚有问题时,我和南阳侯也紧追慢赶的四下搜寻,才发现顾将军正和云隐此人缠斗。奈何云隐深藏不漏,竟在关键时刻消失逃走,我们欲要追寻,却是遍寻不得。”   顾惜若闻言了然。   如此说来,当日云隐在进入阵法之前,的确经历过一场恶战。   可当时,顾硚不是已经回了苍京了,为何在云修等人皆找不到的情况下,还能缠住云隐?   越想下去,她脑袋里思绪就越乱,到了最后,她狠狠甩头,深呼吸,不再去想其中的关系。   所幸,云隐已经死去,不会再对她和她所在乎的人造成什么威胁。   不经意抬眸,看到云修狐疑的目光,她心下微郝,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颇是不好意思,“多谢表哥将此间过程告诉我,也省去了我去查探所花费的气力。”   云修讶然一笑,摇了摇头,随即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就算我不说,若你去问表弟,他肯定也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后怕。   自己如此“好心”,会不会成了某个人眼里的“多管闲事”了?   忽觉背后有脚步声走近,他顿时纪灵灵打了个寒颤,冲顾惜若随口说了句“回头我把书籍送给你”后,也不跟身后的人打招呼,脚下像是生了风似的跑了。   顾惜若指着他,满是疑惑不解,冲来人问道:“段某人,你是打他了,还是怎么咬他了?为何一见到你,他就落荒而逃了?”   “我哪里知道?”段天谌揽过她,拿额头亲昵的蹭着她的,语带暧昧,“若若,我要申明一点。从小到大,我只咬过一个人。以后也只会是那一个人。所以,你实在是不必担心。”   顾惜若脸色腾的红起来,恼怒的瞪着他,手下使劲儿的拧着他的胳膊肘。   这人,真是越来越没脸皮了。   这样的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口?   他难道忘记了他的尊贵身份了?   “若若,这跟身份没关系。”许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某人继续厚颜无耻道,“这是你我恩爱的表现……”   顾惜若强忍住呕吐的*,狐疑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使劲儿的撕扯着他的面皮,扯面筋似的,“以前,我还从来没发觉,原来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的。看来,回去之后我要狠狠的剥下一层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本姑娘,不想活了是不是?嗯?”   听到“调戏”这个词儿,段天谌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些许,伸手抚顺她随风飞扬的发丝,云淡风轻道:“听说,你在路上遇到登徒子了?”   “嗯,你的消息倒是挺快的,”顾惜若放下手,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讪讪然问道,“那个人,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自己没有几斤几两,居然也色心大发,活该被我揍一顿。不过,这样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虽说苍帝没有给予众人一个明白的答案,她也没有涉足朝堂,不了解其中的局势沉浮,可最后的结果,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正因为处于如此关键的时期,她才不得不仔细点,生怕会因为自己给他招惹了祸端。   如今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里越发觉得没谱儿,忍不住急道:“哎,段某人,若真是对你有影响,那也不要紧。如果那人的家人真敢找上门来,把事情闹大,我也不是奈何不了他。横竖是他无礼在先,我若真是要颠倒黑白,也是绝对没问题的。你就不用担心啦!”   看见这小妻子如此在意自己,段天谌心里除了感动,还有满满的爱意。   他何其幸运,能够在独自穿行过那么多黑洞洞的雨夜后,找到生命中的这束阳光,弥补了多年来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华的缺憾。   可不是么?   这束阳光如此灿烂明媚,早已抵得过那些微弱的星光月华了!   “没事,打了就打了,”他轻轻的抚平那两弯黛眉处的结,笑得一派温和,“就算有人找上门来,直接交给路管家就可以了。这点小事儿,还用不着你出手。”   说着,他就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缓步走了出去。   顾惜若下意识的跟随着他的脚步,听之也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疑惑的看着他,淡淡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个人是何身份?”   “若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关注别的男人,我会吃醋的。”段天谌忽而凑到她面前,扳正她的脸,说不出的认真郑重。   顾惜若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将那张脸推开了些,才缓缓开口:“我又不是关注他,只是想要惩罚他而已。难道这样也有错?”   不想,段天谌真的点了点头,对此严肃以待,“有错。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必再去过问了……”   “哎,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某人颇为理直气壮,牵着她的小手就往外走,“你若是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回府学习女红,改日给我做件衣裳。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拿针线的样子呢!要不就这样吧!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远远的,听说这样的提议,顾惜若顿时甩掉他的手,抱头窜走,嗷嗷直叫,“啊啊啊啊啊,我没空我没空!要我去做针线活儿,你还不如劈死我算了。”   ……   顾惜若的反抗终究是无效。   那日,被段天谌扯回王府后,就不能再四处乱跑,而某个人还真的特意请了苍京城里最好的绣娘,亲自来教她刺绣,做针线活儿。   瞧那架势,颇有不把她培养成苍朝第一绣娘绝不罢休的意思!   顾惜若欲哭无泪,一日复一日的捏着一枚比头发还细的针,死命的穿线。   其间,她也有想过溜走,可没溜到半路,就被某个人抓回来了,房门一关,两人“亲密交谈”了一番,第二日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是乖乖的拿起绣花针,做针线活儿。   这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深秋凉风中,隐约有凄凄惨惨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   “小若若呀,府里黄呀,刚出生呀,没了娘呀,跟着爹爹,好生过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没娶后娘,已嫁人呀,嫁个夫君,虐我狠呀,夫君逍遥,我却绣花,拿起针线,狠狠扎他。亲娘呀,亲娘呀,亲娘想我,谁知道呀,我想亲娘,在梦中呀,菊花开花,荷花萎呀,想起亲娘,泪汪汪呀,亲娘呀,亲娘呀……”   那歌声断断续续,尾音轻颤,仿佛哽咽之人逼至无奈的哭诉,听得人心尖儿一抖一抖的,若是情感丰富点的,估计就听之落泪了。   那小曲儿一遍一遍的唱着,似乎还觉得不够过瘾似的,还被那歌唱之人使了内力传播出去,一遍一遍,在谌王府内外和上空久久回响。   据说,那歌声飘出墙外,引得行人驻足,有不少人同情心泛滥的男子甚至还红着眼睛爬了墙,最后被一柄红缨枪捅了回去。   再据说,在那歌声飘入书房时,正在谌王府书房里议事的朝廷官员们见证了十分光荣的时刻——   他们那优雅尊华的谌王殿下,头一次在公众场合下,如此不顾形象的喷了茶,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泣鬼神。   还据说,在那歌声飘入药庐时,季晓澜正在配药,听到这声音,身子狠狠的抖了几抖,手里的药配错,毁掉了一大片珍贵药草。   他恨恨跺脚,痛心疾首的叱了一句:“老夫的亲娘呀赶紧吃药不要放弃治疗!”   又据说,在那歌声飘到亭子里时,正在对弈的孟昶和云修,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笑得花枝乱绽,另一个直接捂着肚子趴在石桌上,颗颗黑白子被挥到地上,欢快的蹦达着。   而他们,青冥、青云和青朵,则是跌坐在地上,头碰头,背靠背,咬着嘴唇憋着笑。   他们离王妃太远了,不敢大笑,否则下一个“府里黄”的人,就是自己了!   就在这时,一道暴躁的呼喊声传入耳中:“我饿了!赶紧给我找吃的!”   青云和青朵闻言,立即爬起来,屁颠屁颠的跑去找吃的。   许是知道她即将要迎接无尽的酷刑,青冥等人再不敢在她面前随处溜达,反而每到用膳时间,给她端上了大盘大盘的猪蹄和猪血,美其名曰:补血活力,心灵手巧。   顾惜若当即将那盘子扣到桌上,义愤填膺的指着青云,无视她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大骂一声:他母亲的!   还猪蹄和猪血呢!   也不怕她吃了手会变得更大些,精神会更亢奋些,连筷子都拿不住!   她还有没有人身自由,还有没有一点小小的选择权利了?   她倒要看看,这姓段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要她去学针线活儿,这不是要逼她造反吗?   这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顾惜若一把甩开那盘猪蹄和猪血,踩着跌碎在地的盘子碎片,怒气冲冲的冲到了段天谌的书房,砰的一脚踹开门,也不管某个人还在商量着公务,揪起他的衣襟就龇牙咧嘴道:“姓段的,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理由。否则,我跟你没完。”   段天谌瞥了眼身后跟着的青冥和青云等人,心中有些了然,挥退了书房内的其他人后,便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惜若被他这样近乎哀怨的目光刺激到了,伸出两根手指,狠狠的戳着他的两只小酒窝,犹自不解恨:“你别搞什么沉默以对,我告诉你,那没用。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到底抽了什么风,竟然要我去做针线活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何时拿过针线了!”   段天谌抿唇轻笑,而后被某女恶狠狠的警告了下,才换上一副忧愁的神情,哀怨的叹了声,颇是无奈,“若若,正是因为知道你没拿过针线,才想要你去学啊!”   顾惜若抬起下巴,一脸委屈,“理由呢?”   “理由嘛,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横竖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你做无用功。”跟顾惜若相处久了,段天谌也学会了很多从她口中蹦出来的新鲜名词。   有些不是很了解的,还当场缠着她解释其中的意思。   如今用起来,反而是要比她更为顺口了。   顾惜若低垂下头,满心满眼里都是委屈,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垂下来,隐约有泪光闪现,活脱脱就是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段天谌心中不忍,差点就没忍住要告诉她真实原因的冲动,可为了大局着想,就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忍住了,只是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笑着道:“若若,这段时间,你就先听我的,好不好?”   顾惜若连忙从他大腿上跳下来,一个潇洒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好!有本事,这段时间,你就给我乖乖的睡在书房,不要踏入我的房间半步。若是你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气死她了!   刚才她明明看到,他就已经快要告诉她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却在出口的那一刹那,变了主意。   她就不信,某个人真的能够忍得住。   ……   不过,这次顾惜若真的低估了段天谌的决心和毅力。   一连好几日,别说踏入她的房门了,但凡是有她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曾见他出现过。   为此,她还一度怀疑,那日她说的话是不是重了,还特意吩咐青冥去书房查探虚实。   可得回来的结果,除了让她好好学习针线,连一丝口风都不透露。   彼时,顾惜若正在努力的抓着绣花针,听到这样的回复,当即将那枚针拗断。   “好好好!竟然瞒我瞒到如此程度,段天谌,你可真是好得很!”   青冥紧紧的低下头,沉默着承受她的怒火。   不过,他心里却也是颇为不解,王妃都气到这个份儿上了,王爷居然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每日的任务都安排得满满的,王妃又是个暴躁的性子,能够按照他的意思,静下心来好好学才怪了!   如今,连“段天谌”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都叫出来了,可见这位女主子被气到了何种程度了。   但愿日后王爷不会后悔今日的隐瞒啊!   他正这么想着,却见顾惜若已经将手里的绣品丢给那绣娘,“拿着这东西就给我离开,给你那位主子交差去吧!我这里庙小,可装不住他的人!”   话落,她便背转过身子,一副不愿待见的模样。   那绣娘手忙脚乱的接过,翻开看了看,双眼顿时一亮,连忙啧啧称叹:“王妃可真是蕙质兰心啊!这才没几日,绣工便如此出色了,王爷知道了,肯定会十分高兴的。”   青冥心中一紧,看着那背着的手已经紧紧握起来,连忙将那绣娘请了出去,生怕火山爆发起来,天昏地暗,池鱼遭殃!   待他重新返回来时,顾惜若才颓然的坐在桌边,双手托着鳃,颇是无奈,“青冥,你说,他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别的不要求,偏偏还要我去学什么女红!这不是坑人的吗?”   青冥冷汗滴滴。   若是他知道原因,他也不必夹在两位主子中间,做得里外不是人了。   可关键是,他几乎是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甚至连青擎那根木头都绞尽脑汁旁敲侧击了,也没探查出个所以然来。   他抬眸,看了看唉声叹气的女主子,动了动唇,连忙道:“王妃,您也不必如此沮丧!王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到时一定会告诉您的。与其现在就去绞尽脑汁的猜,不如放宽心,等待王爷的答案!这样,您学习起来,也不会那么枯燥无味啊!”   顾惜若抱头,烦躁的嗷嗷叫了几声。   她在意的,不是要去做针线活儿,而是段天谌的态度。   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居然还会到了此等隐瞒的地步?   这样的行事作风,就由不得她不怀疑多想了。   而事实上,这几日为了琢磨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的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了。   可恨的是,某个人依旧怡然自得的过着他的小日子,丝毫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就在这时,青云忽然从门口跑进来,见她状态不是很好,急促匆忙的脚步声猛地刹住,在顾惜若看过去时,倏地垂下头,恭谨安分。   “怎么了?”顾惜若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刚升起来的光彩又在瞬间熄灭下去,有气无力的用下巴磕着桌子。   青云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惜若,低声回道:“启禀王妃,门外来了两个人,自称是您的朋友,此刻正在外面与路管家争执不休。您看,是否需要过去看看?”   她的朋友?   顾惜若懒懒掀起眼角,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终究是没想出,有谁敢自称是她的朋友的!   心下狐疑时,她也懒洋洋的起身,当先走了出去,“那就去看看吧!”   ……   谌王府的正门外,已经站了好些百姓,纷纷睁着好奇的眼睛,盯着王府门前争论不休的几人。   路管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胡乱抹了把,暗道流年不利。   他守着谌王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难缠的人物,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   衣着暴露,言行无忌,一来到王府门前,就嚷嚷着要闯进府里,丝毫教养分寸都没有。   这样的人,别说与王妃沾上边会平白辱没了王妃的名声,就是她踩踏的地面都会因此变得脏污不堪。   尤其,一个未婚姑娘家,身边居然还跟着一个男子,那双手还无所顾忌的往那男子身上游走,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他若是敢放入王府里,估计王爷得狠狠赏他几百军棍。   “姑娘,你还是回去吧。这里可是谌王妃,不是你能够来的地方。”第一百三十八次,路管家抹着汗耐着性子赶人。   佘映情瘪瘪嘴,仰首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匾额,第一百三十九次坚持:“抱歉,谌王妃不出来,我就肯定不会离去。再者说了,将客人拒之门外,就是你们谌王府的待客之道?”   路管家不欲在此问题上多谈,只因之前一百三十八次的“惨痛教训”充分说明了一个事实:这个女人牙尖嘴利,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根本就不是他能够说赢的。   在这个时候,他总算没辜负自家王妃的“顾惜若式武力直接法”,不谈了,大手一挥,直接站到了谌王府的侍卫身后,喝令——轰人!   佘映情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可即便如此,依旧抵挡不住那妖娆的气韵。   正欲上前辩驳一番,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叫声:“哎呀,这是谁呢?为何落到了如此境地,竟被谌王府的管家轰赶了?”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佘映情眸光微闪,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起一抹难以名状的妩媚弧度。   那一刹那,她妆容浓郁的脸上竟多了几分顾盼神飞的风情韵致。   她没回头,却闻到一阵好闻的脂粉味儿,伴随着那轻声细语缓缓而至:“哟,这不是四姐姐吗?四姐姐不去浪迹天涯,又怎么会闹到谌王府面前了?许久不见,妹妹可是有许多话,要跟四姐姐说的。”   佘映情暗自冷笑,垂眸看着那双白皙纤细且指甲上涂着名贵粉红描金豆蔻的手指,唇角的弧度却加深了几分。   在被触碰之前,她猛地缩回手,闪到一旁,拢了拢袖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来不及换下笑容却又立即尴尬的人。   “许久不见,你这做戏的本事,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她静静的笑着,眼里却无一丝笑意,静立中也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妖娆风姿。   佘映雪唇角的笑意倏地一僵,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暗芒,只是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以往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细语道:“四姐姐,你我你多年不见,与你打招呼,也不过是情之所系而已,你至于如此针锋相对吗?”   佘映情唇角的冷笑愈发明显起来。   至于吗?   这么多年,她一直也在问自己,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儿,而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究竟至于吗?   可在多年的行走和沦落,依旧不能让她释怀时,她就知道——   至于!   而且,特别至于!   如今两姐妹相见,似乎也没必要做什么表面功夫的。   横竖不过一张纸,她为何不能亲手捅破,露出里面肮脏阴暗的事实真相?   她暗忖着,眸光下移,在佘映雪的小腹前掠过,忽而冷嗤道,“对了,我也忘记说了,你这勾搭男人的本事,也越发见长了。瞧你这模样,应该还没嫁人吧,怀里的这个野种,这一次又是谁的呢?”   话音刚落地,谌王府门口围观的人群里立即发出一阵极轻的唏嘘。   虽然极轻,可也足够佘映雪听到了。   她身形剧烈的摇晃了下,直到在身后贴身宫女的搀扶下,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捏着帕子,声音尖锐的叱道:“四姐姐,你可别太过分了。我敬你是姐姐,才会如此……”   “谁要你的敬?谁又要当你的姐姐啊?有你这样未婚先孕不知羞耻的妹妹,我上辈子得倒了多大的霉,才会沦落到如此难堪窘迫的地步!”见到她轻而易举的被自己气到,佘映情无限感慨唏嘘。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才知道——   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样的段数,连台面都登不上,当初她又是怎么败在了这个女人手下了的?   难不成,她的脸皮比以前又厚了几分,舌头也毒了几分,以至于在对付起这个“优雅贤淑”的七妹妹时,她都能够做到云淡风轻无动于衷?   她摸了摸下巴,意兴阑珊的瞥了眼佘映雪,随即别过脸,一副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反胃的模样。   佘映雪哪里甘心就这么落于下风,尤其是“野种”这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此刻见到佘映情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帕子,反唇相讥:“四姐姐,你可得注意点你的措辞。妹妹这孩子,可是……”   “七妹妹,给我闭嘴!”佘煜霖板着一张脸,冷冷叱道。   佘映雪果然不敢再闹,只是那美目里满是不甘心,映着满身的华衣丽裳,反而觉得狰狞而扭曲。   佘煜霖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才转而看向佘映情,阴沉着脸道:“四妹妹,七妹妹不懂事,你做姐姐的,理应宽让些才是,怎的……”   “停!”佘映情面露不耐,来不及等他说完,就已经伸手打断,颇是鄙夷不屑道,“什么哥哥妹妹的,我可不承认的。你们演戏演得上了瘾,自有大把人陪你们,找上我当你们的观众,不好意思,注定你们没那个福气。跟你们这些人称哥道妹比拼演技,我还觉得脏了我的嘴巴污了我的眼睛。”   语毕,她再不看佘煜霖一眼,拉起旁边的男子,转身就要离去。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难道谌王府还不值得你走入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慵懒到极致的声音。   ------题外话------   小白菜小若若,这个喜感不?老实说,某梧就笑喷了几次啊!别说我为嘛不打怪兽哦,乃们是愿意打怪兽还是愿意看小若若唱小白菜歌儿?开玩笑的,明天真的要打小怪兽了!这个歌儿,就写出来给亲们乐呵下,也给即将参加高考的娃子们放松放松,不要紧张,某梧当年高考时,还下着雨,穿着双拖鞋撑把伞淌着雨水胳膊下还夹着个文具袋就非主流的去了呢,现在不也一样后蹦乱跳的!娃子们,加油哦!   另外,灰常感谢:xiaoshuo0912、昕婷x、780377774、xiaoshuo0912、满天星的思念″的月票和zhouji666ok、满天星的思念″的评价票,还有arielh256送的花花和qquser7721314的花花和打赏,群么么哒   ☆、088 拿粗绳来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难道谌王府还不值得你走入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慵懒到极致的声音。   清脆婉转,空灵澄净,教人听之神清气爽。   佘映情就算是不回头,也可以清楚的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   不过,想到身后还站着两个讨厌的人,她顿时没了之前拜访的心思,扯起身旁那男子的衣袖,迈开步子就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人群里隐隐传来一股骚动,随之衣袂带风的簌簌声起,一道人影从头顶飞过,刹那间就飘身落下,直接将他二人的去路拦住。   佘映情那妖娆的眉线上挑着,红唇微动,声音绵软如棉花糖,教人听了心中甜腻无比,“谌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顾惜若挑挑眉,悠然抱胸,“如你所见,拦人!”   “呵……”佘映情很是鄙夷的轻笑了声,饶有兴味,“谌王妃,你是以为,你身怀武功,就可以拦住我的去路?还是以为,这里是谌王妃,你想要胡作非为都有人背后支持?”   吐出最后的四个字,她脸上维持着的笑容消失殆尽,随之被漫无边际的冷沉完全覆盖住,仿佛乌云瞬间遮住了晴朗的天幕,黑沉一片。   顾惜若眸光一凝,心下却是微微诧异。   她还以为,这个女人会时刻保持着那样妩媚魅人的笑容,可这才多久没见,这个“以为”就被现实打破了。   她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顾盼神飞间,风韵流转,几迷人眼。   但见她走上前一步,笑吟吟道:“映情公主,我从来都不是个不识趣的人,你既然不想看到我,我也没有那个必要非要强留下你。”   佘映情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不解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让开,反而是要拦住我的去路?”   “哦,很简单啊,”顾惜若双指摩挲了下巴,明亮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满了“算计”二字,“如今把你拦住,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我可是忙得很,你把我叫出来,可是占用了我的时间。你要知道,我的时间是十分宝贵的,被你如此浪费,理应要赔给我同等数额的补偿。”   补偿?   听到这两个字,佘映情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女人脑子秀逗了吧?   谌王府家大业大,居然还会缺她这点银子?   快速的想明白其中的关系后,她回答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谌王妃,我希望你能清楚,时间的作用是相互的。你嫌我浪费了你的时间,我也嫌你浪费了我的时间!如今我没跟你讨要那所谓的赔偿,而是选择相互抵过,你可别不识趣!”   听到这新奇的论断,顾惜若心头诧异,不过,她隐藏情绪的本事是越来越好,此刻听了,眉头都不动一下,“你想抵过,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把我叫出来,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么说着,她忽然凑到佘映情身旁,低声问道:“而且,你难道不想看看,你那个妹妹进了谌王府是何下场吗?”   语毕,她稍微离开了点儿距离,不出所料的看到佘映情犹豫不定的神色,心中莫名的畅快了些许。   刚才她躲在门后,看着她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心中又多了几分思量。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反常态,将阵法里遇到的这个另类公主给拦下。   显然的,佘映情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但见她懒懒的斜倚在身旁那男子的身上,无视投到她身上强烈而异样的目光,刻意拖长了音调,绵软柔长道:“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惜若笑得灿烂无辜,“什么叫做我想要干什么?本来就是你来找我,难不成我还能绑架了你不成?”   闻言,佘映情顿时站直了身子,走到她跟前,微抬眸,似笑非笑,“谌王妃,这才几日没见,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炉火纯青了啊!我可不是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无知女人,你想要糊弄我,是不是得好好掂量一番?”   顾惜若低声呵笑了一下。   这也算是炉火纯青么?   她在心里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想着若真是炉火纯青,这会儿也不会让佘映情发觉了。   看来,她还需要再好好历练的。   当然,若论起谁最炉火纯青,非段天谌莫属了。   一想到这几日被欺压的昏天暗地的日子,她就觉得食指和拇指还在隐隐作痛着,偏生某个人还在说什么为她好,就怕她心怀不满似的。   坑了个爹,她不会告诉他,打一开始她就心怀怨愤了。   想到这里,她也没了多说的兴致,爱理不理的道:“好心当成驴肝肺。随你吧。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就此别过了,再见。哦,不,不见。”   她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想要旁敲侧击探寻到什么,那绝对是不靠谱的。   佘映情这个如意算盘,可真是打错了。   佘映情顿觉诧异,脑中飞快的闪过好多个念头。   眼见她爱理不理的离开,佘映情心中也是无奈,在她错身而过的瞬间,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忍不住放软了声音,一脸讨好,“谌王妃,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何必如此不耐烦?”   顾惜若抬头望天。   她的脾气,熟悉的人都知道,想要让她对一件事儿有点耐心,那可是极其轰动反常的。   佘映情这个女人,难不成还希望借此机会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偏过头,凉凉的瞥了眼,摸着下巴道:“你确定,你要让我感到耐烦?被我盯上的人,最后结果可不都是好的。”   佘映情不期然的对上那双眼睛,忽觉像是被什么冻到了般,不自觉的收回了手,那双眼睛太过于明亮,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浑身上下清爽干净。   可于她而言,那样的清爽干净,不过是对那双眼睛的亵渎。   罢了,那就这样吧。   她垂眸,遮住眼瞳里一闪而过的苦恼和暗淡,仔细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方才是我不对,竟妄图想要窥探些什么。不过,谌王妃,也不是离了你,我就无处可去。此次过来,也不过是念着那次生死共度的情分。若是你觉得不耐烦,我自然也不会多加叨扰。”   不过,虽然这么说,她也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顾惜若面前,眉目含笑,眸底深处隐有光芒缓缓流动。   顾惜若心中一动,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某个厚颜无耻的人抢先,“四姐姐,谌王声誉极好,自身也是个极其注重身份的人,你要想进入谌王府,是否先要得到他的允许?”   这么说着,佘映雪就走到顾惜若的身旁,带着独属于一国公主的骄傲,看着佘映情就像是看什么脏物般,格外的鄙夷和蔑视。   似乎还觉得不过瘾,非要找个人给她附和,她看向顾惜若,巧笑嫣然,“谌王妃,本宫说得可是正确?”   正确?   顾惜若暗自冷笑不已。   她是不清楚这两姐妹的恩怨纠葛,可若是她二人私底下解决,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奈何这佘映雪实在是太没有眼色,竟敢把事情扯到了段天谌的身上,还好死不死的意图挑衅她!   真当她是吃素的吗?   哼,她若是不好好治治这个女人,旁人兴许还不知道她是有多文武双全了。   但见她咧嘴一笑,纤纤素手指着旁边躬身站立的路管家,笑眯眯道:“路管家,你来告诉映雪公主,这谌王府的主子是谁?”   路管家不傻,自然从这位女主子云淡风轻大语气里窥出了些许异样,想也不想道:“启禀王妃,王府的主子,便是王爷和您。”   顾惜若点了点头,看了眼佘映雪乍然难看的脸色,继续问道:“那你继续告诉映雪公主,对于我的话,当初王爷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路管家冷汗滴滴,搜肠刮肚了好一番,淡淡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曾说过,王妃的话,王府诸人必须无条件听从。若是有人意图对王妃不敬,决不饶过。”   顾惜若笑得得意,下一瞬倏地冷肃了脸色,扯着佘映情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   “路管家,那你可要牢记王爷的命令了。你给我听着了,如今我不想看到这个映雪公主,你赶紧把她赶走。若是让我看到她的影子,你就自去领罚吧。”   佘映雪顿时傻了,即便不回头,依旧能够感受到射向她的异样视线。   若是她直接被拦在了谌王府门外,她还有何颜面去应对接下去的事情?   不,绝对不可以!   思及此,她顿时慌了,连忙冲渐行渐远的顾惜若喊道:“谌王妃,你别太过分了。本宫怎么说也是东梁国的公主,你这么做,就不怕给谌王招惹来无妄之灾吗?”   回答她的,是从空中飞出来差点砸到她脸上的一只臭鞋。   佘映雪立时铁青了脸,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的,瞪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满是无法消除的怨恨。   “我早就警告过你,来此就要安分点。谌王妃可不是皇宫里那些鼠目寸光的女人,你在皇宫里千锤百炼出来的那一套,对她而言,绝对是不够用的。”佘煜霖冷着脸走到她面前,冷着声音警告。   佘映雪被顾惜若那般折辱,心中的怒火早已泛滥成灾,此刻又听到佘煜霖这番风凉话,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想也不想就怒斥出口:“三皇兄,胳膊肘向外拐,也不是这么拐的。这一路上,你处处都在替谌王妃说话,莫不是看上了她……啊……”   啪的一声,佘煜霖毫不手软的扇了一巴掌,阴沉的脸上染上了些许阴鸷,看起来竟如黑夜里走出来的幽魂,教人心惊胆战。   佘映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痛极却不敢喊出声,一股寒气将她覆盖,如置冰窖。   她默默的吞咽了几下口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心下一慌,连忙挤出一丝笑意,讨好道:“三皇兄,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您可千万不要在心上啊!要怪,也就怪谌王妃太过嚣张跋扈了,竟无视咱们的身份……”   不想,听到她这样的话,佘煜霖却是冷笑了起来,逼上前,冷冷问道:“身份?你以为你有什么身份?”   佘映雪微怔,拧眉看着他,颇是不解。   什么身份?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吗?   她可是东梁国的公主,是亓云帝的掌上明珠,还是……   “又在做你那虚无缥缈的梦了吗?”见她脸上一一闪过不甘、高傲等诸多神色,佘煜霖用脚趾头想都可以想得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不是两人绑在了一条绳子上,他肯定不会与这个愚蠢无知高傲如花孔雀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他瞥了眼躬身站立在旁边的路管家,心里暗自哀嚎了声,将佘映雪扯到旁边,厉声警告:“我再次警告你,你若是嫌这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我不介意直接把你送回去。当然,若是你觉得这条命活得太长了,也大可以去招惹谌王妃。但是,别怪我事先没警告过你,出了什么事儿,不要把我也扯进去。”   如此一来,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了?   纵然此前有多倨傲自满,此刻也被佘煜霖突然摆出来的一手给吓到了,她紧紧的拉扯着佘煜霖的衣袖,脸上极其不自然道:“三皇兄,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了。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啊!要知道,当初父皇派我到了苍京,其中的目的,想必你也可以猜到一二。若是误了父皇的事儿,那可就不好了。想必,你也不希望回去之后被父皇责骂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佘煜霖才猛然意识到其中的关系,一时间神色莫辨。   一开始,他就被父皇特别嘱咐,不管在苍京发生了什么事儿,务必要保护好他这个七妹妹的安全。   起初,他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私下也以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凭空惹出什么天大的祸端来。   此时此刻,他却是悔不堪言。早知道这个女人是洪水猛兽,他就是死,也不会接下这样看似风光实则风险无比的差事来。   瞧他都经历了什么?   在岐城时,佘映雪和谌王妃杠上并险些闹翻,他好说歹说才把谌王的那股恶意给消去;在快到苍京时,又遇到了穷凶极恶的刺客,扰乱了使团进京的时辰,也白白遭受了一场虚惊;再到前几日,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竟然挟持了苍朝的皇帝,直接将他们这些所谓的“使者”推到了刀山火海当中。   如今,只差一道命令,他们就会人头落地。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佘映雪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如自己所料那般,神色稍微缓和了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得意不已。   被自己的父皇有目的的送到这里,做一颗棋子,本就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实。   自小如众星捧月般享受着最尊贵的一切,不成想,到头来,竟要接受这样近乎屈辱的安排,她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可纵然再怎么不甘心,此刻于她而言,这个棋子身份也都是她的护身符。   唯有紧紧的怀揣住,她才能让她这个三皇兄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亦为她收拾烂摊子。   棋子又如何?   棋子本身就有价值,她又不是傻的,为何不在彻底失去效用之前,将自己所应该享有的一切尽数享用?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太糟糕,怎么知道她不会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出来?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再抬眸时,已然变得乖巧了许多,直接规劝道:“三皇兄,我知道之前的事儿让你心生怯意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父皇既然把我们送到了这里,自然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以后,我也会格外注意些,尽量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困扰。”   当然,这也仅仅局限于顾惜若不主动招惹她的份儿上。   若是顾惜若那么不识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佘煜霖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抚掌惊叹。   的确如此!   虽说拉扯着佘映雪,多了一个负担,可不得不说,比起佘映雪在他那个父皇心中的可用性,他明显就要无用了许多。   之前他还担心,苍帝被太子挟持后,两国陷入僵持的关系当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滞留在苍京的人。   如今看来,事情倒是明朗多了,他也没有必要再去担心他那个父皇会对他们弃之不顾了的。   他垂眸看了看佘映雪,忽而鬼使神差的问道:“七妹妹,你我兄妹情分也算是较为深厚的,不如就告诉我,父皇到底吩咐了你什么事情。这样,我也不会给你添乱啊!”   闻言,佘映雪就知道,方才所说的一番话已经起了效用。   不过要想从她口中探出消息来,她这个三皇兄可是太异想天开了。殊不知,那可是她立身之本,绝对不可以丢弃的。   如此一想,她也只是抬头轻笑了下,无视佘煜霖眼里浓重的探究之意,笑着道:“三皇兄,事关重大,也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还请你能够谅解。不过……”   “不过什么?”   她温婉一笑,眼神在掠过谌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时,微微一顿,别有意味道:“三皇兄,你不是过来找谌王,有要事相商吗?如今,已经在门口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若是让谌王久等,那可就不好了……”   佘煜霖知道她的意思,心中微带不悦,却也知道此事拖不得,便没有与她多加计较,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佘映情连忙跟上。   不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路管家拦住,“很抱歉,映雪公主,王妃有令,不经她的允许,您不能进入王府。还请您止步。”   佘映情倒是显得冷静了许多,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不顾形象的大嚷大叫,而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到佘煜霖的身上。   “路管家,本皇子可是受邀而来的,你难道也要把本皇子拦在外面?”佘煜霖一手负于身后,俯视着路管家,冷冷道。   “启禀三皇子,老奴不敢。”路管家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此刻回答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不过,王爷只说了,您是应邀而来,可没说映雪公主也在这受邀之列的。是以,还请您二位见谅。”   说着,他就让开了佘煜霖面前的路,脚下步伐一转,直接拦在了佘映雪前面。   “你……”饶是佘煜霖有再好的教养和耐心,见到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气结,胸中的怒气正欲发作,不想还是被佘映雪抢先开口,“三皇兄,既然王爷邀请的人是你,你就赶紧进去吧。大事要紧。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心。今日天气不错,我也想在外面多站一会儿。”   路管家心下诧异,眼角微掀,偷偷的瞥了眼佘映雪,妆容精致,眉眼弯弯,着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心机过于深沉,也可惜碰上了王妃。   他暗叹了声,将佘煜霖送入府中后,便吩咐下去,好生看照着这位公主,而他自己则赶紧跑去给王妃和王爷报信了。   ……   深秋的暖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因顾及到顾惜若的身份,在进入了王府之后,立即有下人走上前来,将跟在佘映情身旁的男子领去客房歇息。   对此,佘映情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顾惜若也颇是欣赏,躺在后花园里的吊床上,揶揄道:“看来,你也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嘛!那为何还要在别人面前做出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   “风流多情?”听到她对自己的评价,佘映情忍不住嗤笑,翘着个兰花指,袅袅娜娜的走到她面前,半蹲着看她,“谌王妃,不得不承认,你可是个妙人儿。若是寻常人,不定要把我说成淫荡之人了,也得亏你能够想出如此特别的词儿。若是让旁人听到了,指不定觉得玷污了这个词呢!”   顾惜若扁扁嘴,眯起眼,望天,“那你觉得自己玷污不?”   佘映情怔了怔,而后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眸光中浮沉几许,半晌后,她忽然凑到顾惜若身前,俯下身,双手环上她的脖子,吐气如兰,语意婉转,“说你是个妙人儿,你当即就给予了最有力的证明。怎么办?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软绵绵的声音,如拉扯出的棉花糖线,甜腻而温柔的抚过。   许是习惯了她这样的方式,顾惜若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脸不红心不跳,听得津津有味,甚至那双明亮的眼瞳里还带着些许的鼓励意味。   独角戏有什么好唱的?   佘映情讪讪然的拿回自己的手,嗔了她一眼,随之垂眸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颇是没好气道:“谌王妃,论起心狠无情,你当属女中翘楚。也不知道谌王是怎么看上你这个无趣的女人,竟还给予你如此高的主母权利!”   顾惜若直接性忽视这样的抱怨,自顾自的抬头望天,一副摆明了不愿就此多说的架势。   可此情此景,落入佘映情的眼中,就多了几分深沉的意味。   她暗自诧异不已,记得上次相遇,这个女人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变得如此深沉莫测了?   是那次山林里的生死搏杀使然,还是本性如此?   一时间,她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了。   所幸,她也不是个为难自己的人,想不出来,也不会绞尽脑汁想下去,继而问道:“说吧,你把我叫进来,究竟所为何事?你我之间也算是光明正大,有什么敷衍的话,你也不必多说,直言目的即可。”   顾惜若侧过脸,咧嘴笑道:“果然是个爽快人,我没看错你。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很好奇,你对你身边那个男的做了什么,何以让他又惧又敬,甚至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   佘映情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半开玩笑道:“怎么?你还需要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替你去谋取一些东西?不会我要自打嘴巴吧?莫不是你和谌王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顾惜若眸光微闪,但笑不语。   不入流的东西?   难道真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那个男子真的被佘映情用什么控制住了?   说不定,那个东西还是与玉子倾的一样!   她忽然就蹦了起来,一不小心撞到佘映情的额头,双方的身子也各自往后剧烈退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待平复过来时,佘映情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顿觉这个女人又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大大咧咧粗神经,做事儿也没个靠谱的。   那妖娆的眉线一耷拉,她就不悦叱道:“谌王妃,就算我说中了你的不堪心事,你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还是说,你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话刚出口,她就心有余悸的往后退了退。   顾惜若手一伸,就揪着她的领口,将其拖拽到了自己面前,“你说什么呢?给我当心着点,若是让某个人听到你如此质疑我的能力,你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眼见她不屑瘪嘴,顾惜若又继续补充道:“问你这些,实则是有点事儿想要你帮忙解决。我一表哥,迷上了一个女人,不过也是被什么药物控制住了,情况似乎有些严重,想让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之前刚遇到佘映情的时候,倒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后来见到玉子倾提起明遥时的失魂落魄,她才若有所悟,想到了一层面上。   由此看来,那男子和玉子倾的情况差不多,那么佘映情这个下药控制的人,应该也懂得其中的解法。   原本还只是猜测,并不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如今听佘映情这么说,她顿觉此事要解决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毕竟,她不希望在明遥离开后,玉子倾依旧单相思着,从而耽误了自己的幸福。   佘映情摇头,摊开手,颇是无奈道:“很抱歉,我也帮不了你。这个东西不是我独有的,而是那个人给我的。你若是想要问解药,我或许可以帮你问问。又或者,你自己去问?”   语毕,她猛地凑上前,浓妆之下,妖娆尽显,却也因她此刻突然而来的动作而平添了几分俏皮。   顾惜若有些晕眩,将那张脸推开,语气硬邦邦的,“还是你帮我问吧。我相信,比起对着我这张欠揍的脸,那个人更宁愿与你进行更为亲密的交流。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也不留你了。回头我让人去找你要答案,就这样,再见。”   仿若被什么追赶般,她倏地起身,拂开彼此交缠的衣裳,步履匆匆的往前走去。   佘映情见状,连忙提起裙摆追上,这个时候,她仿佛成了邻家的女孩儿,举手投足间的妖娆风情依旧在,只是较之以往,便多了几分令人耳目一新的清新俏皮。   “谌王妃,我忽觉你我有缘,应该彻夜详谈的。要不,今晚我不走了,直接跟你睡在一块吧?”   顾惜若脚步不停,嘴角却是狠狠的抽搐了下。   睡在一块?   她倒是很乐意,就怕某个人不允许。   昨晚有只母猫跑她窗子底下喵喵叫,她想要抱回来,来个同床共枕。结果,人刚跑到窗子底下,那猫就已经死翘翘了。   至于是谁做的,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出来。   她可不想一晚上都闻着这个女人的血腥味入睡。   佘映情见她不予理会,连忙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引诱她,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挂到她的身上了,路管家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见到此种情况,狠狠的愣在了原地。   顾惜若很淡定的拨开缠到脖子腰肢处的手,走到路管家面前,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了?可是那公主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路管家猛然回神,暗念了声“非礼勿视阿弥陀佛”,随即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王妃的话,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映雪公主拦在了门外。不想,映雪公主并没有返回去,而是直接站在了王府门口。”   “哦?是吗?”顾惜若眸光一流转,斜曳出凛冽寒光,为她那清丽绝尘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威严之气,思忖了片刻后,她冷笑道,“既然映雪公主那么喜欢站着,那就让她站着吧。我如此善解人意,又岂能不成全她的一份心意?”   路管家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下,面上却是一脸为难,“王妃,这是否不大好?”   顾惜若挑眉看他。   他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道:“王妃,映雪公主身份特殊,这么一站,已经把一些百姓吸引过来了。这若是传了出去,且不说对王府的声誉如何如何,就是您出行也万分不便啊!”   知道两个主子都不在意“名声”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得不将原因前后调换,只求能够劝动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主子。   果不其然,原本还倍觉无关紧要的顾惜若,听了之后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低头思忖了下,再抬眸时,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袖子一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远远还能听到她清脆的吩咐声:“路管家,给你面前那女人找个去处,离原先那男子的客房尽量远一点。若是他俩人半夜弄出什么嗯嗯啊啊的动静来,你就给我等着啊!”   路管家一张老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看着一步之外笑意盈盈的佘映情,心头顿生了一股无奈。   “路管家是吧?”佘映情风情万种的走上前,双臂刚展开,却见路管家已经跳到了几步之外,满目张皇的看着她,惹得她格格一笑,袖子半遮着妩媚的脸颊,眼波潋滟醉人,别具诱惑。   不想,路管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低着头,气儿都不带喘的道:“映情公主,请随老奴过来。同时,也希望您能记住方才王妃所说的话,勿要让老奴难做人。”   语毕,他就快速转身,当先引路。   “真是没意思。”佘映情甩甩袖子,一步三扭的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阁楼上,两道人影并肩而立,赫然便是刚商量好公事的段天谌和云修。   刚才楼下所发生的一切,也已被他二人看入了眼中。   对此,云修颇是好奇身旁这男人是什么反应。   奈何他盯着那张脸都可以盯出花来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顿觉此事有趣无比,便也不管不顾的揶揄道:“表弟妹这个性子,倒是人见人爱!”   段天谌当即黑了脸,狠狠抠掉窗棂上的一小块木片。   可不是么?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竟连女人见了都要双臂展开把脖子绕起来!   才几日不见,就开始拈花惹草招蜂引蝶,这个小女人,到底有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你真的不去拉回你那位王妃?昨日那凄凄惨惨的歌声,可是传遍了谌王府内外的啊!据说,坊间已经开始流传出各种版本的,今日出去时,就听到了好些很有意思的。”见他不理,云修难得的起了一丝捉弄之心,眼角眉梢的笑意确实怎么遮都遮不住。   一提到这个,段天谌的脸黑得几可滴墨,手下抠得更加用力,不一会儿两人的脚边就堆积了满满的碎木屑,稍移动脚步,碎屑就漫天飞扬,呛人口鼻。   “表哥似乎很闲,那么那两个人的动静就交给你了。每隔一段时间,记得给我汇报。”说完这话,他就毫不留恋的离开。   云修愕然,指着他优雅从容的背影,向来俊雅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一丝窘迫。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两个人半夜弄出嗯嗯啊啊的动静,他也要躲墙角下偷听?   还是来道闪电劈死他吧。   ……   顾惜若看着眼前这摇摇欲坠的女人,只恨不得往对方头上扣个砖头。   见过死缠烂打的,就是没见过一面楚楚可怜还一面死缠烂打的。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何映雪公主竟会站在了太阳底下了?”骆宇刚办完事,正要到王府来禀报事情时,就恰好看到了这样一幕,心下狐疑时,便走上前,边向顾惜若行礼边问道。   顾惜若连个眼角都不给他,浑身像是没长骨头般靠在了门上,冲佘映雪喊道:“映雪公主,你这道歉的诚意,本妃也看到了。本妃很大度的原谅你了,如今你可以走了。”   佘映雪身子晃了晃,暗道一声卑鄙。   她失了先机,却让顾惜若有了颠倒黑白的机会。   尽管心里恨得要死,可她面上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捏着帕子抿着唇,泫然欲泣。   “谌王妃,本宫的诚意,你也看到了,为何不放本宫进王府?你怎的如此狠心无情?”   你看,顾惜若,不过是做戏而已,谁不会?   顾惜若自然知道她的意图,到此也不由得感慨一声,这才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品种,而且还是经过变异能屈能伸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有艺术了,直接将她的后路给堵死。   答应吧,顺了佘映雪的意;可是不答应吧,她就成了狠心无情的母夜叉,而且是永不得超生的那种。   着实,难!   她对了对手指,忽而问道:“骆宇你说,我该顺着她的意呢,还是该担上那个恶名呢?”   骆宇满脸为难,低头思忖了下,小心翼翼道:“王妃,要不就让她进来吧?横竖对您和王爷也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也不会给人落下把柄。最近朝中御史可是都把眼睛盯到咱们谌王府里呢,惹出什么事儿来,于您和王爷皆是不利的。”   “哦,是吗?”顾惜若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一会儿就大放光彩,双掌对击,她冷哼了下,“骆宇啊,我也很想按照你说的去做。可惜啊,我就是看不得她这副模样。那要怎么样才能不落人把柄又不臭名远扬呢?”   “要怎样?”骆宇下意识就问。   顾惜若打了个响指,豪气万丈的吩咐,“就那样!来人,给我去找几根大而粗的麻绳过来,记得要最粗的那种!”   佘映雪的小脸唰一下就惨白如纸。   ------题外话------   咳咳咳,暂时没打到小怪兽,明天正式开始。亲们都来猜猜,小若若要粗绳有虾米用处?猜对有奖,嘎嘎……   ☆、089 来玩蹦极   佘映雪的小脸儿唰一下就惨白如纸。   就算她不知道,顾惜若最终想要做什么,可这般架势,仿佛一巴掌狠狠的甩到了她的脸上,完全不给她任何的面子。   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她缓缓站直了身子,面含希冀的往王府里望去,期待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能从里面走出来,给予她最直接的鼓励和安慰。   可直到几根粗重的麻绳被丢到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别说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了,就连只苍蝇都没有看到。   顾惜若时刻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到这个时候都还惦记着自己的男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重重的咳了几声,弯腰捡起那几根比她胳膊还要粗的麻绳,瘪了瘪嘴,眼眸里狡黠的光芒蓦地闪过,唇角也跟着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她迈开步子,正要走上前,却被横空窜出来的骆宇拦住,急声劝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怎么说,映雪公主也是东梁国的公主,您就算有再多的怒气,也不能毫无顾忌的发泄到她的身上啊!”   顾惜若微怔,拗了拗手里的麻绳,斜睨着他,凉凉道:“骆宇,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佘映雪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关心她?”   一次是这样,她可以理解;可每次她要对佘映雪做什么的时候,骆宇都出来阻止,这就太不正常了。   难不成,这佘映雪和骆宇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若真是这样,她就该好好提防一下了。   思及此,她懒懒散散的神色也变得格外郑重起来,那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瞬间捕捉住骆宇的双眸,宛若黑夜里飞行的苍鹰,快,狠,准,教人不敢逼视。   饶是骆宇如何关心佘映雪,在这样明亮的眸光下,也忍不住快速收回视线,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   “怎么?问你个问题就这么难吗?”顾惜若秀眉微蹙,双瞳里开始浮现出不悦之色,却见她话锋陡然一转,厉声质问,“骆宇,你该不会真的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吧?”   起初,她的声音还十分和缓,骤然的一转,恍若晴天霹雳立地劈下,震天动地,几欲将整个天地劈成两半。   骆宇心神巨震,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连忙收起多余的心思,恭恭敬敬的回道:“王妃,您可真是冤枉属下了。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王爷有害的事情。尽管属下多次阻止您,那也是为了公事。”   他说得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就差没有举起手来表明自己的忠心了。   顾惜若见状,心里的疑虑顿时打消了些,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便也将此事暂且揭过。   “既然你和她没没有关系,那就赶紧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惩罚。”说着,她拗了拗手里的麻绳,特意举到他面前,示范了下,看得骆宇心惊胆战,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骆宇还欲再说什么,却见她眼刀儿一横,其中浓重的警告意味,仿佛一把利刃,将他伸出来的脖子横空切断。   刹那间,他仿佛闻到了脖颈处鲜血淋漓的浓重腥味。   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间,顾惜若已经拿着麻绳,款步走到了弱柳扶风的佘映雪面前。   “你……你想做什么?”佘映雪被她这样的架势震慑到,不自觉的往后退去,一不小心踩到拖曳在地的裙裾,身子一个后仰,就要往后摔去。   所幸她的贴身婢女时刻警惕着,在她身心不稳的第一时刻里,就立即转到她身后,稳稳的撑住了她的身子,止住了后退的冲势,才堪堪停下并稳住了身形。   饶是如此虚惊一场,她那妆容精致的小脸也惨白惨白的,鼻翼上似乎还沁出了一层薄汗,在深秋微冷的日光下散发着刺目的光泽。   惊魂甫定时,她一把拂开身旁婢女拭汗的手,捏着帕子,满带苦楚,直接冲顾惜若叱道:“谌王妃,本宫知道,此前得罪了你,你心中无法释怀。可你不觉得,你此番行径实在是太过分了吗?本宫怎么说,都是堂堂的东梁国公主,你就算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能置两国的颜面于不顾吧?再者,为妻必贤,你如此蛮横不讲理,就不怕抹黑了谌王的英名与声誉?”   顾惜若很不屑于与她过嘴皮子上的招儿,甚至她都已经在心里默念,若是佘映雪就此离去,她绝对会好言相陪好礼相送,指不定还会说句“走好欢迎下次再来”诸如此类的客气话。   可要怪就怪佘映雪太不识趣,非要往她跟前凑。   饶是再好的脾气,都会被这般死缠烂打给缠到没耐心,更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个耐性好的人!   是以,当她手里扯着麻绳,一步一步逼上前时,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这张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又有多勉强。   半晌后,她绷得冷峻的脸上乍然绽放出一朵花儿,鲜妍明媚,整体看去,却又是极具违和感,“公主,你这话可是说错了。只有心胸狭隘之人,才会时时刻刻都惦念着过去。我心胸宽广到可以容纳百川,又岂会记得你过去犯下的那些错?人嘛,年少轻狂也是可以理解的。”   顿了顿,那剪水双瞳里满溢出闪闪精光,在佘映雪的肚子上溜了一圈,忽而别有意味道:“不过,如今公主可是快要当娘的人,年少轻狂的岁月也一去不复返,还是悠着点儿吧。”   虽然她说得格外真诚,可落入佘映雪的耳中,这一番真诚的告诫也成了教训。   尤其是瞥见她悠然自得的把玩手中的麻绳时,一股无名火便蹭蹭的冒起来,却碍于她的强悍武力,刻意收敛了些,没有明目张胆的对上,“谌王妃,你别试图转移话题。”   顾惜若讶然一笑,将手背到背后,狡黠的笑道:“公主,我可没转移什么话题。你无非就是怨我,不让你走入谌王府吗?我也想通了,横竖不能拦你一辈子,也不欲在此问题上与你多加纠缠。”   佘映雪暗暗得意,抬眸又瞥见某个女人笑如狐狸的狡猾模样,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不自觉的多了几个心眼,“你会有那么好心?”   哼,她当然没那么好心。   敢觊觎她的男人,她不叫身后站着的那些侍卫一拥而上将其轰走,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又怎会如此和颜悦色?   不过,看来这个公主还没到头脑发昏的地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知道对她警惕,果真是孺子可教也。   不过,对于这种死缠烂打的“孺子”,顾惜若自认为没有做不到圣母,使劲儿的扯了扯手中的麻绳,缓缓逼上前去,“公主说得对,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何况,谌王府的大门,也不是谁想要进去,就可以进去的。否则,这府邸还与寻常的茶馆酒肆有何区别?你说是吧?”   佘映雪闻言,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狠狠的绞着帕子,冷冷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哦,没怎样,就是想要告诉你一声,”顾惜若举起手里的麻绳,朝她示意了下,如愿看到她霎时不安的神色,立即道,“谌王府,还是随时欢迎你的。不过,为了以示你身份的特殊,本妃特意命人寻来了这样的礼物,给予你有史以来最难忘的谌王府之旅。相信,你会满意的。”   “你想要做什……啊……”佘映雪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去。   却不想,原本还在顾惜若手中的麻绳,竟像是被谁注入了鲜活的血液有了生命,游龙般蜿蜒快速的冲她窜来,眨眼就缠在了她的腰腹处。   她诧然大惊,欲要挣脱此间的束缚。   奈何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到底没能使上多少力气,几番挣扎之下,非但没有解除身上的束缚,反而有股越勒越紧的趋势。   看着绑在腰上的粗大麻绳,她忽觉有些喘不过气,倏地抬眸,欲要指责那该死的罪魁祸首。   不成想,顾惜若根本就不给她指责辩解的机会,小手一抖,那麻绳就乖乖的蜷回了她的手中,连带着将人也困在了怀中。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顾惜若,本宫警告你,你不要太目中无人了。如今本宫还身怀有孕,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你承担得起吗?”想动却动不得,佘映雪既恨又气,美目里喷火欲燃,仿佛下一瞬就能将顾惜若烧成灰烬。   身怀有孕?   顾惜若微怔,随即瞥了眼她的肚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若不被人这么提醒,她还真是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身怀有孕的。许是穿衣宽松的缘故,乍一看去,根本就看不出是否显怀。   再者,佘映雪这张小脸儿神采焕发,连半点孕妇该有的迹象都没有,倒是容易教人忘记她是孕妇的事实。   其实,说起来,她对这个佘映雪还是十分佩服的。   不为别的,就凭“厚颜无耻”这一项,她就要甘拜下风,感慨一句“自愧不如”啊!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面前,佘映雪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孩子”这个事儿,似是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段天谌的,从而借此机会狠狠的刺激她。   这样的胆量和底气,她都不知道,佘映雪是从何得来的。   她垂眸轻笑了声,目光在那肚子上留恋了一圈,随之抬起头,冲佘映雪笑道:“公主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你还身怀有孕呢。正好,我最近发明了一样新鲜好玩的游戏,专门针对孕妇的。你赶上来,可真是巧了。我这就带你去你去体验一番。”   佘映雪心中打了个突,不知怎的,心中蓦地升腾起一股寒意。   你赶上来,可真是巧了?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诡异?   就好像是说,刚想要找个体验“死”是何种滋味的人,刚巧你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她欲要挣扎,奈何那边顾惜若已经准备好,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就带着她往巍峨挺立的大门上跳。   骆宇见状,连忙也跟着纵身跃起。   不想,半路却横空冒出两个黑衣人,将他的动作直接拦住,并趁着他仰头的瞬间,出其不意的点了他的穴道。   “你们……你们快点解开本公子的穴道……如此纵容王妃做错事,你们这是助纣为虐危害人间,你们知道么……”   他就那么嚷嚷着,脸上的焦虑显露无疑。   只是,那两个黑衣人事先得到了顾惜若的吩咐,对他的嚷叫也是无动于衷,淡淡瞥了他一眼后,便见他们走下台阶,将围观的人群恭敬礼貌的赶走。   不一会儿,谌王府门前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而佘映雪到底是长于深宫的女子,平日里也算是循规蹈矩,不曾做过半点出格的事情,甫一离地在半空中跳跃,那种脚踏虚空的不踏实感瞬间袭遍全身,仿佛下一刻她就会飞速坠落到深渊当中一样。   极度的惊恐之下,她唯有尖叫出声,方能缓解一些心中满满的恐惧。   “别叫了。待会儿还有更好玩的。”顾惜若冷笑了声,唇角勾起的弧度凛冽而犀利,仿若晨间叶上的露珠,叶尖处承载着一夜侵袭的森冷,于晨光中露一方锋锐尖利的刃尖。   这些日子,她总是有意去加强自己的武功,尤其是在轻功和内力方面,更是下了十足十的功夫和精力。   在她看来,以后就算不能打得赢敌人,也要有足够的资本去逃跑,保证不成他人的拖累。   想法是挺美好的,奈何她已经过了最佳的练武年纪,此刻纵然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也不过是换来个“事倍功半”的结果。   不过,好在本尊的武功底子也不算差到无极限,再有段天谌这一高手的指点和教导,她自己又肯吃苦用功,进步还是有的。   两个女人就这么跳上了谌王府高高的门上,一个惨白如纸惊慌失措,一个气息微喘神情愉悦,尤其是后者看着前者的小眼神里,从里到外都充满了算计。   不经意间对上这样的眼神,佘映雪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去,不想门上的位置并不是很大,她这么一退,差点就一脚踩空跌落下去。   “唉,公主,你可得小心了。别到最后,游戏没完成,却已经玩出心脏病来了。”顾惜若及时搂住了她的腰,将某个惊魂未定的女人乖乖的拉扯到了自己的身边,气死人不偿命的道,“休息好了么?咱们要开始玩游戏了哦!”   这么说着,她已经低下头,手指灵巧的栓紧了麻绳,自己却是已经握住了麻绳的另一端。   “顾惜若,本宫也不求能够进谌王府了,你还是赶紧把本宫放回去吧。”像是猜到了什么,佘映雪刹那间面如人色,保养得益的双手紧紧的握住顾惜若绑绳的手,丝丝颤意自她手心传递给顾惜若,几乎是哀求道。   顾惜若螓首微垂,并未抬头看她,末了,还晃了晃手里的麻绳,不出所料的看到佘映雪剧烈颤抖的身子,唇角的讥诮更明显了几分。   她弹了弹食指,颇是漫不经心道:“公主,我记得咱们在岐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安安分分的过你的日子,千万不要来招惹我。很显然,你没把我这话听到耳朵里,反而是耐不住那无上的虚荣心,意图在我面前挑衅示威,给我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忽而变得飘渺遥远,尤其是挂在唇角的那抹讥笑,越发刺眼。   佘映雪心一慌,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理清自己的思路,“顾惜若,本宫承认,此前不更事,惹下了太多的麻烦。可本宫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如此愚蠢了。本宫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你在做之前,是否得考虑下本宫肚子里的孩子?那好歹也是谌……”   “给我闭嘴!”不等她说完,顾惜若就猜到了她后面的话,直截了当的打断。   佘映雪以为她心虚难过了,也顾不得害怕,竟还挑衅的问她,“怎么?听到‘孩子’这两个字,你心慌了,心里不好受了?知道么,在被你挡在谌王府门外,接受那么多贱民的围观时,本宫也是这样的感觉。”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她,就像看无可救药的疯子。   她从来都想不明白,佘映雪是从哪里得来的证据,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段天谌的。   此前,她也曾经问过段天谌,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虽说当时他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可至少也说明,这不是他的孩子。   对他,她绝对是相信得过的。   可佘映雪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疯,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心不心虚,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若是你想要在我这里找虚荣心,很抱歉,你估计找错对象了。”她努了努嘴,示意了下底下站着叫嚷的骆宇,状若无意的揶揄道,“或许,从一开始,你该去骆宇那里找存在感。说不定念在那所谓的两国关系上,他还会虚心假意的夸奖你一番,居然如此伟大的顶着未婚的帽子行此等无耻之事。”   佘映雪抖着手指,指着她,脸色涨红涨红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还欲再说什么,顾惜若已经没了与她对话的心思,将她往下一推,手中的麻绳也跟着急速拉开。   “公主,今日天高气爽,你我来玩玩这个好玩的游戏啊!你可要记住了啊,这是叫蹦极。”   “啊——”   “公主……”   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着骆宇凄厉的呼声,在顾惜若的耳边不住回响。   看着那急速下坠的人,她眸光略显复杂,有那么一瞬间,拉着麻绳的手就要往上提,想要把那个女人提上来。   可最后,她动了动手,还是没这么做。   一直以来,她对佘映雪的种种挑衅都不放在心上,一方面是觉得,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在她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不触到她的底线,她也懒得理会,另一方面则是想要“一击必杀”,彻彻底底给对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如此一来,日后佘映雪也许会念在她的“强悍”上,不敢与她多加纠缠,整个人能够变得识趣点儿。   不然,一次又一次的出手,非但没能给对方一记惨痛的教训,反而是让对方越挫越勇,如此情况,可就不会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对一个孕妇出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以至于她此刻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整人的兴致盎然,而是眸光紧紧的盯着佘映雪,随着她手中绳子的上下摆动而不住尖叫。   只消那个女人求饶,她就立即将人拉上来。   而佘映雪被推下去后,蹦不蹦极,倒是没记住,她惟一的感觉就是整个人快要死了——   头晕目眩,呼吸不畅,心跳加快似乎有瞬间的停止,睁开眼四处看,却发现天旋地转,浑身轻飘飘寻不到丝毫的落脚地。   这不是快死的迹象么?   她忽然有些害怕,极度的恐惧之下,嗓音也随之失去,张了张嘴,竟连个最简单的“啊啊啊”都没能发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袋里嗡嗡嗡作响,空白一片,恐慌如潮水般凶猛的漫上心头,在自由下落中,她不住的摇头。   不,她不要死!   绝对不要死!   她若死了,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对,孩子!她的孩子!   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发现了一棵救命稻草,此时于佘映雪而言,肚子里的孩子就变得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她可以满含不甘离开人世,可是她的孩子却不能。   强烈的意念将她从无力状态中解救出来,下一瞬,她又张嘴大叫,凄厉里满含恐慌的声音刹那间飘散在半空之中。   “谌王妃,我知道错了。你快点把我放下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自她被顾惜若推下,骆宇就紧张的盯着那道身影,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沙哑好不凄惨,整个人也变得面如死灰。   奈何他想动不能动,只能是不停的冲顾惜若喊。   “王妃,属下求您了。映雪公主还怀着身孕,万不可经历太刺激的事情。您这么做,会出人命的。属下求求您了,请放了映雪公主吧。”   他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仰首看顾惜若的姿势,看着佘映雪被拉起又被放下,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他面前,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袭遍了全身。   他只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已经麻木得不知冷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耳旁凄厉尖叫不止,几欲让他抓狂成疯。   若是可以,说不定已经跪到地上,苦苦哀求了。   顾惜若见状,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恐怕经此一事后,佘映雪见到她,都要绕着走,而她在苍京中的“恶名”又多了一项——罔顾人命。   此时此刻,她暂时没功夫去理会这些事情,当即灌注了真气,使那麻绳停下来,而后慢慢的将停在半空的佘映雪吊下去。   下面,已经安排了青云和青朵接住。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气流声,仿佛利箭破空而来,劲风呼啸,直直冲向青朵和青云。   连续两声“哎哟”,青朵和青云像是被什么砸到了般,径自倒向一旁,却正好将佘映雪落下的位置空了出来。   如此一来,佘映雪面朝着的,就是那块青石地面。   二者之间,竟只有半人高的距离。   顾惜若暗道不好,连忙停住了放开麻绳的动作,并飞快的打了个手势,但见原先困住骆宇的两名黑衣人齐齐行动,一人解开骆宇的穴道,另一人则是猛地扑过去,企图赶在佘映雪落下之前,将她接住。   不想,又一股劲风袭来,此次却是冲捆绑着佘映雪的麻绳而去。   只听一声脆响,那粗大的麻绳竟像是被刀当场劈开,一分为二,原先已经止住下落之势的佘映雪倏地往下坠,眼看就会撞到地面。   顾惜若猛地丢掉手里的麻绳,纵身跃下,并使劲儿催动内力坠落。   奈何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远,她就算是使劲儿的赶,也无法赶在佘映雪下坠之前赶到。   而原先那名奔跑过去的黑衣人,本来已经快到下面,不成想,也遭遇了与青云青朵类似的事情。   眼见佘映雪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从而砸得鼻青脸肿肢体残废,甚至顾惜若都能想象得到那砰然撞地的巨大声响,一道身影如云般飞掠了过来,赶在佘映雪坠落前的零点零一秒,及时将其提起来,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将她抱在怀中,避免了血光的出现。   顾惜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坠落过程中,也没怎么注意,直接抬起袖子擦汗。   待意识到自己还处在半空之中时,她心里一抖,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稳住自己的身形,下一瞬,却被抱入了一个温暖干爽的怀抱里。   那一瞬间,她顿时浑身放松,任由及时赶来的那个人将自己抱到地面。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没事吧?”段天谌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并抬起袖子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柔声问道,“都出了这么多汗,可是被吓到了?”   顾惜若呼了一口气,拿手扇了扇,也没想起这些日子还在生他的气,忙不迭的点头应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可不是被吓到了吗?   若佘映雪真被摔到地上,这事情可就闹大了,一个搞不好,脑袋都会因此丢掉的。   她下意识就看向佘映雪,见她被南阳侯孟昶打横抱着,唇色发白,面如死灰,眼睛也半开半闭着,死寂而空洞,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生机。   “她……她不会有事儿吧?”顾惜若对了对手指,神色莫辨。   段天谌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上前,“有没有事儿,看过才知道。骆宇,你赶紧给她看一下。”   他话音刚落,骆宇就已经飞也似的跑了过去,在孟昶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地面上时,他连忙脱下外裳铺在地上,给她把脉。   如此体贴的动作,引得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看着骆宇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思量。   “青云,青朵,你们过去帮忙。”顾惜若抿了抿唇,眸光几番变幻,终于还是立即如是吩咐道。   青云和青朵本就因刚才的失策而羞愧在心,此刻自是快速的跑上前,蹲在佘映雪旁边,擦汗的擦汗,盖衣裳的盖衣裳,尽量配合着骆宇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骆宇才缓缓收回了手,神色凝重的看着佘映雪,眸底深处蓦地划过一抹痛色。   “如何了?”顾惜若耐不住如此异常的气氛,连忙走上前一步,“若是情况不大妙,不如先将她抬入王府里……”   她忽然停住了。   只因骆宇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如一道强光,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紧了紧袖中的手,一言不发。   “王妃,在您的眼里,是否从来就没考虑过映雪公主的生死?”骆宇将自佘映雪肩头滑落的衣裳拉起来,眼睛却依旧不离开顾惜若,吐出来的字句,清晰明白,冷酷无情,“又或者,在您的眼里,除了您所在乎的人的命,其他人的命就如蝼蚁般不值一提,甚至是必须供您任意玩耍?”   “骆宇,你怎么说话呢?”察觉到小妻子的反常,段天谌立时大喝。   不想,往常对段天谌无比恭敬的骆宇,此刻却显得格外漫不经心,甚至对段天谌这样纵容顾惜若的举动,感到一阵阵的深恶痛绝。   他自嘲一笑,状似恍然大悟道:“哦,属下忘记了,就是因为有王爷暗中的支持,王妃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说着,他忽然绷起了脸,直直跪了下来,看向段天谌,恭恭敬敬道:“王爷,属下知道,自回到苍京后,您一直都让人监视着属下的一举一动,也想要查清楚在东梁国发生的一些事情。如今属下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您,您不必再查了,您之前所猜想的,都是对的。”   顾惜若霍然看向段天谌,无声询问着他的意思。   段天谌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而是定定的看向骆宇,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终于有了主意了?”   骆宇垂在身侧的手蓦地紧握成拳,在那样淡然无波的眼神下,顿觉自己的肮脏和不堪。   尽管此前也想过,彼此之间会走到这样的结果,却没有想到说出这些话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他还以为,因着顾惜若如此残忍无情的手段,自己说出这些话时,内心里的挣扎会在彼此的抵消映衬之下,变得不那么浓重,甚至是会如他所想的那般,刹那间消散无踪。   可真正经历时,才猛然意识到,这些挣扎并不会因此减少。   该有的,该多的,一点都不少。   脑中不断的闪过这些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说不难过,那也是骗人的。   却没想到,这一份情谊,竟会因为两个女人而宣布结束。   从此,主仆之恩,不能继续——   值得吗?   或者,不值得吗?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对此感到十分无所谓了。   “属下忠于您大半辈子,在此事上对不起您,属下无颜再在您手下待下去。今日趁着这契机,属下也把话跟您说清楚。自此之后,属下再不是您的属下。可即便如此,昔年您的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将来若是有需要属下献命的时候,还请您告知一声,属下定然不会说个不字。”   话落,他朝段天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已然变得十分陌生。   段天谌眸光复杂的看着他,与之坚定的视线对上,神色越发变得深沉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得到他的允许,骆宇也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跪立的姿势,脊梁挺直,神色恭敬。   半晌后,段天谌才缓缓开口:“起来吧。你有这样的想法,本王也不强留。但望今后你能记住本王曾经的劝诫和教诲,勿要因为躺在你身旁的这个女人而身陷囹圄,作茧自缚。此前的事儿,本王也不去追究了,就当全了你我之间二十几年的主仆情分和,兄弟情谊。”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骆宇一直紧绷的神经蓦地放松了下来,无数种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就如一根稻草,被这些看似极轻实则重如泰山的东西压垮。   忽然之间,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一直撑在头顶的那片天倾塌了下来,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无数情感尽数积聚在他胸腔中,等待着他所允许的爆发。   可他没有爆发。   而是又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打横抱起陷入昏迷的佘映雪,笨拙的躬身行礼,看向顾惜若的眼神里却满是不屑,“王妃,以往映雪公主对你所做的事情,今日也遭受到了惩罚,从此也该恩怨两清了吧?今日,我从这里带走她,还请您成全。再怎么说,她也是一国公主,她安然无恙,或许会省去很多麻烦。”   顾惜若默然。   似乎也不指望能得到她的回答,骆宇垂眸看了看怀中仿若死去的佘映雪,眼眸里盛满了痛色,只是在抬眸看向顾惜若时,又被他隐藏得无影无踪。   他对上那明亮的眸子,唇角却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冷笑着道:“王妃,下次要救人之前,记得提前跳下来。事后再跳,只会贻笑大方,宛若小丑。”   段天谌顿时绷起了脸色,双瞳里翻涌着狂风暴雨。   “呵……”顾惜若自嘲一笑,握住了段天谌的手,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佘映雪身上,清脆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情感,“下次,我绝对不会再救人。”   省得日后想起来后悔。   哦,不,她现在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骆宇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一时怔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猛地转身,抱着佘映雪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段天谌走到顾惜若的身旁,揽了揽她的双肩,柔声问道:“可是有些不舒服?不舒服就说出来。”   顾惜若摇摇头,“没事。你是何时发现骆宇的异常的?”   段天谌展颜一笑,伸手抚顺了她鬓边的碎发,“就在离开谟城之后。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奉命行事,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发生了佘映雪的事儿,才开始有所察觉。不过,真正确定,却是在回京之后。”   说着,他便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敢……”顾惜若讶异的抬眸看他,想到刚才他问起的一句话,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此事么?”   段天谌神秘的摇头,但笑不语。   顾惜若心中了然。   若是骆宇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此事,恐怕此刻就不会做出这般意气用事的事情来了。   当然,这也不算是意气用事,只是在那种情况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有段天谌庇护着,绝对是最安全最有效的抉择。   而骆宇似乎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是认为没有必要,还是不想再与谌王府有任何瓜葛?   眼见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段天谌也不去打扰她,而是看向旁边百无聊赖的孟昶,微微颔首,“南阳侯,许久不见。今日多亏你及时出手相救,否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孟昶心中苦笑。   他相信,就算他不出手,佘映雪也不会有任何的事情的。   当时,这个男人就站在门边,看着佘映雪坠落而不出手,用意如何,他也不敢去深究。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可是他有十个脑袋都不敢得罪的。   “王爷严重了。”他拱了拱手,笑着道,“正如骆御医所言,映雪公主始终都是东梁国的公主,微臣这么做,也不过是从大局出发而已。日后,皇上问起,群臣问起,微臣也是这么说的。”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南阳侯来此有事儿?”   “的确。”孟昶别有意味的看了下顾惜若,欲言又止,而后又觉得自己似乎过于矫情,连忙说明来意,“回王爷,微臣前来,其实是有事儿想找王妃帮忙的。”   段天谌讶然一笑,回头看了看径自处于沉思中的某个小女人,忽而伸手揉乱了她的发,气得某女怒瞪着他,双眼若铜陵那般大。   ☆、090 为他纳妾?   “找我有什么事儿啊?”知道某个人的脸皮越来越厚后,顾惜若没有再白费力气去瞪他,转而看向孟昶,淡淡问道。   孟昶暗道这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跟在谌王身边那么久,就连眸光里冷冽的寒气都学到了*分,再过一段时间,估计他见到这位王妃,都要不敢抬头了。   顾惜若有些郁闷的看着他,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狐疑道:“南阳侯,你所谓的找我有事儿,就是过来盯着我看的?”   这人,看起来怎么有些不靠谱啊?   若是被某个王爷知道了她此刻的想法,定会狠狠的抽搐下嘴角,暗叹某女的自我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人,就是她了。   可如今却从她口中说出这般“不靠谱”的话来,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好笑的?   孟昶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圈起手指抵在唇边,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淡淡道:“启禀王妃,微臣前来,是为着私人事情……”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突如其来的尖细请安声,将孟昶的话尽数掩盖了下去。   顾惜若冲孟昶歉意的摆了摆手,而后将视线投到他的身后。   却见一小太监利落的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小跑到他们跟前,气儿都不带喘的跪地参拜,“奴才见过王爷,王妃和侯爷。”   由于自己的话被突然打断,孟昶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尽管那小太监在最后的称呼里加上了他,冷峻紧绷的脸色也不见丝毫缓和。   段天谌对此颇为诧异,不过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俯视着那个小太监,淡淡问道:“可是宫里有什么旨意?”   “回王爷,的确是的。”那小太监连忙回道,“皇上有旨,请王妃尽快入宫觐见。”   顾惜若讶异的“咦”了声,对了对手指,淡淡问道:“就只叫我一个人?”   那小太监愣了愣,许是被她这样毫无王妃做派的话语给惊到了,待反应过来时,忙不迭的哈腰赔罪,直到顾惜若不耐烦了,才缓缓说道:“启禀王妃,皇上的确如是所言。奴才不敢有半句谎话。”   这可就奇怪了。   她回到苍京,已经有一段时间,除了那次进入上书房辨清事情真相后,就再也跟宫里的那位没有任何的瓜葛。   她可不认为,苍帝会无聊到把她召入宫,闲话家常;而同时也觉得皇后不会想要在这个时候见到她,那么,一下子就来了两个人的旨意,莫不是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宫里,那两个人要来问罪了?   她狐疑的抬头看段天谌,无声询问着他的意思。   段天谌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状况,不过如今入宫也无大碍,横竖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任谁都不会没有眼色,敢动他的人,与他为敌的。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道:“若若,不必担心。既然有父皇的旨意,那就接旨吧。我在府里等你回来。”   他都这么说了,顾惜若也没有别的意见。只是临走前,她特意的嘱咐了句,“今日这事儿,你别动,直接留给我来处理。”   段天谌讶异,只是转瞬即逝,只淡淡嘱咐了几句,便看着她离去。   孟昶心中无奈,想到摊在手上的棘手之事,一时竟也有些心不在焉,竟连段天谌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都没有发觉。   “南阳侯,据说此次述职之后,你有望留在苍京了。”不去猜想他心中所想,段天谌背着手,看着蓝天白云。   身后王府正门巍峨挺立,匾额上金光闪闪的三个字,仿若自天外而来光芒普照,映衬得他身材愈显颀长,似是从那金光闪闪气派无比的大门中走出的王者一样。   孟昶忍不住眯起了眼,越发觉得谌王气势凛然,想到日后朝堂的格局,他也庆幸自己提前就站对了队。不然,不知道此刻会有多艰难。   他低头好好斟酌了一番,心思随之百转千回,半晌后,才缓缓道:“此前承蒙王爷眷顾,微臣才不至于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此次若是能够留在苍京,微臣定会为王爷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天谌摆了摆手,一派云淡风轻,“行了,你也别急着表忠心。跟本王进来,说说这几日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语毕,他朝顾惜若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才转身走回了王府里面。   “是。微臣遵命。”孟昶暗暗叹了口气,掸了掸袍子,连忙跟了上去。   ……   顾惜若下了车,在那小太监的引领下,一路顺畅的走到了苍帝的寝宫。   甫一踏入,一股浓重的药味顿时扑鼻而来。   顾惜若秀眉微蹙,拿手扇了扇,也不用小太监通报,直接绕过随风而舞的明黄帐幔,径自走了进去。   却见苍帝正躺在龙床上,手里就着精致的瓷碗喝着药,两鬓斑白,气色虚弱,常年挂在脸上的威严也被削弱了几分,简直是与此前所看到的任何一种形象迥然不同。   顾惜若心下诧异,这才多久没见,苍帝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看来,回头她得好好问问段天谌,这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竟然那么快就把人折腾到如此境地!   看到她走进来,苍帝眼角微掀,淡淡瞥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喝自己的药,手却指了指龙床旁边的矮凳,简单明了道:“坐吧!”   顾惜若骤然回神,“啊”了声,福了福身行了礼,狐疑的看了看那张矮凳,脑中快速的闪过千万种想法——   这是坐呢,还是不坐呢?   按理说,以她身为皇家儿媳的身份,本就应该侍疾在侧,站着更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她收到苍帝身子不好的消息时,“侍疾”这等高尚伟大的事情,已经不再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今,就算不做任何的东西,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不坐,似乎也不大好啊!   毕竟是皇帝的旨意,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想到这里,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苍帝满含诧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挪到那张矮凳上,规规矩矩的将手放置于膝上。   看起来,倒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苍帝浓眉微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缓缓道:“怎的变得如此拘谨了?朕这里还有老虎,能够随时吃掉你不成?”   顾惜若螓首微垂,心里却是暗暗腹诽着,伴君如伴虎啊!   眼前不就有一只吗?   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一只!   更何况,此刻正处于特殊的时期,就算段天谌的身份已经不同于寻常,遇事绝对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可为着彼此的太平日子着想,在表面上,她还是需要努力做得更好看一点儿,省得还给自己和某个人添麻烦。   要知道,她这个人最怕麻烦!   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几声,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在看到苍帝身边伺候的太监时,微微诧异,下意识就问道:“父皇,您怎么换了个伺候的宫人了?张公公呢?”   苍帝冷哼了声,周身释放出来的寒意,迅速的扩散到空气中,直教顾惜若心尖儿颤了颤。   她狐疑的凝视着他,暗忖着这事儿可真是稀奇了,回头可得好好查查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又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要知道,张公公可是跟随在苍帝身边的老人。   平日里也算是循规蹈矩,最懂得苍帝的心思,若不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恐怕也不会被换下来。   苍帝没能想透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只是心下微微诧异,好奇于她此时此刻的识趣,并不再像以往那般追根究底。   可回头想想,也只当作是她南行一趟的收获,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欣慰的。   他伸手接过随侍太监递过来的水果,刚放到唇边却又停下,别有意味的看了看她,面无表情道:“朕倒是很好奇,此次进宫,谌儿居然也没有陪着你过来。往常,他没见到你在身旁,不是过会儿就会着急的吗?”   顾惜若使劲儿的绞着手指,想着皇上您可真是太不了解您的儿子。   以往见不到就会心急,只是害怕她会惹祸上身,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如今这皇宫已经在他的掌控当中了,他还需要担心她的安危吗?   答案明显是,不需要。   不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可是不敢当面跟苍帝说,只能是陪着笑脸,眨巴着眼睛,尽捡些好听的来讲,“父皇可真是开玩笑了。一直以来,王爷都是以公事为重,哪里顾及得上我啊?再者说了,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出门还要个人惦记,这传出去也丢人啊!”   眼见苍帝那怀疑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顾惜若终究是有些心虚,连忙干笑了几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连你都学会跟朕说谎了啊!”看了她半晌,直到把她看得头皮发麻了,苍帝才缓缓开口,身子后仰靠在背后的迎枕上。   又仿佛在追忆什么往事般,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头顶那明黄的帐顶,一言不发。   良久,他才慢慢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旁边百无聊赖的顾惜若,神色倏地变得冷峻起来,沉吟着道:“朕听说,那日城外是你及时带来了援兵,击退了东梁国太子的攻势?”   终于问到正事了。   顾惜若猛地坐直了身子,拿此前想好的说辞来救急,“启禀父皇,的确如此。只是,臣媳也是临危受命,此前臣媳却从护国寺里失踪了,被人困住无法脱身,根本就不知道苍京城外发生的事情。”   她答得极其流利自然,根本就靠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可是,只有她自己心理清楚,此刻掌心沁出的冷汗有多凉入骨髓。   女子带兵,这在苍朝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若是解释不清楚,不仅她会蒙受不白之冤,还会给顾硚招惹祸端。   毕竟,她可是顾硚的亲生女儿。   父女两个染指兵权,这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而如今,段天谌和顾硚正行走在风口浪尖上,若是随便被御史拿来说事,情况就大大不妙。   这些日子,尽管段天谌一直都不愿意在她面前谈起这些事情,努力把朝堂中的波涛翻滚掌控在手中,并让她离得远远的,可是她若是想要知道什么,那也不算太难。   如今苍帝这样的反应和质疑,自然也在她的无聊范围之内。   苍帝摆摆手,挥退啦寝宫内伺候的宫人,随即垂下眼睑,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里的水果。   又仿佛是跟她闲聊似的,他状若无意道:“顾惜若啊,你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媳妇儿了,理应时刻以皇家的利益为上。而且,将来你的夫君也会是这个苍朝的主宰,有什么事情,要学会三思而后行,也要学会顾全大局,更千万不要试图瞒着朕啊!”   顾惜若呐呐应声,秀眉微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那双明亮的双眸里倏地闪过几道复杂的光芒。   一般而言,不到最后时刻,皇帝是不愿意将未来储君的人选外泄的。   而苍帝的儿子只有两个,尽管段天谌已经众望所归,可此类敏感的话题还是勿要涉及。   那么,苍帝如此堂而皇之的与她谈论这等私密事情,究竟有何目的?   再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皇家”,又有何深意?   正这么想着,苍帝马上就开口,为她解了惑,“顾惜若,你是顾硚的女儿,可知道那日他去哪里了?朕明明安排好的,为何就是不见他出现,反倒是把人交托到你的手上了?”   顾惜若连忙收敛心神,有板有眼的回道:“启禀父皇,父亲曾经跟臣媳说过,当日他离开护国寺后,就被人盯住了,为了不让那些人招致祸端,不得已之下,才将他手上的事情移交给臣媳。”   这么说着,她就从矮凳上起身,膝盖一弯,便直直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父皇,多年来父亲忠心如何,您想必也很清楚了。此次他虽然有事耽搁来迟了,可事情也根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啊!臣媳听说,父亲曾因多年前的一次战役,惹到了那东梁国太子,至今对方仍旧心心念念着他的项上人头,此次之事,恐怕对方也是打着如意算盘的。还请父皇明察。”   语毕,她就重重的磕了个头,双手伏地,不得苍帝的准许,便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寝宫内,光线明亮,一缕缕的照在她的头顶上,远远看去,竟像是朝拜的圣徒,对着苍朝这个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利的男人,行最庄重肃穆的礼。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寝宫内落针可闻,就连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悠长宁静,无需任何的言语修饰,足可以辨清彼此想要掩藏的情绪和心思——   或小心翼翼,或百般试探。   苍帝面容微微松动,许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看着伏地的顾惜若,眼里蓦地划过一丝诧异。   所幸,他也没有就此问题追问下去,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父亲对朕的忠心,朕自然是很清楚的。只是害怕他一时昏了头脑,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辜负了朕的一片栽培之心。如今,朕的身子也每况愈下,哪一日会发生点什么……”   “父皇肯定会福寿安康的。”不等他说完,顾惜若就如贴心小棉袄般打断了他的话。   苍帝也不恼,如此无法无天的顾惜若才是最正常的。   而方才那识趣而谨慎的一面,似乎也很不错。   将来,有她这样性子的人在,事情会好办很多。至少,他那个儿子不能光明正大去办的事情,她是可以的。   如此一想,他心存的疑惑也消除了些,颇是和颜悦色,“起来吧,难为你拥有这颗七窍玲珑心,能够如此不着痕迹的吹捧。听着是挺受用的,但你自己也要注意好分寸。以后大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他就这样幽幽的叹着,顾惜若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到了此刻,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那日她那年轻爹爹身上已经肩负了苍帝的命令,抛下她也是逼不得已。   可是,为何他竟会连苍帝吩咐的事情也拋到一旁,而去追踪云隐那个臭和尚?   他是否知道,一旦此事被苍帝知道,将会大难临头的?   大难临头……   想到这个词,顾惜若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努力的甩掉脑袋里不良的想法,却在不经意对上苍帝那双冷冽威严的眸子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来。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不是么?   以往需要她那年轻爹爹戍边打仗时,怎么不想要怀疑他的忠心,如今不过是因为来迟的小事儿,竟当着她这个女儿的面,问起这样隐秘的事情来。   苍帝打的如意算盘——   这是警告,还是试探?   她想,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   看来,回去之后,她需要就此事与她那年轻爹爹好好商量沟通一番了。   虽说苍帝明面上没有那么威风了,可谁知道背地里还有什么势力。瘦死的骆驼都要比马大,在这样即将改朝换代的关键时期,万不可出了什么问题。   她缓缓起身,坐回到矮凳上时,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也没有注意到苍帝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待回过神来,正好对上那样冷酷无情的眼神,她心尖儿忍不住一抖,连忙快速的整肃了颜色,笑着道:“父皇,您为何这样看着臣媳呢?可是臣媳哪里做得不对了?”   苍帝摇摇头,忽而失笑,饶有兴味道:“顾惜若,朕给谌儿抬两名侧妃,你看如何?”   如何?   公公对着儿媳妇说,要为你的老公找妾伺候,儿媳妇该当如何?   顾惜若相信,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指不定就当场应了下来,随即夸赞公公考虑周到,而自己竟然疏忽了此种事情,简直是该死。   说不定,那些女人还当场叩拜感谢,感恩戴德。   与此同时,她也相信,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这些女人肯定会跟自己过不去——或大发雷霆砸碎了房中的物事儿,或以泪洗面有苦说不出。   可惜,她顾惜若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这样“伟大”的事情,她注定是做不出来的。   “父皇,这是否不大好?您身子还需要静养,此等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她使劲儿的绞着手指,笑得一派温柔贤淑。   苍帝假装没看到她的敷衍,低头认真的想了想,随即道:“你说得对,朕身体不好,的确需要静养。那么,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要尽快给朕一个结果。”   刚听到开始时,顾惜若还窃喜了下,以为苍帝打消了此种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这口气没彻底松下来,就听到他后面的话,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这算什么?   让她去办这种事,这跟把女人亲自抱起来送到段天谌的床上有何区别?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交给她这个精明能干的公公去做呢,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找借口说理由?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觉得没必要装大度善良了,直直望进苍帝蕴含无数机锋的眼瞳中,有板有眼道:“父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臣媳也不跟你打马虎眼。纳妾的事儿,臣媳不同意,也不会替我家王爷去做这种事儿的。”   短短的几句话,她说得慷慨大义,就连小胸脯都挺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下一刻她就要英勇就义了呢!   苍帝见她露出了独属于她的尖刺,眉心微微一跳,厉声呵斥:“顾惜若,你以前说说,朕也没责罚你,权当玩笑听听罢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贪婪过盛。将来,谌儿是什么身份,你该知道的清清楚楚。”   顾惜若没回答,心里却颇是不屑。   什么破身份,她不要,段天谌也不许要。   若是要了,那就必须听她的。   苍帝见她依旧冥顽不灵,神色却比方才黯然了许多,不自觉就放软了声音,“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虽然嚣张了些,可也看得比常人清楚,比常人知道分寸。莫不是到现在你还做着这样的梦,期望谌儿只有你一个女人,偌大的后宫权当做摆设?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不可以有。”顾惜若猛地抬头看向他,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坚持,丝毫不退让,“父皇,您身子不大好,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横竖这也是王爷和臣媳的事儿,到最后总会有个解决办法的。臣媳就不打扰您休养了,臣媳告退。”   语毕,她就腾地起身,冷不防将之前坐着的矮凳掀翻在地,她也丝毫不予理会,霍然转身,就要大步离去。   “顾惜若,你给朕站住!”在她身后,苍帝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如猛虎忽然被人惊醒,张牙舞爪,气势威猛,雷霆之势显露无疑。   顾惜若没转身,却也为这样强大的气势所慑,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等待着这个男人更为激烈的爆发。   她知道,此事一旦被提出来,肯定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与其一直都这么憋着,心里没个踏实的谱儿,还不如一次性炸出所有隐藏的爆发因素,开诚布公的商议起来。   果然,苍帝也没让她失望,这炸弹算是炸到了海底最深处,噼里啪啦的巨响响起,刹那间已经满地狼藉。   顾惜若回头,忽觉迎面劲风袭来,下意识就闪身避到旁边,哐啷一声,原先被苍帝端在手里的药碗砸落在她的脚下,刹那间,碎片飞溅。   她暗自冷笑不已,面上也恢复了以往的蛮横嚣张,漫不经心道:“父皇,您这是做什么?臣媳就算再不愿意,您也不至于发怒到如此境地啊!要知道,气怒伤身啊!”   苍帝阴鸷的眸光仿若成圈,将她牢牢圈困其中,她眉心一跳,不自觉的紧了紧袖中的手,继续道:“父皇,臣媳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此事的确由不得臣媳做主。事关王爷的切身利益,您该问的人是他,而不是臣媳。”   说起来也很可笑,明明就是男人的床笫之事,到头来竟要她来经手处理,莫不是觉得,她的心胸已经宽广到如斯境地,可以接受各种莺莺燕燕了?   眼见苍帝又要发怒,顾惜若心里也越来越发堵,不欲再与他纠结这些事情,懒洋洋的行了个礼,就掀开面前的明黄帷帐,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一次,她不给苍帝面子。   寝宫内侍候的宫人们纷纷垂下头,听着里面传来的噼里啪啦声,心里对这位谌王妃又多了几分敬佩。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惹火皇上,天地间怕是也就她一个人了。   靠山硬,还真是横行无阻啊!   ……   顾惜若一步步走在宫里长长的道路上,背着手,低垂着头,一时心绪难平。   这是第一次,苍帝如此毫无顾忌的提出纳妾的事儿。   本来,她还以为,段天谌是个可怜人,没娘疼,没爹爱,如今看来,以前到底还是太过天真幼稚。   这哪里是没有爹疼?   分明就是身在福中不自知啊!   她不笨,从岐城回到苍京后,此间所经历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也许,从南下之行开始,苍帝就已经开始为段天谌铺路了。   之前,她问过顾硚,知道南部边境三城的城驻军都在明哲的掌控之中。   明哲以为天高皇帝远,封锁了消息,就能关起门做起自己的皇帝。   却不想,普天之下,莫非黄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苍帝早已对此事了然于胸,之所以放纵不管,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恰逢东梁国虎威将军进犯,提供了如此天赐的良机,于是便有了段天谌和她南下的事情。   而此前苍帝收回段天谌手里的西北兵权,恐怕也是为着南下之行做准备的。   毕竟,若是最后段天谌顺利完成了苍帝期待的事情,那么他的手上就握着苍朝二分之一的兵权,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朝堂诸多官员轰击的对象。   而如今这样的局面,却是再好不过的——将来苍帝驾鹤西去,段天谌登上皇位,西北和南部边境的兵权悉数落入了段天谌的手中,兼之将她视为心头宝的顾硚掌握着北部边境的军事力量,于皇权军权的集中有利而无害。   老子没做成的事情,若是能够让儿子完成,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证明,苍帝并没有选择错。   只是,有句话,她一直很想问段天谌,在离开苍京时,他是否知道苍帝的打算。   如今她倒是庆幸,自己没有问出如此幼稚无知的问题。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怎么都是他的亲生父亲,接受了苍帝暗中安排给他的龙鳞卫和指定任务,他可以省去很多力气,不要白不要。   如今她好奇的是,对于佘映雪的存在,苍帝竟然什么都没说,可真是太令人费解了。   一路冥思苦想,顾惜若终于走出了苍帝寝宫的范围之外。   正要朝出宫的路走去,却见前方一人快速朝她走来,远远看去,那身形似乎还有些熟悉。   她停在了原处,等待着那个人的靠近。   “奴才见过谌王妃。”那人很快就走到顾惜若面前,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是柳皇后身旁的张嬷嬷。   这个时候,皇后居然找她有何要事?   “起来吧,”顾惜若摆摆手,淡淡问道,“可是你家皇后娘娘有何旨意了?”   张嬷嬷在她手上吃过一次亏,知道这是个做事不留情面的主儿,应对起来也是十分谨慎,虽诧异于她为何变得如此沉稳有礼,回答却不敢有丝毫含糊,“启禀王妃,皇后娘娘请您到凤仪宫一聚。”   顾惜若淡淡“嗯”了声,便越过她往前走去。   张嬷嬷立时愣在了原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疼得龇牙咧嘴,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她要赶紧回去告诉娘娘,这个谌王妃越发深藏不漏了,可千万不能再把她给惹到了啊!   ……   这是顾惜若第二次到了凤仪宫。   与第一次百般阻挠相比,此次过来,倒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待遇。   也不知是否提前得到了柳皇后的吩咐,凤仪宫里的宫人见到她都赶忙跪地参拜行礼,动作一致,整齐有礼,直把她弄得极其不耐烦,小脸儿也绷得紧紧的,满身煞气。   那些宫人见状,对她更加畏惧,头也垂得更低。   一路上畅通无阻,待真正走到柳皇后面前时,顾惜若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大大咧咧的坐下后,伸手就喊:“茶!”   柳皇后本来想要跟她好好打招呼,不成想,她一进来就是这副“姑奶奶”的架势,心里蓦地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只让人去准备茶水。   待顾惜若喝完茶,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哼歌时,柳皇后才笑着开口:“谌王妃,许久不见,这日子过得可是越来越滋润了啊!何时也教本宫一招,也让本宫在这深宫里找到些许乐趣!”   顾惜若挺着肚子,无甚形象的斜睨着她,“皇后娘娘的乐趣还少么?今日斗这个,明日斗那个,在与后妃的争斗中,打怪兽的本事也越来越强,我顾惜若都自愧不如了。要说取经,也该是我向你取才是。”   柳皇后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这不妨碍她理解大概的意思。   她暗自嗤笑了下,面上却佯装讶异道:“谌王妃可真是说笑了。本宫这些所谓的本事,也都是些登不上台面的,根本就不值一提。说到底,本宫又哪里能有谌王妃的嚣张肆意?谁若是惹你不痛快了,直接挥上拳头不就可以了么?就比如,不久前刚被你吊起来的映雪公主……”   她忽然就停了下来,别有意味的瞥了眼顾惜若,只那笑意里透露出来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顾惜若秀眉紧蹙,眸光明亮而犀利,带着寻常女子不能有的压迫气息,精准无误的捕捉住柳皇后的双眼,如盯着被囚困在笼子里的猎物,高高在上,气势凛然。   柳皇后暗自大惊,以往的顾惜若,还没这等骇人的气势,为何才短短几个月不见,整个人都变得让她捉摸不透不敢小觑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冷冽,眼波流转时,斜曳出冰锐光芒,竟与段天谌的极其神似,直教人心惊胆战。   “皇后娘娘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回头我得把这些话悉数转达给我家王爷,让他也来崇拜一下你。”顾惜若皮笑肉不笑,心里却是暗暗吃惊。   从那事儿到现在,这才没多少时间,竟然已经传到了宫里了?   那么,此刻苍京城内又会是何种模样?   柳皇后闻言,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手里的帕子也被她绞得看不出形状,暗恨顾惜若欺人太甚。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就惹来顾惜若那么毫不留情的反击,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觉得有那么憋屈过。   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低头,尤其此刻苍京已经成了段天谌的囊中之物,她纵然有所不甘,亦不敢轻举妄动惹祸上身。   “谌王妃说得哪里话?本宫一介深宫妇人,知道这些消息,还不是旁人透露的?如此小事,就不牢谌王多费心思了吧。怎么说,昊儿和谌王也是兄弟,若是因此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谌王妃,你以为呢?”   柳皇后努力压制下心头的愤怒,尽量放软了声音,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一种态度。   奈何,她心中本就倍觉不甘,这番话说出来,酸意有了,诚意却也少了,反倒是有几分哀怨的味道。   顾惜若察觉有异,也没心思去理会,一心都扑在了她的“旁人透露”这四个字上,明眸里狡黠的光芒一闪,忽而摆摆手,笑吟吟问道:“皇后娘娘严重了。不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此类消息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为好。若是万一让我家王爷知道了,产生了什么误会,那可就便宜了旁人了。”   她嫣然一笑,眸光里似是缀满了璀璨繁星,配合着她格外的语调,显得异常意味深长。   柳皇后到底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静静的审视着她,忽然道:“谌王妃,将来富贵荣华风光无限,可不知道会羡煞多少人!”   “皇后娘娘又何必羡慕我?你荣登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宝座,又有尧王爷如此孝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顾惜若不痛不痒的拨了回去。   柳皇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见她不肯松口,也不打暗语了,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谌王妃,你如此聪慧,该明白本宫的意思。如今谌王即位已经是大势所趋,本宫所求不多,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康顺。你若是答应本宫,本宫定不会……”   “娘娘,你逾矩了。”顾惜若拨开她的手,起身淡淡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若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保证,那就打错算盘了。我无法承诺你什么,前朝的事儿,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柳皇后死死的盯着她,半晌后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谌王妃,你就如此狠心,连帮一下本宫都不肯吗?”   顾惜若默然。   她是狠心,这一点,她从来都未曾否认过。   其实,她完全可以理解柳皇后的心思,无非就算担心段天谌坐上那个位置后,对当初跟他作对的那些人赶尽杀绝。   且不说她能不能决定这种事,就算能决定,她也不会轻易去承诺什么。毕竟,她可是个十分记仇的人,当初柳皇后是如何针对她和段天谌的,她可没忘记。   柳皇后见状,眸光里顿时迸射出恶毒的光芒,如碎冰穿破湖面,朝顾惜若直直砸了过去。   横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卸下了伪装,露出了雍容下冷酷阴冷的面目,“顾惜若,本宫都放低了身段向你妥协了,你别不识好歹。”   顾惜若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不识好歹的。   她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这都不行?   顾惜若忽觉有些人一旦不可理喻起来,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她不耐的摆摆手,也不试图再打听什么,一个转身就走了出去。   可走出没几步,一团金黄色的东西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直直扑向她的面门。   她下意识就抬掌拍开,却听类似于痛苦的呜呜声响起,那团金黄色就摔在了地面上,蜷着小身子不住挣扎。   “顾惜若!你简直是太狠毒了!竟敢打本宫的金丝猴!”柳皇后猛地冲到那金丝猴旁边,抱起它,冲门口喊道,“来人啊,去把王御医给本宫叫过来。”   顾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见她如此紧张这只金丝猴,忽然很想大笑一声,心中蓦地畅快无比。   她假装冷静的看了眼那只金丝猴,忽然有股想要尝尝金丝猴味道的冲动。   不过,她终究没有那么做,对上柳皇后那阴毒的眼睛,语气格外的冷静,“皇后娘娘,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怨恨。不过,有些事情,彼此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省得平白给自己惹了麻烦。我言尽于此,告辞。”   语毕,她挺直了胸膛,大步走了出去,纤瘦的身姿在地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影子,脊梁挺直,衣袂翩翩,却是说不出的美好。   柳皇后目光如针,死死的盯在那道身影上,半隐在暗影处的脸颊微微扭曲。   ……   顾惜若到了宫门处,就见到了正坐在车门前东张西望的青冥,见到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前,“王妃,您可终于出来了。”   顾惜若被他这样的语气逗乐了,笑眯眯道:“我又不会被吃了,你担心什么?王爷让你来的?”   边说着,她边朝车上走去。   青冥连忙驾车离去,待回到了谌王府门前,顾惜若款步走下车,忽然就顿住了脚步,视线落于虚空处,神色略显凝重,“青冥,待会儿你去将军府,给我爹递个话。”   “王妃,您说。”青冥连忙躬身应是。   顾惜若抿了抿唇,仔细斟酌良久,才低声道:“你去告诉他,这段时间,能待在将军府里,就待在将军府里。君臣关系,复杂无比,让他务必要小心。”   青冥讶异的抬头看她,连忙记下。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接下去的话,连忙试探着开口:“王妃,您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顾惜若骤然回神,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就随便敷衍了句,“哦,我就是想,皇后那只金丝猴,看起来很不错,也不知道拔毛剥皮之后,是煮了蒸了比较好吃,还是炸了比较好吃!”   青冥:……   ------题外话------   高考结束了,参加高考的妹纸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么么哒……   ☆、091 王爷是门神   尧王府内。   段天昊背着手,静静的站在院子里。   深秋里,桂花飘香,鼻息间满是那股馥郁的香味,直教人神清气爽。   然而,此时此刻,段天昊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各式各样的桂花,就连满院的桂香都失去了味道,向来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也染上了点点愁绪。   “属下参见王爷。”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恭敬的请安声。   段天昊霍然转身,看向单膝跪地的属下,急道:“怎样?可有找到人?”   “启禀王爷,属下无能,并未找到王妃的踪迹。”那属下低垂着头,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属下听说,在王妃失踪前,曾经去风华楼见过谌王妃。”   顾惜若?   段天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低头思忖了会儿,才淡淡问道:“你确定,王妃是去找谌王妃了?”   那属下连忙应是。   段天昊挥退了他,一个人站在桂花树下,仰首看着满树的花瓣飘落,心头很不是滋味。   前阵子,他一直都忙于朝中的事情,几乎对王府后院的事情没有任何关注。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有时间逗留在王府里时,才猛然意识到,他的王妃苏紫烟已经不见了。   可恨的是,满府的人竟没有人跟他提起此事。又或许,已经跟他提过了,而他一直都忙于朝中之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在得到消息,他当即惩罚了苏紫烟院子里的人,并着人出去寻找。奈何,得到的结果,竟然就是这样?   低头暗自思忖了会儿,段天昊还是决定,去谌王府找顾惜若。   彼时,顾惜若正和段天谌用着午膳。   最近她的胃口似乎变得极好,也没有以前那么挑剔,但凡是段天谌夹到碗里的饭菜,几乎都没吃剩下过。   段天谌看着她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罪恶感,甚至开始反思,当初自己让她去做针线活儿,到底是错还是对。   瞧这吃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被饿了十天半个月呢!   眼见桌上的菜都被她吃光了,碗里的白米饭也只剩下寥寥几粒,他眉心一蹙,担忧的问道:“若若,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再给你多拿一些饭菜过来?”   顾惜若点头,“好。”   此刻,某女正满腹心事,小脑袋飞速转动着,却也难得抽空思考了下,为何她最近的胃口竟会如此好。   段天谌连忙让下人去准备,回头看向她时,满带愧疚,“若若,这几日,是我不好,都把你饿成这副模样了。针线活儿什么的,就暂且搁下吧。”   顾惜若继续点头,“随你吧。”   一副任君做主的乖巧模样。   段天谌浓眉蹙起,以为她心里还有气,急忙解释:“若若,我知道你不喜欢拿绣花针,不过这也是考虑到将来某一日可能会用到,未免你手忙脚乱,才会如此要求的。你别再生气了!”   顾惜若秀眉微蹙,拿着筷子不停的戳着碗,也没注意听他到底说了什么,下意识就点头,依旧答了个好字。   若说之前,段天谌还心存怀疑,那么此刻她如此心不在焉,所有的怀疑都会溢出胸腔了。   但见他挪着凳子,凑到她的身边,柔声问道:“若若,你在想什么呢?为何如此神思不属的?”   那温热的气息吐到脸上,顾惜若有片刻的恍惚,秀眉蹙起时,不经意间看到这张突然放大到面前的俊脸,心中一动,抚了上去。   指腹下的触觉细腻柔滑,不似锦缎,胜似锦缎,她心中一动,不自觉的多抚摸了下,待看到他唇角微微扬起,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下像是被烫到了般,飞快的缩了回来。   耳旁传来他温醇浑厚的笑声,顾惜若耳根发烫,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飘远。   将来,这样的情景,会不会也出现在段天谌和别的女人身上?   当初在提出与他和离时,她单纯是想到彼此的身份悬殊,并没有考虑太多。将来,他若坐上了那个人位置,是否会更身不由己?   就比如说,要充盈后宫……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能够受得了那无止境的纠缠吗?   答案是,她受不了。   那么,倒不如从现在开始,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阻碍都说清楚。若他能够解决,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她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从此另寻出路。   她抬头看他,却见他也正看向自己,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忽而异口同声道:“你……”   彼此闹了个尴尬,段天谌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宠溺笑道:“若若,你有话要跟我说?”   “嗯,”顾惜若点点头,绞了绞手指,忽而道,“段某人,今日我进宫时,皇上跟我说了些事儿,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私下里,顾惜若并不将苍帝称呼为“父皇”。   起初,段天谌有些不习惯,认为她如此叫,不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努力想要纠正她这个毛病。   奈何某女的习惯实在是太难改了,关键是她还没那个心思,一句“我不喜欢”就打回了他所有准备好的理由。   无奈之下,也只能由着她去。   如今再听到这个称呼,他却有股不好的预感,只佯装不觉,淡笑着道:“那你跟我说说,父皇提到了哪些问题。”   心中却已有了猜测,恐怕都不是简单的问题。   果然,顾惜若秀眉微蹙,再三斟酌良久,还是淡淡道:“皇上跟我说,要给你弄劳什子侧妃侍妾。我当时就拒绝了,把他给惹得火冒三丈,寝宫里的东西都被他摔了个稀巴烂。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看他那般架势决心,恐怕不达目的不罢休。如今心平气和的跟你说,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自始至终,她似乎都说得很平静,可唯有她才清楚,手心里的汗已经濡湿濡湿的。   段天谌垂眸看她,见她神色冷静,只那眸底深处隐藏着一丝焦虑和紧张,让他又欣慰又心疼,不自觉的握紧了她的双手,“若若,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若是觉得,此前所说的,不足以让你安心,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此生有你一人,足矣。再多的女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大可放心。”   顾惜若忿然抽出自己的手,嗔了他一眼,“谁不放心了?你别自作多情!”   段天谌见她虽口不对心,眉宇间的褶皱却渐渐展开,顿时松了一口气,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淡淡道:“以后父皇再跟你提起这些事情,你就直接不予理会。他是病得糊涂了,才会瞎操心。实在应付不过来,你就把事情推脱到我身上,让我来处理。”   病糊涂?   不可能吧?   瞧那会儿问起她那年轻爹爹的相关事情时,那可真是精神十足的。   若不是她最近打怪升级了起来,在应对那样的质问时,指不定就露馅了。   不过,想到他后面的话时,她又颇是无奈,拧了拧眉,有些不悦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心里也有谱儿,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也知道该如何做的。你放心。”   这个人,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她看着都为他心疼,心里自然是想着能分担一些,就分担一些,若是连这些小事儿都处理不好,她也没脸站在他身边了。   此次之所以会这么问,无非是想要一个答案,让自己心安。   如今,该知道的,她也清楚了,自然就不怕接下来的各种难题和挑战了。   段天谌也没拆穿她,只宠溺的笑了笑,并不多言。   恰逢下人又把饭菜端上来,顾惜若又开始动筷。   与之前相比,此次倒是吃得轻松惬意,有说有笑中,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段天谌在旁看着,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不停的给她夹菜,声音柔得能够滴出水来,“若若,待会儿多吃点儿。吃多了,也有力气拿针线。”   “哦,知道了,”某女径自点头,待反应过来时,猛地大叫,“段某人,你没良心。我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啊!不行,我不吃了,干脆饿死算了。”   她一把推开眼前的饭碗,直接趴在了桌面上,瘪着嘴,有气无力,活脱脱就是个耍赖的小孩子。   段天谌捏了捏她的手掌,心里却是格外欢喜。   在他看来,他的小妻子就该这样——在外面可以威严聪慧,可是在他面前,可以随意展现出她最真实的一面,哪怕如此刻这般耍赖卖萌,皆没有问题。   “若若,你听我说,”他凑过去,柔声道,“你现在多学学针线活儿,是很有好处的。你看,将来衣裳坏了,可以自己缝补,偶尔手痒了,还可以随手缝制。多方便啊,若是再来个大婚什么的,人家还需要自己缝嫁衣呢!”   顾惜若直接不想说他,闭着眼睛,趴在桌上。   装死。   还缝补衣裳?   谌王府里有那么多的银子,留着不拿去买新衣,却要她劳心劳累的缝补,这不是找罪受嘛!   他也不觉得丢人。   再者,她手痒也不会无聊到去缝制衣裳,只会拉个人陪她练拳头。   尤其是最后一个理由……最后一个理由……   顾惜若猛地甩头,狐疑的盯着他,眼眸里光芒明灭。   段天谌假装没发觉她的异常,继续的劝吃,“来,多吃点儿,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以让人再准备多些。”   再准备多些再准备多些……   还真把她当成猪了么?   她一掌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好气道:“别试图转移话题!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事。你可真是想多了。”段天谌捡起勺子,将一口汤塞到她嘴巴里,神秘兮兮道,“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肯定会告诉你的。现在,给我好好喝汤,补身子。”   顾惜若怨念的看着他,试图以如此可怜的姿态换来某个人的同情心。   奈何,眼珠子都要看出来了,某个人依旧不动声色,反倒是那汤喝得越来越多,待反应过来时,肚子已经圆滚滚的。   她也知道段天谌的脾性,一旦打定主意不告诉她,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哦,不,还有另一种方法。   不过,她没敢尝试。   左右思量之下,她还是闭紧了嘴巴,等着某个人所说的“那一日”。   ……   吃完饭后,顾惜若就跟着段天谌去了书房,抱着个枕头睡在了旁边的藤椅上。   段天谌眉目含笑的看着她,偶尔从公文中抬起头来,起身走到藤椅旁,给她盖好被子,又回去继续处理公务,被子再被掀翻在地,又继续捡起来盖好,如此循环,丝毫没有一点不耐。   青冥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那优雅尊华的王爷主子,正半蹲在藤椅旁,给他的女主子盖被子,余光瞥见他走进来,便是头也不回的低声问:“何事儿?”   青冥瞥了眼正抱着枕头夹着被子躺在藤椅上呼呼大睡的王妃,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字斟句酌道:“王爷,王妃把右相的公子打了!”   “嗯,打得好!”段天谌痴恋的看着那张小脸儿,头也不抬。   青冥为那右相公子狠狠的默哀一秒钟,继而道:“王爷,王妃把皇后的金丝猴弄死了。”   “死得妙!王妃正可以吃金丝猴肉!”段天谌看了眼没有丝毫形象的某女,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青冥偷偷擦了把汗,又为那只枉死的金丝猴狠狠的掬了一把同情泪。   此次,金丝猴死,绝对不会是偶然。   亦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事实上,昨日王妃回府后,忽然就犯了吃瘾,想要尝尝那所谓的“金丝猴”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当晚就带着他和龙鳞卫,闯过皇宫的重重阻碍,到凤仪宫里弄死了那只金丝猴。   若不是他拦着,此刻恐怕府里就多了一些金丝猴毛。   可看王爷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他顿时后颈一凉,只觉王爷那眼神一扫过来,就像是在质问他,为何现在都还没看到那只死掉的金丝猴。   苍天啊!   他何尝不想把金丝猴带回来,奈何在猴子死后的瞬间,王妃由于太过兴奋,打翻了一茶盏,直接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在那些人闯进去之前,将王妃藏好带走,只怕皇后娘娘的人早就上门找茬索要公道了。   不想,他还因此被王妃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他容易吗他?   段天谌无视手下四溢的悲愤气息,淡淡道:“还有什么事儿?”   “有!”青冥果断回答,许是声音太大,引得段天谌不悦回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低声道,“王爷,云公子找王妃商议要事,此刻已经到书房门口了!”   “靠!你怎么不早说?”段天谌怒斥,瞬间堵在了书房门口。   青冥看了眼依旧睡得昏天暗地的王妃,差点吐血身亡。   于是,此后市井有言:天大地大,都没有睡觉大。   珍爱生命,远离正在睡觉的谌王妃!   云修看着横着身子堵在门口的段天谌,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是洪水猛兽么?   居然还劳烦他这个表弟亲自来堵门?   不过,刚才段天谌那句怒吼,他也是听到了的,此刻倒是十分好奇,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使得他这个表弟听到他到来的消息后,飞似的跑了出来。   “表哥,可是有何事?”段天谌瞥了眼他手里的书,挑眉问道。   云修点了点头,看了眼书房里面,俊雅的面容上染上了点点温和笑意,“之前,表弟妹想要研习东梁国的阵法,我特意把书送过来。她人呢?你又为何站在这里堵住我?”   “哦,”段天谌一脸平静的接过书,拿在手里随便翻了翻,漫不经心道,“若若吃饱饭,刚躺下睡着了。”   云修向来清逸俊雅的面容上难得的出现片刻扭曲,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是看浑身*动作张狂的疯子。   敢情他诚心实意送书过来,最后竟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里面那王妃可真是宝贵,睡觉都需要有人守着。   看到自家表弟沦落到了如此境地,他很不厚道的笑了,凑了过去,别有意味的问道:“来,跟我说说,做门神的感觉如何啊?”   段天谌唰一下就黑了脸。   趁着他没发怒前,云修冲他摆了摆手,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算你跑得快!   段门神冷哼了声,抱着一叠泛黄的书,施施然的转身,欲要走回书房。   不想,这一转身,就看到某个本该呼呼大睡的女人懒懒靠在门后的圆桌上,见到他走进来,小脸儿上顿时开了花,笑吟吟的喊道:“段门神哦……”   段门神恨恨瞪了她一眼,却惹来她放肆的大笑,浓眉一竖,隔空将手里的书甩了过去。   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他纡尊降贵为她守门,只为了不让她被人吵醒,不想,她非但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拿他开起玩笑来了!   顾惜若准确无误的接住那些书,一本一本的将其堆叠到桌上,背着手,笑眯眯的凑上去,“段某人,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啊!”   段天谌蓦地抬头看她,满是疑惑。   被他那么一看,顾惜若心里发虚,蹑手蹑脚的后退了一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是说啊,你可真是无所不能啊!上得了朝堂,出得了战场,还当得起门神啊!这可不是无所不能么?”   “若若!”   “哎,到!”   顾惜若躲开三步之外,立正行礼,笑眯眯。   段门神脸色黑能滴墨,头顶几冒青烟。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调侃,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小妻子,这如何能让他不气不怒?   可是一看到那如花的笑靥,他纵然有再多的脾气,也无法朝她发泄,一口气顿时憋在了胸口,上不是,下也不是。   偏生某个女人不懂得见好就收,觉察到他没有要发怒的迹象,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猫着腰,笑吟吟的又凑上去,“段门神,我又饿了,你给我下厨弄点吃的,好不……啊……你干嘛……”   “打你!”段天谌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整个娇小的人儿反身压倒,巴掌扬起,朝那臀部拍了下去,啪啪啪的三声,在这个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惜若气得磨牙,仰起头,怒瞪着他,“你做什么那么小气?我又没有说错啊,你看你刚才做的门神有多标准尽职,就连表哥都称赞你……”   眼见某个女人还要继续喋喋不休,他忽而将她拽起来,圈在他有力的臂膀里,语气显得格外危险,“我还入得了床帐,若若,你要不要来检验一下,我是否也是标准尽职的?”   顾惜若咔一下就安分了,看着段天谌的眼神里满是畏惧。   她知道,朝堂之事可以妄议,战场生死亦可轻言,门神风范姑且调侃,唯独这床帐雄姿,不可乱检验!   那绝对是会死人的!   无数次的惨痛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还是乖乖的妥协,方为上策。   “嘿嘿,段某人啊,我是在开玩笑而已啦!”顾惜若觉得,此刻的她笑得肯定很狗腿。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下自己,捧起那张黑沉的脸,一脸讨好,“段某人,那个……那个就不用检验了的。你我都知道的。再者,我也饿了。我要吃饭……”   段天谌却不愿意放过她,打横抱起不安分的人儿,就往床帐里走去。   “刚好,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坐到饭桌前,开吃吧。”   脑子模糊间,顾惜若才愤恨的意识到,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就是她这个傻货!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怨念更多,就已经被某人恶意的厮磨搅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她双臂一展,将某个大汗淋漓的男人抱得更紧了些。   ……   日近薄暮时,段天谌才抱着某个累得不想动的女人,坐在了真正的饭桌前。   他心满意足的啄了下怀中人的红唇,修长的双手端起一碗鸡汤,轻声诱哄着,“若若,喝会儿汤,补补力气。你这身子素质实在是太差了……”   顾惜若懒懒的窝在他的怀里,动也不想动,听到他这话,立即眯一只眼睁一只眼,恶狠狠的瞪着他,就着他端过来的碗,狠狠的喝了几口。   “若若,慢点慢点,小心呛着。”段天谌边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边仔细叮咛着,见她很快就将鸡汤喝见底,连忙伸手取过勺子,欲要帮她再盛上一些。   顾惜若咬着碗沿,懒懒抬眸,红唇贝齿,明眸善睐,极致诱惑力,看得段天谌口干舌燥,抓着勺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可是,顾及到她的身子,他还是努力克制住心底那份蠢蠢欲动的冲动,笑着道:“若若,赶紧放开,我给你盛汤了。多喝一些,对你身子有好处。”   顾惜若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才冷哼了声,松开口,环着他的腰,懒洋洋的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段天谌轻吻了下她的头发,眉目舒展着,优雅的盛汤。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青冥恭敬低沉的禀报声:“王爷,尧王爷来访,说是有要事找王妃。”   段天谌手里的动作一顿,双眸半眯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默了片刻,他才放下手里的汤勺,冲外面问道:“可有说,来找王妃所为何事?”   “回王爷的话,尧王爷不曾透露,只说事关重大,务必请王妃前去正厅相见。他有些问题,想要问王妃。”青冥如是说。   顾惜若恼得想咬人,小嘴张了张,终于还是认命的合上,胡乱揉了揉头发,烦躁得像被催产的孕妇,“有问题,问你还差不多,他来问我干嘛啊?真是奇怪,难不成他府里丢了个王妃,还来找我要人不成?”   闻言,段天谌眸光微闪,似是有什么自眼眸深处一闪而过,刹那间就消失了踪迹。他垂眸看着他的小妻子,捧起她的脸,柔声道:“若是不想去见他,那就不去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一听到“休息”二字,顾惜若没来由的脸色发烫,嗔了他一眼后,便停下了发狂揉发的手,环着他的脖子,淡淡道:“没事。横竖就是见一见而已,又不会少斤肉多根头发的。去见就是了。”   虽然这么说,她却是半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段天谌轻笑,打横抱起她,丝毫不避讳的走出门,越过目瞪口呆的青冥,径自往正厅的方向缓步而去。   顾惜若终究还是要面子的,在离正厅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时,她就从段天谌的怀抱里跳出来,愤恨的瞪了瞪他,一步一步,姿势怪异的走了进去。   段天昊正垂眸喝着茶,想到方才路上遭遇的阻拦,温润如玉的脸庞刹那间染上了寒霜。   顾惜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么一副纠结冰冷的模样,以为他对她的迟来而心存不满,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尧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段天昊为这清脆而略带讽刺的声音所惑,扭头看去,却见顾惜若满面红光气色极佳,心神微微恍惚。   忽听一阵咳嗽声,他猛然回神,连忙垂下眼睑,遮挡住来不及掩饰的尴尬复杂之色,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起身拱手道:“见过六哥。”   段天谌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顾惜若见状,很是不屑的瘪瘪嘴,对他直接性的忽视很不在意,径自在上首的椅子上落座,懒洋洋的趴在桌面上,浑身似是没长骨头一样。   “别装模做样的。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她下巴抵着手臂,有些阴阳怪气的问道。   许是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段天昊也没将她的无理放到心里去,转身看向她,淡淡道:“本王的王妃不见了。”   顾惜若猛然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会吧?   她才随口说起这个可能性,结果就真被人找上门了?   真是乌鸦嘴!   可是,话说回来,苏紫烟不见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越过段天昊的肩头,她瞥了眼段天谌,见他面色平静如常,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转而看向段天昊时,语气也随之有了些许变化,“七弟妹不见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段天昊眸光复杂的看了看她,低头思忖了片刻,缓缓道:“本王听说,在烟儿失踪不见之前,你们曾经在风华楼里见过面,似乎还说了好一会儿话。是以,你若是有什么线索,还请如实告知。”   顾惜若静静的打量着他,忽而闭上眼,把脸贴着桌面,闷声闷气道:“没有什么线索。我又不是她的跟班,她不见了,我又哪里知道?没事的话,你就请回吧。”   “可是……”段天昊有些急了,下意识就冲她走去,却在半路被段天谌拦住,连忙急道,“六哥,烟儿已经失踪很久了,若是再不找回来,我担心……”   ;“哼,现在才知道担心,是不是太晚了?”顾惜若冷哼了声,对他这般作派,颇是嗤之以鼻,“人都失踪那么久了,你才想起要找人,早干嘛去了?我看,你这关心该不会是假装出来的吧?”   她说这话,本来就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落入其余两人的耳中,意味可就不同了。   段天谌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静静审视着她,一时竟也无话。   只是,段天昊听之,顿觉羞愧难当,也没有心思去反驳她的话。   他承认,若不是此前忙着其他的事情,也不至于会错过寻找的最佳时间。   尽管后来他萌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可再怎么说,苏紫烟也是他曾经爱慕痴迷过的人,如今又是他的王妃,迅速找到她,那是义无反顾的。   此刻,他也顾不上太多面子之类的东西,收敛了下心神,冲挡在面前的段天谌道:“六哥,你可有……”   段天谌摇了摇头,一手负于身后,侧身面对着他,侧脸弧线完美略显冷峻,说出的话却是如他整个人那般,说不出的优雅,“七弟,你也不必担心。说不定,七弟妹只是跟你玩个游戏,暂时无法回府呢!当然,你若是还不放心,也可以派人多加寻找,来这里,却是错了。”   话已经讲得很清楚,段天昊若是再死皮赖脸的问下去,肯定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可就这么走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   他越过段天谌的肩头,蹙眉看着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某个女人,眸光一暗,不甘不愿的走了出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顾惜若才眯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段某人,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什么叫做搞什么鬼?”段天谌有些好笑,踱步至她身侧,将她抱起来,轻轻的放置在他的大腿上,笑着道,“我是那么像搞鬼的人么?若若,你居然不相信你的夫君我,真真是让人伤心啊!”   顾惜若几欲作呕,不过在看到他瞬间黑沉的脸色时,连忙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低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我!你敢说,苏紫烟不是被你困起来的?如今她不是在你的手上?”   段天谌为她的敏锐和聪慧而轻笑不已,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片刻后,才开口问她:“想不想去看看你的七弟妹?”   顾惜若微怔,静静思索了会儿,随即点了点头,由着他将自己抱去了暗牢。   不想,他二人还没走到暗牢处,就见青擎匆匆忙忙的走出来,看到他二人,面色有片刻的怔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时,就要跪地行礼,却被段天谌抬手制止。   “怎么回事儿?”段天谌拧眉问道。   与此同时,顾惜若也从他的怀抱里跳下来,看着暗牢门前来去匆忙的身影,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   如此架势,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启禀王爷,暗牢出事了。”青擎胡乱抹了把汗,神色凝重,且带有一丝愧疚,“就在半刻钟之前,关在暗牢里的人,都被人劫走了!”   劫走了?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段天谌,暗想这时间竟是如此巧合,她还想过来看看苏紫烟呢,结果人就不见了。   老天都不想让她如愿么?   段天谌周身顿时掀起狂风暴雨,处于暴风雨中心的顾惜若立即感觉到了无尽的危机,连忙缩着脖子,往一旁退去。   青擎也叫苦不迭,奈何自家主子闪电般的目光实在是太犀利,他想要逃,却又不敢逃,只能硬着头皮乖乖承受这股怒火。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段天谌退到一旁,牵起顾惜若的手,步履从容的往里走去。   他的语气轻淡无痕,可不知为何,青擎却无端的感觉到巨山压来,几欲将他的呼吸勒断,将他的躯壳压扁。   直到他二人的身影走出有一段距离,青擎才爬也似的起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王爷,是这样的。刚才属下过来巡查时,发现看守暗牢的暗卫都晕倒在了地上,而牢房内关押着的两个人,已经不知所踪。仔细了解之下,才知道那些暗卫被人迷晕,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青擎紧紧跟随在他二人身后,边瞥着段天谌的脸色,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字句,力求说得委婉而不惹得主子大怒。   对此,段天谌没立即发表什么看法。   只是跟在她身旁的顾惜若却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瞧这牵着她的手的力道,几乎可以将那只小手捏碎掐断。   不过,她倒是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自从她进入谌王府时,这所谓的“暗牢”就被人袭击了不下两次,再一再二不再三,偏生到了此刻,这暗牢还是没能守住,要她她也大发雷霆。   她反握住段天谌的手,仰首冲他笑了笑,“段某人,你也别绷着张脸,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是没用的,反而会花费力气。你是嫌王府的银子不够少,欲要消耗多点力气,将王府吃穷了么?”   这着实算不上什么笑话。   不过,段天谌还是很配合的扯了扯嘴角,将她的小手尽数收纳在掌中,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一行三人就走到了暗牢深处关押裘充的地方。   但见十几名暗卫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见到段天谌走进来,头垂得更低了些,一眼看去,黑鸦鸦的一片,教人心情无端变得阴霾。   段天谌淡淡扫过一眼,薄唇轻吐,“退下,自去领两百军棍,暗室里待三个月。不到时间,不许出来。”   那些暗卫头也不敢抬,朝段天谌磕了个头,潮水般快速的退了下去。   待暗牢内重新恢复了平静时,他才抬步走入牢房,背着手,左右查看了一番,淡淡道:“跟本王说说,人是怎么被偷走的?”   青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含愧色,“王爷,属下……属下也不知……”   “那你还有什么是知道的?”段天谌双目喷火,脸色紧绷,低气压瞬间漫卷整个牢房,雷霆之怒,无外乎如是。   顾惜若暗道不好,跑上前,握住他的手,笑吟吟道:“段某人,你刚才没听他说嘛,他赶过来时,这里的暗卫都晕倒了,再到咱们走过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哪里能那么快就查清楚?你要生气,也不能拿他来发泄啊,总得给他查清楚的机会啊!”   段天谌见状,脸色有稍微的缓和,转而看向青擎时,语气却是依旧恶劣,“没听到王妃的话么?还不赶紧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还要本王亲历亲为?”   青擎连忙回神,感激的看了眼顾惜若,便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顾惜若拍了拍他的手,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是连半点线索都无从发现。   之后,他二人又去了关押苏紫烟的牢房,同样的密不透风,同样的没有任何线索。   顾惜若斜靠在段天谌身上,双指轻轻的摩挲着下巴,无比郁闷道:“段某人,没道理啊!没地道,也没任何被砸过的痕迹,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了呢?”   这也正是段天谌想不明白的地方。   两个人靠在一起,沉默思索着,半晌也没说一句话。   片刻后,青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苏靳寅,看到他二人,连忙躬身行礼。   段天谌冷着脸,看向苏靳寅,冷冷道:“苏大人怎么过来了?”   被那样冷冽冰寒的视线一看,苏靳寅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颇是无奈道:“苏某本想过来探望被关押在此处的人,不想,走到半路却得青统领告知,人已经被劫走了。是以,便自作主张跟了过来,期望能够帮得上点忙。”   段天谌几不可见的点点头,转而将视线投到青擎的身上,话锋陡然一转,冷冷道:“如何?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青擎的头垂得更低了,尽管知道结果会让他无法承受,却还是乖乖的摇头,低声道:“启禀王爷,属下又去关押裘充的那间牢房去看了看,依旧是一无所获发,仿佛一个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根本就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他话音刚落,段天谌周身的空气又冷了几分,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于他而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千辛万苦抓来的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盘里弄丢了,还有比这更耻辱更丢人的事情吗?   许是察觉到他的怒气,苏靳寅也不敢多言,只能转而看向斜斜靠在段天谌身上的顾惜若,无声示意着,期望她能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顾惜若突然拍了拍掌,霍然回首看向段天谌,剪水双瞳里顿时大放光彩。   “段某人,赶紧去把段天昊给拦住!”   ------题外话------   今天有点事儿,更得迟了些,亲们见谅啊!么么哒   灰常感谢:   周红的、zhouji666ok、tulips009、lian20025、西湄、在家的小猫、春分mm等亲们的票票和花花,群么么哒个……   ☆、092 她曾和你那啥啥过   “段某人,赶紧去把段天昊拦住!”   这一句,没头没尾,顿时让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   段天谌最先反应过来,黑如点漆的眸子里倏地划过一道亮光,淡淡问道:“若若,你莫不是怀疑,此事与七弟有关系?”   顾惜若微怔,也明白自己思维的跳跃性,对了对手指,有些不自然道:“有没有关系,我暂且还不知道。不过,你不觉得他来的时间太巧了些么?而且,你那个七弟,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道他不会察觉到其中的些许端倪?又难保,这不是他的声东击西之策?”   若是以往,顾惜若估计不会想到这一层面。   奈何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不得不对所有事情都多留几个心眼,尤其是原先所认识的一些人,更值得她认真并严肃对待。   试问,苏紫烟都可以改变“白莲花”的形象,眨眼之间成为段天谌手下训练有素的暗卫,那么其他人又何尝是简单的?   段天谌浓眉蹙起,思忖了片刻,才缓缓道:“这个时候再去拦,恐怕无济于事。再者,若真是七弟做的,为何又要把裘充带走?”   话及此处,他别有意味的扫过苏靳寅,眸光里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流星般转瞬即逝。   苏靳寅低下头,没敢与他正面对上。   可顾惜若却眼见的发现,他垂于身侧的手正慢慢的收紧,身子似乎也绷了起来,乍一看去,整个人就僵硬如被裹成一团无法自由行动的粽子。   她心头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径自将精力都放到段天谌所说的问题上,低头思索了下,最后还是觉得,此事应该从长计议。   “是否无济于事,现在说起来,还是为时过早的。”她抿了抿唇,清丽绝尘的脸庞上布满寒霜,隐约中,似是有两束明亮犀利的光束破霜而来,说不出的冷峻严厉,“青擎,你还是赶紧带人去看看。有没有结果,看过才放心。”   青擎立即抬头,看向段天谌,待见到他朝自己点头时,连忙躬身退下。   一时间,牢房里也仅仅剩下三人。   苏靳寅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这对夫妇,欲要开口告辞,却不敢率先打破此刻的安静。   左右思量之下,还是乖乖陪站着,等待那两人回神。   不多时,顾惜若才动了动身子,不经意间看到杵在跟前的苏靳寅,拧眉:“苏大人,你留下来,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苏靳寅忍不住哀嚎,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王妃,苏某并无要事。只是想问问,您和王爷还有何吩咐?”   “无事。你先退下吧。”段天谌回神,瞥了眼,冲他摆了摆手,挥退了他。   顾惜若眸光微闪,执起他的手,也慢慢的并肩步出,双手交缠,于地上打下一道浓重的影子,彼此相缠,紧密不分。   “段某人,你对苏靳寅有意见?”刚才,他在面对苏靳寅时骤然清冷的态度,她并没有错过。   不过,自从回到苍京后,他和苏靳寅之间的交集,似乎并不是很多,有这样的反应,就显得格外不正常了。   段天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侧头垂眸,眼里满带暖意温柔,“当初,你在护国寺平白失踪后,我就听青冥说起过,苏靳寅先他们一步到了你失踪的地方。许是也察觉到他的异样,表哥在与他分开后,就命人暗中跟随着他,结果发现,他原先的藏身之处,竟摆放着一块石头,似乎是用来开启阵法什么的。”   顾惜若讶异,慢慢消化这些消息。   段天谌见状,又继续补充,“当然,这些事情,也都是表哥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苏靳寅本人的亲口承认。可单凭他鬼鬼祟祟出现的事实,就足以让人对他怀疑。”   是以,也无怪乎他对苏靳寅会是那个态度了?   只是当日的事情,似乎也得到了充分而合理的解释。   许是苏靳寅动了那块石头,封死了类似于阵眼之类的东西,从而使得他们在阵法里颇受掣肘。   也难怪,那日佘映情会破不了阵法,三人都被困在了其中。   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愿相信,苏靳寅真的会这么做。把她困死在阵法里,他会得到什么好处?   又或者,他跟云隐那臭和尚,有什么关系?那么做的目的,是想要让云隐进入阵法里,将她擒拿住吗?   “在想什么呢?竟然如此入迷!”段天谌捏了捏她白皙滑嫩的脸颊,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   顾惜若怔了怔,随即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悉数告诉了他,末了,她还是颇感疑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苏靳寅所图为何。你说,他若真是要对我动手,在岐城的时候,不是有大把的机会?为何到了刺客,竟需要借用他人之手?这不是愚蠢么?”   此前,她也听段天谌提起过,苏靳寅的遭遇和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想不通此间复杂的关系。   段天谌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宽慰道:“或许,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你要知道,如今苏靳寅可不如以往那般毫无顾忌。他的表哥裘充,可是在我的手里。”   顾惜若瞬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此事并非是他的主意,而是他那个表哥裘充的?更甚至,他根本就不清楚,此中的关系?”   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毕竟,苏靳寅一心认定,段天谌是当年杀他族人的罪魁祸首,这些年一直都跟苏晗在外漂泊讨生活,好不容易知道当年的族人里还有幸存者,对那个裘充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有些事情,也未必是真的……   她抬眸看向段天谌,却见他拧起眉头,颇是不悦道:“若若,你就那么希望苏靳寅能够脱离嫌疑?老实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值得你为他这般开脱罪责?”   顾惜若决定直接忽视此人不时吃醋的无聊,拽了拽他的胳膊,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动不动就乱吃醋,你也不怕被酸死!哎,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杀了苏靳寅的族人啊?”   闻言,段天谌猛地顿住了脚步。   顾惜若心头一紧,一颗心也随着他突然的动作而忽上忽下,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无波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过来,“若若,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信!绝对信!”这个时候,顾惜若还是知道,要在自己夫君面前表现出百分百的支持和信任的。   而且,她这么想,也不是无缘无故。   据之前段天谌所说,苏靳寅的族人被人灭口,也是在十七年前,段天谌若是真有这个灭门的实力,何至于救不了自己的母妃和外祖父?   她并非盲目相信,而是在知道这样的消息后,百般思量了好一阵子,才敢做出如此坚定的保证的!   显然,她如此鲜明坚定的立场,于段天谌而言,无异于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此刻再谈起后续的事情,也变得轻松了很多,“其实,说句实在话,到现在我都不是很明白,为何苏靳寅和裘充会如此肯定,我是杀害他们族人的凶手!”   顾惜若仰首挑眉,“你没问过他们?”   段天谌摇摇头,“问过,但是他们不说,我也没办法。如今很多事情都处于迷雾当中,一时半会儿想要完全解开,也并非易事。不过,庆幸的是,这个过程中,一直都有你陪着我!若若……”   顾惜若起初还听得挺来劲儿,可一到后面那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松开他的手,往前快走几步,颇是嫌弃,“段某人,你不要时不时的抽风,那会让我觉得很没安全感哎!”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段天谌抿唇轻笑,初升的月光洒入他的眼瞳,缀了两汪盈盈辰星,璀璨绚烂,温柔醉人。   他可不是在抽风。   方才所言,皆是发自肺腑。这条路上,若无她的陪伴,他或许会比现在走得更远一些,却也比现在更孤独许多。   以前,他这个小妻子,总是没事找事儿,给他惹祸,殊不知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也比对着满室的空寂和沉默更为心痒动人。   很多事儿,隐瞒着她,并非对她不够信任,而是不想让自己丑陋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被她知晓。   他许她一生的不离不弃生死相知,亦要霸道的占据她内心纯真完美的每一个角落。   这愿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且看用心如何罢了!   ……   顾惜若把段天谌甩得远远的,低叱着某个人的厚颜无耻,脸上的笑容却是满满的,怎么都掩盖不住。   冷不防一阵香味袭来,她心神顿凛,下意识就要闪身躲开。   不想,来人竟像是瞄准了她的逃跑路线一样,在右脚刚跨出去的那一瞬间,光速扑了上来,直接将她熊抱起来。   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顾惜若颇是无奈,吸了吸小鼻子,下一刻自动屏息,两根手指嫌弃的揪着那鲜艳的衣裳,“佘映情,你赶紧给我放开!”   “哎呀,别这么凶嘛,让人家抱一抱都不行么?”佘映情双手紧紧的环住她的脖子,下巴微扬,长长的眉线妖娆上挑,浓妆妩媚,声线软糯,教人听着心里酥痒酥痒的。   顾惜若除了痒,却是再没任何感觉。   眼见那张脸凑得越来越近,脂粉味儿也呛人口鼻,她拧了拧眉,终于还是还没有忍住一把将她拍飞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数一二三,你若是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一,二……”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大喝,将顾惜若的“一二三”全部掩盖了下去。   顾惜若脸色微变,还来不及将那两只手扯开,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待撞上一具温热结实的胸膛,她不禁为自己的命运哀嚎起来。   若是以往,她或许没那么提心吊胆;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越来越发现,某个人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以至于此时此刻她顿觉自己命运堪忧。   “嘿嘿,段某人,你怎么那么快就过来了?”她干笑了几声,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段天谌瞪了瞪她,只那眸底深处还潜藏着一抹无奈,待看向佘映情时,眸光深邃如海,一个大浪打过来,就能将人淹没。   “佘映情是么?王妃如此好心好意,给你们在王府里寻找住处,你这么对本王的王妃的?”   佘映情没有回答。   应该说,在看到段天谌那张脸时,她已经直接傻眼了,怔怔的盯了半晌,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若不是段天谌的眸光过于犀利瘆人,此刻她或许还无法从那张脸所给予的震撼中拔出来。   她直勾勾的盯着顾惜若,忽而问道:“谌王妃,我忽然觉得,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顾惜若窝在某个人的胳膊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说得很对。当初我没打爆你的头,没让你浑身*的暴晒在大太阳底下,简直是太宽容大度了。所以,你要好好感激我,不能给我惹事,知道么?”   佘映情瞥了眼满面冰霜杀气四散的段天谌,默默的吞咽了几下口水,忙不迭的点头,“你说得很对。做客人的,本就该如此。”   段天谌见状,眉宇高高隆起。   他这个小妻子,明明就躲着他,说出这话,也是格外的违和,可也不知怎的,这两个女人,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仔细,仿佛真像那么回事儿。   真当他是瞎子,看不清其中的猫腻?   不过,他也不急着去求证什么,要想得到答案,他有的是时间和方法。   顾惜若直觉不太妙,尤其是某个人眼神里飘来飘去的算计和阴风,直教她心头发毛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这是怎么回事儿?   神经大条的某女终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笑眯眯的讨好,“段某人,你不是要去找青擎么?还不赶紧去?”   说着,两手从身后推了推他。   到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再没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那就白活到现在了。   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笑得一派和煦优雅,却在俯下身凑到她耳旁时,凉凉的说了句话,“回头我再整治你。”   顾惜若手里的衣袖立时被撕裂。   眼见某人狐疑的目光又射过来,她顿觉自己不是说谎的料儿,努力的收敛心神平复心情,试图转移话题,“映情公主啊,你怎么来这里了?”   起初的震惊和畏惧后,佘映情似乎也对面前杵着的冰块逐渐免疫,下意识就上前,想要如以往那般拉住顾惜若的手,来个“闲话家常”什么的,结果手刚伸到半路,却被另一只大手拦住。   “很抱歉,若若不喜欢闻你身上的脂粉味儿。”某个人一板一眼道。   顾惜若捂脸哀嚎,眼睛自指缝里露出,莹莹灼灼,熠熠生辉,仿佛在示意着什么。   佘映情很快就会意,连忙道:“哦,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今晚夜色不错,想要约谌王妃去屋顶看星星罢了。既然谌王妃有约,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语毕,她就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顾惜若欲哭无泪,抬起小脸,楚楚堪怜,小手拽着段天谌的衣袖,讨好道:“段某人,你听我说,我跟她绝对不熟……”   见他挑眉,她连忙换个说法,“呃,也不能算是不熟,当初在阵法里,就是她帮我破阵的,算起来,熟,但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熟……”   段天谌眉梢又扬了几分,摆明了不信。   不熟,会一见面就绕脖子亲嘴嘴的?   顾惜若含泪凝噎。   最多就是绕下脖子而已,哪里亲嘴了?   段天谌不理,直接甩开袖子往前走去。   顾惜若暗道不妙,连忙追上去,边跑边解释:“段某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跟她不熟。当初只是在阵法里共同对付过云隐那臭和尚,其他的还真是没有什么。”   “没什么,那你怎么会让她进府?”   “还不是因为她可能解开玉子倾身上所中的毒。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整日有个人把手挂到我脖子上么?”   “刚才她看到我时,为何会那么惊讶?”   “那还不是因为她曾经跟你上过床……额……”   段天谌猛地刹住脚步,恶狠狠的瞪着她,“你说什么?”   顾惜若绞着双手,止不住后退。   完了,露馅了!   以某个人高傲的性子,如何允许这样“荒唐屈辱”的事情发生?   她就贪图嘴快,竟然自己把底子交代清楚了。   笨猪啊!   顾惜若继续往后退去,眼见段天谌已经冷着脸逼上来,她双眼一闭,手一甩,拔腿就往旁边跑去。   耳旁风声呼呼,她努力催动着真气,却又在下一瞬风声顿止。   她哭丧着脸,扭头看向拎着后衣领的黑煞神,垂头哭诉,“段某人,我真不是故意跟她走得那么熟的。你若是不喜欢,一会儿我就把她给赶出去!绝对不会再让她踏入谌王府一步。”   段天谌没好气的瞪着她,就连说出来的话都那么冷酷,“要赶人,谌王府的侍卫就能赶,哪里需要你这个尊贵的谌王妃?”   那你想怎么样?   顾惜若很想狠狠的吼他,可一想到吼完的后果,嚣张的气焰立即灭了下去,缩着脖子,挤着笑脸讨好,“那你想怎么样啊?那个人会易容,二对一,保命为上啊……”   “所以,保命保到现在,你都没有其他的意思?是不是没被我碰见,你俩还继续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关系?你也没为我想过?”段天谌冷冷叱道。   顾惜若一阵心虚,犹且嘴硬的想要反驳,奈何周身皆是冷冽冰寒的气息,她稍一张嘴,就吸入了一大口冷气,整个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此时此刻,她真恨自己的胸为何不大点,能够允许她把小脑袋埋住!   苍天在上,她绝对可以发誓,她跟佘映情那妖娆风骚女绝对没有任何的关系。如果解决掉对方,能够以表忠心,她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拿把刀去灭口了。   可看眼前这人的气性,似乎单纯这么做,还远远不够的。   段天谌见到自己的小妻子低着脑袋,想要借此机会狠狠的教训一番,到头来,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俯下身,捧起她的小脸,使其视线与之平齐,语重心长道:“若若,我不是想要冲你发脾气,而是觉得很不是滋味。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关系?重要的,还是卑微得不值一提?”   顾惜若弱弱道:“自然是重要的啊……”   “可若是重要的,为何你看到别的女人和易容成我样子的男人那啥啥,却能偶如此云淡风轻?按照你的个性,不是应该冲上去,狠狠的打一顿,直到那个人卸掉易容么?”   顾惜若狂汗。   她总算知道事情的根本在哪里了。   敢情这人还以为,对佘映情与易容成他样子的那男子那啥啥,她表示出了毫不在意的态度,就是对他的忽视,也是打从心底里不关心他了。   这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下巴微抬,剪水双瞳里光芒璀璨,“那你还想怎么样?需要我那把杀猪刀,去将那两个人宰了么?”   段天谌轻咳了几声,对此倒是没做出任何回答。   顾惜若冷哼了声,拉着他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心里实则暗暗庆幸了一把。   能够把某个人说得哑口无言,这样的情况可真是太难得了,此时不偷偷乐一番,可真是对不起自己如此占理的时刻。   两人肩并肩的往回走,只是刚到半路,段天谌就被青擎叫了过去,似是寻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顾惜若没心情去管这东西,静静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叫人给段天谌带了话,自己换上了男装出门,带着青冥,往苏靳寅在苍京的府邸而去。   在苍朝,但凡是入京述职的岐城官员,在没得到苍帝的恩准前,理应乖乖的待在苍京内。   一般来说,朝廷都会给这些官员准备好相应的府邸,作为下榻之处。府邸大小,随入京述职的人数而定。   有些已经成家立业,入京也是拖家挈口的,自然就会安排些大点的府邸。而如苏靳寅这般独身一人,往来无影踪的,相对来说,条件或许就会差一点。   青冥也算是比较灵活的,知道女主子要去找苏靳寅,早已提前将路线摸索好,并着人去通知苏靳寅,做好迎接的准备。   以至于,在顾惜若敲着扇子缓步走到苏靳寅的住处时,那扇正门已经大开,一身青衫的苏靳寅正长身玉立于阶前,看到她出现,急急忙忙拾级而下,抱拳行礼,好不客气,直教她成功的过了把国家领导人被隆重接见的瘾。   她眼刀儿一横,青冥立即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躬身退到了身后。   “苏大人客气了。”她虚扶了下,扇骨在她白皙的掌心轻轻敲打着,迈步往前走去,还趁机敲了敲苏靳寅的肩头,淡淡道,“进来吧。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苏靳寅心下讶异,给青冥递过去一记眼神,待看到他朝自己摇头时,顿时收敛心神,提起袍子小跑着跟上。   顾惜若优雅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折扇敲打发出一声声悦耳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府邸里,显得格外清晰。   此前,在门外看着的时候,还觉得这府邸格外寒碜,如今一走入,才发现府内另有乾坤,景色宜人,竟是她弄错了。   她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折扇随意转动着,慢条斯理道:“苏大人,你这里可真是享受啊!无怪乎人都这么老了,竟然还没有要成亲的迹象。要是我一个人住得如此舒坦,也宁愿一个人过呢!”   至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拘束!   苏靳寅大窘,努力维持着自己较为平静的表情,淡笑道:“王妃,您确定您不是看苏某不顺眼,想要给苏某惹来祸端的?”   什么叫做“要是我一个人过得如此舒坦”?   这不明摆着影射,您此刻过得不舒坦么?   顾惜若咧嘴轻笑,转过身,直直看着他,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没给你招惹祸端,就是想问你些事情。你若是知道,就直接告诉我,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心情不好,有了其他的心思。你该懂得我的意思吧?”   苏靳寅忙不迭的点头,脸色略显凝重,隐约中,似乎猜出她想要问什么。   顾惜若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见他如此通透,自然也是心中欢喜,撩起袍子坐到旁边用作装饰的石头上,沉吟着道:“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敢肯定,当年杀你族人的人,就是我家王爷的?”   许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苏靳寅的反应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激动,皱着眉,目光平视前方,却不见任何的落脚点。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幻莫测,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般,怨恨、落寞、苦楚等诸多情绪齐齐划过,教人不忍再询问下去。   顾惜若心知此事给他的触动很大,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苏大人,并非我故意揭你伤疤,而是在我看来,此事疑点颇多,询问清楚,于彼此都会有好处。”   苏靳寅猛然回神,幽黑的眸子盛满了不悦,“王妃的意思,是说苏某误会了谌王?”   顾惜若佯装看不到他的不悦,自顾自的敲打着折扇,淡淡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你也先别急着反驳我,且听我为何会这么说。”   她的声音格外舒缓,宛若夜半呢喃,处处透着暖意,却不见一丝暧昧,无端的给人一种平静。   苏靳寅闻言,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抿着唇,静静听着她的诉说。   顾惜若见状,眸光微闪,直截了当的开口,“其一,据我所知,当年云氏灭门惨案后,你的族人才遭了毒手。这其中的时间相隔不超过三个月,试问,这三个月里,我家王爷的本事能迅速变得强大,救不了云氏满门,却能轻而易举的灭了你的族人么?”   苏靳寅脸色霎时变得阴沉下来,抿唇看着她,一言不发。   对此,顾惜若不予理会,继续道:“其二,你当年有多大,能否看清杀人者的真面目?又是否有什么凭证,能够证明那些人是我家王爷派去的?”   苏靳寅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垂于身侧的手慢慢手握成拳,许是顾惜若的话,打开了他的记忆闸门,越听下去,脸色越黑得难看,直到最后,竟可与黑木炭相媲美。   顾惜若眸光复杂,虽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继续补充:“其三,你和你的表弟苏晗在外逃亡流浪,难道就没遇到过那些人的追杀?当时你才几岁啊,对方能杀掉你那么多族人,为何连你们两个小孩子都没抓住?”   她侃侃而谈,思路清晰,浑然不似以往的蛮横不靠谱。   青冥忽然就有些恍惚,看着顾惜若,就如看一个发着七彩亮光的发光体,眼冒红心,双瞳里却渐渐浮起一层水雾。   谁又能想到,以往那个大字不识只懂武力的将军府嫡女,如今竟也能有如此高远的分析判断能力。   这诚然可喜,可唯有他才清楚,这一路走来的成长,她是有多不容易!   苏靳寅也被她如此流畅的思路震撼,而在震撼过后,他也为她所提出的那几个疑点而沉思起来。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不得不说,那几个疑点,一直都是他不曾想过的。   以往,每次提到这相关的话题,他和苏晗的情绪都不受控制,只恨不得段天谌就站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肆意厮杀凌迟。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反应,在很多年里,他们的脑海里从来都只有“报仇雪恨”这四个字,其他的,一概不理会。   今日,若不是顾惜若将这些疑点都指出来,或许他都没有想过,要去深入思考的。   而显然,这些疑点的存在,已经变得如此显而易见。   可怜的是,此前他竟然没考虑过。   他抿着唇,望进顾惜若那双明亮的双眸,意味不明道:“王妃,您这么说,究竟是何意思?”   顾惜若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见他神色如此复杂,隐约也猜到了大概,又听他如此问,便知他无法接收这样的事实,心中更是无奈。   仔细斟酌了一番,她才缓缓道:“苏大人,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希望我家王爷平白遭受了如此冤屈,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当年的真相。”   不知怎的,苏靳寅只觉一股气堵在心口,情绪忽然就变得激动起来,连带着冷嘲热讽,“王妃的意思,是指苏某捏造事实冤枉了谌王?”   顾惜若垂眸,默不作声。   她这番近乎默许的反应,却是彻底激起了苏靳寅心里的怨恨,此刻讲那些陈年往事一一道来,也丝毫不留情面。   “当年灭族之事,若非有谌王的信物作凭证,苏某又岂会将目标锁定到他的身上?再者,我父亲等人可是当年镇国公云同奉的近身将领,指不定会掌握着诸多秘密之事,若是谌王本着为他外祖父挽回声名的目的,要做那些事情,也并非没有可能。”   顾惜若抚摸着扇骨,感受着那样顺滑的触觉,脑海里的思绪也随之变得无比流畅自然。   她可以理解,苏靳寅为何会是这样的态度和想法。换做她,她的情绪估计会比他更加失控。   可失控,又不能掩盖事实,也不能解决问题,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   是以,原本还有些顾忌的心思,此刻倒也慢慢放开,试探着道:“苏大人,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那不代表,我会认同你的看法。东梁国有易容之术,就连人都可以换脸,更遑论那所谓的信物?单凭一样信物,就判定一个人的死罪,这不是太荒唐了么?”   她言辞淡然平静,可不知为何,苏靳寅听了,却觉得特别不舒服,只觉她是在讽刺自己一般,不给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他心中发堵,接下来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王妃,那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苏某不欲与你多说,在您没拿出所谓的证据之前,谌王依旧是苏某的仇人。您向来秉持着用事实说话的原则,若是有心,何不多花时间,去找寻所谓的真相?”   “你说得不错。我向来喜欢用事实说话。”顾惜若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声音淡而无比坚定,“证据,我也是一定会找到的。”   苏靳寅不禁冷嗤,“还真是看不出来,王妃竟对谌王相信至此!就不怕到头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顾惜若看着他,眼神却飘忽到了九天之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苏靳寅以为,她不会回答此类问题时,却见她忽然笑了,手中的折扇啪一下被打开,扇线流畅,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一如天上亏缺却莹润的皎月。   秋风瑟瑟中,夹着桂花香,送来了她那清晰而隐带温和的声音:“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信他。”   顿了顿,她的眸光忽然变得无比锐利冰冷,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似乎都能把他冻成冰雕。   她逼身上前,苏靳寅随之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才停下来,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精准无误的捕捉住他的双眸,一字一顿,低声道:“苏大人,在找到那些证据之前,还请你告诉我一个答案。”   苏靳寅眸光微闪,“什么答案?”   她指了指他的身后,折扇啪一下被合上,带起他的心神,也跟着一震一震的,诡异而不安的气氛如蛇群般快速扩散到黑暗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盈盈一笑,红唇轻吐,“我想知道,你的主子是谁。”   “你说什么?”苏靳寅脸色大变,许是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连忙收摄心神,一时半会儿却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慌乱,“王妃,您在说什么,苏某听不懂。如今天色已晚,您该回去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惜若也见好就收。   横竖她这么问,也只是一种试探,根本就不指望能够从中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苏大人,我家王爷不是杀你族人的凶手,这是肯定的。我不会欺骗你,尽管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话。可是,旁人是否会别有用心,拿你最关心的事情来大做文章,这可就说不定了。毕竟,他们的目的不一定是你,却可以借由你的手,来达到他们的目的。而往往到头来,棋子的命运,皆是十分悲惨的。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所说的这些话,勿要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苏靳寅心中大骇,嘴上却是硬得很,“谌王妃,你这是在危言耸听么?”   顾惜若挑挑眉,但笑不语。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苏靳寅微怔,刹那后,自嘲一笑,略带苦涩。   ……   短暂的相对无言后,顾惜若也不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随口便扯到了其他的事情,“我听说我表哥说,明遥已经离开岐城了,至于去了哪里,如今并不是很清楚。”   “苏某怎么不知,王妃竟关心起她来了?”苏靳寅语带嘲讽。   今日过来,当面与他说起这些事儿,顾惜若就没想过会有好脸色看。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看多几次,也就习惯了,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的确,如他所言,以她和明遥之间对立的关系,她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提此刻会特意跟他提到这事儿。   既然苏靳寅明白了其中关系,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十分明白的道:“苏大人,我跟你说起这事儿,并不是要说明我有多善良。你若是这么想,那就太小看我了。相反的,我很自私,若不是想到我表哥的幸福还牵系在明遥的身上,我连提到她的名字都不愿。想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苏靳寅点点头,想着这话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明遥惹上这样的她,也不知道是劫数,还是磨难?   “苏大人,有句话,我不吐不快,也请你不要介意。”顾惜若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在他看过来时,淡淡道,“不是我多管闲事,而是有时候觉得,给彼此一个可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明遥对你的喜欢,你若是对她无感,为何不给她一个彻底的话,断了她的念想?”   当然,若是苏靳寅接受了明遥,或许明遥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玉子倾的身上,那么到时是否就会少点报复之心?   苏靳寅明白她的用意,心中略显苦涩。   她说她是自私的,他也没多大感受。如今看来,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的。   呐呐的应了几声,苏靳寅便不再言语。   今晚,顾惜若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多过了以往累加的所有。   他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眼见顾惜若转身离开,他愣了愣,方才小跑着跟了上去,送出了门,而后便也神思不属游魂般的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想,甫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正倚窗靠着,静静对上他的视线。   他神情微怔,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明遥!”   ☆、093 顾老爹的桃花   离开苏靳寅所居住的府邸后,顾惜若便带着青冥,缓步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月色如水,遍洒而下,如落了一地银霜,也将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伴着街边灯笼的摇晃,说不出的窈窕美好。   深秋的夜风,已然带了霜,拂到肌肤上,沁凉沁凉的。   顾惜若不自觉的裹了裹外裳,拿着折扇呵着手,小脑袋里却是飞速旋转着。   从方才苏靳寅的反应来看,他定然是为某个人做事的,至于这个人是谁,她现在还不知道,可从全局来看,这个人必定不简单。   缘何不简单?   这个说起来,就格外意味深长了。   可惜的是,目前她还没有任何头绪,想要从苏靳寅的身上下手,似乎也不大可能。   就凭方才她提起时,苏靳寅那戒备而恐慌的态度,她想要问些什么,铁定是问不出来的。   除非,他肯亲口告诉她!   很显然,在她没找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段天谌的清白之前,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存在。   如今想想,似乎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青冥见她心不在焉,走路都不看路,就快要撞到墙了,想要拉,不敢,脚下步子一转,连忙自她身后走出,以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王妃,您仔细点脚下的路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惜若猛然回神,待看到以身躯挡住去路的属下时,嘴角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了下,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摆摆手,佯装镇定的绕过。   青冥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凑到她身边,动了动唇,最后还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开口问道:“王妃,您还是觉得苏大人那所谓的仇恨,很有问题?”   他仔细斟酌着措辞,唯恐一个不察就触犯了这位王妃的逆鳞。   岂料,顾惜若依旧沉浸在她的思绪中,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话语里的异样,只淡淡问道:“青冥,你以为呢?”   青冥摸了下鼻子,陪着她慢慢走着,片刻后,才字斟句酌道:“王妃,这些本不是属下能问的,属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属下跟苏大人也颇多交集,倒是很清楚,他虽心怀仇恨,却并非是非不分人之人。若说他明知道王爷是无辜的,还意图报什么血海深仇,属下以为这绝对不会是他会做的事情。”   顾惜若默然。   平心而论,若是撇去苏靳寅和段天谌之间的那些恩怨纠葛,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南下之行中,青冥和苏靳寅的接触最多,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   可是,青冥看重的是他的人格品性,而她看重的则是事情的真相。   纵然她心里也觉得,以苏靳寅的为人,不大可能会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可难保他不会受了他人的蛊惑,昧着良心去做他自以为正确的事情。   “青冥,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许日子,是该清楚,我想来都喜欢用事实说话。”她侧过头,神色平静,只那话语里透露出来的警告和斥责,教人心惊,“可我希望你能够记住,眼见未必为实的。若是苏靳寅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儿,别管他是受人蛊惑,还是发自内心,我都不会放过他的。你记清楚了么?”   青冥哑然。   夜色渐浓,月光如水洒在他冷峻的脸庞上,镌刻下一弧弯月,越发衬得他神色清冷暗淡。   他从小就跟在了王爷的手下,经过无数次的训练后,终于有幸成为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如今又跟了王妃这样一个知理明理的女主子。   说起来,目前虽不及在王爷身边威风,私下里也曾多次受到青擎及其他同伴的调侃,可唯有他心里才真正知道,这样的女主子比王爷更合他的意、   他一度为这样的好运气而感到庆幸。   可人总是容易孤独的,尤其是跟在王妃身边见识过那么多纷繁复杂的人世后,越发觉得过去那么多年的生活枯燥无味。   能够知道一位能够把酒言欢的好友,的确不容易。   对苏靳寅,他承认是怀有欣赏的成分在里面,也曾经为认识这样意气相投的人而满心欢喜。   可一旦涉及到主子的利益时,他就知道,所谓的“知己好友”都必须要放到一边。   凡事以主子的命令为准。   这是他从小到大听到并牢记于心的训诫。   是以,他私心里也以为,王妃这样的警告,也实属多余。   不过为了能让王妃安心,他还是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的,“王妃,您请放心,属下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的。”   顾惜若点点头,暂且将此事搁下,转念一想,又用折扇示意他靠近些,神秘兮兮的问道:“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青冥怔了怔,待意识到她所问的是什么时,连忙低声回道:“王妃,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在出现变故的第一时间里,立即带人去查看,结果却发现了柳国舅的夫人正鬼鬼祟祟的躲在王府门前拐角的地方。”   柳国舅的夫人,那不就是王氏?   顾惜若螓首微垂,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手中的折扇。   她和王氏的接触并不多,印象里,那个女人似乎很有心计,更难得的是懂得分寸进退,说起来也算是女子中不可小觑的一个人物。   而且,若她没记错,这个王氏应该是很疼爱柳妍菁,持家也很有道。   这样一个深宅后院里的贵妇,不在房里好好研究如此服侍好柳朔存,跑到她的王府门前来做什么?   柳皇后能够如此迅速的得到消息,莫不是王氏的功劳?   越想下去,发现思绪越乱,索性她也不再纠结,只蹙着眉头,沉声问道:“可有查到,王氏因何出现在那里?可有跟什么人接触过?”   青冥摇摇头,神色凝重,“王妃,属下等人发现这个王氏后,便蹲守着她,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这样么……   顾惜若眼波几经流转,利剑般闪出一道利光,折扇啪的一响,一如她此刻清脆而不容拒绝的声音,“你听着,去查清楚,王氏离开后,又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再者,吩咐下去,把这个王氏的生平诸事,毫无遗漏的找出来!一天为限!”   “王妃,这会不会太多此一举了……”青冥讶异的看她,却在对上那样坚定而明亮的目光时,心神顿凛,连忙呐呐应声,赶紧记下。   顾惜若倒是希望此乃多此一举。   可如今的她,对人对事都格外谨慎,心存戒备和怀疑的时候,纵然处事会麻烦些,也不愿意放过所有的可能。   尤其是此刻还残留着一大堆的的烂摊子,她既要学会怎么去处理,又要时刻警惕着,不中了别人的圈套。   那个佘煜胥,一直都是最令她畏惧的人物。   他在暗,她在明,要想不被算计,那么在防备方面所花费的力气,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不知不觉间,顾惜若就走到了一座极其喧闹的阁楼。   抬眸望去,却见前方灯笼高挂,人声鼎沸,尽管已是深秋,那站在楼外的姑娘竟还穿着暴露的衣着,挥动着手帕,扭动着腰肢,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顾惜若缓缓抬头,却见那阁楼的匾额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满庭芳。   竟逛到苍京城内最大的青楼来了。   顾惜若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不住打量着进进出出的男子,或老或少,或市侩或儒雅,还真是囊括了大部分的男人类型了。   她敲了敲折扇,斜睨着青冥,饶有兴味道:“青冥,你去过满庭芳不?”   “回王妃,属下没去过。”青冥很老实的回答。   顾惜若又问,“那你家王爷去过不?”   青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王爷又不缺女人……”   “嗯?”顾惜若唰一下就扭头看他,目光如电,几欲刺穿他的胸膛,“你说什么?你家王爷不缺女人?来,跟我说说,他如何金屋藏娇了,才能够如此不缺。”   说着,她就凑了过去。   青冥第一时间就蹦开,保证彼此之间隔着安全的距离后,才心有余悸道:“王妃,属下该死,竟然让您误会错了。属下的意思是说,以王爷的风姿,只要抛个眼神,就有一大把的女人送上门来,根本就不需要到这个地方来……哦,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的意思是……”   顾惜若不耐烦的摆手打断。   不管是谁觊觎段天谌,都没有丝毫用处。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当然了,若是他敢对别的女人抛媚眼,她也铁定不会放过。   正室都没死呢,想要找小三,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走!跟我去看看,这满庭芳里究竟都藏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竟能勾住那些男人的魂儿。”她扇子啪的打开,朝那热闹之所走了过去。   青冥暗暗抽搐嘴角,想着那乌七八糟的东西,可不就那些么?王妃真是的,脑子聪明也不是这样显摆的!   猛然间,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脚下踩了风似的,连忙飞到她身旁,心急火燎的劝道:“王妃,不可啊!这里可是青楼啊!”   顾惜若一把拍开他,摇着扇子风流倜傥的走过去,“不是青楼,我还不进呢!还有,记住叫我公子。”   青冥忍不住含泪望天。   哭瞎了!   他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是让王爷知道,他带王妃来了这种地方,几乎可以预想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   完了,完了!   青冥狠狠的为自己抹了一把同情泪,又听顾惜若前方催促,连忙持好刀剑,快速的冲了过去。   面前红罗帕舞动,娇声软语响在耳畔,顾惜若啪的合起折扇,边抵挡着这些姑娘的“热情似火”,边在心里腹诽着,难道男人都喜欢这个调调——   骚得这么,额,厉害?   她暗自作呕,未免旁人看出异样,连忙用扇子挡在面前,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末了,还不忘招呼青冥赶紧跟上。   两人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走到了满庭芳的正堂。   彼时,衣香鬓影,丝竹声缠,形形色色的人来回走动,或追逐嬉戏,或醉生梦死,与不久前所走过的宁静街道迥然不同。   顾惜若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恶心感,恨不得转身,立即大步走出门去。   她想,要她去看人打打杀杀的,都比站在这里观赏这些混乱情景要好得多。   念头一起,顾惜若就再也待不下去,霍然转身,直接把青冥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王……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啊?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   该不会是想要打退堂鼓吧?   青冥虽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可心里却暗暗想着,能不能做得别那么明显?   瞧这满堂的宾客,都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他二人了。   若是让别人瞧出些什么来,可就惹大麻烦的。   顾惜若没想到这一层面上,只是她到底敏锐,蹬蹬蹬的转身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立起扇子,冲周围看过来的人表示了一番歉意,欲要离去的心思也蓦地沉淀了下来。   青冥见她不动,忙拧着眉上前,“公……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这难道是又不想走了?   不是吧?   果不其然,在看到顾惜若笑眯眯的模样时,青冥立即哭丧着脸,认命的上前建议道:“公子,要不咱们要个雅间吧?横竖,你也不急着回去……”   他本来是抱着建议的心思,不想,顾惜若竟认真的思考了下,命他立即去准备,自己则站在原地,左右打量着周围的莺莺燕燕。   隐隐约约中,她忽觉有股异常的视线射到自己身上,凭着感觉找寻过去,却又在她抬头的瞬间,了无踪迹。   她秀眉微蹙,有些心不在焉的敲打着折扇,竟在满堂的喧嚣中,自顾自的沉浸入了沉思当中。   “公子……公子……”   青冥连连叫了好几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到青冥旁边还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人,顿时收敛心神,淡淡道:“可安排好了?”   “回公子,已经安排好了。您先请吧。”青冥连忙让出了通往楼上的道路,同时也给身旁跟着的人一记眼神,便见那人连忙走上前带路。   顾惜若努力挥去心头的不适感,缓步跟在那人面前,任何感官都调动起来,时刻保持着自己的警惕。   只是,直到她走入安排好的雅间后,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都没有再出现。   她心下狐疑,兴致缺缺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螓首微垂,整个人变得沉静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冥有些没谱儿,连忙凑上前,担忧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哦,没事,”顾惜若正在转动着一个杯子,玩得起劲儿时,回答起来也颇是漫不经心,“我就是好奇,为何方才你我进来时,竟没有见到满庭芳里的妈妈上前来招呼。”   青冥抽搐了下嘴角,想着王妃您可真是敢好奇,也不怕王爷知道了,将来拿这满庭芳的妈妈出气。   话说回来,情况的确如王妃所讲的,莫不是他二人的身份被人拆穿了?   思及此,青冥顿时心头一凛,浑身上下都戒备起来,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顾惜若偏头看着他,眉目含笑,“怎么?想清楚了?”   青冥连忙点头。   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赞赏,想着这个人终究不是太笨,假以时日,必成自己最有力的臂膀。   尽管现在也不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若是能有青擎的一半稳重,那及再好不过了。   青冥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跟她说了声,就走去开门。   趁着这时间,顾惜若也停下玩弄杯子的动作,起身走到窗前,开窗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不想,就这么轻轻一瞥,她双眸猛地眯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楼下,竟连青冥走回到她身旁,都不曾发觉。   “公子……”感觉到她周身骤然冷下来的气息,青冥不禁讶异,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咦”了一声,“公子,那不是顾将军?”   话一出口,又觉自己过于大惊小怪。   王妃的父亲,王妃能不认识么?   他在瞎凑什么热闹?   顾惜若却是点点头,她的老爹,她自然能够认得出来,可关键是,她这年轻爹爹来满庭芳做什么?   难不成是耐不住寂寞……   青冥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顾惜若,生怕她会突然发难,冲下去找人问个究竟。   他看得很清楚,自家王妃对这个父亲可是万分在意,想必对他的希望也是挺大的。   如今居然在青楼里遇到了这档子事儿,指不定心里会怎么想呢!   “公子……”青冥凑上前,努力斟酌着措辞,“说不定顾将军来此只是为了公事,您可千万别多想。”   “嗯。”顾惜若点了点头,心头却是极其不舒服。   青冥这话,也算是安慰她的吧!   公事?   印象中,她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年轻爹爹谈公事谈到青楼里来的,而且还是深更半夜的。   这不是让人联想翩翩么?   正这么想着,楼下等人的顾硚却突然转过身来,直直看向他二人所在的方向。   顾惜若心神一凛,连忙躲到窗户后面,待见到他又转过身去,才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青冥见状,忍不住低声嘟囔,“这怎么瞧着那么像做贼呢?”   顾惜若苦笑,恐怕做贼都没她那么憋屈的——偷看的不是旁人,而是她的亲生爹爹。   想想都觉得万分悲哀。   就在这时,青冥忽然“咦”了一声,将她的思绪都拉了回来,看下去时,却见一个女子正大步朝顾硚走去,侧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只可窥见侧面流畅姣好的线条。   顾惜若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犀利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转了好几圈,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个豪放派女子,举手投足间不见苍京闺秀的忸怩姿态,未婚,形貌应该姣好动人,也不知道是多少岁。   她都十五六岁了,若是娶个后妈,都要比她年纪小,那总归是不太好。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年纪比她还大,成了这个时代的剩女,那又说明了什么?   顾老爹依旧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总不可能找个剩女吧?   许是想到了如此好玩的未来,之前积压在心里的一点点不快也消散了些许,再看向楼下低声夜话的两人时,情绪也显得较为平静。   “青冥,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在端详了好一会儿后,她忽然开口问道。   青冥不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下意识就问道:“王妃,您是指哪方面的?”   顾惜若伸出那把扇子,指了指那个女子,蹙眉不解道:“你不觉得,这个女人的服饰有点古怪么?”   经她这么一提醒,青冥也连忙将注意力投到这方面,定睛一看,浓眉也跟着揪了起来,颇是不解道:“公子,您若是不说,属下还真是没发觉。这服饰,看起来与咱们所穿的,并不一样啊!”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大惊,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疑惑。   在这个时代里,苍朝和东梁国的服饰都是一样的,而不一样的,也就只有漠北王庭了!   这说明了什么?   顾惜若忽然不敢想下去,她确信她那年轻爹爹不会不知轻重,可事实又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相信。   难道是……   想到某种可能,她霍然抬头,再看向楼下时,却见她那年轻爹爹和那女子似乎吵了起来,从她所在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出他的情绪很激动。   这可是个反常的现象啊!   她暗道不妙,连忙示意青冥靠近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下一瞬,却见青冥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沉思的顾惜若,面对着楼下愈演愈烈的争吵。   不多时,青冥又折返回来,甫一看到他冷沉的脸色,顾惜若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犹自带着一丝希望道:“怎么样?结果如何?”   青冥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耐不过她的眼神逼迫,老老实实回道:“公子,如您所料,这四周的确有人在监视着。”   顾惜若顿时面沉如水,心中隐隐猜测到什么,却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不想,在看到青冥艰难的点头时,整个身形急速往后退去。   果然是这样!   她就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结果还真如她所想的那样!   她那老爹,怎生如此糊涂,竟中了他人的圈套,也不曾知晓?   青冥试图宽慰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一时竟也是百感交集。   “那些人,总共有多少?”顾惜若抿了抿唇,继而问道。   “只有一个!”   “一个?”顾惜若猛地跳起来,仿佛这样的消息比方才的更令她震惊。   青冥颇是不解,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多言,点了点头,神情里颇是郑重之色。   不想,顾惜若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明亮的目光在青冥身上打了个转,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下一刻,她便打了个响指,脸上蓦地划过一丝阴狠。   青冥见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默默的吞咽着口水,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王妃该不会是想要……   “你猜得不错!”许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顾惜若坚定开口,完全忽略掉青冥震惊到不知所措的神色,径自沉浸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这年轻爹爹身份特殊,一言一行皆可以引爆很多潜在的炸弹,更别提如此鬼鬼祟祟的约见这样一个女子了。   将来此事一旦被闹大,这女子的身份就是硬伤,于谁都极其不利。就算对方不是漠北王庭的人,到时谁又能说得清楚?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解决起来却是十分棘手。   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渲染,一顶“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就会扣在他的头上!   通敌叛国,那是什么罪名!   看看云氏满门的下场,就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青冥见状,连忙阻止:“公子,不可以啊!事关重大,若是这么做了,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啊!再者,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你不必再说!我主意已定!”顾惜若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挑眉问他,“你想打退堂鼓?还是,你想要将此事报给你家王爷,不想帮我的忙?”   青冥连忙摇头,他自然不敢离开王妃半步,尤其是在知道她要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后,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是,要他去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有朝一日被发现了,那也是要杀头的啊!   几番思量之下,他几乎是哭丧着脸,几近哀求道:“公子,事情或许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复杂。要不,咱们先静观其变,看看对方有何动静之后,再做打算?再不行,也可以给王爷发个信号啊!如今,你我身边根本就无人跟随,若是发生了什么好歹,属下又该如何跟王爷交代?”   王爷不得剥了他的皮才怪!   顾惜若可没功夫多想,对于他的说辞,也是嗤之以鼻。   静观其变?   静到那些人将今晚所看到的事情禀报给苍帝后,就已经后悔莫及了。   有云氏满门被灭的例子在前,对于此次的事情,她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再者,如今苍帝对她这个年轻爹爹起了防备之心,但凡是苗头有点不对,也会牵扯出很多的问题来。   更何况,此前玉老先生污蔑云同奉的事情,都还没得到解决,可越是如此平静,就越让她感觉到不安,就怕在这种假象之下,隐藏着灭天毁地的滔天巨浪。   说到底,她还是不敢赌——   不敢赌玉老先生的生死,不敢赌君臣之义到底有多轻,亦不敢赌云贵妃在苍帝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不经意间抬眸,看到青冥颓然的面色,她眉心一蹙,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肩头,淡淡道:“你也别担心。事情还没个结果,是好还是坏,谁都不知道呢!再者说了,就算他武功高强,那又如何,能够抵得过咱们有准备的预谋么?来,我跟你说,一会儿就这样……”   青冥无法,只能是认认真真的听着她的计划。   末了,他还是有些不自信,一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忐忑不安道:“公子,这样行么?若是一个不察,被那个人溜走了,又该如何?”   顾惜若心中也有些没底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要紧。我这里有骆宇给我的药物,你我再配合好点,肯定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再毁尸灭迹,做得干净一些,定然不会有人察觉的。”   她说得自信满满,可彼此都很清楚,这样的结果,无非是最理想的。   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多加斟酌了。   青冥咬了咬唇,对上顾惜若坚定的目光,忍不住捏了捏掌心,暗暗给自己打气。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公子,那属下就去了,您要准备什么东西,还是赶紧准备好吧!”   顾惜若忙不迭的点头,看着他走出去,又快速的关上门,连忙撩起袖子,准备一切需要的物事儿。   她靠在窗子边,看着楼下依旧争吵不休的两人,眉心紧紧蹙起,须臾,砰的关上了窗子将楼下的动静尽数隔绝住。   “吱嘎”一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顾惜若第一时间绷紧了身子,紧了紧手中的折扇,目不转睛的瞪着那扇门。   只见青冥大步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一身金衣的龙鳞卫。   看到她懒懒靠在圆桌前,那龙鳞卫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却还是赶紧上前行礼,“属下见过谌王妃。”   “免礼!”顾惜若作势虚扶了下他,笑着道,“此次我出来,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见识下满庭芳夜间的繁华。不想,刚坐下,就听到青冥说,你们在此处,便自作主张让他去请你过来。你该不会怪我耽误你的正事吧?我告诉你,你就算怪我,那也是不可以的。对了,其他人呢?”   说着,她抬起下巴,往他的身后看了看。   在岐城时,龙鳞卫和青冥之间自有一套联系方式,能够感应出龙鳞卫并且找到人,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这番话,也算是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当初,龙鳞卫对这位谌王妃也有过很多接触,对这位主子的性情,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夜逛青楼这样的事儿,估计也就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是以,原先还有些怀疑和戒备,以为她是看清了自己的目的,此刻也渐渐放松下来,料到她不会明白自己的意图,虽心中存疑,并没有多想。   只是,眼神不经意间瞥过那扇窗,他双眸不由得眯起,状若无意道:“王妃,满庭芳雅间的窗子打开后,风景会格外绚烂,不知您可见识过?”   这是试探了?   顾惜若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摇摇头,“不曾见过。若是你有这份雅兴,倒不如我现在就去看看。”   话落,她果真移动脚步,却被龙鳞卫拦住。   她下巴微抬,笑意盈盈。   那龙鳞卫不着痕迹的审视着她,见她眼神无辜,笑意真实,暗道自己多心了。   他不过是偶然间遇到了顾硚,又想起苍帝对顾硚的颇多忌讳,这才孤身跟了过来,如此隐秘的行动,谌王妃又如何能够知道?   思及此,他拱了拱手,连忙道:“启禀王妃,属下只是无意中路过,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今日属下还有事儿,就不与您多说了。此处鱼龙混杂,您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属下担待不起。”   语毕,他作势就要离去。   顾惜若却连忙叫住了他,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笑得温和无害,“你先别急着走。若非有大事,我也不会叫住你。不过,此事的确是事关重大啊……”   那龙鳞卫见她如此,心里却是越发好奇起来。   自从被苍帝分配给谌王和谌王妃后,他们多少都知道,将来要效命的主子是谁。   是以,在很多情况下,主子的事情就是他们的事情,能够不招惹到他们的主子,就肯定不会去招惹的。   如今听到顾惜若这么说,他自然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便也好奇问道:“敢问王妃,究竟是何事情,竟让您如此左右为难?”   顾惜若笑眯眯的凑过去,拢了拢袖子,颇是有些踟蹰。   她没立即说出来,而是绕着龙鳞卫转了转圈,手里拿着扇子,啪啪啪的敲打着自己的肩头,半晌后,才缓缓道:“其实嘛,此事说来也简单,那就是……”   “我想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时,她已经从袖中刺出一把匕首,朝着那龙鳞卫的心脏刺过去。   龙鳞卫大惊,双瞳猛地一缩,如利剑破冰而来,束束利光直接射向顾惜若。   他身子急速后退,下意识就要凝聚真气,意图掀翻眼前的顾惜若,从而摆脱束缚。   不想,顾惜若的动作比他还快,拔出那染血道匕首,就往旁边避开,轰的一声,那龙鳞卫凝聚起来的全部内力,都打在了那面墙上,霎时印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与此同时,青冥也从背后偷袭,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他的后背,这一剑,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那龙鳞卫的身子自后向前贯穿。   剑尖雪亮滴着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地,粘稠而鲜红,映出在场三人眼里浓重的血煞之气。   顾惜若见状,又趁机补上一匕首,此次却是在那龙鳞卫的腰腹处。   匕首拔出,鲜血汩汩,那龙鳞卫还没来得及哀嚎什么,就已经轰然倒地。   死不瞑目!   顾惜若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小脸儿上苍白之色,额头上也沁出了些许汗珠,隐约中,似乎还可以看到那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那龙鳞卫死死得瞪着她,双眼已然往上翻,嘴里却是犹且不死心的问道:“为……为什么……为什……么……”   哐啷一声,那匕首自顾惜若手中滑落,正好砸到了那龙鳞卫的脸上,唰一下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宛如脖子上一道凌厉的割痕,眨眼就将人的性命掐灭。   青冥走到顾惜若身旁,担忧的看着她,“您没事儿吧?”   “没……没事……”顾惜若摆摆手,扯了扯嘴角,一缕血痕却自唇角缓缓流下,殷红了青冥的视线。   龙鳞卫的力量,果然不敢小觑。   尽管被她那么刺下去,依旧还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内力。   刚才她若是反应慢一点,估计就要粉身碎骨了。   青冥大惊,却见她低声笑了下,抬起手慢慢的擦拭掉那抹血痕,边看着那地上死不瞑目的龙鳞卫,边止不住的往后退去。   直到身后抵上了圆桌边沿,她才堪堪停了下来,指着那龙鳞卫,有气无力道:“速去将此人火化。骨灰……骨灰就埋在一处好地方吧……”   青冥面露难色,看了看那龙鳞卫,打着商量的语气道:“王妃,不如属下唤其他人去吧。您孤身一人在此,属下不放心……”   “不!你亲自去!”她却是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不容拒绝,“此事,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旁的人,多一个都不行。”   青冥知道她的意思,若非如此保密,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一幕了。   可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也不放心啊!   顾惜若见状,又继续道:“你也不必有其它的考虑。我爹不是还在这里么?如今没有了这个龙鳞卫的暗中监视,我自然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去见他了。快去吧,迟了夜长梦多。记住,要走偏僻的地方,仔细一点,万不可被人发现。”   青冥咬了咬牙,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和殷红的血痕,终于还是无奈蹲下身子,扛起地上的尸体,寻思着该如何出去。   顾惜若挪到窗边,悄悄的开了一条窗缝,待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时,便示意青冥,使其从窗子跳了出去。   如今,她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她那年轻爹爹去做什么了。   于她而言,只要不是在这个是非之地,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她慢慢的挪到圆桌旁,一把扯起其上覆盖的桌布,又一步一步挪到了地上淌血的地方,一点点的擦拭掉地上的血迹。   就在这时,一声若有似无的跫音缓缓传来,她甩了甩头,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蓦地犀利起来,紧紧的捏住手中的桌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这摊血,忽然笑了。   ☆、094 卑鄙小人   顾惜若忽然笑了。   一缕殷红的血痕顺着唇角流下,蜘蛛丝般迅速的爬满了地面,与地上的那摊血汇合在一起,愈显血腥狰狞。   她淡淡瞥过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一点点擦去那粘稠温热的液体。   耳听那跫音越来越近,她撑着手边的圆凳,摇摇晃晃的起身,长呼了一口气后,自嘲笑道:“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那么,你如愿了。”   那脚步声顿了顿,而后便听一声轻笑:“许久不见,谌王妃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顾惜若猛然扭头,下一瞬,瞳孔猛地一缩,惊叫出声,“舒旭?怎么会是你?”   “为何不是我?”舒旭眸光微闪,瞥了眼地上的血迹,似笑非笑,“天子脚下,皇城跟前,谌王妃的胆子可真是大得出奇。只是,在我这个刑部侍郎面前,您是否该收敛些?”   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迹,又朝皇宫的方向拜了拜,眼睛从走入就没离开过她,“否则,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顾惜若顿觉约束,仿佛自己脱了衣裳,被人看光光,手脚竟不知往哪里摆放。她挪到那摊血前面,提了提裙摆,努力想要遮挡住那血迹。   她低垂着头,几缕发丝自鬓边垂落,随着她姿势的调整而来回拂动,于那白皙小脸儿上打下细细碎碎的暗影,竟有股别样的恬静和美好。   舒旭见状,心中一动,很想伸出手,将那几缕发丝抚顺,手指刚从袖中伸出,却在离开腰侧时,蓦地僵住。   须臾,他自嘲一笑,越过某个想要遮掩罪证的女人,安然落座于旁边的圆凳上,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回味过三后,他才缓缓说道:“谌王妃,天子犯法,可是与庶民同罪的。如今被微臣碰见了这样的事情,你说,微臣该当如何?”   顾惜若霍然回神,目光灼灼的看他,沉静的面庞上满是坚定和自信,“该当如何,舒侍郎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么?若是你想要拿我归案,又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此言一出,她心里似乎也意识到了最根本的问题,起初坏事被人撞见的些微恐慌和不安也随之散去。   她提了提裙摆,姿势优雅的落座于他的对面,也学着舒旭的样子,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慌不忙的品着。   正如她所说的,舒旭若真想拿她归案,现在就可以动手,没必要如此反常的坐在这里,与她闲话长聊。   那么,不是有所图,就是压根儿没那个心思。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发觉,似乎自从回到苍京后,舒旭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往日里也没听说他在朝堂上干什么了。   如今突然出现,又是在如此巧合的场合下,不由得她不多想。   “舒侍郎,”她螓首微垂,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晃动的茶水流转出几分潋滟凛冽的光芒,一如她此刻欲要刻意遮掩却不小心斜曳出的眸光,“说起来,似乎回到苍京后,我就再没见过你了。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值得你突然出现了。”   语毕,她还眼角微掀,凉凉的瞥了眼,那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光彩熠熠,竟仿佛能够把人的心魂悉数吸附进去。   舒旭有片刻的怔愣,待识得其中的凛冽寒光,抓着茶杯的手下意识就紧了几分。   这个谌王妃,可真是越来越让他惊奇了。   不过才多久没见,竟有了如此动人心魄的瑰丽和气质,尤其是这双眼睛,似乎一眼就能望穿他心中所想,比以往更要让人畏惧。   只是,听到她这么说,他至少也猜到了很多东西。   就比如说,她并不知道段天谌背地里对他所做的动作……   这倒是个好机会!   思及此,他执起茶杯,隔着半个桌子的距离,自顾自的碰上她手里的,哈哈大笑道:“谌王妃有如此疑惑,何不自己去探求?明知道,问微臣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顾惜若但笑不语。   舒旭见状,眼里顿时划过一丝惊奇,思忖了片刻后,忽而低声道:“谌王妃,不如你我来做个交易?”   顾惜若懒懒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依旧不动声色,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并不急于表态。   舒旭眸光立时变得深邃,静静的审视着她,欲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伪装的痕迹,奈何定睛观察之下,心里却是震惊不已。   以往的顾惜若,嚣张蛮横,张扬肆意,何曾有过如此沉得住气的时候?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她,还尚未想要成长,也还没任何顾忌,自然活得肆意张扬一些。   这中间的种种过程,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她纵然再不愿意,也不能依旧停留在原先的位置。   就算不是为着将来能堪大用,至少也要保证自己不要托人后腿。   否则,她就理应和本尊同去极乐世界玩耍,没必要留在此处丢人现眼了。   两人各有心思,却也在无声较量着。   室内浓郁的血腥味儿仍未散去,鼻息间皆是这股难闻的味道。   顾惜若倍觉不舒服,几欲作呕,只是看到对面那人仍未收回的审视视线时,想了想,还是强自压制住这样糟糕的感觉。   “唉……”舒旭忽然轻叹了声,在顾惜若狐疑的看去时,轻轻丢下手中的茶杯,当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静,“谌王妃,如此委屈自己,又是何苦呢?”   顾惜若讶然失笑,垂眸看着杯中略呈碧绿的茶水,端起微抿了一口,甘醇里带了一丝苦涩。   她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则心里戒备加深。   对舒旭的抵触,莫名而生,在她反应过来时,这种感觉已经深入骨髓。   虽不很清楚,他为何会说出那一番话,可单凭对方“动机不纯”这个虚无缥缈的借口,就足可以让她浑身紧绷起来。   有些错,犯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可转念一想,他又是谁,凭什么以这副悲天悯人的语气来说她?   “舒侍郎,若你无事,请恕我不奉陪了。”她起身,慢慢挪步到那摊血面前,拿起之前被丢在地上的桌布,认认真真的擦拭起残余的血迹。   这些罪证,务必要尽数毁去。   此处,又没有那么先进的针孔摄像机,能够将她所作的一切都录制下来。   日后若是舒旭要把她绑到刑部的大堂上,她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   顾惜若想到了最坏之处,只是等了许久,只等来了舒旭的沉默以对。   不得不说,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时,脑袋里有片刻的晕眩。   她暗笑了声,想着以后绝对不能跟人硬碰硬,否则以她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任谁都能轻易捏死她。   就在她努力想要甩去脑中的晕眩感时,身旁一股阳刚之气蓦地袭来,她顿生戒备,却见嘴巴被人强行掰开,什么东西塞了进来,入口即化。   一股清爽舒服的感觉刹那间流遍全身,也驱散了丹田内积蓄的郁结,她倍觉神清气爽,受龙鳞卫真气波及所受的内伤,仿佛也好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忽觉那样的感觉有点熟悉。   奈何没能及时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是暂且搁下此般疑惑,回头看向一脸无谓的舒旭,不解道:“我怎的不知,舒侍郎竟如此好心!如此灵丹妙药,随手就可以送出。”   舒旭自嘲一笑,温和无害的视线在她逐渐恢复红润的小脸儿上逡巡了下,忽而失笑,“谌王妃,你活了那么多年,可曾听说过天上有掉馅饼的说法?你也说了,这是灵丹妙药,若是不做番交易,微臣岂非血本无归?”   顾惜若冷哼了声,待渐渐恢复些力气,才慢慢挪回到圆凳上落座,沉吟着道:“舒侍郎,那药,可是你自愿给的,我可没要求。再者,之前我也没答应你要做任何交易,你血本归不归,与我有何干系?”   过河拆桥,向来是她会做的事情!   无耻一点,她也觉得可以接受。   不想,听到这些话语,舒旭却是半点的惊讶都没有,仿佛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逼上前,一手撑在圆桌桌面上,一手不轻不重的压在她的肩头,无视她的抵触和反抗,俯下身,沉声道:“谌王妃无耻至斯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可惜,微臣见识过,也上过当,又岂会做那血本无归的买卖?”   顾惜若心神顿凛,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话锋陡然转冷,“你做了什么?”   舒旭惊诧于她此刻的敏锐,松开手,懒懒的俯视着她。   他还以为,她真的修炼成精了呢!   不过如此试探,喜怒就显露出来了。看来,她的提升空间还是很大的。   他自顾自的想着,却也没放过顾惜若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双指悠闲的摩挲着下巴,本该是极其不雅的动作,可在他做起来,却无端的透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独特气度。   不似段天谌的优雅尊华,也不像是段天昊的温润如玉,高贵中隐含不羁,于不羁处又透露些许优雅。   如此矛盾的组合,在他身上却配合得恰到好处,一分一毫的累赘和不合适,都无从窥出。   顾惜若心头一紧,不着痕迹的审视着他,虽有些焦急,却还是赶紧收敛心神,斟酌着道:“你所做的,无非是我的身上下药吧。可是,既然有药,自然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若是你想要借此机会来威胁我,那么你估计要打错算盘了。”   “是么?”舒旭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你也不担心玉老先生体内的毒?”   顾惜若猛地揪起他的衣襟,动作快得令人咋舌,“你什么意思?我外公的毒,是你下的?”   舒旭但笑不语,垂眸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小手,若有所思。   顾惜若为他如此漠然的态度所气,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把解药给我拿出来!”   舒旭不为所动,“没解药。再者,微臣若是有那等通天的本事,能够把手伸到玉府里,如今也不仅仅是个刑部侍郎了。”   顾惜若自然不信。   正欲要继续冷声追问,却见他别有意味的瞅着自己的手,笑着道:“谌王妃,你确定你不要把手拿开?这个模样,若是让谌王知道了,你说他会怎……”   顾惜若的手连忙缩了回来,末了,还拿手蹭了蹭房里的帷幔,满脸嫌弃。   舒旭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下来,手心隐隐发痒,恨不得将那颗小脑袋尽情揉碎。   可握了握拳,他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只淡淡道:“谌王妃,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跟你做个交易。于你而言,没有任何的坏处。”   “也没有任何的好处,是吧?”顾惜若下巴微抬,气色比之方才要好了许多,此刻看去,黛眉微挑,眼角微掀,竟有股顾盼神飞的风韵。   舒旭有片刻的晃神,只是转瞬即逝,又为她的话所气结。   这个女人,能不能别这么直白简洁?   顾惜若见状,立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想要利用她,又不给她任何的机会,那又怎么可以?   真当她是傻子么?   想到这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越过他,就要转身走出去。   奈何,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舒旭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沉吟着道:“谌王妃,我可以救玉老先生,不过就是要和你做个交易。有没有好处,你自己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顾惜若一把拍掉他的手,拉开与他的距离冷冷道,“你以为你的话能够相信?我外公自有他人可以救醒,何必需要你多加费心?”   这么说着,她便转过身,毫无意外的又被他拦住。   顾惜若的脾气也上来了,明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如野地里幽亮发光的鬼火,说不出的瘆人。   舒旭整了整心神,不去看她,直截了当道:“谌王妃,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保守秘密,不让其他人知道我曾经出现在这里,我就答应让玉老先生醒过来。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这很简单吧?”   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见过他,还出现在她面前,这又是做什么?   有病啊!   顾惜若上下打量着他,满心满眼里都是疑虑。   如他所说,这样的要求的确很简单,可她为何要帮他?   如今,她外公的毒已经解开,醒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她才不会受此束缚呢!   许是看穿了她心中想法,舒旭冷冷一笑,似是在嘲讽她的愚昧无知,“玉老先生的毒,如今只解了一半。若是想要完全醒来,那另一半的毒,必须在明天辰时前解开。到了如今,你没有别的选择!当然,你若是想赌一赌,也未尝不可。”   卑鄙!   顾惜若恨恨咬牙,明知道她赌不起,居然还如此刺激她!   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刺激,她却不得不接下。   她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垂眸思量后,才缓缓道:“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你不尽力解毒,或者趁机动什么手脚,我又如何得知?”   舒旭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是灿烂了几分,凑到她跟前,道:“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顾惜若恨不得抓花他的脸,这可真是她做过的最赔本的买卖。   没有什么,会比明知道对方可能会不遵守约定好的规则,却依旧还要遵守交易更憋屈的事情了。   可是有那层顾忌在,她也只好忍了。   “要我保密,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必须要在今晚解了毒。明日我若是看不到我外公醒过来,我第一时间就告诉我家王爷,让他去通缉你!”   舒旭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番,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气得要死的模样,忽觉万分有趣,出其不意的伸出手,碰了碰那气鼓鼓的脸颊。   顾惜若怔了怔,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冲那个放大在眼前的脸狠狠的拍了下去。   泥煤!   活了这么久,居然还被人调戏了!   顾惜若霎时勃然大怒,扯起地上染血的桌布,冲那张脸就兜盖了下去,手下还拿着折扇,啪啪啪的敲打着他,直到感觉力气被用光了,她才缓缓停下手,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姓舒的,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明日整个苍京城内都会贴满你的通缉令!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儿!”   叫嚣声逐渐远去,舒旭头上的桌布撕拉一声,也被震得粉碎。   他嫌弃的闻了闻身上的衣裳,暗想这笔帐迟早要跟这个女人讨回来的。   手下从门口走入,看着他如此反常的举动,颇是不解道:“主子,您为何要暴露自己?若是谌王妃心中另有打算,岂不是坏了您的计划?”   舒旭拍了拍他的肩头,似笑非笑,“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问。”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回主子,已经办好了。”那手下连忙回道。   舒旭满意的点点头,眸光霎时变得深邃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竟也没有回话。   片刻后,他才漫不经心的问:“听说,佘映情到了苍京,还住进了谌王府里?”   “是。”这些事情都不算是秘密,稍向人打听,也可以查到,是以,手下回答起来,也毫不吃力。   舒旭慢慢的转动着手指,缓缓吩咐道:“给我注意点这个女人的动静,听说她还带着一个男人,那个人的底细,也要给我查清楚。小心一点,别被人发觉。”   那手下连忙记下,见他没有继续吩咐的意思,便也退了下去。   室内立即沉寂下来。   窗子似乎开了一条缝,深秋的晚风钻缝而入,簌簌作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动听。   舒旭低垂着头,背光站立,眸光深若古井,定定的盯着地上不曾完全擦干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自喉咙间溢出一抹低沉浑厚的笑声,和着那簌簌的声响,竟犹如魔音穿耳,久久回响。   恍惚间,仿佛又有股若有似无的叹息,一拂即断。   ……   顾惜若离开满庭芳时,已是二更时分。   然而,对于满庭芳里的人来说,正是被翻红浪醉生梦死的开始。   她慢慢走出门,裹紧了身上的外裳,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心中颇是迟疑不定。   她不知道舒旭为何会那么做,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看到了她那年轻爹爹的于那个女人的往来,如今唯一能够祈祷的,便是他会遵守彼此的约定。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不遵守,她又能如何?   满苍京的通缉这个人?   如果这样有用,她还和他做个什么狗屁交易,直接回府去找段天谌,然后派人把满庭芳围住,岂不是更好?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去想太多。   只是,她却不知,就因为此刻的“不想再去想太多”,而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机会。待她回头来看时,已经是后悔莫及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顾惜若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唯一关心的是,该如何回到谌王府,而不被段天谌发觉。   前不久,她才刚跟段天谌保证过,一定要乖乖的,不会惹祸,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就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   抬起头,环顾了下四周,她有些漫无目的的走在安静的长街上。   恰巧此时青冥也回来了,看到她此番落寞的模样,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忙担忧问道:“王妃,您没事儿吧?”   顾惜若摇了摇头,“没事。咱们先不回王府了,你跟我去一趟将军府。”   青冥虽心存疑惑,不过看她除了脸色差点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异样,便也宽了心,跟在了她的身后。   ……   顾惜若到了将军府时,并没有立即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前望了望,带着青冥翻了墙,悄无声息的溜进了顾硚的院子。   彼时,院子里依旧灯火辉煌,薄薄的窗纸上,映出独酌的影子,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她拧了拧眉,吩咐青冥守在外面,自己则是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谁?”听到声响,正伏案喝酒的人猛地抬头,待看到来人那熟悉的面庞时,他腾的一声站起来,快速冲了过来,酒也醒了大半,不敢置信道,“丫头,你怎么回来了?竟然……竟然还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只不经意间扫过她裙摆上沾染的血迹时,双眸猛地眯起,周身骤然释放出凛然的杀气。   顾惜若暗喜,想着自己临时决定回将军府,简直是太明智不过了。   今日着了一件白裙,星星点点的血痕沾染到了衣裙上,也变得格外明显。若是就这副模样回去了,指不定某个人会如何担心呢!   当然,某个神经大条的女人没意识到,她的老爹也会担心。   尤其是在看到她神色不济衣裙染血时,顾硚整张脸顿时沉了下来,连忙扯着她坐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掀起衣裳看伤势,竟忙得焦头烂额不知东西南北。   “行了,老爹,你先给我坐下。我有话要问你。”顾惜若一把扯住转身给她拿白布的顾硚,不由分手的将他按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的力气并不是很大,尤其是在受过内伤后,手脚更是没有多少力道。   顾硚显然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意思意思的扯了扯,最后还是依着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坐了下来,聆听教训,活像听长辈训诫的晚辈。   此刻,顾惜若没心思去计较这样的异样,直直望进顾硚的眼睛里,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直截了当的问道:“老爹,你别想瞒我,你去满庭芳干嘛了?”   顾硚立时就坐直了身子,抖着手指指着她,“丫头,你怎么知道……”   而后又觉得怪异,连忙上下打量着她。方才被她的突然到来惊到了,只顾着去看她的苍白脸色,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竟是男子装扮。   这么说来,她是去了满庭芳,然后碰见了自己?   她看到了多少?   “该看到的,我都已经看到了。”顾惜若神色平静的回道,“你也暂且别问我,为何我会去了那里。我就问你,那个跟你吵架的女人,是不是漠北王庭的人?”   顾硚失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呐呐应声,“若若,你……”   “我就问你是不是,直接给我个准话!”顾惜若腾的起身,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小心掀翻了桌上的茶壶,噼里啪啦中,她面露愤怒之色,教人不敢逼视。   这是第一次,她在顾硚面前发如此大的脾气,却与以往任何一次的无理取闹不同,此次她面色紧绷,双眸亮得过分,几乎要将他的精髓悉数吸取。   顾硚暗暗心惊,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若若,事关重大,你别胡说。爹如此特殊的身份,怎么可能与漠北王庭的人扯上关系呢?”   “不是漠北王庭的人,你怎么解释那女的衣着不同?”顾惜若当即就火了,狠狠逼上前,语气恶劣,“还有,你还知道你身份特殊啊!安邦定国的护国将军,大半夜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却去满庭芳找女人。你是嫌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顾硚额头青筋直跳,看着眼前这张毫不留情的小嘴,想要让它闭上,又不忍心,待她彻底冷静下来后,他才扶着她的肩膀,一同坐在了椅子上。   “若若,我知道你关心爹。可你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么?”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娘去得早,这些年爹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好好长大成人,相夫教子,平安度日。爹对其他的女人从来没有别的想法,你放心……”   顾惜若忍不住扶额。   她发觉彼此的思维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举手,打断了顾硚的喋喋不休,努力深呼吸了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以格外平静的语调,凑到他面前,低声道:“老爹,你寂寞了这么多年,想找个女,我是可以理解的。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想问,你在满庭芳里见到的女人是不是漠北王庭的人?你就直接回答我,其他的,不必多说。”   顾硚微怔,为她这样干脆果决冷静至死寂的话,有片刻的晃神,待反应过来时,隐隐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道:“那人,的确是漠北王庭的人,可她却……”   “砰——”   没等他说完,顾惜若的巴掌已经狠狠拍在了桌子上,茶杯受力弹跳起来,在桌面上骨碌碌转了几圈,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清脆,清晰,却显得此刻的气氛越发死寂。   顾惜若静静的盯着他,看着顾硚不知所谓的神情,心头的无名火立时蹭蹭的燃烧,燎原之势迅速铺展而开。   她忽觉浑身上下蓦地无力,为他此刻的毫无防备,也为今晚埋下的危机。   她捏了捏掌心,尽量放软了声音,缓缓陈述着一个事实:“老爹,知道我为何会弄得如此狼狈么?”   顾硚直觉不好,却听她继续道:“我心血来潮,去满庭芳转了转,结果就碰到了你和那个女人争吵的那一幕。后来,又被我发现,龙鳞卫暗中监视着你。我做了点事儿,动了动手指,再后来的事儿,你估计也猜得到了!”   顾硚也腾的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一句“龙鳞卫暗中监视你”。   这个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将军,也在这一刻露出了疲态。   顾惜若虽不想打击他,可此刻情况特殊,她也不得不直言相告,“老爹,此前我就让青冥带话给你,让你这几日都不要随意走动,你终究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当初你把沧州那些人交到我手上时,皇上就已经事后怀疑过,若非我死皮赖脸的搪塞过去,而皇上也有所顾忌,此刻的你以为还能安然待在这里?”   眼见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顾惜若还是横了横心,将未说完的话,一一说完,“我不清楚,君臣之义是重还是轻。可我唯一认可的一点,那便是皇上是整个苍朝的主宰,必要的时候,他也是世间最冷酷无情的人。与他的皇权相比,其他的根本不算……唔……”   顾硚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眼睛如草原上的狼的眼睛,在这个昏暗的室内发着幽幽寒光。   他戒备的环顾了四周,简单的扫射里,带着征伐沙场所特有的凛冽和煞气。   顾惜若立时松了一口气,身子却颓然摇晃起来。   顾硚大惊,连忙扶着她,慢慢坐下,手搭上她的脉门,眉头顿时揪得紧紧的,“丫头,你……”   “嘘……我没事……”顾惜若眨了眨眼,眉眼处染上了一抹疲惫,只是那双眼睛却亮得灿烂惊人,映着那苍白的脸庞,仿佛那气色也变得好了不少,“我没事。一时不察,被那龙鳞卫钻了空子。好好休息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顾硚点点头,面带羞愧。   想他活这么一辈子,到头来竟然让自己的女儿给收拾烂摊子,不可谓不心酸羞愧。   今日这事儿,他也算是想清楚了,以后自然会加倍注意。   只是……   “若若,你这么回去,可不太妥当啊!”他瞅了眼她的装束,满脸不悦。   顾惜若无所谓的笑了声,呵欠连连,“所以啊,我压根儿就不想回去啊!今晚,我就留下来了。”   虽然她还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清楚,可是在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再多的心思也歇了下去,边说边打着呵欠,小脸儿也皱成了一团。   顾硚刚想说不好,可一瞧见她那疲惫的小脸儿,顿时心疼不已,扶着她去了她的闺房,又命人连夜寻来了大夫,给她看了看,喝下了药,又命人服侍她沐浴洗漱,方才钻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顾硚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给她掖着被角,目光却静静的落在那张恬静的小脸儿上。   许是受伤又累了的缘故,她睡得极其香甜,也不再乱踢被子,整个人都老实了不少。   等了许久,见她的小腿没有作乱的迹象,他顿时舒了一口气,放下银钩上挂着的床帐,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待看到蹲在门前的人儿时,他却是被吓了一跳,“青侍卫,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见过顾将军。”听到响声,青冥赶紧转过身,持剑静立,往里瞥了眼,径自问道,“顾将军,王妃没事了吧?”   顾硚朝他摇摇头,背着手,走到离房门不远的地方,低声问道:“怎么?担心我女儿惹祸,让你受罚,故而不敢回王府?”   青冥听着这戏谑的声音,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想着父女两人的秉性,还真是相差无几。   这说话丝毫不给人留余地的性子,还真是——像!   顾硚也不拆穿,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忽而叹道:“青侍卫,你跟我说说,之前你们对付龙鳞卫时,情况是怎样的?凶不凶险……”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倏地低沉了下来,若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见。   青冥怔了怔,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挠了挠头发,下意识就回道:“顾将军,这话,属下可不敢乱说。不过,既然王妃都告诉您了,想必其中的艰难,您也是非常清楚的。”   “很艰难么?”顾硚忽然苦笑,背着的手却紧紧手握成拳,指头咯吱作响,听着慎得慌。   青冥以为,他是对顾惜若的举动感到不满意,眉心一皱,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奈何他一属下,该说的实在是太少。   左右斟酌之后,他才低声道:“顾将军,您也别觉得属下多嘴。在属下看来,王妃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属下跟在王妃身边,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所经历的也着实艰难。您有位好女儿,您该感到欢喜才是。”   同样的,他有位好主子,心里更是十分欢喜。   当然,他还想说,您还有位好女婿,想到这话太不应景,便也没胡乱扯进来。   顾硚哑然失笑,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眼睛里却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敢情青冥还以为他想要责难他的宝贝女儿呢!   殊不知,这个宝贝女儿有如此好的改变,最高兴也最心疼的人,莫过于他这个做父亲的了。   罢了,既然不能让她在自己的羽翼里无忧快乐的过完一生,倒不如放手,让她去寻找更为广阔的天空,肆意翱翔。   ☆、095 摊牌前期   这个夜晚,有人睡得香甜,也有人寝食难安。   骆宇静静立于床前,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佘映雪,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佘煜霖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骆宇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眸光里快速的闪过一道亮光,“怎样?还是没醒来?”   “没有。”骆宇摇摇头,无心理会他的审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自从将她抱回来后,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不是昏迷,表象又跟昏迷无甚区别,直教他心慌不已。   值得庆幸的是,在经过那样的折腾之后,佘映雪的身体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么虚弱,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还安然无恙。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奇迹。   佘映雪对这个孩子有多看重,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甚至她还私下里问过很多关于保胎的方法。   若是因此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还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了。   佘煜霖见状,眸光里快速的划过一道亮光,寻人照顾着佘映雪,便将骆宇叫了出去。   “三皇子可是有何要事?”骆宇静静的望着他,心里却是暗自猜测着他的用意。   佘煜霖也不含糊,背着手,侧对着他,直截了当道:“骆御医,本皇子无意去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想询问下,对于以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本是简简单单的问话,可不知怎的,落在骆宇的耳中,却有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在今日之前,他还是谌王的得力手下,而从今往后,他就仅仅是宫中的御医,甚至连这御医能否做得下去,也都还是个未知数。   佘煜霖会这么问,也实属正常。   可他听了,心中终究是不舒服,回答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三皇子,您严重了。什么叫做以后的打算?现今如何,以后还会如何。”   佘煜霖不信他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见他装愣,以为他心中仍旧没有接受即将需要面对的难题,也不去拆穿,只自顾自道:“骆御医,本皇子也不去追问,你将来的打算是什么。只是,驿馆的人都看到,你将我东梁国的公主抱了回来。对此,你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   此言一出,骆宇顿时沉默了下来。   当初,他只是挂念着佘映雪的安危,根本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如今回过头,仔细想来,手心竟不自觉的濡湿起来。   不管是在东梁国,还是在苍朝,女子的声誉大于生命。   一般而言,如佘映雪这般未婚先孕的,一经发现,理应受到道德礼教的谴责,直接被人绑去浸猪笼的。   后来虽有亓云帝护着,并放出佘映雪腹中孩子可能是苍朝谌王的消息,以双方的“情难自禁”掩盖住最初传出的消息,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可一旦提起此事,谁人不是暗中嗤之以鼻的。   可发生了此种事情,一切就很难说了。   抱她的人,是他,可显然他绝对不能如愿。若是依旧保持着东梁国诸人前往苍京的初衷,显然又是对苍朝的侮辱。   思及此,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竟会引来如此大的争端。   他朝佘煜霖拱了拱手,无奈之下,只能虚心求教,“三皇子,可是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当。只是,有些话,本皇子希望骆御医能够清楚。”佘煜霖侧头瞥了眼房里侧,别有意味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看到。可如今已成了既定事实,灰溜溜的返回东梁国已是不可能了。弥补方法无非也就那两种,要么你娶了七妹妹,要么继续履行此前的约定,七妹妹嫁入谌王府。只是,无论是哪种方法,说了,也相当于没说。”   骆宇暗自苦笑。   可不是么?   若是前者,苍朝丢不起这个脸,让一个御医去娶东梁国的公主,尽管这个公主已经德行缺失,可皇室血脉在前,也容不得他有任何窥测之心。   可若是后者,那更像是狠狠打了苍朝一记响亮的巴掌,别说苍朝国民不会同意,就怕连谌王那一关都过不了。   进退维谷,果真是棘手!   可不就是说了也相当于没说么?   佘煜霖见他想通了其中的关系,眸底深处蓦地闪过一丝暗芒,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容易说出来了,便也直截了当道:“骆御医,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管是哪一种方法,关键还在谌王。若是谌王那边拿了主意,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骆宇眸光霎时黯淡。   说到底,还是要看谌王的意思。   可今日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他再去找王爷,他又哪里能够拉得下这个脸面?   “骆御医,事关重大,还请你尽快做决定。”佘煜霖静静的看着他,未说明接下来怎么做,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此事,只需要谌王一句话,问题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骆宇没立即给他回复,回头看了看,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佘映雪那苍白的脸,一时竟有些踟蹰不定。   默了片刻,他才缓缓道:“三皇子,此事,微臣需要好好斟酌一番。过段时间再给您答复吧。”   佘煜霖点点头,看着他缓步走入的背影,神色莫辨。   ……   谌王府内。   段天谌手下用力一划,素白的纸上就留下一股墨色的痕迹。   “你说什么?”他蓦地抬头,室内晕黄的烛光淌在那弯起伏的眉线上,寒沉如水,“七弟,你好歹也是跟随父皇多年的人,岂可人云亦云?我若是对苏紫烟有恶意,其中的原因,想必你也很清楚。”   段天昊拱了拱手,无视他言语里的冷嘲热讽,毫不退让道:“六哥,不管原因如何,那都不足以成为你如此对待她的理由。若非是你,如今她也不会失踪。追根究底,还是……”   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压抑的气氛,他也没能继续说下去,只是抿着唇,与段天谌无声的对峙着。   青擎走进来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紧张的气氛。   他抬眸,看了看脸色不好的两人,心中多少有些了然,言行举止间,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越过段天昊后,他走到段天谌面前,附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下一瞬,却见段天谌腾的起身,掀起了桌上的公文墨砚,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狼藉。   “怎么会这样?不是让你们时刻跟在王妃身边么?为何会受伤?”他一把扯起青擎的衣裳,怒气冲冲的叱道。   青擎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料想过他会情绪起伏激动,可就是没想过,他会如此冲动。   瞧这满眼的血丝,猩红的双眼,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拥有的。   段天昊狠狠的震惊了一把,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明显的表现出来,只能是握紧了袖中的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青擎的述说。   青擎为难的看了眼段天昊,欲言又止。   段天谌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浓眉紧紧揪了起来,有些不悦道:“七弟,你先出去。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随意出门了。有什么事儿,我会另行通知的。”   这也就是不让他听下去了。   尽管这话极其不客气,可此刻段天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青擎方才所提到的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   他本想不离开,奈何段天谌的情绪过于冷寒,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是怀揣着满身的心事,往门外走去。   直到那扇门重新关上后,段天谌才松开手,冷冷叱道:“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青擎心知他担忧,便也直截了当的道:“启禀王爷,据青冥所说,当时王妃去了满庭芳,看到了顾将军和一个女人吵架的情景,而后又发现龙鳞卫暗中监视着顾将军,便将其骗到了房间里,共同除掉了那龙鳞卫。可王妃也因此受了伤。”   “伤得重不重?”段天谌立即追问,而后又觉得不妥,连忙从桌案后绕出来,“不行,本王得去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青擎跟在身后,连忙制止了他,“王爷请放心,王妃并无甚大碍。青冥跟着她回了将军府后,吃了药便睡下了。至今都未听说有什么不适的消息。您这时候过去,只怕会影响王妃的休息的。”   闻言,段天谌倏地刹住了脚步,背着手,在原地转了转圈,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只是那脸色就越难看,空气似乎也被他释放出来的冷气冻僵凝固,逼得人胸腔发闷,喉咙发疼,有些呼吸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缓缓问道:“可有查清楚,那些人是从何时开始监视起顾硚的?”   青擎心有余悸的瞅了他一眼,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低声回道:“回王爷,皇上的吩咐,是在王妃那次进宫后,才传出来的。”   那次进宫?   她只跟他提到了纳妾的事儿,并没有跟他提起此事,莫不是还对他不信任,担心他会站在父皇的一边,对她的父亲不利么?   他努力的劝说自己,事情并非如此,可想到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她都没有发信号求救的意思,心里蓦地烦躁起来。   摆了摆手,冲身旁的青擎厉声吩咐道:“青擎,备马,本王要入宫!”   ------题外话------   今天状态不好,某梧憋死都憋出了这三千字,看看都觉得好胃疼。某梧觉得,某梧到了瓶颈期了,急需亲们鼓励啊!呜呜呜,养文的,潜水的,出来冒个泡呗,跟某梧说说,乃们对这文的看法是怎样的啊!某梧这几天被打击得没信心了,呜呜呜……   ☆、096 父子对峙   午夜时分。   寂静的长街上响过一阵马蹄声,如豆子洒在屋瓦上,急促而密集。   段天谌离开谌王府,越过九道宫门,径自朝苍帝的寝宫而去。   寝宫里的小太监见他来势汹汹,欲要转身往里面通报,却被紧随其后的青擎一把拎住,在段天谌走入寝宫后,将寝宫内的所有宫人驱赶出来,守在了门外,宛若门神。   段天谌大步流星的走入,待看到斜倚着身子靠在龙床迎枕上看书的苍帝时,脚步顿了顿,沉声问道:“父皇竟然还没歇下?”   苍帝瞥了他一眼,随后翻阅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道:“若是朕睡下了,你以为你还能走进来。”   段天谌挑挑眉,不置可否,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龙床旁边的矮凳上,淡淡道:“父皇是在等儿臣了?那么,今晚发生的事情,父皇也清楚了?”   苍帝手下一顿,虽极其短暂细微,却还是被段天谌捕捉到,心中也有些许了然。   下一瞬,却见苍帝哗啦啦的翻过一页,头也不抬:“你所说的,是什么事情?朕是你的父皇,何必如此试探?”   试探?   段天谌暗自冷笑。   若非有前车之鉴,他又何必会如此谨慎?   到了如今,他这个父皇竟然来跟他谈起“试探”这两个字,不可谓不可笑。   他双手静置于膝盖上,目光深邃如海,在苍帝无法窥见的瞬间,蓦地划过一抹亮光,尽显睿智无双。   “父皇严重了,儿臣并无任何试探之意,只不过单纯询问罢了。”段天谌紧了紧膝上的手,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不疾不徐道,“只是,有一事,儿臣颇是不解,还望父皇能够给予解答。”   苍帝闻言,却是低声笑了起来,待放下手中的书卷后,才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意勉强称为慈爱,可落入段天谌的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他别过头,自顾自的道:“顾将军尽忠职守,为国为民,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父皇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君臣之义,值得派人暗中监视着他。”   苍帝闻言,嘴角的笑意变淡了些许,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同样幽黑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不悦,“谌儿,顾硚不过是个臣子,何至于你亲自过问他的事情,甚至还来指责朕了?朕这么做,自然有朕的道理,你莫要因为儿女情长,就耽误了客观的判断。”   其实,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个儿子的秉性如何。   能够让他这个儿子亲自插手此事,想必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那个顾惜若!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他拧了拧眉,眸光里蓦地划过一丝暗芒,对顾硚父女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你别动其他的念头。”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异样,段天谌立时绷起了脸色,冷冷道,“你对旁人如何,可他们不是你能动的。”   这也算是警告!   奈何,苍帝本就是人上之人,何曾受过如此不留情面的警告?   他当即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书卷,狠狠的砸到段天谌的脸上。   段天谌没躲,就连书卷砸到脸上时,眼睛闭都不闭一下,书的棱角刺入不小心刺入眼睛里,刺痛刹那间袭来,眼前的视线也随之模糊。   苍帝见状,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说到底,还是因为顾惜若!你可别忘记了,你将来的身份。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忘记你的职责,朕不介意现在就除掉顾惜若。”   段天谌伸手接住那本书,拿在手里无意识的卷了卷,俊美无双的脸上笑意盎然,可映着寝宫内昏黄的宫灯,竟莫名沾染了一股清冷的寒气。   他明明在笑,可那双深若古井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那双手卷书的动作那么缓慢轻柔,可十指松松紧紧之间,竟无端的幻化出森然利剑,欲要划破此刻的光明,露出内里见不得光的肮脏出来。   “父皇,你恐怕没清楚,”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笑着道,“若是在以前,您想要除掉您的儿媳妇,或许还有些可能。只不过,如今……”   他优雅摇头,笑得邪魅惑人,“怕是不能够了。就算您背后还有潜藏的势力,到头来,只会是得不偿失。纵然整个苍朝都会覆灭,她也会安然无恙。有儿臣在,谁都动不了她。”   直到此刻,苍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以往,他只以为顾惜若较为与众不同,他这个儿子或许会有迷恋,却也是暂时的,不曾想,到头来能够进入他这个儿子眼睛的,竟会是这个臭名昭著的顾惜若。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越想,他心里就越气愤,明明就是病重之人,此刻发起脾气来,帝王威仪竟是丝毫不减,“谌儿,你够了。儿女私情又岂可与国家大事混为一谈?今日,就因为顾硚是顾惜若的父亲,你就刻意回避事实埋下隐患,若是到了将来……”   “将来又如何?”段天谌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他的话,笑意也跟着收敛了起来,话锋陡然一转,冷声叱道,“当年,你不回避事实埋下隐患,到头来结果又是如何?”   一句话,将苍帝堵得哑口无言,久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哀痛之色。   段天谌却不打算去安慰他。   那些年月里,他已经用尽了所能用的时间和精力,去缅怀和悲痛过去的一切。   如今,他找到了能够放在心尖儿上疼爱呵护的人,最重要的还是活在当下。   他知道,以他那个小妻子那样重情的个性,若是他胆敢伤害她的亲人,从此两人必然会走向对立。   他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者,也根本不必担心到如斯地步。   顾硚是怎样的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旁的心思,他不敢多猜,但单凭对方对他那个小妻子的疼爱,就不会轻易做出什么难堪的事情来,置唯一的女儿于泥沼危险之中。   所谓的“事实”,根本就得不到证实。   他这个父皇真是病糊涂了,才会一反常态去才猜疑这些事情。   只是,他心中所想,苍帝并不清楚,在短暂的回忆后,他整个人似乎也显得有些疲惫,直直靠在身后的明黄迎枕上,依旧不改初衷,“朕这辈子所看的人,终究是比你看得精准一些。今日,你不听朕的告诫,他日顾硚若是有何威胁到苍朝江山的……”   “不会有那一日。”段天谌不容许他说完,高举起右手,继续打断他,“你所谓的看人精准,在儿臣这里,没有任何的指导意义。当年的事儿,若非玉老先生从中作梗,你是否又能选择相信母妃和外祖父?”   “自然是……”苍帝下意识就要回答,却在说出这三个字时,忽而失声,抬头看向段天谌,却撞入一双死寂沉静的眼睛里,逼得他不得不正视那眼瞳里投射出来的小小自己。   段天谌忽而冷笑,摊开手,充满了讽刺和嘲讽,“你看,你也不知道。在你的眼里,江山权利,永远都是最重要的,甚至连虚假的隐患都不会放过。可到头来,结果呢?”   苍帝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垂于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当年的事儿,他是后悔,可在那样的处境下,所有证据都指向云同奉,他若是不判罪,将来又何以服众?   何以立威遵法纪?   若没有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是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的地方;云卿固然重要,可也比不上一个国家的大义。   可如今不同。   事情的真相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他有权利去后悔!   殊不知,段天谌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看似高尚,实则道貌岸然。   一想到他的母妃竟因这个男人而死,他心头的无名火就蹭蹭的冒起来,再待下去,也觉得心情烦躁,径自起身,背对着苍帝,冷冷道:“父皇,您既然生病了,就该有生病人的模样。如今尚且被你握在手中的势力,儿臣也不去向您讨回,您想拿着就拿着,只是别让儿臣发现那些人有何异常的举动。否则,儿臣不敢保证,是否会使其彻底消失。”   苍帝霍然直起身子,双目圆瞪,冷声叱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不敢。儿臣只是在说明自己可能会采取的动作而已。想必以父皇精明的头脑,自然会知道如何取舍。”段天谌背着手,手指缓缓转动着,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淡无痕,“至于其他的,您就不必操心了。从今日开始,儿臣将会代替您决定所有的事情。”   对此,苍帝倒是没有任何意见。   横竖将来苍朝的江山也会交到段天谌的手上,而他的身子状况又变成了这副模样,自然不存在放不下手中权力的说法。   只是,有些话,他却是不能不说的。   “谌儿,别的国家大事,朕不去管。可是,你必须答应朕,以后必须要将佘映雪纳入后宫之中……不然……朕……你笑什么?”   段天谌扭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他的,语带嘲讽,“父皇,你的眼光可真是好!就佘映雪那样的,居然也能入你的眼!”   苍帝一时语塞,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轻咳了几声,淡淡道:“不管如何,佘映雪既然来了苍京,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朕也不管你将来会如何对她,但有一点,你必须要答应朕。不许弄死她,也不许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不过,朕看骆宇那小子,似乎对这个佘映雪挺上心的,未尝不可……”   段天谌挑挑眉,默不作声。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后,各自移开了视线,随之段天谌便走了出去。   第二日,朝中便传出消息,由于苍帝病重,国家大事悉数交由段天谌处理。   朝中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097 是谁下毒   在朝中的口水战正激烈进行时,顾惜若已经揉着惺忪睡眼,被顾硚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昨夜,从顾惜若口中知道了苍帝的想法后,顾硚就对外称病,公事也以折子的形式递交了上去,自己则赋闲在家,练练武功陪陪女儿,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女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扯出被她抱在怀里的枕头,无奈叹道:“丫头啊……”   “唔,什么啊?”软哝声含糊随之传出。   其实,顾惜若早就醒了,许是昨日受伤的缘故,尽管睡了那么多时辰,依旧还是觉得很困。   怀中的枕头被抽走时,她就已经感觉到,只是不想动,懒懒掀起眼角,没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老爹,您又想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啊?您说,我听着呢!”   顾硚无奈摇头,坐在她身旁,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丫头,你就不想知道,昨日那女子的身份么?”   此言一出,顾惜若的瞌睡虫立即被驱赶干净,猛地抬头,扯着他的袖子就问,“老爹,你愿意告诉我了?”   昨夜,她状态不佳,根本就来不及问,而今晨被他扯起来时,他的脸色也极其不好,憋在心里的疑问一直都不能得到解答。   如果她这年轻爹爹能够主动提起,自然是最好不过。   顾硚见状,状若无意的轻咳了几声,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脸色红润,气色极好,想来恢复得极好,都懂得挖掘他的老底了。   瞧这双眼放光无比八卦的模样,他真怀疑,她是他的宝贝女儿么?   此前他的教育得有多失败,才会把这个恼人的小丫头教成了这副模样。   他圈起手指抵在唇边,收敛着心神,关切道:“若若,先告诉爹,今日你感觉好点了么?”   “嗯,好点了。”小脑袋点了点,顾惜若就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淡淡道,“老爹,你赶紧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顾硚没好气的赏了她一个爆栗,“就你鬼主意多。老爹跟你说,绝对不能跟别人说。”   “就算是段天谌都不可以?”顾惜若对了对手指,挑眉。   冷不防被顾硚那警告的眼刀儿一横,她顿时缩了缩脖子,歇了其他的心思。   就这样吧。   反正她瞒着段天谌的事情,似乎也不少,也不差这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情。   见她乖巧的点头,顾硚才收敛起多余的心思,意味深长道:“丫头,昨晚与爹争吵的那个人,是漠北王庭的朵娜公主,也即漠北王上喀屿答最宠爱的女儿。”   顾惜若顿时秀眉紧蹙。   朵娜公主?   那是何方神圣,为何她从来没听说过?   她悠悠想着,脑中倏地白光一闪,小手扯住他的胳膊,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急道:“老爹,那个什么公主,多大了?”   可别告诉她,那个朵娜公主跟她差不多大!   那绝对是要虐死人的。   尽管她已经承认,她这个年轻爹爹的魅力非同凡响,可要让她喊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人为“娘”,那简直是难以忍受的。   顾硚又狠狠的瞪了瞪她,扬起巴掌,冲那脑袋拍下去,落下时,动作却是无比轻柔,成为抚摸,“丫头,你都乱想什么?朵娜公主比你大很多,若爹没记错,今年该二十四了吧。”   顾惜若连连点头。   二十四,算是老了。   该不会是二婚吧?   她霍然抬头,看向顾硚,嘴唇翕动了下,终于还是将那些话吞咽回肚子里。   小了,她心里不舒服;大了,她又觉得配不上她这个年轻爹爹。   唉,可真是难以抉择啊!   “丫头,”顾硚捧起她的脸,眸光深情如水,情绪满溢,似是在看她,又仿佛在看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爹的余生,只在你的身上。”   顾惜若心中蓦地划过一丝暖流。   对于这个半路爹,她是打心底里喜欢倚赖的,尤其是在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亲生父亲来看待。   喜欢上了依赖他并不时在他面前撒娇的感觉,甫一想到他可能会将精力放到其他的女人身上,她心里就格外不好受,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有一日被人抢走一样。   尽管,这对他并不是很公平。   扯了扯他的袖子,她声气儿也低了不少,闷声闷气道:“老爹,你对他没这个心思,不代表那个公主对没心思啊!不然,人家怎么会从漠北王庭巴巴的赶来这里?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难道你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悬殊,极容易会引起朝臣的猜忌么?”   顾硚抚发的动作一顿,心潮几番沉浮澎湃。   他的宝贝女儿都能想到的顾忌,他自然也能考虑到这个层面上。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三番五次的躲开朵娜公主的追击。   此次若非朵娜公主拿事情来威胁他,情非得已之下,他也不会去见对方。   谁又成想,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境地,甚至差点就连累到了他的宝贝女儿。   幸好没发生什么教人后悔莫及的事情,否则,他是百死不足以弥补心中的悔恨和愧疚,九泉之下,更是无颜去面对玉若了。   “丫头,你说的这些,爹都清楚。昨夜事情紧急特殊,爹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当初,爹就是在北部边境救了她,她才会如此……什么心思不心思的,都不重要。在爹的心里,你娘永远都是唯一的。”   语毕,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嘱咐她别四处乱走后,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顾惜若毫无形象的趴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臂,暗暗思考着顾硚方才的话。   如今想来,那次去护国寺的路上,遭遇到的袭击,恐怕也是这位朵娜公主的“杰作”了。   而当初她那年轻爹爹选择了隐瞒,到底还是顾虑到了很多事情,就比如,她的感受,私自与漠北公主见面可能会引发的种种问题。   她虽对漠北了解不多,可多少都知道,漠北民风开放,朵娜公主有此举动,也不算是出乎她的意料。   只是,按照顾硚所说,这个公主做过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止一次。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着,就让她对对方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有机会,她肯定要好好会会这个想当她后妈的女人,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心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想到这里,她脑中又不自觉的想起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心里暗暗想着,也不知道舒旭的话是否当真。   她就再等一刻钟。   若是再等不来玉府那边的消息,她可就真的要大肆宣扬了。   “属下见过王妃。”身后传来青冥的声音。   她悠悠回首,懒懒抬眸,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怎么了?”   青冥连忙回道:“启禀王妃,属下刚得到消息,玉府来人禀报,声称玉老先生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顾惜若一改之前的慵懒无骨,腾的起身,冲到青冥面前,只差没揪起他的衣襟,“具体醒来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季先生可检查过,外公体内的毒素可是彻底解除了?”   青冥忙不迭的点头,心里却是微微诧异,“季先生传话来,称玉老先生醒过来,应该就不会有其他的问题了。”   那就好!   顾惜若搓了搓手,在原地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觉得不放心,还是火急火燎的冲向门口,夺了马匹就往玉府的方向跑去。   青冥见状,命人给顾硚传了话,便也连忙跟上。   ……   到了玉府之后,顾惜若才发现,卧房内已经站了好些人,此刻正与玉老先生交谈着,气氛甚是融洽。   她闯入得太过突然,蹬蹬蹬的脚步声略显凌乱,引得室内几人纷纷看去。   齐刷刷的视线,突然射过来,她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抿了抿唇,不自然的摆摆手,干笑道:“呵呵……那个,我来迟了,那个……你们继续啊!”   说着,她不自觉的就往后退。   冷不防后路被堵,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不知为何,她竟突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立时笑靥如花。   “段某人,好久不见啊!”小爪子一伸,直接扯住段天谌宽大豪华的衣袖,笑吟吟道。   段天谌揽住她的肩膀,眼底划过一丝无奈,靠近了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若若,咱们昨天晚上还见过的。你这是要跟我表达,一日不见我,如隔三秋么?”   顾惜若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也难得的没对他冷嘲热讽,为着方才那一瞬间的心安和平静,她也是难得的好心情,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耀眼炫目。   玉老先生见状,顿时欣慰无比,知道属于这两人的坎儿已经被跨过去,仿佛刚醒来时的疲惫也悉数被驱赶干净,慈爱笑道:“若若,过来,让外公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   顾惜若微怔,只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扯着某个人的衣袖,慢慢挪了过去,与他随意聊了几句。   趁着说话的空隙,段天谌忽而问道:“老先生,你可知道,你体内的毒,是谁何时给你下的?”   此言一出,卧房内一片安静。   ------题外话------   这几日,某梧家里出了些事儿,在更新上可能顾不大上,更少了些,希望亲们能够见谅!另外,今日是父亲节哦,美人们记得给家里的老爸打个电话,问候祝福一声啊!父母也是极其不容易的,嘎嘎……   PS:灰常感谢zwf072026、18620773158、86966、780377774的票票哇,么么哒个……   ☆、098 王府的屋顶被掀了?   玉老先生脸色微变,似是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刹那后,他略显涣散的双眼才逐渐有了焦距,面现犹豫,俨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顾惜若心下诧异,暗中扯了扯段天谌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问得太突兀了。   段天谌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转而看向玉老先生时,恢复了一贯的深沉莫测,“老先生,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说。本王既然对你做了承诺,自然会以最妥当的方式来处理那些事情。您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其实,以段天谌的王爷之尊,说这样的话,也算是格外不容易了。   毕竟他是当年事件的最直接受害者,不管对玉老先生怎样,那都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   玉老先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格外犹豫不决。   他并非毫无良心之人,当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做出了那样昧良心的事儿,害得云氏满门被灭,心中终究有愧。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过自责和后悔,尤其是听自己的孙子玉子倾提起朝堂中有关于段天谌的事儿,那更是后悔难当。   如今若是说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想到这里,他决心已定,冲卧房内的其他人道:“你们都下去忙吧。”   见状,玉烬和玉子倾等人也不多留,挥退了卧房内伺候的下人,便也退了下去。   玉老先生转而看向顾惜若,那眼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奈何,顾惜若可不是听话的乖宝宝,在他看来的第一眼,她就紧紧抱住段天谌的胳膊,撅着个小嘴道:“外公,你可不能赶我走。我也要听!”   玉老先生无奈摇头,自然知道这个外孙女的秉性,也不再强求,只是眸底深处还是划过一抹满意之色。   本来还以为,谌王会因为他而迁怒到他这个外孙女身上。   如今看来,终究是他多想了。   他这个外孙女,是个有福气的人,之前担忧的心思,也可以缓缓放下心来。   待段天谌牵着顾惜若的手,落座于床前的矮凳上时,他才缓缓道:“承蒙谌王的大恩,在老夫生前做了如此错事后,还能够给老夫一个机会。此份大恩大情,老夫没齿难忘。”   这么说着,他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作势要起身。   顾惜若腾的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上前就要把他扶起来。   “若若,你站到一旁。”不想,玉老先生拂开她的手,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顾惜若连忙瞪了瞪段天谌,小腮帮子都被气得鼓鼓的。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无奈,走过去制止住了玉老先生的动作,另一只手还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也和缓了不少,“老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本王既然说了不追究,你就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这样的话,并不是对玉老先生说的,最重要的,还是顾及到了他这个小妻子的想法和心思。   玉老先生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经意的瞥了眼顾惜若,见她一脸茫然,心里却是颇为欣慰。   于是,他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床,只是在顾惜若坐好后,对着段天谌做了个鞠躬的姿势,神态虔诚。   顾惜若与段天谌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只是此次却没有再阻止。   他二人的想法,说起来也很简单——   不能拒绝如此虔诚的认错!   “外公,你是不是可以跟我们说说了?”顾惜若早已心痒难耐,扶着他靠在迎枕上坐好后,连忙问道。   玉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平视前方,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了那一年波诡云谲的时光里。   安静的卧房内,他低沉而和缓的声音缓缓响起。   “当年,在镇国公出事时,老夫就被人告知,云氏满门将会面临一场劫难。而告知老夫此事的人,老夫也不清楚,究竟是谁。”   不清楚是谁?   听完,不止顾惜若惊讶了,就连段天谌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不知道是谁?那你怎么会有后面的动作?”   玉老先生闻言,脸上难得的出现一丝羞愧之色。   当年的事儿,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每次回想起来,总扎在了他的心上,或血肉模糊,或噩梦连连,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他本来在书房里处理事情,谁成想,半夜射过来的一支箭,告知了他云氏满门所可能迎接的一切,可也从此打乱了他的生活,颠覆了云氏满门的天地。   于是,在接下去的事情发展中,他被人彻底掌控,以玉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为威胁,做出了昧良心的事儿,导致了那一场惨烈的云氏灭门惨案。   到头来,他保住了玉府,却害得云氏满门家破人亡,更让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失去了享受很多东西的权利。   不可谓不后悔!   直到听完,段天谌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虽面上依旧保持着沉静如水的神情,只那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顾惜若见状,连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拳头,一股酸涩感逐渐在心底扩散。   感觉到突然沉静下来的气氛,她忽然有些无法习惯,连忙开口,试图转移两人的注意力,“外公,照你那么说来,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见过指使你这么做的人了?”   回应她的,是玉老先生的无奈叹息和摇头。   “那是谁给你下的毒,你是否知道?”她又继续问。   玉老先生继续摇头,饱经风霜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无奈,“其实,说句实在话,这所谓的中毒,我是在此刻才突然发觉的,以前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莫名其妙的中了毒。”   如此说来,还真是一无所知了。   顾惜若闻言黯然,想到昨晚舒旭的异常举动,若有所悟。   心里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一段插曲告诉段天谌,却见段天谌霍然起身,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便大步走了出去。   顾惜若没多想,只当他有事儿要忙,螓首微垂着,十指绞着,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若若,”突如其来的呼唤,将她浮游的神志拉了回来,抬眸看去,却见玉老先生正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笑着对她道,“有件事儿,外公要向你坦白。”   顾惜若心中一动,绞着手指的动作蓦地一顿,面上却是笑意加深,“外公,您说,不必有什么顾忌。”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她自认为,应该没有什么会让她更失态的了。   玉老先生见状,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脸颊,和蔼道:“外公平生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年昧了良心。可那样的情景之下,要做出抉择,也真的很难。外公希望你能够明白。如今想要对你坦白的是,错嫁的事儿,外公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在你出生后,就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他忽然就收了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若是细看之下,还能发觉其中隐藏着的些许紧张和担心。   顾惜若心中一动,嘴唇翕动了下,最后还是长长叹息了声,“外公,当初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纵然有什么再不可原谅的,到了此刻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咱们哪,还是要努力向前看的。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对么?”   玉老先生顿觉欣慰。   见他终于卸下了那样近乎小心翼翼的神情,顾惜若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甫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谁心里也都不会好受。   只是在经过那样的考验后,她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揪住过去不放手,未来如何,才是最该在意的。   尤其是,当年她外公也是处于进退维谷的艰难处境,选择了玉府,那就昧了良心。若是选择了云氏满门,那此生将会成为家族的罪人。   两边都很艰难的!   更何况,导致云氏满门被灭的真正凶手,也并非是她这个外公。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找清楚当年指使玉老先生的幕后凶手,一雪这血海深仇。   只是,她能够这么想,不代表某个人也会如此想下去。   从段天谌方才的反应来看,后续的事情该如何解决,还是有待商榷的。   正这么想着,段天谌又折返了回来,微微欠身,冲玉老先生道:“本王还有些事儿,要立即赶回王府处理,就不多加打扰了。老先生若是有任何当年的线索,还请尽快交到本王手中。告辞。”   “那是自然。老夫必定会用此生的力量,为当年所犯下的错事做出弥补。”玉老先生随之说道。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   段天谌朝他微微颔首,拥着顾惜若出了玉府。   马车往王府飞奔而去。   察觉到他脸色凝重,顾惜若拧了拧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哎,段某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看你这模样,就像是王府被人掀了屋顶一样。”   “就算没被掀屋顶,也离那不远了。”段天谌眉目含笑,轻啄了下她的额头,淡淡道,“方才暗卫传来消息,称你带来的那位朋友,和南阳侯打起来了,大有不掀屋顶不罢休的架势。”   咳咳——   顾惜若当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是吧?”   两个互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打起来?   莫不是南阳侯惹到了佘映情那个奇葩?   ------题外话------   呜呜呜,某梧又晚了,亲们直接扔鸡蛋烂菜叶过来吧。某梧一一受着!咳咳^   ☆、099 你家那位喊你回家吃饭   “怎么不是?”段天谌凑过去,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喷吐而出,顾惜若只觉自己仿若微醺,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宛在云端,又仿佛被温泉烘着,说不出的惬意。   她顿觉浑身都酥软了下来,眯着眼,像睡饱餍足的小猫儿,陶醉而懒洋洋的窝在他的怀里,小手指漫不经心的玩弄着他的衣襟,软绵绵的拉长了声线,“段某人,那两只之间真有什么恩怨情仇的纠葛?”   “或许吧。”段天谌又蹭了下,唇角微微勾起,现唇边两个可爱梨涡。   顾惜若不经意抬眸,瞥见之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试探性的戳了戳,手指又像被烫到般快速的缩回来。   待意识到他没有阻止,双眼里隐隐有鼓励的意味时,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侧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一手环住他的颈项,一手光明正大的戳着,不时咯咯笑出声。   段天谌宠溺的看着她,欢喜满溢,“若若,身子好点了么?”   “嗯,好了呀!那龙鳞卫又不是……”某女正玩得不亦乐乎,未经大脑思考,下意识就回答,下一瞬反应过来,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讪讪然的缩回手,低垂着头,宛若见猫的老鼠,没有丝毫底气。   “嗯?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段天谌勾起她的下巴,望进那双明亮的眸子,似笑非笑,“龙鳞卫又不是什么?”   顾惜若暗骂狐狸,居然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套了她的话。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怪不得某个人,要怪就只能怪她太笨,竟然连他如此隐晦的试探都没看出来。   段天谌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窘态,修长的手指轻柔穿梭在她的发间,那份奇妙的触感教他爱不释手,心情也不扫此前的阴郁,变得如绸缎般顺滑柔软。   风吹过,如麦浪般起伏缱绻,说不出的惬意自然。   他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声音低沉,陈年佳酿般醉人,“若若,我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不要夜晚出门,也要时刻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的。”   所以,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顾惜若汗颜,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嗯。我也记得啊!现在我不没事么?”   “嗯?没事么?”温热的气息又近了些,隐约还带着些许威胁。   顾惜若自知理亏,也不敢多加辩驳,见到情况不妙,连忙干校了几声,缩了缩小脑袋,心虚道:“那个,就是受了点小伤……”   “小伤就不算是伤?”某人又继续逼近。   “不,不算吧……”   “嗯?”   “算,算是吧。”某女弱弱点头,实则恨得切齿,更为自己这副孬样而郁闷无比,“其实,这小伤也不碍事的啊!”   “既不碍事,昨夜为何不回府歇息?”某人大有不把她逼得哑口无言绝不罢休的架势和决心。   顾惜若哇哇大叫,受不了这样低气压的逼问,小手儿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他的胸膛,撅着个小嘴,委屈得教人心疼。   “段某人,你这算是什么意思?要骂我么?”那张小脸儿微微抬起,迎着自晃动车帘里射入的光线,那一刻的神情变得格外柔软自然。   段天谌伸手捂住那剪水双瞳,坚决不让自己为其心疼,语气淡淡的,“若若,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望你能够懂得如何爱自己保护自己。”   顾惜若撅起了小嘴,不满的反驳他,“有你爱我保护我,那就够了。”   段天谌含笑着抚上她的发端,摇头轻叹,“若若,有我还不够。我恨不得把所有能够威胁到你的隐患尽数清除干净,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让我绝对放心。”   他说得很和缓深沉,可落入顾惜若的耳朵里,就多了几分质疑的味道。   不过,类似的问题,她也与段天谌进行过十分深刻的探讨,自认为是没有再商议的必要。   把他的话记入心里后,她也不就这样的问题深入思考下去,偏着头看他,好奇问道:“你跟我说说,南阳侯和佘映情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什么。”   段天谌摇摇头,笑着道:“这个,我也说不好。我跟南阳侯并没有特别的交情,贸贸然去调查人家,自然是不好的。”   再者,孟昶并非无用之人,若是暗中调查了什么,反而被对方察觉,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南阳侯和玉府之间,又有什么瓜葛?”她可没忘记,当初无意中听到玉子倾的“高攀”之语。   如今想来,也该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了。   不过,玉府就玉静瑜一个女孩儿,难不成她这个表姐还招惹上了孟昶?   一时间,八卦细胞无比发达的顾大小姐,下意识就YY到了有关于“三角恋”的风流韵事上,直接就忽略了双方特殊的身份和这个时代所赋予的枷锁。   段天谌但笑不语,上瘾似的揉乱她的头发,深情款款的凝视着自己的小妻子,想着自己是唯一能够见到她如此独特一面的人,心中就欢喜无比。   不多时,马车终于缓缓停在了王府门前。   段天谌牵着顾惜若的手,缓步走入府中,越往里,两人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都算什么?   沿路前行,奇花异卉皆被毁坏,好多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不时有泥土洒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愈显混乱不堪。   顾惜若紧紧抿起了红唇,她一直以为,佘映情至少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会闹得很僵。   如今看来,倒是她想错了。   那个女人,就是个没心没肺没有眼色的奇葩,指望她能够识趣点儿,就跟天上下红雨一样,其中的几率是小之又小。   某个大大咧咧的女人都知道此举不对,更别提优雅尊华的谌王爷了。   尤其是在看到洒入鹅卵石小径里的暗黄色泥土时,他周身忽然散发出一股冷气,几欲将走过的空气都凝固冻僵。   府中下人看到他二人携手而来时,纷纷跪地参拜,尤其是瞥见这两位主子拧成麻花状的眉头时,整个人都惴惴不安起来,恨不得将头埋入地缝之中,免去与这两位主子的正面接触。   不想,这两个主子却没有心思去追究他们的过错,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后,才循着传来的打闹声,往前方缓步走去。   等到终于停下脚步后,这两人齐齐皱起了眉头。   却见一身单薄红衣的佘映情正与孟昶在花圃间追逐,两人似乎较上了劲儿,一直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不像是吵闹,倒像是猫抓老鼠般的——玩耍。   当然,从佘映情的角度来看,那的确像是玩耍,而孟昶就是那只猫。   可顾惜若很明显的感觉到孟昶的不耐烦,虽诧异于他为何不以武力结束此种无趣的“吵闹”,但更值得她关注的,却是他无形中表现出来的怜悯和哀楚。   可是,有什么值得怜悯和哀楚的?   为佘映情可能坎坷的“身世”,还是为着其他的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顾惜若越发坚定了此前的想法——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若若,你自己的事儿都自顾不暇了,可别再参合入他人备下的浑水里去了。”段天谌瞥见自己这个小妻子眼里的跃跃欲试,深知她秉性的他,连忙凑到她身旁,低声嘱咐道。   顾惜若秀眉紧蹙,不满问道:“怎么?你还限制我的言行举止了?”   没必要吧?   段天谌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哄道:“若若,乖,听我的话。你的事儿还没解决呢,何必又要再沾上这样的腥味儿呢?若是顾此失彼本末倒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相信,你如此聪明,该分得清轻重的。”   倒不是说他限制她的行动,而是孟昶这个人,能够避开,还是识趣的避开。   尤其是他跟孟昶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任何一种主仆关系。   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投到他麾下的一名朝臣,将来若是各自换了位置,成了君臣,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动了对方。   且不说孟昶是否会束手待毙,就是对方为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就足可以让他心存戒备。   更何况,孟昶还身怀一门绝技——易容之术。   有此人在,再加上他的表哥云修,也可以勉强与东梁国最主要的两门绝技相媲美。   鉴于以上种种复杂的关系,又为了不惹是生非,他不得不对自己这个小妻子进行一番“深刻”的告诫。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惜若闻言点头,并没有追问的意思,模样乖巧得教人心生狐疑。   段天谌动了动唇,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听“哐啷”一声,屋顶上的瓦片被掀翻下来,砸在了他二人的脚边,刹那间支离破碎,瓦片棱角锐利的飞溅向四方。   再抬头看去,却见孟昶已经飞身至屋顶之上,刚才的瓦片,就是他为了躲避佘映情抓向他衣袍下摆的爪子而不小心掀落的。   “玩”了这么久,他的衣衫却不见丝毫慌乱,想来应付起佘映情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显得格外轻松的。   顾惜若越过地上的碎片,走到某个叉腰大喘粗气的女人身后,高举起右手,重重的拍了下去。   下一瞬,却见佘映情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神色狼狈无比。   她愤恨回头,抓狂如小兽。   顾惜若嫌弃的拍拍手,慢条斯理道:“映情公主,你家那个男人喊你回去吃饭。”   ☆、100 欲进先退   佘映情狠狠的抽搐了下唇角,眼神古怪的看着她,愣了好半晌,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将注意力放到孟昶身上,竟是连她都不看一眼。   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不悦,走上前,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继续波澜不惊道:“我说,映情公主,做人要厚道。你吃我的,住我的,如今不给我好好待着,反而把王府弄成这副模样,你是否该给我个解释?”岂料,佘映情却是半点的愧疚都没有,指了指屋顶上的孟昶,涂着玫瑰紫描金丹蔻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恍若金色的利剑,划破虚假的伪装。   “看到了吗?想要解释,直接找屋顶上的那个人要。老娘忙得很,没功夫应付你!”   顿了顿,她长长的眉线妖娆上挑,无意掠过她身后的段天谌,倏地笑靥如花,玉臂软软一揽,整个身子就挂到了顾惜若的脖颈处。   不出所料的瞥见段天谌蓦然黑沉的脸色,她顿觉快意无比,此前被孟昶躲避羞辱的郁闷和委屈,似乎也可以忽略不计。   她凑到顾惜若耳旁,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哎,我说,你可真是好运气。初来乍到,就能得谌王如此深情对待,此番本事,却是让我望尘莫及啊!”   望尘莫及泥煤!   顾惜若心中窝火,一巴掌狠狠拍到那张浓妆妖娆的脸上,脚下一退,登时退到了那温热结实的怀抱里,冷峻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一些。   她仰头看段天谌,懒懒挑眉,“段某人,想必这位映情公主对咱们王府的摆设很是不满呢,为了表示如此不满,竟还亲手毁掉了这么多东西。既如此,咱们也不要自讨没趣了吧!”   尊敬优雅的谌王爷向来具有极高的配合度,见状,冷冷瞥了眼神情僵硬的佘映情,再看向自己的小妻子时,声音却是柔得能够滴出水,“若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府内的一应问题,你自己做主。”   短短一句话,却是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也给予了顾惜若无上的权利。   佘映情微微吃惊,方才那句“望尘莫及”的话,也不过是她随口说说的,却不想,竟是一语成真。   她当然看得清楚,这样显而易见的维护里,有几分出自王府主人的面子,又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尊重。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得不惊诧于顾惜若的“神通广大”——能把一个男人收服到使其如此放权的地步,还真是鲜少见到!   收到这样明显的警告,佘映情自然不能再装傻充愣,唇角勾起,妩媚一笑,自顾自的挽起顾惜若的胳膊,举手投足间竟是说不出的亲昵。   顾惜若下意识就要拨掉那两只爪子,奈何某个女人的脸皮着实够厚,在被她掰开手指后,仍旧不依不饶的缠上那只臂膀,宛若游蛇。   一来一去之间,顾惜若的耐心也逐渐被消磨掉,伸手招来侍立在旁的青冥,恶作剧的将那两只手绕到青冥的臂膀里,并勒令这两人不许随意乱动。   “王妃……”青冥哭丧着一张脸,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心中暗自哀嚎不已。   为人属下难,尤其是为谌王妃的属下,更难!   不仅要打得过刺客,斗得过朝臣,还要演得了大戏,扯得起胳膊。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何总是他来做啊?   他幽怨的瞥了眼不远处悠然望天的青擎,第一百零一次感慨起自己悲惨的命运!   佘映情唇角的笑意有片刻的僵硬,恨恨的扯出自己的手,没好气的瞪了青冥一眼,收起那些多余的侥幸心思,开始安分下来。   一个侍卫的胳膊,有什么好挽的?   说起来,这个顾惜若还真是足够吝啬,对待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就算不献上自己男人的胳膊,也得自己尽尽“地主之宜”吧?   如今这样,又算是什么?   顾惜若可没空去管,这所谓的“什么”算是什么,她一门心思扑在了佘映情和孟昶那些不得不说又不为人知的“猫腻”上。   但见她冲屋顶上的孟昶挥挥爪子,笑得没心没肺,“南阳侯,这个难缠的公主,我已经给你解决掉了,你是否可以下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孟昶见状,为她如此表露无遗的八卦神态而微微抽搐嘴角,掸了掸袍角,便从屋顶上跳下来,冲她嘎段天谌拱手作了个揖,“微臣见过谌王,谌王妃。方才微臣从云公子住处过来,见他似乎有事儿找您二位……”   如此说开,就是不愿意透露此间诸事了?   顾惜若心怀不满,却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朝他感激的点点头,淡淡道:“如此,便多谢南阳侯了。方才若是我这位朋友有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还请见谅。”   孟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诧异,狐疑的目光在她和佘映情之间转了个来回,似乎有些了然,“王妃严重了。若无其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说着,他又走到段天谌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大步走了出去,竟是连佘映情再不看一眼。   “哎,孟昶',你给我站住!”佘映情惊呼,脚下步子一转,就要急匆匆的追上去。   闹出如此笑话,顾惜若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想也不想就冲青冥叱道:“给我拦住她!”   话音刚落,佘映情的面前就被面无表情的青冥堵住。   她愤恨回头,妩媚动人的脸上满是不甘不悦,“谌王妃,你为何让这个木头拦住我?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正好!我也不想去插手你这些破事!”顾惜若懒懒抱胸,斜睨着她,带着寻常女子所不能有的威严犀利,毫不留情的讽刺,“这里是谌王府,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若是嫌我多事,不妨直接离去,我巴不得耳根清静。”   老虎不发威,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病猫了么   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不管,连那两个荒淫无度的人夜半闹出的大动静都不知道?   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就是看中了这两人带来的好处。   不然,以她这样的感情洁癖,容得他二人如此放肆,而且还是在她的地盘上?   要知道,论起“占有欲”,比起段天谌,她的是至多不少。   偏生这两人还如此无所顾忌,没有一点客人的样子,气极之下,说出来的话,隐约现出一点雷霆之势。   佘映情为她如此不留情面的态度所气,抖着手指指着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谌王妃,你忘恩负义,想当初是谁救你出来的……”   顾惜若懒懒的靠在段天谌的身上,姿态闲适,说出来的话却是足够气人,“你也记得当初啊!那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当初你二人落到我手里,我又是如何大发慈悲不取了你们的性命么?你以为谌王府是什么地方,想要撒野就撒野,想要作乱就四处作乱么?青冥,给我把她叉出去!”   起初,她的语声还是极为和缓的,到了最后,话锋陡然转冷,面布寒霜,仿佛前一刻还是晴天万里,下一瞬就已经是电闪雷鸣雷雨交加,教人心生畏惧。   佘映情心尖儿不自觉的抖了抖,在她厉喝的那一刻,整个身子下意识就紧绷起来,一颗心紧紧提着,却忘记了自己该要说些什么。   直到青冥吩咐人将她架出去,她才猛然回神,挣脱开左右的束缚,脸上挂起一副讨好的微笑,“谌王妃,别生气啊!我这不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对你说了重话么?你如此大人大量,可千万不要计较才是啊!”   顾惜若冷哼了声,悠悠然的闭目养神,还真是看不出任何“大人大量”的模样。   佘映情顿时急了,狠狠甩开下人伸出来的手,笑吟吟的走到她身旁,只差没摇着尾巴做讨好状,“谌王妃,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今日这般情况,你就别赶我走了,好不好?”   她也看出来了,要想继续留在谌王府里,必须得征求到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的同意。   不就是看她不安分老实么?   横竖就是装一下而已,她打小就会,装装似乎也无关紧要。   否则,以她目前的窘态,带着一个男人在外面找吃住,也许不会被饿死冻死,但绝对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吃好穿好住得好!   由于一时的口角之争和一些本就无伤大雅的误会,从而失去了这样的好住处,这绝对不是她会做出来的。   顾惜若懒懒睁开一只眼,瞟了瞟她,对她的想法也多少有些了解,无视她渴望的眼神,直接闭上眼睛,继续沉默以对。   佘映情脸色有些微的僵硬,不过转瞬即逝,并没有对此感到沮丧,再恢复过来时,更显热忱,几可与天上太阳的热情相媲美。   “谌王妃,我忽然想起,你之前跟我提起的解药,并非没有办法拿到。你看,我总不能在外颠沛流离,若是影响了解药的寻找和制作,岂不是很可惜?”   所以,这就是要威胁她了?   顾惜若依旧闭着眼,不着痕迹的冷哼了声,并不就此做出任何明面上的回应。   佘映情早就领略过她的油盐不进,哀叹无奈之余,只能是继续陪着笑脸道:“谌王妃,你若是想知道此事发生的原因,我可以告诉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解药和原因,我都要!”顾惜若霍然睁开双眼,打了个响指,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哪里有半点不耐的神色?   佘映情暗暗咬牙,可是为了不露宿街头,也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   就这样吧!   决定已下,她再想到方才的抉择,只能是暗自苦笑不已。   “来人,带映情公主回去,好生伺候着。”顾惜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是满足不已,小手一挥,不容商量道,“映情公主,若是无其他要事,请安心待在客房里,好好研究解药想想缘由吧。王府内戒备森严,若是不小心将你当成了刺客,伤到了你,那可就不好了。”   佘映情虽万分不甘愿,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更是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资本,恨恨瞪了她好半晌,才不甘不愿的随着下人离去。   顾惜若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你想要知道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何必如此麻烦?”一直静默当隐形人的段天谌终于开口,从旁边下人的手中拿过一件披风,体贴的披到她的肩上。   深秋的风凉入骨髓,许是见到她衣衫单薄,他又给她加了几件衣裳。   顾惜若满意的舒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淡淡道:“这个佘映情可不简单。若非她心甘情愿,你别指望能从她口中听出什么来。再者,对待这样的弱女子,你想怎么做?如苏紫烟那般对待?”   段天谌无奈摇头,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何必担心那么多?无非就是要个结果,何必在意过程如何?”   “我是可以不在意,不过有些过程,并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别有意味的说了句,也没等段天谌发问,继而道,“对了,苏紫烟在哪里?”   ------题外话------   最近这几日的更新实在是少,某梧表示无颜面对诸位妹纸了。不过,如今忙过来了,明天会多更的!群么么个……   PS:灰常感谢陈玉芬的票票,么么哒个……   ☆、101 王氏有问题   “对了,苏紫烟去哪里了?”   顾惜若回头看他,清丽绝尘的面容上布满了疑惑。   自苏紫烟失踪到现在,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就凭谌王府手下的本事,此刻也该获取到准确的消息,甚至是已经将苏紫烟带回来了的。   如今,她却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莫不是情况不大妙?   “别多想,你该对我有信心的,”段天谌轻柔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揽着她的肩头,缓步往前走去,“昨晚,在得到苏紫烟失踪的消息后,我已经让青渊暗中追踪。怎么说,苍京也是咱们的地盘,要追上人,还是比较容易的。”   顾惜若立时顿住了脚步,既如此,为何不将苏紫烟带回来?   “青渊本来就要带苏紫烟回来的,不过中途出现了一些意外。”   段天谌带着她,漫步于王府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路旁尚未被祸及的秋菊色彩缤纷,开得烂漫无比。   馥郁的香味氤氲在深秋的凉风中,拂过鼻端,教人心醉。   顾惜若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不开口追问,任由他携着自己,惬意舒缓的走着,摒弃多余的想法,心中皆是一片平静。   “途中,青渊发现,带走苏紫烟的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最后证实,这些人来自东梁国。”   又是东梁国!   顾惜若拧眉不解,偏着小脑袋,下意识就问,“你是怀疑,佘煜胥对苏紫烟动了手脚?”   “谈不上。”段天谌摇头,“咱们的人曾与佘煜胥的人接触过,多少都了解到对方的些许底子。佘煜胥的手下,有如天字鹰号那般的勇猛气势,也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宵小之辈,可从来都没出现过,如此次这般整肃有序手起刀落的人。是以,我怀疑,此次的事儿,跟佘煜胥并无任何关系。”   还有一点,他也没跟她提起过——   那就是,自从上次苍京城外的那场战斗后,他的父皇就以身犯险,将佘煜胥狠狠算计了一番。   许是算准了佘煜胥的动机和部分行动,他的父皇就以自身为诱饵,提前与顾硚商量好了应对之策。   可以说,沧州山林里潜伏着的兵马,便是他那个父皇对抗佘煜胥埋伏在苍京城外兵马的筹码。   后来虽发生了些许变故,沧州兵马的接掌者变成了他的小妻子,可依旧不影响他父皇的行动——   将佘煜胥在苍京城内的一应力量,悉数清除干净。而苍朝皇宫地下那错综复杂的地道,就是此次行动的重中之重。   对那次行动,他并未提前知晓,而是在得到顾硚离开护国寺却暗中命人将药草送回玉府的消息时,前通后穿,终于得出来的结论。   犹记得,当时还为他这个父皇的心智和胆气震撼了一把,深入想下去,竟也发现自己这个父皇的深不可测——   当年的事儿,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被佘煜胥趁机钻了空子,得以在苍朝皇宫里来去自如。   他这个父皇,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纵然佘煜胥做得再隐秘,也会有所察觉,从而做出相应的防范措施。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知道了这样真实的情况后,他的父皇还能如此安之若素,忍耐到现在。   在有了如此防备下,佘煜胥是真正被列为“苍京拒绝进入之人”。   他可不认为,对方还能在苍京地盘上来去自如。   “这些东梁国人,十有*不是佘煜胥的手下。”段天谌字斟句酌,缓缓说清楚自己的结论,“而且,我猜想,应该也与佘煜胥的联系不大。”   语毕,他便沉默了下来。   许久没听到小妻子的声音,他不免有些诧异,垂眸看了看,忽而问道:“若若,你可是有何不同的理解?”   顾惜若点点头,随之又摇摇头,到了最后,她也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幼稚,便也瘪瘪嘴,有些讪讪然道:“经你如此分析,我倒是觉得,就算那些人不是佘煜胥的手下,也跟佘煜胥脱不了干系。”   段天谌懒懒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惜若得到了鼓舞,螓首微垂,自顾自的沉浸入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身旁夫君那灼热欣赏而热烈的目光。   “之所以会觉得,那些人与佘煜胥有关系,原因有以下三个。”   “其一,佘煜胥并非常人,在你看来,如今苍京城内已无他的容身之处,他必定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将自己暴露在你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又能知道,他是否也猜到了你们的心思,趁机钻了空子,厌倦了暗中的行动,反而是明目张胆的横行无阻?”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就问道:“若若,你怎么知道……”   顾惜若但笑不语。   她自然能够明白他的惊讶来源于何处,不过,他也忘记了,自从发生了那么多次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情后,她已经正式启用顾硚留给她的暗卫。   人不多,却贵在精。   将这些人分配到苍京城内外的各个角落里,一方面是要搜集朝中与段天谌对立的朝臣信息,并予以一定程度上的监视,另一方面则是暗中注意苏靳寅、骆宇和驿馆处那两人的动静。   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都要尽快向她汇报。   前阵子发生的事情,虽都是暗中进行,不过相对来说,动静还是挺大的,她想要得到其中的搜查信息,并不是太难。   虽他竭力不愿让她插手这些繁琐之事,可她终究是闲不下来,结合起此次的反常情况,自然能够想通些许。   而如今,他的反应也正说明,她所猜想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对了对手指,黑葡萄般的眸子滴溜溜直转,宛若暗夜里的辰星,狡黠而明亮。   段天谌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在生气的时候,他这小妻子的眼睛才会亮得过分,在这样深入思考时,也是格外的璀璨动人,直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顿觉庆幸无比。   此生,或许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窥见她在嚣张狂妄之后的另一真面目——竟是如此聪颖智慧,如水晶般万分光彩夺目。   顾惜若无心理会他的碎碎念,自顾自的道:“其二,既然是东梁国人,又能提供如此卓绝的高手,不难想象得出,其幕后之人一定不简单,或有钱,或有势,或有权,又或者这两种情况都有。再者,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与你或者皇上有着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   于是,仔细想想,矛头也开始指向东梁国的那位太子。   段天谌脸色逐渐变得冷峻起来,此前他只考虑到,佘煜胥没有可能出现在苍京城内,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若是佘煜胥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潜伏在苍京城外的人手动手呢?   对于这个人,他从来都不敢小觑,如此细想之下,似乎也开始觉得,或许佘煜胥还有其他潜伏在最深处的力量。   他没察觉,就连他的父皇亦未能勘破?   越想,他就越觉得荒谬。   如此想法,岂不是长了佘煜胥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   许是察觉到身边骤然冷下的气息,顾惜若也恍然回首,正好捕捉到自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之色,黛眉紧拧,有些不赞同道:“段某人,你和佘煜胥交过手,真枪实战的较量过,却也不能说明什么。他是对手,本该心存畏惧戒备之心才是。”   段天谌也跟着皱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若若,那在你看来,他比你夫君我还要厉害?”   说着,他也不管身后还跟着的婢女,不管不顾的凑了过去,轻啄了下她的脸颊。   顾惜若重重拍下他的肩膀,冷冷道:“给我正经点儿。咱们现在在谈着正事呢!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段天谌自讨没趣,伸手揽住她的胳膊,无视她的怒瞪和挣扎,轻拥着她,漫步于花丛之中,男才女貌,为深秋略显萧条的景色增添了不少亮丽的色彩。   “若若,最后一个原因呢?”他问。   顾惜若瞅了眼搭在肩头的大手,无奈摇头,轻叹了声,继而道:“其三,苏紫烟暗中效力于你的事儿,估计没有几个知道。那些人掳走裘充和苏紫烟,若是想要从中套出什么话,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而会这么费尽心思的,若不是与段天谌有各种恩怨纠葛,不放过任何机会你,以期抓住他的把柄,她还真是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无聊的。   待分析完这些后,她才缓缓抬头,明亮的眸子将某张俊美无双的脸纳入其中,盈盈如九天银河的星光。   “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听清楚了么?”她开口问。   段天谌点点头,“听清楚了。”   “那你觉得我的分析有理不?”她又继续问。   段天谌闻言轻笑,状若思考了下,才缓缓道:“有理,也不是很有理。”   “怎么说?”   段天谌见她一副乖宝宝听讲的模样,心下顿时宽慰无比,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道:“若若,你只考虑到了佘煜胥可能会考虑到我和父皇的心思,却没考虑到我们也会猜到他的心思。如此一来,岂不是漏掉了很多信息?”   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顾惜若顿觉汗颜无比,暗暗骂了句奸诈,便蔫蔫如地里的小白菜。   果然啊!   这些人的脑袋,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她没这个本事,还是不要班门弄斧比较好。   “不过,后面那两个原因,你倒是分析得很在理。”段天谌不忍心见她受打击,连忙宽慰道,“若若,你也别多想。能够分析到如此程度,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至少给我提供了额外的信息。所以……”   所以,她还是有待加强的,对不对?   自愈能力超级强的顾大小姐已经自动把前一刻的郁闷抛之脑后,伸了个懒腰,哥们似的拍了拍段天谌的肩膀,抛下他就走出去,“段某人,我困了,有事儿不要来找我啊!你自己去解决就好。”   段天谌紧跟了上去,忽见青擎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英俊的眉宇顿时拧了起来,命身后跟着的婢女跟上顾惜若后,自己则与青擎离开。   顾惜若懒洋洋的趴在床榻上,舒服的眯着眼睛,欲睡不睡,活脱脱就是个小野猫。   青云轻手轻脚的走入,待确认她没有在休息时,才缓缓道:“王妃,青侍卫求见,说是有要事……”   那眯着的眼睛开关般啪的打开,扭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半分惺忪的模样都没有,只是懒懒的不想动,“可有说到什么事儿?”   “回王妃,青侍卫说是有关于王氏的……”   顾惜若迅速的撑着床板起身,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亲自打理妆容,急急道:“赶紧请他去花厅候着。”   青云连忙点头应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顾惜若整理好妆容衣着后,才脚下生风似的走出去,见到她走出来,青冥连忙行礼,却被她伸手制止住,“可是之前吩咐你查的事情,有了进展?”   “回王妃,的确如此。”青冥抱拳行礼,连忙道,“属下查探到,当日王氏离开王府后,先是回了柳府,而后又进了宫。”   顾惜若秀眉微蹙。   果真是进了宫?   可若柳皇后听到的消息,皆是来自于王氏,为何在她那么多次或隐晦或明显的暗示时,竟有意无意的避开她的询问?   她懒懒抬眸,不经意间瞥见青冥欲言又止的神色,眸光骤然一暗,忙问道:“还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青冥闻言,连忙提气急道:“启禀王妃,属下此前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对您是否有帮助!”   顾惜若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青冥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以气儿都不带喘的,“王妃,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调查王氏的生平诸事时,发现在那次七夕宫宴后,她曾对柳国舅和柳皇后心存过怨愤,更甚至在宫宴过后,带着柳家小姐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   顾惜若暗忖着其中的种种关系,紧接着问道:“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所谓的结果,她随之扭头,却发现青冥脸色更加古怪,心里的好奇顿时被吊了起来,扬唇问道:“说清楚!”   青冥默默的捏了捏掌心,再三犹豫后,还是顶不住如此大的压力,低声回道:“启禀王妃,那王氏带着柳家小姐去了满庭芳的隔壁!”   满庭芳的隔壁?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苍京城内最大的小倌儿聚集地。”觉察出她的疑惑,青冥连忙为她解惑。   顾惜若若有所悟,在看到青冥一副吃了苍蝇般难看的表情,心中也有些了然,心思愈发活络起来。   一深闺妇人,去找小倌儿,这可是很有意思的!   看来,这个王氏还真是有极大的问题——在与柳家那几个人闹僵后,心里已经开始滋生不良的想法。   是否会拆柳家兄妹的台,尚未可知,不过若是能够在背后捣乱捣乱,教柳皇后和柳朔存等人自顾不暇,也是极其不错的。   “可有查出,在知道柳屹暝失踪后,王氏有何反应?”她眸光微微闪烁着,背着手,缓缓踱步。   青冥连忙道:“据说悲痛欲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再出来时,她扬言要跟王妃您势不两立!”   哦,是吗?   顾惜若饶有兴味的扬唇,看来这个王氏比她想象中的有意思啊!   至少以她目前对柳家兄妹的心理,那日离开后,应该不会专程进宫去见柳皇后,并将她的“恶行”说出去。   可柳皇后的的确确收到了来自宫里其他人的消息,如此看来,能够让王氏这么做的人,定然是宫里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去查查,当日离开后,王氏去宫里见了什么人。还有,把她的生平事宜尽数交给我!越快越好!”   ☆、102 请你自重   就在青冥走后不久,顾惜若正欲继续躺床上闭目养神,忽听青云来报,称佘映情有事儿来找。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惜若就想到了此前威胁她的事情,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佘映情是什么速度,她实在是太清楚了,但凡是有半点积极的心思,也不至于死皮赖脸的待在王府,不肯离开。   要想她那么快就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除非是天下红雨。   不过,此次顾惜若却是想错了。   甫一踏入花厅,在看到侧对着自己的佘映情正优哉游哉的翘着个二郎腿,翘着兰花指,务必鄙夷的捏着张纸时,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瞬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许是听到了声响,佘映情扭过头,待看到她时,双眼顿时大放光彩,仿佛沙漠中饥渴之人看到了绿洲,笑意盈盈的扑了过去,双臂展开,只差没大声喊一句“抱一抱”。   顾惜若早就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刁钻恶俗,应付起来,也是格外游刃有余,纤瘦的身子游鱼般闪躲而过,衣袂翩翩,裙摆飞旋,旋出一个圆,弧度柔美,略带锋锐棱角,说不出的自然瑰丽。   佘映情只觉眼前白影一闪,还没来得及辨别出顾惜若下一瞬的动作,却已经有些眼花,怔怔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待反应过来时,顾惜若已经站在她的远处,神色轻松自然,粉面微俏,若非那衣袂带风微摆,她甚至要怀疑,这个谌王妃到底有没有移动过。   “哗哗哗——”   轻微的声响响在耳畔,她抬眸看去,却见顾惜若正怡然自得的抖动着手里的纸张,懒懒掀起眼角,瞥过那纸上的字迹,似笑非笑,“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   佘映情低头,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想到方才自己连她是怎么出手的,都没能看清楚,心中不免升腾起一股挫败感。   她捏了捏掌心,不屑的冷哼了声,眉线妖娆,朱颜微愠,看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情,“谌王妃,我辛辛苦苦给你弄来这东西,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这么对你,还指望我能怎么对你?”顾惜若看着她,眸光里盛满的鄙夷,此刻毫不客气的倾倒出来,“咱们是各取所需。你帮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给你提供吃住,而且还是长期的,这算起来,应该不算是过分的吧?”   佘映情没趣的瘪瘪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嫌弃的擦了擦原先拿纸的两根手指,仿佛那东西有多肮脏似的。   顾惜若嘴角抽搐了下,尽管才说过很不客气的话,可对于彼此来说,这样的言语无关痛痒,谁都不放在心上。   她轻笑出声,螓首微垂,将那张纸又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才慢慢叠好,捏在了手掌心,似笑非笑。   “你的动作那么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眸光闪烁如暗夜辰星,熠熠生辉,明粲夺目,教人移不开视线,“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从他的口中得到这东西的?确定是真的么?”   佘映情横了她一眼,眉线刹那间略显刚毅,冷哼着道:“怎么得到的,你就不必管了。横竖这是在他最无防备的时候问的,自然不可能会作假。”   更何况,这个时候才来问她,是真是假,又有何意思?   就算是假的,她也不可能再去问一次。   顾惜若挑挑眉,眼尖的发现她耳根处的一抹红色,穿透力极强的目光在那优美纤长的颈项处溜了一圈,待见到一小小的红痕时,嘴角又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下。   说佘映情是个奇葩,还真是没错!   居然能够想到在那样特殊的情况下套话,也难怪她会说,那男子不会有任何防备。   言外之意,竟是如此。   她走出门,将手里的纸张递给青冥,并吩咐他去找季晓澜,务必要将那所谓的解药制作出来。   青冥见她神色严肃,心知此事关系重大,连忙快步离开。   再回到房间时,佘映情已经悠然坐在椅子上,翘着个兰花指,悠哉游哉的喝茶,好看的眉线微微弯曲,汇成两弯妖娆流转的弧线,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她哑然失笑,静静的看着某个怡然自得的女人,淡淡道:“看你这模样,似乎还想跟我闲话家常了?”   佘映情没好气的瞪了瞪她,鄙夷的瘪嘴,“谁喜欢跟你闲话家常了?别把自己的身份抬得太高,否则会失望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你如此聪明,该懂得其中的道理。”   顾惜若耸耸肩,报之一笑,坐在了她的对面,端起手边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你和孟昶毁坏王府花草屋顶的事儿,我也不继续追究了。只是,你是否也该跟我解释清楚其中的因果缘由?”   横竖现在她有空,听听所谓的前尘往事,也未尝不可。   想起上次,她将佘映雪吊起来时,似乎孟昶还专程来找过她。若非被佘映雪的事情绊住了脚步,后又被苍帝召进宫中,此刻她也不会对孟昶的来意心存疑惑。   想要直接问,终究是身份有别,无从开口。   不问,隐约之中,又觉得孟昶的来意与玉静瑜有关。不然,她还真是想不出来,孟昶一个大男人,来找她这个有夫之妇,到底有什么好商量的。   佘映情见她神思恍惚,眸光微微闪烁了下,妆容精致的脸上划过一抹深思。   下一瞬,她却霍然起身,悠然自得的掸了掸衣裙,拢着袖子,斜睨着她,神色略显古怪,“之前,我还有想要告诉你的心思,只不过现在嘛,你的态度如此不好,我这心思也瞬间没了。等我何时有了这兴致,再跟你说吧。告辞!”   语毕,她就径自离开了。   顾惜若猛然回神,顿时哭笑不得,望着那一步三扭的曼妙腰肢,忽觉这个世上的奇葩还真是挺多的。   感慨之余,她也没有继续追究,更没了往床上一躺好生歇息的心思,命人进来,给她整理好着装,就摆出阵仗,往驿馆而去。   自从佘映雪被她吊在谌王府的门口上,她就不再去考虑可能会面临的问题。横竖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想要解决什么,也算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今,朝堂内外,一片平静。   又或许,平静只是一种表象,隐藏在其下的波浪,远比她想象的,要汹涌澎湃得多了。   她无心理会,唯一关注的,只是东梁国那边的动静。   佘煜胥来了那么一出后,佘映雪和佘煜霖的处境,也是可想而知。   且不说,对方和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单是阴差阳错被佘煜胥连累,也足可以让他们失去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   如今这种处境,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可以看得出,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乖乖的待在驿馆里,一旦走出驿馆的大门,说不定就会成为苍京百姓菜叶下的冤魂。   也就只有佘映雪那般不知死活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招惹上她。   若说此前,她对身怀有孕的佘映雪心生怨愤,甚至在将她吊在谌王府大门上方时,隐约还有一些愧疚。   不过,在历经了如此多的事情后,她也想明白了,就算佘煜胥所做的事情,牵连到了佘映雪和佘煜霖等人,那又怎样?   人和人之间,怎么都没有干净的关系存在。   再者,佘映雪本就不是无辜的。   她可没忘记,东梁国使臣进入苍京的目的,更没忘记,当初佘映雪是如何挑衅她,如何想要插足到她和段天谌之间,如何不知廉耻挺着别人的孩子侮辱段天谌的清誉。   以前是她太傻,才会担忧这个那个,害怕自己的嚣张狂妄伤到了无辜的人,让自己陷入所谓的“良心”当中,而今猛然意识,才发现自己终究是太嫩太天真。   走在这条路上,注定需要舍弃很多东西。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此二者之间的界限,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顾惜若悠悠发出一声叹息,绵长细微,如屋檐下摇晃的秋雨雨丝,微风拂过,断成一段一段的,支离破碎。   “王妃,咱们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没这个必要吧?”看着掀起帘子,好奇的望着车外景象的顾惜若,青冥打马到车旁,颇是不解道。   顾惜若抿唇噙笑了下,掩不住那份炫目动人的狡黠,“有没有必要,咱们说了不算。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摆在台面上,让旁人看的,咱们只需要稍微演绎,就收获颇丰。如此划算,又何乐而不为呢?”   青冥眉心一跳,直觉上,并不认为这就是王妃的真心话。   他虽是小小的属下,可也从往日的相处中,觉察到这个王妃的喜好——平生最讨厌的,便是做戏和做戏的人。   如今,她又怎么会去做令自己讨厌的人?   顾惜若淡淡瞥过他疑惑不解的神色,继续道:“青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我们可能觉得为人所不齿,不屑于去做,却也不得不去做。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之前那样过得肆无忌惮,也不是所有的时刻,我都能活得那么肆无忌惮的。之前的事儿,或许错不在于我们。可难保佘映雪不会发疯,不管不顾的咬死咱们。到时候,我被她泼了脏水,岂不是很冤?另外,一旦此事被有心之人加以渲染并利用,将佘映雪怀孕的消息散步出去,到头来,你可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怎样的后果?   青冥还是没跟上她的节奏,控僵的手紧了紧,私心里觉得王妃真是杞人忧天。   此等事情,就算是散播到苍京的每一处角落,众人的视线也只会停留在“东梁国公主未婚先孕不知廉耻”的真相中,其他的,谁还会去关注?   要他说,就该将这消息尽快散播出去,让苍京百姓的口水淹没掉那个没脸没皮的东梁国公主,然后王爷和王妃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最好再生几个小娃娃,羡煞他们这些没成亲的可怜属下。   可是,青侍卫,你确定小娃娃生出来后,还有你们这些可怜属下的存在之地么?   许久没见到他回答,顾惜若狐疑的瞅了瞅他,继而淡淡道:“我实话跟你说吧,若是那消息散播出去,旁人或许会为佘映雪未婚先孕所不齿,可一旦被有心人引导,众人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其他的问题上。”   “嗯?什么问题?”青冥后知后觉。   顾惜若忽而失笑,无奈摇头,平静的叙述着,“比如说,佘映雪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谌王妃,值得对方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又比如说,谌王妃此举,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背后有人授意?若是出于本心的恶念,那么将来你家王爷那啥啥后,就给那些有心之人留下了把柄,于咱们不利。若是背后有人授意,那情况或许就变得复杂了。可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青冥却不这么认为,“王妃,属下记得您说过,名声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计较也罢。如今又何必在意旁人如何说?再者说了,以王爷手中握着的权势,看谁不顺眼,直接灭掉谁,不就可以了吗?”   顾惜若冷汗滴滴,内心里却是懊恼不已。   她错了,错在不该给这只灌输这么多“先进”的思想,导致现在说起“名声”这回事儿来,他比自己都要看得开看得淡定。   可是,哥们,你确定你家王爷手中的权势已经大到能够镇压百姓舆论的地步了么?   她偏着头,努力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扭正青冥这只的思想,否则将来被这只拖了后腿,可就后悔莫及了。   “青冥啊,以往我的确那么想过,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啊,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能任何时候都当真。从今天开始,你就把这话给我忘掉,一言一行皆要听我的指示。”   说着,她就仰起头,葡萄般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仿佛蛰伏在暗处里的小兽,遇见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瞅准时机就会蹦出来,那么的出其不意。   青冥抬袖,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冷汗,只觉王妃这个模样,大有往“奸诈”路上一去不复返的趋势。   忽然之间,他说不出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说了那么多,顾惜若似乎也有些累了,轻轻放下帘子后,就抱着枕头,懒懒的躺了下去,扯起身侧的软被,眯着眼,看着那厚重的车帘出神。   似乎冬天渐至后,懒惰的毛病也逐渐养成,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偶尔看看书,下下棋,再不济,也可以拿某个尊贵的王爷开玩笑。   似乎,日子过得倒也还随心所欲。   当然了,若无这些烦心事,就更美好了。   想着想着,她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不多时,就歪着身子抱着小枕头睡了过去。   ……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顾惜若揉了揉双眼,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待胸腔中那股积郁的闷气悉数散去后,她才弓着身子,撩起车帘,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见她出来,青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笑眯眯道:“王妃,您可终于醒了。属下都叫你叫了好久了呢!”   顾惜若忍不住蹙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幽怨?   她不过是睡个觉而已,总有睡醒的时候,不至于这样守着吧?   看了看面前安静挺立的驿馆大门,她眸光闪了闪,撩起裙摆,跳下了车门,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步往里走去。   潜意识里,谁也没有觉察此举有何不妥,似乎更忘记了,如今这个驿馆并非是王府,拜访之前应提前禀报的事实。   一路畅通无阻,偶有下人遇到声势浩大的队伍,也立即退到路旁,恭敬的跪地参拜。   顾惜若目不斜视的走过,以往还对此番类似于资本家剥削人的无耻行径颇为不齿,可在经过那么多次的熏陶之后,她也终于习惯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也终于融入了这个世界森冷残酷的游戏规则里——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应该说,不管是在哪个时空里,这样的游戏规则从来都不是空话。   或许有朝一日,她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甚至去制定属于自己的一套规则;可在没有那样的能力之前,她不介意借些外力,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也让自己提前习惯这样的环境。   顺着驿馆下人的指引,顾惜若一行人终于停在了一处古雅的院落前。   院前菊花盛开,香气袭人,古树枝桠静默伸展,在以湛蓝高远的天际苍穹作为背景时,俨然一副静美优雅的山水墨画。   顾惜若几乎从来不注意身边的景色如何变幻,就算是上次被段天谌牵着手,悠闲的漫步在王府花园里,诸般景色依旧不入她的眼。   可不知为何,此刻在看到面前这简单的画面时,她却是史无前例的发起呆来,连佘煜霖走到院门前相迎也不曾发觉。   “王妃,王妃……”青冥凑到她身旁,低声唤道,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声音不由得拔高了起来。   顾惜若骤然回神,短暂的怔愣后,明亮的眸子里清明一片,稍上前一步,一手负于身后,冲佘煜霖微微颔首,“三皇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见过谌王妃。”佘煜霖也算是识趣之人,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并没有给她什么难看的脸色。相反的,在见识过她刁钻古怪的行事风格后,此刻摆上来的笑脸,别提有多真诚绚烂。   顾惜若见状,对这个东梁国三皇子又多了几分别样的看法。   怎么说,佘映雪也是佘煜霖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她对他的妹妹做下那等近乎冷酷的事情后,他还能如此处之泰然,那么,此人不是冷血无情不顾念血缘之人,就是表里不一的伪装本事很好。   可不管怎样,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任何异常的情况,都值得她去注意并关注。   思及此,她扬唇轻笑,淡淡道:“三皇子,你客气了。本妃贸然来访,多有打扰之处,还望莫怪。”   顿了顿,她别有意味的往他身后的院子看了看,又状若无意的环顾了下四周,淡淡道:“此前,本妃考虑不周,不该以那样的方式阻拦映雪公主进入王府。只是,王府也有王府的规矩,本妃身轻言微,万不可带头坏了我家王爷定下的规矩,那么做,也是实属无奈啊!还请三皇子体谅一下。”   这一番话,她左一声“唉”,右一声“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架在她脖子上的规矩有多冷硬无情。   站在她身后的青冥不自觉的抖动着双肩,在旁人无法看到的角落里,努力咬着嘴唇憋着笑。   他还真不知道,原来王妃不仅嚣张狂妄起来无人能敌,就连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教人不敢小觑啊!   佘煜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在听到她那所谓的“身轻言微实属无奈”的叹息时,身子也跟着晃了几晃。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拎起来扔出去。   说什么身轻言微实属无奈!   谁不知道,苍朝的谌王对这个女人的宠爱已经到了没有界限的程度,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部抢过来放到她的手心,甚至还怕凉到她的手,直接将所有的东西都捂热了。   如今说出这些话,是要把他当成傻子么?   想到此次出使的种种障碍,皆跟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女人脱不了干系,佘煜霖纵然有再好的皇室教养,此刻也是恨得牙痒痒,脸色一变,沉声道:“谌王妃,您说这话,也不怕贻笑大方。”   顾惜若挑挑眉,眼神澄澈纯净,一脸的无辜,“三皇子,你这话,本妃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做本妃说这话也不怕贻笑大方?这几日,本妃也在关注着映雪公主的情况,幸亏没有酿成大错,左右思虑下,本妃还是深感不安,忙带着王府里的药材过来了。你看,这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三皇子能够原谅本妃此前的过失。”   说着,她朝脸色难看的佘煜霖做了个揖,宽大的袖摆随风而摆,其上用金丝绣成的金色牡丹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雍容华贵。   细看之下,那牡丹,针脚别致细致,金色的温度似乎也将空气里的凉意驱散了不少,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自然。   佘煜霖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双眼里丝毫不再掩饰对顾惜若的怨恨,阴鸷、冷酷、无情等诸多情绪排山倒海般展露出来,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跟着降了好几度。   青冥见状,格剑挡在了顾惜若的身前,气势阴煞逼人,“三皇子,请你自重。”   自重,自重——   佘煜霖几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   他能不自重吗?   自从离开东梁国后,他的一切都尽在段天谌那个奸诈小人的掌控之中,就连此刻这般尴尬的处境,都与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而今,段天谌的王妃竟然站到了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的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看着他如此狼狈难堪的模样,她心里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可恨的是,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非但不能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情,还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讨好这个难缠的女人,出使一次,他已经将个人的尊严悉数抛弃了。   这样的日子,他真是不愿意再继续了。   看着他脸上一一闪过的复杂情绪,顾惜若心中已经有些了然,只不过,佘煜胥犯下的错,除了他和佘映雪之外,再也无人可以承担。   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去同情一个看似无辜实则脱离不了干系的人。   说到底,也只能算是他倒霉罢了。   “三皇子,本妃方才已说过,此次前来,不过是想要探望映雪公主的。”顾惜若从青冥身后走出来,脊背挺直,神色冷静,越发衬得佘煜霖的狼狈,“三皇子若是有事儿,不妨先去处理。本妃这边,直接由下人带路即可。”   这么说着,她已经朝青冥点头示意,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   青冥冲佘煜霖抱拳一礼,侧身站到了他的身旁,身子如铜墙铁壁般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待顾惜若完全越过,堂而皇之的往院子里走去,自己才跟了上去,留下一脸愤然黑沉的佘煜霖。   本来,此事的动静又闹得比较大,兼之顾惜若毫不掩饰的浩大声势,在跨入驿馆的门槛时,驿馆内其他东梁国官员也已经收到了风声。   之前躲在暗处,看到了佘煜霖与顾惜若的交锋,各人的心中均不好受。甫一见到顾惜若走入院子里,他们才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三三两两,鬼鬼祟祟,教人看了愈发火大。   “诸位大人,你们不好好在自己的房间待着,跑到此处做什么?就不怕本皇子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佘煜霖阴沉着脸,露出了龇牙咧嘴的凶狠面目,宛若高空翱翔的苍鹰,盘桓许久后,终于露出了锋锐的利喙,下一瞬就俯冲而下,直接啄向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惊悚。   许是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副阴狠的模样,那些官员都呆愣了起来,不少胆子小的,腿脚已经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脑袋塞回到衣衫里,回去重新塑造出一张面孔,不被他认出来,亦不用忍受如此酷刑。   眼见这些人颤抖得厉害,与那日被段天谌强押上城楼时的孬样儿无甚区别,佘煜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又黑沉了几分,狂风暴雨显露无遗。   “说!你们怎么在这里?”在顾惜若那里所受的气儿,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爆发的机会。   这一声厉喝,夹带着雷霆之力,几乎将这些官员的心肝儿都震了好几震,头垂得更低,两三个官员已经噗通的跪到了地上,抬着袖子,正死命的擦着冷汗。   “滚!都给本皇子滚!”佘煜霖拂袖大怒,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人的孬样,顺手拔出身旁侍卫佩戴的宝剑,就要朝离自己最近的大臣刺过去。   “三皇子,请息怒。”旁边忽然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把抱住了佘煜霖持剑的手,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了下去,磕头求道,“三皇子,不可啊!这些皆是我东梁国的栋梁,万不可有何闪失啊!”   佘煜霖也是气怒上脑,丝毫被此人一阻拦,理智也渐渐回笼,看了看抱住自己胳膊的大臣,又看了看面前东倒西歪面带惧色的所谓“栋梁”,心头的怒气只增不减,一把甩开跪在面前的人,厉声大喝:“都给本皇子滚!”   “是……是……”那些官员如蒙大赦,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快速爬起来,踉踉跄跄的逃离此处,仿佛跑得慢了,佘煜霖手里的利剑就会从他们的后背刺过。   “一群废物!”佘煜霖见状,愤恨的将利剑丢到地上,哐啷一声,在寂静的院门前格外清脆响亮。   方才那进谏的官员顿时松了一口气,爬起来,拍拍身上沾染的泥土,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才恭恭敬敬的走到佘煜霖面前,低声劝慰道:“三皇子,您就当是谌王妃普通的来访即可,何必如此大发脾气?”   佘煜霖闲闲瞥了眼他,眸光骤然一紧。   方才,他冲动得失去理智,连拉住自己的人都没看清楚,此刻细看,眉宇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犹记得,临离开东梁国之前,他的父皇就跟他提起过眼前这个人——张仪友,东梁国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以诡诈狡猾著称,具备极其高明的洞察力。   当初,他还为父皇能够给他派来这么一位得力助手而震惊不已,一度以为这是父皇给他的机会,只是后来他自顾不暇,被困在驿馆里焦躁不安,也忘记了此人的存在。   趁着这个机会,他连忙挥退了身旁伺候的下人,将其拉到一处较为隐秘的地方,低声问道:“张御史,你为何在此?”   语气里,有些恭敬,也有些郑重,倒是与之前的反应截然不同。   张仪友眼里不着痕迹的划过一丝赞赏,态度恭敬道:“三皇子,微臣听闻谌王妃来访,一时好奇谌王妃的风采,就跟着其他大臣出来了。”   佘煜霖心知这是托词,可听到他这样的话,心里还是颇为不舒服。   什么风采?   顾惜若那个粗鲁的女人若也有风采,恐怕这世上就没河东狮了。   “张御史,谌王妃睁眼说瞎话,糊弄本皇子,那也就罢了。本皇子如今被困于此,也无法与她计较,不过,您这么说,是否也要来恶心本皇子?”   张仪友摇了摇头,他年约四十,身上自有一股成熟沉稳的气息,只是那双眼睛里折射出来的闪闪精光,根本就不容人小觑。   “三皇子,这算不上恶心。您若是将谌王妃看成了臭名昭著胸无城府之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微微上前一步,凑到佘煜霖的耳旁,低声道,“您莫不是忘记了,当初是谁领着人马,解了苍京城的危机,并破坏了太子殿下的计划?”   佘煜霖紧紧抿起了嘴唇,眸光几番明灭沉浮,最终终归于一片平静。   他当然不会忘记,当初顾惜若领兵而来的那一幕,直接颠覆了他对顾惜若这个人的认知。   与此同时,他也不愿意承认,那个时候的顾惜若,单是那马上的英姿,英气逼人的眉宇,策马于群敌中手起刀落岿然不乱的杀伐果决,就不是寻常男子可以媲美的。   一直以来,他都长于泱泱宫廷的阴谋算计中,心里也有自己的愿望,等着有朝一日能够驰骋沙场奋勇杀敌,可自身特殊的身份,已经极大束缚了自己的行动——   他可以长于阴谋诡计中,却不能上沙场举刀剑杀敌军!   莫大的悲哀!   那一次,他站在城楼处拥挤的人群中,看着顾惜若策马而来,冲破重重阻碍,他心里竟有股羡慕的感觉。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而且是疯到无可救药,才会去羡慕一个女人!   自那之后,每当那股羡慕的念头萌生起来,他就死命的压制住,不让它有任何肆意生长的机会。   眼见他快要陷入自己的主观情绪中,张仪友连忙出声,企图拉回他的神志,“三皇子,在微臣看来,您也不必觉得焦躁不安。谌王妃发起狠来,本事是挺大的,可您也别忘记了,她的缺点和弱点也是挺多的。”   佘煜霖眉头拧起,低头思忖了会儿,才试探着开口,“张御史,你的意思是,要本皇子对症下药?”   张仪友点点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待确保无人时,才又凑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   下一瞬,却见佘煜霖讶然出声,不敢置信道:“张御史,这样可好?如今东梁国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不如等父皇的旨意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张仪友摇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三皇子,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坐以待毙肯定是行不通的。此事若是做得隐秘些,也不会留下把柄,谁又会知道其中有咱们的手笔?”   佘煜霖眸光骤然一紧,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仪友也不催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劝说胸有成竹,还是早已预料出最后的结果。   良久,佘煜霖终于看向他,眸光里闪过一丝坚定,低声道:“张御史,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务必要做得隐秘一些,勿要让那两个人察觉出什么端倪。”   张仪友连忙拱手称是,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淡然从容的姿态,看得佘煜霖又忍不住皱眉。   不过,为着大局着想,还是死死压制住自己心中莫名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小跑着过来,在佘煜霖几步之外,单膝跪地,喘着粗气儿道:“见过三皇子。”   “起来吧。”佘煜霖心头蓦地升腾起一种可能,略带欣喜的看向张仪友,语气里也带着些许的迫不及待,“可是云都处传来了什么消息?”   那侍卫连忙道:“回禀三皇子,皇上的旨意刚刚送到苍京,不过……”   佘煜霖立时拧起了眉头,不悦叱道:“不过什么?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忍受着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压力,那侍卫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气儿都不带喘儿的,“回三皇子,信刚到苍京,就被谌王的人押送到了皇宫里。属下无能,请三皇子责罚!”   “谌王?”佘煜霖看了眼张仪友,待看到他也皱起了眉头时,心头的不安莫名的扩大,挥退了那侍卫后,便淡淡问道,“张御史,你如何看待此事?”   张仪友并没有立即回答,低着头,视线停留在地上躺着的一片黄叶,神色略显凝重。   如此明目张胆的截下亓云帝的旨意,似乎并不像是谌王的手笔!   难道他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会影响两国的邦交?   越想下去,他脑中的思绪就越发乱起来,像是寻到了乱麻中的头儿,用力拉扯出来时,却发现这根麻线的另一端,竟也是糟七八乱没有头绪。   左右思量之下,他还是有些犹豫道:“三皇子,谌王敢如此做,想必是做好了相关的准备。微臣以为,他的目的,不是诱引咱们先出手,好抓住咱们的把柄,就是想要将皇上的旨意掩下来,不让咱们有反抗的机会。当然,不管是何种目的,于咱们都是十分不利的。”   经他这么一分析,佘煜霖心里莫名的沉重起来。   想到即将可能面对的局面,他眉宇间的褶皱也加深了几分,捏了捏掌心,眸光变得晦暗不明,半晌后,才听他缓缓道:“张御史,你速去准备一下,待会日随本皇子入宫去见苍帝。”   他就不信,谌王能够越过苍帝,做出有损两国邦交的事情来。   张仪友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松了一口气,也不去多问其他的决定,转过身,大步的离开。   佘煜霖回过头,看着笼罩在日光中的院落,眸光里冰芒闪烁一片。   ------题外话------   本来计划要请假三天的!可是,在请完假后,某梧欣喜的发现,某梧已经慢慢理清思路,恢复过来了!嚯嚯,么么哒,某梧又回来了!亲们,乃们想不想我啊?嘎嘎……   ☆、103 骆宇情事   在下人的指引下,顾惜若终于停在了佘映雪的房间门口,驻足不前。   青冥上前,将房门打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宫女面孔,在看到顾惜若等人事,脸色煞白煞白的,一度让顾惜若以为自己是什么幽冥厉鬼。   “奴……奴婢……见过……见过谌王妃……”瞅见如此阵仗,那宫女起初还呆了会儿,不知死活的对上顾惜若清冷无波的眸光,心尖儿也跟着颤了颤,身子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顾惜若凉凉瞥了眼,若有似无的“嗯”了声,往里面扫过一眼,并不进去,“你们公主怎么样了?可有醒过来?”   那宫女瑟缩着身子,恍若惊弓之鸟,声音低沉而细微,“启禀谌王妃,公主还没醒来!”   “那你下去吧。没有本妃的吩咐,不许随意进出此处。”顾惜若越过她,往里面走去,衣袂带风刮起的裙摆,棱角凌厉冷冽,割在那宫女的脸上,一阵钻心的疼。   看着顾惜若走入的从容身影,那宫女想拦又不敢拦,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急得快要哭了起来。   青冥见状,连忙招来随身的侍卫,将这碍眼的宫女带出去,而自己则持剑站立在门前,门神般虔诚恭敬的守候着。   室内的光线略显昏暗,顾惜若缓缓走入,可以从自己所在的角度,看到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灰尘,轻而纷乱,教人下意识就要避开,生怕吸入一口,下一瞬就会粉身碎骨那般。   这是间不小的屋子,陈设古朴简单,只在那无意摆放的小饰物中,可以窥出些许奢华娇柔的女子寝居的痕迹。   顾惜若淡淡扫过一眼,便垂眸看着脚下的路,转过屏风,就来到了佘映雪的床榻前,静默不语。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   无人言语,似乎空气里灰尘的喧嚣也随时间洪流而去,剩下来的,不过是久经风霜的俗物的残骸,被尘埃覆盖,又被洪流席卷,翻天覆地惊涛骇浪过后,终于还是重归于平静。   顾惜若走上前,撩起衣裙,姿态优雅闲适的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静静的看着佘映雪好半晌,忽而开口道:“映雪公主,还不想醒过来么?”   话音落地,字字清晰如珠落盘,广袤的回响后,带来更长久的沉寂。   许是料定了没有回音,顾惜若也不恼,自顾自道:“你是否会觉得不公,觉得我是在欺负你?你那点小心思,我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到。可我告诉你,我就是欺负你了,那又如何?知道你错在哪儿了么?”   她顿了顿,状若无意的瞥过佘映雪那微颤的眼睫毛,唇角轻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清辉冷意,与窗外柔弱的暖光比起来,却要更胜一筹。   “我来告诉你,你错就错在,不该动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再怎么说,你也是从东梁国皇宫里过关斩将杀出血路来的金枝玉叶,我对这类人向来是敬而远之。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你爱如何演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本事,与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奈何,你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更认不清形势,竟敢觊觎我的男人!更何况的是,居然还拿旁人的孩子来栽赃给我家王爷,你以为谌王府是什么地……”   “不!这孩子是谌王的!”   骤然一声厉喝,冷冷打断了顾惜若的话。   她懒懒抬眸,看着床上终于不再装死的某个女人,嘴角的冷笑又加深了几分。   却见略显昏暗的床帐内,一直闭眼沉睡的佘映雪猛地跃起来,盖在身上的软被倏地滑落,露出那宽松的衣衫。   她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腹部,眼神阴冷宛若毒蛇,只是细看之下,那眸底深处一划而过的畏惧,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顾惜若心中有些了然,与佘映雪的如临大敌相比,她则显得轻松自然了许多,双腿交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悠闲摇晃,配上那懒懒的语调,竟也相得益彰,自成一曲奇妙而独特的曲调。   “终于不想装下去了?”她拢了拢袖子,神色平静,“说实在话,你没必要装成这样。整日躺在床上,你也不觉得疲惫!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提到“孩子”二字,佘映雪脸上的神情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龟裂,像是被人剥去了伪装的华丽外衣,露出里面狰狞扭曲的实质。   她双手紧紧的抓住软被,双眼圆瞪,怒火熊熊燃烧而起,几欲将顾惜若焚烧殆尽,“顾惜若!你别以为,就凭着几句话,你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不肯接受事实,你就直说,何必如此处心积虑的毁掉我的清誉?这孩子,就是谌王的。你无需再去质疑。”   无需质疑?   顾惜若忽然很想仰天大笑!   这个女人,以为挺着个大肚子,就能瞒过所有的人,为所欲为?   该说她单纯可爱呢,还是说幼稚愚蠢?   等了许久,佘映雪都没等到想象中的结果,甚至,顾惜若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事情,仿佛她所说的,就如今晚吃白菜还是吃猪肉那般,简单到了极点。   她不信,顾惜若不会觉得难堪,而是私心里以为,顾惜若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故而选择了自欺欺人。   当然,如果她细细察看,或许还可以捕捉到顾惜若眸底深处的些许嘲弄。   然,此刻的她就如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除了心中迅速萌芽生长开花的执念,其他的却是盛放不下。   “谌王妃,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抬起手,捋顺了鬓边垂落的一络长发,动作优雅轻柔,顺着窗户透入的光线,在软被上打下纤瘦的影子,配合着手上多余的饰物,竟有股黑夜里群魔乱舞的诡谲感。   顾惜若眸光微闪,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时竟让佘映雪失去了耐心,抓起身后的玉枕,直接冲她砸了过去。   下一瞬,她却笑得灿烂妩媚,“谌王妃,本宫知道你在自欺欺人。你表面装得很淡然,实则心里嫉妒成狂。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就直接说出来啊,本宫又不会嘲笑你。横竖你也是谌王的正妻,本宫不奢求太多,平妻之位,也足够了。”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她,仿佛看着脑子坏掉无可救药的疯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度以为自己是否做出了什么错误的暗示,竟惹得佘映雪如此误解。   自欺欺人?   她怎么不知道,她除了嚣张狂妄之外,还有这方面的潜质?   再者,平妻之位,这也是佘映雪能够肖想的?   “映雪公主,我想,我需要跟你好好谈谈。”她放下手,静静置于膝上,笑得无害,“所谓的平妻之位,你还是不要肖想了。有我在,你别指望能够进谌王府的大门。再者,我对你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而且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家王爷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样的神情!   佘映雪可以忍受顾惜若对她的警告训斥和冷嘲热讽,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看不惯这样的顾惜若,那么的目空一切高高在上,仿佛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匍匐在她的脚底下,恍若蝼蚁般,臣服于地。   她抓着软被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满布嘲弄之色,随之冷嗤了声,“谌王妃,本宫可以理解,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占据的不舒服心理。不过,事已至此,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们谁说了,都不算,本宫自是最清楚不过了。”   最清楚不过?   顾惜若暗淬一句泥煤,连忙别过脸,努力遏制住胃里不断翻腾汹涌的呕吐之感,直接无视佘映雪难看阴沉的脸色。   见过不要脸的,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尼玛!   她这是倒了什么大霉,竟然遇到了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等缓过来后,她才霍然起身,走到佘映雪面前,俯下身子,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精准无误的攫取住佘映雪的,用最平静的表情,说着最刺心的话语,“映雪公主,你就那么确定,跟你那啥啥的是我家王爷?”   佘映雪仿佛也忘记了“羞耻”二字如何写,毫不畏惧的对上她凌冽的目光,丝毫不退让道:“你在说什么废话!难道你不清楚,与你发生那等亲密事儿的人,到底是谁么?你自己那么健忘粗神经,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   我去你妹妹的健忘粗神经!   顾惜若在心里恨恨爆了句粗口,又逼近了一些,比之方才,语气更显冷澈无波,“好,既然你口口声声称那人是我家王爷,那我问你,我家王爷身上可有什么标记?”   佘映雪被她这么引导,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谌王左手臂膀上,有一个类似于青色小虫子的印记。”   语毕,她就仰起脸,眼里带着必胜者的得意。   顾惜若袖中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忽而道:“哦?是吗?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印记呢?”   佘映雪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可此刻的她,已经被得意的潮水淹没,更以为顾惜若只是借此伪装来掩饰内心里的慌张无助,眉宇间的骄傲愈来愈明显,抬高下巴,一字一顿道:“自然没有别的了。怎么,你是来询问本宫的?莫不是你与谌王成亲那么久,到现在都没……”   “有没有,那就不是你可以管的。”顾惜若不欲多说,高举起右手,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冷嗤道,“我奉劝你,如果不想死得太快,那就给我放聪明点,不要拿此事出去乱说。驿馆的守卫虽不算松懈,可若要灭掉一个人,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这一番话,不算严肃认真,可字字句句中,皆透着一股难言的肃穆和冷酷,自句尾停顿处,恍惚有杀气隐现,刹那间却已经消失于无形。   佘映雪不自觉的抓紧软被,裹紧身子,缩回到床内侧,看着沐浴在光线里的人儿,心头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挫败感。   挫败感……   她努力的摇头,意图甩去这样猝不及防的感受,可前一刻这感觉逐渐远去,一旦对上那样的眼睛,下一瞬那感觉又潮水般来袭,只增不减,直让她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可输人不输阵,被逼到如此境地,她依旧还嘴硬着,缩着脖子,双手抱膝,犹自不解恨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可是堂堂东梁国公主,除了你如此没有脸色,谁还敢对本宫动起其他的心思?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本宫才不会相信你的!”   顾惜若不屑的瞥了瞥她,颇是嗤之以鼻,“对你危言耸听,我还没那么多心思。若非你活着,还有用处,我根本就不会如此告诫你。当然,若是你嫌活得太长了,大可以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肆意妄为,摆你公主的谱儿。你死了,就少了一个觊觎我家王爷的女人,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顾惜若,你……”佘映雪被气得身子发抖,却见顾惜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睛贼亮贼亮的,颇有些神秘兮兮的意味。   她下意识就噤了声,纵然在皇宫里见识过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可她心里也很清楚,论起见识眼界,她是比不上顾惜若的。   不只是因为顾惜若生长的环境特殊广阔,更重要的是,对方比自己要自由得多,这也就决定了,顾惜若会比自己看到更多外面的世界,经历过更多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或许,泱泱宫廷里的腌臜事情,顾惜若并不比自己熟悉和了解,此刻竟莫名的相信,顾惜若这个嚣张狂妄的女人是无比聪慧的,就算是置身于那样的宫廷里,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若说以往,自己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纵然偶尔闪过如斯念头,凭她的骄傲和尊贵,也定然不会承认。   然而经过那么多事情后,就算再如何不愿意承认,依旧抹杀不掉自己已经不如顾惜若的事实。   越想下去,她的思绪就越沉淀下来,理智和清醒,已经逐渐恢复过来,想起顾惜若不会无缘无故去警告自己,心头莫名咯噔一声,怯怯弱弱道:“你的意思,是指本宫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顾惜若时刻注意着她的神态变化,见她由一开始的冲动烦躁,渐渐转变为此刻的平静理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还不算太笨。   要让她发挥她作为棋子的作用,不是只有这样一种说服的办法;可关键是,唯有此种办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听话,从而在认清形势的前提下,不轻易去拆了她的台。   佘映雪的死活,她是不担心的。   横竖佘煜霖不会真的将其弃之不顾,而她在意的是,有关于此事,段天谌是否知道?   对此,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想法?   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顾惜若索性抛下这个问题,不经意间掠过佘映雪交叠在腹部前的双手,心中不期然一动,饱满莹润的红唇翕动了下,最终还是缓缓转身,拂袖而去。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她就停了下来,突兀的踏地声骤然响起,惊得佘映雪抬起头,身子瑟缩着,抖了几抖。   顾惜若眸光略显复杂,唇角却是不自觉的抽搐了下,暗想着,她就那么可怕么?为何佘映雪见到她,就已经成了这副畏惧的模样了?   她一双明眸里宛有溪泉流动,璀璨辰星点缀其中,端的熠熠生辉,侧过身子,一手负于身后,脊背挺直,腰若流素,仪态万千。   “映雪公主,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我却不得不说。自从东梁国太子来了那么一出后,想必你也清楚你们这些使臣的结果。原先,亓云帝派你们出使苍朝,前往苍京,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如今最好都把这些心思收起来。稍后,你记得转告你的三皇兄,让他安分点儿,不要做出任何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至于你,这段日子就安安分分的待在驿馆里,哪里都不可以去。我瞧着,骆宇对你似乎很是不错,若是你觉得也可以,倒不如……”   “不——”   不用她说下去,佘映雪已经猜到了什么,冷不防抱头大叫,想要开口辩解,却又在对上那冷澈凛冽的眸光时,喉咙间似乎被尖刺梗到,所有的心思都歇了,所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顾惜若见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再转过身时,脚步更轻快了许多,转过屏风,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顾惜若大步踏出,看了看恭敬守门的青冥,又扫视了前方,早已不见了佘煜霖的身影,就连暗中那些苍蝇也了无踪迹。   “都走了?”她淡淡问道。   青冥连忙点头应是。   顾惜若回头看了看房子,背着手,快步往前走去。   青冥见状,连忙把门关好,快速的跟上去,一双眼睛里却透着精明和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青冥,回去之后,派几个人过来,给我看好这个映雪公主。在没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不得让她有任何的损伤。”   此次过来,她主要是想要打探当初发生在东梁国的事情,尤其是一些细节,她需要好好的询问清楚,否则,纵然段天谌给她再多的承诺,她心中也难安。   而今,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发现了尘封许久的疑虑,一些计策随之油然而生。   当然了,要想得到最初的结果,佘映雪这枚棋子,是绝对不可以缺少的。   青冥却是不理解她的用意,左右思量了几番,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妃,您可是发现了什么?您说出来,属下定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怪呢?   青冥后知后觉,待瞥见顾惜若愉悦勾起的唇角时,立时冷汗滴滴,随即道:“王妃,属下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说,您的事情就是属下的事情,属下为您服务,便是理所应当的。”   顾惜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摆摆手,阻止他绞尽脑汁的解释,“你也不必如此。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着呢,就算你不说,我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   青冥立时汗颜,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   王妃只是顺口问了几句,他就慌成这样,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这些日子,王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周身与众不同的气势。   似乎她只要往前一站,那股凌冽冷峻的威势就会扑面而来,便是静立于面前,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令人颤抖的风涌。   如此强大的气势,还真是令人不敢小觑。   青冥暗暗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王妃若是再跟王爷待下去,以她的聪颖睿智,肯定会将王爷的气势学到七八分了。   “在我进门后,外面可有什么动静?”顾惜若没注意到青冥眼里蓦然升腾起的崇拜之意,藏于袖中的手交叠起来,一步一步,往驿馆门口走去。   说到正事,青冥也收起别样的心思,低头斟酌了一番,继而道:“启禀王妃,属下刚得到的消息,称东梁国亓云帝的旨意已经传达苍京,只是刚入苍京城门,就已经被咱们王爷派人拦住,将那旨意截入了宫中。”   顾惜若微偏着头,脑中飞快的转动着,心中别有一番思量。   半晌后,她才低声问道:“那么,那位三皇子可有什么动作?”   “有。”青冥紧了紧手中的佩剑,沉声回道,“三皇子听说后,立即离开驿馆,与东梁国的张御史进宫了。想必,是为着此事而去的。”   不想,顾惜若却是摇了摇头,眼里颇是不赞同之色。   佘煜霖此人,她虽接触不多,却也多少都清楚他的些许性子。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很清楚,眼前这尴尬的处境,明哲保身才是正道理。   佘煜霖若是不傻,应该清楚,此刻除了安安分分扮演好自己的使臣角色,别的事情就不该再插手。   如果可以,不沾染任何腥气,才是最保险的。   是以,她不觉得佘煜霖进宫会是直接为着此事。即便是目的在此,可为着避开段天谌的锋芒,应该会迂回婉转一些。   不过,那些都是段天谌最拿手的事情,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仰头轻叹,想着自己目前的状态,颇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趋势。   想到自己能够为段天谌分担些许苦恼,她顿觉欣慰无比,偶尔间回首起幕幕往事,虽有些苦涩辛酸,更多的却是欣慰。   “回头你去问问,王爷对此事是持着怎样的态度的。问好了,告诉我一声。”这样她也可以知道,将来遇到东梁国这些人,该是怎样的态度。   毕竟是两国之间的事情,她可不能因为一些私人事情而行差步错,给段天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话音落地,却没听到青冥的回应,她心下诧异,扭头看去,拧眉问道:“怎么?对这个任务,你还有意见?”   察觉出她语气里的浓浓不悦,青冥骤然回神,陪着笑脸道:“王妃严重了。为王妃做事,是属下的福分,哪里有意见一说?只不过,属下就是有些好奇,王妃既然想知道答案,何不直接去问王爷?”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也不说什么话,就直接钻入了马车当中。   ……   离开驿馆后,顾惜若直接回了谌王府。   只是,刚踏下马车,看到站在大门处的身影时,她忍不住蹙眉,怔怔的保持着静立的姿势,一时竟没有走上前去。   青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背着手在原地踱步的骆宇,心中颇不是滋味。   除了青擎,他和骆宇都是半路跟在了王爷身边,他二人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虽没有青擎那么重要,可那份“知遇之恩”,却是毕生不敢忘记。   若非王爷,就不会有今日的他和骆宇,也更加没有此时此刻安稳平静的生活。   谁又曾想过,到头来,骆宇竟会做出这样无可挽回的事情亲手切断了彼此的关系。   不是不感伤!   可一想到此间种种,皆是源于佘映雪那个虚情做作的女人,那股感伤也变得少了许多,甚至心里对骆宇也有了点点怨愤。   当然,像他这样大老粗的人,自然是无法体会为情所困的苦恼的。   “王妃,您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不如就由属下去打发了他?”长久跟随在顾惜若身侧,他多少都了解了她的些许特征。   如今见她止步不前,他的眉心也跟着拧成了一团疙瘩,看向骆宇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和无奈。   顾惜若轻叹了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抬步走过去,淡淡道:“骆宇,你怎么来这里了?”   冷不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骆宇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内心里刹那五味陈杂,竟低下头,不敢转过身,正面与顾惜若对上。   那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亲口说要断绝关系的人是他,而今才过了没多久,他就登门造访,恍若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思绪去面对曾经的人和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从此以后再不出来见人了。   可是,他不能。   他没忘记,此刻压在他肩上的责任,还有那一份遗失多年埋藏在心里不见天日的情感。   思绪起起伏伏,也不过一瞬间,待反应过来时,立即转身,他摆出了惯常的痞痞笑意,朝顾惜若恭敬的作了个揖,“微臣见过王妃。”   是微臣,而非属下。   此刻,顾惜若才发觉,这个词竟然如此刺耳!   她淡淡“嗯”了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下,双眸也不自觉的眯起来。   不过短短时间不见,骆宇就有了如此明显的变化,不仅衣衫上布满褶皱,就连下巴处也长满了青色的胡茬,神情颓丧,落魄潦倒,可真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原本还以为,脱离了段天谌的掌控,他可以活得更加肆意一些,甚至可以不用顾及段天谌和她的想法,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去追求他想追求的人。   不成想,离开之后,他竟然只能混到如此境地。   不是不感到悲哀的。   只是,她也很清楚,导致骆宇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是什么,再仔细想想,似乎觉得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格外理所当然的。   她拢了拢袖子,长身玉立于骆宇面前,背光处的玉颜严肃认真,隐隐之中,威严之气尽显无遗。   “骆宇,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厌其烦的,她又问了一遍。   骆宇有片刻的晃神,微后退一步,拱了拱手,恭敬道:“启禀王妃,微臣有事儿,想要寻王爷问个清楚。”   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步越过他,凉凉的留下一句话,“王爷还未回府。若是有事儿,直接来问我吧。正好,我也有事儿要问你,你跟我进来吧!”   骆宇面露为难之色,踟蹰了半晌,还是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走进去。   青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扯着他的胳膊,往大门里面拖去,“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生疏客气了,之前那么多年的情分,都去哪儿了?”   “我这不是心里不舒服嘛!更何况,当初还是我主动跟王爷提起的,这不是始终都觉得别扭么?”骆宇叹息了声,掰开他的手。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这样的语声感染,竟多了几分沧桑无奈的味道。   青冥顿时百感交集,讪讪然收回自己的手,抱着剑,左右端详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竟无言以对。   良久后,他才缓缓道:“走吧。你该庆幸,王爷此刻不在府里。若是想要做什么,还是做好交代一切的准备。”   若他没有估错,方才王妃的意思可是很明显的,单看骆宇能不能做到罢了。   骆宇微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到底青冥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脸色微微阴沉复杂。   他自喉间溢出一抹无奈的叹息,捏了捏掌心,还是笑着往里走去。   青冥见状,也抱紧了手中的长剑,紧紧跟随在其后。   ……   一路无话。   走到正厅门口时,骆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略显犹豫,也不知在顾忌着什么。   青冥实在看不得他这种孬样,二话不说就伸手将他推进去,根本就不给任何踟蹰的机会。   要知道,王妃的时间可是宝贵着呢,眼前这家伙有空,不代表王妃就可以等得起!   作为一名合格尽职的贴身侍卫,自然时时刻刻都要为主子的切身利益考虑。   骆宇没想到他会从背后推自己一把,一时脚步有些踉跄,跌跌撞撞的跨过高高的门槛,重新稳住身形时,不经意抬眸,却撞入了一双明澈清亮的眸子,心神不禁为之惊颤。   他看到投影在她波心里的一个小小人儿,脸色难看,微带张皇,衣衫凌乱,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   为此,他心中乍然一惊,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衣裳,颇是苦涩满腔。   只不过,他也知道顾惜若的本意是什么,短暂的恢复后,他也慢慢的挪到顾惜若面前,躬身行了一礼,“王妃有何要事,想要询问微臣的?”   顾惜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先坐吧。我想要问的事情,你应该心中也有数。”   语毕,她挥退了正厅内伺候的所有下人,只单独留下了青冥。   骆宇见状,又是好一番感慨,“以前,王妃刚进王府时,除了青冥,还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此刻都已经成了王府的半边天了!如今想来,倒是青冥的眼光最好!”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   顾惜若淡淡看了看青冥,眼里也颇多欣慰,“论起眼光,青冥的自是要比你好很多。我实在是很好奇,以你的身份,想要怎样的女子,应该都不成问题,怎么偏生对佘映雪如此情有独钟,甚至为了那个女人,不惜脱离王府?”   这才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   苍京美女云集,骆宇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够看得上的?   不可否认,在姿色上,佘映雪并非寻常闺秀可以相媲美。   可同样的,佘映雪也有其他的缺点,如目中无人,怀有心机等,甚至这些缺点能够掩盖住她的优点,以骆宇的眼色,不该看不清楚才是。   难道真如她所说的,骆宇的眼光,已经差到无可替代了?   骆宇满心里皆是苦涩。   他知道,以王爷敏锐的洞察力,绝对可以看出点什么,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去隐瞒。   不成想,不仅王爷看出来了,就连王妃这样的粗神经都能看出来,果然是他入戏太深,没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了么?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妥,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王妃,若是微臣告诉你事情的始末,您是否能够帮微臣个忙?”   顾惜若闻言挑眉,“你先说清楚,我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帮你的忙。不然,若是到最后,你为了那个女人而坑我,我岂不是吃大亏了?”   骆宇脸上有些不好看,只是也知道这个王妃的性子,虽心中不舒服,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那些陈年旧事说出来。   “那次,随王爷出使东梁国,进行和解谈判,微臣并非是第一次遇见映雪公主。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暗中为皇上办过事,所去之处,便是东梁国。”   也就是那一次,让他陷入了此生的泥沼当中,不可自拔。   直到今日,他依旧忘不了在骠骑大将军府初见佘映雪时的情景——   春日,鲜花盛放,他以另一张脸误闯入骠骑将军府的后花园中,看着被一众莺莺燕燕环绕在中央的佘映雪,有生以来尝到了痴迷的味道。   彼时,正是将军府大小姐宴请各家闺秀的日子,他并不识得府中之路,又不想找指引的下人,便也随兴而走。   甫一看到他,那些吟诗作对的大家小姐纷纷鸟兽般散开,或躲在廊下,或藏身于屋中,唯有佘映雪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冲他微笑行礼。   她的笑,很妩媚,也很纯净,带着淡淡的诱惑气息,将他整颗心瞬间俘获。   直到离开,他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容她的美,尽管两人只说了一句客套话,可他已经觉得倍加满足。   回去之后,利用权职之便,他暗中查询了她的信息,想着返回苍京后,是否就可以向皇上讨要一个恩准。   待知道她是亓云帝最宠爱的公主时,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更因此颓丧了好一阵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不管他如何努力,此生都不可能靠近这样一朵娇艳动人的花朵了。   此后,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不再去关注她的消息,直到那次陪着王爷去东梁国进行和解谈判,又一次在大殿里看到了亭亭玉立的她,沉寂多年的心,竟然就那么鲜活了过来。   而佘映雪,就是那一抹注入他心脏的新鲜血液。   后来,让他欣喜的是,她竟然能够认出当年戴了面具的他。   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其实在她的心里,他也是有着一丁点的位置的?   这样的答案,他无从得出,可心里就是莫名的相信,他就是个不同的存在。   就为着这样一份相信,他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夜里出没,听说她对王爷心存仰慕,他止不住的心疼,却还是无声无息的在王爷耳旁说各种夸奖她的话,以期能够引起王爷的注意。   他以为,以她的绝色姿容,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并不是太难的。   将来,她若是能够跟随王爷到了苍京,自己岂不是可以常常见到她?   早就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沟壑,他从来不敢奢想能够拥有她,唯一小小的奢望,也不过是想要近一点的看到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可他却忘记了,王爷已经有了个王妃,更忽略了王爷对王妃的情意真切,竟到了唯此一人的地步。   在看到她的黯然神伤后,他做了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在明知亓云帝和她想要算计王爷时,也袖手旁观,任由事情按照亓云帝和她所期望的事情发展!   不过,他没有想到,王爷冒着得罪东梁国亓云帝的危险,死也不承认此事,一直到发生了那件禁锢他终生的事儿……   事情便发展到了如今这僵持而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不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顾惜若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骆宇了。   她想过,佘映雪与他会有一段渊源,不成想,竟会是这样!   该说情字误人,还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竟然会看上这样的女子。   想那苍京有多少名门贵族的千金,纵然娶不上像玉静瑜这样的书香少女,也碰不到苏紫烟那样的苍京美人,可以他自己的身份和谌王府给他的底气,要找一个一生相知相惜的女子,也并非易事。   谁曾想,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为个女人,自动脱离了给他底气和庇护的谌王府,舍弃了追随多年的主仆情分,到头来,竟还要为一个心里盛满别的男人的女人四处奔走。   此刻,她除了为他感到惋惜,已经不知道该报以何种心情何种态度了。   短暂的怔愣后,她才缓缓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实话实说,不要对我有半点隐瞒!”   骆宇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形随着这番话的吐出而摇晃,目光落于虚空,痛苦与恨意交加,将他整个人的脸庞衬得狰狞扭曲。   ------题外话------   说起来,这个骆宇还真是挺可怜的哇!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摊上佘映雪这样的,也算是他倒霉了!唉唉哎【看我怨念的小眼神,仰首重重叹息一声】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许许许……(无限循环中,嘎嘎)   ☆、104 孩子不是我的   顾惜若心下诧异,为他这样痛苦复杂的神情而感到不解,螓首微垂,仔细想想,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眉宇间几乎要拧成一个“川”字。   半晌后,她才缓缓问道:“怎么?事情就那么难以启齿么?”   骆宇捏紧了拳头,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若非怒极气极,恐怕不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他想要拒绝,奈何坐在他面前的,是最得王爷疼爱,也最有可能给予他援手的人。若得她一句话,后面的事情,或许会简单很多。   然,若不拒绝,当初的事情,他又要怎么说得出口?   一时间,他竟然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纷乱复杂中,周身仿佛被森冷气息环绕,呼吸间皆是无可抵制的颤意。   顾惜若秀眉紧蹙,怎么都没想到,说个过往的事情,竟会让他产生如此异常的反应。   这么说来,事情还真是不如想象中的简单了。   可越是这样,她的好奇心就越大,双眼里闪烁的兴奋色彩,连站在一旁的青冥都有些不忍直视,暗暗在心里堵腹诽着——   王妃,您确定,这样真的好吗?   在骆宇经历如此痛苦的抉择时,您竟然报以如此态度,就不怕惹怒了骆宇,被他兜头一棒鲜血淋漓?   对青冥的活跃心思,顾惜若不说能了解十之*,便是十之五六,还是多少能窥出来的。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道:“骆宇,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想要我帮你的忙,你就必须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应承你什么的。”   骆宇本来还指望着,该如何利用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顾惜若,打消她欲要刨根究底的心思。   如今,被她这样的话堵住,所有的心思都被泯灭掐断。   此前所想的,也不过是种奢望。   罢了,本来还以为,那些事情会被尘封到岁月的尘埃里,再无得见天日的机会,而今竟被她揪出来了,就算再多说什么,又有什么妨碍?   他微微低下头,鬓边垂落一缕发丝,在他妖孽的脸庞上打下一道微弱的暗影,迎着光看去,竟有股难以言说的落寞孤寂之感。   青冥看着,心有不忍,偷偷瞥了眼顾惜若的脸色,斟酌着催促:“骆宇,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你要知道,王妃的时间也很宝贵的。”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王妃的耐心是有限的。   若是有什么话,趁早说,才是王道。否则,她耐心告罄,可就糟糕了。   顾惜若凉凉扫过一眼,只一眼,就让青冥心神巨颤,连忙低垂下头,默默的站到她的身后,当隐形壁花。   他错了,刚才!   王妃非但没有耐性,一双眼睛也犀利得惊人,只那么扫视而过,足可以决定人的心魂聚散。   从此以后,他要坚决向世上最称职体贴的侍卫看齐——   他要死死记住一句话,王妃不高兴的时候,千万不要撞上去当炮灰。而且王妃也说了,“生命诚可贵”,当炮灰神马的,简直是脑瓜子进水坏掉了。   而他,作为即将成为的有资历、有深度、有抱负的王妃贴身侍卫,识时务是居家旅行讨好王妃必备本领之一。   难为王妃在听完他说的话后,还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耐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降低他的存在感!   青冥正暗暗腹诽着,这边顾惜若已经缓缓收回了视线,看着微垂着头静默不语的骆宇,微带不悦,“骆宇,此刻我给你机会,你若是不想把握,后来的结果如何,可就与我无关了。”   其实,她的耐性已经变好了很多。   若说以往,别人说不到三句话,她就会忍不住开口打断,那么现今她就可以忍到别人说第五句话了。   只不过,她的好耐性,从来都放在她感兴趣的问题上。旁的无趣之事,恐怕连听都不听一句。   一连两次,她都强调了这一点,也是为了让骆宇看清楚她的目的。他若能接受,自然会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若不能接受,很抱歉,她虽好奇心强烈,却也没到逼迫人的地步。   大不了回头让人去查就是了。   骆宇依旧是一脸为难,只是也没有再想去挑战顾惜若的耐性,捏了捏出汗的掌心,字斟句酌道:“王妃,有些话,微臣实在是无从开口啊!”   顾惜若小手豪迈一挥,“那简单,从你可以开口的地方开口。”   青冥当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骆宇也是同样的反应,比之方才,却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复杂和无奈,低头斟酌了好一番后,再抬眸看向顾惜若时,眸光里精光闪闪,隐约还带着些许教人无法忽视的执着。   “王妃,并非微臣不想告诉您。”他拱了拱手,淡淡道,“不过,微臣有个请求,还请王妃答应。”   顾惜若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并不抬头看他,“说说看,你的请求是什么。如果我觉着不错,或许可以应承下来。”   骆宇眸光微闪,有些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向她求救,对于她的话,他自然是不能无视并忽略的。   但见他欠了欠身,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单是看着,都倍觉养眼。   顾惜若不免有些恍惚。   其实,说起来,撇去骆宇与佘映雪的那些纠葛爱恨,他也算是妖孽一枚。   一想到如此吸引眼球的人,将来就要被佘映雪那朵小莲花糟蹋,她心里就觉得格外难以接受。   “王妃,微臣斗胆,恳请您对微臣即将要说的话,足够保密。除了您,谁都不能知道。”   顾惜若双眸猛地眯起,凌厉的视线不住的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些许异样的痕迹。   足够保密?   除了她,竟连谁都不能知道?   呵——   还真是好笑。   有本事,就不要和佘映雪暗渡陈仓啊!此刻,竟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很可笑么?   顾惜若不开心,而且是真的不开心了。   青冥见状,暗自为曾经的同伴捏了一把冷汗。   说了就说呗,说不出来不是给别人知道,难不成还是给别人啃咬的?居然保密到如此程度,有这个必要么?   他转而看向笑得悠然自得的王妃,忍不住抬头望天。   得,他方才所说的话,都白说了。横竖王妃耐心告罄的时候,自讨苦吃的人肯定不会是他就对了。   “骆御医,我想要你明确一个事实。”顾惜若笑得越发灿烂,实则心里郁闷到不行,“现在,你是有求于我。你求人的态度,就是这样?告诫加威胁?”   被她如此毫不留情的反驳,骆宇脸上也不是很好看,可此次却是异常的坚持,纵然心中饱尝苦楚和自嘲,犹自不改初衷。   “王妃,您严重了。告诫和威胁,微臣并没有这个胆量。微臣深知事关重大,若非迫不得已,微臣也不会如此恳求。还请您谅解。”   顾惜若但笑不语,缓缓收回了视线,手指屈起,在桌面上敲打着,空灵清脆的声音刹那间响遍花厅,一下一下,直袭他二人的内心。   青冥瞅见她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心尖儿莫名的抖了几抖,总觉得这样的王妃实在是太瘆人,在她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王爷的影子。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啊呸,他在想什么呢?   王妃有此改变,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至少以后都不用受人欺负了!   可是,有资历有深度有抱负的王妃贴身侍卫,你确定,以前你这位王妃会受人欺负吗?   顾惜若倏地起身,拢了拢袖子,淡淡扫视了他,迈开步子,越过他就要往前走去。   “骆御医,看来,你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本妃帮忙。也罢,最近本妃也忙得很,实在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此事,你还是另找王爷去说吧。我是没那个心思了。”   青冥猛拍大腿。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好好说不可以么?为何非要去挑战王妃的耐性?   “王妃,微臣并非不真心实意。只是考虑到此事的严重性,不得已才这么对您说的。”骆宇一个闪身就拦到顾惜若的身前,微微欠身,恭敬道,“还请您拨冗听微臣好好讲讲。”   顾惜若挑眉,为他这样的谨慎而略感心惊,眉宇间渐含愠色,“如果我说不呢?”   “王妃,微臣保证,您再也无法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任何的消息。”许是看透了她后续的打算,骆宇也显得格外平静,“早在发生那事儿时,微臣第一时间就处理掉了暗中跟随的人。”   话音刚落,顾惜若骤然看向他,明亮的双眸里狂风暴雨涌动如潮,将他惊得心尖儿颤了几颤,思绪有片刻的慌乱。   那样的眸光,实在是太过明亮,不仅能够将他内心里的阴暗尽数暴露在光线底下,甚至如利剑般直接戳中他的心脏,疼痛难当,几近窒息。   “王妃,您……”他动了动唇,在看到她乍然扬起的唇角时,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直以来,顾惜若都以为,骆宇纵然妖孽了些,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不成想,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斯大逆不道之事。如此,又与背叛主子有何区别?   她倒是越来越好奇,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骆宇舍得下如此狠手。   “王爷知道你的杰作么?”在最后两个字上,她刻意加重了力道,待看到骆宇大变的脸色时,心中便也了然于胸。   想来,骆宇是背着段天谌做的。可她不认为,段天谌不会不清楚这样的事情。之所以不追究,恐怕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吧。   此刻,她也不急着离开了,悠悠然的坐回到首位,漫不经心道:“那你说说,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你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来?”   骆宇欲言又止,抬起眼眸,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青冥,颇有为难之色。   “王妃,属下先行告退。”青冥也是个有眼色的,尽管在看到曾经的同伴如此忌惮自己时,心里不是很好受,可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自家主子的事情。   既然是王妃想要知道,他自然要全力以赴去完成。   顾惜若点点头,待他快步走出去后,才转而看向骆宇,指着旁边的椅子,淡淡道:“先坐下。再慢慢说。”   骆宇依言而行,只是在那明亮的眸光探视下,如坐针毡,礼仪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道:“王妃,微臣跟您说实话。映雪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微臣的。当然,也不是王爷的。”   “哦?那究竟是谁的?”顾惜若挑眉问道。   ------题外话------   呜呜呜,某梧哭死了。本来是用手机码字,存够了五千多的稿子,本来打算下午就可以万更的。结果,结果,删手机相片的时候,手贱把快盘里的东西也删了。好好的五千存稿都没有了!坑了个爹的啊!后来也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码字了,如今凭着记忆敲打出来的三千多字,亲们先将就着吧!某梧继续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另外,灰常感谢:xiaoshuo0912、780377774和墨死所投的票票!群么么哒   ☆、105 交换秘密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顾惜若猛地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道:“不知道是谁的?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想真心实意的告诉我,也不至于拿如此低劣的借口,来敷衍我吧?”   开玩笑呢!   他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人,以为连这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清楚么?   只要不是醉得一塌糊涂,又或者被迷晕的,谁会不知道那啥啥的人是谁!   许是早就料想过她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骆宇见之,并不显得很意外,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内心里的苦楚,早已同黄连般泛滥成灾。   “王妃,微臣并无开玩笑,也不是敷衍,所说的也都是实话。”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背光处的面庞多了几分阴郁,“可正因为微臣也并不清楚,映雪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才会如此谨小慎微。”   这么说着,他撩起袍角,膝盖一弯,对着顾惜若就直直跪了下去。   顾惜若霍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他,小脸儿布满了惨淡阴云,“骆宇,你这是什么意思?”   认错,赎罪?   对象搞错了!   她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骆宇挺直了脊梁,仰起头看着她,神态虔诚恭敬,宛若神祗般的膜拜。当然,若是能够忽略掉那显露无遗的凝重之色,恐怕会更令人信服感动。   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沉声道:“王妃,微臣心知,此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背叛了王爷,给王爷带来了麻烦。不管您和王爷要如此处置微臣,微臣皆无怨言。可不管如何,映雪公主是无辜的,在此事上,她也不过是个受害者,还请您伸出援手,将她从泥沼中拉扯出来吧。”   受害者?   泥沼?   这都是什么词儿?   顾惜若秀眉紧蹙,眸光晦暗不明,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在脸上投下两道暗影,竟为那清丽绝尘的小脸儿增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瑰丽和睿智,教人移不开视线。   她想,她应该想到了什么,只是这样的结果太过于戏剧化,在接受过现实的“洗礼”后,对此除了报之一笑,还真是挤不出其他的表情。   骆宇也不急,跪得直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期待着可能自她口中吐出的连珠妙语。   他知道,一旦她给了承诺,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至少,他不用再为王爷的暗中调查而提心吊胆,也不用担心将来会有谁阻碍他和佘映雪的事情。   莫名的,他就那么相信。   这点,也正是顾惜若不明白的地方。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半晌后,她才笑着道:“你似乎很笃定,我一定会帮你似的!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有这样的底气。”   骆宇苦涩一笑,“微臣以为,王妃会想得出来!如今看来,倒是微臣多想了。”   嗯?   什么情况?   按照骆宇的意思,她还应该有这份自知之明了。   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似的事情,又如何会想得明白真切?   几番思量之下,顾惜若终于放弃了这样费脑筋的思考,撇下心头存在的疑问,淡淡道:“话既然已经说到如此程度,你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什么。老实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具体的情况。”   骆宇讶异的看她,满脸的疑惑。   他就不信,以顾惜若聪颖的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会无法从他方才的话语中,联想到些许蛛丝马迹。   如今却这么明目张胆的询问他,用意究竟何在?   “想到是一回事儿,听你亲口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儿。”顾惜若很好心情的解释,“若是我所想的,跟事实有所出入,从而影响了我的判断,将来出了差错,我找谁哭去?”   骆宇微怔,显然没想到,她竟会实事求是到如此地步。   可一想起以往她常说的一句话“我从来只用事实说话”,似乎又觉得,这样的“实事求是”也是可以理解的。   垂眸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点困难,便也转换了一种方式,直截了当道:“王妃,您有什么不明白,直接问微臣吧!”   这样,也免去他无从开口的尴尬和为难。   顾惜若自然是求之不得,想也不想就开口问道:“你说,佘映雪是无辜的,到底怎么个无辜法?要知道,她可是怀了别人的孩子,想要借此机会栽赃到王爷身上的。”   骆宇轻叹了声,摇摇头,似是对顾惜若的判断极为不赞同,“王妃,若是当日与映雪公主……的是王爷呢?”   “不可能!”顾惜若果断截断他的话。   段天谌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若真要做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被算计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第一时间就会把人给灭口了,哪里容许佘映雪还挺着大肚子四处蹦跶!   只是,话一出口,一些东西就立即窜入她的脑海里,像是附和骆宇的话,来反驳她自己的判断般,那些话鲜明到犹如画面,不时播放在她面前。   她的脸色,竟也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王妃,您怎么了?”骆宇时刻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在听到她那么果断的否决后,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被她难看黑沉的脸色吓到,暗暗反思起方才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出格的话。   按理说,就刚才那句,应该不至于让王妃惊吓如斯啊!   毕竟,这个王妃的胆量和心理承受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否则,也不会在说起这些话时,会如此毫无顾忌。   就在这两人的沉默中,时间无声流逝。   半晌后,顾惜若才猛然回神,只那眉头拧成疙瘩状,似是被什么忧愁和疑惑困扰。   她慢腾腾的坐回到椅子里,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甲因用力的挤压着檀木而变得扭曲,她却浑然不觉。   良久后,她才抬眸,有些迷茫涣散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你确定,你看到的人就是王爷?”   骆宇怔了怔,本来以为,能让她陷入如此沉思苦恼中的,不是幕后指使此事的人,也应该是如何去找寻事情的真相。   却不想,她竟然是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可几番思量之下,他顺着有意无意中给他的指引想下去,却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纠结所在。   一开始,他也以为那个人就是王爷,后来想想,才发现事情的不对。   自他对王爷的理解,王爷绝对不会做如此毫无分寸的事情,而那个人又的的确确是“王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人,易了容。   如今见到顾惜若径自直奔重点,他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初,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王爷敢做不敢当,为此还怨恨了许久。   若是他能早些想通其中的关系,又或者对王爷多几分王妃般的信任,恐怕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斯地步了。   到了如今,方才知道,向来自诩的“聪明”,不过是贻笑大方的话柄,上不得台面,更入不得旁人的眼睛。   顾惜若也想到了这一茬,看到他脸色同样难看,知道他也明白了此中关键,心里便是好一阵唏嘘。   她张了张嘴,话音还没吐出来,就已经被骆宇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语截断。   “王妃,微臣曾经还以为,王爷不是男人,做了那等事,竟然不敢承认。为此,还怨恨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倒像是他可能会做的事情,顾惜若暗道。   却碍于此刻的情况不明,她左右思考之后,还是觉得颇为不解,“骆宇,你的意思是,你到现在才知道此事的内幕?”   不是吧?   若真是如此,为何他在主动提出脱离彼此的关系时,竟会说出那样似是而非的话?那个模样,可不像是毫不知情之人会表现出来的。   难道是想要瞒骗她么?   骆宇面色微红,一抹愧色倏地划过脸颊,“王妃,微臣在离开东梁国后,才意识到事情的反常。而后想过很多种可能,可由于那次旁观到的人……的确是王爷无疑,微臣才会心怀矛盾……”   实际上,他是在苍帝派出钦差大臣到达东梁国,与亓云帝达成协议后,才渐渐发觉出事情的不寻常。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自己眼见着心仪的女子和王爷那啥啥,肯定会有所猜疑,可另一边王爷和亓云帝的诡异态度又摆在那里,将他的猜疑一点点分化而开,这才陷入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矛盾当中,无法自拔。   顾惜若秀眉微蹙,敏锐的捕捉他话语里的别样意味,颇是不解道:“什么叫做旁观到的人?”   难道这个骆宇还躲在旁边,看着佘映雪和旁的男人恩爱?   她心中本就觉得不可能,不经意间瞥见骆宇骤然大变的脸色时,小脸儿也顿时黑了下来,对他的认知也开始变得复杂。   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骆宇见状,心里的苦涩快速蔓延开来。就连王妃都以为,他是主动躲在暗处偷看的,却不成想,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   当日,他离开鸾鸣殿后,在路上遇到了佘映雪,陪着她走了走,忽然于半路遇上了刺客。   对方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他纵然要唤出暗中跟随的王府暗卫,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赢人家。   更何况,他连寻求帮助的机会都没有,在遇上那些人后,直接被封住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佘映雪被那些人欺辱。   而在佘映雪的挣扎中,那人的面巾被扯了下来,露出了他万分熟悉的脸,起初他还是不敢相信,可是细看之下,不论是神韵,气质,还是体形,皆与自己所熟悉的那人万分吻合。   短暂的怔愣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巨怒。   双目猩红的等待时间过去,能够重新活动时,二话不说就召出了暗中跟随的暗卫,出其不意的杀掉他们,并将佘映雪带回了宫殿中。   后来,为了不让王爷发现,他还从自己手中挑选出几个人,替补了那些人的空缺。   甚至为了掩饰自己的恨意,回到东梁国的驿馆后,他还刻意做出一副慌乱的模样。   一方面是想要低调行事,借此机会部署些许事情,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掩饰此前发生的事情,一旦王爷去查,定然会结合他的反应,将佘映雪*的事情联想到他身上。   如此一来,纵然他什么都没做,也与佘映雪搭上了边。   他的要求,也就如此卑微而已。   可此刻再回想起来,那日的情景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没有因时间的阻隔而变得模糊不清,反而有些怀疑的地方,此刻也得到了解答。   当初,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是王爷,尽管他被人点住了穴道,暗中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出来帮助。如今想来,他却忽略了那些人出现他面前时不正常的脸色,这才会一怒之下,不予对方任何辩驳,直接把人给杀掉了。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成了幕后之人的枪靶子,蠢得无可救药。   思及此,他朝顾惜若郑重的磕了个头,再抬眸时,眼里的悔意和愧疚显而易见,“王妃,微臣知道,此前做了很多蠢事,微臣万死难辞其咎。可映雪公主是无辜的,微臣不想连累她,还请您伸出援手,救救她吧。”   语毕,他又对着顾惜若重重额磕了一头,歉意显露无遗。   顾惜若在心里暗自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心说你还有救,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蠢事。   可她也很明白,佘映雪的事情,并非她可以做主的,甚至就连段天谌都无法做主。毕竟是两国相关的大事,最后的决定权,在仍旧是一国之君的苍帝手中。   按理说,按照目前苍帝撒手不管的局势,段天谌即位也是顺理成章的。然而他没有,这就不得不让她多留几个心眼,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想着,她心中也有了个谱儿,连忙走到他面前,淡淡道:“你先起来吧。我又不是本事滔天,如何能够越过王爷和皇上,去对东梁国的人去做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找错了人。你不是还在皇上手下做过事么,何不去求皇上呢?”   这话,她说得可真是实在的。   可在骆宇听来,多少都有点明哲保身的意味。可他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可要去找皇上为他做主,这显然也不可能。   他是谁啊?   皇宫里众多御医中的一个,无权无势,就连一身本事都是王爷的恩赐,又岂能没有那份自知之明,直接跑到皇上跟前,去求这根本就没有结果的结果?   “王妃,微臣本也不敢麻烦您。可此事事关重大,微臣又身轻言微,除了求您出手,再无别的选择。”他又重重磕头,咚咚咚的声音不停响在花厅里,听得人脑袋一阵晕眩。   顾惜若受不得他这般行为,连忙阻止,“你先起来。现在不是还没到决断的时候么?你急什么?”   其实,她不会承认,私心里对骆宇此人,还是心怀芥蒂的。   虽他不曾光明正大的背叛过段天谌,可终究是存了其他的心思,有一就有二,尤其此刻佘映雪还是他的弱点,将来是否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潜意识里,她已经不想与心仪佘映雪的骆宇有什么关系。   骆宇又何尝不明白她的想法,可又没有什么,能够表明他的赤诚之心,哪怕是作为交换,也是可以的。   不对,交换……   脑袋里闪过这两个字,他顿时双眸发亮,目光灼灼的盯向顾惜若,试探着道:“王妃,您是否很好奇,为何到了此时此刻,王爷都不能登上那个位置?”   顾惜若闻言,立即戒备的看着他,不悦叱道:“骆御医,为臣者,就要恪守本分,什么该说该问,你自己心里掂量清楚。什么叫做不能登上?我告诉你,是王爷的,肯定就不会丢失。”   骆宇知道她的顾忌,站起身,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才走到她身侧,低声道:“王妃,微臣知道您在顾及什么,可微臣这么说,也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并非信口雌黄。您若是答应帮微臣的忙,微臣一定会将个中的根源所在都告诉您。”   “我凭什么去相信你?”顾惜若抬起下巴,斜睨着他,不见有任何动作,周身的尊贵高华便已浑然天成的流露出来。   她若想要知道,直接去问段天谌即可,何至于受一个臣子的拘束?   再者,在得知当初发生的事情后,对骆宇的信任度已经大打折扣,如今想要相信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骆宇见她油盐不进,顿时急了,“王妃,到底要怎么样,您才肯松口帮微臣?”   “你先把原因告诉我!我再考虑考虑。”顾惜若懒懒挑眉。   骆宇一口回绝,“不行。若是您不遵守约定,听了却不帮微臣,又该如何?”   顾惜若转身就走,“既如此,你去找可以帮你的吧。我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王妃!”骆宇闪身拦住她,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仰首看着她,满脸恳求急切,“王妃,微臣知道您的为难,可若非迫不得已,微臣也不愿意使您陷入如此境地。您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微臣,微臣一定毫无保留的告诉您。只求您能看在微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考虑下微臣的请求。微臣求您了,微臣求您了……”   这么说着,他就重重的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上就红肿一片,隐隐有血丝渗出。   平日里有多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匍匐如尘埃,不可谓不令人心酸。   可他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能够给予他帮助的,除了眼前这个女子,再无他人。   这也是他之所以缠上她的原因。   顾惜若想了想,还是松口,“你先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其他的,待我与王爷商量过后,再行定夺。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骆宇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即便此刻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却也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那颗心也稳稳当当的落回到了肚子里。   但见他站起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血珠和汗水,抱拳一礼后,才缓缓道:“王妃,微臣也是偶尔听到的消息,无法得到求证,可真真假假,应有十之七八。”   “嗯。你说。”真假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如今她急需一个打破眼前僵局的缺口。一旦找出来,很多问题都有迹可循了。   就比如,为何段天谌明明前景广阔,还一直牌还在王爷的位置上。   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听着骆宇的叙述,神色莫辨,一时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妃,微臣多次行走在皇上的寝宫中,此前又得到了皇上的任用,有一些特殊的渠道,可以获取到很多常人无法得到的消息。偶尔间,微臣得知,皇上的隐卫,除了众所周知的龙鳞卫之外,还有其他的势力。”   其他的势力?   顾惜若蹙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偏着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如今皇上对王爷还有隐瞒,不肯放权?”   骆宇点点头,“的确如此。否则,如何能够解释王爷不登上那个位置?”   “无非就是时机不到……时机不到……”顾惜若轻声呢喃着,眉宇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脸上一一闪过诧异、迷惑等诸多神色,下一瞬,脑中突然就有白光闪过,刹那间,恍然大悟。   若是未曾找出苍帝潜藏着的这股势力,纵然段天谌登基了,念及此间种种,便如鲠在喉,行动上也颇受掣肘,以他那样天生想要掌控一切的性子,肯定会觉得无法接收。   细细想来,可不就是时机未到么?   可若是段天谌没有任何行动,甚至连那样的心思都没表露出来,在与苍帝的无形较量中,他也不至于处于被动的境地。   相反的,苍帝不见他有所行动,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时间久了,他必定会越发感觉到力不从心,自然就会急起来了。   毕竟,从苍帝派他二人南下开始,帝王的心思也就确定下来了。   将来这皇位,肯定是要传到段天谌手里,将苍朝的江山传承下去的。若段天谌迟迟不表现出那样的心思,作为把江山看得极重的帝王来说,难免会多番猜测。   何况,她不认为,苍帝能够准确把握住段天谌的心思,那么种种因素综合起来,最先耐不住的,肯定是苍帝。   而在这场父子君臣的无形较量中,谁先耐不住,就意味着谁先要对另一个人做出妥协,与此同时,也意味着谁棋输一着。   不愧是隐忍多年老谋深算的人!   不需任何言语和动作,就那么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也收效颇丰啊!   她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起来,把骆宇弄得莫名其妙,颇是不解道:“王妃,您在笑什么啊?”   其实,他更想说,这是十分严肃的话题,您是从哪里找到笑点的?   若是他,指不定现在就急得快哭了。   顾惜若自觉失态,连忙摆摆手,收敛住心神,“我没事。你说了这些,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会与王爷仔细商量过的。不过,你可知道,皇上手中的那股势力,如今在何处?又有什么特殊的标志?”   骆宇连忙字斟句酌道:“回王妃,微臣能力有限,也无法探知到这股势力的存在。不过,微臣听说,那股势力与龙鳞卫相比,不管是武功还是智谋,皆是略胜一筹。若说龙鳞卫身穿金衣亮光闪闪宛若炽焰,那么那股势力便是与之截然相反的身穿白衣宛若行走在冰天雪地里。”   身穿白衣宛若行走在冰天雪地里?   这是什么描述?   顾惜若狐疑的看向骆宇,脑袋里飞快的闪过一系列讯息,半晌后,才缓缓问道:“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王爷可清楚,你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你又可曾告诉过王爷?”   骆宇抬袖,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心说这王妃还真是丝毫不含糊,幸亏他没想过要糊弄她,否则此刻该是哭爹喊娘了。   “王妃明鉴。微臣之所以会听到这些消息,不过是与前御林军侍卫统领苏启亮闲聊时,偶尔得知的零碎消息。而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微臣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微臣觉得,既然御林军和龙鳞卫皆是皇上的近前守卫,效忠于皇上的同时,应该也会有所接触的吧。如此一来,若是苏启亮知道了什么消息,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哦?是吗?”顾惜若身子后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那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骆宇见状,只觉自己像是被她盯上了的猎物,纵头皮发麻,也还是必须要老实回道:“至于,王爷是否已经知道微臣所知道的这些事儿,微臣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当初微臣也没将此时此事放在心上,若非多留了几个心眼,此刻恐怕也无法对王妃说起这些。具体的,您可以问问王爷,他应该知道全部的事儿。”   兜来兜去,也就是说没有告诉段天谌而已了嘛!   她不笨,自然可以理解的。   抬眸看到骆宇静立于前,她拧眉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么?”   “没……没有了……”骆宇摇头,一脸纠结之色,而后又猛地点头,支支吾吾的,说个话都不利索起来,“王妃……那个……那个您方才答应微臣的事情,可……可还算数?”   顾惜若心头一乐,只觉这样的骆宇简直跟刚谈恋爱的小伙子无甚两样,这拘束的言行,这纠结的神色,很难想象刚才还满具男子汉味道的人,眨眼就成了这副可爱的模样。   是的,可爱。   至少,在顾惜若来到这里这么久之后,除了小巴,还真是没见过能够称得上可爱的人,尤其是男人。   那些小说里有着阳光般笑脸性情豪爽偶尔迷糊小可爱的男配,她愣是连根毛都没见到。   如今,甫一见着了,如何不抓住机会,为自己谋些福利?   但见她一手慢慢摩挲着椅子扶手,一手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拘束了,才笑着道:“骆宇,我刚才有答应你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呢?你是不是太累,从而记错了?”   骆宇大窘,妖孽般的脸上依次划过青红紫白等诸多精彩颜色,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道:“王妃,您刚才不是答应微臣,要与王爷商量过后,再行定夺么?您难道想要反悔?”   “反悔?这话从何说起?”顾惜若死死忍住大笑的冲动,煞有介事道,“骆宇,你可要记清楚了,我从来都不曾答应,又谈何反悔?”   “可是,您方才明明就……”   “青冥,你给我进来!”顾惜若扬起纤细优美的脖颈,冲外面叫道。   话音刚落,青冥就大步流星的飘了进来,还怨念的瞪了骆宇一眼,似乎在责备他剥夺了待在王妃身边等待传唤的时间。   骆宇不明不白的挨了他一记瞪视,心中颇觉委屈,只不等他开口,又听顾惜若吩咐青冥,“骆御医也累了,赶紧带他下去。到时累坏了,可就成了我的过错了。”   青冥狐疑的瞅了眼这位女主子,暗暗为骆宇掬了一把同情泪,在他欲要启齿时,扣住他的肩头,就互相扭打着,退了下去。   花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顾惜若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许,想到方才骆宇提起的复杂情况,心头蓦地沉甸甸的。   ……   到了花厅口,青冥反手关上花厅门,门神般挺直了脊梁,站立在门前,面无表情道:“骆御医,你可以回去了。”   骆宇犹自不死心,欲要越过他的肩头,往里看去,不想青冥就像是跟他较上了劲儿般,无论他选择何种姿势和角度,视线无一例外的被挡住。   试了好几次都无果,骆宇的心情也显得格外糟糕,冲上去,揪起青冥的衣襟,就要扭打起来,“青冥,你傻愣着,站在这儿做什么呢?快点让开,我要去问问王妃,她那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开始不是说得好好的么?只要我将事情告诉她,她就考虑考虑的。”   青冥顿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都说了是考虑。就不允许王妃拥有考虑的独立空间么?如今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王爷教给你的,难道就是这些礼仪?”   骆宇一张妖孽脸顿时红得滴血,嗫嚅了几句,竟也无法反驳他的话。   可想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居然如此嘲笑自己,心里却是很不舒服,不舒服的结果就是——揍人。   拳头一挥过去,原本还扯着衣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顿时飞上窜下,打得不可开交。   待彼此踏足于地面时,青冥才稍微换了一口气,少见的绷起脸色,告诫道:“骆御医,你别乱来。王妃需要独处,不是没有道理。你这个时候去打扰王妃,只会是得不偿失。”   “那我总不能干站着着急吧?万一王妃不想帮我忙了,那该怎么办?”骆宇摊了摊手,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   青冥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可主子就是主子,纵然他们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和不满,也不能对主子的决定产生任何质疑的心思。   他静静的看着骆宇,半晌后,才缓缓道:“骆御医,王妃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你且先回去等着吧。”   不想,骆宇却径自凑了过来,眼神诡异的打量着他,忽而神秘兮兮道:“青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青冥拿剑格开他,利落的转身,走入了花厅里。   雕花门被从里面关上,阻隔了外面之人企图窥探的视线。   “真是个怪人!唉……”骆宇怔怔指着那扇门,好半晌后,才蹦出那么一句话,可教人听来,竟有股说不出的郁结和悲戚。   ……   花厅内,青冥径自走到顾惜若面前,回道:“王妃,骆御医已经离开了。”   “嗯,打起来了?”顾惜若扶额,侧对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竟有些遥远,仿佛来自天际,说不出的空灵平静。   青冥没想过外面的动静能够瞒得住她,可被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一时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点点头后,便也无话可说。   “青冥,你觉得,我做得对么?”默了片刻后,顾惜若又忽然问道。   若说方才那问话,直接让青冥无话可说,那么此次却是无从回答。   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就那么紧紧盯着他,若是不说点什么,似乎也无法过关。   几番纠结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分析道:“王妃,您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岂有属下置喙的余地?再者,在此事上,您和骆御医的立场皆不相同,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如他的意,却也肯定是从全局考虑,为着王府着想的。想必,骆御医会谅解您的。”   话落,他就规规矩矩的站到她的身后,低垂着头,无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刚才那番话,可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问一次,就足够了,可别来第二次。   顾惜若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径自吩咐道:“我先去书房待会儿,若是王爷回府了,你让他务必尽快去找我!还有,把佘映情和那个男子盯紧一些,勿要让这两个人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情来。”   “是!属下遵命!”青冥连忙应声,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她,“王妃,这几日,属下发现了一件异常之事。”   顾惜若挑眉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青冥见状,连忙道:“王妃,属下发现,有人在暗中调查映情公主身边那名男子的相关信息。”   顾惜若双眸猛地眯起,狭长的眼缝里折射出一阵刺眼的光芒,直让青冥不敢逼视,又听她继续道:“可有查出来,那暗中之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青冥摇摇头,满脸的无奈。   昨日,他刚得到消息,知道佘映情对王妃的意义不同,便也对佘映情旁边的这名男子多留了几个心眼。   他当即便命人去查清楚状况,可一个日夜都过去了,如今却是半点消息都不曾传来。   这也让一向办事利索的他倍加警惕起来。   岂料,在他亲自出手后,对方的行动竟也变得格外谨慎,不仅躲过了与他们的正面接触,还以幻影之势,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最后的结果,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   顾惜若心思百转千回,脑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道:“你刚才说,在你出手后,那些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是像熟悉你的行事风格般,避过你手下的人,继续猖狂?”   青冥依言点头,顺着她的话想下去,心中骤然一紧,连忙道:“王妃,您是怀疑……”   “我的确怀疑!”顾惜若低声冷笑,明亮的眸子在背光处熠熠生辉,竟是说不出的冷澈,“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将其移交给青擎,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务必要慎重对待,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青冥连忙应声。   她斟酌了良久,还是觉得不妥,连忙招过青冥,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好几句,直到青冥完全理解自己的想法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而问起其他的事情。   这些日子,她都在努力适应这样的生活,有算计,有心计,有无奈,也有叹息,还有拨开云雾不见天日的阴谋诡计。   虽然有些累,可对于她来说,那都是可以接受的。   待一切都吩咐好后,她才揉了揉额头,转道去了书房,而青冥则去前院见青擎,两人躲在房间里,足足有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密谋了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在青冥离开后,青擎对着王府书房的方向,幽幽感慨了一句:“以前真是错看小看王妃了。”   据说,青擎的这句感慨,传到正趴在书房书桌上议事的某两只耳朵里,一人苦笑不得,一人满脸骄傲,大有“吾家有妃终露峥嵘”的自豪之感。   ☆、106 遗体消息   顾惜若推开笑得得意的段天谌,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真不愧是一对主仆。属下取笑我,做主子的,不仅没有同情心,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给我一边去,别说我认识你。”   骤然受力,段天谌身子歪到一旁,只是那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止不住,“若若,我可真是冤枉的啊!难得青擎有此感慨,我这不是高兴么?哪里有你口中所说的取笑之意!”   没有?   骗人呢吧!   也不去照照镜子,瞅瞅究竟是谁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处了。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段天谌才敛了敛心神,只那眉宇间满意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若若,别恼了。好端端的赞赏,怎生变成了取笑?你确定,你没多想么?”   “难道不是么?”顾惜若抬起下巴,立即反驳他。   不能怪她太不领情,而是青擎这句感慨,实在是来得太突兀且又不合时宜。   她不过是小小的谋划了下,就得到了他如此高的赞誉,大有为其漂白之意,如何能让她不觉得吃惊?   向来都知道,青擎那木头,比青冥更要注重能力,要想使其信服,从能力获得他的承认和敬佩,便是重中之重。   以往,王府里里外外都有此人的打理,她想要有发挥的余地,简直是太难了。   若是早知道,此人最终推崇的,竟然会是这样的小阴谋,她当初就该制造机会,从而赢得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哪里还至于,会在一开始就被那块木头气得跑回了娘家!   如今想来,心肝儿都疼得一颤一颤的呀!   “想什么呢?”段天谌恶趣味的揉乱了她的话,见到那双乌黑晶亮的眸子瞪着他,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你到底跟青冥和青擎说了什么,竟得到青擎如此高的赞誉!”   他很清楚,这事儿绝对不简单。   不过,能够不简单到让青擎赞赏的地步,就颇让人好奇了。   顾惜若对他的态度颇是不满,此刻听他问起,心里也有些傲,斜了他一眼,才缓缓道:“想知道,自己想。你的脑袋不是很厉害嘛,会连这么点小事儿都猜不出来?”   段天谌哑然失笑,要让他猜,好歹也给他提供个线索啊!   就这么毫无头绪的猜,谁能猜得出来?   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聪明的王爷殿下决定跳过小妻子的为难,聪明的转移开话题,“若若,刚才急着将我叫回来,到底所为何事?可是最近的劳作有了收获?”   他说得极其郑重认真,只那双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笑意,不知为何,顾惜若竟有股莫名的错觉——   这个男人在揶揄她!   这样的认知,鬼鬼祟祟的钻入脑海里,她脸色一黑,强忍住不爆发的冲动,将今日骆宇跟她提到的事情,心平气和的跟他说了。   末了,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段天谌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她的异常,揉了揉她的头发,忽而道:“有什么想要问我的,赶紧问了!不然,过了此次,可是要收取额外的费用的!”   “什么额外的费用?”话不经大脑思考,就那么说了出来。   段天谌暧昧的凑过去,在她耳边吹气,“若若,你说呢?”   顾惜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想到了某种不纯洁的事情,脸颊微微发烫,使力推开了他,努着嘴叱道:“青天白日的,你乱想什么?说正事。”   “若若,我所说的额外费用,指的是你名下商铺的进项收入。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段天谌揶揄道,那一眨一眨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她心中所想,一时竟有些羞愧难当。   就他刚才那样的态度,能不让人想到暧昧的地方么?   不过,既然他主动将这个话题带过,她也乐得顺着台阶而下,有些闷声闷气的,“你要我名下商铺的收入干嘛?那可是我的私房钱,难道你也要贪我的?”   在这个时代,每个姑娘出嫁,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的陪嫁商铺。   此前,她一直都没心思去打理这些商铺,若非此次想要洗心革面,并一开始就将目光定在了这些事情上,恐怕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接触这些东西的。   若说王府贪图自己这小本收入,她可是绝对不相信。   何况,那是她辛辛苦苦经营得来的,纵然没有亲自去管理商铺,却也给手底下商铺的那些掌柜递了话,汗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凭什么要给他?   段天谌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妻子如此财迷,搂过她的小脑袋,宠溺笑道:“若若,你不是说过么?你的就是我的。”   “错!我说的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话只能由我来说,你不可以!”顾惜若哪里看不出他的敷衍,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颇是咬牙切齿,“我跟你说正事。你怎么扯那么远的话题?”   某个粗神经的女人似乎忘记了,一开始就是她跑偏题的。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   本以为,在接手那么多事情后,他这个小妻子能够靠谱些。如今看来,竟是他太过异想天开了——   尽管大事有些靠谱认真,可小事儿上依旧迷糊。   王爷殿下早已加入“爱妻改造”的计划,见证过她最迷人的时刻,也同样见证了很多次这样糟糕的情况,总而言之,那就是——   不省心。   今日,处理完国事后,又接见了佘煜霖等人,本就有些疲惫,为了不让她再说什么令人头疼的话,他也不和她兜圈子了,直接问道:“那你之前想要问我什么?但凡是我知道的,定会悉数告诉你。”   顾惜若的思绪才慢慢跟上来,对了对手指,瞅着他,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鬼鬼祟祟的,“我问你啊,如今大势已定,你为何还没有动作?”   “若若希望我有什么动作?”段天谌挑眉,含笑问她。   顾惜若对着手指,小脸儿几乎要皱成一团,“什么动作,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需要我多说?段某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皇上依旧对你设防,导致你这般束手束脚?”   段天谌也不想隐瞒,点了点头,看到她瞬间阴沉下来的脸时,连忙伸手覆上她的额头,“你说得不错。原因,也就是你刚才告诉我的。早些年,我就听说,父皇的势力并不简单,一直都不停下对此事的调查。奈何……”   没有找到?   顾惜若心里默念,不出所料的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心里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一对父子君臣!   做起来,缘分谈不上,从头到尾,算计却是不少。   不可谓不心酸。   顾惜若神色黯然的揉了揉他的面皮,轻叹了声,有些担忧道:“照你这么说,龙鳞卫之外的天子隐卫,才是最令人头疼的。需不需要去请骆宇过来,让他再好好想想,是否还有其他的信息?”   毕竟,多一项特征,寻找起来就会更容易些。   段天谌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听了也是摇摇头,神色淡淡的,“骆宇能够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不过,他肯把这事情告诉你,我倒是觉得很好奇。”   这么说着,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仿若缀了满天的辰星,璀璨夺目,尤其是其间流泻出来的清冽之光,竟为他俊美无双的容颜平添几分清冷和威严。   顾惜若不是没见到段天谌处理正事时的样子,严肃威严,教人忍不住伏地臣服,却又在机锋处不寒而栗。   像此刻这样纯净而清冽的气质风采,还是头一次看见,一时竟有些痴迷,嘴里也跟着喃喃道:“那还不简单?我撒泼起来,你又不是不清楚。”   话刚出口,她马上意识到了异常,待回味过来后,双手竟是使劲儿的揉着某个人的面皮,恨得牙痒痒。   “行了,你这臭脾气,我也是领教过了。说正事。”段天谌扒拉下她的手,无视她怨念的眸光,直接开口道,“不用想也知道,骆宇肯定是拿佘映雪的事情来打扰你。若是你觉得为难,也不必发愁。此前在宫里时,父皇早有旨意,若是王府容不下佘映雪,配给骆宇,也未尝不可。”   配给骆宇?   顾惜若倏地坐直了身子,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时百感交集。   苍帝的出事手段,她多少都了解一些,万没有如此退让的道理。而如今竟然做到了,是否意味着,他在彼此的较量中,凭着这份坚持赢得了如此结果?   能得他的维护,她忽觉幸运无比。   “怎么了这是?得到这样的结果,你还不欢喜了?”段天谌见她泪盈于睫,忽而失笑,抚上她白皙滑腻的脸颊,笑得温和优雅,“若若,你若真是感动,那就付诸行动吧。”   顾惜若迷茫的看他。   却见他凑过来,暧昧道:“今晚侍候的时候,记得要……哎……”   顾惜若拧起他的耳朵,前一刻还温婉柔弱,下一瞬就已经面色发青,“我说,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别的?你羞不羞啊,你不羞我都替你觉得羞!”   段天谌正觉这话儿耳熟,猛然想起来,他那七弟似乎也受到这话的荼毒,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他对他的小妻子有这样的想法,说这样的话,还需要考虑羞不羞了?   某王爷正欲开口反驳,冷不防门口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而后青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王爷,属下有急事禀报。”   顾惜若立时停了手,与段天谌对视了一眼后,连忙从他的大腿上起来,整理了下着装。   待一切妥当后,段天谌才将青冥叫入书房中,淡淡问道:“何事?”   “王爷,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信,属下立即拿过来,请您过目。”青冥走上前,双手捧着那封信,高举在头顶。   顾惜若伸手接过,递到段天谌手里,凑着看了看,脸色骤然大变,“这……这是真是假?”   段天谌拍了拍她的手,转而看向青冥,神色冷肃,“送信的人呢?”   青冥摇摇头,“回王爷,此信是被人射到王府大门上的。属下当即命人去查,可惜毫无结果。”   段天谌知道再问也没结果,挥退了他,一手扶着额头,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那封信。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到了最后,顾惜若忍不住了,忙开口问道:“段某人,这信上所说,母妃的遗体,在冰与火的交界处,这是否太过匪夷所思了?会不会是有人刻意的试探?”   段天谌疲惫摇头。   无论是真的,还仅仅是试探,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顾惜若心知云贵妃是他心头不可提及的硬伤,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又在启齿的那一瞬间,门外又传来一道禀报声:“王爷,宫中有旨,请您和王妃速速入宫。”   段天谌腾的站起来,看向顾惜若,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出来。   ------题外话------   今天妹妹高考报志愿,某梧很光荣的做了参谋。折腾了一整天,也没得出个结果,倒是弄得自己筋疲力尽,让亲们等久了,某梧表示很抱歉!高考填志愿毕竟是大事,某梧这三日可能会更得少些,但是尽量早更!希望亲们知悉!么么哒   ☆、107 我把苍京交给你   段天谌和顾惜若神色匆匆的赶到皇宫,却看到苍帝身着明黄龙袍,一改以往缠绵龙榻的病蔫蔫模样,背对着他们,竟像是恢复了许久不见的帝王威仪和气势。   他二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和不安。   顾惜若暗自腹诽,这模样,这架势,怎么看着如此惊悚?   莫不是,回光返照?   她被自己发达的想象力惊到,心里不由一阵好笑,扯了扯段天谌的衣裳,示意他赶紧出声。   如此看来,苍帝肯定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思考里,无法自拔了。   要是他们都不主动点,等他回过神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段天谌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欠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顾惜若也连忙行礼,“臣媳见过父皇。不知父皇将我二人急召入宫,有何要事?”   苍帝缓缓转身,淡淡扫了眼他二人,在顾惜若的身上微微停顿了下,随之定定的盯着段天谌,并从手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你们也来看看吧。”   段天谌依言上前,接过并展开来看,脸色骤然大变,拧着眉,将其交给了顾惜若。   这下意识的动作,看得苍帝眉心不悦,对那顾惜若也多了几分打量。   “谌儿,你是怎么看的?”他选择性无视顾惜若的存在,目光如电,却是片刻不离段天谌,仿佛想要从中窥出些许端倪。   若说,一开始段天谌是震惊的,那么短暂的调整后,他也很快恢复了平静,拱了拱手,字斟句酌道:“父皇,此事重大,儿臣觉得,该彻查清楚,再行定夺。”   “如何彻查清楚?”苍帝浓眉紧紧拧着,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别样意思,倏地盯住他,仿佛猎鹰盯住被圈禁的猎物,“你也收到了这样的一封信?”   段天谌暗道他的敏锐,却也不得不郑重点头,脸色紧绷,显然对这样的消息也有些始料未及。   “父皇,请恕臣媳多嘴,您这封信是从何而来?”顾惜若将那封信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的检查,意图从中找寻出些许蛛丝马迹。   皇宫并不像王府,可以随随便便就能射入一支箭,而且还是射到皇帝寝宫。或许,这支箭的来由,查出来会有一番收获。   苍帝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兼之对她有偏见,更是对她掺合入父子之间的事情稍感不悦,一时竟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顾惜若不禁拧眉,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如此顾忌自己。无奈之下,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段天谌。   “父皇,若若的意思,便是儿臣的意思。”段天谌不负她所望,谦逊问道,“若是能够清楚此信的来源,或许能够顺藤摸瓜,找寻到些许端倪。”   苍帝冷哼了声,眸光深邃如海,表面上看去,波澜不惊一望无垠,可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晓得,那平静的表象很可能是惊涛骇浪埋人尸骨,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段天谌的话,而是静静看着段天谌半晌,才缓缓道:“此信,乃御林军统领亲自带来,据闻是在宫门处捡拾到的。若是你们能够查询到背后之人,那得花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这一番话,宛如醍醐灌顶,将两人羞得颇是惭愧不已。   的确,若论起此刻最要紧的事情,并非是查出此信的来源,而是要验证上面的信息是真是假。   若为真,自然是立即行动,去找寻云贵妃的遗体;若为假,那就另当别论。   顾惜若低垂着头,还是觉得,应该找出事情的源头,否则,假的也有可能变成真的。   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此处没有她插话的余地,还是明哲保身为上。   苍帝对她的不悦和防备,以前倒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可从方才她与段天谌两人的互动中,她就敏锐的捕捉到那股介意,好像她控制了他的儿子似的。   她若是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领,第一时间,就要把这个碍眼的皇帝丢到爪哇国,省得没事总跑出来祸害眼球。   段天谌见她如此,眼里划过一抹心疼,只在看向苍帝时,又刹那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那依父皇之见,咱们该如何行动?”   苍帝自然不晓得顾惜若的腹诽,依旧与段天谌对着话,“谌儿,朕的意思,你想必也很清楚。”   段天谌微怔,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待反应过来后,他便暗自苦笑。   很清楚么?   父子君臣,演绎了这么多年,他竟从来不知,原来这个高深莫测的父皇竟也有与他想法一致的时候。   心中有气,他的脸色摆出来,也不甚好看,索性一言不发。   苍帝眸光一暗,继而道:“朕知道,你一直都在暗中查找你母妃和你外祖父的遗体,找了这么多年,可又曾找到什么?如今既然有这样的线索,纵然是假的,又何妨一试?”   段天谌继续沉默。   顾惜若站在他身后,清楚的察觉到他身子微微僵硬,虽不言语,她却已经知晓他心中的答案。   又或许,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也早就有了决定。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又是否会有陷阱,但凡那对象是他的母妃,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多一份可能,就多一份希望。   认清了这一点,她倒也安静了许多,既然决定了要去寻找,她只需要静待那两人的商讨结果,便也足够。   这边,苍帝还在继续规劝:“谌儿,那个人,毕竟是你的母妃。朕知道,朕对不起你母妃,只想在有生之年,为您母妃做一些弥补。”   “现在才讲弥补,岂不是太迟了?”段天谌忽而开口,一句话却把苍帝所有未出口的话堵住,看去竟格外憋屈,他心中顿觉快意。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必管了。如何找,能不能找到,也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只不过,我可能要离开苍京一段时间。你若是觉得心存愧疚,就把国事都处理好,若是想要做甩手掌柜,那也不要紧,朝中有的是觊觎苍朝江山的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苍帝紧抿着唇,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争吵,理了理思绪后,才心平气和的开口,“你若是离开,就提前把国事交给昊儿,想必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是能够镇压得住朝中的局面。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江山,迟早是要交到你兄弟二人手中的,如今也是个机会!”   所谓的“机会”,段天谌何尝不懂?   经过那么多事情后,他也不担心,他那个七弟会有其他的心思。   正如他这个父皇所说,将来苍朝的江山是要交到他二人手中的,提前训练一下默契,此次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低头思忖了下,一锤定音,“可以!就留七弟在朝中理事,父皇既然决定将大权交给儿臣兄弟二人,就不要再多理会了。否则,您若是与七弟在政见上产生了分歧,七弟也不好做。”   这话虽听着蛮横霸道,甚至暗含警告,苍帝心中也甚是不悦,却也很清楚,他的出发点在何处。   他此生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儿子,谌儿手段果决狠辣,颇有王者之风帝王之威,昊儿沉稳仁心,辅佐之能天下难见。   如今,正是他乐见其成的时候,又岂会去插手?   “你所说的,朕都明白。”他转了转拇指处的白玉扳指,一派意味深长,“不过,你想要从何处着手?那信里,看似提供了不少线索,可细细推敲之下,却是一团乱麻。你可有想好相应的对策?”   “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需安心养病即可。”段天谌冷冷一句话,终究还是能够堵得苍帝憋屈不已。   顾惜若在旁看着,心中颇是好笑。   这架势,怎么看着,都像苍帝惧怕段天谌一样。   她记得,以往可不曾有谁能够让苍帝吃瘪的,可自从南下回到苍京后,这样的情况,似乎是每跟段天谌进宫一次,就会发生一次。   果然是霸气啊!   就在这时,忽觉强烈的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她眉心微拧,下意识就抬眸看去,却见父子两人齐齐看向自己,一个眉目含笑暖意洋洋,一个神色复杂眸光闪烁,架势极大。   她连忙收敛心神,无甚表情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   话一出口,便见到苍帝别过脸,仿佛对她这样的样子很是不忍直视。   段天谌毫不顾忌的牵起她的手,笑着解释,“若若,此次我离京,你就留下来。”   “我不!”顾惜若当即反驳,每次出现事情,他二人就从来没待在一起过,不是各自往东往西,便是去向南北两地,而且每次都是出现各种始料不及的问题。   她算是过怕了这样的日子了。   段天谌心知有愧,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也不得不这么做,“若若,听话。没有哪里,会比苍京更安全。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也不用担心你。”   可我担心你啊!   顾惜若下意识就要张嘴回他,可旁边还有个苍帝面色不善,她还是识趣的收起这些话。再一看,他的态度格外坚决,她也瞬间歇了旁的心思,闷声闷气道:“去就去吧。办完事情后,还是赶紧回来!”   这回,倒是轮到苍帝和段天谌惊讶了。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劝她乖乖听话的,居然这么容易?   苍帝别有意味的瞅着她,忽而沉声道:“顾惜若,谌儿此次可不是去玩的。你若是存了追在他身后的想法,朕劝你赶紧打消。事情都已经够复杂了,若是再兼顾你这个麻烦,以朕看来,直接不用去找什么遗体了。”   顾惜若瘪瘪嘴,愤恨的瞪了他一眼,这个世上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瞪一国之君,估计也就只有她这个天之娇女了。   不过,此次她是真的没存这样的心思。   且不说,她走后,王氏和柳皇后会有何动作,就是对段天昊,她也不放心。   她得留下来看着。   “段某人,某些人心眼儿小,你被他传染了。”无视苍帝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她继续无所畏惧道,“你尽管去找,我就留下苍京,给你守着这地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段天谌欣慰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把苍京交给你,你替我好好守着,等着我回来。”   顾惜若忙不迭点头,宛若小鸡啄米,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苍帝在旁看着,竟也少见的没有反唇相讥,只怔愣的盯着他二人,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开皇宫后,段天谌就召集所有朝中官员,将后续的事情吩咐好,将大权交到段天昊手上后,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苍京。   ------题外话------   今天赶着出门,就更这些!   PS:灰常感谢:tulips009和zhouji666ok、[2014—06—23]xiaoshuo0912妹纸的票票,么么哒。月底了啦,亲们有票就被兜着了哦,哇哈哈   ☆、108 一团乱麻   顾惜若裹着厚厚的大氅,双手枕在脑后,仰躺着望天叹息。   都已经第三天了!   自从段天谌走后,度日如年啊!如今,整个王府都空荡荡的,无比冷清,落入眼里,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不过,好在每日段天谌都会有书信送回来,让她能够及时知道他的消息,心中的担忧也减轻了不少。   说起来,她还是觉得万分不妥当,毕竟,此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而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那封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书信。   这三日,她一直都在命人查找背后隐藏的关系,尽管一无所获,依旧阻止不了她要查清的决心。   一日查不清,她的心就一日不能安定下来。   顾惜若拿开覆在额头上的手,头顶阴沉沉的天幕就落入她的剪水双瞳中,清晰映出里面的无奈之色。   她猛地坐起来,胡乱揉了揉头发,嗷嗷叫了几声,忽而叫道:“青冥,你给我出来!”   “王妃,属下在这里。”话音刚落,青冥就从旁边跳出来,径自将顾惜若吓了一跳。   顾惜若状若紧张的拍了拍胸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出来前就不知道要弄出点声音吗?”   还是他对她的心脏承受能力很有信心,认为她只有吓到别人的份儿,其他的都很无所谓?   青冥闻言微囧,可也知道眼前这个主子的性子,你越是争辩,指不定就越容易激起她的好奇心。   到时,他定然辩驳不过她。   还不如,一开始就沉默以对,她自讨没趣后,便也不会穷追猛打,而他也可以逃过一劫。   不得不说,青冥这样的想法,还真是足够见效。   顾惜若没听到他为自己辩驳,而是低垂着头,一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任打模样,心里顿时堵了一团气。   本来,她还嫌段天谌不在府里,自己闷得无聊,指望着青冥能够跟她斗斗嘴皮子,打发下时间。   如今倒好,以往嘴皮子挺利索的一个人,竟也少见的沉默起来,倒是让她越发自讨没趣!   独角戏有什么好唱的!   她瘪了瘪嘴,冲干杵着的青冥摆摆手,颇是无趣道:“好了,你也别摆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若是让旁人见到了,还以为我专门欺负你了。”   青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谢过。   顾惜若重新坐回到软榻上,裹着较厚的毡毯,神色寡淡的问,“王爷可有消息传来了?”   “回王妃,尚未见到!”   没有?   顾惜若神色一凛,想到每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就有书信传来,今日竟变得如此异常了。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啊呸!   她乱想些什么呢!   “王妃不必过于担心。许是王爷那边事儿多,迟了一时半会儿,也是可以理解的。”见她脸色不好,青冥害怕她多想,连忙开口宽慰道。   想起来,也真是令人无限感慨唏嘘。   自从王妃嫁入王府,若是王爷不在身边,王妃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比如那次,王妃头次被东梁国太子绑架;又比如,南下时王妃被东梁国太子追杀!   如今,他是不是该庆幸,前不久东梁国太子才被赶出苍京了?   不然,以自家王妃每次遇上东梁国太子的倒霉运气,只怕此刻她就要被列入“重点保护对象”的行列了。   顾惜若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虽感觉不安,却也只当段天谌是真的忙碌,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默了片刻后,她才开口问道:“近日朝中可有什么异样?尧王爷,没有暗中耍什么动作吧?”   对于她这样突然的询问,青冥丝毫不觉得诧异。   自从王爷离开后,她就开始关注起朝廷中的局面来。   比如说,前一日她是问柳家等人是否还安分,昨日就提起皇上后宫里的女人是否开始蠢蠢欲动,今日会探寻起尧王爷的情况,也着实在情理之中。   幸好,王爷离开前,曾经明令下去,让他们守在苍京里的这些人,务必要尽量配合王妃的命令与行动,想要知道什么,传令下去,不出片刻就能得出答案。   起初,他还为王爷这样大胆放权的举动感到讶异,可当看到青擎神色淡淡竟无任何异常的反应时,顿觉自己小题大做,那点惊讶也随之隐没而去。   如此反应,也算是间接承认了王妃的能力,他如何能不感到欣慰?   “启禀王妃,近日来尧王爷倒是没有什么异样,据朝中大臣所讲,他在朝政上也颇是费心。”   如此看来,段天昊对段天谌临行前所嘱咐的,还是很放在心上的。   这样不能称之为发现的发现,却让顾惜若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青冥时,神色也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青冥,吩咐下去,让那些暗中监视尧王爷的人,更要格外注意,既不要让他发现那些人的存在,也不要放松警惕。若是有什么异常,记得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青冥连忙应声,神色里也颇是了然之色。   他很清楚,如今王爷不在苍京内,皇上又不理事,尧王爷也算是一方独大。   这是考验尧王爷的绝佳时机——   若他毫无二心,对段天谌所嘱咐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觊觎的心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王妃也可以少操心一些。   可若是他存有二心不安分,那么此次也是他行动的最佳时机,同时顾惜若等人也可以提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做出相应的措施。   当初,段天谌离开时,并没有明说到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作为留守苍京的人,顾惜若不得不多做其他的准备,令人暗中监视着段天昊,以防不测。   不过,其实在场的两人心里也很清楚,这些潜伏在暗中的人,未必就是没有被察觉的。   如此一来,似乎事情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青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处,连忙分析道:“王妃,是否需要再命那些官员擦亮眼睛,仔细看看,若是尧王爷伪装得极其高明,就怕暗卫等人也无从发觉啊!”   顾惜若摇摇头,神色严峻,“不必了。吩咐暗卫注意点就是,人多了反而容易被发觉。再者,记下与段天昊的日常起居和来往之人,每日辰时报到我这里。”   心中有鬼,自然不会安分。她只需要好好盯着,总会有发现端倪的那一天。   可在那一天还没来临之前,彼此之间的和气还是要维持下去的。   逼急了,兔子都会咬人,更别提段天昊这样曾经有过“雄心壮志”的人了。   想了想,她又继续道:“这几日,皇宫里的那些女人可还安分?”   “回王妃,皇后娘娘举办了几次宴会,据说极为热闹。所邀请之人,也多是苍京里的名门闺秀。”青冥连忙有板有眼道。   这个消息,早在柳皇后第一次要举办宴会时,顾惜若就已经知晓了。   只是,她好奇的是,为何举办一次不够,还要举办那么多次?   莫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想要找点事儿消遣消遣?   顾惜若细细思考,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只能是*吩咐道:“继续找人盯着。务必要查找出她的目的。哦,对了,之前我让你留意王氏的举动,可有任何动静?”   青冥低头思忖了下,片刻后,才缓缓道:“启禀王妃,属下自您吩咐下来后,就命人时刻注意着王氏的动静。不过,说来也怪,自从那日在谌王府门口见到鬼鬼祟祟的王氏后,便不再见她有任何动静。莫不是,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顾惜若摇摇头,这不可能。   王氏此人,论起心计阴谋,或许还有几把刷子,可若说能够察觉出暗中被人监视这一方面,恐怕还没这个能力。   若是她知道,恐怕也是背后指使她的人派人告诉她的。   没有动静,可是个不好的现象!   有动静,她才可以通过她的举动窥出其目的,抓住些许把柄,并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   如今,倒是束手无策了?   顾惜若抿了抿唇,左右思量后,忽而沉声吩咐道:“青冥,你拿着我的帖子,去苍京四品以上官员的府邸,就说后日我欲在王府举办一个菊花宴,邀请各家夫人与千金前来赏花玩耍。”   青冥讶异抬头,待看到她眼里的坚定神色时,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举办这“菊花宴”,美其名曰赏花游玩,实则乃逼王氏有所动作,同时也能看出这些官员里,谁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直以来,谌王府都是众多名门闺秀渴望进入的地方,有此机会,恐怕是个人都不会放弃,肯定会争破头脑打扮自己;而王氏不管愿不愿意前来,纵然是看在如此场面的份儿上,也会赴宴的。   到时候,进了王府的地盘,还怕寻不到机会?   如此一举两得,还真是不错!   只不过,青冥就有些发愁了。这都快要临近冬天了,上哪儿去找的菊花?   “找不到,可以沧州找。那边地处南北交界,南部该是较为温暖的。”许是看透他心中所想,顾惜若连忙开口。   只是,还没等青冥回复她,以待一锤定音,不远就传来一道冷到掉渣的声音:“王妃,属下以为,这菊花没必要去找了,菊花宴也不能举办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顾惜若站起身,扭头看着来人,赫然便是神出鬼没的青擎,连忙不解道:“青擎,原因呢?”   自从上次青冥将那个计划告诉他后,他对顾惜若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若说以往态度不算恭敬,那么此刻看起来,就是前所未有的恭敬与折服。   这样的人,要么不认可你,要么就会因你的能力而折服尊重。   “王妃,属下刚得到消息,皇上似乎要在十日后宴请东梁国使臣。”青擎说完,就恭谨的立于一旁,只那双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她,欲言又止。   顾惜若没想到苍帝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宴请东梁国使臣,如此特殊的时刻——   段天谌不在,段天昊辅助理事,而且还是亓云帝旨意到达苍京后。   如此多的巧合,让她不由得多想,她背着手,不停在原地踱步,默了片刻后,才冷肃着颜色,沉声问道:“亓云帝递过来的国书,皇上可看过了?”   青擎微怔,待意识到他这么问的目的时,眼里蓦地闪过一丝敬佩,“回王妃,据宫中眼线来报,自从王爷走后,皆是尧王爷处理国事,皇上并未插手。”   顾惜若瞬间了然。   既然没看过亓云帝的国书,那么自然不会是因为正常的两国邦交,才设了这样的宫宴。   这也难怪,起初东梁国使臣刚到达苍京时,先后被事情阻挠,根本就没有正式接受过苍朝这边的宫宴宴请。   这在使臣中,也算是极为不尊敬的。好在后来发生了佘煜胥的意外,似乎让这份不尊敬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她多少都可以猜得出,苍帝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可有她在,什么目的都是浮云。   她捋顺垂落到鬓边的碎发,视线落于虚空处,有些漫不经心道:“除此之外,皇上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有,”青擎快速回道,却倏地顿了顿,惹得顾惜若回头,忙垂眸看着脚尖,语气*的,“皇上有旨,此次宫宴由皇后娘娘主持。并且,特允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女参加,不分嫡庶。”   青冥在旁不解道:“这最后一个条件,听着好生奇怪。明明东梁国来访,为的就是联姻,皇上居然还下了这样的旨意,岂不是让人浮想联翩?”   的确如此!   尽管外人不知晓苍帝的目的是什么,可这样近乎侮辱的旨意,却下达在了宴请东梁国使臣的特殊时刻,可不是容易让人多想——苍帝依旧记恨着当日苍京城楼上所受的耻辱,纵然要联姻,也会从挑选出身份卑贱的少女?   青擎和青冥都是这么想,唯独顾惜若不。   不为别的,就凭前几次她曾经跟苍帝吵了一架,如今对他这样的措施,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猜想。   而柳皇后也不是个善茬,恐怕这两个人早已狼狈为奸,想要趁着段天谌不在的时候,使劲儿的给她添堵了。   看来,她是该好好谋划一番,以作反击了!   不然的话,那老皇帝还把她看成不知规矩不识进退不顾大局的“三不人员”?   她伸手招过青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下一瞬,就见他嘴角抽搐着,满是不可思议,“王妃,您确定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顾惜若微抬起下巴,眉宇间隐带着浑然天成的尊贵高傲,“只要是个人,就有这个资本。更何况,我选的这些人,还是很不一样的呢!”   青冥无力反驳,王妃口中的“这些人”,果然是很不一样啊!   吩咐下来,青冥也不敢耽搁,恭敬一礼后,便也直接退下准备。   顾惜若这才重新看向青擎,斟酌着道:“之前让你去查王氏的过往,可有查清楚了?”   “启禀王妃,属下已经查清楚了。”青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递过去,“这是属下整理出来的相关信息,还请王妃过目。”   顾惜若“嗯”了声,淡淡点头,快速的浏览了下,眉心不禁蹙起,一股若有似无的诡异感觉刹那间充盈至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慢慢的折叠好纸张,目光平视前方,眸光几番变幻,最后竟无法恢复成以往的清明,反而是多了几分迷茫,仿若被薄纱遮挡住了一样。   青擎见状,心生不安,忙出口询问:“王妃,您可是有何不理解的地方?大可说出来,属下定会让人去查清楚。”   “不,”顾惜若摇摇头,自顾自的沉浸在思绪里,也没想到要防备什么,直截了当道,“我只是好奇,王氏怎么会和一名小倌扯上关系?”   而且,还是那么不为人知的深刻关系!   这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说起来,柳朔存身份尊贵,相貌也是不错的,又是当今国舅爷,王氏嫁给此人后,应该觉得满足才是。   而事实上,王氏此前也很满足,可自从七夕宫宴过后,王氏才开始与小倌接触,若说是报复,这对象也找得太怂了些。   一个小倌,有什么好报复的?   直觉上,她不觉得,以你王氏那样聪明的为人,会选择这样的报复方式,难道是她忽略了哪一点,才会造成陷入这样的困局中?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纸张,轻轻软软的触觉,如绸缎般慢慢抚顺了她糟乱的思绪,隐隐约约中,她仿佛看到了乱麻中距离自己较远的一根线头,为今之计,就是该如何跨越这不短的距离,扯出那根线头。   “青擎,可有查清楚,那名小倌是何身份?”她忽而问道。   青擎略感不解,许是事先有了准备,此刻倒也说得极为顺畅,“王妃,属下查清楚了,那小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常年都待在楼里,几乎不出来。”   ------题外话------   最近估计日更5000左右。某梧要帮妹妹选报志愿,28号和29号在火车上,现在在很努力的存稿!么么哒,亲们给我动力吧!嘎嘎……   ☆、109 被困   “王妃,属下查清楚了,那小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常年都待在楼里,几乎不出来。”   竟然是这样?   顾惜若的心思开始有些活络起来,奈何手上所掌握的信息有限,想来想去,终究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心中颇是不甘心。   就在这时,脑袋一阵发胀,仿佛下一瞬就会裂开,她心中大惊,身形有片刻的不稳,连忙抱着头,急速往后退去,跌跌撞撞。   “王妃,您怎么了?”青擎连忙奔到她身边,却碍于彼此的身份,不敢靠得太近,手中的佩剑一出,直接抵在了顾惜若的后背处,堪堪止住了她的退势。   顾惜若身子一个后仰,猛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没事,不必担心。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尽管这么说,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隐隐约约中还带着一丝惊慌之色。   青擎刀刻般凌厉的双眉紧紧拧起来,颇是担忧道:“王妃,属下见您的脸色实在不算好,是否需要找御医来看看?”   顾惜若摆摆手,在短暂的调整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和凌厉,“不必小题大做。先说说其他的正事。之前,我让青冥跟你说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青擎担忧的看着她,本不欲提起这些话题,奈何见她如此坚持,只能是有板有眼的回答,“回王妃的话,属下已经查出了些许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顾惜若挑眉,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能怪她如此敏感,而是最近的情况进展得格外诡异平静,就好像之前摆在她面前的暗潮激涌,不过是她的一种错觉。   错觉……   一想到这两个字,顾惜若心头不由得打了个突,莫名的不安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些事情,都是她派人时刻监控着的,定然不会出什么事儿。   再者,就算真有什么,她也不必害怕。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孤军奋战的,不是么?   青擎一脸凝重,看着她脸上一一闪过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做错了。   且不说王妃的本事如何,就是将如此复杂的事情禀报给她听,只怕也是颇为耗费心力。   而据他所知,自从王爷离开后,王妃寝居里的烛火,已经亮了整整几夜了。   “有什么发现,就尽管说,不必在意太多。”顾惜若秀眉微蹙,直觉上,并不认为事情会进展得如何顺利。   可是,能让青擎踌躇到如此境地的,只怕也不简单。   可谁又能想到,这主仆二人关心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青擎闻言,担忧的看着她,语气却是硬邦邦的,“王妃,此前您让属下去查探的事情,属下已经查出了些许眉目。那些欲要查探映情公主身边男子身份的人,与上次将尧王妃掳走的人,似乎是同一批人。”   “确定吗?”顾惜若霍然看向他,嘴角的笑意也倏地收敛起来,整个人宛若出鞘的宝剑,剑气森寒,剑势锋锐,教人不敢逼视。   青擎心神一凛,连忙垂下头,不敢对上那双隐含凌厉精光闪闪的眼睛,生怕被她发觉出什么来。   短暂的沉默后,顾惜若又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当初掳走尧王妃的人?”   “回王妃,在尧王妃被人掳走之后,属下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尽管一直隐在暗处,没有与之交手,不过对于那些人的气息,属下自信还是不会搞错的。”青冥连忙回道。   顾惜若闻言,连忙问,“那些人的身份,你可有查出来?”   青擎脸色一僵,隐隐现出一丝不自然。   也不知道是他的能力太弱,还是对方太过于强悍,那些人的身份,他至今都没有查出来。他心头划过一抹惆怅。   这几日,不管是做什么事情,他总有股力不从心的感觉,不是查不到结果,就是花费的时间要比以往更多了一些。   难道真是流年不利了?   青擎在这边暗暗腹诽着,而顾惜若已经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心知他不会骗自己,心中也多了几分思量。   当初,苏紫烟和裘充被人掳走,段天谌的确在第一时间就派人追了上去。   不过,据说后来被段天昊阻挠,具体的后续情况,她也没有再关注,只知道至今为止,苏紫烟和裘充都还在那些人的手中!   为了此事,段天昊还特意找上门来,差点与段天谌大打出手。   她若是想要得到那些人的消息,或许,还得走一趟尧王府。   身随心动,她越过低头不语的青擎,缓步从容的往王府大门而去。   “走!咱们去尧王府!”   ……   彼时,寂静的官道上,一队人马快速前行。   当先一人,赫然便是一身黑袍的段天谌,身姿修长挺拔,巍然如松,端坐在黑色骏马上,无形之中就流泻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尊华之气。   他驻马而立,迎着光线,眯着眼,看向蜿蜒向前的宽敞官道,英俊的眉宇紧紧皱了起来。   他紧了紧控僵的手,沉声问道:“青渊,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立在他身旁的一名黑衣男子策马上前,与之隔着半个马头的距离,微微欠身,满是恭敬之色,“回禀王爷,属下敢保证,方向是没错的。”   段天谌紧紧拧起了眉头,伸手入怀,将那封信掏了出来,仔细研究着其上的字字句句。   此信上说,母妃的遗体,在冰火交界处,却又标明,此处离苍京只有五十里地的距离。   可他们都在这个地方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始终没有看到什么冰火交界处!   莫不是诓他的?   他眸光里霎时迸射出凌厉的锋芒,前一刻还优雅从容,下一瞬就如高空翱翔的鹰乍然俯冲,尖利的喙仿佛能够刺穿敌人的喉咙,说不出的锋锐不敢逼视。   连续三日在这个地方打转,纵然他有再多再好的耐心,在迫切想要知道结果的心情催促下,也已被耗尽。   他调转了马头,高举起右手,曾经久经沙场铸就的铁血肃穆气息,在如此简单的手势中显露无遗。   “不找了!返程!”   冷静严肃的声音响起来,却没有人敢质疑一声,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动作——控僵,调转马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那一道挺直的身影。   段天谌知道,他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继续这么耗下去。此次纵然无功而返,那也是极其无可奈何的事情。   横竖已经找了那么多年,他还熬得住。   只是,一队人马循着记忆中的道路走回去,却发现他们已经走不出去,来来去去,都是在原地打转。   段天谌冷着一张脸,看着转来转去依旧不变的前方官道,心中却是恨得咬牙。   本以为,佘煜胥离开苍京后,一切都是万无一失的。   却不想,他还是高估了东梁国的狼子野心。   如今这状况,明显就是为阵法所困!   段天谌发愁了。   他可不会什么阵法,表哥又不在这里,难不成就要一直被困着?   青渊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打马上前,连忙问道:“王爷,咱们是否可以冲过去?”   段天谌摇摇头,他虽对阵法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种邪门异术的厉害,一着不慎,恐怕会招惹来无妄之灾!   可惜了,此次竟然忘记让表哥跟出来,不然,以表哥的本事,应该不会如此被动才是。   看来,为今之计,只能是静观其变。   他当即利落的翻身下马,身后跟着的侍卫也跟着下马,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后。   “原地休息!”   一声令下,转了好几日的侍卫各自牵着自己的马匹,寻了位置休息。   只是碍于未知的危险和自己的职责,这些人竟也以无形中的姿势围在段天谌的周围,不让敌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段天谌站在官道旁的一块石头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竟也不顾属下惊诧的眼神,自顾自的绕着它转了起来。   “王爷,您在做什么?您跟属下说,属下帮您察看!”青渊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优雅尊贵的王爷主子竟会做出这样近乎幼稚的举动,简直是太有损一国王爷的形象身份了。   段天谌抬眸,懒懒瞥了青渊一眼,只一眼,就让青渊心尖儿抖了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直起腰,目光平视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想起一阵低沉的女子笑声,温醇,却又带着些许甜腻,恍若陈年佳酿,说不出的甘醇醉人。   段天谌忽然有些恍惚,暗含精光的眼瞳里瞬间覆上了一层迷茫,那模样,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里似的。   青渊大惊,也顾不得尊卑,直接拿剑柄捅了捅段天谌的胳膊。   待看到他骤然回神时,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小心有诈啊!”   段天谌眨了眨眼,努力想要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奈何脑袋里逐渐发胀起来,像是被谁拿了棍子撑在脑袋里一样。   他紧紧拧眉,用力的甩甩头,不经意间瞥见前方展露出来的红色裙摆,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上看去。   在看到那张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硬在了原地。   “母妃——”   ☆、110 母妃?   “母妃——”   这声无意识的低喃,却唤出了呼唤者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名字。   青渊立于一旁,陡然大惊,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视线有片刻的迷茫,只是转瞬即逝,刹那间就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和犀利。   他扭过头,看着自家主子神色恍惚,唇角微扬,向来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也失去了往日的飞扬神采,心中警惕顿生。   下一刻,但见他拿手中冰冷的剑柄捅了捅段天谌的胳膊,急声唤道:“王爷,您看清楚,那并非是贵妃娘娘啊!贵妃娘娘已经逝世多年,断不可能会出现在此处的!您快醒醒,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了啊!王爷……”   连连叫了几声,段天谌丝毫没有恢复清醒的迹象,反倒是前方那女子越走越近,不一会儿,离他们也只有几步的距离。   这个时候,务必要把王爷叫醒!   青渊心神顿凛,手中的剑柄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这回不去攻击段天谌的胳膊,而是直接敲向他的后背,啪的声响一遍遍响起,在这个寂静而诡异的气氛里,显得愈发瘆人。   段天谌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尽管一开始就被迷惑,可在青渊如此恳切的催促下,混沌的神志终于也慢慢回笼。   待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凌厉的精光时,青渊顿时松了一口气,凑到他身边,沉声请罪,“王爷,方才事关重大,不得已之下,属下只能冒犯您了。属下失职,还请您责罚。”   “不,你从未失职。”   不仅未失职,还立了大功。   段天谌心中也十分清楚,若非刚才青渊的及时呼唤,恐怕此刻他已经陷入了无可挽救的地步,再严重一点,恐怕就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机会了。   虽不是很清楚,刚才他为何会出现那样诡异的现象,可环顾下四周,阵法诡异且妖邪非常,用脚趾头想想,都可以猜出与此间的阵法有关系。   思及此,他心中也多了几分防备,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虽几不可见,却还是被站在面前的女子捕捉到了。   “呵呵……”那女子婷婷玉立于众多男子面前,却丝毫不见一丝窘态。   她容颜绝美无双,黛眉精致,如两弯皎月,无形中竟有股难以言说的韵致水般缓缓流淌,教人望之,不禁沉浸其中,终生难忘。   此刻,她的红唇微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那一刹那,宛若世间斑斓美景,悉数凝聚在她的绚烂笑容中,就连那双绝艳的眸子也溢满了亮光,九天星河,璀璨夺目。   段天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半眯起眼,死死的盯着那女子,袖中的手正紧紧握成拳,试图以此行为,来平复内心不断翻滚腾掠的惊涛骇浪。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神态,甚至连笑起来时,左眼睛微微眯起的姿态都如此一样!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随着时光往后倒退了般,又回到了当年与母妃相处的温馨画面——   那些年,他依旧是赖在母妃和父皇身边的天之骄子,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仿佛从来都不用去考虑,接下去的日子该如何去过。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眼见那女子又朝自己走过来,他不自觉的往后退去,一进一退之间,竟给人一股诡异而无法参透的感觉。   “停!不要再走过来了!”段天谌深知这女子的危险,在保持好安全的距离后,立掌阻止了她的走近,心中实则早已烦乱不堪。   他需要好好想想,接下去该如何去做!   那女子居然也听了他的话,并没有继续上前,双手交叠着,于小腹前摆出标准的宫中礼仪姿势,身姿窈窕,巧笑嫣然,端的好风情好韵致。   “谌儿,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她摆摆手,微微上前一步,“来,快给母妃看看,这些年的变化大不大!”   说着,她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启齿而谈,声线绵软软糯,隐约还带着一股慈悯的语气,听得段天谌心头又是一窒,薄唇也跟着紧紧抿了起来。   如此充满关切的熟悉话语,几乎让他无法遏止住胸腔中欲要爆发而出的强烈情感。   可想到后背上那股疼痛的提醒,他又硬生生的压制住,扯了扯嘴角,笑得却是比哭得还难看,“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本王的母妃?赶快从实招来,否则本王定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的他,已经在话语吐出时,逐渐的恢复了一贯清冷睿智的神志。   尤其是在看到眼前这张魂牵梦萦的面容时,情绪几度欲要崩溃,最后在决堤的一瞬间,被他力挽狂澜,生生控制住了这样的情感。   清醒过来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愤怒。   这女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胆,敢顶着母妃的脸四处出来晃悠?   若让他查出来,定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绝对,一定!   那女子非但没有因他冷硬的态度而心生怯意,反倒是又逼上前,看着段天谌能够理智果断的躲避自己,漂亮的双眸里倏地划过一丝亮光,流星般转瞬即逝。   “谌儿,你在开什么玩笑呢?母妃知道欠你良多,此次回来,便是想要回来补偿你的。”她缓缓上前,红唇轻吐,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   段天谌努力的甩甩头,忍不住出声讽刺,“母妃?本王的母妃,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者,你说要补偿,想要补偿什么?”   那女子脸色僵了僵,片刻后,别有意味的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谌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希望母妃还活着吗?”   段天谌双瞳一紧,随即涌起狂风暴雨,几欲令天地变色。   他的神色很平静,除了面部线条绷得冷峻了些许,还真是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   可离他最近的青渊却大吃一惊,一颗心也跟着紧紧提了起来,生怕王爷这个时候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须臾,段天谌才收敛起浑身外放的低气压,乌云散尽,白光闪耀,恍若隔世。   他始终都没有回答那女子的问话。   不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而是觉得这样的问话,根本与废话无甚区别。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他的母妃能够活着,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独自一人穿行过黑洞洞的的雨夜,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华,最后在夜路的尽头遇到携手一生的女子,幸幸福福的过完一生。   而他的母妃,则在他的保护下,健康快乐的生活着。   可惜,这样的梦想,终究只是个梦!   无法实现。   正因为认清了这样残酷的现实,如今在看到这张脸时,愈发激怒了心中的无助和孤寂,对这女子也更加没有好脸色。   但见他眸光里迸射出一道狠戾的光芒,下一瞬,脚步一转,以肉眼可见的飞快速度,将那女子的脖颈掐在了大手中,双目泛起猩红之色,冷声叱道:“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顶着这张脸出来招摇?”   许是他手下的力度越来越大,那女子的神色也愈发铁青,双手紧紧握住那只大手,眼神里充满了渴求——对生命的渴求!   如果是母妃,肯定不会露出这样的眼色的。   肯定不会。   当年,他站在监斩台前,看着那刽子手高举起斩刀,他却从母妃的眼神里读出了那抹极其轻微的哀伤。   对,是哀伤!   不是怨愤,无助,后悔!   那样的眼神,也就只有他的母妃能够拥有!   眼前这女子简直是侮辱了母妃的存在。   段天谌死死的盯着那张脸,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许是受到了这样的影响,他手下的力度也加重了几分,眼见那女子一个劲儿的翻白眼,似乎下一瞬就香消玉殒了,也丝毫不见他有停下手的心思。   青渊和身后的属下都惊呆了。   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在他们的记忆里,王爷可是个异常优雅从容的人,天塌下来估计都能面不改色,何尝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激怒,甚至是出现如此刻这般诡异的局面。   一时间,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反应,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向青渊,或询问,或劝诫,或阻止,百感交集。   青渊也懵了,反应过来时,连忙走上前,凑到段天谌身旁,沉声劝阻道:“王爷,不可啊!此女出现得如此诡异,指不定会与周围的阵法有关系。此时此刻,咱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段天谌不答,那只手却跟着收紧了一些。   青渊又连着劝诫了几声,无一意外的发现,在他劝过之后,自家主子的力道又加多了几分,以防这女子被活活掐死,左右思量之下,他还是收了声,规矩的立于一旁。   “说不说?嗯?”段天谌却打定主意,跟这女子耗上了,不得到她的确切答案,死活不肯放手松口。   见识过他的手段狠辣,那女子忙不迭的点头,纤细的脖子被大手握住,此刻看来,那点头的动作竟也有几分滑稽。   段天谌不为所动,继续手上的动作,待那女子手脚都用上了,才猛地松开了手,丢破布般,直接将其丢到了地上。   砰,地上扬起一阵不大不小的灰尘。   就在这时,耳旁也响起了一阵轰鸣声,仿佛石门被开启,落入段天谌的耳朵里,宛若天籁。   他看着地上猛咳的女子,唇角冷冷勾起。   ------题外话------   刚下火车,大姨妈又造访,呜呜呜,祸不单行啊!   ☆、111 苏紫烟的下落   段天谌看着猛咳的女子,唇角冷冷勾起。   下一瞬,就见他撩起袍角,意态闲适的半蹲在了那女子面前,噙着一抹冷笑,笑得云淡风轻,“想出来了么?可需要本王再继续替你提供契机?”   那女子趴在地上,吸入了不少黄色的烟尘,呛得涕泪横流,只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段天谌,看着他就像看无可救药的怪物。   那眼神里,除了不敢置信,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她没敢说话,只因此刻的段天谌正紧紧盯着她,仿佛她只要说错一句话,他稍不满意,就会将她的小命掐没了!   “王爷,有路了!”青渊飞奔过来,待察觉到两人之间略显诡异的气氛时,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寒意,自觉站在了三步之外。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地上趴着的女子,一手搭在膝盖上,四下环顾了一圈,这才缓缓起身,掸了掸锦袍,漫不经心的问道:“路在哪里?”   语毕,他还用眼角瞥了眼趴在地上的女子,无意中捕捉到她的异样,双眸猛地眯起,神色莫辨。   青渊没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指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语带欣喜,“王爷,您看,那里似乎有处石门,居然被人开启了!或许,循着那道路走过去,会柳暗花明的!”   段天谌默不作声。   此时此刻,似乎阳光也变得格外不真实,照射在他的脸上,感觉不出任何的温度,竟隐隐现出了一丝光晕,仿若天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并没有轻易走入那扇门,长身玉立于原地,脑海里飞快的旋转着,暗暗思量起从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此情此景,肯定是有预谋而为的,至于针对的人是谁,或是他,又或者是——苍京里的人!   或许,从一开始,那些人就清楚,不管是不是陷阱,寻找母妃遗体的行动,肯定不会不成形,这才会派出身旁这女子,来扰乱他的视线。   那是否可以说明,苍京那边,已经出现了各种意外?   他猛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苍京里有那么多能人在,定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如今他该关心的事情,应该是如何走出目前这样的处境。   瞥了眼打着各种小心思的身旁女子,又看了看前方的石门,他薄唇紧紧抿了起来,狭长的双眸里迸射出凛冽的光芒,宛若森冷利剑,直刺向前方虚无的方位。   青渊第一时间感觉到周身骤然冷下来的气息,心神顿凛,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王爷,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带上那女人,跟上来!”段天谌意味不明的瞥了眼突兀出现的石门,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抬步就走向前去。   横竖已经被困在这里,若是不趁着此次机会,得到些许收获,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一次的出行了?   青渊一时摸不准他的想法,可这些年跟在他的身边,早已谨记唯他是从的原则,二话不说就将那刚刚恢复过来的女子提起来,提破布般跟了上去。   走近了,段天谌才发现,那所谓的石门,不过是一种幻象,手伸过去,根本就触摸不到任何的冷硬,当真是虚无飘渺。   一直以来,他都十分清楚,东梁国的奇门异术奇特无比,可真要触及到这类事情时,每每还是会得到更多的惊喜。   只是不知道,今日所导演出来的这一出,又会有怎样的后续。   他回头,瞥了眼那神情灰败的女子,忽而冷嗤道:“为了对付本王,你的主子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本以为,那女子被人掣肘,最明智的就是三缄其口。   不想,她竟然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段天谌,眸光里像是涌动着什么异样的情绪,教人辨别不出来。   片刻后,她忽然冷笑道:“你是如何看出我的错处的?”   段天谌闻言挑眉,眼里划过一丝意外。   他承认,起初见到这个人时,那短暂出现的迷茫和恍惚,并非是假的。若无青渊的提醒,恐怕他就要陷入那样危险的处境中,任人为所欲为了。   可到底,他还是没有中计不是?   只是,这些话,他是没必要跟她说的,便也随意敷衍道:“本王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过问?青渊,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尽快将她的基本信息审出来。本王需要一个明确的回复。”   如此明目张胆的吩咐,像是往那女子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丝毫不留情面,一时间,赤橙红绿青蓝紫等诸多精彩颜色,一一划过她的脸颊,羞愤而又说不出的难堪。   青渊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为主子服务,本就是他的宗旨,如今也不过是审问一个女人而已,比起那些上刀山下火海般的任务,这个简直是不值一提。   是以,在一行人齐齐走出那道“石门”后,他就趁着段天谌休息的空隙,将那女人拎到一旁,审问起来。   ……   顾惜若并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此刻的她,正站定在尧王府的大红色正门前,与亲自前来相迎的段天昊对望。   她皱了皱眉,想起刚下马车时,看到那长身玉立于门前的挺拔身影,心头莫名的有些烦躁。   努力的平复着心头的懊恼,她语气淡淡的,“尧王爷,我找你有要事相商。”   段天昊自始至终都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仿佛没反应过来一样,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好。有事儿,还请里面说。”   语毕,他就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路,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却是将顾惜若狠狠的震惊了一番,心里直念叨着,这个人是否是吃错药了。   她脚下步子不停,直接越过段天昊,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那模样,那架势,就如同在自己府邸里闲逛一样。   潜意识里,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此举却是将两个王府里的人吓得魂儿几乎没有了。   段天昊则是大吃一惊,向来温润如玉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脸上的温和神情头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龟裂。   刹那后,却见他眸光里迸射出极其强烈的欣喜,像是乍然爆发出无限光芒的璀璨辰星,亮得绚烂夺目,教人不忍逼视。   青冥暗道不好,连忙跟了上去,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王妃,您是否该下尧王爷?如此堂而皇之的闯进来,于您的声誉不好啊!”   顾惜若闻言挑眉,撞见他眸子里的坚持,便也停了下来,等着段天昊的走近。   以前,本尊也曾经有过一段光辉的历史——追在段天昊身旁四处奔跑。   尽管结局不是很好,可终究是给她这个外来的人提供了很多的便利。   就比如说,此刻纵然无人引领,她依旧能够清楚的知道,面前这条路通向何方,那条路上又会有怎样的风景。   想当年,本尊也是个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独特性子,在一次次被段天昊拒绝嘲讽后,依旧不放弃初衷,愣是想尽各种办法,以期能够靠得更近一些。   大门关了?   没关系,顾大小姐手长脚长,可以爬墙!   于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关于将军府顾大小姐爬墙,只为博尧王一笑的消息风靡了整个苍京城。   尧王府里曲径蜿蜒,容易迷路?   小问题,顾大小姐人虽笨些,毅力还不错!   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黑夜白昼,除去她吃喝拉撒,其余的时间都用来探究尧王府内的道路去向,以至于闭着眼都能找到尧王爷的住处。   顾惜若抿唇轻笑,本尊也是个少见的爽朗性子,在如此教化严重的情况下,还能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为所欲为,恐怕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段天昊见状,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柔和了些许,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你说有要事,到底是何要事?”   突然的问话,将她的神志从无端臆想中拉扯了回来,左右思量了下,才缓缓道:“我听说,那次七弟妹被人掳走时,你曾经追过去,看到了那些作恶的人?”   段天昊一时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问,可毕竟是她问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过要隐瞒,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由于隔得并不是很近,我也不能确切的说自己能够辨别出那些人!”   无意识中,他竟连“本王”都没用上。   青冥在旁听着,眉头不自觉的跳了跳,忽觉这样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妙,小眼神在两人之间鬼鬼祟祟的移动着,大有窥不出端倪,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惜若并没察觉到青冥的异常,对段天昊的话也不感到失望,那些人既然能够瞒过谌王府的暗卫,青天白日下,将人从暗牢里掳走,自身的本事肯定不会低到哪里。   若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段天昊摸清了底细,那才是有极大的问题了!   段天昊见她不语,以为她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浓眉也跟着蹙起,颇是不解道:“你为何会如此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顾惜若立时戒备起来,小眼神阴恻恻的盯着他,就好像他问这句话,就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如今她很清楚,段天昊总理朝中事务,正是权柄在握的时候,纵然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她也得时刻提防着,不许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佘映情身旁那男子的事情,她不打算说出来,一则两人不仅没熟到如此地步,说出来还可能会给段天昊什么把柄,她是傻了才会这么做;二则她也是不想让段天昊看清自己的弱处,如此也算是安全一些。   思及此,她咬了咬唇,随之笑得格外自然绚烂,“没事。我就是闲得无聊了,想要多了解些情况。你就当做没这回事儿一样,我问完了,也该走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话落,她也立即转身,不等段天昊的回应,带着青冥就走了出去。   一如来时的匆忙。   却没有看到段天昊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王爷,有王妃的消息了。”一侍卫在顾惜若走后,快速的走到段天昊面前。   待发现自家王爷竟盯着谌王妃的背影出神,他的眉心蓦地一跳,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段天昊凌厉的双目扫过他,那方后背有片刻的僵硬,待视线移开后,才见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静候着自家王爷的指示。   “刚得到的消息?”段天昊一手负于身后,看着朱红色大门敞开的光影里,曾经烙印过某道窈窕的身影,心中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再一深呼吸调整,他又瞬间变成了朝堂上指点江山的一朝王爷。   那侍卫连忙点头,淡淡道:“回王爷,的确是刚得到的消息!不过,那递送消息的人要求在指定的位置见您,才肯将王妃的下落说出来!属下没法,只能前来请示您的意思!”   段天昊微微诧异,后又想到了什么,眉宇间蕴满了深沉莫测。   他点点头,迈开步子就往前走去,“带路吧。”   他倒要看看,在他的地盘上,谁还敢如此放肆!   ------题外话------   某梧正在深圳玩耍,今天陪朋友去香港逛了逛,累得头昏眼花!嘎嘎,明天或许会有各种惊喜哦!呀哈哈!   灰常感谢wangbernice,孙艺强和墨死妹纸投的票票!群么么哒个~   ☆、112 王妃请节哀!   出了尧王府的大门,顾惜若弃车而行,与青冥一同穿梭在来往的行人里。   想起刚才段天昊异常的举动,她心里止不住一阵烦躁不安,莫名中,竟感觉自己像是欠了他似的。   她暗自好笑,若说“欠”字,应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本尊常年追逐在段天昊身后,所做的一切,可都是没有索求什么的。   若说要欠,也应该是段天昊欠本尊的。   而自从她占据了这具躯体之后,她也没有秉承本尊的“雄心壮志”,非得把段天昊追到手不可。   相反的,对于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向来是敬而远之,将彼此的距离划在合适的尺度之外。   想来想去,自然是不可能会欠他什么了。   不过,段天昊会有这样大的转变,还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王妃,属下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青冥跟在她身旁,一个劲儿的搓手握拳,边注意着周身的动静,边注意着身旁这位主儿的心绪变化,同时还要绞尽脑汁想想要说的话,脑袋里真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顾惜若秀眉微蹙,不是没察觉出他呼吸间的不稳,可他不说出口,她自然也不会多想。   潜意识里,她还是很清楚,青冥大概要说的,会是什么事情。   她装作不知道,奈何青冥却没有就此放过,见她沉默,也当作是默许,自顾自的道:“王妃,不是属下多嘴,而是属下觉得,您和尧王爷的身份特殊,该避讳的时候,还是需要避讳的。”   就比如,今日这事儿……   “青冥,你觉得,今日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了?”顾惜若偏着头,用眼角余光去瞥了瞥他,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能让青冥如此纠结的,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事情。算来算去,这个忠心的属下,唯一可能会考虑多一点的,也无非就是与段天谌有关的。   果不其然,青冥在听到她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后,那冷峻的浓眉也紧紧皱了起来,史无前例的打量着她,有些不赞同道:“王妃,如今正是处于特殊的时期,王爷虽说不在苍京里了,您也应该顾及一些东西啊……”   顾惜若哑然失笑,敢情青冥以为段天谌离开后,她整颗心都野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肩负的责任了?   她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么?   “青冥,你说的,我都可以理解。”不仅可以理解,甚至还是赞同的。   可很多时候,并不是理解和赞同,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稳了稳心神,目光平视前方,想到某个可能正在找寻的人,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你也知道,此刻的情况特殊,若是再遵循往日的规矩,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青冥已经想好各种反驳的话,只消她如往常那般摆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他就会用自己的理论去打败她。   奈何,此次她就没想过要和他争辩,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看似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实则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反驳他了。   青冥一时语塞,随着她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后,才缓缓道:“王妃,属下知道,您跟尧王爷之间颇有渊源。可在旁人看来,您这样熟稔的举动,就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属下斗胆,请您平时多注意些。”   他这话,说得着实大胆。   纵然段天谌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青擎,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顾惜若看着他,忽然心生不悦,甚至还有些怀疑,平日里她是否对这个属下太宽厚仁慈,竟让他有了这样大的胆子,如此毫不顾忌的指出她的错处。   尽管,她没多想,可落在旁人的眼中,岂不显得自己这个主子很是没用,居然还被一个属下指手画脚的!   想到这里,她眉宇间的褶皱也越来越深,颇是不悦道:“青冥,有些事儿,不是你可以过问的。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你最大的贡献了。”   说着,她就加快了步伐,当先走了出去。   青冥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刚才他没看错吧?   王妃居然动怒了!   若是以往,王妃不赞同自己的观点,最多也就是嘻嘻哈哈敷衍过去,根本就不会如此刻这般动怒啊!   最近他怎么感觉,王妃的脾气有点大?   眼见顾惜若转过弯,已经不见了影子,后知后觉的青冥才连忙拔腿跟上。   ……   顾惜若二人刚走回到王府门口时,就见到青擎正立于阶前,脸上竟是少见的焦灼不安。   见到顾惜若和青冥步行而来,身后还跟着王府的马车,青擎冰块般冷硬的面部狠狠抽搐了下,看着缓步行来的两人,仿若看两个脑子进了水的白痴。   一刻钟之前,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这两人,以为马车半路出现了什么问题,为此还特意将马房的人提了出来,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瑞今年看来,他倒是训错了人。   就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王妃,兼之一个无厘头的属下,这两人凑到一块,哪里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   他错了,刚才!   错在不该把这两人当成正常人来看!   他边这么想着,边快步冲到顾惜若面前,草草行了个礼,便开门见山道:“王妃,您可终于回来了!属下有要事禀报!”   “嗯,”顾惜若脚步顿了顿,为他脸上不做假的焦灼情绪而微感不安,边往王府大门走去,边沉声问道,“什么事儿,竟然如此慌慌张张的?”   青擎也不含糊,直接道:“启禀王妃,方才玉府那边来人,声称玉老先生……他……”   “他怎么了?”顾惜若猛地刹住脚步,她迈出的步子并不小,突然停住,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听来,恍若晴天霹雳。   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刹那间变得惨白惨白的,明亮的眸子里倏地划过一抹冷酷和惊惧,许是想到了什么,一只手猛地捂上心口,死死的盯着他,仿若吃人的厉鬼。   青擎为她这样反常的神色而心生震撼,动了动唇,才勉强挤出一丝呼吸,小心翼翼道:“属下得到的消息,称玉老先生,没了。”   顾惜若身形剧烈的晃了晃,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一时竟没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说不出的呆愣,甚至是哀伤。   刹那间,她猛地冲到青擎的面前,揪起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擎暗自哀嚎,再说多少遍,结果还是一样。   “王妃,请您节哀!”他紧紧盯着揪住衣襟的手,纤细苍白,手背上隐约有青筋突出,此刻看来,竟是显得格外狰狞。   早就知道,王妃和玉老先生的感情不一般,在得到这样的消息时,他就犹豫着,该如何告诉王妃,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王妃极度悲伤之下携带的爆发杀伤力。   如今看来,无论他怎么想,只要事实不变,这位女主子的杀伤力还是很令人畏惧的。   顾惜若脑中乱成一锅粥,不停的回响着“玉老先生没了”这句话,震惊、恐惧、不敢置信等一一闪过脑海,可她还是努力平复着内心里翻滚腾掠的情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她在心里不停的说着,待稍微缓过神来,她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牵着的马匹,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王妃……”青冥紧追上几步,眨眼之间却没有了她的身影,眼瞳里蓦地浮起一层暗色。   青擎见状,走到他的身旁,*开口:“王妃都走了,你这个贴身侍卫,是否也该跟上去了?”   青冥了然,只是对于刚刚听到的消息,也根本没有消化过来,有些试探着开口,“你刚才所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噩耗,怎的如此突然?”   青擎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种事情可以随便拿来说笑的么?还是说,你跟在王妃身边那么久了,竟也分不清轻重了?”   见他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打击自己,青冥也没有还以颜色,只是别有意味的看着他,沉声道:“接下来,恐怕有人不安分了!我跟在王妃身边保护王妃,无法分身去查找相关的信息,估计要麻烦你了!”   话落,他也无视青擎那瞬间黑沉下来的脸色,径自追了上去。   青擎拿剑指了指他远去的背影,神色狰狞!   算你狠!   ……   顾惜若策马飞奔到玉府时,入目之处,已经俱是一片白色。   她怔怔的坐在马上良久,眼睛就紧紧的盯着那白色的灯笼,小脸儿上忽然辨不出是什么颜色。   哀伤?   她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震惊?   也不大像,至少她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眸光里一如既往的澄澈平静。   此刻,在她身上,除了平静,再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然而,就是这诡异的平静,让她与此刻的气氛格格不入,以至于玉府的人都怔怔的看着她,并无一人上前,为她引路牵马。   青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王妃,您是否先下马?”   顾惜若猛地回神,怔怔的望着他,半晌后才动作笨拙的下来,木偶般机械的走进去,徒留身后一众下人面面相觑。   走到玉老先生的住所,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听着自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吵声,她竟忘记了眨眼睛,整个身子都僵硬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响在了耳畔,“不杀了你这个凶手,我玉子倾誓不为人!”   ------题外话------   感冒了!呜呜呜,万更不了了!呜呜……求抚摸~   ☆、113 你可真冷血无情!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不杀了你这个凶手,我玉子倾誓不为人!”   顾惜若眉心一跳,在那两道人影冲过来时,不着痕迹的避开,全然以旁观着的态度,拢袖旁观着互相缠斗的玉子倾和孟昶。   青冥赶上来,连忙阻挡在她面前,生怕她会受到什么损伤。   不想,她眯着眼,看了那两人半晌,忽而道:“青冥,去把这两人给我分开!我有话要问他们!”   青冥连忙应是,瞅着空隙就钻了上去,他的武功并不弱,又恰逢那二人心生不备时出手,要阻止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不出片刻,原本气势汹汹欲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两人,硬是被青冥生生阻隔开,只是一个杀气满身,一个气场凌厉,脸色皆是差到了极点。   顾惜若走上前,半眯着眼,打量着他二人,语带不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打架?嫌日子过得太无聊了么?若真如此,我不介意给你们找点活儿干!”   一番话,不咸不淡,不轻不重,愣是将两个大男人说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顾惜若却佯装没看到他们的难堪,听着自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声,心头的烦躁就如快要煮沸的开水,气泡一个又一个的从水底往上冒起来,临了接近空气,啪的爆开,搅得她心神不宁,颇感有心无力。   说实话,到了现在,她也还是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还有些不能相信,前阵子还看到的活生生的人,此刻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明明玉老先生的卧床就在面前,明明一走入那间房子,她就可以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了那份勇气,在面对青冥诧异不解的眸光时,她竟有些无所适从。   扯了扯嘴角,她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不在里……里面好好待着,怎的还跟人打起来了?”   玉子倾纵然有再多的怒气,此刻在面对她少见的柔声细语时,心头的某处角落也忍不住软了几分,“若若,你去……去看看吧……”   顾惜若点了点头,欲要迈开步子,冷不防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教人听之,心尖儿也跟着颤了几颤,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垂了垂眼睑,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站在原地踟躇了会儿,再抬眸时,目光里恢复了以往的明澈和炫亮,“表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跟南阳侯打什么?”   “若若,你……”玉子倾脸上像是看到了鬼一样,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反应,“若若……你可知道……”   “表哥,我知道。”顾惜若举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所知道的事情与今日吃山参鲍鱼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如今这样的处境,难道不是找出凶手更值得关注么?不然,你又为何会追着南阳侯纠缠个不停?”   玉子倾神色复杂的盯着她,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她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会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子,体内的血液,竟然是冷的。   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有着戒备,也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望,可一对上那双明亮而坚持的眸子,再多的失望和戒备也都暂时被压制下去,*回答她的问题,“若若,在祖父……逝世前,南阳侯就在祖父的房间里,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顾惜若恨不能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   “你都说了是嫌疑,不是还没找到证据么?”她冲玉子倾厉声喝道。   南阳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低调内敛高深莫测,就算是段天谌在苍京时,也需要礼遇三分,真不知道她这表哥是怎么想的,竟会将这场面直接搬到了明面上。   到底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   玉子倾被她这么一吼,稍微一想,多少都想出其中的猫腻。   可他浑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冲孟昶冷哼了声,语气颇是不善,“若若,既然你没有想要进去看祖父的意思,那追寻真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若真与南阳侯有关,你该知道怎么做。”   语毕,他就霍然转身,大步走入了房间内。   那扇古朴的雕花大门一关,里外便是两个世界。   顾惜若心头糟乱糟乱的,偏生玉子倾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幼稚模样,她顿觉脑袋更疼了,甚至身形还不可抑制的轻晃了下,眼前有片刻的晕眩。   她扶了扶额,努力调整着脑中翻滚的思绪,待感觉好点后,她才缓缓抬眸,看着孟昶的眼神里,却又恢复了以往的凌厉和强势,“南阳侯,你怎么说?”   孟昶闻言,定定的看着她,眸光深邃不见波澜,沉得几如漩涡,一对上就有被卷入无法自拔的危险。   “谌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动了动唇,忽而道,“玉老先生逝世时,本侯的确在场,可事情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我若真做了什么,又岂会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被人发现?”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被人算计了而已。   顾惜若倒是丝毫没有意外,论起孟昶的本事,的确没必要惹祸上身,可据玉子倾所说,她外公离去前的瞬间,这个人就在外公逝世的房间里。   就凭这一点,足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南阳侯,在事情真相还没出来前,或许需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她给身旁的青冥使了个眼色,语气依旧轻淡,却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当然,你若是想要摆脱这个嫌疑,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孟昶自然懂,可对于他来说,那样的懂与不懂,也不过是一种客气。   至少目前为止,他不能违背顾惜若的意愿,也不能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置之度外。   “谌王妃的好意,本侯铭感五内。”他看了看走到身旁的青冥,眸子里平静不起波澜,“与此同时,本侯也希望,谌王妃能给本侯一个清……”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噤了声,越过顾惜若的肩头,紧紧盯着房门的方向。   顾惜若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玉静瑜一身素白衣裙,静静站立在门前的台阶上,神色淡淡的瞅着他二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秀眉微蹙,狐疑的视线在玉静瑜和孟昶之间来来回回,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南阳侯,本妃现在可以给你个机会,若是你有证据,大可以现在就说明!”   岂料,孟昶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深沉如海,自始至终都落在不远处的玉静瑜身上,一言不发。   良久,直到顾惜若有些不耐烦时,他才缓缓道:“谌王妃,本侯并无任何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估计此次你是要失望了。”   顾惜若忍不住拧眉!   这情况,似乎与她所想的,有些出入啊!   孟昶对玉静瑜的心思,她是早就知道了的,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难道不应该拼了命的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么?   孟昶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恐怕她那表姐也不会好受的!   这么想着,她便抬眸看去,果见玉静瑜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身姿纤瘦立于寒风之中,竟有种诡异的摇摇欲坠之感。   看来,她这个表姐,对孟昶也并非没有感觉。   她摆了摆手,掩饰住眉眼间的疲惫,冷声吩咐道:“既然南阳侯无法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本妃只好先委屈你一阵子了。青冥,带人下去,好生看管着,待来日再审。”   青冥连忙应是,脚下步子一转,堪堪挡住了孟昶遥望的视线,态度冷硬略带恭敬,“南阳侯,请!”   孟昶错过身子,又深深看了玉静瑜一眼,最后才是拂袖而去。   “表姐,您怎么出来了?”顾惜若叹息了声,走到玉静瑜面前,语带关切,“此事,关系重大,而孟昶又是唯一见证之人,有些事儿,我得让人问问他。”   玉静瑜拍了拍她的手背,收敛起满腔的复杂思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若若,你不必说,我都懂得。结果如何,我已经不想再去理会。更何况,那南阳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与我何干?”   她深深的看了眼孟昶离去的方向,素净的妆容里,掩盖住了所有可能的面部情绪,与她一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贤淑截然不同。   顾惜若哭笑不得,若是孟昶听到这些话,指不定会有多气怒。   什么叫做“那南阳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毫不留情的讽刺,以往的玉静瑜恐怕是说不出来,想来也是被气急了吧!   她瞥了眼身后的房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觉肩头上一沉,玉静瑜已经靠了上来,低声抽泣着,那瘦弱的双肩抖动不止。低回悲戚的哭声萦绕在耳畔,听得她一颗心也跟着紧紧揪了起来。   忽觉脖子里一凉,似是有什么液体顺着脖颈流了下去,她呼吸一窒,心里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本来以为,听到这样的消息,她至少会难过到痛哭流涕,甚至哭得死去活来,可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不够了解。在看到玉子倾和孟昶缠斗的那一刹那,她脑子里却是出奇的平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是想要尽快找寻出谋害玉老先生的凶手。   而其他的,竟是没有功夫去理会。   是不愿面对,还是无暇理会?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尤其是在看到玉静瑜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一股深深的罪恶感蓦地窜上心头,似是要将她仅存不多的理智悉数淹没。   她袖中的手莫名紧了紧,忽然有些可以理解,方才玉子倾离开前的那一眼,到底代表了什么。   冷血,无情!   这该是他当时最深刻的感受吧,她想。   “表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需要好好为外公寻找出凶手。”她一下一下的抚着玉静瑜的后背,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有耐心,可除了耐心之外,却再也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玉静瑜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泪水决堤般止不住,好几次都哭得差点岔了气,都是她帮忙抚背舒气,宛若一夕之间成长至此。   许久后,玉静瑜嗓子沙哑,才缓缓从她的肩头退离,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语带哭腔:“若若,祖父他……他死得冤枉啊!昨夜里,我还跟他说过话呢!怎的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再多的话,到了此刻,说出来也变得矫情无用。   “我会找出凶手的。”顾惜若心中悲恸难当,可偏生她面上平静得可怕,本该是气势极猛的一句话,此刻说出来,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意味。   ------题外话------   呜呜呜,某梧最近在外流浪着,各种不方便啊!最近更得少,进度慢了下来!呜呜呜,某梧表示也好无奈!咳咳咳,等我好好调整调整啊啊啊啊啊!等我,嗯嗯,握拳!   ☆、114 不会哭!!   “我会找出凶手的。”顾惜若心中悲恸难当,可偏生她面上平静得可怕,本该是气势极猛的一句话,此刻说出来,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意味。   玉静瑜身子不着痕迹的抖了抖,虽心中诧异,可转念想起自己祖父死得不明不白,所有的诧异也都被悲戚替代,径自伏在顾惜若的肩头,亦没有看到那双明亮眸子里迸射出来的狠戾之光。   过了许久,玉静瑜重新返回了玉老先生的房间,临走前还狐疑的瞅了眼顾惜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所有的情绪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顾惜若负手立于阶前,看着遥远的天幕,乌云遍布,层层叠叠,如海潮般翻滚,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耳边是凄厉悲戚的哭喊声,也不知是否注意力不集中的缘故,听来竟感觉时近时远,诡谲森寒,毛骨悚然。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边翻滚的云层,一时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段天谌是否寻找出一个结果了。如今苍京内隐隐约约不平静,若是他不能及时回来,恐怕局势就要有所变化了。   再者,段天昊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身旁还站着虎视眈眈的柳朔存和柳皇后,若是他再生野心,恐怕事情就朝着不受控制的地方发展,应付起来,恐怕也很吃力。   到时候,他们前期的努力,可就全部为他人作嫁衣裳,徒劳无功。   青冥走过来时,天空已经飘起绵绵雨丝,他自雨帘中穿行而过,步履匆忙,神色冷肃,在看到立于阶上的顾惜若时,猛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站定在了顾惜若面前。   “属下见过王妃。”他抖了抖沾上的湿气,动了动唇,沉声说道,“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对南阳侯询问了一番,得知在玉老先生逝世前,他的确在旁边,只是据他所说,玉老先生会突然去世,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哦,”顾惜若淡淡应了声,“他可还有说什么?”   青冥摸不准她心中所想,仔细斟酌着措辞,才缓缓道:“回王妃,南阳侯还说,玉老先生的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过是中了旁人的算计而已。若是您想要找寻真相,或许可以从王府内部着手。”   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而移开视线,看向阶前朦胧的雨幕。   孟昶是否是无辜的,还有待查证,不过方才她问起此事时,孟昶避而不谈,却在青冥亲自去问时说出这些,倒是让她怀疑起他的初衷和根本目的。   看来,她得亲自去会会这个难缠的南阳侯了。   她偏过头,眼角微掀,用余光瞟了青冥一眼,忽而问道:“可有问出来,南阳侯出现在玉老先生房间里的目的?”   要想被人算计,也得有被人惦记的把柄才是。   思及此问题,她反而觉得,孟昶在此事上摘不清关系了。   许久等不到青冥的回答,她心中也有些了然,转头看去,却见青冥一脸为难的站在自己面前,浑身绷得紧紧的,甚至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架势。   她心下诧异,英气的眉毛一挑,尽显威严气势,“怎么?南阳侯还不肯说了?”   青冥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很幼稚,无甚表情的脸上布满寒霜,几次欲言又止,说不出的纠结。   顾惜若不悦拧眉,冷声叱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直接说就好,何必如此纠结?还是说,你又偷懒了,根本就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青冥忍不住仰天大哭。   什么叫做又偷懒了!   从一开始跟了王妃,他何时不是鞠躬尽瘁四处奔波的,这话说得也太不符合实际了吧?   越想下去,他越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跟王妃谈谈,否则将来的日子可就过得不明不白了。   “王妃,属下并没偷懒,而是那南阳侯的嘴巴太紧,您又吩咐属下,不能严刑拷打,属下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客客气气的问他几句,别的,”他一张脸几乎皱成了苦瓜样儿,“属下还真是问不出来。”   顾惜若暂且绕过了他,再吩咐起完其他的事情,已经是日近薄暮时分。   她推开那扇古朴的雕花大门,嘈杂声立即钻入耳朵里,或撕心裂肺,或凄厉尖锐,听着心里跟着一紧,好像是被一把锯子狠狠的拉锯着,划过之后,鲜血淋漓。   感觉到她的走入,房间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一道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打量意味。   她顿了顿,脚步沉重的跨过高高的门槛,越过伏地而哭的男男女女,径自走到玉烬面前,轻声道:“舅舅……”   玉烬却突然抬手,阻止了她后续的话,长叹了一口气,“若若,听子倾说,你在寻找真相,最后可有找到什么?”   这么说着,他猛地望进顾惜若明亮的双瞳里,眼睛微红,头发微乱,只是那眸光里折射出来的坚定和刚毅,不让人小觑。   顾惜若不忍心看他如此难受,暗自思忖了会儿,安慰道:“舅舅放心。如今已经找到些许眉目,给我点时间,我定会找出真凶,为外公讨回一个公道的。如今府内虽乱,可您也不要忘记保重身子啊!”   玉烬闻言,欣慰的点点头,可不知是否是顾惜若的错觉,那方侧脸看过去,阴暗与光明交错,却也多了几分冷厉之色。   顾惜若暗自心惊,记忆中,这个舅舅的模样,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何曾出现过如此冷厉的颜色?   她捏了捏掌心,生怕他会想不开,连忙宽慰道:“舅舅,您也不用太过担心。作案的痕迹,肯定会留下来的。对方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咱们只需要循着那痕迹追随而去,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玉烬自然清楚她的意思,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就这么没了,悲恸随之而来,下一瞬就已经哽咽不住,别过脸,抖动起了双肩。   顾惜若无从安慰,摊开手,掌心已经现出斑驳的红痕,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这样浓郁的悲伤中,她宁愿掐着掌心,都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脆弱。   这么多人,总得有一个保持着最清醒的理智,哪怕以后还要应付起各种各样的难题,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片刻后,玉烬才缓过神来,只一眼看去,整个人就如出鞘的宝剑,气势凌厉而森然,教人不敢逼视,“若若,此事就交给你去处理了。毕竟,在这里的人,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   说来也奇怪,从出事到现在,没有人会去相信,玉老先生是无辜而死的。   顾惜若微怔,见他眸光专注,循着视线看过去,却见玉子倾正跪在一众素白衣裳中,神情肃穆,刚毅的面庞上难掩那浓浓的悲伤。   她心有所悟,玉烬这话,也就是摆明了他的态度。   毕竟,此事与南阳侯孟昶有关,在玉府的姻亲里,身份比孟昶高,又有这个能力的,除了她之外,便再无他人。   可她这个舅舅,对她是否太过信任,竟然忘记了她乃一介女流,想要插手此间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仔细斟酌了会儿,语气里的坚定,无端给人一股力量,“舅舅,您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找寻到真凶的。只是,您可知道,为何南阳侯会突然出现在外公的寝居里?”   玉烬神色微变,只刹那后,便恢复了常态,“若若,我虽不在你外公身边守着,可多少都清楚,南阳侯来此并无其他的事情。”   “舅舅,我不清楚,外公跟南阳侯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解的恩怨。允许,在您看来,南阳侯来此的目的并不复杂,可如今是我在查找真凶,但凡是有点嫌疑的,都不可以放过。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事儿,不能说的么?”   顾惜若几近苦口婆心,只想要证明孟昶来此的目的。   如今看来,这个目的,只有玉烬能够告诉她。   玉烬闻言为难,却也知道她所说的实在是道理,左右思量之下,终于还是松口,“若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想要知道,也没什么不可以。若论起恩怨二字,倒也是大了的。”   顾惜若拧眉不解,不算是恩怨?   莫不是仅仅因为那件事情?   果不其然,玉烬随之低声补充道:“若若,你可能多少都听说过,子倾与南阳侯争吵的事情,说起这个原因,倒也让人哭笑不得。”   “是因为……表姐?”顾惜若若有似无的瞥了眼跪在地上止不住垂泪的玉静瑜,试探的打量着玉烬,心中忽然有些了然。   只是,为何孟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玉老先生出现事情的时候,就突然出现了呢?   “三日之前,南阳侯曾经跟父亲提起过此事,不过父亲当时没同意,就以其他的借口拖延了几日。谁又曾想,他竟会逼得如此紧!”玉烬长吁短叹了一番,再多的无奈和悲哀,都化作一阵沉重的叹息。   他抬眸,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眸光里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光芒,直教顾惜若心头莫名一跳,连忙阻止道:“舅舅,您也别多想了。南阳侯若真是有这个能力,我定不会简单了事。”   顿了顿,她还欲说什么,却见青冥大步走了进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启禀王妃,南阳侯有要事求见您!”   ------题外话------   晚了,呜呜,某梧有罪有罪啊!   ☆、115 她老爹还是终极boss?   顾惜若霍然抬首,眉宇间微微隆起,明亮的眸子里微漾起一抹涟漪,刹那间就了无痕迹。   这个时候,孟昶居然要来找她?   心思几番流转,她终于还是缓缓开口,“就说我没空,先让他等着。”   “王妃……”青冥心下诧异,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为何她竟然搁置一旁,毫不理会。   顾惜若这哪里是不理会,只不过不想让孟昶抓住自己的软肋而已。   段天谌曾经说过,孟昶此人亦邪亦正,敌友不明,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能够得到手的利益。   若是用得好了,自然是一把利刃,用得不好,恐怕会反刺自身。   她没有段天谌那样的魄力,可也不会傻到将自己底牌悉数暴露出来的地步。   能让孟昶突然改变主意的,恐怕也是大事。在这个时候谅上他一会儿,也算是下马威了。   只是,此次估计要委屈下玉府的人了。   顾惜若见青冥还处于一副惊讶的状态,连忙打发了他,“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回了南阳侯?”   青冥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然离开。   “若若,如今你身份不同了,有什么事儿急需处理的,可以先去处理……”玉烬斟酌着,缓缓道,“虽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可谌王又不在苍京,恐怕你需要承担的,还有很多……”   顾惜若摇摇头,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舅舅,我想陪陪外公!王府里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可以处理。不必着急。”   玉烬闻言,倍感欣慰,轻叹一声,却又有些无奈,“你如此懂事,想必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若是静儿也和你这般果决,那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顾惜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双眼通红的玉静瑜,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想法。   只不过,这些事情,并不是她可以管的,如今听了听,也不过是勉强一笑,“舅舅,我是闲不住,哪里像表姐那么富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您就别取笑我了!”   她虽笑着,可实际上却怀有别样的心思——   若是能够从这个舅舅的口中知道点关于玉静瑜和孟昶的过往,那可就好了!   她眼角微掀,试探性的看了看他,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询问起此事。   玉烬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也了然,叹息了声,便也直截了当道:“若若,你想要知道静儿和南阳侯之间的过往,就直说吧!你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   被他这么一说破,顾惜若纵然脸皮再厚,此刻也不免有些不自然,干笑了几声,便讪讪然的移开了视线。   玉烬见状,便也不再隐瞒什么,将她拉到一旁,谈起那些陈年往事来。   以玉静瑜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会私会男子,犯下此等大错。   之所以会和孟昶相识,说来也算是阴差阳错。   几年前,玉静瑜随其母去护国寺上香,夜半救下了被人追杀的孟昶,算不上什么才子佳人的戏码,不过仔细想来,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本来,救下之后,也没有什么,自此别过,便再无任何纠葛。   不想,此后的几次,孟昶在苍京里接二连三的遭遇困境,都得了玉静瑜的相救,不知不觉中,彼此之间自然就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情愫。   而两人也在所谓道德礼教的束缚下,自顾自的交往起来。   不可谓不胆大!   后来,此事被玉老先生偶然知晓,当即勃然大怒,命令玉静瑜不许再无孟昶来往,而且出于对孟昶身份的考虑,将其中的厉害关系说明清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是将玉静瑜的心思给压制住了。   而对于孟昶,则是彼此摊开来说,兼之当时的孟昶还未曾建功立业,玉老先生则拿出了杀手锏,称其若不能出人头地在苍京朝堂里占据一席之地,就没有谈论其他的资格。   这样的要求,看似并不过分,可对于当时没有丝毫权力的孟昶来说,这肯定不会是一个认可和激励,而是活生生的讽刺!   谁也不知道孟昶当时是怎样想的,竟也答应了下来,此后的诸多日子,孟昶此人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玉府人的视野中。   本以为,他听到这样的条件和要求后,此前呢心思已经打消了。   谁曾想,再一次进京述职,他竟然还念念不忘!   顾惜若看了眼低头抽泣的玉静瑜,恐怕并不是只有孟昶念念不忘,就刚才玉静瑜在房门口的神情表现,恐怕早已芳心暗许了!   玉静瑜本就比她还大一岁,如今还待字闺中,恐怕很大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孟昶吧!   也难怪了……   不过,顾惜若也有她自己的思量。   自古以来,姻亲关系最是复杂,若是孟昶娶了玉静瑜,不仅有情人终成眷属,更重要的是,孟昶此人也会牢牢站在他们这一边。   以段天谌对孟昶的重视,估计这个人的本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多了一个帮手?   顾惜若越想越觉得可行,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道:“舅舅,如今南阳侯也建功立业了,关键是经过这么多年,他对表姐依旧存有那份心思外公和您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外公的想法,如今也不得而知了。但是,作为长辈,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玉烬垂眸,神态慈爱,看着玉静瑜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怜惜。   顾惜若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想法,连忙拍了拍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舅舅,您就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了。若是有什么结果,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玉烬见她还真是把此事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心中颇是感慨万千,低声叮嘱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出门去处理事情。   玉老先生去世,伤心归伤心,还是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事情。   玉老先生也就一子一女,玉若留下了顾惜若,而玉烬也唯有发妻一人,育有玉子倾和玉静瑜,此去他还顺便带上了玉子倾,一同支撑起玉府的大梁。   比起苍京城里勋贵之家那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玉府相对来说就显得简单多了。   如此一来,有利也有弊,就如此次的事情,人多好办事,恐怕接下来有的忙了。   玉烬走后,顾惜若并没有立即去见孟昶,而是走入了里间,坐在了玉老先生那张床上。   她也算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来时灵堂还没布置好,玉老先生的遗体都还在床上放置着,只是上了妆,换了衣裳,闭起眼睛就跟睡着了一样,说不出的安详。   耽误了那么久,此刻终于坐在床前,她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生老病死或许会看得开些,可那股潜藏在胸腔深处的感伤,却是无法自欺欺人的。   她双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抚上那张长满皱纹的脸庞,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慈爱的笑容低沉和缓的声音,仿佛他也不曾离去。   可是,手下冰冷的触觉告诉她,心中所想亦不过是个梦而已。   “王妃,南阳侯又来催您了!”青冥硬着头皮上前禀报,待接受到顾惜若的怒视时,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他又不是故意的!   为何每次倒霉的人都是他?   不行,他决定了,下次要跟王妃打个申请,自己也要配备一个贴身手下,跑腿什么,就由他的手下去做,他才不要再撞到枪口上了。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顾惜若直接无视掉某个无厘头侍卫的古怪,如往常那般,将盖在玉老先生身上的毯子掖了掖,这才起身,离开这间哭声冲天的房间。   甫一看到孟昶,她就收敛起了多余的心绪,淡淡道:“南阳侯,有何指教?”   孟昶眸光微闪,为她这样清淡的表情而微感意外,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一瞬就恢复了常态。   拱了拱手,他淡淡道:“谌王妃,屡次叨扰,还请见谅。”   “好说,”顾惜若摆摆手,神色淡淡的,“南阳侯,你这么急着找本妃,有何要事?本妃现在可是忙得很,没有功夫跟你闲扯。”   孟昶总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古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心里越发没底儿,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谌王妃,的确是有重要事情。想来,您也了解,微臣会出现在玉老先生房间里的目的。不过,微臣之所以会选择在那个时间,也不过是受了旁人的算计而已。”   顾惜若佯作将信将疑,“你说是算计,本妃就要相信?证据呢?”   她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指望孟昶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不想,孟昶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呈递到顾惜若面前,语带慎重,“谌王妃,微臣是受了纸上的嘱托,才会贸然前往玉老先生的房间的。”   顾惜若伸手接过,定睛一看,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不小心掐断了纸张的边缘。   须臾,她心神敛起,状若无所谓的折叠好纸张,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些许试探,“南阳侯,你拿一张纸来,就想着可以糊弄本妃么?”   “不敢。”不知为何,听到她这样的话,孟昶却是倏地松了一口气,“谌王妃,微臣之所以会被人算计,就是因为这张纸上的字。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些字,与您的父亲顾将军的字无甚区别。”   所以呢?   顾惜若冷哼了声,抖了抖手中的纸张,哗哗的声响,彰显着此刻不平凡的气氛。   “南阳侯,你精通易容术,应该清楚,连脸都可以改变,更别提这所谓的白纸黑字了。”   孟昶也不恼,指着那张纸,不疾不徐道:“谌王妃,微臣早年投入谌王麾下时,与顾将军的接触也较为频繁。若非书信上较为熟悉,又有谁能够瞒过微臣?”   话说到这里,顾惜若也有些动怒,手指紧紧的掐着那张纸,小脸儿紧紧绷起来,冷声叱道:“南阳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老爹还是个终极boss?   孟昶没多言,只是淡淡道:“微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此事牵连甚广,王妃不该轻易就怀疑或者否定什么。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不是?”   顾惜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思绪不明,一时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才缓缓道:“说吧,你想要做什么。”   闻言,孟昶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疾不徐道:“王妃睿智,微臣自叹弗如。其实,微臣所求,也实在是很简单,想必王妃心中也很清楚。”   “本妃清楚是一回事儿,你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儿。这并不矛盾。”顾惜若斜睨着他,极尽威严之气势,“上次你过来找本妃,恐怕也是为的这事儿吧?”   孟昶诧异的看她,片刻后,缓缓点头,“王妃英明!此事,恐怕除了您之外,再无他人可以做到。还请王妃施以援手,微臣定当为您效犬马之劳。”   顾惜若冷哼了声,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就大步离开。   犬马之劳?   说得好生动听!   要她真做了什么,恐怕就不是犬马之劳那么简单了!   ☆、116 留书出走   赶走孟昶后,顾惜若又回到了玉府当中。   此刻,在经过玉烬和玉子倾二人的有序指挥,玉府的灵堂已经设置好,府中家眷也挪动了地方。   顾惜若本也想与玉静瑜守在一起哭灵,可还没踏入灵堂,就被青冥叫了出去。   她朝玉烬歉意颔首,随着青冥走到旁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悦,青冥心里也颇是忐忑,小心翼翼的瞥着她,沉声道:“王妃,属下发现了一件事儿,是有关于顾将军的。”   嗯?   与她老爹有关的?   顾惜若虽神经大条,可有些事情,还是看得比常人通透的。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开始警醒起来,脑子里关于她老爹的印象便如潮水般涌出。   她乍然大惊,这才意识到一件极其严重的问题——   好像,似乎,大概,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到她老爹出现在玉府里。   按理说,以他的个性,在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情后,他是不会缺席的。那么,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她深深的看了眼青冥,“你所说的事儿,究竟是何事?”   “回王妃,有暗卫发现,顾将军曾经在玉府门外徘徊良久,最后却是讪讪然离开了。”青冥微垂着头,并没有看到顾惜若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思忖了片刻,而后继续道,“属下得知此消息时,心中便是诧异万分。王妃,您说顾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走到门口了,都没走进来呢?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够了!”顾惜若冷然大喝,“青冥,平常我是怎么教你的?无根无据的话,不要乱说。”   青冥立即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到自己讨论的人,竟是面前这个人的亲生父亲。   他是嫌活得太长了,才会当着眼前这主子的面儿,肆无忌惮的谈论起顾硚的种种问题。   “王妃,属下并没有别的意思,”眼前这女主子的小心眼儿,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求自己及时的认错,能够有被原谅的机会,“属下只是觉得,顾将军此举有些异常而已。当然,后来暗卫声称,看到顾将军转身后出了城门,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语毕,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这样的借口,还真是漏洞百出,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大得过岳丈的葬礼?   顾惜若心如明镜,可也不想在一个属下面前谈论这些事情,随手挥退了忐忑不安的青冥,自己静静站立在阶前,看着面前的风起云涌。   她那年轻爹爹的举动,的确很容易让人多想。她之所以会阻止青冥的胡乱猜测,只是不想将他的*暴露在一个属下面前。   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不会觉得奇怪。   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竟让她那年轻爹爹踟躇至此,竟连她外公的葬礼都无法参加?   她一手负于身后,神思不属,耳旁又传来连续不断的哭声,或压抑,或嚎啕,声声泣泪,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竟是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横竖她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直接回王府呢!   回王府……   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白光,她袖中的手紧了紧,想到孟昶曾经跟她说过的,要想知道此间的事情原委,还可以回王府去查找。   而如今,王府里除了云修,就只剩下佘映情和那个男人了。   此事,会跟他二人有关系么?   最好没有关系,否则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左思右想之下,顾惜若还是觉得万分不妥当,匆匆忙忙跟玉烬告了声辞,就带着青冥等人回了王府。   不想,王府内却不见佘映情的身影,就连那个男人也都不知所踪,唤出暗中看守此二人的暗卫,才知道佘映情那个女人闲不住,拉着她的男人去闲逛了。   顾惜若可不管她是闲逛还是忙逛,此前早就对孟昶的话信了三四分,此刻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怀疑的种子也随之生根发芽,当即下令,让人将那自我放逐的两只扯回来。   而且,要生的。   青冥在旁猛地咳嗽,冷不防被顾惜若一瞥,咳得更厉害了,只是碍于自己的小命,只能是拼命忍住。   顾惜若佯装看不见,恰逢云修过来找她,急忙迎了上去,“表哥,你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话虽这么问,她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不安感,明亮的眸子里透露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担忧。   可此刻就是她害怕什么,就来什么,云修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她面前,低声道:“表弟妹,你看看吧。”   顾惜若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抢了过来,待看到纸上的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她霍然望进云修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表哥,你是何时得到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会不会出错了?”   云修摇摇头,“这是表弟特意留给我的暗卫传来的消息,常年都在彼此之间保持着联系,应该不会出错。再者,你也该有所察觉的,表弟应该没有给你来信了。”   这句话,可真是戳中她的痛处了。   顾惜若霎时脸色微变,一日之内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让她有些头晕脑胀,此刻再面对这样的事情时,也不免失了几分平静,“表哥,可有查出王爷是因何失踪的?你可得想想办法,越快越好,若是迟一点都会发生很多变故的。”   云修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不过他也是刚得到消息,即便想要做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是有心无力。   再者,此次情况不明,诸多事情凑到了一块儿,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唯有以静制动,寻求出最根本的源头,方可对症下药。   不过,这些话,他觉得没必要跟顾惜若说,想必到了这个时候,但凡是脑子可以转动的,都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简单说了几句,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知道他要忙接下来的事情,顾惜若也没阻拦,反而是叫青擎带人去打下手,以防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   此后,顾惜若一面要顾及佘映情等人的动静,一面还需要照看玉府的丧礼事宜,同时还要抽空跟云修讨论营救的方法,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下,竟是也无暇顾及朝堂上的波涛汹涌。   谌王府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忙碌当中,其间苍帝还顾念着玉老先生的鸿儒之名,专程派了段天昊前来吊唁。   出殡那一日,苍京城的主街道上跪满了人,大部分都是玉老先生曾经的门生,有身处朝堂举足轻重的清贵之辈,也有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青年学子,还有年逾花甲两鬓斑白的老者。   远远看去,长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颇是悲壮。   顾惜若跟在送葬的队伍里,左顾右盼,始终都没等到她那年轻爹爹,待此间事情结束后,她把青冥和青擎找来,问起顾硚的去处,此二人却是一无所知。   如此异常的反应,让她不得不多留了几个心眼,当即出动王府内的部分侍卫,尽全力搜查她那年轻爹爹的去向。   由于此间事情耽搁太多,顾惜若再重新问起朝堂上的事情时,已经是在苍帝宴请东梁国使臣的前一日。   手里捧着青冥等人搜集上来的资料,她不由得双眼眯起,目光紧紧定在某个名字上,秀眉微蹙。   “舒旭?”她状若无意的喃喃低语,指腹在那名字上轻轻划过,一不小心划破了纸张,将那名字从中割断,颇显狰狞扭曲。   不知为何,再听到这个名字,她竟有股恍如隔世的错觉。   “跟我说说,为何会将舒旭这个名字重点标出?”她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神色淡淡的,可细看之下,还是能够瞧出她略显苍白的下巴,和手背那突起的青筋。   青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一时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回答起来,也留了几分余地,“王妃,您可能不知道,在东梁国使臣进京的路上,遭遇了袭击,有几个人受了伤,同时也有人死了。而这个本该死了的人,如今又活回来了。”   顾惜若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子事情,呆怔了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王爷吩咐你去做的?原因呢?”   若她所记不差,舒旭应该没得罪他吧。   不想,青擎却是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此事的确是王爷吩咐的,至于原因如何,属下并不清楚,王妃若想知道,大可直接去问王爷。”   当然,如果王爷在的话。   顾惜若明白他的意思,想到此事,心里也倏地沉甸甸的,可私心里,她并不认为段天谌会因为她的事情而刻意针对舒旭。   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吧!   她暂且撇开此事,又问起其他的事情,青擎倒是处理得很好,此刻回答起来,也颇让人感到满意。   她起身,走到青擎面前,忽而听到门外传来两道急促的禀报声。   “启禀王妃,云公子留书出走了。”   “启禀王妃,映情公主和那男子被人挟持了。”   ☆、117 打错算盘了   “启禀王妃,云公子留书出走了。”   “启禀王妃,映情公主和那男子被人挟持了。”   顾惜若忍不住扶额,恨恨的退回到桌案前面,后背抵着案沿,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进来细说。”   青擎正欲退下,却见她摆了摆手,“你也留下,待会儿给我点意见。”   不得已,就留了下来。   青冥和另一名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在看到青擎静立一旁时,眸光微闪,恭敬禀报,“王妃,这是云公子留下的书信,请您过目。”   顾惜若接过看了看,秀眉微蹙,小小的脸蛋上已经布满了冰霜,目光落于虚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冥等人也不敢打扰她,这个时候,谁撞上枪口,就是谁倒霉。   “方才你们说,佘映情和那男子被人挟持了,可清楚是被谁挟持的?对方的条件是什么?”默了片刻,顾惜若才缓缓问道。   她就那么懒懒的靠在桌案前,阳光透过厚厚的窗纱,微弱的余光洒在她的小脸上,眉目如画,隐蕴冰霜,不经意间中便能化作凌厉刀剑,废人肢体,夺人性命。   这样的顾惜若,慵懒如刚睡醒的狮子,可浑身上下已经隐隐透露出一股谁人与之争锋的凌厉气势,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如今积淀在她举手投足间的睿智和风华。   在场的几人,论起所经历刀光剑影次数的多少,恐怕顾惜若要排到最末。   可纵然资历丰富如青擎、青冥,依旧不敢在这样的顾惜若面前放肆——   有些人,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足可以媲美很多刀光剑影中淬炼出来的底气和本事。   而恰巧的,顾惜若刚好就是这样一种人。   听到她的问话,青冥连忙看向旁边的那名侍卫,得到他的示意后,那名侍卫连忙恭敬回道:“启禀王妃,那人只命人送来了这样东西,并没有真正出现在属下等人面前。属下等第一时间查询,依旧找不到任何踪迹。”   说着,他就硬着头皮,将还没取下羽箭的书信递了过去。   顾惜若愤恨的接过,这几日,她都不知道接了多少这样的东西了,要是让她找出背后之人,一定要狠狠的算下这笔帐。   尼玛,还让人活么?   苍京也算是她的地盘,段天谌还在时,就没出现过这么多事情。如今倒好,段天谌一下落不明,各种消息便也轰炸了过来,真把她这里当消息回收厂了吗?   更要命的是,这挟持佘映情的人,字迹与上次的那个一样,想必也是同一拨人,敢在苍京里肆无忌惮的游走,偏生谌王府的暗卫还找不到人,她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了。   她抖了抖那张纸,极其不屑的冷哼了声,郑重吩咐道:“青擎,你带上人,循着王爷此前留下的路线,去追上云公子的步伐。日夜兼程,应该可以追得上的。”   青擎当即皱起了眉头,颇是不赞同道:“王妃,属下以为不妥。明日就是宫宴,苍京朝堂上估计又是好一番动荡不安,属下又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离开?若是王爷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同意的。”   青冥见状,也赶紧规劝道:“王妃,属下以为青统领言之有理。玉老先生突然辞世,定会有很多人蠢蠢欲动,难保其中有不少人是针对王府的。”   “你是担心我应付不过来?”顾惜若冷冷挑眉。   青冥差点咬碎一口白牙,“王妃严重了。并非属下对您不信任,而是王爷已经不知所踪,如今要守住王府,单靠您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青统领留在苍京,您办事也多个帮手啊!请王妃三思。”   这话,说得也足够大胆。   可顾惜若并非注意那些形式的人,此刻听来,倒也犹如当天棒喝,原先那些有的没的顾忌,也尽数抛开,重新思量起此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青擎见她面色微有松动,连忙再接再厉,“王妃,的确是这个道理。再者,云公子身边也配备有自己的暗卫,其能力与咱们府内的暗卫不相上下,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应该可以应付得过来的。”   若说此前顾惜若还有别的顾虑,此刻听他这么保证,也都暂时搁置一旁了,“那好吧。就按照你所说的,你留下来,可是为了保证云公子的安全,还是应该派几个人去保护的。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闻言,青擎和青冥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皆是松了一口气。   有她这句话,他们就能够没有任何顾虑的坚守阵地了。将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留在苍京里,也好有个照应。   一片静默中,那名被人忽略的侍卫连忙道:“王妃,那映情公主和那男子该怎么办?”   顾惜若微怔,显然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残留问题,反应过来后,目光如电,直直射向那名不知所措的侍卫,“映情公主和那男子都是东梁国人,本妃身为苍朝谌王妃,区区女子之身,不该插手此事。若是有人再将此种消息传来,你只管递给本妃,但在人前不必有任何的动作。可都记清楚了?”   那名侍卫虽不懂得她为何会如此吩咐,不过对于他而言,主子的命令,从来都不是用来服从,而不是用来质疑的。   是以,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竟无一丝诧异,听到她的吩咐,便也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青擎和青冥面面相觑,二人多年熟悉,眼底官司打了好几回,终于得出了结果,但见青冥硬着头皮走上前,低声问道:“王妃,请恕属下愚钝,您为何不去救映情公主啊?”   顾惜若凉凉瞥了他一眼,小手一挥,颇是豪情万丈道:“我不是他们的娘,他们又不是我的儿子和女儿,我为何要救他们?”   可映情公主曾经在王府里住过一段时间啊!   更何况,当初您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您和映情公主很熟识的样子,难道您就忘记了?   对此,顾惜若可没多想。   她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初“收留”佘映情,也只是为着玉子倾;如今,她已经拿到了她想要拿到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顾忌的。   也许此举在旁人看来,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可于她而言,这桥也得有价值,不拆的代价小于拆的代价,才会让她值得去维护。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顾惜若回自己的房间,美美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却是将此事忘光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了明日的宫宴上。   ……   苍京城外一处简陋的寺庙里。   蜘蛛网遍布,地上积尘如土,在一处昏暗角落里,一身红衣却依旧不掩盖那妩媚风华的佘映情,冷冷看着俯视着自己的男子,心中却是苦笑不已。   就在不久前,她带着她身边的男人出门闲逛,到最后竟然被人抓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简直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认不出眼前这男子的身份,可后来听到他说要拿自己来威胁顾惜若,心中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今再看到这男子阴鸷的眼神,她多少都可以猜到,定然是结果不如他的意了。   不过,想想也是,对于顾惜若而言,她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过路人,她交出了对方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任何存在价值了。   有这样的结果,早就该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笑的是,这男子竟然妄想拿她来做威胁,到头来,也不过是徒增笑话而已。   “你笑什么?”那男子眼里的阴鸷不减反增,一眼看去,就如置身于致命漩涡当中,几欲将人的身心灵魂悉数吞没。   佘映情冷不防抖了抖,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默默的吞咽了口水后,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谌王妃并非寻常之人,你拿我来威胁她,却是打错了算盘的。”   岂料,那人听了,蓦地俯身下来,阴恻恻道:“映情公主,我是该说你太有自知之明了呢,还是该说你做人太失败了呢?”   佘映情别过脸,看似毫不在意,心中实则有些不甘心。   说到底,她对顾惜若的印象还算是不错,不仅因为顾惜若敢爱敢恨嚣张肆意的个性,还因为在顾惜若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也算是一种念想吧。   是以,一直以来,她对顾惜若的感情,相对来说还是要更纯粹一点的。   如今却得到这样的结果,不只是眼前这个绑架她的人不满意,她心里也很不满意。   可这些,她没必要说。   转念一想,她又不是顾惜若的谁谁谁,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顾惜若有此抉择,也实属正常。   那男子却被她的沉默弄得脾气暴躁,正欲拎起她的衣领低声呵斥,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哨声,清脆而简单,下一瞬,那男子已经飞掠出去。   破庙里,只剩下佘映情和她身边那个呆怔的男子。   佘映情向来不是个认命的人,此刻见到那人离开,自然是毫无遗力的挪到那男子身边,只是呼吸间,不经意间嗅到的味道,却让她当场僵硬在了原地。   ------题外话------   最近某梧要参加一个培训,估计要到八月初才结束!某梧现在尽量把时间都调整到晚上,白天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亲们见谅了!呜呜呜,群抱个~   ☆、118 你倒是够无耻   佘映情向来不是个认命的人,此刻见到那人离开,自然是毫无遗力的挪到那男子身边,只是呼吸间,不经意间嗅到的味道,却让她当场僵硬在了原地。   她猛地眯起双眼,仿佛是想要验证什么般,身子又不自觉的前倾了些许,从外面看进来,她似乎显得很放松随意,而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实则竖起了双眼,警惕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中,谈话声迷迷糊糊的传来,声音低沉浑厚,听来竟让人昏昏欲睡。   她不免听得有些吃力,身子前倾的弧度也大了很多,脸上渗透出来的妩媚风情依旧存在,只是较之以往的动人心魄,此刻竟显得异常凝重。   与她一同被抓来的男子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随之捅了捅她的胳膊,有气无力的问道:“公主,你在做什么呢?”   “嘘……”佘映情竖起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抵在唇边,漂亮的眼眸里,时不时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仿佛能够照亮此处昏暗的空间。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上嘴巴,乖乖的,不要动。”温柔轻缓的语气自她口中说出,可不知为何,如今听来竟有股难以言说的沉重气息,隐约中,甚至还可以窥出其中夹杂的点点杀气。   那男子心下狐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转瞬之间,却又无迹可寻。   在他的记忆里,佘映情从来都是风情万种的,纵然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断不会出现这样隐带杀气的神情。   莫不是,事情当真很严重?   “公主,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凑过去,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佘映情雪白的颈项上,带起一股电流般酥麻的奇妙感。   佘映情恼怒的回头,瞪了眼那男子,“都跟你说了,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我的小命可都被别人捏在手掌心呢,你想死,我可还不想。”   那男子被她这么一凶,讪讪然的缩了缩脖子,可依旧嘴硬道:“公主,你是不是草木皆兵了?以你的本事,随便一个人又岂能夺走你我的性命?再者,你不是给谌王妃传信了么?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佘映情闻言,猛地望进他的眼睛,看着他,仿佛看着无可救药的怪物,“你到底长脑子长耳朵了没?往常不是还挺聪明的么?今日怎的如此糊涂了?”   若是都长了,为何会连刚才的对话都没听进去,也没有想通她和顾惜若之间的种种关系?   “公主,你是什么意思?”不想,那男子竟疑惑的问了一句,毫无意外的得到她的一记白眼,火气顿时上来了,“就算谌王妃没派人来,你也没必要如此恼怒啊!你不是会摆阵法么?待摆出阵法迷惑了外面的人之后,咱们就可以趁机逃走了。”   说到最后,他竟然当场咧嘴笑了起来,仿佛此刻束缚住他的铁链已被打开,逍遥自由的生活立即展现在他的面前。   佘映情暗自苦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些只能摆摆玩耍的东西,居然还能被身旁的男子挂在嘴上崇拜。   若是以往,或许她还有几分自信,可此时此刻,外面的声音已经渐渐低沉下去,窸窸窣窣的衣裳声响已经越来越近,她已经不敢存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在那个人面前,她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能做的,也只有认输臣服而已。   耳听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弧度,弧线完美,尽显妩媚,珠光玉色似乎也无法与之媲美,阴暗而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也亮堂了起来。   “公主,你……”那男子为她这样的笑容而短暂迷失,可还没等他从如此绚烂的笑容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已经僵硬在了原地。   他听到了脚步声。   霍然抬头,却见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当先一人着紫色锦袍,用银色面具覆面,露一双暗含精光的眼睛,举手投足间满是不可忽视的尊贵高华之气。在他身后,还跟着原先那名审问他们的男子,比之方才,那人的态度要更加恭敬了。   他眸光微闪,状若无意的扫过佘映情微变的面庞,心中警惕顿生,不自觉的靠近了佘映情。   细看之下,那姿势竟像是在守护着佘映情。   “公主,这人是谁?”他凑过去,呢喃轻问,状若情人之间暧昧的调笑,唯有当事两人才知道,此刻的气氛有多凝重紧张。   佘映情凉凉瞥了眼他,饱满红润的双唇动了动,最后竟化作一声叹息,“这个人,可是有大来头的。你还是收起你的好奇心吧,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心中该有个数儿。别到头来,丢掉了性命都不知道为什么。”   言外之意,竟是不愿意透露了。   那男子心中越发不安,离她又靠得近了一些,原先还遮遮掩掩的保护姿势,此刻也被他尽数舒展开,直教佘映情心中诧异不已。   不过,前方那两人已经停住了脚步,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到身旁这人的身上,妩媚的眉线一扬,眉目含笑的看向那名紫袍人,语气里难掩那一份高傲,“把我掳到这里来,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只是,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让你舍得如此做?”   紫袍人冷笑了声,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半晌后,才转而看向挡在她面前的男子,颇是不屑道:“多少年不见,你居然还是这副老模样,到哪里都不忘记带一个男人。若说之前我对你还有些愧疚,如今看来,这点愧疚也可以烟消云散了。”   佘映情挑眉看他,“你倒是够无耻。”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紫袍人眸光似笑非笑,背着光看去,竟像是被漩涡覆盖,一眼望不到边,“毕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   岂料,佘映情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竟笑得流出了眼泪。   挡在她面前的男子满脸不安,甚至眼神满含敌意,如此强烈的反应,倒是出乎了其他人的意料。   佘映情一把推开他,冷嗤了声,“没事就躲到我的身后。你那点本事,也只能当杂耍,根本就不够看的。别出来给我丢人了。”   尽管如此贬损,可不知为何,那男子听了,心中蓦地划过一道暖流。   他还欲说些什么,却又听那紫袍人凉凉道:“你们也该清楚,我把你们抓来此处的原因。我不妨开门见山的说了,今日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谌王妃引出苍京城。若是做不到……”   紫袍人顿了顿,别有意味的瞅了眼佘映情和那男子,语气陡然转冷,“若是做不到,你们就等着承受各种酷刑吧。你好歹也是从我手下出来的,也该清楚,我的手段都有哪些。若是你们想尝试一下,我必然不会介意。”   佘映情双瞳猛地眯起,藏于袖子中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下,柔韧的躯体顿时僵硬起来,显然这所谓的“手段”,并不是说着玩的。   “你到底是何人?是男人的话,何必对一个弱女子威胁恐吓?”挡在她身旁的男子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又或许,对他而言,佘映情早已成为他的责任,此刻需要他来承担这份责任,站出来,似乎也变得责无旁贷了。   紫袍人眼里划过一丝惊奇之色,走入这破庙以来,用最认真的眼神打量了他,直到把他看得心里发毛了,才冷嗤着道:“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这番模样,还算是男人了?”   “你……”那男子霍然起身,指着他,霎时勃然大怒,“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怎么样,还不用你多心理会!”   话虽这么说,他垂于腰侧的另一只手却紧握成拳,眸光里几番重叠变幻,明灭不定。   乍一看去,竟有些诡异反常。   佘映情狐疑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来回回,若非确定时刻跟随着自己的男子并没有机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她估计要误以为他二人早就认识了。   不过,此刻不是追究旧账的时候,她要想问出个所以然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但前提是,不能受制于这个紫袍人。   否则,一切都免谈。   思及此,她心中也多少有了个谱儿,底气瞬间也足了几分,“说吧。你的条件和目的是什么。想必你也对我二人无甚兴趣,倒不如各取所需,早早分开才是王道。”   紫袍人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银色面具在背光出散发着冰冷森寒的气息,仿佛多靠近一点,都会冷入心扉,动弹不得。   “目的,我刚才已经说了,就看你如何去做了。”他道,语气散漫随意,却难以掩饰其中的冷酷无情,“至于条件嘛,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觉得我还需要跟你谈什么条件么?”   “你卑鄙!”   佘映情愤恨的瞪着他,脑中倏地划过一道白光,恍然大悟般蓦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你该不会是记恨上了谌王妃吧?”   紫袍人眸光一暗,宽袖一扬,啪的一声,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扇到了佘映情的脸颊上,娇艳的小脸蛋上霎时划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题外话------   亲们,我回来了!某梧前几日出了车祸,做了手术也来不及跟亲们说声,某梧有罪有罪啊啊啊啊啊青菜什么都扔过来吧!   ☆、119 衣破则弃   “佘映情,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在心里掂量清楚。可别触犯了我的禁忌,犯下了如当年那般愚蠢的错误。若是重来一次,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紫袍人嫌弃的看了看衣袖,金色丝线绣出的云纹图样,方才不小心触碰过佘映情的脸颊。   他右手扬起,轻轻立掌落下,那一截云纹衣袖,随之落在了地上。   看着他这样的动作,佘映情满脸嘲讽,“多少年过去了,你这做作的毛病,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这么累,你又何必呢?”   紫袍人不予理会,只朝她射去冰冷的一眼,也不曾再警告什么,转过身,便大步离去。   “公主……”原先挡在她面前的那男子急忙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她,并抬起袖子,为她擦拭掉唇边的血痕。   待一切都做完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甫一抬头,却见到佘映情正满脸凝重的看着自己,隐约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复杂和凌厉。   他心头微颤,下意识就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看着我?莫不是……”   说来,他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几番反问之下,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一张脸顿时黑沉了下来,甚至少见的对上她的视线,大有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强悍架势。   “公主,您该不会怀疑,我和刚才那个人有关系吧?”他紧紧的盯着佘映情的眼睛,神色凝重的问道。   被他如此拆穿,佘映情也没有别的心思,继续做戏下去,索性点点头,直截了当的开口,“你有证据,能够证明和那个人没有关系么?”   “自然是……”那男子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可在对上她那样空明澄净的眼眸时,忽然觉得再多的解释也都无济于事。   能说什么,假如她一心认定自己与那个人有勾结?   他拿不出那所谓的“证据”,如今解释起来,也不过是多费唇舌而已。   低头思忖了会儿,他才叹息一声,沉着声音道:“公主,不管您信还是不信,我跟那个人绝对不认识。你我相识那么久,我可有隐瞒过你什么?”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自然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拔除的。   佘映情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半晌后,朱唇轻启,“这话,你本就没有必要说出来。究竟有没有隐瞒我,你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了。之前,我从来都不去问你来自何处,权作对你的尊重。可结果却是,你也不曾有过对我解释的想法。你敢说,你不是刻意的在隐瞒什么?”   那男子脸色微变,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竟会将他刻意躲闪、她刻意忽略的皮相撕开,露出里面淋漓而肮脏的事实。   不过,短暂的调整后,他也恢复了过来,谨慎的凝视着佘映情,试探着问道:“公主,你很介意这些事情?”   佘映情怔了怔,看着他那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的可怜模样,忽然有些恍惚。   恍惚记得,当初遇到他时,他一身狼狈,浑身是血,直挺挺的躺在路边,宛若死人一般。   当时她好奇不已,走过去想要探下他的鼻息,不想竟被他鲤鱼打挺的利索动作吓到,之后为他所钳制。   那个时候,尽管他邋遢不堪,却依旧难掩其中的铮铮傲骨,尤其是在看到她一身红艳妖娆的装束时,那眼神里的蔑视,至今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从何时开始,当初那个男子汉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了如今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了?   她似乎已经记不得了。   又或许,无关于她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记在心上。   其实说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太深刻的存在意义。自从当年发生了那件事儿后,她对男女之事便看得极其随意,男人于她也不过是新旧衣服的价值而已。   要她对一件衣服的细节进行关注,她又是否做得到?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思及此,她心中也稳了稳,很多话说出来,自然也不去考虑太多眼前这男子的感受了,“你是谁,为何会甘心以这样不堪的身份留在我身边,甚至是否与刚才那人有关系,我都不想去追究。于我而言,你不过是穿过的一件衣服而已。衣破则弃,如此道理,想必你也很清楚。”   那男子一听,顿时急了,猛地凑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冷声问道:“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要问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你为何要说出如此严重的话?其实,我叫……”   话音戛然而止。   佘映情霍然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盯着他,眉线蜿蜒如雪原流水,凝聚着破庙内的光亮,缓慢弯折的流淌,透过它,仿佛可以看到各种病态的虚弱和无助。   不见任何动作,却已胜过所有的动作。   “你不是想说么?可以,我现在就给你机会。”她忽然盘腿坐着,神态一如既往的散漫,细看之下,却似有凌厉棱角斜曳而出,欲要刮破人的肌肤,“我问你,当初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罢了,后来知道后,为何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第一个问题,直接把那男子难住。   他死死的拧着眉头,有些不悦道:“知道后,是觉得你很特别……”   “呵……”佘映情嗤笑一声,满带嘲讽,“特别?就因为这个蹩脚的借口,你就给我吃那种东西?谌王妃同样很特别,你怎么不给她吃……”   “别跟我提顾惜若那个女人!”那男子冷冷叱道,满身的戾气随之散发出来,而后意识到这样的举动过于反常,愣了几秒钟,才急忙摇头,“公主,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给你吃那种东西,实在是因为你很特别!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你相信我!”   要是相信你,我就去当尼姑了!   佘映情如是想,只是脸上却笑得愈发灿烂,到最后,竟是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见状,连忙上前给她抚背顺气,却在看到她越来越放肆的笑声时,脸色逐渐紧绷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佘映情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妖娆的眉线微微上挑着,在无人瞥见的角落里,微蹙出一条颓靡的弧线。   直到最后,她笑累了,才长吁了一口气,直视起眼前这隐忍自己许久的男人,双手柔软若无骨般攀上他的肩头,在他耳旁吐着热气,“我说,你酸不酸不啊?居然还能说出‘我很特别’这样的话来?何时也变得如此煽情了?嗯?”   那男子薄唇紧紧抿了起来,双眸里似是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乍一看去,那滚烫的热度仿佛能够灼烧到人的肌肤。   佘映情佯装不见,又凑近了几分,语气婉转低喃,姿势暧昧动情,只那双眼睛里冰芒一片。   “哟,这还是生气了呢?”她绕了绕柔软的手,整个人竟是直接挂在了他的身前,“其实,你又何必生气呢!我说的,也不过是实话而已。若是因此恼羞成怒,可就太不值当了。”   那男子闻言,愤恨的甩下她的手,动作粗鲁,堪称前所未有。   他腾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她,面若冰霜,目光如电,“公主,若是你这么想,我自然再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本以为,你我相处这么多日子,多少都懂得彼此的脾性,不想,竟是我太过天真了。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语毕,他霍然转身,竟是气极拂袖而去。   佘映情眯起眼,看着投在地上的影子逐渐远离自己,心中竟是平静得无以复加。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害怕寂寞,无论去哪里,都要在身边带着一个男人,想要刻意的摆脱这种无法排遣的寂寞。   如今才猛然发觉,并非她不害怕,而是自始至终都习惯了表面喧嚣而内心孤寂的表里不一,此刻重又陷入沉静和死寂当中,却是一点异样的感触都没有。   习惯,也并不是个好东西。   她又抬起头,看了看破庙门口,早已不见了那男子的身影,想起方才他离开时,竟也无人阻拦,她又觉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就这样吧,她想。   横竖不过是件衣服,她还不至于丢弃不下。   念头一起,她便直挺挺的躺在了旁边的草垛上,努力压制着胸腔里翻滚沉浮的思绪,闭目养神。   却说,那男子走出破庙后,便被人带到了一处高地,入目之处,便是那彰显尊贵气息的紫色锦袍。   他走上前,步履从容,神色稳重泰然,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大气,与那紫袍人相比,竟也自成风采,毫不逊色。   “这就是你做戏的原因?”紫袍人背着手,睥睨着他,比之方才,语气却是多了几分郑重和欣赏。   那男子没有立即回答,快走几步,站定在对方面前,抬头与之对视,不卑不亢道:“原因如何,你又何必去追究?横竖你我不过是利用关系,各取所需之后,便也分道扬镳。”   紫袍人点点头,似笑非笑,“这似乎是个新鲜的说辞。继续。”   “所以,我按照你所要求的做了。”那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想要把顾惜若引出苍京城外,佘映情做不到,我却可以做得到。不是么?”   紫袍人默不作声。   那男子却自动理解成了默认。   对此,他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他对顾惜若的恨,比起他人所想象的,只多不少,由他来做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再好不过的。   刚才紫袍人嘲讽他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这样的法子,可以说,后来对佘映情的试探,为的也不过是想要确定一些心意罢了。   如今确定下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从今以后,他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用考虑太多旁人的感受。   旁人……   这一个词儿倏地划过,他心头微微一动,甩甩头,又将这股莫名而反常的思绪撇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看着紫袍人,继续道:“其实,我很好奇,你有本事摆脱谌王府的暗卫,将我二人掳来这里,为何不直接进城去找顾惜若那个女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紫袍人依旧一言不发。   不进城,自然有他的顾虑,作为被掳的人,哪里懂得他为此所做的准备?   再者,还有一场戏等着顾惜若来演呢,若是进了苍京,此刻他所掌握的筹码,就没有发挥用处的时候了。   “既然你做了决定,那就去做吧。”紫袍人走到那处高地,径自迈步至他的面前,以绝对强大的气场,将那男子的戒备和谨慎连根拔起,“可有句话,我要警告你,别想着玩弄什么花样,否则,你未必会吃亏,佘映情那个女人,可就不一定了。”   那男子扯了扯嘴角,语带嘲讽,“你以为我会在意?”   紫袍人扬眉嗤笑,只一眼,似乎就看穿了他此刻的伪装,这种莫名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他别过脸,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   索性,紫袍人也没对此冷嘲热讽,只冷笑了声,便背对着他转身,朝着前方大步离去。   直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那男子才抬起手,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阴柔的脸。   许是太久见不到阳光,此刻看去,隐约中还透着一股病白,愈发衬得那张脸阴柔女气,教人心中胆寒。   ……   谌王府。   顾惜若正伏案处理公文,却见青冥大步走进来,将一黑色包裹放到了桌面上,她停下笔,疑惑不解道:“这是什么?”   “启禀王妃,这是您让属下查找的,关于王氏的生平事宜。”青冥有板有眼的回道。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那个包裹,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才打开那包裹,翻阅而过,眉宇随之隆起。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王氏不过是比寻常深闺妇人多点心机手段而已,不曾想,在未嫁给柳朔存之前,居然也得到过王庭羌的言传身教。   以往听到这样的事,她未必会放在心上。可这些日子,在接手那么多公事后,她对朝堂中一些官员的秉性声威也颇有了解,深知王庭羌此人的厉害之处。   如今,王氏能得王庭羌亲传,只怕所表现出来的本事,比她所看到的“表象”还要多得多。   那以前查探到的,有关于王氏的种种可疑迹象,似乎也有些不靠谱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青冥见她沉凝不语,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连忙问道:“王妃,可是哪里不对劲儿?需要属下去查什么,您尽管吩咐!”   顾惜若摆摆手,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眼睛却不离那些资料。   半晌后,她才缓缓道:“之前让你去找那小倌,可有找到?”   青冥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一张脸竟是诡异得红了起来。她顿觉稀奇无比,身子微微前倾,笑着问:“给你提供特殊服务了?”   “王妃!”青冥脸色更红了,本以为顾惜若多少会顾忌一些,不想,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后,她竟笑得愈发开怀,狠狠握了握剑柄,便要转身离开,“王妃,您若是再取笑属下,那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没属下什么事儿了。”   这话,说得也够大胆,完全不像是一个属下对主子该有的态度。   好在顾惜若也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咬唇憋笑了会儿,才勉勉强强整肃了颜色,佯装正经的问,“跟我说说,你在那里都有什么发现了?”   青冥见状,才按压住胸中的别扭,顶着一张大红脸,如实禀报:“属下发现,那小倌是东梁国人。”   “你说什么?”顾惜若霍然站直了身子,“怎么又是东梁国人?”   ------题外话------   亲们,某梧罪该万死啊啊啊啊啊!这几日伤口没完全恢复,又发了高烧,更新上有些不能保证!不过,现在某梧好多了,尽量每天都可以更新上来!希望亲们体谅啊啊啊啊啊!么么的   ☆、120 宫宴前夕   青冥哭丧着一张脸,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意,算是对这个事实的应答。   如今,要算起来,谁是他最憎恨的,除了东梁国的那些宵小,他还真是想不出还有哪些不长眼的。   以前,王爷留守苍京的时候,那些东梁国人还没有猖狂到如此无孔不入的地步。   这样的示威,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觉得格外憋屈——   想想当初,那日子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威风凛凛呢!   “王妃,您也不必如此沮丧,至少对方不全是隐瞒起来的,如今让我们有个方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绞尽脑汁的说着安慰词。   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却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   她不怕那些人是东梁国的人,怕就怕对方借东梁国人的身份生事,扰乱他们的视线。能够在谌王府暗卫的环伺下,将佘映情和那名男子掳走,其能力只会越发不简单。   如今,她更担心的是,此刻所看到的事情表象,不过是那些人愿意呈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纵然他们想要从中搜寻到什么,估计也是不现实的。   又想了好一会儿,顾惜若才缓缓抬头,继而问道:“绑架了佘映情的人,可有再传什么消息过来?”   青冥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些人,并没有再传来其他的消息。说不定,他们见威胁不到您,打消了如此念头了呢。”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不置可否。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有股感觉,那绑架佘映情的人,本来就是针对她的。若是她没有上当,恐怕对方也不会真的罢休。   或许,阴谋的乌云已经笼罩到她的头上了。   顾惜若揉了揉眉心,满心满眼里都是疲惫。自从段天谌离开苍京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想想都觉得难过。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目的,她根本就无从得知。   目的……   顾惜若揉着眉心的手顿了顿,明眸善睐中蓦地射出两束精光,精气神也由一开始的迷茫和无奈,渐渐转化为真正的冷静和睿智。   她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思忖了片刻后,才缓缓道:“之前我让你去查佘映情身旁那男子的身份,你可查到了什么眉目?”   青冥怔了怔,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他慢慢低下了头,就像做错了事儿的孩子,看着都教人于心不忍。   顾惜若见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眉宇间的乌云也迅速聚拢,隐约间现出一丝怒气。   这些日子,这样的表情,她可是见过很多次了。   若是连调查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都调查不到,那还有什么是他们能做的?   是以,于她而言,青冥这样的神情,实在是无法让她满意。   “青冥,你自己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日子,我吩咐你的事情,你不是没有办好,就是与事情真相裁剪而过。你是否该给我一个原因?”   顾惜若双手环胸,懒洋洋的靠在桌沿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锋芒。   这样的顾惜若,让人不敢小觑。   而对青冥这样的贴身侍卫而言,跟在她身边久了,自然也懂得她此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此刻他再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今后也不用待在她身边了。   可最关键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从何解释啊!   眼看着顾惜若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他斟酌了许久,还是有些犹豫道:“王妃,请恕属下无能。属下……未曾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语毕,他膝盖一弯,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他,脸上乌云密布,着实称不上好看。不过,许是有了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结局,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但见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妃,属下……”青冥心中有愧,欲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不想,话刚出口,就被她举手打断,轻叹了一声后,他也只能是无奈退下。   ……   翌日。   青擎和青冥二人早早就候在了王府书房门外。   彼时已是初冬,王府内黄叶飘零,霜露之气甚重,细看之下,那二人的鬓边都沾染上了白霜,平添了几分冷澈肃杀之气。   “哎,你说,王妃该不会没起床吧?”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书房的门打开,青冥捅了捅身旁青擎的胳膊,有些心急道。   青擎很是鄙夷的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收起你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哪里不安心做事了?”青冥不服。   青擎闻言,定定的盯着他,像是盯着脑子进水的傻子,“若是你安心做事,至于一问三不知吗?王妃彻夜不眠处理公事,难道不是因你办事无能?”   青冥脸色刹那铁青,羞愧、不甘、懊恼等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虽青擎所言教他无地自容,可偏生青擎所说的都是实话,一时间,他竟无法反驳。   愤恨的踢了踢脚下的青石地面,他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青擎若有似无的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几不可见的划过一丝无奈,转过头,语气*的,“你也不必担心,王妃已非昔日的王妃,定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更何况,今日可是皇上宴请东梁国使臣的重要日子,纵然再忙,王妃也肯定不会缺席的。”   否则,谌王府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他还来不及说这话,却见书房的雕花大门突然打开,心下一喜,连忙拉扯起青冥,快步走到顾惜若面前,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王妃。”   “起来吧。”顾惜若垂了垂眼睑,淡淡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擎和青冥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对方的喜悦,连忙异口同声的回道:“辰时。”   辰时……   顾惜若下巴微微扬起,迎着清晨微冷的阳光望去,霜露未尽,黄叶飘零,却依旧掩不住此刻的天高云淡朝霞艳丽,果真是入冬以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她微微眯起双眼,迎着朝霞的方向,凝视了好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淡淡道:“下去准备吧。一刻钟后,入宫。”   青擎和青冥齐齐抬头,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到了实处,齐齐躬身拱手,大踏步离开,前去准备。   顾惜若负手立于台阶上,尽管彻夜不眠,眼睛下多了一层青黑,可在朝晖的照耀下,依旧精神抖擞,看不出丝毫的疲惫。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衣着单薄,纵然寒风钻入肌肤,带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那身姿依旧昂首屹立,远远看去,阳光洒在身上,宛若神祗。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反手关上书房门,往自己的寝居走过去。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离开谌王府,往皇宫方向驶去。   ……   尧王府。   “进宫了?”段天昊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前来禀报的侍卫,语气却是少见的冷肃和波澜不惊。   那侍卫点了点头,连忙回道:“回王爷,的确如此。咱们是否需要做什么做好其他的准备?”   “什么准备?”段天昊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满含警告和锋锐。   不想,那侍卫竟是毫无畏惧的对上他的眼神,有如壮士扼腕般直言不讳,“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如今正是动手的好时机,错过了,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话音刚落,段天昊却是抬掌一挥,浑厚的掌风已经砸向那侍卫,不偏不倚,正中他胸前,噗的一声,嘴里立即吐出一口鲜血。   “王爷……”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段天昊,待对上那凌厉的眼锋时,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紧跟着后退了几步,嘴里犹自不死心道,“王爷,事关重大,您可千万不可妇人之仁啊!今日谌王妃定然会自顾不暇,咱们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如此好的机会,您万不可……”   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段天昊眯起眼,揪住他话中的漏洞,逼问道:“什么渔翁之利,说清楚!”   那侍卫摇头不语,下一瞬,却被段天昊生生逼退几大步,再一次逼问下,终于还是吐露实情,“王爷,并非属下有心隐瞒,而是属下也才刚得到消息。据闻,谌王已经失踪,谌王妃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意识到,她的身边已经危机四伏了。就比如说,此次进宫的路上,或许就会有人埋伏在沿途。”   段天昊死死的盯着他,冷冷叱道:“为何之前不禀报?”   那侍卫缩了缩脖子,只觉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浑身的血液也于此刻凝固起来,张了张嘴,却是半句都吐不出来。   段天昊冷冷扫过,许是知晓他的用意,难得的没有勃然大怒,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段天谌失踪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也料想到有人会借机生事,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敢把目标直接定在顾惜若的身上,并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么?   见识过顾惜若的本事,他也不担心这些消息会传不到她的耳朵里。毕竟,与尧王府的暗卫相比,谌王府的人手只强不弱,他似乎也不用太过操心了。   可一想到,在如此特殊的时刻,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还要去应对这么多烦心琐事,想想也够累心的。   他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抹精光,那是他下决定后的坚定神情,“命人去清理掉沿途埋伏的人!务必要快!”   “王爷……”那侍卫忍不住惊呼,却在对上他坚定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恭敬的拱手后,便立即退了下去。   段天昊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神情却是少见的高深莫测起来。   那些人的身份是什么,他想,他应该能够猜到一些了。只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为何对方竟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并且选在这个特殊的时候?   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段天昊揉了揉眉心,一时竟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联。无奈之下,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推开门,驱车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此次宫宴,在苍京的达官贵人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倒不是为着终于能够与东梁国的使臣面对面谈判,而是为着其他的机会。   是以,一大早,宫门就热闹起来,车马来往,巡查极严,顾惜若的马车到了宫门时,还必须得安安稳稳的待在车流里,挪动慢如乌龟。   顾惜若坐在马车里,拧着眉,颇是不耐烦道:“青擎,青冥,瞎磨蹭什么?给我冲过去!”   话音刚落,车外的喧嚣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题外话------   我又回来了!身体终于恢复过来了!亲们,你们还在吗?出来冒个泡吧,让某梧感受到你们的存在嚯嚯~   ☆、121 与柔妃正面对上   青擎看了看面前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不耐之色,面无表情道:“柳小姐,请你让开!”   柳妍菁想也不想就出口反驳,“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本小姐让开?有本事,你让里面坐着的那人出来啊!”   青擎自然不可能真这么做,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   若是他连一个女人都应付不了,这么多年也白活了。   “柳小姐,请你让开。”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较之方才更显冷硬不耐,“总目睽睽之下,有些事儿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你可要看清楚了,如今被你拦住的,可是谌王府的马车。若是耽误了王妃入宫的时辰,真要追究起责任来,恐怕也不是你能够承担得起的。想必,你也不想因此闹得颜面尽失,何不……”   “要你管!你不过是个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么对本小姐说话!”柳妍菁姣好的面容开始有些扭曲,本来她也没必要跟一个属下计较的,奈何此刻所处的位置,刚好就在宫门口,人来车往,有点小动静就很容易被放大。   更何况,刚才她那挑衅的架势,堪称“彪悍”,早已把停留之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以至于原本该井然有序的宫门变得拥挤不堪,实在是不忍直视。若是此刻乍然喊停,别人只会以为她窝囊没用,竟连谌王府一名小小的侍卫都制不住。   到时,丢的可就不单单是她的脸面了。   柳妍菁淡淡扫视了一圈,待发现越来越多的官家女眷从车内探头出来,脸上皆带着意味不明的神色时,想要挽回此次脸面的*更加强烈,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竟张开双臂,生生拦在了顾惜若的马车前,扬起脖子,高声挑衅道:“顾惜若,你想要躲在马车里,做缩头乌龟吗?这个时候,你也知道害怕了?”   眼见身旁窃窃私语声响起,且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谌王府那紧闭的厚重车帘上,柳妍菁心头大喜,挑衅的语气也越发嚣张起来,甚至有点不管不顾的意味,“顾惜若,该不会真被本小姐说中了吧?谌王不在苍京,你就怕成这副模样了,还真是无可救药了啊!”   青冥心中不服,正要走上前,与之理论一番,却被青擎从旁拦住,摇摇头,对他示意,“以咱们的身份,不适合参与到这样的口齿之争中。”   一句话,冰水般泼灭了青冥的脑袋发热,回头看了看车帘,又安安分分的站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的确,他们身份特殊,保护王妃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相信这些小喽喽,王妃都能够处理掉的。   没来由的,他竟对此深信不疑。   柳妍菁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顾惜若的露面,心中忽然有些没底儿,忍不住又嚷嚷了几声,却也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一度让人以为,这车内是否有人。   若是没人,那可就出丑大了!   柳妍菁一脸尴尬,正觉骑虎难下,欲要迈开步子去查看车内是否有人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声,回头看去,却见一仪仗队正向此处缓缓移动过来,气派奢华,稍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定然是宫中极受宠爱的妃子才能拥有的。   待那仪仗靠近了些,众人才意识到,这是宫中盛宠不衰的柔妃的仪仗。   也难怪,这仪仗竟是如此气派豪华,彰显身份和权势。   在场的人,除了柳妍菁和尚且坐在车内的顾惜若之外,其他人纷纷下车或下马行礼,“见过柔妃娘娘。”   “平身吧。”一道婉转柔媚的声音自那垂落轻舞的纱幔中传出,众人听之,随之起身站立到一旁,让出一条通行的道路,只是这样一来,谌王府的马车和柔妃的仪仗就正面对上了。   不少人见状,脸上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态,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吃瘪了的柳妍菁了。   虽说从头到尾顾惜若都没露过脸,她自认为的“难堪”,也只是她自找的,可对于柳妍菁这样的人来说,错误永远都只在别人的身上,若非顾惜若,她也不至于会陷入被人看好戏当猴耍的地步。   可碍于彼此的身份,她纵然想要明目张胆的做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就算她豁出去,不要自己的脸面,也得顾及一下柳府的处境。   不过,若是有柔妃帮忙,或许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思及此,她脸上立即挂上灿烂的笑容,从一群规规矩矩站立的官家女眷中走出来,笑道:“臣女见过柔妃娘娘。不知娘娘要去往何处,宫门拥挤,要出宫恐怕有点困难。”   话落,她还别有意味的回头,扫了眼那挡在宫门口的马车,眉宇间蕴满了得意之色。   有本事,顾惜若就与柔妃正面对上啊!   她就不信,这次还不能扳回一局。   不过,事情终究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发展。谌王府的马车依旧堵住了宫门口,纵然在听到柳妍菁这些煽风点火的话,那厚重的帘幕也不见有任何的异样,安静得直让人怀疑,里面是否还有顾惜若的存在。   青冥不及青擎稳重安心,稍微靠近了些,用胳膊捅了捅青擎的手肘,颇是担忧道:“哎,你说,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女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王妃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柔妃娘娘将姓柳那女人的话听入了耳朵,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这些道理,青擎又何尝不懂?   只不过,他一直都牢记下属的职责,在没有得到主子的授意时,静观其变才是最恰当的。更何况,车里的那位女主子,并非无能之辈,之所以会这么做,恐怕也是有自己的原因。   既如此,他又何必着急,生怕王妃吃亏呢?   他微微侧过脸,瞥了眼身后的马车,随之拍了拍青冥的肩膀,沉声道:“不必担心。王妃这么做,自然会有她的理由。咱们需要做的,无非是听从王妃的号令而已。其他的,纵然想管,也管不了,更没那个资格去管。你记清楚了吗?”   “你是说……”青冥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低吟着,慢慢收回了其他复杂的情绪,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又立即精神抖擞起来,之前还觉得那仪仗很奢华气派,此刻看来,竟是有股难以名状的违和感。   只要不是王妃示弱,对柳妍菁和柔妃等无知的女人没辙,他就不用担心了。以自家王妃打死都不吃亏的性子,接下来的好戏肯定会比想象中的更精彩。   柳妍菁心中颇是惊讶,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的情景下,顾惜若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坐在车内,完全不将柔妃的仪仗放入眼中。看来,这个女人,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人群里,骚动渐起,更有人直接对她持以嗤之以鼻的神色,当真是骑虎难下。   这个时候喊停,又算是什么?   念及此,她袖中的手紧紧握起,细看之下,甚至还能看到蕴藏在她眉眼间的点滴焦虑之色。她转过身,朝柔妃恭敬的屈膝行礼,颇有些愤慨不平道:“柔妃娘娘,看这阵势,恐怕谌王妃是真没有让路的意思了。您是何等尊贵的人,谌王妃居然也敢如此肆无忌惮,简直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可千万不能……”   “不能怎样?”突如其来的女声将柳妍菁未完全说出来的话截断,下一瞬,一只保养得白皙细嫩的手缓缓撩起那轻舞的纱幔,那五指上涂着的玫瑰紫描金花的丹蔻,在柔和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教人忍不住遐想起该手的主人又是何等的仪态万千!   尽管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可不少驻马停留的男子依旧紧紧的盯着那出现在纱幔后的娇媚容颜。   直到得到身边之人的提醒,才慌慌忙忙的收回视线,为自己刚才不要命的行为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柔妃能够成为柳皇后之外最受苍帝宠爱的后宫妃子,姿容上等自是不必说,若是因此得罪了这个女人,恐怕他们怎么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柔妃自然感觉到那些人的注视,微微皱了皱眉头,暗中给身边跟随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却是径自将视线投到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娇媚动人的容颜上波澜不惊,直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看着她自掀开纱幔的那一刻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惜若所在的方向,柳妍菁心中真可谓五味杂陈。   柔妃能注意到顾惜若的无礼之举,正中她下怀,如此一来,她也省去了不少麻烦,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柔妃的神色里看不到丝毫的反感意味。   莫不是,在柔妃看来,顾惜若此番近乎挑衅的举动,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怎么行!   她还指望柔妃能够帮她出这口气呢!   这么想着,她就走上前,别有意味道:“娘娘,这谌王妃也着实大胆了些。若是耽误了您的事情,任谁都担待不起呢!”   见她不依不饶的贬损顾惜若,柔妃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嘲讽,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随之看向她,眉梢上挑,反问道:“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如何去做,才能既不耽误本宫的事情,又能够不让谌王妃如此大胆呢?”   柳妍菁闻言大喜,忙不迭献策,“启禀娘娘,依臣女看来,谌王妃的马车堵在宫门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何不让她亲自下车,给您让路呢?再怎么说,您也是宫里的娘娘,无论是辈分上,还是在身份上,都要比她高一些的。如此要求,一可以整治下她的傲气,二可以彰显您的威严,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这么说着,她仿佛还看到了顾惜若受辱于人前的狼狈模样,妆容精致的脸上竟浮现出一股得意之色。许是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并没有看到柔妃眼里不加掩饰的嘲弄和厌恶。   “柳小姐,恐怕不是一举两得吧!”柔妃扶着身旁宫女的手,款款走到柳妍菁的面前,别有意味道,“柳国舅难道没跟你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吗?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本宫会不懂得?”   闻言,柳妍菁嘴角的笑意顿时僵硬了起来,怎么都没想到,柔妃竟会是以这样直白而不留情面的方式,将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耳旁传来其他官家女眷低笑的声音,就好像在嘲笑她的愚昧无知一样,她死死压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才没有当场发作,给柔妃脸色看。   只是,被人这样揭穿,她也没有了看好戏的心思,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僵硬道:“娘娘严重了。臣女不过是为娘娘打抱不平而已。如今看来,娘娘心中已有决断,臣女就不参合进去了。”   于是,她便敷衍性的屈了屈膝,低眉敛首的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柔妃见状,嘴角的笑意越发冷淡讥诮,只是也没有多说,扶着宫女的手,踱步到了谌王府的马车前。   青冥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就往后退一步,尽管动作不明显,可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他扣着剑柄的手握紧了几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气息——戒备。   青擎无奈的摇头,跨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也将柔妃的去路拦住,拱手恭敬道:“属下见过柔妃娘娘。”   “不必多礼。”柔妃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是随意摆了摆手,越过他的肩头往后看,笑着道,“你家王妃可在车里?”   青擎见她没有其他的动作,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回娘娘的话,王妃的确在车里。”   “哦。”柔妃若有似无的应了声,欲要越过他往前走去,却见青擎又闪身拦在了她的面前,面无表情道,“娘娘,王妃有令,不得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柔妃挑了挑眉,颇是好奇道:“任何人?就连本宫都不可以?”   感受到射到他身上的强烈视线,青擎顿觉头皮发麻,本来拦住柔妃,就不是他所认同的事儿。可顾惜若是他的女主子,她的吩咐,自己除了无条件遵从,还真是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如今,就算是得罪上这样一个很难缠的女人,他也不敢有丝毫的退却。   对此柔妃并未有任何不满的意思,似乎也不介意青擎如此无礼的行为,依旧浅笑着问道:“你家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为何自始至终都没见她下车?此次本宫出行,还带了几名御医,就让他们过来给你家王妃看看?”   语毕,她就冲身边的宫女吩咐,“去,把那几个御医带……”   “不必了。柔妃娘娘的好意,顾惜若心领了!”一直静静垂落的厚重车帘霍然被掀起,顾惜若斜倚在车壁上,姿态慵懒,睡眼惺忪,竟像是刚睡醒过来一样。   见状,柔妃心中也有了谱儿,也不再执着于御医的事情,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既如此,本宫也不瞎操心了。不知谌王妃入宫有何要事?”   顾惜若不着痕迹的拧了拧眉,看着她,仿佛看个脑子进了水的白痴,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柔妃娘娘,今日可是皇上宴请东梁国使臣的重要日子,您就算健忘,也不能到了如此境地啊!”   见识过顾惜若的毒舌,柔妃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纵然被顾惜若毫不留情的讽刺,她也只是皱了下眉头,并没有揪着此事不放,干笑了几声后,倒也坦白承认,“是本宫糊涂了,竟然忘记了此等大事。不过,本宫要去护国寺上香,回宫也要等到几个时辰之后了。待本宫回来后,再与谌王妃促膝详谈!”   顾惜若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随即抬了抬手,示意了下她的身后。   不用有任何的言语,可不知为何,她浑身上下就有股无人能与之媲美的气韵风华!   这一发现,让柔妃心里打了个突,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与之告别。   待柔妃离开后,顾惜若才缓缓收回了视线,递给青擎一个意会的眼神,随之回到了马车上,所过之处,众人纷纷恭敬的让出一条道路,就连柳妍菁也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人群里咬牙切齿,不敢再有进一步过激的举动!   ------题外话------   这些日子,病情反反复复,某梧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坚持的,可是身子不允许。如今也只能尽量保证不断更,可若有断更,也希望亲们能够理解一下!么么哒,谢谢亲爱的美人们了!   ☆、122 看到出路   由于顾惜若身份特殊,而且她的个性又较为嚣张,马车就这么长驱直入,螃蟹般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横行无阻,并无任何人敢上前阻拦,跟她“探讨”那所谓的宫规。   是以,一路上走来,倒还十分平静。   顾惜若抱着个小枕头,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小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似是瞌睡,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忽听车门被人叩响,她猛地直起身子,“何事?”   “启禀王妃,属下已经查出您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外面响起青擎低沉的声音,顿了顿,又听他继续道,“属下查到,此次柔妃娘娘出宫,实际上是去护国寺了。”   护国寺?   顾惜若又慵懒的靠了回去,两只小手无意识的揉捏着枕头,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个时辰,柔妃那女人去护国寺做什么?   她微微偏着头,眉宇深锁,“就没有查出具体的原因?”   车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青擎越发低沉的回答,“回王妃的话,属下只知道,昨晚柔妃去了上书房,跟皇上谈了好一会儿,之后就获得了皇上的批准。对此,柔妃给出的说法是,去护国寺为苍朝江山祈福,为皇上祈福。”   祈福?   祷告?   柔妃那花枝招展的女人,若是能做如此神圣的事情,她的“顾”字宁愿倒过来写。   无奈的是,她对柔妃的了解也不是很多,若想要通过此次可疑的举动来获悉什么,似乎也不大可能。   可不知为何,待她想要将此事搁下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教人心慌得厉害。   她揉了揉眉心,烦躁的丢开怀里的枕头,撞在车壁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直接把车外的青擎吓了一跳,“王妃,属下会时刻跟进柔妃的动态,绝对不会漏掉任何的消息的!您放心,今日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言外之意就是,您也不必心烦到摔东西闹脾气。   顾惜若有些不耐的“嗯”了声,眼睛骨碌碌的打转着,左看右看,还是没找到视线的落脚点,猛地抬手掀起车帘,露出那张烦躁的小脸。   守在车门处的青擎和青冥被她惊动,连忙扯起缰绳,勒令马车停下,扭头浑身戒备的看着她的身后,“王妃,您怎么了?可是车里有什么不对?”   顾惜若摆摆手,提起裙摆,径自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无事。我下来走走。青擎,柔妃那边,你务必要时刻盯着,不要出现任何的纰漏。”   “是。”青擎连忙应道,侧过头,看了看同样茫然不知所措的青冥,少有的问起正事之外的问题,“你说,王妃是不是有点……”   没等他说完,青冥就立即点头,一脸凝重,“的确如此。若是以前,你哪里见过王妃会烦躁到如此境地?看来,这段日子,王妃的压力也够大的。真希望王爷快点回来啊!”   青擎心有所悟,这些日子王妃的辛苦,他们都看在眼里,也为这样坚忍执着的王妃而感到无比骄傲。   奈何很多事情,他们也不能接手处理,兼之王爷音讯全无,纵然他们想要为王妃分忧解愁,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青擎叹息了一声,抬步跟了上去,“走吧。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希望王爷能够尽快回来了!”   青冥见状,同样无奈的叹息了声,随之驾车离开。   ……   而此时此刻,段天谌等人正被困在阵法中,忍受着不见尽头的等待。   青渊提着那名女子,将其丢在地上,自己则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王爷,属下无能,过了这么长时间,竟是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请您责罚。”   说着,他就低下了头,一副诚实认错的羞愧模样。   段天谌淡淡扫了眼,转而将视线投到趴在地上的女子身上,英俊而凌厉的眉宇随之紧紧皱起。   却见那女子脸色铁青,左侧脸颊还红肿了起来,身上衣衫已经被血水渗透,滴在黄色的泥土上,竟有股诡异的融合感。   青渊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而能够在如此酷刑下,还能不透露任何消息的,也算是足够出乎他的意料了。   看来,此次对方还真是下了大血本。   “起来吧。”他起身,掸了掸衣袍,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神色淡淡的,仿佛根本就不受结果影响,“你带其他人四处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报。”   “王爷,这……”青渊下意识就喊道,待对上那双暗含凌厉机锋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顿时吞咽了下去,恭敬的应了声,便也带着暗卫守在了四周。   段天谌撩起袍角,正蹲在那女子面前,唇角一勾,淡淡道:“能把你派出来,看来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过,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你无恙,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想怎么样?”那女子一直保持着低头粗喘的姿势,直到他说完了这番话,才费尽力气抬头看他,狼狈不堪的脸上布满了讥讽的笑,“谌王,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又何必危言耸听?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忽然就大笑了起来,许是笑得太放肆,匍匐在地时,竟吸入了大量的尘土,一瞬间咳得脸色通红眼泪直流。   可即便如此狼狈,依旧无法掩饰住她眼里面上透露出来的讥讽之色。   段天谌眯起眼,仔细端详着她,脑子里有一道白光闪过,像是突然劈开了盘桓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刹那间晴空万里豁然开朗。   他就那么轻笑出声,俊美无双的容颜上勾起的笑容竟像阳光般令人感到和煦暖意移不开眼。   那女子看了,竟有片刻的恍惚。待重新回过神来,她心中警铃大作,像是看到狼群的本能反应般,直觉就要往后退。   奈何,她退一步,段天谌就迈进一步,那架势,竟是想要将她逼入绝境。   她有些慌了,却也不往后退,倔强的抬头,对上段天谌的视线,咬牙怒道:“谌王,你想要做什么?我都说了,你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只言片语的!”   “是吗?”段天谌淡淡问了句,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变过,“据本王所知,当初亓云帝可不是这么答应本王的。怎么,把你这个女人丢过来,就可以混淆视线,进而为所欲为了?”   那女子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慌乱,神色有短暂的僵硬,却已经足够段天谌看清楚。   下一瞬,却见他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容置疑,“既然是亓云帝派来的,就没必要躲躲藏藏了!你总要离开这里,回去复命,而且亓云帝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你又何必留在这里遭罪?”   那女子闻言大惊,怎么都没想到,他竟能想到这一层上,强装的镇定终于龟裂,上半身倾斜着支起,惊慌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她马上就意识到不对,紧绷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戒备,径自否定着自己的话,“不对,你就算能猜到我的主人,也不会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的。你以为,你随便说点擦边的东西,就能唬住我吗?抱歉,让你失望了。”   段天谌但笑不语,心中的疑问得到了验证,接下来该如何做,也已经一目了然了。   不过,首要之计,就是要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阵法。   正在这么想着,忽见青渊带着人快跑过来,脸上的欣喜满溢,“王爷,有消息了。属下等人发现,东南方向似乎有点动静,看那动作,很像云公子的手比,您可需要过去看看?”   “好!”段天谌闻言大喜,一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修长,如看蝼蚁般看着那女子,话却是对青渊说的,“把这个女人带上。要问出个所以然,本王有的是时间。   “谌王,你到底想要做什……”那女子心中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可还来不及问完,嘴里就已经塞入了一块破布,呜呜了几声,被青渊丢给了两名暗卫,提破布般跟在了段天谌的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东南方向,青渊指着面前如云海般涌动的气流,有些气息不稳道:“王爷,您看,这就是属下所说的!之所以会看出这与云公子有关,是因为这里!”   他走上前一步,指着右下角处的某个红色小点,若非细看,在这气流波动极其剧烈的时候,根本就无法发觉。   也得亏青渊发现了!   段天谌点点头,认出那个红点正是云修破阵时所惯用的联系讯号,此前青渊曾经呆在云修身边学习过,应该不会认错的!   可真是及时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对青渊吩咐道:“你曾经跟表哥学过一些阵法,如今该怎么做,就开始吧。务必要快!”   “是!”青渊连忙抱拳应声,一步一步走向那气流漩涡的中心……   ☆、123 跟踪王氏   皇宫,一如既往的热闹和繁华。   尤其是在今日这特殊的日子。   一路上,廊腰如缦带萦回,檐牙似飞鸟高啄,初冬的清冷并未侵袭到皇宫中,所过之处,金菊怒放,馥郁醉人,教人流连忘返。   偶有几片黄叶飘落,叠铺在泛着清光的鹅卵石小路上,庄重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野性与自然,黄叶与花树交错之间,如地平线上朝阳初升光芒四射,露金黄色的宫殿楼宇无数。   顾惜若双手环胸,缓步走在弯曲狭窄的小径上,看黄叶飘零,听耳边风声萧瑟,心中蓦地涌起一股空旷感,心里像是被什么凿了一个洞,晨风呼呼吹,整个身子瞬间就凉冰冰的。   她不由得抱紧了些许,双手呵着气,小脸儿上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   这样的天气,本该是躺在藤椅上,悠然自得的仰头望天把盏言欢的。最不济,段某人也应该待在她身边,给她暖手为她温酒。   而不该是这样——   没人疼没人爱,跑上跳下还强撑着说一句“我很不赖”!   不赖泥煤啊!   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吃好喝好玩好,纵然天塌下来了,也有人替她撑着,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以女子之身,涉足苍朝朝堂上的波诡云谲。   唉,还真是越想越悲哀啊!   看来,新世纪的女性没有欺骗她,女汉子都是被逼出来的。如今的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战场,下得朝堂。   从一个嚣张跋扈大字不识的将军府纨绔嫡女,玩转到今日这拥有这么多优秀特质的谌王妃,她几乎要被自己感动得哭了。   要是将这蜕变的过程全部写下来,怎么说都是一部感人肺腑催人奋发向上的活生生的励志故事啊!   “唉……”顾惜若越想越忿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气息自唇边溢出,刹那间就成了迷蒙的水汽,挡在视线面前,隐隐约约的,并不是太真切。   由于怀有心事,顾惜若也没仔细看周围的路,待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枯藤老树,残花败叶,随处透露出一股颓败之势。   她心下狐疑,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出来,如此破败的地方,到底是皇宫里的哪里。   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就连青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拧了拧眉,越发觉得有必要跟那两个贴身侍卫谈谈,这保护的职责,可不能忘记了。   毕竟,这苍京里,危险可是如影随形的,她不敢保证,下一刻是否就会被人盯上,从而对她动手。   想归想,她也没有重新返回去的心思,举目四望,寻了条路,抱着双臂慢悠悠的走下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她所在的角度看过去,花树掩映中,还能看到翻飞的裙袂,依稀能够辨认出,那该是一位女子。   顾惜若心中狐疑不已,在这样荒僻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走动?   莫不是在密谋着什么?   真不能怪她如此敏感,甚至近乎神经质,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事情,事后表明,都与自然衍生的好奇心有关。若想不漏掉任何一条有用处的信息,首要一点,就不可以怕麻烦。   尽管她很怕麻烦,却更怕错过小麻烦后,遇到更大的麻烦。   思及此,她连忙闪身,藏到路旁一处隐秘的假山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格外急促的喘息声,她心中的怀疑又加深了些许,在那人经过假山时,小心翼翼的侧身,欲要看清那人的长相。   不想,这一看,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居然是——王氏!   有没有搞错?   顾惜若揉了揉眉心,虽有些疲惫,那股跃动的感觉却是无可抑制。隐约中,她觉得,此前困扰她很久的疑问,今日或许可以得到解答了。   王氏能够出入此处,并且行踪诡异……   嗯,很值得好好研究啊!   看着王氏匆忙离去的身影,顾惜若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立于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开步子,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以顾惜若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王氏不被发觉,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跟着左拐右拐了这么久,她不免有些急躁起来,若非不能打草惊蛇,她只恨不得冲上前,将王氏拎起来,严加拷问。   就在她快没耐心的时候,王氏突然就停了下来,左右警惕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时,才跨过高高的门槛,直接走了进去。   顾惜若躲在暗处,仰头看着伫立在眼前的宫殿,以及宫殿匾额上书写的三个字“云粹宫”,眉宇间的褶皱又多了几分。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跟随着王氏走到云粹宫了。   可又有谁能够想得到,方才那么荒僻凄凉宛若冷宫的地方,在七拐八拐之后,还能拐到云粹宫来。   她很好奇,王氏一介外命妇,又怎么对宫里的路那么熟悉?难道说,这也是那个人的功劳?   再者,云粹宫可是云贵妃生前的寝宫,就算不为着解惑,也该为着她那苦命死去的婆婆吧!   这么想着,顾惜若也已经迈开步子,往里面走了进去。   在她身后,一方紫色袍角打翻了草叶上尚未蒸发掉的晨露。   ……   云粹宫里,依旧还是上次见到的模样,只是当初小径旁盛开的娇艳鲜花,已经换上了怒放的金菊,也不知是不是顾惜若的错觉,总觉得此处的金菊要比御花园的更为绚烂夺目。   她脚步轻盈的行走于小径间,裙袂轻舞,墨发随风而动,远远看去,竟像是九天仙女下凡,说不出的灵动可人,也染了一径的菊香。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一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在偌大的花园里逡巡,仿佛夜晚出来觅食的狼眼,闪着悠悠绿光,警惕而极具穿透力,仿佛要将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尽数揪出,再进一步毁灭。   左右环顾了一圈,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那股发毛的感觉,自始至终都潜伏在心里,怎么都抹不去。   她的感觉一定没有错——   刚才,有人在暗中监视她。   这个认知,使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藏在袖中的手随之紧紧握了起来,再松开时,手心竟是已经濡湿一片。   冷汗直流。   不过,很明显,她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当初只顾着要跟踪王氏,竟忘记了仔细思考其中的诡异之处,如今贸贸然闯了进来,再转头离去,已然不可能,似乎唯一的办法,还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可若要她乖乖认输,那也是不可能的。   直到周围那若有似无的监视视线已经撤去,顾惜若才重新动了起来,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步伐不改从容,一步一步走向云粹宫的正殿,竟像是没有察觉什么一样。   尽管自己已经暴露在暗中之人的眼皮子底下,可为了做戏做得真切些,她还是有模有样的寻了个隐秘的位置,窥探着正殿里正在上演的一幕。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看到殿里喜极而泣的王氏和一个修长的黑色背影,远远看去,那背影似乎有点熟悉。   她想要动用内息去偷听他二人的谈话,却不知为何,每次都被一股若有似无的无形力量给弹回来,紧接着胸口发闷难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想吐!   意识到这个严重的事实,顾惜若顿时慌了,想也不想就捂住嘴巴,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片叶子,直接丢到嘴巴里,不停的嚼着。   正在这时,王氏从云粹宫正殿里走了出来,顾惜若眼尖的发现,王氏的脚步略显不稳,一双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可细看之下,又不像是伤心所致。   难道她还错过了什么?   眼见王氏渐行渐远,顾惜若也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心思,伸长脖子往殿里看了看,如预料的那样,那黑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不再停留,紧紧追上王氏的步伐,飘身离开了这个荒凉的宫殿。   ……   “王爷,咱们还需要派人去保护谌王妃吗?”就在顾惜若刚才摘树叶的那棵树后,现出段天昊那温润如玉的面庞。   只是,比之以往,那温润如玉之下,竟布满了冰霜。   “王爷?”那侍卫以为他没听到,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段天昊摇了摇头,想起方才顾惜若的异常,英俊的眉宇随之皱了起来,“不必。只要顾……谌王妃出了这云粹宫,自然就安全了。不过,你去吩咐一下,让御医给谌王妃看看。本王看她,似乎有些……不舒服……”   那侍卫没有觉察出他话中的异样,连忙记下,斟酌了片刻,才说道:“王爷,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一句话,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段天昊。   却见他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厌恶,语带戾气,“查清楚,那些人受谁指使!目的是什么!查不到,提头来见。”   那侍卫闻言,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郑重的应道:“是,属下遵命!”   人便直接退了下去。   独留段天昊对着幽冷的宫殿出神。   ------题外话------   忽然意识到,小若若与王爷总是聚少离多啊!嗯,摸下巴,我这亲妈是不是该动一动金手指了……嚯嚯……   ☆、124 给本妃搬张椅子来   顾惜若尾随着王氏,左拐右拐,朝着此次设宴的地点快步走去。   一路黄叶翩翩,假山流水,曲廊角亭,恢弘大气而不失精致幽雅,仿佛根本就不受初冬天气的影响,入目之景,皆是说不出的美不胜收。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顾惜若终于来到了御花园。   而王氏已经先顾惜若一步,融入了苍京的贵妇人中,很快就与那些衣服华丽的女人相谈甚欢。瞧着她那般热络熟稔神态自若的模样,若非方才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顾惜若几乎要以为,自始至终这个王氏就没离开过御花园。   此次宫宴,设在了皇宫中最庄重威严的御龙殿里。   此刻还没到开宴的时间,御花园便成为了一众官家女眷暂时的去处。尽管冬季已至,风吹过还会感觉到些许冷意,可今日到场的女眷,不是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就是扑着精致的脂粉,连带着也让人莫名觉到满溢的暖意。   顾惜若并没有立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是选了一处较为不起眼的地方,双手环抱着臂膀,努力的驱赶身上的寒意。   今日出门时,青擎和青冥倒是给她准备了防寒的披风,奈何她嫌麻烦,并没有披上,而是让青擎随手拿着。   这回倒好,却连青擎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想,此次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顾惜若正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御花园中有趣的一幕,冷不防听到身后一声请罪,扬起的笑容顿时定在了原地。   “属下见过王妃。属下无能,刚才竟没有跟在王妃的身边,还请王妃恕罪。”   顾惜若恨恨磨牙,恕罪,恕泥煤的罪!   若是方才她人品差点,此刻指不定就躺在云粹宫里,死不瞑目了。   唇角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可磨练了那么久,顾惜若多少都能控制住自觉地情绪,不使其外露,她也只是微微侧着身子,斜睨着径自低头不语的青擎,语气淡淡的,“青擎,刚才你去干嘛了?”   青擎微怔,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她的脸色,虽有些清冷淡然,可也没有显示出任何不悦的迹象,一时间心里颇是忐忑不安。   但见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字斟句酌道:“启禀王妃,属下原本是跟在您身后的,但是听说青冥出了点状况,就派人去处理。欲要重新跟随时,却发现您已经不知所踪。属下立即带人寻找,岂料……”   “哦?岂料什么?”顾惜若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幽黑的眸子里光芒默默流淌,说不出的沉和静,“青擎,本妃以为,你跟在王爷身边,性子又是稳重的,该懂得事分轻重缓急的道理。可近日来,不止青冥,就连你也出现这样的状况,一而再,再而三。你能否跟本妃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管是在私下里,还是在明面上,顾惜若都没有任何王妃的做派,更不会如此刻这般一口一个“本妃”。   此次若非真的气到了极点,只怕也不会说出如此彰显身份的话。   青擎闻言,脸上霎时划过一抹懊恼和尴尬,只紧紧的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青蛇般可怖。   他张了张嘴,欲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奈何话到唇边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以沉默来说明自己的答案。   顾惜若拧了拧眉,仔细的端详着他,知道他性子沉默内敛,不疑有他,自顾自道:“青擎,你可知道,刚才若是本妃运气差点,此刻就不能完好的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了。一次两次,本妃还觉得情有可原,权当作你们的无心之失,不予追究。可此类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你和青冥是否该给本妃一个确切的解释?”   顿了顿,她扭转过头,正对着御花园中渐渐往这里靠近的女人们,唇角微微扬起,说出的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你和青冥,若是觉得累了,不想继续做下去了,尽管提出来,本妃大手一挥就能满足你们的要求。可你们若是还有尊本妃为主子的心思,那么,从此刻起,就给本妃尽好做属下的职责和本分,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勿要再犯下这几日的愚蠢错误。”   说着,她冷冷甩袖,挺直了腰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朝着那群女人走去。   青擎呆怔了片刻,其实心中早已是翻滚澎湃,莫名难当。   他本来以为,就算青冥再怎么胡闹不靠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他都能够揭过不提。而这收拾烂摊子的方式,并不会给王妃带来什么大的影响。   不成想,人生总是出现如此意外的情况。   才这么想,意外的情况就发生了,偏偏他还沉浸在青冥之前所遭遇的事情当中,理所当然的想着王妃会处理好一切事情,而且处理得格外得心应手。   可如今,这又算什么?   讽刺?   而且是莫大的讽刺?   他摇摇头,如冰霜般冷酷的脸庞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无奈,轻叹了一声。到了此刻,他忽然有些不确定王妃的意思。   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去向,也不关心青冥去了何处,明明刚才有机会来问他的,可眨眼之后,竟又与那些贵妇人相谈甚欢。   是他越来越愚笨了,还是王妃变得越来越难懂了?   他不知道了。   这边,那些贵妇人也看到了顾惜若,纷纷给她行礼。   这些人,都是苍京城里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论起身份尊贵,自然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顾惜若的。   可顾惜若向来是个讨厌形式的人,尽管穿越过来,已经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可对于这些存在的制度,打心底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抵触。   当然,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去习惯这样的场景,不为别的,就为将来段天谌可能达到的高度,以及她可能会拥有的全新身份。   是以,在看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向自己屈膝参拜时,她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却也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不悦,声音清冷道:“诸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礼。此次宫宴,既是东梁国使臣的接风宴,也是父皇与臣民同乐的绝好日子。太拘束受礼了,可就不好了。”   她这一番话,赢来了在场女人们的附和。   不过,在一片夸赞声中,却突然传出一道惊讶的叫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慌乱。   顾惜若不悦蹙眉,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一名绯衣女子正拿着锦帕掩面,乍一看去娇羞惹眼,可落入顾惜若的眼中,却显得矫揉做作了许多。   尤其是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更让她心里没有任何好感,颇是不悦道:“大庭广众之下,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这里又没有采花贼,这位小姐,你至于做出这副模样吗?”   这话,算来也是格外直白了。   那黄衣女子的身子似乎还抖了抖,瞧来越来越显得娇弱难当,露在锦帕外的下巴,隐隐还泛着些许苍白之色。   旁边一妇人应是那女子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平白遭受了如此责骂,心中既恼怒又无奈,走到那黄衣女子身边,并将她搂在怀里,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待安抚了黄衣女子后,那妇人才重新看向顾惜若,脸上挂满了委屈,“臣妇见过谌王妃。请王妃恕罪,臣妇的女儿也是突然看到了外男,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反应。不然,平日是不会如此的。”   “外男”二字,像是一颗炸弹,炸下去,瞬间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混乱。   “谌王妃,在场的小姐们,哪个不是金枝玉叶,您公然允许自己的侍卫留在此处,到底是何居心?”   一片骚动中,王氏拨开眼前挡着的人,当先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脸上也纷纷露出忿然之色,只是碍于顾惜若的手段和身份,并没有王氏表现得那么明显。   这些情景,落在顾惜若的眼里,颇是耐人寻味。   若说刚才那一瞬间她还有些责怪青擎的意思,此刻在看到王氏的举动后,整个人顿时平静了下来,双指慢慢的摩挲着下巴,眼里闪烁着类似于兴奋有趣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什么好玩的戏剧一般。   她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在静静盯着一个人时,那种亮似乎能够击穿人心里的阴暗之处,直把人看得心底发毛。   有那么一瞬间,王氏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往哪里放。   可回过神来,她又觉得自己太过胆小,连忙鼓起胸脯,挺直腰杆,毫不畏惧的对上顾惜若那亮得惊人的眼睛,不知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强做姿态。   顾惜若嘴角衔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淡淡问道:“看柳夫人的意思,似乎对本妃心怀不忿!行啊,今日本妃心情好,姑且听你说上几句。青擎,去给本妃搬张椅子来,既然柳夫人有如此雅兴,自然不能辜负了。”   顿了顿,她笑着回首,看了看在场其他人,笑容越发灿烂夺目,“至于其他人,也来听听吧。柳夫人可是当朝国舅的发妻,仍在闺中之时,还颇得其父王庭羌的赞赏,想必见识也非同凡响,你们可千万不能错过了聆听教诲的绝佳机会啊!”   语毕,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射向王氏,或怨恨,或幸灾乐祸。   而王氏则在听完顾惜若那番话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起来……   ------题外话------   昨日某梧没网,不能更新,拖到现在这么晚,某梧罪过罪过啊……嗷嗷嗷,青菜叶神马的,想扔就扔过来吧!最近的文文,是不是都写得不好看了啊!亲们都潜水潜得那么深了呢……唉唉唉……   ☆、125 身子出问题了?   王氏瞬间白了脸,手脚顿时如置冰窖。   顾惜若的用意,不可谓不狠毒。   先是把她自己从此事中摘了出来,随之祸水东引,将御花园里这些女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从一开始就颠倒是非黑白,将她摆在了高于那些女人的对立面处。   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尽管她此刻静立不动,整个人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射到她身上的强烈而复杂的视线,或怨愤不甘,或幸灾乐祸,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场面话。   好,很好!   今日这情景,她算是都记住了。   来日方长,至于这些女人,她有的是时间去收拾。   “承蒙王妃抬举,臣妇才能有如此机会,展示自己浅薄的才学。可臣妇发现,臣妇已经错了。在王妃如此博学多识的本事面前,臣妇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不足以等大雅之堂啊!至于见识也非同凡响的说法,也多亏了王妃的抬爱。臣妇玩玩不敢当。”   王氏几乎在第一时间里就分析出了顾惜若的意图,并且想出了相应的对策,算来,也真是不愧为王庭羌最为得意的女儿,柳朔存敬重多年的发妻。   顾惜若微微眯起眼,迎着柔和的光线看过去,却见王氏低眉敛首,静立不语,俨然一副顺从恭听的老实模样。   若非早就了解了此人的本性,她很难不会对这个顺从的女人产生好感。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   从一开始,她和王氏,就处于对立面上。   既然王氏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又当先做低伏小的服软,她也没有了继续追究下去的心思,慵懒的摆摆手,语气淡淡的,“算了。既然柳夫人都这么谦虚了,本妃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就不为难你了。不过,今后你若是想要跟在场的诸位夫人小姐分享你的经验,大可直接来找本妃。如此好的用心,本妃也绝对会给你提供绝佳的机会的。”   王氏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偏偏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谦虚聆听的恭敬样子,乍一看去,那脸色别提有多精彩好看。   她朝顾惜若屈膝行了一礼,语含恭敬:“王妃宽容大量,不与臣妇计较,是臣妇的荣幸。王妃万福。”   其他人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交战大戏”,不免有些可惜,可在场的人皆是戴面具的高手,只在心里腹诽过遗憾过,并没有愚蠢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反倒是争相传颂顾惜若的宽容大量温婉贤淑。   宽容大量,温婉贤淑……   听到这些女人拿这两个词来形容自己,顾惜若顿觉讽刺无比。   想当初,将军府嫡女“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当真是家喻户晓。这才过了没多久,她居然就可以使用这些堪称完美的修饰词了?   她暗自冷哼了声,明亮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或恭敬或奉承的嘴脸,想象着这些人在转身卸下伪装之后的真实面目,心里除了翻滚的恶心感,便再无其他。   “唔……”她难受的哼哼了下,捂着嘴巴,冲那群女人摆了摆手,便带着青擎提前离开了御花园。   直到那纤瘦的身影越来越远,御花园里重新恢复了热闹,不少贵妇走上前,欲要与王氏搭讪,奈何王氏却径自转身,抛下那些贵妇人,走到了一边。   如此的不留情面,使得那些人脸上皆是尴尬不已。   想来,方才王氏也是被刺激到了,才会做出如此不顾及身份和后果的举动,当众打了那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见她表明了态度,那些贵妇人心绪几番沉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捏紧了帕子,结伴走到一边,没有继续去碰王氏这枚又臭又冷的硬钉子。   虽说王氏脱离了这个圈子的讨论,可依旧阻止不了她竖起双耳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看到那些人关心的伪装卸下后,又有说有笑的聊天,藏于袖中的手一个劲儿的绞着锦帕,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只恨不得将那些人烧成灰烬。   那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教人见之,心惊胆寒。   若非顾惜若,她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境地,更甚至她的一双儿女所遭受的种种遭遇,也都是拜顾惜若那个小贱人所赐。   且看着吧。   很快,她就要把这些利息都讨要回来了。   ……   离开御花园后,顾惜若寻了一处较为隐秘的地方,蹲下身,对着大盆绚烂盛放的菊花干呕。   胃里如浪潮般翻滚,十分难受,偏生到了最后,她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青擎守在一步之外,看到她这副难受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颇是担忧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可需要属下立即给您请御医?”   顾惜若摇了摇头,侧对着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但见她冲青擎摆了摆手,低声阻止,“不必了。估计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我缓一缓,就不碍事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是让人瞧见了,恐会节外生枝。”   青擎犹豫不决,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心里也很清楚她话中的意思。   的确,在这个宫宴上,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算计和阴谋,若是让别人知道王妃的身子状况出现了问题,恐怕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多事之秋时,最忌此类情况了。   可若是不请御医,难不成还要王妃如此难受得忍着?   一时间,青擎脑袋里进行着天人交战,最后在瞥到顾惜若低垂的眉眼和苍白的脸庞时,情感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握了握拳,暗暗下定了决心,随之伸手一挥,一名暗卫就飘身落下,接到他的命令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处。   “王妃,属下看您的情况似乎不妙,请御医过来看看,才是上上之策啊!”他走近一步,面露担忧,“属下已经让暗卫去寻了御医过来。您这样子,属下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属下相信,只要不让旁人察觉到此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的。”   顾惜若闻言忿然,恼怒的扭头看他,不忿道:“怎么?你的胆子还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需不需要王爷回来后,我跟王爷说一声,让他把那位置留给你?”   这话说出来,看似大逆不道,可配上她此刻的神情,倒是多了几分赌气的成分。   青擎紧紧的盯着她,仿佛很不能相信,这样的话竟会出自她的嘴巴。   若是以往,她对他的做法不满意,定然不会如此冷嘲热讽,而是采取最直接的办法,表达她的不同意。   最近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出现过很多次,不仅与她此前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很不相同,隐隐之中,似乎还慢慢靠拢到了以往她最讨厌的人的队列中。   这是什么反常情况?   由于心中担忧无比,青擎倒也没有去计较她言语中的冲撞与针对,破有些苦口婆心道:“王妃,您的心情,属下能够理解。大事虽然重要,可您的身子同样也很重要。”   听到他提到的“王爷”二字,顾惜若一直维持着的平静淡然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波澜。   她紧紧的攥住袖口,金线织就的条纹高贵优雅,却在她的掌心中磨砺出硌人的触觉。   是啊,若是段天谌也在此处,肯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去请御医,哪里还会征询她的意见?   那个男人,有时候霸道得让人牙痒痒。可是,该死的,现在她忽然非常想念他那样近乎狂妄的霸道。   青擎见她面色略有松动,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王妃,属下相信,若是王爷也在,肯定与属下的想法一致。说不定,比属下还要着急您的身体状况呢!属下这么做,实在是不想让远在苍京城外的王爷担心啊!还请王妃明察!”   顾惜若淡淡扫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其实,在青擎说完那些话后,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之所以会选择沉默不语,只是懒懒的,不想思考不想动而已。   她就那么静静盯着眼前的菊花,黄得鲜亮刺目,一朵一朵还是较密,但缝隙多了,花枝显露出来,横斜交错,疏的疏,密的密,宛如妙龄少女粉项上盘着的发丝,说不出的鲜亮耀眼,坦然真实。   如今,也就只有这些不能言语的东西,能够给她真实的感触了。   也罢,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在外的段天谌吧!要是她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让御医看过之后,心里也有个谱儿,应付起来,也会考虑得周全一些。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默许了青擎的行为。   青擎提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回到了肚子里,看来也只有王爷能够劝得动王妃了。   这一步棋,终究还是没有走错。   “王妃还请稍候片刻。属下已经让人去请暗卫,想必不久就会将御医带到这里来的。至于保密工作,您也不必费心。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到任何异样的。”   他这话,又得到了顾惜若一记狠狠的白眼。   青擎终究有些心虚,扭过头,佯装看不到她的意见,又把她气得直跺脚,正欲站起身,狠狠教训他一番,结果,新一波的呕吐又来了……   ☆、126 佘映雪骑虎难下   顾惜若从来都不知道,“呕吐”这两个字,说起来那么简单,可一旦做起来,还真是特么的不止不息。   “御医呢?不是说去叫了吗?怎么人还没来?”她举目四望,虚弱的喘息着,因为呕吐了几次,她的脸色透着一些不正常的苍白。   这个时候,她早就忘记了,刚才对“叫御医”这事儿有多抵触。   也正因为如此,青擎眉间的褶皱也越来越深,又再吩咐暗中跟随的人去催促。   被顾惜若看到了,又是好一番怒斥,“这都是第三个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青擎,你手下的人都是纸糊的,中看不中用?”   青擎尴尬的低下头,默然不语。   “不行,等他们找人来,我都已经要吐死了。”顾惜若有气无力的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纤纤细手指着青擎,不容置疑道,“青擎,不用等那些人了,你亲自去!”   青擎满脸为难,有了之前的经历,这次怎么都不敢大意,“王妃,属下必须要守在您身边,万一有个好歹……”   “给我去!现在,立刻,马上!”顾惜若想也不想就截断他的话,瞪圆了双眼,手指着他,不容置疑。   青擎本想坚持自己的意思,可在对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时,忽然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又再嘱咐了一番,便要转身离开。   岂料,他刚走出几步,一名暗卫就飘身落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他。他翻了翻,却是十道红杠火漆密封。   在谌王府的来往书信中,红杠代表事情的重要紧急程度,道数越多,代表事情越紧急重要。   以往,王爷在的时候,他也没接过多少封九道红杠以上的书信。此次竟然来了如此特殊的信件,他整个人顿时戒备起来,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折返了回去,“王妃,紧急重大事件。”   顾惜若病蔫蔫的扭头看他,却在瞥过信封上的红色时,斜倚着的身子顿时站直了,整个人精神为之一肃,当下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将那封信夺过来。   待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她脸色大变,握着信纸边缘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手背青筋突起,足可见此消息给她的震撼之大。   “王妃……”青擎担忧的叫了声,却见她举起右手,打断了他的话,微微偏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竟背着手,左右不停的踱步起来。   “王妃,您有何指示?”青擎斟酌着开口,却听到她猛地拍手,心跳随之漏了半拍,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就听到顾惜若说道,“不用去请御医了。现在先去御龙殿!”   “是!”   ……   巳时一刻。   游走皇宫各角落的官家女眷们,在宫人的引领下,缓步向御龙殿走去。   御龙殿,位于皇宫的主干线上,以其为界,偌大的皇宫则被分为东西两大部分。东边,乃一国之君处理国事,接见众臣的重要场所,除却朝中大臣,其他人不得随意进出;而西边,则是后宫众多妃嫔的起居之所,平日里若是无事,后宫女子是绝对不能越过御龙殿的。   由此,也可看出,御龙殿在整个皇宫中所处的地位,还是十分重要的。   而此次宫宴,本就是为迎接东梁国使臣而设,一些官员看到苍帝竟对东梁国的那些人摆出如此大的排场,心中暗暗活跃了起来。   毕竟,在东梁国太子做出那般挑衅冲动的举动后,众人都以为,尚在苍京的东梁国使臣皆会遭受这无妄之灾,就算苍帝不会将他们当作要挟亓云帝的筹码,也应该会禁锢他们的行动自由。   如今看来,似乎他们都想岔了。   有些谨言慎行的朝臣,在看到身旁同僚的分析时,心中也暗暗敲醒了警钟。事出反常必有妖,苍帝会反其道而行,不是病糊涂分不清事情轻重了,就是别有意图。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他们来说,都绝对是不可揣测的君心帝策。   为臣子的,揣度君心是极度危险的事情,不到迫不得已,聪明人也不愿意根据自己的揣测去做出对应的反应。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察,项上人头移动位置,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是以,在此次的宫宴上,但凡是带有家中女眷参加的大臣,入宫之前肯定都会与自己的夫人和儿女交代清楚,务必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惹出什么麻烦来。   此条消息,在众人心中,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儿。或许,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警告,进入御龙殿后,所有的官家女眷皆是安分守己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根本就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而此时,一名年老的公公快步走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东梁国三皇子等人已经来了。”   闻言,苍帝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细看之下,唇角的那抹弧度却高扬了几分,幽黑的双瞳中,情绪深沉难测,辨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宣!”他想也不想就开口,仅仅一个字,便将独属于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彰显出来,几乎也在字音落地的那一刻,他顿时收住了唇角的那抹浅淡弧度,神色瞬间变得庄严肃穆,龙目炯炯,只等着东梁国三皇子等人走进来。   不出片刻,却听到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紧接着,御龙殿内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见以三皇子佘煜霖为首,佘映雪和众多东梁国官员紧跟其后,纷纷踩着极其稳重的步子,在方才那名公公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东梁国三皇子携同七公主,见过苍帝,皇后。”佘煜霖当先站定,暗含精光的双眸不经意的扫过坐于首位的两人,也不知是否因为光线太强,在掠过苍帝那明黄色的龙袍时,竟觉得万分刺目。   不过,来此之前,他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纵然此刻心生不悦,却也不会愚蠢的表现出来,微微垂下眼睑后,维持着东梁国皇室子弟该有的尊严和礼仪。   乍一看去,既不让人感觉到礼数缺失,同样也不会因为此刻尴尬的身份而露出任何卑怯。   在场的诸位千金怎么都没想到,这东梁国三皇子竟也是尊贵高雅的男子,她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佘煜霖,此刻见到此人进守有道,不卑不亢,心底里都不免为其可惜。   人群中,玉静瑜轻叹了声,暗暗想着这也是个人物。可惜啊,却要被东梁国太子所害,不得不留在苍京里收拾此前留下的烂摊子,以至于到了如今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虽为女儿身,闲暇之余,却也听哥哥和父亲提起过这些事情,并且有顾惜若这个表妹的楷模在,在商量很多事情时,也不会避开她。   此事虽然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最重要的是东梁国亓云帝的态度,可若没有佘煜霖坚持在暗中周旋,恐怕也撑不到亓云帝旨意到达苍帝的那一天。   见到其他女子眼中流露出来的可惜之色,玉静瑜只能是摇摇头,无奈一笑。   她容貌本就出众,唇角微微一扬,就犹如梨花开满枝头的惊艳,恬静柔美,娴雅夺目,竟教人移不开视线。   佘煜霖抬起头,淡淡扫过御龙殿内众人的脸色时,突然就被玉静瑜那无奈中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所吸引,双眸微微眯起,自上而下仔细端详了玉静瑜,眸光中几番沉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孰料,他这番异常的小动作,落入了时刻关注着玉静瑜的孟昶的眼中,薄唇紧紧抿成一线,那双眸子如冰雪一般凌厉的扫过径自盯着玉静瑜的佘煜霖,袖中的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突然,佘煜霖倏地扭转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他心神一凛,在对方发现他异样的反应时,飞快收回了视线。   尽管心中狐疑,可佘煜霖不着痕迹的扫视而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便也将此事暂时搁置在心里,集中全部精力去应对御龙殿内众人明里暗里的审视和打量。   “三皇子一行辛苦了,请坐吧。”尽管佘煜霖等人已经在苍京待了将近半个月,苍帝却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位东梁国三皇子,审视之余,不免多花了一些时间,好在对方也没有计较太多,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待所有人坐定后,苍帝举起酒杯,朗声笑道:“三皇子,你率东梁国使团远道而来,朕敬你一杯。”   佘煜霖顿时对上苍帝的目光,眼中泛着淡淡的冷笑,瞅了瞅身旁的人,语带讥讽,“苍帝的诚意似乎不够啊!七妹妹可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哪有只敬本皇子不敬七妹妹的道理?”   此言一出,满坐寂然。   片刻后,场面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苍朝的大臣们纷纷面露怒意,尤其是在看到坐在他身旁、衣着宽松的佘映雪时,众人皆是鄙夷不已。   这三皇子,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么?竟敢如此狂妄,说出这些肆无忌惮的话?   佘映雪是什么人,尽管消息一直都被人封锁着,可此人就在苍京城内,苍朝的这些大臣存心想要打听,也不难打听出对方的相关信息——   且不说在东梁国时,对谌王有多纠缠,单凭“未婚先孕”这一条,就足以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里,永远不得见天日。   女子最重名节,皇室女子更甚。真不知道这位映雪公主是怎么想的,竟然无视皇室的利益教养,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丑事。   若是往深处想去,更容易让人怀疑起东梁国皇室的不堪么?   在这个时候,佘煜霖最应该做的,就是将此事揭过。这回倒好,不仅与当今圣上杠上了,居然还扯出佘映雪这一号极具嘲讽意味的人物,并不怕死的让当今圣上跟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敬酒!   羞辱!   这可是*裸的羞辱啊!   苍帝唇角的笑意迅速收敛起来,双眼紧紧眯起,狭长的眼缝里迸射出一道道冷冽的寒光,如冰剑破裂般射向面露讥笑的佘煜霖。   御龙殿内,气温骤然下降,大臣们和女眷们纷纷揣起七上八下的心,低垂着头,不敢去触碰此刻苍帝的霉头。   笑话,佘煜霖脑子发热,不想要命了,可不代表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若是平白遭受了池鱼之殃,岂不是要冤死了?   佘映雪愤恨的绞着手中的锦帕,巴掌大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霾。   但见她恼怒的瞪向佘煜霖,在感受到落到她身上的嘲弄视线时,顿时坐立难安,羞愧难当,胸腔中已经被一个“恨”字充满,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来时,她就已经想过会遇到各种难堪的情况,如今万万没想到,这种难堪竟是出自她的三皇兄之手。   这是对她的报复么?   她心有不甘,红唇轻咬,存心想要挽回自己的颜面,也不经由佘煜霖的同意,直接开口,“苍帝是何意思?正如三皇兄所言,本宫跟随使团来到苍京,难道不该得到该有的尊重?”   苍帝这才将目光投到佘映雪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眉头随之紧紧皱起来。   却见她身穿粉色宫装,衬得整个人娇艳如美妙花朵,宽大裙幅逶迤在脚下,远远望去,竟如坐彩霞之端。墨玉般的青丝,绾了个繁复的发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乍一看去,装扮上还是挺惹人注目的,可苍帝到底坐拥三宫六院,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双火眼金睛自然不会放过佘映雪眼里的不服气。   到底是沉不住气。   苍帝在心里想,不知为何,脑子里却浮现出顾惜若那无良女没心没肺的笑脸,心中莫名觉得有股安慰。   虽说,佘映雪乃东梁国皇室中人,在未婚先孕之后,所拥有的先天优势,如皇家礼仪教养,在臣民心中已经失去了说服力。   若说之前他还有点别的意思,那么此次见过这个佘映雪后,那点小心思也该歇掉了。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在面对佘映雪时,莫名觉得轻松了很多。   这样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待他意识到时,整个人都随之惊了一惊。不过,他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微微眯起眼,看着佘映雪的眸光里带着谁也捉摸不透的情绪。   众人见他许久不语,以为佘映雪惹怒了他,或看好戏,或低垂着头,生怕自己撞到了枪口上,成了出气的羔羊。   就在佘煜霖惴惴不安、而佘映雪心怀不忿的时候,苍帝突然又开口了,“朕原先还想着,映雪公主身怀有孕,应该不宜喝酒。如今看来,倒是朕小看了映雪公主,简直是比朕想象中的还要豪爽啊!也罢,既然映雪公主都这么说了,朕自然不能不给予你该有的尊重。”   这么说着,苍帝煞有介事的举杯,仰头饮下,算是给足了佘映雪的面子。   这一杯饮下,御龙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苍朝的大臣们和女眷们,纷纷目光灼灼的盯着佘映雪,仿佛她不饮下那一杯,在场的人就有多十恶不赦一样。   佘映雪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一时间,竟有些慌了,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边思索着该如何摆脱此番窘境,边埋怨起苍帝的小肚鸡肠,竟然还将她随口说说的话当真了,这不是给她难堪吗?   几番思量下,她连个头绪都没有,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佘煜霖,期待他能够给自己出点主意,又或者帮自己找个台阶下。   正如苍帝所说,她身怀有孕,是不宜喝酒的。刚才意气用事,没想过后果,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她已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悔不当初啊!   “如今,你再怎么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佘煜霖却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眼底划过一丝鄙夷,不咸不淡道,“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佘映雪紧紧抿起了双唇,如花似玉的脸上委屈遍布,楚楚堪怜,“三皇兄,你我可是站在一条船上的,我若是出了丑,你面上肯定也不好看。何必做得如此绝情,摘得如此干净?”   佘煜霖冷哼了声,绝情?干净?   她真当这里是东梁国的皇宫,首位上所坐的那个人是亓云帝么?   自己愚蠢,没有眼色,闯下了祸,居然还想要他来收拾烂摊子,倒是打的好算盘。可惜,这算盘已经被人摔碎,不能敲得噼里啪啦响了。   “如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要怪,就只能怪你看不清形势,竟然胆大包天意图挑战苍帝的底线。这杯酒,你喝还是不喝,自己决定吧。”   凉凉撂下这一句话后,佘煜霖就不再说话。   佘映雪头次尝到骑虎难下的滋味,整个人早已六神无主,再一看到满座看好戏的神色,整个人几乎快要哭了,可独属于皇家公主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暗暗咬牙,狠了狠心,终于还是举起那酒杯,慢慢的靠近了红润饱满的嘴唇,与此同时,那眉线蜿蜒起伏下,双眼已经缓缓闭上,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毒药,说不出的厌恶和痛苦……   突然,“啪”的一声,那只酒杯从她手中脱落,摔碎在地上……   ☆、127 因为我喜欢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接惊呆了御花园内的大部分人,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苍帝眼里都忍不住划过一丝诧异。   不少胆子小的千金小姐下意识就惊叫了起来,只是被苍帝暗含凌厉的目光一扫,双手连忙捂住嘴巴,缩了缩脖子,提心吊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东看看,西望望,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如砸碎那只酒杯般砸到自己的身上。   段天昊微微眯起双眼,看了看地上的碎片,若有所思。   单从零零散散的碎片,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痕迹,可能够在还没现身之前,就将酒杯敲碎的人,想必身手也很高强。   莫不是……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御龙殿的殿门,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尧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旁边一道含笑声响起,紧接着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将他前望的视线尽数抵挡住,“您脸色似乎有点不正常,可需要微臣给您请下御医?”   段天昊连忙收敛心绪,转而将视线移到说话那人的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温润如玉,“舒侍郎操心得太多了。本王的身子一向很好,不劳你费心。”   舒旭耸耸肩,身子微微前倾着,眼神落在那些碎片上,倒像是自说自话,“尧王爷,你这说得可不是很对。身子好不好,只是你个人的感觉而已。该看的,还是不能耽搁的。这不,方才微臣入席时,还看到有人去找御医呢!瞧那匆匆忙忙的架势,敢情又有哪位贵人身体不舒服了。”   段天昊紧紧拧起了眉宇,心中暗暗有了一番思量。   这舒旭,不该是无聊之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莫不是另有企图?   想了想,他呵呵一笑,“舒侍郎是否大惊小怪了?宫中那么多主子,随便哪个主子的身子有点毛病,也都会让人去请御医的。依本王看来,这根本就不值一提。”   舒旭静静的看着他,见他也正对上自己的视线,继续道:“尧王爷说的没有错。宫中那么多主子,随便哪个出了点毛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奇就奇在,那前去请御医的人并非皇宫里的宫人,而是身穿黑衣的侍卫。尧王爷不妨来分析下,这贵人到底是哪一位主子呢?”   身穿黑衣的侍卫?   段天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中不断起伏起异样的思绪。   今日到场的人,能够光明正大有黑衣侍卫跟随在侧的,除了某个无法无天的女人,他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   此前在云粹宫时,他就察觉出她的状况不是很好,本想着让自己的侍卫去请御医,可后来想想,终究觉得不妥,便也作罢。   更何况,以那个女人倔强不饶人的性子,纵使他让人请去了御医,到头来估计也不会领情的。   如今,她却不得不求助御医,这是否说明,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很多?   他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已经忘记了身旁还坐着一个舒旭,此刻流露在脸上的复杂情绪,也被舒旭尽收眼底。   待舒旭转过脸后,段天昊才敛起脸上外露的神情,用眼角余光扫过自斟自饮的舒旭,心头蓦地泛起一抹冷笑。   这个舒旭,倒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不过,他又怎么会是个好想与的?既然对方想看到要看的东西,他何不成人之美?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舒旭惊讶的“咦”了一身,疑惑道:“尧王爷,微臣有一疑问,不知能否请您解答一番?”   “舒侍郎乃父皇钦命的刑部侍郎,最擅长的莫过于解答疑难问题。本王相信,凭借你聪明的头脑和不凡的办事能力,定然能够找出答案的。”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解答他所谓的问题了。   舒旭却也不恼,唇角扬起,那弧度浅淡流畅,弯得恰到好处,一双眼睛如漆黑夜空里点缀闪烁的星辰,说不出的璀璨夺目。   他容貌不算出众,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端正。可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迷人气质,却也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到他的身上,甚至只要对上那双眼睛,整个人的心魂就会被它吸附,跟随着他的意识而去。   听到段天昊的拒绝,他也不见任何不悦,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在段天昊以为,他会识趣的跳过这个话题,不再提起时,他却执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和段天昊各自斟了一杯酒,朝着段天昊举杯,唇角依旧衔着那一抹勾人心魂的微笑,“尧王爷,微臣很好奇,尧王妃怎么没出席此次的宫宴?”   “啪——”   段天昊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清凉的酒液湿了他一手,酒香清冽迅速的飘向四面八方,将众人的注意力也吸引到了他这一桌上。   “昊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苍帝看了看明显失态的小儿子,拧眉不悦的叱道。   这个儿子,何时变得这么不稳重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环境,居然让人看了笑话!   “皇上,昊儿寻常不是这样的。只怕其中有点误会啊!”柳皇后心里暗暗焦急,在旁看到苍帝流露出来的不悦,连忙为自己的儿子辩解开脱。   苍帝对此不予理会,只是盯着段天昊,等着他的解释。   段天昊握住湿了的手心,起身回道:“启禀父皇,儿臣正与舒侍郎相谈甚欢,一时激动难以自控,这才不小心弄碎了手中的酒杯。请父皇恕罪。”   苍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待看到碎了两处的酒杯,朝宫人不悦叱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清理掉这些碎片?还有,小李子,你去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搞的鬼,竟敢把映雪公主的酒杯打碎了?到底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一国之君都发话了,御龙殿内的宫人连忙奔跑忙碌起来。不一会儿,碎片皆被处理干净,也给段天昊和佘映雪换上了新的酒杯。   只是这次,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关注佘映雪是否还要再饮下那杯酒。   见状,佘映雪忽然浑身放松,颓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面前的酒杯出神。   “三皇兄,是你做的手脚?”想了许久,她忽然悄悄凑到佘煜霖身旁,低声问了起来。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因为身怀有孕,对酒和茶一类的饮品皆是敬而远之的。若是腹中的胎儿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决计不会委屈自己。   到时候,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得清楚。   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也有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而能有如此身手的人,莫不是……   她心中一动,随之漫天的喜悦涌上心头,霍然回首,同样看向御龙殿的殿门,脸上泛起的红光,将她本就漂亮的容貌衬得越发夺目动人。   佘煜霖唇线抿起,对她近乎固执的想法感到不可理喻,随之出言打击她,“不用看了。肯定不会是你所想的那个人。不过,你也该庆幸,有人敢为你驳了苍帝的面子……”   驳了苍帝的面子!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竟然现出一张张扬肆意的笑脸,心中一动,随之在御龙殿内找寻了一番,直到确认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盘桓在他脑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   “三皇兄,你何必如此嘲讽映雪?”佘映雪斜睨着他,蜿蜒的眉线如静静流淌的河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会触及鹅卵石荡起层层涟漪,“方才,若非你不知轻重的针对苍帝,映雪也不会看不过去,想要为咱们东梁国讨回一点颜面。如今倒好,你居然还来指责映雪,若是让父皇知道了,该有多寒心呢!”   一直以来,佘映雪对这个皇兄,都持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自从那次她被顾惜若玩弄了一番后,两人之间的分歧就越来越大,乃至于现在看到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都忍不住想要打击他。   佘煜霖哪里会甘心被她斥骂,鄙夷的看了看她,反唇相讥,“七妹妹,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没必要装傻充愣当好人。方才你为什么会与苍帝对上,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又要我把你那点阴暗的小心思点破?话说得好听,并没有什么错,可你也得看看,如今跟你说话的人是谁。我是你随便就能糊弄的么?”   佘映雪紧紧咬住下唇,圆瞪着双眼,尽管生气,却也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动人之美。   可因着两人之间紧张而异常的气氛,纵有其他的少年因为她绚烂夺目的容光所吸引,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往这个方向张望。   佘煜霖不想把事情闹大,环顾了一圈,挡回了那些意图窥探真相的目光,便也小声警告道:“七妹妹,不是我要提醒你,而是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你可别忘记这一点。再者,我怎么做,自有我的打算,你若是不想惹祸上身,管好自己就可以了。若真是引起旁人的误会,就怕到时连我都保不住你。”   说完,他就不再言语。   其实,佘煜霖之所以会跟佘映雪说这些话,并不是真心想要为她着想。   这些日子他也想通了,自己在做什么决定时,只要这个麻烦的女人不会突然站出来阻挠他,她喜欢怎么折腾,那也是她的事情。   他没有义务去为她的行为买单。   更何况,今日这宫宴一旦结束,佘映雪的归属也会定下来,到时候,他还可以回到东梁国,继续做他的三皇子。   他且忍着吧。   佘映雪尚且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偶尔瞥过他那深沉的模样时,心里莫名的会有股无着落感,仿佛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卖掉一样。   这感觉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毫无道理,惊得她心神巨震,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中的锦帕,努力的缓解这般怖人的思绪。   段天昊优雅落座后,舒旭还特意递给他一方帕子,挑挑眉,调侃道:“尧王爷,微臣只是随口问问,您又何必这么大的反应?”   单纯是随口问问么?   段天昊垂下眼睑,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锦帕,眸光刹那间变得冷冽冰寒。脑子里似是有什么汹涌而出,欲要挣脱以前的束缚,换得一个万里晴空。   他死死的盯着舒旭,那一刻,温润如玉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满腹的疑问和满脸的深沉。   “舒侍郎,你可真是观察入微啊!这偌大的御龙殿内,有那么多的千金小姐后院贵妇,谁没注意到,偏偏注意到了本王的王妃。可真是不可思议!”他笑,唇角微微扬起,奈何眼里却没有任何的波澜,“看来,本王还是低估了你!”   他的确低估了舒旭。   算起来,舒旭也是从他麾下走出去的“能人”!当初,将此人推荐给他那父皇时,单纯是看中了对方的能力,并没有想过会衍生出那么多问题。   到了今日,他才恍然发觉,似乎自己向来就没将此人放在心上,以至于错过了那么多的信息。   他记得,东梁国使臣抵达苍京的那一日,使团队伍遭到了刺杀,其中有人当场身亡,而眼前坐着的舒旭便是当中的一个。   虽不知道,他那六哥为何会对舒旭痛下杀手,可点点滴滴的痕迹也充分说明,这个舒旭很有问题。只恨他当时不懂得事情的关键,兼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与六哥的较量上,并没有多加深究。   而今,却是悔不当初啊!   听舒旭刚才的问话,似乎知道苏紫烟的去向,莫不是那事儿还与此人有关?   他想了想,半晌后,突然朝舒旭举起酒杯,“舒侍郎,今日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回去后,可得与你把酒言欢共谈人间乐事了。”   舒旭无所谓的笑笑,同样举起酒杯,与之相碰,清脆的器皿声萦绕在侧,衬得他的声音更显温醇,“尧王爷客气了。其实,此刻微臣更感兴趣的是,为何那公公出去查看了那么久,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说,可别半路出现了什么意外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段天昊顿时也意识到了此事的异常,扭头看向苍帝,却也见他满脸不悦,思索再三,还是起身道:“父皇,小李子出去那么久,却是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能出什么问题?昊儿,你是糊涂了,还是觉得皇宫的守卫已经差到随意皆可出现问题的地步了?”苍帝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听到段天昊这么问,火气都往他身上发泄了,“来人。再去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不用看了。我一向很大胆,这一点父皇又不是不知道。”懒懒散散的声音打断了苍帝的话,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御龙殿内听到这声音的人,纷纷脸色微变,那模样,就好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忽然,殿门处光线一暗,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红色雕花殿门大敞着,顾惜若双手抱胸,闲适的斜倚着门框,弯成一弯柔韧而又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瞧着众人。她似乎并没有立即走入殿内的打算,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里光芒缓缓流淌,淡淡扫视过一圈,便将御龙殿内的基本情景尽收于眼底。   微风穿堂而过,卷起殿门处垂挂在银钩上的珠帘,细碎悦耳的碰撞声萦绕在整个御龙殿内。她如墨的黑发尽数披散在身后,鬓边垂落两绺青丝,在风中轻舞,帘幕晃动中,她的身影绰约有致,直把众人看得痴了。   忽然,她笑了。   宛若夜半昙花悄然绽放,自有一股勾人心魄的美。那种美,浑然不似寻常官家女子的矜持和谨守规矩,也不同于皇家公主特持有的倨傲和尊贵,只带着凉入骨髓的清冽和自然,配合那双清亮的明眸,教人见之忘却世间炎热烦躁。   如果说,刚才听到顾惜若的声音,让御龙殿内的人心绪复杂,那么此次见到她的气韵风华,却让众人直接陷入了呆滞当中。   偌大的御龙殿内,于这一瞬似乎全然停滞,众人似乎忘记了如何动作,只怔怔的看着她,隐约中,还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到顾惜若,可以往每一次见到她,不是慵懒得没有任何形象,就是嚣张跋扈得令人敬而远之,哪里见到过这样无与伦比的一面?   舒旭第一时间从她所制造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环顾了一圈,看到殿内的其他人皆不能自已的盯着顾惜若,心中一动,手中的酒杯就摔到了地上,碎了。   “啪”的一声,清脆如珠玉落地,也唤醒了苍帝和段天昊等人的神智,有些失了态的,连忙趁着众人都慌乱的时刻,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兀自平复着顾惜若留给他们的震撼。   顾惜若见状,瞅了眼舒旭,忽然就意味不明的笑了。   这个舒旭,可真是个妙人啊!   舒旭倒是没想到她会冲自己嫣然一笑,不免愣了愣,待意识到她那双眼睛里潜伏着的某些讯息,他也心有所悟,拿起刚换上的新酒杯,朝着她遥遥举起,随之又仰头饮下。   顾惜若没继续理会他,反正今日的交锋肯定少不了他,又何必急在一时?   她随意扫了眼殿内的情景,见情况也差不多了,便也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敷衍性的弯弯腰行行礼,有气无力道:“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帝听到这慵懒的语调,又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开口便是问罪,“顾惜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弄碎映雪公主的酒杯。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么?”   顾惜若扬起笑脸,正欲开口辩驳,却被柳皇后抢了先,“皇上息怒!谌王妃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何况,您刚才也看到了,小李子去请谌王妃,谌王妃不也是迟迟没出现么?若按照寻常人对您的尊重,得您传召,自然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想必,谌王妃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谌王妃,你说,是这样的吧?”   顾惜若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甚至还多了几分锋锐的讥讽。   她就那么静静的盯着柳皇后,根本就不打算领他的情,“皇后娘娘的好意,我顾惜若心领了。不过呢,此次还真是没别的事情,之所以迟迟不出现,是因为……”   她忽然就顿了顿,意味不明的打量着柳皇后,竟是不再多言一句话。   “因为什么?”苍帝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截了当的问道。   顾惜若双指摩挲着下巴,笑吟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我喜欢啊!”   ------题外话------   嘿嘿,咱们若若霸气侧漏啊有木有……   ☆、128 该不会是有了吧?   顾惜若双指摩挲着下巴,笑吟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我喜欢啊!”   因为喜欢?   这是什么理由?   众人心里齐齐划过这样一个疑问,可这个疑问估计都不会得到解答。   苍帝早就见识过顾惜若的胡搅蛮缠,也深知她颠倒是非黑白的嘴皮子功夫,若是此时继续深究下去,肯定又会被她忽悠得分不清轻重了。   是以,此次他并没有给顾惜若掌握主动的机会,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顾惜若,朕只问你,你为何要把映雪公主的酒杯给弄碎了?顾硚难道没有教你来者是客的道理么?”   顾惜若不悦拧眉,私心里觉得苍帝此举简直是小题大做。   自从接到十道红杠的紧急信件后,她就带着青擎脚步不停的赶往此处。刚走到御龙殿门口,却又听苍帝对佘映雪说了那么一番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也顾不得考虑太多,随手就让青擎打碎了佘映雪手中的酒杯。   她的目的很简单——   绝对不能让佘映雪饮下那杯酒。   倒不是为着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而是深知这个女人的脾性。一旦苍帝造势,逼得她不得不饮下那杯酒,怨恨的种子也因此生根发芽了。   若是以往,对此她可能不会想要去理会,甚至还巴不得佘映雪和苍帝对上,好给这个一国之君添堵,分散下他的注意力呢!   可在收到那封信件后,她就不能让佘映雪对苍帝产生这样怨恨的心理。   赶来御龙殿的路上,她就在想着,要如何做,才能做得既不露痕迹,不让别人看出她的异常,又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风格,打压下佘映雪的高傲个性!   于是,在御龙殿外呕吐不止的时候,她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她就是把佘映雪的酒杯弄碎了,那又如何?   这不是很符合她一贯的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吗?   再者,事情扯到她身上,也就罢了,又跟她那个年轻爹爹有什么关系?   她老爹……   念及此,她忽然心中一动,也没来得及回答苍帝的问题,径自环顾了一圈,偌大的御龙殿内,竟是看不到她那年轻爹爹的身影。   若她所记不差,自从外公离开人世后,她就再没见到老爹了。不对,这很不寻常。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说,她老爹也是成年人,孝顺自是不必说,他本人又在战场上摸爬打滚过,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不像话的事情。没能及时出现,想来应该是被什么重大的事情给牵绊住了。   可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能够让一个人在自己亲人离开人世的时候,都不出现送他一程呢?   顾惜若猛地摇摇头,命令自己不许再想下去。纵然她那年轻爹爹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她也不能大意,尤其是在今日这特殊的公众场合,更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她清亮的眸光如水般划过,最后定在苍帝那张历经沧桑却又不失威严的脸上,暗暗想着,等宫宴结束后,是否需要对苍帝旁敲侧击一番?   这些日子,苍帝对她那年轻爹爹的防备之意甚浓,只要确定他跟此事没有关系,那么,自己也许能够更加安心一些。   不知不觉中,思绪已经走远,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御龙殿内的众人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扭头扫视了下男子席位的方向,又兀自低下头沉吟不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而周围的人则成了一种摆设,说不出的尴尬。   当然,说起来最尴尬的,莫过于当朝皇帝——苍帝了。   先是派小太监去御龙殿门口请人,结果过了那么久,才把顾惜若这尊大佛给请出来了。再是问个话,也要等那么久,偏生顾惜若似乎还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左右看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不是生生打了他的脸面么?   苍帝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被人如此忽视,又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他当即发作起来,拍着桌子,面露怒色,冷冷叱道:“顾惜若,朕问你话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藐视朕?”   许是他用力过大,桌子随之震动了下,堆叠在金玉盘里的晶莹果子,借着桌子的波动,颤颤巍巍的蹦达到了地上,几番圈圈滚滚之后,就安安稳稳的停在了顾惜若的脚边。   顾惜若冷冷扫过一眼,唇边泛起一抹讥笑,脸上的笑意有多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就能把人气得有多跳脚,“父皇,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臣媳哪里敢藐视您哪!您可是一国之君……”   “哼,你也知道朕是一国之君!”苍帝很不屑的冷哼了声,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个顾惜若敢如此顶撞他,不仅不给他面子,还时不时做些荒唐事来挑战他的忍耐底线,真当他是吃素的么?   顾惜若见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脸儿忽然就笑开了花儿,笑嘻嘻道:“父皇,您必须是一国之君啊!这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还用多去强调么?臣媳没别的意思,只是站得腿酸,这腿一酸啊,就容易累,这一累啊,脑子就不好使了……”   苍帝几欲吐血,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留给她的座位,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坐!你给朕坐!今日你若是敢站起来一下,朕就罚你一百大板。”   顾惜若愣了愣,眨巴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蝉翼般上下扑闪着,为她清理绝尘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灵动自然。   段天昊离她较近,自她走入御龙殿后,眼睛几乎都没离开过她的身上。此刻细细端详着,却发现她脸色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白,以往张扬的眉眼里,此刻竟隐隐显现出一丝丝的疲惫和厌倦。   他紧了紧袖中的手,越过她纤瘦的身影,朝门外看过去,欲要从中找寻出些许的端倪。   奈何,御龙殿的门口处,除了那随风晃动的珠帘,便只剩下垂首侍立的宫人,他纵然望眼欲穿,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异常痕迹。   只是,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向来精力充沛的人露出了这样劳累的神情?   想到舒旭刻意提到的“御医”,他心中微微一动,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神色莫测的男人,疑惑随之升起。   难道说,此事还跟舒旭有关?   怎么什么事儿都跟这个人有关?   想到自己站在这个人身边,他顿觉身边的空气也污浊了起来,想也不想就站了出来。   冷不防见他突然站出,众人的眼神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还没等众人有更进一步的猜想,段天昊就已经开口道:“父皇,今日可是个大好的日子,儿臣还等着您多给儿臣赏赐点吃的呢!”   这话,说得实在赖皮,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名誉苍京温润如玉的尧王爷会以小孩儿般的语气来说出这样的话?   男子席位中,已经有人忍不住摇头,暗道谌王妃不知好歹,怎么向来精明的尧王爷也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简直是有损形象啊!   柳皇后死死的瞪着段天昊,起初的怔愣后,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对此,段天昊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扬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教人看了心中像是被暖风拂过,和煦温暖。   顾惜若心中微讶,却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感,不去想为何段天昊会站出来为她讲话。   坑爹的,刚才那不停息的呕吐,已经花去了她很多的力气。站了那么久,脚也酸得不行,管苍帝有没有命令,下一瞬,却见她大摇大摆的走到位置上,大大咧咧的落座,捻起桌上的酸点心,就往嘴里塞去。   苍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抓着酒杯的手青筋突起,彰显着几欲喷薄的滔天怒气。   段天昊暗道不好,连忙笑着打圆场,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父皇,您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宴了?三皇子和映雪公主远道是客啊……”   话到这里,也算是给苍帝一个台阶下。   苍帝冷哼了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段天昊,才吩咐身边的宫人开宴,将此事暂时揭过。   在段天昊坐定后,柳皇后又别有意味的剜了下顾惜若,杏眸中倏地划过一抹阴毒的暗芒。   却不想,顾惜若正好抬起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遥遥举杯,眉梢微挑,满含挑衅和得意。   柳皇后愤恨的别过头,发誓不要看到她这张得意的脸。否则,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忍不住上前,不管不顾的将其撕碎。   “无聊。”顾惜若缓缓收回视线,两只小爪子在点心盘里飞快的跳跃着,每抓到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去,活脱脱就是个半年不进食的饥饿鬼。   玉静瑜见状,眉心蹙起,悄悄的靠近她,又是递帕子又是给她抚后背,娇声叱道:“若若,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王府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么?怎么看着像十天半个月没吃饭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呢!”   “唔……”顾惜若正把一块五颜六色的点心塞往嘴里,下意识就问道,“有什么了?表姐,你真是的,说话也不爽脆点!说一半不说一半,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么?”   冷不防被她这么一叱,玉静瑜没有生气,只是那白皙的小脸儿上浮现出两朵红晕,红唇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明眸善睐里却是写满了羞涩难当。   顾惜若见状,心中越发好奇,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因为口中还含着点心,说起话来颇是含糊不清,“表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说出来。错了,也没有人敢对你怎样。你这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是做什么!”   玉静瑜闻言,愈发羞涩,暗道自己这个表妹实在是太……   见她不语,顾惜若偏着头,也没多想,埋头继续吃。   真是的,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且不说刚才莫名其妙的吐了,就是现在好不容易不吐了,却胃口大开,见到什么就想吃什么。   她的食量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玉静瑜略带担忧的看着她,想起以前母亲曾经跟她提到的注意事项,心头一紧,连忙将点心盘子从她手里夺过来,轻轻的放到一旁,佯怒道:“若若,你不能再吃这么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顾惜若无奈的叹息一声,一手托着腮,眯起眼看着她,宛若餍足的小猫咪。   玉静瑜见她还没意识到异样,暗暗跺了跺脚,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若若,你以前吃得可没这么多,你说,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咳咳咳——”   顾惜若当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敢置信的瞪着玉静瑜,“表姐,你在开玩笑吧?我怎么会……”   话没说完,小脸儿唰一下就白了……   ------题外话------   今天去医院复检,某梧白天都没有空,拖到了现在,亲们对不住你们啊!青菜叶什么的,直接扔过来吧!某梧都一一收着!   另外,灰常感谢qujing11妹纸的票票!么么哒,现在看到票票,某梧就倍觉兴奋啊,总有种得了小红花的赶脚!哈哈,就为这,某梧也要努力更新才是!   ☆、129 在打什么哑谜!   怀孕……   顾惜若如遭雷击,瞬间石化了。   不是吧?   在这么特殊的时刻,她居然还中奖了。   这人品啊,简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玉静瑜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秀眉微蹙,踌躇着问道:“若若,你不高兴啊?”   她应该高兴么?   顾惜若眨巴了下眼睛,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只低垂下脑袋,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肚子,仿佛那里立刻能凸起成为一个球一样。   孩子……   这两个字流星般倏地划过心底,将她心底里最柔软的一角狠狠撞击了下,她不觉得疼,情绪里却隐含着一股莫名的复杂。   老实说,她是从来都没想过要生孩子的。且不说她的性子浮躁不定,不适合孕育一个孩子,就是她自身都还没完成一个成年人的完美过渡。   穿越到这里之后,她任性,嚣张,多少都与以前的顾惜若有了些许相融的交汇点,意识上也颇受本尊的感染,不认为自己能够将自己的事情理好,同时还兼顾起养育小孩儿的责任。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也似乎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不觉此刻的气氛有多诡异。   刚才那一阵煞风景的咳嗽声,再次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身上,看到她鲜见的呆怔模样,众人心中狐疑不已,可许久没见到她有任何动作,便也没有继续关注下去。   当然,这些人里,自然不包括段天昊和舒旭等人。   尤其是在看到顾惜若低头看着肚子的那一刻,两人的眉宇很有默契的皱了起来,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呼吸也随之一滞,脑海里下意识就转动起来,下一瞬,两人齐齐看向对方,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又很快别过了脸。   只是一人唇线紧抿,一人手背青筋突起,纵然远远看着,都有股诡异的违和感。   顾惜若尚且不知道,已经有两个人对她的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关注,情绪复杂得难以言表,直到玉静瑜从旁推了她一把,她才猛然惊醒,手却不自觉的抚上肚子,眸光晦暗难懂。   “若若,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啊!”玉静瑜心中颇是惴惴不安,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而让顾惜若心生什么复杂的想法。   若是此次的猜测是真的,她说不清楚该欢喜还是该哀愁。按理说,顾惜若与谌王成婚也有一段时日,怀有身孕自然是件大喜事儿;可此刻顾惜若的态度就摆在那里,关于原因和结果,她也不敢多去想象。   可若不是真的,便是空欢喜一场。玉静瑜私心里以为,纵然顾惜若的脸色有多臭,心里最深处,总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容纳这个新的生命。若是给了希望,却又希望落空,恐怕也会很失落的吧!   越想下去,玉静瑜心中越是无奈,到了最后,也只能是挽住顾惜若的胳膊,淡淡笑道:“若若,你也别多想,现在不是还没得到确认么?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若你不爱听,那就不听了。不过,我可跟你说了,你现在的脸色实在是难看极了,待会儿找个时间,可得去找御医瞧瞧。”   顾惜若听着,有些心不在焉,只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将这些话听入耳中。   许是被怀孕的事情占据了心神,顾惜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知某个人已经盯着她,盯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宫宴顺利进行,御龙殿内的气氛也不如起初的沉闷和拘束,此时此刻,众人都有些醉意,看起来,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柳皇后瞥了眼发呆的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疑惑,可很快这股疑惑就被得意所取代。但见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冲顾惜若扬声道:“依本宫看来,谌王妃的兴致似乎不是很高啊!莫不是御龙殿内的歌舞不能吸引你的注意?”   她的声音不大,可大殿中,总有人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那道端庄中不失关切的话,在殿内喧嚣的环境下,依旧能够被清晰的辨别出来。   几乎是无意识的,众人觉得,事情一旦沾染上顾惜若,肯定就有很多好看的戏份。于是,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连歌舞都不看了,只专心竖起耳朵,擦亮眼睛,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想象中的好戏。   顾惜若正心烦着,冷不防听到柳皇后的话,心头又是一阵冷笑,当即不管不顾的反驳回去,“皇后娘娘可真是火眼金睛,连如此隐晦的事情都看出来了。能够让皇后娘娘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想必这歌舞真的是不够精彩。绝对可以撤掉了。”   这么说着,她猛地抓起桌上精致的点心盘,朝殿内翩翩起舞的女子砸了过去,啪的一声,精致的白玉盘立即砸成了碎片。   御龙殿内,登时静谧无声。   谁都没想到,顾惜若竟会开始撒泼,尤其是以这样的方式,更别提那些无辜的舞女了。   而这时,一舞女正在殿内旋转起舞,不想点心盘擦脸而过,惊得她失声尖叫,待意识过来后,噗通一声,那舞女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忍不住磕头求饶,语带哭腔,楚楚堪怜,“皇上饶命啊,请皇上饶命啊……”   柳皇后眼含得意,冷眼扫过磕头求饶的舞女,却是希望此事越闹越大。   本来她还以为,顾惜若经过锤炼后,性子会沉稳些,自己定要绞尽脑汁去激怒她,从而找寻到可趁之机。   不成想,这个暴躁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也好,这倒是省了她好大一番力气。   “谌王妃,纵然这些女子跳得不合你意,你也不该如此莽撞啊!”柳皇后状若可惜的看着她,脸上尽是一副悲悯之色,“皇上,您来评评理,看看臣妾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只是,还没等苍帝开口,顾惜若却又砸了一个盘子,只是此次盘子所飞向的方向,却是柳皇后的正前方。   听着那清脆的破碎声,柳皇后只觉肺都要被气炸了,这顾惜若,比以往更加欺人太甚。大庭广众之下,竟敢无所顾忌的朝她砸盘子,将来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越想越不忿,柳皇后却要努力遏制住心头的熊熊怒火,笑得格外勉强,“谌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请皇上来评理,还招你惹你有错了不成?”   玉静瑜紧紧皱起了眉头,对柳皇后的态度写满了不赞同。   任谁都听得出来,柳皇后的话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什么叫做请皇上评理还有错?这不是意图给若若扣上一顶藐视圣上的帽子么?   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玉静瑜心里气不过,随之起身,朝着柳皇后福了福身,义正言辞道:“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有句冒昧的话,臣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是冒昧的话,那表姐还是不要讲了。我听了,估计无所谓,毕竟我心胸宽广嘛。可是皇后娘娘就未必了。”   顾惜若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甚至小脑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椅子,微微侧着身子,说不出的散漫自然。   可不知为何,纵然她没有一丝淑女形象,此番情景落在殿内众人的眼中,却也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她就像是一幅悠远闲雅的山水画,下笔随意粗犷,却在行笔过程中,动作优雅娴熟,情感细腻丰富,尤其是眉眼间蕴含的那股灵动清逸,更教人见之清爽怡人,细细品味之下,竟有股超乎自然的洒脱不屈。   柳皇后眯起眼,凌厉的眸光横扫过去,那些或爱慕或欣羡的眼神顿时收了起来,见状,她才满意了些,对顾惜若更是反唇相讥,“谌王妃,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哦,刚才那白玉盘也砸得很漂亮。”   “够了!”苍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恶狠狠的瞪着顾惜若,忍不住出口驳斥,“众目睽睽之下,亏皇后你也能做出如此有*份的事情来。你想要把苍朝皇室的脸都丢光么?”   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叱,柳皇后又委屈又怨恨,犹自不服气,“皇上,你也看到了。如今是谌王妃不将臣妾放在眼里,若臣妾就此忍下此番屈辱,难道就是挽回了苍朝皇室的脸面了?臣妾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既如此,您还不如直接将臣妾打发出去了呢!”   对顾惜若,苍帝向来持有意见。此刻听到柳皇后这么一说,自然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可为着不影响后续事情的发展,他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冷冷叱道:“行了。朕知道你很委屈。可顾惜若是怎样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现在能不要去惹她,就先不要惹她。”   一会儿绝对有顾惜若好看的。   苍帝如是想。   柳皇后微怔,疑惑的看向他,现在先不要惹顾惜若?   这是什么意思?   抬眸看去,却见他面色晦暗不明,眸光深沉莫测,一如她十几二十年所见到的深谋远虑。心知他肯定是有了对策,她竟是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若是就此放过顾惜若,她打死都不愿意。   可顾惜若刁钻古怪胡搅蛮缠嚣张跋扈,几乎所有的不良形容词都可以由这个女人来代言了。要是她出手,逞一时之快,或许还有点可能;可要想彻底出这口气,就连她未必有这个把握。   若是苍帝亲自出手,替她狠狠教训顾惜若,那可就太完美了。   不,不对,宫宴开始前,苍帝曾经跟她提起过,要她宴会上多注意点女子席位里的动静,莫不是想要借此机会……   想到这里,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可能带来的结果,足够能按压下此刻的蠢蠢欲动和焦躁不安,既如此,她就再等一会儿,那又何妨?   等会儿,有顾惜若哭的了!   苍帝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略感安慰,挥了挥手,冲跪倒在地的舞女们不悦道:“你们都退下。”   “是。”娇滴滴的声音绵延拖长,随之舞女们潮水般快速退下,空出了御龙殿正中最宽敞的一块空地。   柳皇后见状,连忙建议道:“皇上,怎么说,这御龙殿内还有三皇子和七公主等一众身份尊贵的客人,若是少了点节目表演,岂不是对三皇子等人的不尊重?不如咱们来点新奇的?”   “皇后有什么好的想法?”苍帝瞥了眼顾惜若,问得云淡风轻。   不想,还没等柳皇后回答,顾惜若就已经抢先开口,“这还不简单?在场这么多青年男女,想必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出来露一手,岂不美哉?”   语毕,她还挑挑眉,冲苍帝遥遥举杯,浅笑道:“父皇,你觉得如何?”   苍帝点头,“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老狐狸。   顾惜若暗骂了声,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可他若是觉得,这样就能够让她屈服,便大错特错了。   她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遇弱则强,遇强更强。   只希望,最后的结果出来时,苍帝和柳皇后不要哭得太难看。   “既如此,咱们就开始吧。”相较于苍帝和柳皇后的镇定从容,顾惜若倒显得积极了很多,捧着一叠点心,慢悠悠的晃过诸位千金小姐的面前,偶尔往那些人的头上撒点点心碎屑,也不过是笑叹一句“不好意思我手抖了”。   接连几次,都有人中招,以至于她每次走过,一个又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都要起身给她行礼,力求两人之间的高度差距不要太大,毁了自己的妆容。   顾惜若玩得不亦乐乎,脚步轻盈飞快的绕过一圈,又突然拍了拍手,朗声笑道:“父皇,依臣媳看来,要玩就玩得尽兴些。不如这样吧。若是这些人中,能够表演得让我满意,谌王府的大门就为她敞开,如何?”   此言一出,御龙殿内有片刻的寂静。   片刻后,却听苍帝冷声大喝,“胡闹。你把自己的王府当成什么地方,竟可以任人随意进出?”   “父皇,你确定你没听错?”顾惜若茫然回头,眨巴着眼睛,那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臣媳可没让人随意进出啊!这不是已经定好规矩了么?谁能表演得合我心意,才会有这个权利的啊!”   苍帝死死的盯着她,想要从她无辜纯净的眼神里看出点破绽来。   现在,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不确定顾惜若是否已经洞悉了他的意图,从而弄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可不管怎样,今日这主动权都在他的手上,游戏规则自然也是由他来定的。他就不信,顾惜若敢堂而皇之的违抗他的意愿,给他难堪。   可惜,他永远低估了顾惜若的破坏能力,以至于在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时,已经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的。   苍帝、柳皇后和顾惜若争论不休,倒是苦了怀着身孕的佘映雪。在听了那么久的哑谜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身旁的佘煜霖,“三皇兄,这几个人也太过分了。居然自顾自说话,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您看,是否需要……”   她欲言又止,语意里却满是试探和询问。   佘煜霖冷冷瞥了眼,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不知道其中的关键,你就不要乱说。你口中所谓的那几个人,可是这大殿内谁也不敢去招惹的。识趣点,就不要惹祸上身。”   尤其是,某个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女人……   不过,说实在的,他也很好奇,到底顾惜若和苍帝打的是什么哑谜!事情似乎很有趣呢!   ------题外话------   某梧见谅!本来这是一个完整的事件,只要结束这个事件,马上就可以进入新的篇章了。可是,亲们也知道的,某梧现在只能是尽量多更,至于更多少,完全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可能分开几个章节来写,会有些繁琐,可等到这个事件结束后,亲们再回头来看,一切就都了然了。还请美人们给某物一点点时间,好么?某梧嘴皮子笨,也不能像别的作者那样,每个章节都在题外话里说些好玩的事儿。可亲们有神马好的建议或意见,随时可以跟某梧提哦!记得多多冒泡哦,其实水面上的空气也是很清新的噶!   另:灰常感谢cydhw、木羊乖乖和780377774这三位美人的票票。月末了,亲们有票票的,可不要再揣在兜里了哦!过了这个月,可就作废了!嘻嘻……   ☆、130 抬起头来!   有了顾惜若的亲口承诺,不少人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尤其看到苍帝此番态度后,更是觉得事情有戏。   一时间,御龙殿内眼神乱飞,速度之快,数量之庞大,几乎能够当场擦出火花噼里啪啦。   顾惜若冷眼看着场中的动静,唇角的讥笑越发深沉。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这个夫君极其抢手——   容貌俊美无双,脑袋瓜子睿智精明,而且作为苍朝皇室中唯二的皇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王爷,“段天谌”这个名字,绝对有足够的诱惑力,诱使那些人走上违法犯罪的不归路。   可是,她可不是圣母玛利亚,对这些明显怀着不轨之心的人善良到底,便想着借此机会彻底断了这些人的念头。   其实,她是很懒的!   懒得整天跟这些人勾心斗角,倒不如直接将人驱赶到看不到的地方,省得心里添堵。   若是以往,她还有逗这些人玩玩的心思,可如今,她的时间和精力已经不在这件事儿上了,自然是能一次性解决,便最好不过的。   一片蠢蠢欲动中,顾惜若安然静坐,仿佛方外之人般冷眼看着俗世之人的权利追求,不焦躁,不愤怒,只是冷笑。   不经意间抬头,却见对面有个人正朝着自己遥遥举杯,平平无奇的脸庞上现出丝丝笑容。   说起来,舒旭并不算是容貌出众的男子,但他身上似乎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魔力,不经意间就将别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在这些方面,顾惜若向来比别人慢一拍,尽管与此人接触不少,可也是才发现对方的不同凡响。   小小的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警惕。   她可没忘记,就是这个人逃过了段天谌的刺杀,并利用她不晓内情的有利条件,生生诓骗了她,害她错过了处置他的最佳时机。   其实,如果当时她将舒旭的下落告诉段天谌,是不是情况会很不一样?   玉静瑜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将她从怔愣中唤醒过来,随之疑惑道:“若若,你在看什么,竟然看得如此出神?”   “哦,没事,看到一只苍蝇,觉得模样还不错,就多留意了一下。”顾惜若扭转过头,清亮的双眸紧紧盯住玉静瑜,扯了扯唇角,“表姐,你今日有点啰嗦哎!小心过几日变成老婆子了!”   玉静瑜脸上有片刻的尴尬,待意识到她的意思后,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有些埋怨道:“若若,你怎么说话呢?好歹我也是你的表姐,又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要脸面,我可还要呢!”   顾惜若顿觉有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下,刻意打趣道:“表姐,你担心什么?我就不相信,有人还敢偷听你我谈话了?既无偷听,自然就不存在大庭广众之说!再者说了,这不单单是脸面的问题吧!在我看来,对面南阳侯的眼珠子都要把你洞穿了呢!”   她话音刚落,玉静瑜下意识就抬头,看向孟昶所在的方向。   却见孟昶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看到她骤然抬头的动作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亮光,举杯的手似乎也紧了紧,整个人焕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之气。   当然,这些细节,玉静瑜是看不出的,也唯有顾惜若那清亮的眸子能够看得清楚,见状,她忍不住调侃道:“表姐,原来你也知道,这个人对你的心思呢!”   玉静瑜骤然回神,连忙狼狈的收回视线,低下头,使劲儿的绞着手中的耙子,咬着唇道:“若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自从祖父不明不白的死去后,这些事情就已经横亘在彼此之间,若是想跨越,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顾惜若看了,心中也颇是不忍,很想问她一句,若此事与孟昶没有任何的关系呢!   不过,话到唇边,她还是吞咽而下。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命人调查玉老先生的死因,她和所有的玉府人,都认为玉老先生死得蹊跷。而孟昶作为玉老先生死亡的见证人兼凶手嫌疑人,在这个时候自然已经被列入了玉府的黑名单里。   且不说现在查不出孟昶是否与此事有关,就算将来查清楚,孟昶与此事无关,恐怕两人的事情也必须要有一个了断。   尤其,此刻她还没有找出合适的证据,也无法摸清楚玉烬和玉子倾在此事上的态度,更加不敢轻易说出那句安慰话了。   算起来,她也只是玉府的亲人,并不是玉静瑜最亲的人,无法为玉静瑜做主。   她轻叹了声,想起刚才玉静瑜狼狈移开视线时,孟昶眼里骤然黯淡下来的眸光,心中微微一动,另一种思量立即活跃了起来。   看来,孟昶对她这个表姐,真的很在乎。   于她而言,这或许会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一时间,小小的脑袋里多种不同的想法和方案火车般呼啸而过,待主意初定,才猛然发觉,御龙殿内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她饶有兴味的扫视一圈,视线缓缓移动间,也将殿内其他人的神情纳入眼底,暗暗思量中,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多了几分考虑。   说起来,所谓的“表演”,也只是各个千金小姐拼尽全力展现才艺。所表演的,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稍微有点创意的,还肯放下身段献上一段舞蹈。   看来看去,顾惜若实在觉得无聊,不免望向苍帝,挑衅道:“父皇,这就是咱们苍朝的千金小姐?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表演来表演去,竟是没有一点新意的东西。依我看,接下来的不看也罢!”   她这话,实属张狂,可算是把在场的所有千金小姐得罪完了。   但见女子席位里,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们纷纷横眉竖眼,妆容精致的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更有甚者,直接对她采取嗤之以鼻的态度。   在她们看来,在场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与顾惜若这一个嚣张跋扈的女人相媲美。可她们似乎忘记了,当初七夕宫宴上,顾惜若展露出来的那一手,直接秒杀掉在场的所有千金小姐。   苍帝倒是没有丝毫差异,仿佛早就料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炯炯龙目扫过一圈,淡淡道:“顾惜若,你又想要怎么折腾?”   顾惜若瘪瘪嘴,什么叫做又想要怎么折腾?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好吧?   “父皇,我可不是瞎折腾。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她笑吟吟道,双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狡猾尽显,“你不也是觉得无聊,这才东张西望么?”   她也不管苍帝是什么感觉,状若惋惜道:“看来,这谌王府的大门,是无法为诸位小姐打开方便之门了。唉,真是可惜啊!”   诸位千金小姐见到她这副模样,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只是短暂的失落后,心头又涌起强烈的怒气,当即就有人没有控制住,站出来,朝顾惜若屈膝行礼,颇是不服气道:“敢问谌王妃,在您眼中,什么才叫做有新意的东西?”   顾惜若点点头,眸光里晦暗难懂。   敢冒着得罪她的风险站出来,这个女子的勇气着实可嘉。   细细看去,却见来人身着松香色斜襟上褥,领口绣着鹅黄色的腊梅,清新娇嫩,乌鸦鸦的鬓发绾成流苏髻,嵌着白玉小花,螓首微垂着,看不大清楚她的面容,可单从形体姿态上看,便可窥出此人的知书达理。   “抬起头来!”她淡淡道。   感受到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那女子顿觉芒刺在背,不一会儿就头皮发麻,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和大胆。   谌王妃是谁?   传言中,大字不识嚣张跋扈的“草包”,可自从七夕宫宴上,谌王妃露出那一手后,这样的称号就已经随风而逝。   据说,谌王对谌王妃也是待之如珍宝,甚至不惜为她,与当今圣上产生各种摩擦。   她是脑子发热了,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可此时此刻,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谌王妃竟会这么要求。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后发生什么,只能是忐忑不安的抬起头来。   先映入眼帘的一双细细的眉,笼烟罩雾,下面是澄若秋波的眼眸,乌黑乌黑的,似乎有着黑玉般的光泽,引人注目,然后又慢慢露出口鼻,每一样都精致无暇,宛若上天最精心的杰作。   虽然神情有点忐忑,却还是透漏出本身沉静聪慧的气质……   顾惜若微眯起眼,暗道这女子生了一副好容貌。她是谁,为何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谌王妃?”那女子骤然看到顾惜若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已,脑子里似乎空白起来,有些东西悄无声息的飘走了。   按理说,当场要人抬头的话,不该是顾惜若来说,尤其在苍帝端坐高位的时候。   可惜,顾惜若这张狂的性子,众人也熟知了,眼看苍帝没有任何介意的意思,便也直接性装作看不见,纷纷将视线投到顾惜若和那名女子身上。   同样是貌美的,依照这情景,似乎很有好戏看啊!   正在众人胡乱猜测时,顾惜若突然说了一句震惊全场的话,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众人耳畔……   ☆、131 侍妾   正在众人胡乱猜测时,顾惜若突然说了一句震惊全场的话,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众人耳畔。   “姑娘,你可愿意成为谌王府里除了本妃之外的唯一女人?”   顾惜若缓缓踱步至那女子面前,径自对上她的眼睛,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仿佛在问今天吃什么饭菜穿什么衣服,并无任何不妥。   可这话,落在男男女女的耳朵里,便有了另外一种意味,甚至看着那女子的眼神里,也透着冰芒般的尖锐和锋利。   谁都知道,顾惜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也只有嚣张跋扈张狂无忌的表象。众人无从窥探她的城府深浅,只能潜意识里以为,她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会玩弄心计。   于是,在那么多千金小姐表演,却无一人能够入她的眼睛后,这名女子突然能被她关注到,并问出这样露骨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名女子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那女子没有抬头,却依旧能够清楚感受到那些投到她身上的视线,强烈而复杂,饱含着浓浓的不甘和不解,丝丝缕缕,如网般将她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就连呼吸都倍感困难。   她想要挣脱,却不能够,直到最后精疲力尽,颓然倒地。   一时间,她竟有些慌了,同时心里还夹带着浓浓的不安,抬起头,看向顾惜若,唇角似乎有些紧绷,彰显出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谌王妃,您在说什么,请恕臣女没听懂。”短暂的调整后,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身子微微紧绷着,隐约中还透漏出一丝戒备。   顾惜若佯装没看到她的异样,双手环胸,绕着她转了一圈,边转着边用双指摩挲着下巴,看似吊儿郎当,实则那双眼里射出道道精光,明亮且穿透力极强,堪比X射线。   待重新站定在那名女子面前,她突然莞尔一笑,“姑娘,你紧张什么?本妃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刚才那么多千金小姐的表演里,能引起本妃注意力的,一个都没有。你却是连才艺都不必展示,轻易博得了本妃的眼球,足可见你比其他人聪明多了。不错,本妃很欣赏你这一点。”   那女子暗暗叫苦,都说谌王妃喜怒无常张狂无忌,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以前她听完,还摇头不信,此刻却是深刻体会到个中滋味了。   她长这么大,还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   顾惜若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多少都能猜出她的心情,只浅浅笑着,继而道:“姑娘,这机会如此千载难逢,你可千万要想好,不要错失了啊!”   这么说着,她便优雅转身,施施然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姿势不雅的捧着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懵了,尽管早就见识过顾惜若说风就是雨的个性,可真要亲身体会,终归是很吃不消。   此刻来这么一出,意欲何为?   不仅在场的文武大臣想不通,就连脑袋比较发达的舒旭和段天昊,都无法猜出她的心思。   舒旭手肘撑着膝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里繁星点点,扫过那名屈膝静立的女子时,又回到自己的酒杯上,低垂的眉眼里,看不出什么异样。   片刻后,他忽然偏着头,笑嘻嘻的看向段天昊,漫不经心道:“尧王爷,您说,谌王妃此举,用意何在?”   段天昊正在思考顾惜若此举的目的,冷不防听到有人这么问,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一时心惊,瞬间的恍惚后,才集中全部精力去应付身旁这难缠的男人。   “舒侍郎,本王又不是谌王妃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懂得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回以舒旭一记凌厉且暗含警告的眼神,语气淡若无痕,“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舒侍郎何时有了这般掘人心思的坏毛病,竟连谌王妃的心思都敢随随便便揣度?”   这个人,还真是够放肆!   舒旭挑眉一笑,三分深沉,七分无所谓,“尧王爷,此言差矣。谁不知道,谌王妃可是谌王的手中宝,做臣子的,自然希望谌王妃能够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此,谌王妃开心了,谌王开心了,做臣子的才能好办事,办好事啊!”   他刻意顿了顿,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段天昊,却见对方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多,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继而叹道:“不过,尧王爷久居上位,是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的心酸的。”   他的语调低沉而缓慢,仔细听来,竟有股莫名的魔力,自耳朵、肌肤的毛孔里钻入,几乎要把人完全迷醉。   段天昊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一股危机感下意识上涌起来,将他的意识迅速拉回来,原本被搁置在心底某个角落的戒备,顿时加固加牢,恍如一堵厚厚的围墙。   他眯起眼,仔细审视着眼前这个笑里藏针的人,淡淡道:“舒侍郎,六哥听到你这些话,估计会很高兴。所以,你还是留起来,等六哥回朝的时候再说吧。”   舒旭倒也不觉得尴尬,无所谓的耸耸肩,唇角依旧衔着那抹浅笑,细细看去,竟有些玩世不恭的感觉,“尧王爷,微臣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您又何必如此嘲讽微臣?难道在您心里,也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么?”   语毕,舒旭竟然就不卑不亢的对上段天昊的双眸,像是不容许他有任何的退缩般,眼里盛满了强势的光芒,明亮而炽热,几乎要穿透他的内心,看出他心中所想。   段天昊顿觉此人荒谬无礼,长这么大,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极尽奉承之意?   这舒旭倒好,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胆子还真是够大!   愤怒之下,段天昊反而冷静了下来,只脸上被冰霜所覆盖,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如倒悬的宝剑,冷冽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教人不寒而栗。   “舒侍郎,请你慎言。”他死死的盯着舒旭,神色阴郁如乌云,“再者,本王心中怎么想的,也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若是舒侍郎想知道答案,本王倒是可以替你去问问六嫂,给你一个准确的回复。你看如何?”   “尧王爷,您多心了。微臣不过是好奇,并无其他的意思。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起初,他还微微怔愣了下,而后就轻笑出声,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本该是谦逊惶恐的话。   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的——   这样慵懒散漫,这样漫不经心,仿佛他的爱恨嗔痴都不存在,缩影成一个词,就是——无所谓。   对,无所谓。   他对什么事儿都无所谓。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去压他,他无所谓;用言语去刺激他,他也无所谓;段天昊几乎要怀疑,下一刻拿着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是无所谓。   看似浑身是缺点,实则没有任何可以攻陷的弱处。   越分析下去,段天昊越深刻的感受到舒旭的深不可测,以往看一个人,从来都是有底的,可在舒旭的身上,他的感知探测下去,竟恍若进入了无底深渊,黑漆漆一片,辨不清方向,也抓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发现。   他又毫不避讳的打量起舒旭,却见对方并无任何不满,自顾自低头自斟自酌,偶尔还抬起头,回以他一个示意性的微笑。   百般探究,终究无果,段天昊也只能作罢,只想着回去后,得将舒旭好好调查一番。如今,他算是有些明白,为何他那个六哥会如此针对此人了。将来,若是有必要,或许还是得跟他那个六哥商量一下。   心思百转,也不过是一瞬间,等段天昊重新将视线投到殿中的情景时,苍帝已经对着顾惜若连番轰炸了好几次。   但见他身子微微前倾着,视线在那名女子身上停留了下,便直直落在了顾惜若的身上,带着独属于帝王的威严和气势,沉声问道:“顾惜若,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顾惜若翘着个兰花指,妖娆的划了划,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没什么啊!父皇,臣媳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同时遵从您的意思,为我家王爷纳妾啊!这不是您授意臣媳要做的么?”   不知为何,苍帝见到她这副模样,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猛地拍了拍桌子,冷冷叱道:“顾惜若!朕有跟你这么说过么?你放肆,竟敢假传圣意,颠倒是非黑白……”   “是啊!臣媳是放肆。可臣媳若是不放肆,这就不是臣媳了。”顾惜若一口一个“臣媳”,本该是极其恭敬的自称,从她口中说出来,竟有股莫名的诡异感,甚至还隐隐透露出一种讽刺。   “父皇,当初臣媳不同意您的提议,您不是还把臣媳怒骂了一顿么?后来,臣媳也想明白了,我家王爷乃人中龙凤,多几个女人伺候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些日子,臣媳也在诚心悔过,并时刻留意着好的人选。这不,看到这女子沉静聪慧,一眼就看中了,便直接给王爷纳入府中吧。依我看,就给个侍妾的名分吧!”   这番话,她从没练习过,本来以为会说得尖锐刻薄,不想,一口气说下来,竟是如此顺畅。   看来,她骨子里也有伪装做戏的天赋啊!   垂了垂眼睑,顾惜若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圈,待看到想象中的结果后,心中便是好一阵得意。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纯粹是一时兴起,逮住了出风头的这名女子,恶意发挥,其行为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这么做,并非没有意义。   早在听到苍帝要举办此次宫宴时,她就猜出了苍帝的意图,当即吩咐下去,让青冥去查苍帝背地里的动作。   听起来,对一国之君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青冥不能当场探听到苍帝的举动,却可以控制宫中的人来人往,消息流通。   如此一来,苍京城内,哪家官员曾被苍帝特别关照过,她心里也格外清楚了。   很不巧的,在青冥所呈上来的那些官员女儿的画像中,眼前这规规矩矩站立的女子,便是头一个。   头一个……   顾惜若笑得无比得意,既然是头一个,那她就亲手毁掉!   表面上看,她许以对方得以进入谌王府的机会,可“侍妾”的身份,却是对这名女子*裸的羞辱。   若她所记不差,当初苍帝的想法,是要把这个女人塞到段天谌身边,给他做侧妃的。   呵——   侧妃!   有她在,什么侧妃都是浮云。   她就不信,经过这么一出,这个女子还有脸面接受这个“侍妾”的身份。就算苍帝强行赐下旨意,她也有别的办法,让这些人计谋不得逞!   ☆、132 先发制人(一更)   侍妾……   苍帝慢慢咀嚼着这个词,倏地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原本有些慵懒的坐姿立刻变得端正起来,神色凝重,别有意味的扫了眼顾惜若,待见她与自己对视,神色微微一缓,又放松了身子,靠在了龙椅上。   好个顾惜若!   居然学会了如何先发制人。   起初,先是以她惯常的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教他误以为她仍旧嚣张跋扈胡闹非为,不知不觉中,却已经给人下了套,毁掉了他亲手选好的人选。   对,亲手选好的。   当初与顾惜若提起“纳妾”之事,却被她生硬拒绝后,他一直都没歇了这样的心思。之前段天谌还在苍京,百般维护着顾惜若,他寻不到机会去实施自己的想法,便想趁段天谌离开苍京时,将此事敲定下来。   到时,事情已成定局,段天谌也没有反悔的机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被顾惜若知道了这件事儿,并从一开始就迷惑住了他的视线。   最可恨的是,她居然还能隐忍不发按捺不动,制造了她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假象,在他毫无防备和预料的情形下,给了他如此突然的反击。   以静制动,先发制人。   哼,顾硚教出来的好女儿!   “顾惜若,你可知道,你想要给‘侍妾’名分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苍帝缓缓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冷冷的道,“你想要决定这个女子的去向,是否也该问过对方的意思?”   顾惜若几乎要当场爆笑。   苍帝莫不是被她气得糊涂了,居然说出如此幼稚不理智的话?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对那女子起了心思,大可以直接去征询该女子的父母,跟当事人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亏得苍帝还是苍朝的统治者……   众人都傻眼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一开始,皇上和谌王妃不是还谈得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儿竟然针锋相对起来了?   御龙殿内的硝烟味,可是浓重得很哪!   对此,柳皇后却是乐见其成,在她的想法里,这两人斗得越凶猛,她所谋求的可趁之机就越大。   那杏眸里倏地划过一丝得意,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轮到她出场了。   “谌王妃,你又何必在此装疯卖傻?皇上的意思,也是极其明确的,这女子已经入了皇上的眼,想要赐给谌王。本宫知道,你心中必定不乐意,可是身为女子,嫉妒可是最不要得的。”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冷嘲暗讽她心胸狭隘,犯下了七出之条中的“妒”。   此刻,御龙殿内的众人再怎么迷糊,也该从万般臆想中找寻到了答案——   原来是当今圣上有心想要为谌王做打算,却被谌王妃百般阻挠,甚至以“侍妾”的名分,侮辱了皇上最先看中的少女。   这谌王妃,可真是用心狠毒啊!   一时间,御龙殿内暗潮涌动,不少年轻公子见那女子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姿态美好,楚楚堪怜,却还被顾惜若这么羞辱,胸腔中立即涌上一股不忿。   这些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上顾惜若的威势,也不敢在圣驾面前如何放肆,可那蠢动的气氛和灼热得想要将人灼烧殆尽的眼神,却齐刷刷的射向顾惜若所在的方向,似乎想要用眼神来控诉顾惜若的恶行和残忍。   佘映雪和佘煜霖等人,早已忘记了今日宴会的目的,是为他们接风洗尘而设下的。接不接风,洗不洗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看到顾惜若吃瘪出丑手足无措四面楚歌。   若真要追根究底,导致他们落到如此境地的人,也非顾惜若莫属了。   感受着御龙殿内的诡谲暗潮,段天昊英气的眉宇紧紧皱起,尤其在听到自己的母后说那些绵里藏针的针对之话时,他心中的担忧更多了一层。   母后的心思,他从来都明白,算起来,也是他辜负了母后的期望,辜负了柳府等一众支持他的朝臣的期望。可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感到后悔。   不为别的,只为他有那份自知之明。   论起“治国”,他实在是不及段天谌的魄力和谋略。再者,当年段天谌身处逆境,也能隐忍至今,用一个又一个的烟雾弹迷惑了所有人,在心志和手段上,他就远远不及对方。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父皇对段天谌的心思,也终于明白了,何为“帝心”。帝心所向,他无法去掌控,结局已定,他也只能默然接受。   他相信,以段天谌的能力,将来定能将苍朝治理得国运昌盛百姓安足的。   而为了能够达成这个目标,他宁愿默默守着自己的位置,尽心尽力辅佐段天谌,听着百姓朝臣对段天谌跪地参拜恭祝千秋的人潮声。   为此,他可以全心全意站到段天谌的阵营里,做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就比如,现在。   他当即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要起身,阻止自己母后的刁难,突然听到“撕拉”一声,他低头一看,却是衣袍的下摆被撕出了碎条,突兀的裂帛声将不少人的眼光吸引到了他身上。   他暗自恼恨,蓦然回首,愤恨的瞪着舒旭。   刚才,他的衣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眨眼就坏了,而且坏得那么蹊跷那么不可思议?   除了离他较近的舒旭,他实在很难想象得出来,到底是谁这样大的胆子,敢无声无息的出手,直接毁掉了他的衣袍。   这个舒旭,可真是放肆!   “哎呀,尧王爷,您的衣裳怎么突然被撕坏了?”舒旭佯装没有看到他的恼恨,身子微微往后仰,指着他衣袍被撕裂的下摆,故意扬高了声音,惊讶叫道。   本来,知道段天昊衣袍被撕裂的人,也不过是男子席位中围绕在段天昊身旁的朝臣,此刻被舒旭这么一叫嚷,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所指的那个方向望去。   柳皇后眸光晦暗不明,看到舒旭这么不分轻重,忍不住叱道:“舒侍郎,尧王爷怎么也是身份尊贵的一朝王爷,你如此指着,尊卑之序又在哪里?何况,此处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胡作非为?”   舒旭状若恍然,连连告罪,“皇后娘娘教训得是,是微臣失礼了,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   语毕,他竟亲自站起身,朝苍帝和柳皇后以及段天昊分别做了个揖,看得众人又是好一番眉头紧皱。   柳皇后不予理会,径自看向自己的儿子,脸上浮现出丝丝慈爱,柔声道:“昊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还不赶紧带尧王爷下去更衣?”   说着,她便冲身旁伺候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随之便见一名粉衣宫女走到段天昊面前,静候吩咐。   “母后,儿臣并不需要……”段天昊连忙拒绝,只是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已经被柳皇后打断,“东梁国的使臣还在呢,你如此形象,可有考虑过后果?”   此言一出,竟是将他所有想要拒绝的话语截住了后路。   的确,别国使臣面前,形象乃是首要的。   如今他身为一朝王爷,苍朝皇室里最尊贵的两位皇子之一,当场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本就很不合适,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呢?   眼见东梁国那些人鄙夷的目光已经望过来了,段天昊双手握成拳,垂于身侧,努力遏制着胸中的怒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愤恨的瞪了眼舒旭,才不甘不愿的离开。   只是临走前的最后一眼,透过灿烂的日光,直接将目光落到了顾惜若的身上,光影晕染,花香氤氲,却怎么抵挡不住他眼里的担忧。   舒旭看着段天昊沉默离开,又扭转头,视线落在那道慵懒的身影上,双眸微微眯起,明灭不定中,依旧无法掩饰那诡计得逞的得意和欣喜。   这个时候,就应该扫清一切障碍,让双方都斗起来,这场戏才有更大的看头。   段天昊那点小心思,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还想要看顾惜若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呢,怎么允许别人来破坏?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   就在这时,一道淡若无痕的视线堪堪落在他的身上。他心中一动,循着那视线回看过去,却见顾惜若正静静的笑着,冲他举杯,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优雅,一气呵成,看来竟似是一幅极其养眼流畅的山水画。   待她放下酒杯后,整个身子都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有着独属于她的闲适和自然,姿态不算规矩安分,可在旁人看来,她似乎本就该如此,如此的不拘一格,与众不同。   不知是否被酒意熏染,她向来清如水亮如星的眼眸里缀满了璀璨星点,似迷离晕染,又似醉意上涌,水汪汪的大眼极具诱惑力,欲说还休,恍若有千言万语呢喃倾诉,刹那间就将人的七魂八窍吸附掏尽。   舒旭手中的酒杯竟有些拿不稳,微微倾曳而出,洒了半角的衣袖。   那清冽的酒香飘溢而出,悠悠荡荡散在他周围,他只觉自己好像也要醉了,醉在对面那人唇角衔着的一抹浅弧里,醉在那饱满嫣红的樱唇中,更醉在那不言不语便可摄人心魂的柔情眸光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愿意思考,只愿意沉醉在那样的眸光里。   待感觉到身旁被人拉扯了下,他才猛然惊醒,为刚才那诡异的心悸而湿了一手的冷汗,心绪几度不平静,恼恨的瞪向顾惜若,却被她笑眯眯的模样看得心绪浮沉,当即转过脸,不敢再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顾惜若咧嘴轻笑,如玉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节奏分明简单,隐约还透露出一丝丝的轻快。   “若若,你怎么了?”玉静瑜凑过去,眉头紧紧皱起,颇是担忧道。   顾惜若拍了拍她的肩膀,眉眼弯起,笑得犹如偷腥的猫,慵懒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满足,“表姐,我没事。你别搞得草木皆兵了啊!你看,对面某个人的眼神又飘过来了,你可别这么盯着我,否则我会遭殃的。”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玉静瑜又羞又恼,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别过脸,不再与她说话。   顾惜若笑笑,却很快收敛起来,自顾自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根本就不去理会柳皇后的无理取闹。   横竖苍帝也没阻止,她也没接茬的意思,倒不如以静制动,等需要她出手摆平的时候,再主动出击。   整个苍朝最尊贵的几个人,忽然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一时间,场面有短暂的僵滞。   突然,男子席位中,一名中年男子站出来,对着苍帝行礼后,字字铿然道:“微臣斗胆,有几句话想要问谌王妃。”   顾惜若只瞟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应术杰,苍朝所有御史里最耿直的人,凭着那张嘴,不知将多少朝臣拉下马,也不知因此得罪过多少苍京权贵。偏生苍帝对他极为看重,但凡是涉及到朝廷人员任用的事情,总会破例寻他来,听听他对即将要任用人员的看法和建议。   而事实也说明,他所提供的资料,对苍帝在人员调用上做出正确的决策,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刚好站出来,质问她顶撞她的那名女子,便是应术杰的千金——应琳晴。   这些人,顾惜若都事先了解过,也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此刻也十分明白,接下来要针对她的,恐怕就是这些个御史了。   苍帝扫了顾惜若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迹象,便淡淡道:“应御史,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朕相信,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这也算是*裸的撑腰了。   苍帝都向自己下战书了,顾惜若要是再不还手,恐怕就真的成为他们眼中的笑话了。她懒懒拨弄着自己的衣袖,“百忙之中”抬头瞥了应术杰一眼,拖长了声音,懒洋洋道:“应御史,你要问什么,尽管问。本妃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应术杰皱起眉头,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是不解,不过他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问道:“谌王妃,微臣斗胆,请问您有读过《女戒》么?”   顾惜若微怔,忽然就明白他的意思,很干脆的摇头,“没有!”   “您知道‘三从四德’么?”   “不知道。”   “……那您知道七出之条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   应术杰有片刻的怔愣,却在回过神时,冷冷笑道:“您看,您既没读过《女戒》,也不知道三从四德七出之条,您又怎么能够理解皇上对谌王的一片苦心?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纯属正常,您如此阻拦着,不给谌王纳妾,本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理应……”   “理应如何?”顾惜若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字字清晰,宛若锋刃,森冷而凌厉,“应御史,那本妃也来问问你,你见过猪长什么样子,知道猪是先吃饭再睡觉还是先睡觉再吃饭么?哦,你看,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理由餐餐吃荤无肉不欢?传言中那‘无肉不欢应猪杰’的人,应该是你吧?”   应术杰哪里想到,她竟连这点消息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将他的嗜好毫无顾忌的暴露在众人面前,一时羞赧难当,整张脸红得几乎能滴血,只恨不得地上裂出一道缝来,能让他钻进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这种人。   顾惜若淡淡扫过全场,待看到众人窃笑的神情时,眸光渐渐冷凝下来,转而看向苍帝时,言语里少了几分漫不经心,多了些许威严之势。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她不停摇头,似是自言自语,众人还没想明白所谓的“可惜”是什么,却又听她淡淡道,“父皇,臣媳只知道,臣媳看上这名女子了,这又跟她是谁的女儿有何关系?哦,莫不是您想要借此来敲打臣媳,您对这女子也有意思,让臣媳仔细掂量着?”   苍帝死死的盯着顾惜若,眼眸里闪过一抹怒意,转瞬即逝,旋即成为威严十足的锐芒,“顾惜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臣媳脑子又没进水!”顾惜若眉眼沉静,眸光清澈,怎么看都该是沉静温婉的美人,可漫不经心的话却彻底打破了这份美好的气质,直让人恨得牙痒痒,“正因为臣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忍痛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她说得很惋惜,眸眼微垂,却于静默中闪过一抹锐色。   老皇帝,想要往她的王府里塞女人,也得看看她同不同意!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且看看谁更强过谁。   苍帝神情冷凝,在本该大怒的时候,他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沉声问道:“说说看,你的决定是什么?”   顾惜若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苍帝临时想出了什么对策,她也要见招拆招,硬着头皮迎上去。   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打退堂鼓”这一说法。   何况,此事并不仅仅是关系到打不打退堂鼓的原则性问题,就像是一场无形的战斗,若是输了,谌王府里可就不止多了一个女人了。   是以,在与苍帝这场无形的较量中,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输。   心思百转也不过一瞬间,顾惜若佯装可惜的叹道:“父皇,您的心思,臣媳很明白,如果您觉得难以启齿,不如就由臣媳来说吧。您这么刻意强调这名女子的身份,无非是想要打消臣媳将其纳入王府的念头。您直说就好,臣媳纵然再多么嚣张跋扈,也断断不会到了如此不讲理的地步!”   这么说着,她都在心里狠狠的鄙视自己一番。   不会到如此不讲理的地步?   这话说起来,还真是心虚得很啊。   顾惜若暗暗吐了吐舌头,想着得亏段天谌不在这里,否则让他听到这番虚与委蛇的话,指不定会怎么笑话她呢。   果然,这类把柄,可以落在满朝文武大臣和诸多官家女眷的耳朵中,就是不能被枕边人听到,否则她得有多心虚呢。   她要趁着段天谌不在的日子里,把谎话都说遍,省得以后没有机会。   “父皇,臣媳相信,王爷若是在此,定也会支持臣媳的举动的。”她丝毫不顾及苍帝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的摇头叹息,“父皇,您也不必太担心。臣媳不仅不会抢这名女子,还为您准备了其他的女子,这也算是王爷和臣媳对您的孝心,对苍朝皇室子嗣延绵的祝福。”   众人刚为她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所震惊,却见她还没想要喊停,双掌对击,清脆的掌声顿时响在众人耳畔,随之御龙殿的殿门处……   ------题外话------   晚点会有二更。亲们都来猜猜,小若若是怎么先发制人的?嚯嚯   ☆、133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二更)   众人刚为她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所震惊,却见她还没想要喊停,双掌对击,清脆的掌声顿时响在众人耳畔,随之御龙殿的殿门处出现了一名冰块般的黑衣侍卫,眼尖的人认出这是谌王府的侍卫统领——青擎。   “属下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王妃。”青擎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   顾惜若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苍帝,挥挥手,笑得云淡风轻,“青擎,去把本妃准备好的送进来。想必,父皇和皇后娘娘,乃至在座的诸位都会很乐意见到这份礼物的!”   “是。属下遵命。属下告退。”青擎连忙应声,朝苍帝重重磕头后,便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殿门处就出现了两名身穿红衣的女子,年约十五六岁,螓首微垂,看不清完整的容貌,只是侧面流畅的线条弧度,多少都可以窥出这两名女子不俗的容颜。   许是初次遇到如此庄重的场景,此二人在跨过高高的门槛后,动作皆有片刻的僵硬,仔细看去,身子似乎也紧紧绷起,不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她二人身姿窈窕,举止规矩,只是低垂的眉眼里泄漏出不停张望的姿态,与这庄重威严的气氛有些不相符合。   御龙殿内坐着的人,大多数都是从宦海沉浮、勾心斗角中修炼出来的人精,在突然看到这样的女子,眼睛自然不会放过她们身上任何一处地方,一些较为眼尖的人,不出意外的将这些可以称之为“鬼鬼祟祟”的小动作纳入眼中。   这眼尖的人,就包括应术杰。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目光如电,冷冷打量着走进来的这两名女子,片刻都没思索出顾惜若此举的意义。   奈何,顾惜若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猜出个所以然来。百般烦躁下,他猛地转身,毫不避讳的看向顾惜若,语气不善道:“谌王妃,这里可是御龙殿,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些小家子气的人都可以走进来的。您这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整治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人了!   顾惜若暗暗腹诽,不过为了保留最初的神秘感,她很好心情的摇了摇食指,唇角扬起一抹清淡的笑意,故作神秘道:“应御史,这就是你的态度?本妃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指责吧?”   应术杰有短暂的尴尬,只当她心虚无言,抛弃那一份平静后,话语里也多了几分尖锐气势。他朝着苍帝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字字铿然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身为御史,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本分……”   “那就把你的职责本分用到朝廷上!在这个御龙殿里,本妃做什么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介小小的御史来指手画脚!”   顾惜若倏地冷肃了脸色,唇角的笑意也瞬间收敛起来,整个人就如沉寂的深渊,深沉而冷寒,教人不寒而栗。   应术杰被她这么一喝,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一时竟没有找到话语来反驳。   顾惜若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给守在门口的青擎一个暗示,自己则安安然然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应术杰为她的气势所慑,不敢再轻易出言挑衅,可一个人站在那里,怎么都是一种尴尬,只觉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到他的身上,教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直到苍帝命他坐下,解了他的尴尬,他才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又心疼的看了看依旧静立不语的女儿,对顾惜若的怨恨更多了几分。   这一小段的插曲,就如大海里投入一粒石子,很快就了无痕迹。   此刻,那两名女子已经走到了大殿的中央,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同样装束的女子,排成两行,个个姿容出众,身姿窈窕,尽管低垂着头,依旧抵挡不住散发出来的风情。   待所有红衣女子站定后,殿内其他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这样一道靓丽的风景上,一面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一面揣度着顾惜若此举的目的。   舒旭慵懒的坐在人群里,目光如水般溜过这些静立不语的女子,欲要转开眼,看向别处,却在那一瞬间倏地停住。   单从身姿和姿容上来看,根本就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可细细观察之下,还是察觉到一点异样。比如说,这些人低垂的眉眼里隐藏的不安分,再比如说,这些人蕴染在眼角眉梢的“独特风情”。   他见多识广,稍微注意下,自然就清楚了这些女子的来历,当即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深邃的眼眸里刹那间流光溢彩,恍若藏着灿烂星辰,引人注目。   刚才把段天昊赶走,实在是最明智不过的举动。不然,他也无法看到接下来顾惜若和苍帝那么精彩的较量了。   现在,他几乎可以预想到,苍帝和柳皇后,乃至在场诸多大臣的脸色会黑成什么模样。   果然啊,顾惜若就是顾惜若,行事作风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可不得不说,这样的风格,就让他这个旁观者看得热血沸腾啊!   在开口前,顾惜若特意扫了眼舒旭,见他脸上依次划过疑惑、茫然、惊讶等诸如此类的复杂神情时,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在这个地方,能够保持清醒,并在第一眼就看穿她用意的人,便是这个舒旭了。   你说,这人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不能给人一点活路么?   顾惜若有股深深的挫败感,旋即想到段天谌刺杀此人都不成功,心里忽然就平衡了。怎么说,段天谌都比她有能力,她的用意会被舒旭看穿,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思及此,她暗暗咬了咬牙,又狠狠甩掉脑袋里多余的负面想法,再面对大殿内的这些人时,唇角的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优雅。   苍帝的眼睛始终都落在那些红衣女子的身上,却不是在欣赏美色,而是在暗暗思考着,顾惜若此次大胆得近乎大逆不道的举动。   可落在柳皇后的眼中,便成了另一种意味。   年老色衰向来是宫中女人最忌讳的事情,可也是最不可避免的,同时无法避免的,还有她身边这个至高无上手握一切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   每次,宫中有新人进来,她都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几岁,明明是漫长的人生,可在那一瞬间,她似乎也能望到头了。   此刻在看到这一个个狐媚子,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不管不顾道:“来人,把这些来历不明的女人轰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这些狐媚子侮辱了圣颜?”   她话音刚落,殿内的宫人立即行动起来。   顾惜若见状,冷冷叱道:“谁敢动?本妃送进来的人,本妃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们动手。”   说是“处理”,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此时此刻,在顾惜若的眼中,这些人似乎也变得无关轻重了。   她暗自心凉,可想到自己此举的目的,微微动摇的意念又坚定起来,冲柳皇后笑嘻嘻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这样,连问都不问,就把这些人定罪了啊!更何况,她们是我送进来的,说要定罪,也该是针对我才是。这跟无辜的她们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还眨巴眨巴眼睛,那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柳皇后心情难以平静,指着那些红衣女子,对苍帝说道:“皇上,您可得评评理,谌王妃这简直是血口喷人。臣妾何时说过要开罪这些女子,可御龙殿是何等重要的场所,岂是来历不明的人所能随意进出的?您可得给臣妾做主啊!”   这么说着,她脸上满是委屈,一边期盼的看着苍帝,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顾惜若的神情,眸光里倏地划过一丝阴暗。   哼,顾惜若,想要跟本宫斗,可以!   就看看,谁输谁赢吧!   众人几乎也屏住呼吸,看着苍朝这身份最尊贵的几人的针锋相对,企图从中找寻到更多想要得到的讯息。   不想,苍帝只是淡淡看了眼柳皇后,便移开了视线,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那些红衣女子身上,神情却是淡淡的。   此时此刻,他若是想不出顾惜若使什么花招,这么多年可就白活了。   顾惜若嚣张,这一点,他一直都很清楚,可多次接触下来,更知道她的弱点在何处。若是他拿她的弱点做威胁,她未必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莫不是,背后有段天谌的授意,才敢跟他对上?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这么对自己,苍帝胸腔中的抑郁之气就越来越深重,尤其是在看到顾惜若时,那股抑郁就转化为不可理解的不满,伴随着他的厉喝发泄而出,“顾惜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些人……”他指了指这些垂首敛眉的女子,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冰霜,“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顾惜若食指慢慢绕着鬓边垂落的一绺青丝,动作轻柔优雅,衣袖滑落而下,露一截如藕般的手腕,宽大的衣袖间似乎还有淡淡清香飘溢而出,教人忍不住迷醉在其中。   “父皇,这些人啊,可是臣媳命人寻来的满庭芳最出色的清白女子啊!”她笑吟吟的,眼睛却是亮得过分,“方才臣媳听皇后娘娘和应御史提起,女子不能犯七出之条中的‘妒’,要学会大度。是以,为表孝心,臣媳特意给您寻来了这么些女子,好让皇后娘娘为臣媳示范一下,何为大度!皇后娘娘,您说这样可好?”   她悠悠说着,仿佛在说无关痛痒的话,笑容也是越来越灿烂,似乎没有察觉到此番话给殿内众人带来的轰动效果。   其实,她是很好学的。   自己不懂得何为大度,没关系啊,如果柳皇后能够当着她的面,把这些女人都安排给苍帝,她根本就无所谓的。   如今,她倒要看看,这一国之母,到底能不能做到如此贤良大度!   哼,想趁着段天谌不在的时候欺负她,门儿都没有。   她不发威,一个个都把她当病猫呢。这次就让这些人知道她的厉害。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可没送人那么简单。   而且,也不仅仅是苍帝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柳皇后整个人都懵了,待反应过来,顾惜若矛头所指的是自己时,登时拍案而起,满头珠钗摇晃,越发衬得那张脸怒意纵横,“顾惜若,你不要太过分!你把皇上当成了什么,居然敢如此侮辱皇上?”   “哦,皇后娘娘,我自然是把父皇当父皇啊!你以为我把父皇当什么了?”顾惜若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说不出的纯净无辜。   柳皇后差点就气急攻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把这些青楼女子找到则话里来,那不是把皇上当成嫖……”   忽然,话音戛然而止。   ------题外话------   这么晚了,亲们,不好意思,呜呜呜……   ☆、134 与御史争辩   顾惜若拿起桌上摆放的苹果,冲怔愣住的柳皇后扬唇轻笑,咬下一口后,满足的说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不继续了?后面那句是什么?”   柳皇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双目喷火,几欲将顾惜若烧成灰烬。   这个顾惜若,果真是不放过任何诋毁她算计她的机会,竟敢诱引她下意识说出这些话来,既有损她的形象,又严重冒犯了皇上。   够歹毒的用心啊!   不过,她也是修炼出来的老人精了,第一时间就收拾好脸上复杂的神色,冲苍帝请罪,“臣妾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啊。臣妾万万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望皇上明察。”   今日,在御龙殿内,除了顾惜若,谁都不能引起苍帝的关注。   对于柳皇后的请罪,他也只是淡淡一瞥,并不放在心上,“皇后口不择言,本该严惩。不过,今日乃君臣同乐的好日子,朕就不做那等扫兴的事儿了。你且注意着,万不可再做出类似之事。否则,朕决不轻饶。”   柳皇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握了握手心,竟然已经濡湿一片。   她慢慢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想起方才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若非苍帝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惩处她,恐怕她又要成为众人的笑柄了。   一想到自己竟要遭遇此番羞辱,她心中悲愤难当,直直瞪向那个悠然自得的罪魁祸首,恨不得将顾惜若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而对于这样的结果,顾惜若倒是感到有点意外。   在她看来,苍帝应该是极其好面子的人,就算平日里被她气得要死,可也仅限于私底下无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在公众场合下,她还是要做好表面功夫,不敢落了他的面子。   毕竟,于苍帝而言,帝王的权威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的挑衅,若是被人看到了,那就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了。   这一点,她一直都很清楚,这才会在与柳皇后的对话中,设下那样一个陷阱,让柳皇后无意识的往下跳。   她刻意让这些满庭芳的女人站在御龙殿内,既想要借这些女人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将柳皇后请出这个御龙殿,省得一看到这个人,她心里就不舒服。   她猜想到柳皇后可能会有的反应,才刻意去激怒对方,使其在众人面前落下话柄,如此想要达到严惩的目的,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结果,就这样?   淡淡几句话,就将此事揭过,一点实际性的惩罚措施都没有?   那她苦心设下陷阱,引导柳皇后,到头来又算什么?   笑话?   尼玛,开后门也不是这么开的。   这老皇帝,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柳皇后可是当中落了他的面子,他居然也不追究,还有什么比这颜面的事情更重要的!   比一国之君的颜面更重要的事情……   顾惜若心中一动,混乱涌动的思绪瞬间凝滞下来,好像被什么胶着了般,半晌都没有继续转动。   以苍帝的行事手段,绝对不会分不清轻重。如今竟对此等“大事”不放在心上,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在苍帝的心里,还有比严惩柳皇后更重要的事情。   如今,苍帝竟然不严惩柳皇后,反而是淡淡揭过,无疑是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警示——她要小心了。   意识到这一点,顾惜若重重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达成自己的目的,结果她猜中了柳皇后会有的反应,却猜不中苍帝的心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幸亏提前发觉,深刻认识到帝王心不可揣度的真理,才能在即将得意忘形的时候拉回理智,整个人立即进入戒备的战斗状态,坚决不放过苍帝的一举一动。   殊不知,如此简单的回应,就已经让众人看清了苍帝的大概心思。   不少看惯风卷云涌的朝臣们,连忙给自己的亲人使眼色,无声警告他们,别去触犯了苍帝和谌王妃的霉头。   如今这形势,任谁都看得出来,谌王妃是决计要跟皇上对上了。他们不过是一介臣子,身份卑微,生死皆有他人掌控,万万没有引颈受戮的说法。   舒旭见状,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可自始至终目光都落在顾惜若的身上,他实在是很好奇,这个女人的脑袋里,到底填充了多少新奇古怪的想法。   拿满庭芳的女人来达成目的,真亏她想得出来。   于顾惜若而言,有什么想不出来的?现在就算苍帝说不喜欢女人,她都能去外面给他找回各种各样的男人,满足他的需求。   其实,她是很善良的。   顾惜若抿抿唇,目光灼灼的盯着苍帝,哪壶不开提哪壶,“父皇,您可不能严惩皇后娘娘啊!臣媳可是个好学的人,您这么做,无异于不让皇后娘娘给臣媳示范,如何大度的把女人送给自己的枕边人了。如此一来,皇后娘娘不怪臣媳么?不行,这可不行啊!”   她连连摇头,若不是知道她素来与柳皇后不和,苍帝几乎就要以为,此刻她所说的这番话,该有多真心实意了。   “顾惜若,你别试图转移话题。”苍帝冷哼了声,指着站在面前的一众红衣女子,叱道,“这些女人,你是否该给朕一个交代?”   起初,苍帝还有些恼怒,可不知怎的,后来竟保持着淡漠的神情,整个人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不是没怀疑过顾惜若的动机,可如今最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些问题。比如说,为何这些人进宫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是否意味着,这个皇宫里的部署,已经尽在顾惜若那个女人的掌控中?   若真是这样,事情恐怕就复杂多了。   顾惜若见他不言不语,心中顿时多了几个心眼,垂了垂眼睑,继而笑道:“父皇,您还需要什么交代啊?臣媳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些女子,皆是臣媳从满庭芳里找来的身家清白的女子。有她们在,臣媳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可以借此机会向皇后娘娘学习,再比如说,臣媳也乐意成人之美。”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眼神流水般溜过全场的人。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明亮,乃至于落到那些人的身上时,几乎每个人都全身戒备起来,生怕她会突然刁难。   在字音落地的那一瞬间,那如水般清澈明亮的眸光随之停住,刚好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应术杰的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应御史,刚才你是怎么教导本妃的?”她摇了摇食指,眸光璀璨异常,却教人莫名的心慌发毛。   应术杰暗道不好,隐约觉得事情已经朝着不知道的方向发展,一颗心紧紧提起来,下意识就看向苍帝。奈何,苍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漠的神情,不曾给他任何的暗示和声援,一股不安的感觉随之扩散开来。   这边,顾惜若却不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继续追问道:“应御史,你倒是重复一遍,刚才是如何教导本妃的。想必,在场的诸位也很乐意听到你的真、知、灼、见!”   听着她一字一顿的“真知灼见”,应术杰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可如今已经骑虎难下,除了迎战,他却是再没有别的办法,只底气不足道:“谌王妃,您又何必如此刁难微臣?方才微臣所言,实乃苍朝人所必知和苍朝女子所必须遵守的,您怎么可以……”   “要你说,你就说,少废话!”顾惜若冷冷一喝,极其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眼见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眉宇也紧紧皱起来,满心满脸上写满了不悦。   转瞬之后,她却又笑靥如花,转变速度之快,直让人咋舌不已,“应御史,本妃记得,你刚才是这么说的。你说,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纯属正常,本妃如此阻拦着,不给谌王纳妾,本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对吧?”   实在是受够了她说风就是雨的脾性,应术杰纵然个性耿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呵斥,老脸几乎也丢光了,依旧梗着脖子反驳,“谌王妃,微臣所言,皆是实话。难道您不觉得,您已经犯了七出之条么?”   犯泥煤的犯!   要是她犯了七出之条,此刻御龙殿内所有的女人都该死翘翘了,他以为她是说着玩笑的么?   顾惜若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兼之一旁玉静瑜时刻的提醒,努力维持着较为平和的心态,落在旁人的眼睛里,却成了心虚的表现,一些欲要博眼球的朝臣也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   “谌王妃,请容微臣说几句话。”又一御史李弥亮字正腔圆的劝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嫁给谌王,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却无任何喜讯传出。您不觉得,该为谌王的子嗣着想么?应御史的千金,温婉贤淑,德谦行恭,实乃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朝中还有其他大臣的千金,同样是百里挑一的,若是能成就娥皇女英的完美佳话,也实乃人间一大幸事啊!”   娥皇女英?   人间一大幸事?   哼,倒是打的好算盘。   也不看看,她到底是谁,是否肯成全这些人心中所想的美好事情?   “应御史,李御史,两位见解独到,还真是让本妃受益匪浅。”她瘪瘪嘴,不痛不痒的说着暗含冷嘲的话,“本妃最近休息不好,在接受新知识方面,进度总有些缓慢。不如这样,本妃示范给你们看,哪里做得不对,你们再给本妃指出来,如何?”   语毕,她也不等应术杰和李弥亮做出反应,自顾自的下了命令,“念及应御史和李御史劳苦功高,为我苍朝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本妃身为苍朝皇室的儿媳,谌王的正妃,实在不忍心看你二人如此辛劳,今特意寻了几名身家清白的女子,贴身服侍你二人。此乃本妃的一点关心之意,两位可千万不要推拒啊!”   甫一听到她说这么多话,众人都有些懵了,只是还没完全懵完,却又被她最后的话给镇住。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些红衣女子,不是给皇上准备的,而是给他们的?   应术杰和李弥亮顿时傻了眼,眼神在那些红衣女子身上溜达了一圈,额头上齐齐冒出了冷汗。下一瞬,却见他二人梗着脖子,冲顾惜若怒道:“谌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拿这些女子来欺辱微臣……”   “应御史,李御史!请你们慎言!”顾惜若冷冷叱道,面布寒霜,眸光如冷箭,“本妃好心好意为你们着想,不想你二人的用心竟然如此歹毒,将这份关心说成欺辱!你们是何居心?这些女子,虽从满庭芳走出来,却也是身家清白,且脱离了贱籍的,与平民百姓并无任何不同。你二人不将这些女子放入眼中,岂不是欺辱这些良家女子,要给父皇抹黑?”   “噗通”两声,应术杰和李弥亮齐齐跪倒在地,忙不迭磕头告罪,“皇上圣明。微臣断断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请皇上明察啊!”   如今,苍帝已经和顾惜若杠上了,但凡是她支持的,他下意识就会要反对,尤其在看到自己的臣子被她如此“诬陷”时,当即道:“两位爱卿对朝廷的忠心耿耿,对朕所持的逆耳忠言,朕心里都有数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不必担心,朕不会听信顾惜若这个女人那颠倒是非黑白的论调的。   “本妃也相信,两位大人对父皇的忠心耿耿,和对苍朝百姓的关爱。”顾惜若并不沮丧,继续道,“既如此,两位大人也不该拒绝了本妃的好意吧!”   她刻意咬重了“好意”二字,却让应术杰和李弥亮瞬间白了脸。   明知不能再推脱,应术杰心急如焚,下意识就反驳起来,“谌王妃,不可啊!微臣家中已有发妻,又岂能再……”   “有发妻又如何?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纯属正常,这道理可是应御史教给本妃的。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不出所料,看到应术杰和李弥亮瞬间僵硬的身体,顾惜若心中好一阵痛快。   你们不是要给段天谌塞女人么?   行啊,先让你们尝尝这滋味。   若她所记不差,应术杰不仅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还有个流传甚广的名声——惧内。   时至今日,应术杰的府中也只有发妻一人,清冷程度,可谓是苍京头一份。   她把此事摆到台面上,就是想看看,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到底是何种心思?将其换到她的位置上,是否能够一劳永逸?   应术杰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在抬头看向顾惜若时,心尖儿随之颤了几颤,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应了,那便是对家中妻子的不尊重;不应,又自己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谌王妃,可真是狠啊!   不管他如何选择,总是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李弥亮不忍心看他如此为难,在旁为他说情辩解,“谌王妃,应御史所言,并无虚假。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应御史与其夫人鹣鲽情深,家中无妾室,您又何必强人所难,破坏他的美满家庭?”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大胆,不少旁观者皆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顾惜若暗自冷笑不已,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李御史,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应御史与其夫人鹣鲽情深,本妃硬塞个女人给他,就成了破坏他的美满家庭。那么,你们给我家王爷塞女人,难道就不是破坏,就很高尚了?”   李弥亮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张了张嘴,狡辩道:“谌王妃,这又如何能相提并论?王爷何等尊贵,一举一动皆关系着苍朝皇室的子嗣繁荣,自然需要……”   “你给我闭嘴!”不想,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惜若就已经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之冷肃,实乃前所未有。   ☆、135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给我闭嘴。”   不想,李弥亮的话还没说完,顾惜若就已经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之冷肃,实乃前所未有。   以前的顾惜若,从小被顾硚捧在手心上,骨子里自然而然也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高傲。   可因为她过于嚣张跋扈,又整日不知羞耻的追在段天昊身后,众人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这些表面的东西。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顾惜若,高傲而尊贵,坚强而独立,早已不是以前那个顾惜若所能相比的。   她的身体里,潜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脾性,似睥睨,又似洒脱,在面对这些不利于自己的形势时,这股脾性就会被激发出来,使得她应对起这些冷嘲暗讽明枪暗箭,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李弥亮见状,果真闭了嘴,待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她喝住,一张老脸红得几乎可以滴血,身子也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被谁气的。   顾惜若本不欲与这些人多加纠缠,她大费周章把满庭芳的女人找来,目的并不是为了反驳朝臣,而是为了彻底去除苍帝要为段天谌找女人的想法,若是能做到一劳永逸,那就更好了。   如今,李弥亮和应术杰却不知好歹的撞上来,疯狗一般冲她乱吠,着实让她忍无可忍,当即不耐烦的叱道:“李御史,没想到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有些事情居然还看不清,可真是白活了。应御史是人,我家王爷就不是人?应御史可以与其发妻鹣鲽情深,不能让第三者去破坏其幸福美满的家庭。而我家王爷呢?”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一句话,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此时此刻,她眸光清澈明亮,如电般,似是要射穿人的身体,直达心脏,直把那两人看得头皮发麻,就连心尖儿都跟着颤了好几颤。   这一刻,面对着顾惜若毫不退却的逼视目光,他们竟有些无言以对。   顾惜若一手负于身后,凌厉的眸光淡淡扫过全场,所过之处,竟无一人敢直直对上她那亮得过分的视线。   “应御史,李御史,乃至御龙殿内其他的大臣夫人小姐们,在你们看来,我家王爷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么?”顿了顿,她意识到这句话的荒谬性,随之自嘲一笑道,“哦,倒是我糊涂了,对你们来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在你们的眼中,我家王爷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又是苍朝皇室里最尊贵的人之一,若说他不尊贵,估计你们都要在心里骂本妃矫情了。”   “事实本就如此。”在顾惜若停顿的间隙,沉默许久的应琳晴忽然挺直了腰杆,双手叠放在腰侧,冲顾惜若屈膝一礼后,不卑不亢道,“谌王妃,臣女没有您的见多识广和英勇善战,能够在紧要关头解救一城之危。可若论起这番认识,臣女并不比您差。”   不比她差?   这倒是有意思了。   顾惜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她的脸上长了各色各样的花朵,多盯一秒,似乎那些花就会从对方的脸上转移到她的手中,说不出的专注和认真。   应术杰见状,忙道不好,连忙辩解道:“谌王妃,小女一时口快,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岂料,应琳晴却不知中了什么邪,根本就不领他的情,继续毫不畏惧的辩解着,“谌王妃,臣女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之言。在臣女看来,谌王便是人中龙凤,并非凡夫俗子可以与之相比的。您又怎么能将其划为与我等一样的行列中呢?如此,岂不是对他太不尊重了?您不觉得有失您谌王妃的身份么?”   顾惜若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应琳晴,居然还是段天谌忠实的粉丝?   除了这个解释,她还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是能够让应琳晴如此维护段天谌的。   看来,她可得好好盘查了。自己的夫君被人崇拜敬仰,那是好事一桩,可如今却被人拿来反驳她,岂不是显得她很不称职?   “应小姐,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对我家王爷竟然如此关注,评价也如此高,莫不是早就芳心暗许,只等待着传说中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向来无所忌惮,说这番话,更多的是调侃的成分,可落在众人的耳朵里,立即变了味道。   却见应琳晴脸色唰一下惨白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依次划过青白红紫黑等五彩纷呈的颜色,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仿佛是为了控诉顾惜若这般无所顾忌的话。   奈何,顾惜若并未多加关注,她的重点并不在应琳晴的身上,下一瞬,双手环胸,食指慢慢摩挲着下巴,不痛不痒道:“对你们而言,我家王爷身份尊贵,值得你们格外关注,所以女人也可以多一点,而不需要去顾及本妃的感受,对不对?本妃告诉你们,不管以前你们持着怎样的想法,从今天开始,就要给本妃全部删除掉。我家王爷是身份尊贵的一朝王爷,可前提是,他也是个人。”   她忽然冷肃了颜色,亮得过分的目光直直射在应术杰和李弥亮的身上,红唇轻吐,“在我家王爷和本妃之间,同样容不得第三个女人的存在。今日,谁若是还要劝本妃给我家王爷纳妾,那么,这些女人……”   她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指着垂首敛眉静立不语的数十名女子,纤纤素手宛若冰刃,直击人的心脏,“这些女人,就当作本妃送给你们的学习费用,本妃要向你们府中的发妻学习如何大度。当然,如果本妃一直都没学会,你们府中还会有女人源源不断的送进去。”   直到,这些府邸都被这些女人搅得鸡犬不宁。   这最后一句话,顾惜若没有说出来,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众人也都清楚她的意思,心中惊悸的同时,浑身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看样子,谌王妃这次是来真的,竟然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来对付他们这些怀揣诡异心思的人。   原先还有不少人看不惯她的嚣张,欲要在这些敏感的问题上,跟顾惜若唱反调,可在见到她这样决绝的表示后,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都要收起来了。   毕竟,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立场表述,而得罪顾惜若这个小心眼的女人,从此以后还很可能会家宅不宁,简直是得不偿失。   他们都不傻,自然不会去做这些愚蠢的事。   可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傻心眼的人。这其中,当然就包括死活没转过弯来的应术杰。   但见他走上前一步,撩起官袍,朝苍帝直直跪了下去,义正言辞道:“皇上,微臣以为,谌王妃此举有失妥当。谌王该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其子嗣延绵又是何等重要,若谌王妃一直不曾有孕,难不成还不允许谌王纳妾了么?在微臣看来,谌王妃妒性成狂,已经犯了大忌,不应为谌王良配啊!请皇上明察!”   语毕,他竟双手趴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下头,打定主意,不等到苍帝的决断,绝不起身。   其他人见状,纷纷摇头叹息。   稍有点眼力的人都可以看出今日的种种不寻常。谌王妃嚣张蛮横,何曾考虑过旁人的感受?   应术杰此举,无非就是与其杠上了,撕破脸,不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可依旧有人为应术杰觉得担忧。那“不堪为谌王良配”的话,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的?   不少人已经拢好袖子,默然看着场中的一切,对匍匐在地等待苍帝判决的应术杰,更是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今日,莫不是对上谌王妃的人,都要中邪了?应术杰又何必想不开,非得选择这么一个强硬而不给自己退路的方向?一起好好说话,难道不可以么?   李弥亮也觉得不妥,可一开始没拉住应术杰,此刻也只能选择明哲保身,垂着手,静静的站在原处,不敢说话。   顾惜若倒是不觉得惊讶,总有那么些奇葩,会让你感觉到自己是无比正常的。再者,应术杰的性子就摆在那里,若是没有这样的举动,恐怕她还要疑心一下,并让人去好好调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人了。   她拢了拢袖子,双手置于身前,转首看向苍帝,笑吟吟道:“父皇,您也觉得,臣媳不堪为我家王爷的良配么?”   苍帝登时为难了。   按理说,他的目的,就在于打击顾惜若,让这个嚣张的女人收敛一下。可在听到她那番话后,他忽然就沉默了。   他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这样类似的话,他也跟云卿说过,而且当时的他也是这么想的——与平民百姓相比,身为帝王和贵妃的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需要关怀,同样渴望有个家,在这个家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笑和哭,而不需要去顾及太多。   后来,他才知道,终究是自己想得太理想了,忽略掉了这重身份给彼此带来的束缚和不便,甚至是重重危机艰难险阻。   之后,他想要回到从前的相处方式,想要过回从前简单温馨的小日子,却发现已然不可能。时间无孔不入的渗透到他和云卿之间,将那些曾经以为海枯石烂都不会消褪的感情逐渐分解离析,慢慢地,变成了彼此不认识的模样。   如今说起来,这都是他一生里难以言状的疼痛。   纵然他想要去弥补,也已经弥补不回来了。本来,他以为他多年身居高位,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不会再有嫉妒的心理了。   可此刻在看到顾惜若这副模样,他忽然心生嫉妒,仔细想想,却不知道自己嫉妒的是什么。   是嫉妒他的儿子能得到他没有得到的,还是嫉妒他的儿子能有这么一个人真心相待?   他忽然有点说不清。   无边无际的烦躁几乎将他淹没,他努力想要去忽视,可一旦看到顾惜若那样坚定的守候眼神时,那股被压制的情感便如潮水般无可抑制的上涌上来。   他置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眼眸里闪烁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顾惜若不经意瞥过,心中微微一动,一股不安的感觉蓦然浮上心头。   下一瞬,苍帝的话直接印证了她的不安,“大胆,顾惜若!朕还没死呢,在这个地方,哪里轮得到你对朕的臣子发号施令?别以为谌王对你百般宠爱,你就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后宫不得干政,这一点,顾硚难道没有教你吗?现在立刻给朕坐回你的位置上!”   此言一出,御龙殿内的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或复杂,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玉静瑜暗道不好,看看对面的男子席位,一颗心蓦地沉到了谷底。   此次宫宴,来得也算突然,尤其设在了祖父的丧礼之后,父亲和哥哥根本就不能进宫参加,只碍于皇上的旨意不敢违背,不情不愿的将她送进来。   为的,恐怕也是希望能够在若若处境不妙时可以说上话。   可如今这个情形,皇上似乎正处于震怒中,想要站出来,为若若说话,恐怕也不容易啊!   万一,因此事给父亲和哥哥招惹了祸端,没有了祖父的玉府,又怎么熬得过天子之怒?   可是若不站出来,若若就没有了娘家人的支撑,兼之若若那年轻爹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个人该有多孤立无援!   眼见殿内的局势越来越不利于顾惜若,玉静瑜急得快要哭了,咬咬牙,狠一狠心,霍然站了起来。   不想,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孟昶已经先她一步站了出来,别有意味的瞥了她一眼,用眼神隐晦的示意她坐回去。   玉静瑜咬咬唇,竟也鬼使神差的听了他的话,趁着还没引起多少人注意之前,悄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舒旭微微眯起眼,审视着长身玉立的孟昶,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难以名状的笑意。   而将这一幕纳入眼中的,除了舒旭,还有东梁国的三皇子佘煜霖。   可孟昶不在意,纵然感受到突然射向自己的探究视线,他也笑得如和煦的春风,朝苍帝行礼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苍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满满的审视和打量,片刻后,才命令道:“讲。”   孟昶连忙道:“皇上,在微臣看来,此事可从长计议。如今谌王爷并不在苍京,若是贸贸然做出什么决定,将来谌王爷回来了,是否又会多想?”   “南阳侯,你这话,请恕本官不敢苟同。”就在这时,柳朔存却突然站了出来,微微眯着眼,朝苍帝拜了拜,正儿八经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连替谌王做决定的权利都没有吗?”   “自然不是……”   “那是怎样?”柳朔存状若惊讶,言辞间却满是咄咄逼人,“皇上乃一国之君,能够亲自为谌王挑选侧妃侍妾,这本该是臣子的荣幸。想必,谌王回到了苍京,也会感激皇上为他做的一切的。”   孟昶微皱眉头,颇是不赞同,“柳国舅,此言差矣。汝之蜜糖,我之砒霜。毕竟是挑选侧妃和侍妾,总得经过谌王本人的同意!若是挑选了个不合谌王新意的女子去伺候,岂不是违背了皇上的初衷?”   柳朔存暗自冷笑,面上却是惊讶无比,“南阳侯,你这是对皇上的眼光表示怀疑么?”   “你……”孟昶没想到他会如此难缠,字字句句都不离苍帝,不管自己用什么理由,总会掉入对方设好的坑里。   着实是……   他正暗自焦急,冷不防耳边传来一道嚣张至极的反问,“柳国舅,你错了,对父皇的眼光表示怀疑的人,不是南阳侯,而是本妃!”   孟昶和柳朔存蓦地睁大眼,齐齐看向顾惜若,却见她正面向苍帝,拢着袖子挺直脊背,字字清晰的宣告:“父皇,您要给我家王爷挑女人,以前我不同意,现在不会同意,以后更不会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敢对一国之君这么嚣张的人,除了顾惜若,便再无他人了。   ------题外话------   其实,我觉得吧,小若若真的不适合阴谋诡计什么的,螃蟹横行就是她一贯的风格了!嗷嗷嗷……   九月九月,新的一月,某梧祝愿亲们都有好的运势幸福的生活开心的笑容哦!嘿嘿……   PS:感谢萍絮、rong9999、孙艺强、月朗星希、780377774和zhouji666ok几位美人儿的票票,么么哒。另外,不知道亲们有没有发现,客户端可以签到领元宝,连续签到最多可以领35个元宝哦,这可是个极大的便利啊!亲们可以下载手机客户端后,天天签到领元宝,这样就可以免费阅读很多V章节啦!亲们可以试试看哦,嘻嘻,晚安……   ☆、136 不想客气了!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敢在一国之君面前这么嚣张的人,除了顾惜若,便再无他人了。   一时间,御龙殿内静谧无声,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齐刷刷的看向顾惜若那纤瘦的身影,挺直的脊梁,狂妄而上扬的眉眼,或幸灾乐祸,或满含羡慕嫉妒,又或是担忧不已。   在场的众人,上有身居高位的朝廷众臣,下有四品官员的发妻子女,身份卑贱分明,行事上也颇多不同。可在面对苍帝时,无一例外都保持着最恭敬的态度,说着最谨慎的话语,就连跪着都在担心跪姿是否端正。   于他们而言,苍帝,就是一个神圣的存在,他让他们往东,决计不敢往西。   从来没有人敢跟这个神圣的人这么嚣张的叫板,只除了——   顾惜若。   这让众人如何不对顾惜若又恨又羡慕?   段天昊刚回到御龙殿内,甫一听到顾惜若对苍帝所说的话,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看着那道纤瘦中似乎蕴含着无数力量的窈窕身影,满心满眼里都是担忧。   父皇的脾性,自己不敢说完全摸清楚,可多少都了解到一些。平素,父皇是在意帝王尊严的,一旦他认为是对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是错的。   只因,他从来都不给别人正确、而他自己错误的机会。   就算是自己,在以往的相处中,也要把握住言语与行为上的“度”,就怕一不小心触怒了龙鳞,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惜若这粗神经的女人,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吗?为何今日竟会不顾及场合和身份,要将事情弄得如此难堪!   你说,她做什么不好,偏偏要跟父皇做对,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吃,找罪受么?   尽管心里无比怨念,可段天昊还是大步走出来,为顾惜若辩解道:“父皇息怒。六嫂的性子,您也不是不清楚,一时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她这是在跟您开玩笑呢!可这正也说明,六嫂和六哥鹣鲽情深,父皇该感到高兴啊!再者,六哥估计也要回苍京了,看到六嫂和您能如此自然的开玩笑说乐事,肯定也会很欢喜的。”   舒旭在旁拍着,忍不住为他的苦心而叹息。   先是点出顾惜若这个女人嚣张狂妄的性子,并以“激动”一说直接遮掩了过去,将所谓“藐视皇威”的罪名弱化到“开玩笑”的地步,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更重要的是,末了还特别点明,段天谌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也算是给苍帝一个讯息,提醒他闹得太僵了,于彼此都没有好处。   尽管这意思听来有些僵硬,可毕竟是隐晦的暗示,只要不被人捅破,也算是可以接受的。   这是要给苍帝一个台阶下!   意识到这一点,舒旭顿时眯起了眼。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以段天昊得天独厚的条件,肯定不屑于在嘴皮子上玩弄无形的“枪”和“箭”。而刚才那一番话,直接颠覆了他对段天昊的看法。   原来不是不屑于,而是没有碰到能让他这么做的人。   思及此,他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连着喝了几杯酒,都觉得难以压制住这样微妙而莫名的情绪,索性重重搁下了手中的酒杯。   “谌王妃,对您的话,微臣不敢苟同。”他撩起衣袍,缓步走出来,长身玉立于大殿中央,先是朝苍帝行了行礼,转而不卑不亢的对上顾惜若骤然回首的眸光,拱拱手,神色无比恭敬,“皇上为谌王挑选侧妃侍妾,本就是出自一片关爱之心。您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皇上的好意,不仅藐视了皇威,恐怕也不符合您的身份吧?”   他这话,博得了众人的一致肯定,就连站在顾惜若这边的玉静瑜,都忍不住为如此复杂的关系而担忧。   毕竟,顾惜若只是个谌王的正妃,论起身份,肯定是大不过一国之君的。   有句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苍帝硬要给谌王塞女人,一般人都不能拒绝的。   可滑稽的是,正因为顾惜若是谌王的正妃,对于谌王府后院的事情,有着绝对的决定权。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人都不会愿意去插手。   可这个“一般人”,此刻却变成了——苍帝。   不可谓不矛盾。   如今,顾惜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扬明自己的想法,本身就是对苍帝的一种无言挑衅。   玉静瑜心中焦急,可碍于自己尴尬的身份,也不敢随意动作,只能将目光投注到对面孟昶的身上,期望他能够从旁帮腔,不要让苍帝迁怒于顾惜若。   孟昶见状,眼里骤然燃起一股莫名的光彩,似是兴奋,又像是满足,脑子正发热着,整个身子就已经站了起来,与舒旭并肩而立,毫不畏惧道:“皇上,微臣以为,今日本就是为迎接东梁国使臣所设下的宫宴,还是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了在座各位的雅兴啊!”   孟昶没有段天谌和段天昊的俊美无双,可早年也曾上战场磨练过,与苍京中的达官子弟比起来,自然多了几分沙场的肃杀和刚毅。   兼之他今日穿了身墨绿色的长跑,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正义之气,很难不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这么多年来,孟昶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鲜少进入苍京,就算回到了苍京,也几乎从不参加苍京贵族里的各种聚会。   此次,他的亮相,也是足够引人注目的。   别说那些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见到他如此气宇轩昂的模样,会芳心暗许;就连不少朝中大臣都暗暗点头,对此人持着极高的评价。   玉静瑜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一次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遮遮掩掩的瞥着孟昶,心中满是复杂的思绪。   在看到御龙殿内异常的气氛时,她也很清楚,孟昶此人给在场的众人制造的惊喜有多大。她既为他能够出人头地而感到无比欢喜,同时也对自己的心事持着一定的担忧。   若是以往,祖父还在世时,玉府在苍朝的地位,也算是极其崇高的。可自从祖父去世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也十分深刻的体会到了。   尽管还有父亲和哥哥在撑着玉府,可与孟昶这样的朝中新贵相比,无形中,这地位就显得有点微妙了。   到时候,她的心思,又该于何处搁浅呢?   越想下去,玉静瑜心里也越来越烦躁,本来以为触手可及的东西,却又在残酷冰冷的现实面前,变得越发清晰和遥远,这样的心理落差,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稍微想一想,细细密密的疼痛就逐渐蔓延开来。   也不知怎的,想到了最后,她竟然悲从中来,莫名的湿了眼眶。   尽管她极力隐忍着,可对于时刻注意着她的孟昶来说,稍有点微妙的动静,都能牵动起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他以为,玉静瑜是因为此刻顾惜若的处境而担忧,微微羡慕顾惜若的同时,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为难顾惜若,从而惹得心仪的女子焦躁落泪,再看向舒旭时,眼里的不满也多了几分。   他淡淡扫了眼舒旭,在对方还没开口时,又继续道:“再者,谌王妃作为谌王府的女主人,在安排谌王的私事方面,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和决定权。舒侍郎身为朝廷命官,不去关心刑部的案子,反倒将注意力放到谌王府的私事上,是否不够妥当?知道轻重的人,或许会说您热心肠好奇心强,可不明内里的人,只怕会觉得你藐视皇恩,在其位却不谋其政!”   舒旭没想到,这个孟昶竟会这么刁钻,拿他刚才的话来堵他的嘴巴。   他微微皱眉,不悦道:“南阳侯,此言差矣。皇家无私事,尤其是皇上只有谌王和尧王这两名皇子,其子嗣延绵本就是举朝关心的问题。下官相信,在场的诸位大人,肯定也对此事持以极高的关注力。身为臣子,本就该为皇上排忧解难,想必南阳侯也能体会下官的想法。不然,也不会站出来,拨冗关心这些私事了。南阳侯,您看,下官说得可对?”   孟昶紧紧皱起了眉头,从这明嘲暗讽的话语中,他分明听出了舒旭对他的敌意。   可是,这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孟昶有点莫名其妙,恍惚间,却被段天昊给抢了先,“舒侍郎,南阳侯,你二位皆是朝廷大臣,在此谈论这些皇家事情,不觉得很不妥当么?”   舒旭笑意盈盈的,别有意味的瞅着段天昊,“尧王爷,您说得是,下官和南阳侯是外臣,的确不该如此过分关注此事。下官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来了。当年谌王妃还曾经追在您身后,跑遍了苍京城!因着这一层亲密的关系,您来过问谌王府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语毕,他就朝苍帝拱拱手,状若无奈的叹了口气,无所谓的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无视身后段天昊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舒旭都这么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孟昶自然也不能再继续掺合进去。   他看了眼段天昊,在心里暗暗做了个摇头的动作,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担忧的看向玉静瑜,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玉静瑜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咬了咬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转而又将视线投到顾惜若的身上。   顾惜若重重叹了口气,摊开手,眨眨眼,颇是无辜道:“父皇,您看,这本该是君臣同乐的好日子,因为这点小事儿,竟然就折腾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地步,实在是罪过啊!臣媳的态度,刚才已经表明了,若是您觉得有什么不妥,私下里再同臣媳说,不是更好么?”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落入众人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让步。   不得不说,她这样的举动,当即震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顾惜若是谁啊?   早些年大字不识、嚣张跋扈、蛮横张狂的代名词,如今虽除去了“大字不识”的草包名声,可她却是越发嚣张狂妄。   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就连当今圣上都敢顶撞,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是以,在听到她这样的“让步”后,众人一致性认为,这谌王妃肯定是脑子进水了,不然就是神经错乱了。   顾惜若懒懒环顾了一圈,努力眨了眨眼,压制住不断上涌的困倦之意。   这些人中,纵然有喜怒不外露的人,她一眼看过去,也多少能窥出对方的心思。无非就是觉得,她这样的举动很反常,隐隐还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么?   爱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她才管不着。   若是在以前,她肯定不会如此落于下风,当先提出这么低身段的要求。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吐完之后,吃得很多,吃多了又觉得困倦想要睡觉,如今瞌睡虫上来,她实在是没有别的精力去应付那么多琐碎的事情。   想到玉静瑜跟她提到的,她眸光微凝,暗暗想着回去后,肯定要好好检查过一遍。若是疲劳过度所致,倒也还好说,接下来好好休息就是了。   若真是怀了孩子……   她和段某人的孩子!   想到这个独特的称呼,她眉眼低垂下来,不自觉的盯着自己的肚子,唇角微微弯起,那白嫩柔滑的肌肤,红艳的唇,使得她连这般姿态中都带着少见的婉转柔情。   段天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一刹那,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像是心弦突然断裂,嘣的一声,惊起了心湖里的池水,沁凉沁凉的,即便是此刻暖和的阳光都无法驱赶掉那莫名的寒意。   他好像要失去什么了!   这种认知,突然窜入脑子里,没有任何预兆,将他来不及收回的情绪悉数分崩离析,一片片碎片霎时跌落在地。   他仿佛看到了风声碎裂的声音,在这个暖和的早晨里,将他割伤到了体无完肤的境地。   果然是要失去什么了么?   他茫然的想着,却忘记了掩饰自己的动作,直到耳旁传来一道刻意的咳嗽声,才猛然回神,略显狼狈的收回了视线。   只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彰显着他此刻起伏波动的情绪。   柳皇后见状,心中也有了点谱儿,却也因为这样,她对顾惜若的怨恨越发深刻起来,当即朝顾惜若发难,“谌王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博取眼球?有什么意见,大可直接说出来,何必玩弄如此招数?你的嚣张狂妄呢?为何不拿出来,给在座的各位见识见识?”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兼之其神色冷肃,透露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锋锐,整个人就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顾惜若颇感莫名其妙,不想去理会她,直接转身,慢悠悠的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想,这个举动,却彻底将柳皇后惹恼了,二话不说就拍案而起,大声叱喝,“顾惜若!你别太过分了!”   “哦?我过分么?”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反驳怒骂,顾惜若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恰好柳皇后撞到了枪口上,随之反唇相讥,“皇后娘娘是否糊涂了?自始至终,可是您在针对我,我可曾有半点忤逆您的意思?再者说了,我哪里惹到你了,居然劳您大动肝火,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毁国母的端庄形象!”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她本不欲与这些人争辩,奈何旁人不放过她,总是接二连三的找她的麻烦,既然如此,她就没必要客气了。   ------题外话------   昨天和前天欠下的债,某梧在中秋节还上噶!小若若要怎么不客气了呢?嗯,摸下巴,亲们都来猜猜看哇……嚯嚯……   ☆、137 血溅御龙殿   对于顾惜若近乎嚣张的挑衅,柳皇后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横竖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可若是她能够警醒些,自然就能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自从顾惜若踏入这御龙殿后,就没有如往常那样大吵大闹,就算脾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却没有那么轻易动怒。   即便在本该动怒的时候,顾惜若都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在顾及什么,又像是怀揣着某种厌倦之意。   这样的反常,御龙殿内不少熟悉顾惜若个性的人都看在眼里,此刻看到柳皇后刻意针对顾惜若,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既希望柳皇后继续刁难顾惜若,让他们能看到彼此相争的好戏,却又担心顾惜若一直隐忍下去,不给他们这样旁观好戏的机会。   苍帝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微微一动,淡漠的眸光里倏地闪过一抹锐芒,微微眯着眼,冷声呵斥道:“顾惜若,今日朕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你最好给朕安分点。当着众多东梁国使臣的面,你别忘记了你的身份!如今这副模样,又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的人,是你,可不是我。顾惜若如是想。   不过,此刻她正难受着,刚才压制住的呕吐感,此刻又开始翻滚沸腾了。可是,在这些别有用心的面前,她却不敢露出她的难受神态,只那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长而硬的指甲嵌入掌心,试图以疼痛来缓解并压制住那股恶心感。   如今,有些事儿,她算是可以确定了。   可段天谌不在她身边,这个御龙殿内又有那么多不安好心的人,她除了倍加小心,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   也罢,忍一时风平浪静。她就暂且忍着,回头再找这些人,好好算账。   “父皇,并非臣媳不识好歹,非要借题发挥。”她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一字一字,清晰而缓慢,“臣媳以为,此事毕竟关乎王爷,理应等王爷回来后再行商讨。今日,东梁国使臣皆在殿内,本该是君臣同乐的好日子,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破坏了此等祥瑞的气氛,岂不是臣媳和王爷的过错了?”   此时此刻,任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敷衍和低姿态。   顾惜若已经想好了,若是她已经这样做了,苍帝依旧不断了他的念头,那么她也没必要继续隐忍下去了。   大不了,当场呕吐不止,把这些幸灾乐祸看好戏的人都狠狠恶心一番,就当做是给他们的教训。   不想,事情真的朝着她所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   苍帝深知她的性子,甫一看到她如此反常,心中狐疑,同时也有些不好把握,好像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而促成这事儿的人,便是这个反常的顾惜若。   以她那样不吃亏的暴躁性子,在遇到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形时,恐怕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近乎低声下气的去说好话,意图揭过此事?   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顾惜若的古灵精怪,苍帝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心里的好奇心像是被猫爪拨动了般,一点一点的拨动着,越是想不通透,就越想要拨开迷雾,看清楚顾惜若死命要隐藏的原因。   是以,他根本就不容许顾惜若这般敷衍,直截了当道:“顾惜若,今日正是君臣同乐的好日子,朕更希望能够锦上添花,多一件喜事。你且坐下,其他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说着,他给身旁站着的小李子使了个眼色,下一瞬,却见小李子快步走到顾惜若面前,点头哈腰,恭恭敬敬道:“谌王妃,您请入座。”   顾惜若倏地眯起眼,淡淡扫了眼小李子,只一眼,就让小李子身心巨颤,仿佛置身于千年冰窖般,说不出的冷冽阴戾。   他稍稍退了一小步,正面对上她,忽觉自己气场弱到了极点,仿佛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成为世间亡魂之一,而且是死相最凄惨的那一个。   顾惜若冷笑了一声,瞥过小李子微微发颤的身体,随之越过他的头顶,直接看向龙案后的苍帝,红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她故作不知,眨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臣媳已经跟您说过了,此事必须要跟王爷商量过,才能施行。您为何就不听臣媳的劝呢?王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唉……”   她状若无奈的叹息了声,仿佛不能阻止苍帝,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   其实,此举也算是迫于无奈。   一开始,她就猜到了苍帝的心思,这才准备好了满庭芳的那些女人,在苍帝和朝臣突然发难时,派上用场。   本来,她是没有任何想要挑衅的心思。若是苍帝和那些朝臣能够识趣点,不再揪着“给段天谌塞女人”这个坑爹的心思,她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搞得自己多没脸没皮一样。   说实在的,与其在这里跟这些人纠缠着,她还不如直接去睡大觉呢!   谁乐意将时间耗在这些愚蠢的人身上?   那不是找罪受么?   本以为,在她做低伏小,表明自己的态度后,苍帝多少会改变初衷,暂且将此事压下。到头来,竟是她低估了苍帝在此事上的决心。   尽管,这决心很大可能是想要打击她的嚣张气焰,却着着实实将她惹毛了。   既然放低姿态不管用,她又何必拉下自己的脸,去迎合苍帝这个心理变态的老男人!   她愤恨的想着,故意说那些嚣张的话,也只是为了恶心恶心苍帝,顺便也给这个老皇帝添添堵,别让他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   苍帝心里的确堵得慌,尤其在听完顾惜若这恶意挑衅的话后,素来淡漠的脸上难看无比,虽然没有发作,但紧皱的眉头,紧紧抿起的嘴唇,锐利的眼眸,以及紧紧握着的酒杯,无不彰显着他的震怒。   柳皇后离他最近,感受着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厉而强大的气息,切身体会到了“池鱼之殃”这个角色的艰难,心中对顾惜若的怨恨越发浓重。   顾惜若这个女人,可真是煞星!   若不是因为她,好好的宫宴又怎会闹到如此僵持的地步?   尤其是那一张嘴,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要使劲儿的颠倒是非黑白,不把人绕晕决不罢休。   真当没有人可以治治她么?   她抿了抿唇,瞥见苍帝紧绷的侧脸弧度,几次张嘴却又重归无言。   罢了,横竖皇上对顾惜若的不耐,甚至是厌恶,已经到了不用人挤兑也会爆发的地步,她只管坐观好戏便可。若是再做什么,一则于她的形象有损,二则也会画蛇添足,平白惹来苍帝的嫌恶。   被禁足过一次,方才又在顾惜若嘴皮子底下吃了暗亏,此次她要是不警醒点,皇后之位也没有脸坐了,直接退位让贤吧!   思及此,柳皇后依旧正襟危坐,摆她端庄大度的皇后模样,实则密切关注这两人的动静。而其他人又没有置喙的余地,尽管对此情此景持着或担忧或期待的心情,却也只能乖乖的坐着,静待事情的发展。   于是,偌大的御龙殿内,只听得到苍帝和顾惜若对峙的局面。   不算剑拔弩张,却不敢让人随意干涉。   “顾惜若,你这是跟朕说不?”沉默了许久,苍帝才冷冷道,“若是朕执意如此呢?”   顾惜若不怕他,论起胆量来,这御龙殿内,她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她下巴微微抬起,柳眉微微上挑,眼角眉梢里浸染了寒霜,无端多了几分睥睨之气,与苍帝高居人上人的帝王之威抗衡,竟无一丝退却的弱势。   “父皇,臣媳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您若是耳朵不好使了,臣媳不介意再重复一遍。在场的女人,您若是看上了谁,大可直接收入您的后宫。可谌王府不是您的后宫,不是用来盛放这些花孔雀的。您若是有其他的想法,也得先问过臣媳,是否愿意。”   这话,说得着实大胆,直接无视苍帝的帝王威严,将事情推向了最坏的发展方向,尤其是在看到苍帝黑得几乎能够滴墨的脸色时,一颗心直接沉入了谷底。   玉静瑜着急的搜索着,眼神慌乱的在对面的男子席位上溜过,脑中白光倏地一闪,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顾硚居然不在!   如此特殊而重要的宫宴,顾硚居然不在!   她心里一慌,本来若若的事情已经够头疼了,如今顾硚又不在,若是被人发现,一顶“藐视皇威”的帽子扣到这对父女头上,可真是谁都挽救不了这种局面了。   奈何她只是一介女子身,除了干坐着,静看场中的变化,根本就无能为力。   苍帝死死的盯着顾惜若,双目喷火,向来淡漠的脸上头次露出了震怒的神情,整张脸都紧紧绷着,声音冷到了零下十几度,冲顾惜若叱道:“顾惜若,你放肆!朕做什么事儿,还需要你的同意不成?”   本来他还以为,顾惜若会识相的退让,看来他终究是高估了她,几个女人,就把她逼成了这副模样。   好,很好!   居然还敢来威胁恫吓他了!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顾硚是怎么教她的?   “顾硚,给朕出来,好好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苍帝额头青筋直跳,宽大的袖子扫开案上摆放的碟子点心,大声吼道,“顾硚,立即给朕站出来!”   顾惜若眉心一跳,她那年轻爹爹可没来参加宫宴,这老皇帝发的是什么疯,居然扯到她的老爹了!   现在可不能让人发觉她老爹的缺席。否则,她对抗上老皇帝,是无所谓,可老爹毕竟是苍帝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她张嘴就要阻止,有人却比她还快,抢先开口,“启禀皇上,顾将军并未在这大殿之内。”   顾惜若霍然扭头,却见柳朔存站起来,朝苍帝低眉垂首恭敬禀报,随即冷冷射过去,那眼睛就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刺在人的脊梁骨上。   柳朔存见状,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竟莫名有一瞬间的心虚和退缩。   “好,很好!你们父女可真是做得很好啊!”苍帝早已被气得脸色发青,抖着手指,指着顾惜若,冷冷叱道,“顾惜若,你们父女如此嚣张,真以为朕不敢治你们?来人,顾硚违抗皇命,藐视皇威,大逆不道,即刻革去……”   他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随之,“哐啷——”,清脆的剑声将苍帝的话截断,一道殷红的血迹划过众人的眼帘,御龙殿内有片刻的死寂。   下一瞬,御龙殿内或站或坐的人纷纷往两旁退缩,尖叫声此起彼伏。   “啊……血……好多的血……啊……”   ☆、138 王爷归来   御龙殿内顿时一片慌乱,桌椅碰撞、杯碟碎地,兼之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种种混合在一起,或刺耳尖锐,或惊慌失措,场面竟是滑稽的难以控制。   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顾惜若只觉脑袋中一片晕眩,嗡嗡的声音,像是有上百上千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乱转,使得她找不到东西南北,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无力漂浮感。   “噹——”   她手中的利剑铿然撞地,力道大得惊人,直接在地上戳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众人齐刷刷的看去,却见她不经意的后退了一步,一手叉在腰侧,一手撑着剑柄,螓首微垂,看不清神色如何,鬓边垂落的几绺发丝摇摇晃晃,平添了几分寂寥。   远远看去,竟有点像落魄的江湖剑客。   顾惜若没抬头,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投在身上的种种视线,即便闭上眼,也能想象得出,此刻殿内那些人的嘴脸分别是怎样的。   她暗自冷笑,若非口鼻中满是血腥的气味,致使那股呕吐感袭上心头,她也不会胸闷晕眩,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垂了垂眼睑,她瞥了眼肚子,在心里暗暗叹息了声,忍住此刻头重脚轻的晕眩感,慢慢抬起头,准确无误的对上苍帝如浪般阴狠冷厉的目光,毫不退却。   在她慢慢站起来后,又听“哐啷”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倏地掉落在地上,森冷银白的剑身,殷红染血的剑刃,映着此刻柔和的阳光,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红的鲜血,白的利剑,反射出一道道更显森冷的光线,明晃晃的射入在场之人的眼睛里,强烈而刺眼,简直比战场血海还要恐怖可怕,教人不敢直视。   在她的脚下,点点滴滴的血滴子汇聚在一起,绵延出一道殷红的血痕,几尺的距离之外,躺着一名红衣女子,整个人都躺在地上,衣服和脸颊上染上了红色,越发映得那张脸惨白如纸,毫无生机。   这谌王妃,到底怎么了?   众人心头齐齐浮出这样一个疑问。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东梁国使臣和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儿,竟公然执剑行凶,致使刀刃染血,场面混乱,这般行径,怎么都不像是她会做的啊?   莫不是,几次三番想要阻止皇上为谌王选女人的心思,却终究功亏一篑,才想出这么极端的方法,既表明自己的决心,又能让皇上见之却步,不敢再提此事?   想到这里,不少大臣已经在人群里摇头,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透露出一抹浓浓的可惜。   若真如此,谌王妃只怕是用错方法了,一国之君最厌恶的事情,便是别人去威胁他,那与当场扇他耳光,没有任何区别。   试问,皇上又怎么会允许有人骑到他的头上?   而正如众人所想,苍帝的确不允许顾惜若这么肆无忌惮,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挑衅他的帝王权威。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唇线紧紧抿起,压抑了许久的怒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点,毫不客气的冲着顾惜若吼道:“顾惜若,众目睽睽之下,你居然还敢如此嚣张放肆!真以为朕不能拿你怎样吗?来人,给朕拿下她!”   他话音刚落,从殿门处立即涌进一群人,径自冲顾惜若奔过去。   “我看谁敢动!”顾惜若猛地回头,冷冷大喝,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其间似乎还燃烧着未知名的火光,宛若黑夜里吃人的猛兽,露一双瘆人幽亮的眼睛,说不出的怖人。   那些手持长剑的侍卫,先是被她厉声一喝,心神顿凜,脚步有片刻的迟疑,又被那阴戾瘆人的眼神扫过,脊梁背仿佛被刀剑划过,冰冷的触觉变得如此真实,逼得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脚步却悄悄往后退了回去。   这个谌王妃,果真是气势凌厉威严。   苍帝顿时怒不可遏,不过一个女人,居然还能把这些侍卫给镇住了?   荒谬,简直是荒谬!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朕拿下她?”他恶狠狠的指着顾惜若,厉声大喝,“要是连个女人都抓不住,你们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那些侍卫纷纷觉醒过来,连忙拿着手中的刀剑,一哄而上。   尽管顾惜若也很不好惹,可相比之下,还是苍帝这个一国之君的命令最不能违背。他们不敢忘记,他们需要忠诚的人,除了苍帝,便再无其他。   段天昊见状,顿时急了,一个纵身就跳到了顾惜若身前,将那些侍卫与她隔开,剑眉星目,脸色紧绷,怒气正盛,“都给本王站住!也不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是谁!若是谌王妃有个好歹,你们能担当得起么?”   有了他的阻挠,这群侍卫顿时停了下来,可苍帝的命令又像把刀,时时刻刻悬在他们的头顶上,此刻若不遵守,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便也可想而知。   是以,在段天昊冷冷叱喝过之后,那些侍卫只有片刻的停顿,竟是直接无视段天昊的存在,便又继续涌上前,大有不把顾惜若擒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段天昊退到顾惜若身边,张开双臂去护住她,扭头冲苍帝恳求道:“父皇,六嫂一时冲动,才会犯下如此错误。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不想,苍帝还没开口,柳皇后从旁便不悦叱道:“昊儿,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谌王妃当庭兵刃染血,肆意挑衅皇上的权威,本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你莫要再为她求情。赶紧给母后坐回去!”   “不!”段天昊紧紧皱起眉头,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侍卫,猛地摇摇头,“母后,请恕儿臣不能从命。六哥离开苍京前,曾经嘱咐儿臣,一定要保六嫂平安无事。儿臣不能将六哥的话置之不理。否则,儿臣又该如何立于这天地间?”   这么说着,他直接无视柳皇后的频频暗示,转而看向苍帝,膝盖一弯,直直跪在了顾惜若的前面,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字字铿然道:“父皇,儿臣知道,六嫂此举已经触犯了您的底线,您必定千方百计想要惩处她。可在儿臣看来,六嫂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若非不得已的苦衷,恐怕也不会做出此等冲动之事。您何不给六嫂一个解释的机会,而非要动用这些粗暴的武力来对付她呢?”   说完,他就重重的磕了个头,直把顾惜若看得眉头紧皱。   她忽然有点不懂段天昊了。   一直以来,存留在她印象里的,都是关于他如何温润如玉德行谦恭的传言,而事实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个曾经对本尊厌恶的人有多好。   这一次,段天谌离开苍京,她对此人也是持着防备和怀疑的态度,甚至每日都要让暗卫禀报有关于他的日常,如今日见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以便随时把握住他的动态。   若是以往,听到他方才那番话,她肯定只会是嗤之以鼻,付之一笑。   一口一个“六哥六嫂”,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种敷衍的表象,她还真是不相信段天昊能因为段天谌的一句嘱托而做到这个份儿上。   可在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抬眸看向苍帝,却见他也是紧皱眉头,隐约中还有些许惊讶,显然也是对段天昊的这番举动很是意外,不知怎的,心中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也于此刻莫名松懈了不少。   此刻,她已没有必要去理会,段天昊这番举动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了。   顾及到胸腔中积蓄的恶心感,她暗恨失算,若是知道自己闻到血腥味就想要呕吐,她怎么都不会兵刃染血了。   “昊儿,你让开!”苍帝冷冷叱道,“今日,朕非要好好惩治这个女人。朕要看看,在她眼里,是否还有朕这个皇帝!来人,把谌王妃给朕拿下。”   宽大的衣袖一挥,众人只觉眼前名黄色光影一闪,其间还伴随着束束亮光,快速的到达顾惜若的面前。   一些眼力较好的人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状况,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屏息凝气,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的画面。   舒旭见状,身子猛地前倾,眯起眼,看着前方的状况,眸光顿时变得深邃冷沉起来,手掌心一转,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杯子就直接飞了出去。   那方向,正是那道亮光所去的方向。   段天昊大惊,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个父皇为了教训顾惜若,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这样的狠手。不过,他的反应也算够快,在那银白亮光飞快抵达时,他也已经挡在了顾惜若的面前。   这变化来得如此突然,苍帝根本就来不及收回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脱离手心的利剑冲段天昊的胸膛而去。   “昊儿,昊儿……”身后传来柳皇后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声,御龙殿内的众人纷纷提着一颗心,屏息凝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亮光直直击向段天昊和顾惜若所在的方向。   顾惜若瞬间反应过来,欲要拉开段天昊,却发现已然来不及,与此同时,她腰腹处猛然受力,迫使她猛地往后退去,移开一段距离后,再抬头,剑刃已到了段天昊跟前。   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伸出手,欲要拉开他,却猛然惊醒,觉察到彼此的距离,一股寒气开始自脚底快速蔓延开来,突如其来的冷意刹那间将她所有的感知淹没。   眼见那剑刃就要刺进段天昊的胸膛,御龙殿内已经有不少人闭上了双眼,几乎可以预想下一刻的结果。   顾惜若也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只听“铿铿铿”的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在众人耳畔,好像是陶瓷器皿碎裂在地。   随后,“嗤”的一声,像是长剑入体,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利刃的冰冷和生硬,紧接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声传了出来,轻而隐忍,正好落在了顾惜若的耳朵里。   顾惜若袖中的手紧了紧,脑袋里有瞬间的空白,而后觉察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微微偏着头,静静思考了下,脑中白光顿时闪过,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儿了。   那呻吟声……   轻而隐忍,却像是女声!   女声……   这个认知,使得顾惜若猛然睁眼,待看到面前的情形时,脸上依次划过震惊、意外、狂喜等众多复杂的神色,只怔怔的看着站在段天昊身侧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无法移开视线。   满堂凌乱,血痕遍布,那个人头戴紫玉冠,月白色的锦袍上银线闪耀,其下摆无风自动,隐约还沾染了些许黄色的尘土。墨发微显凌乱,身姿修长挺拔,只一个背影,足可以将顾惜若心中的慌乱悉数抚平。   看着,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安心。   她忽然长吁了一口气,经历过刚才的惊心动魄,此刻手心里竟已经濡湿,揉一揉,黏黏的,极不舒服。   许是神经也开始松懈下来,她扯了扯唇角,迈开步子,想要朝那个背影走去,不想,刚跨出第一步,腿脚竟不听使唤的瘫软下来,她一个不察,竟直直往左侧倒去。   “啊……段某……”她张口呼叫,惊慌失措于身子倾斜的悬空无助感,呼叫声还没喊完,只觉腰间一紧,倾倒的姿势立即止住。   下一瞬,整个人就被从底下捞起来,身子被一双大手扳过来,堪堪面对着那张日思夜想而又俊美无双的脸。   斜飞的英挺剑眉,其下蕴藏着的锐利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整个人便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忽然间,她就湿了眼眶。   而充斥在口鼻中的血腥味,早已被眼前这人的熟悉气息所替代,同时也把那股呕吐感生生压制了下去,心中霎时一片平静。   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一件心事,终于得以安稳落地,浑身放松。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张脸,瘪着嘴,断断续续的哭诉着,“段某人……你可终于回来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就要……”   “就要如何?嗯?”段天谌握住她的手,待察觉到小手冰凉时,眉宇紧紧皱起,没好气的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瞧这小手,怎么这么冰凉?青擎也不懂得给你多备件衣服么?”   这么说着,他转而瞪向旁边的青擎,眸光凌厉冷冽,比方才的利刃还煞人。   青擎被逼退一步,低垂着头,不敢对上段天谌的责问视线。   一来,此事的确是他们的失职——此时此刻,他们手上的确没有王妃所用的御寒衣裳;   二来,尽管来此之前,他们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相应的披风等御寒之物,而王妃却以麻烦为由拒绝了这些东西,可依王爷遇上王妃就变得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性子,到头来终究也是他们的失职。   横竖,兜来兜去都是一样的,早点承认下来,也免却一番折磨。   岂料,段天谌却部轻易饶过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薄唇轻吐出几个字,“回府后,自去暗室领罚。”   语毕,就移开了视线,完全无视青擎身子那几不可见的抖几抖。   顾惜若心中缓缓流过一阵暖流,抿抿唇,轻笑了几声,嗔道:“青擎原先是准备了御寒的衣裳,不过是我拒绝了而已。错不在他,你有火气,尽管冲我来就好了,何必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下属?”   段天谌淡淡扫了眼暗自欣喜的青擎,也没有错过他眼里的亮光和放松,双眸微微眯起,冷哼着道:“若若,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拒绝了,作为下属的,难道不该劝你留下么?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服务主子的自觉?”   “启禀王爷,属下知错了。下一次,属下一定会劝到王妃留下为止。属下谨遵王爷教诲。”青擎连忙单膝跪地,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   顾惜若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一想到以后她不想披披风,却被青擎和青冥两个人捧着披风跟在身后轮番轰炸的情景,瞬间对某个人恨得牙痒痒。   若非身处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她就已经咬了上去。   段天谌见到她这副有气发不出来的模样,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有与他这小妻子分开过,可这一次,却是格外的想念,甚至想到心肝脾脏都疼了起来。   这是他的小妻子!   他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无比欢喜。   顾惜若哪里察觉不到他突然的柔情转变,可后背上那道火辣辣的视线却在时刻提醒着她,别暂时沉浸在这种柔情蜜意中,也别忘记了此刻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转过头,越过御龙殿内拥挤的人头,视线直直落在佘煜霖身旁坐着的佘映雪身上,眉宇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待看到佘映雪紧紧咬着下唇,手中的帕子也被捏得变了形,这些日子所受的窝囊气,仿佛得到了发泄的出口,刹那间消失无踪,整个人也随之轻松无比。   果然啊!   炫耀一下,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郁结在心。   之前,段某人不在的时候,她是真的太委屈自己了。   “段某人,你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捎个消息?不知道我担心你嘛?”短暂的调整后,她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逮住自己不明白的,就急急忙忙的发问。   段天谌正欲回答,却被人扯了下衣袖,转头看去,不知苍帝何时走到了两人的身旁,压低了声音,焦躁问道:“谌儿,此次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听懂他话语中的意思,段天谌眸光随即变得深邃起来,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深深的看着他,许久不做应答。   直到把苍帝急得不耐烦了,他才慢条斯理道:“父皇,儿臣记得,离开苍京时,儿臣曾经说过,不许为难若若。看来,您是真的没把儿臣的话听入耳中放在心上。”   苍帝微怔,下意识看了下顾惜若,随之眉宇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言谈间颇多嫌弃,“谌儿,父皇也曾经告诉你,不可对这个女人太过纵容。你也不看看,她到底无法无天到了哪种地步?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朕!朕若是不借此机会治治她,这个皇帝到底还用不用做了?”   提到这个,苍帝也颇多意见,尤其想到好好的宫宴竟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心里对顾惜若的嫌恶越发深刻了起来。   顾惜若见状不满,立即反驳,“父皇,您何必在此颠倒是非黑白?臣媳并非强词夺理之人,并且已经说清楚,往谌王府里塞女人的决定,并不在臣媳的手中。您若真是为我家王爷好,难道不该问过我家王爷的意见么?难道这也有错?难道不是您一意孤行,非要逼迫臣媳去接受这些荒谬的事情?”   语毕,她就缩到段天谌身旁,冲苍帝冷哼了几声,将这烂摊子交给段天谌来处理,自己则是悠哉悠哉的躲他身后,玩他腰间的玉佩。   如今有段天谌在身边,她辩解起来,也更理所当然无所畏惧。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宠溺,拍了拍腰间玩弄的小手,话却是对苍帝说的,“父皇,儿臣有若若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女人。你若是闲得慌,不如重新接手苍朝的国事吧!”   苍帝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心里也不愿意接下这个话,不经意间看到顾惜若竟埋头打络子,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冷声叱道:“谌儿,你看看你的王妃,站无站姿,坐无坐相,哪里有半点王妃的样子?父皇为你挑选侧妃侍妾,也是为了你好……”   不想,段天谌却举起右手,直接截断了他的话,“是不是为儿臣好,儿臣心中自有计量。父皇请放心,儿臣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您对儿臣的好,儿臣都会铭记在心的。”   同样,您对儿臣的不好,儿臣也会记得一清二楚。   顾惜若懒懒抬眸,瞥了眼笑得闲雅的某个人,自顾自的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话。待意识到此举可能会很部厚道的分裂苍帝和段天谌之间的父子感情时,她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太不厚道了。   苍帝离他二人较近,眼睛又那么尖,自然将顾惜若的小动作悉数看在了眼中,看她不似方才那般冲动鲁莽激烈极端,站在段天谌身边,反倒有种小鸟依人唯唯诺诺的恭顺感,心中思索了一番,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什么,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继而问道:“谌儿,你此行……”   “父皇,难道您不觉得,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才有资格去谈论其他的么?”段天谌同样不给他发问的机会,指了指几步之外的脏污和凌乱,神色淡淡的,“毕竟,东梁国的使臣都在这御龙殿内,让他们看到这么多好戏,想必也不是您的初衷吧!”   此刻,苍帝满心满眼里皆是他此行的收获,至于其他的,根本就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之内。   可段天谌暂时不想回答,他也不能把刀架在段天谌的脖子上,进行好一番威胁恫吓。无奈之下,只能愤恨回头,冲殿内的宫人低喝,“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御医过来,给尧王检查检查!”   宫人们立即行动起来,或去请御医,或去搀扶段天昊,或将跌坐在地上受了伤的宫女架起,或收拾地上的残渣碎片鲜血利刃。   第二次。   在短短时间内,御龙殿竟需要打扫清理过两次。   不过,这些宫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不用一会儿,就已经把现场清理干净,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苍帝朝在场的人吩咐了声,便带着柳皇后、段天谌和顾惜若,走到御龙殿的偏殿中,共同查看段天昊的伤势。   “御医,尧王爷如何了?伤得严不严重?”甫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柳皇后就跑开步子,冲到段天昊面前,围着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颇是担忧道。   段天昊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丝较为勉强的笑意,轻声安慰,“母后,您不用太过担心。儿臣没事。”   这么说着,瞥到苍帝身后跟着的两人,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对了,方才多谢六哥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   段天谌点点头,没有言语。   想起当时那千钧一发的情景,他心里还隐隐有些发怵。若是那柄利刃飞向他的小妻子,他估计要疯了。   幸好,他这个七弟及时站了出来,并挡在了他的小妻子前面,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感谢的。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过于冷淡,他抿了抿唇,又补充道:“七弟,多谢。务必要让御医好好检查,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简短的四个字,却也将他的心理和态度表述了出来。   段天昊自然清楚,他这句“多谢”是因为什么,眸光里划过一丝黯然。   刚才,幸亏他这个六哥回来得及时,才将那从苍帝手中脱离飞出的利刃制止住,否则,此刻他就不仅仅是受那么一点伤而已了。   其实,这句“多谢”,本该是他来说的。   不过……   也罢,那就这样吧。   他抬起头,正对上段天谌深邃的眸光,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干笑道:“六哥客气了。其实,帮了最大忙的人,并非是我,而是那名突然冲出来的宫女。也不知道那宫女怎么样了!”   他这么一说,苍帝和段天谌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方才,在利刃脱离苍帝的手后,原本是要冲着顾惜若飞去的,可是舒旭突然丢出来的那个杯子,却将利刃改变了方向,由最初飞向顾惜若的方向,变成了袭击向段天昊。   而当时,段天谌又突然出现在御龙殿门口,见到那种情况,自然就出手阻止,丢出另一柄长剑与那利刃相碰撞,最后却堪堪打在了冲上来欲要为段天昊挡剑的宫女身上。   于是,这一来一去,曲折的过程中,顾惜若没受伤,段天昊受到剑气的影响,受了些许内伤,而最无辜的,却是那名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宫女。   其实,在段天谌射出长剑,将刺向他的利刃改变方向后,稍有点理智和眼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他完全可以躲开那两把剑造成的伤害。   一介小小的宫女,竟然也敢冲出来,为他挡剑!   如今回想起来,段天昊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轻纱帷幔被人掀起,一名御医快步走了出来,待看到苍帝时,连忙跪地参拜,“微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谌王爷,尧王爷,谌王妃。”   面前站着的几个人,皆是整个苍朝身份最尊贵的。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得罪这几个人啊!   “起来吧。”苍帝淡淡道,“那宫女如何?”   御医心中狐疑,不明白区区一个宫女,怎么会惹得皇上过问,可正因为不清楚,他才半点都不敢大意,仔细斟酌了一番,才恭恭敬敬的回道:“启禀皇上,那宫女胸前虽被两把剑刺到,却由于两把剑相撞,抵消了一部分的冲势,再刺向她胸前时,力道就减弱了许多。说起来,那宫女也算是托了皇上的庇护,逢凶化吉了。”   苍帝点点头,若有似无的“嗯”了声,对身边的小李子吩咐道:“去查清楚,这宫女是何许人,在伤未好之前,不必再宫中当值。另外,念在她为尧王爷挡剑的份儿上,给她些赏赐。”   小李子连忙应声,并将此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顾惜若微微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父皇,臣媳想去看看那名宫女,不知可不可以?”   这会儿,语气倒是温文有礼了。   早干嘛去了?   苍帝心中蕴藏着一股怒火,想到今日所发生的大小事情,无一不是跟顾惜若这个祸害有关,越发不待见她,就连说话都不愿意搭理,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纯粹当作没听见。   顾惜若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暗暗骂了几句小气鬼后,竟也不再开口,小手一扯,直接扯身旁段天谌的衣袖。   横竖她这个夫君,在苍帝面前,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话语权的。   反正是自己家里的,不用白不用。   段天谌无奈轻叹,满心满眼里却是宠溺的柔情,为她还跟苍帝直接对上了,“父皇,若若既然想要去看那名宫女,想必有她的原因。不如就让她去看吧。”   虽是询问,可在说完这些象征性的话语后,他便将视线投到那名御医的身上,语气淡淡的,“那宫女可醒来了?”   御医闻言,连忙躬身回道:“启禀谌王爷,那宫女被剑刺中,终究是身子亏损了,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的。谌王妃若是有事儿想询问,微臣可在那宫女醒来后,专门派人去通知。您看,如此可好?”   段天谌没有回答,却是向顾惜若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顾惜若瘪瘪嘴,十分无奈的摇头。   本来,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那宫女的伤势如何,顺便问问不顾生命危险冲出来为段天昊挡剑的原因是什么。   既然人没醒,那就算了。   估计,她这样贸贸然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不去做这个麻烦事儿,身体累,心更累。   算起来,这也算是宫宴上的一个插曲,御龙殿内还有东梁国的使臣,纵然是要做做表象,也得把这面子给足了。   知道段天昊没事儿后,苍帝等人便一同离开了偏殿。段天昊走在最后,更衣完后,回头看了看那轻纱帷幔后模糊不清的空间,又再嘱咐了御医几句,便也缓步离开。   直到偏殿完全安静下来后,那名御医才警惕的环顾了一圈,掀起轻舞的明黄色帷幔,脚步轻盈的走了进去。   尽管此时是白天时分,屋外阳光明媚,可屋内并未点灯,多少都显得很昏暗。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去,跫音辽远而空旷,教人一听,竟有股阴森的感觉。   不一会儿,他停在了一张软塌前。光影晃动中,依稀可以看到那张软塌上躺着一名女子,身姿窈窕,看不清容貌。   竟是刚才苍帝等人口中的——宫女。   “人都走光了?”察觉到那御医的靠近,那软塌上的宫女低声问道。   她的声音略显低哑,像是之前曾经嚎啕大叫过一般,干涩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   那御医点点头,对着软塌上那懒洋洋直躺的身影,毕恭毕敬的禀报道:“回姑娘,人已经全走光了。您吩咐的事儿,也已经全部办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那宫女轻笑了声,许是意识到这个声音的古怪和难听,在笑了一半后,倏地停住,又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道,“那几个人,可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御医也立即禀报上来,“听说您受伤了,却已经逢凶化吉,皇上和皇后娘娘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让您好好养伤,这些日子不必当值。而且,还给您赏赐了好些东西,想必稍后就会送过来。”   那女子若有似无的“嗯”了声,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宛若乌鸦乱叫,难听而且慎得慌,就连那御医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问你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反应了?”这两个人的反应,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在意的,唯有……   那御医偷偷抹了一把冷汗,脑子飞快旋转着,暗自回想起刚才那几个人的反应,急急忙忙道:“回姑娘,谌王倒也没有任何表示,自始至终神情都很淡漠。”   “哼,段天谌也就那点出息了。”那女子又道,言语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在这个世上,恐怕除了那个位置,也就只有顾惜若的事情能够让他的态度有点变化了。对了,顾惜若可有说什么?”   “有!”那御医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语速快得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之前谌王妃想要进来看看您,听说您没醒来,便也歇了这个念头。看她的意思,以后似乎也不会怀疑到什么的。姑娘大可放心。”   放心?   那宫女冷笑了一声,她就知道,顾惜若的脑袋跟常人不一样。   对这个女人,她若是能够放心,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她了。   算起来,她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还不是拜顾惜若所赐?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忽而轻声问道:“那,尧王爷可有说什么?”   与之前的冷嘲暗讽不同,此次她的声音很轻,隐约中,似乎还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139 信或不信   仿佛想到了什么,那宫女忽而轻声问道:“那,尧王爷可有说什么?”   与之前的冷嘲暗讽不同,此次她的声音很轻,隐约中,似乎还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纵然那御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异样,可此处一片昏暗,无法窥见她的神色如何,也无法去验证心中暂存的“异样”,便也简简单单揭过,“姑娘,大可放心。尧王爷并没有多心,临走前,只是询问了下您的情况,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哦……是吗?”昏暗中,一道轻轻的叹息响起,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默了片刻,那宫女才缓缓道:“还有其他的异常吗?”   “回姑娘,暂时还没发现。”   不知怎的,这短暂的沉默,总是让人很不自在,那御医只觉这个宫女深不可测,在她面前,也不敢耍什么心眼儿,只老老实实的禀报着自己所知道的。   而对于那些暂时还不知道的,只能是低垂着头,不敢有任何欺瞒。   他知道,能够让他站着回答事情,却又不引起皇上怀疑的,这宫女定然也有自己的本事,再不济,他也该相信主子的眼光和能力。   “好了。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那宫女也没有继续追问,软塌上的身子似乎翻转了一个方向,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落在昏暗的房间里,愈显诡异,“这些日子,你时不时来给我看看病,同时也要注意谌王妃那边的动作。若是谌王妃再有想要见我的要求,不许妄作行动,需得征询过我的意见。知道了吗?”   简单的话,彰显着绝对的理所当然和不容置疑。   那御医根本就没有反驳和拒绝的余地,昏暗中,点头如捣蒜,生怕少点一个头,就会使自己的诚意少几分,从而招惹来其他不必要的事端。   “嗯,你记住就好。在没有我的允许,万不可轻举妄动,同时也不可露出任何马脚,尤其是在谌王妃和……”   那沙哑的声音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的转过这话,并不再提起,她摆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平日里务必要谨言慎行,勿要行差步错。否则,连我都救不了你。你先退下吧。”   那御医闻言,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下来,见她并没有提起处罚的事情,心中暗暗高兴,忙不迭道:“姑娘说的是,不过,姑娘毕竟受了伤,若无必要,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息吧。”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那声音懒懒的,硬硬的,似乎还有些不耐烦。   那御医见状,心知自己多事了,倒也讪讪然闭了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昏暗的室内,重归于平静。   此处,窗户大开着,微凉的风肆无忌惮的吹入,撩起明黄色的轻纱帷幔,一下一下拨弄着,在这静谧无声的房间里,竟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恬淡气息。   那宫女静静的躺在软塌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这份昏暗中,双眸深邃如水,偶尔有一道精光划过,映着轻纱撩起并透入的细碎阳光,恍若黑夜里的流星,转瞬即逝,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   离开偏殿后,苍帝、柳皇后和段天昊率先去了御龙殿正殿,而顾惜若则以段天谌需要更衣为由,将自己的枕边人拉到了临近的宫殿里,边帮他换衣服,边询问起这一次出行的相关事宜。   “段某人,你刚才还没回答我,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知道给我捎个信?”顾惜若一拳就捶到了段天谌结实的胸膛上,颇是忿忿道,“你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换位思考吗?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段天谌不阻止她的动作,任由她的小拳头在自己胸前乱捶,直到她发泄完了,才将她的小手悉数纳入宽厚的手掌中,低下头,轻轻亲吻着她的手背,眼神却从来不离那张娇俏动人的小脸。   这一看,他英挺的眉宇立即紧紧皱起来,将她拉近了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颇是不解道:“若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为何这脸色看起来竟如此苍白,没有血色?”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双大手将她拉到怀里,一手扣住她的腰侧,一手抚上她的脸颊,眯着眼,欲要从那不正常的肤色中找到如此反常情况的源头。   顾惜若见他如此神经兮兮的,眼睛一热,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此之前,不是没有人询问过她的异样,可为了保持住自己的能干形象,好在那些下属面前支撑起“能力强”的大旗,她硬是咬紧牙关,不透露一丝一毫的不适和脆弱。   如今,这个男人回来了。   她心心念念的枕边人,终于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及时回来了。   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就像是一直压在肩头上的包袱,终于能够放下,更不用去理会,这包袱落地后是否会砸到自己的或别人的脚。   只因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肯定不会让这些包袱伤到她。   “若若,你怎么了?”   他的小妻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呆了!   段天谌英眉紧皱,没听到她的回答,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顿时攫取住她的剪水双瞳,并在她面前用手挥了挥,言语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要是真不舒服,咱们直接回府去吧!”   横竖这宫宴,他也很抵触,听来听去,看来看去,都是那些繁琐的人和事儿,还不如回府抱着媳妇唠嗑实在。   顾惜若却不这么想,至少在经历过刚才的事儿后,她倒是很好奇,苍帝会如何主导后续的事情。若是此刻走开了,错过了这样的好戏,岂不是很亏?   “段某人,没事,就是之前觉得恶心,吐了好几次。不碍事的,如今看到你,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了。”说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肚子,暗暗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个不确定的消息说出来。   段天谌一门心思都在她苍白的脸色上,看她情况不大对,也没多注意她的动作,只是捧起她的脸,深深看入她的眼睛,拧眉道:“若若,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这个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   可是,顾惜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横竖他已经回来了,好戏也即将上场,她又怎么能够轻易错过?   再者,今天她想要做的事情,都还没能做完呢!目的没达成,让她回王府,估计心里也不安定。   “段某人,咱们不急啊!本来我还想着,你若是没回来,我还得大费周折去做这件事儿呢!如今你回来了,自然就没有我再出手的道理了。”她将自己的小脸儿从那两只大手中拿出来,微微抬起头,扬起满脸狡黠的笑意,笑吟吟道,“反正,东梁国的使臣也都在这里,你这个王爷若是不出现,岂不是太失礼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否真心。   想她臭名在外,众人皆知其嚣张狂妄,宛若横行的螃蟹,见之无不是退让三分,何时需要去顾及“礼数”这东西?   段天谌宠溺一笑,揉了揉她柔顺的发丝,也不拆穿她,“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为夫自然要听从的。不过,娘子,你可否告诉为夫,你还有什么事儿没做完,却需要为夫代劳的?”   听他一口一个“娘子”,顾惜若难得脸飞红霞,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明亮的双眸里光芒流转,斜飞而出,看得段天谌心旌摇曳,放在她腰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若若,你别这样看我,我会把持不住的。”他捂住她的眼睛,伏在她肩头,热气轻吐,满是暧昧。   都已经成婚这么久,他依旧还是没能对那双眼睛怀有抵抗力。只要一对上那如水般清澈明亮的眸光,他向来自信的自制力都会消失不见。   以前是,现在依旧是。   顾惜若顿感莫名其妙,尤其是那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边脖颈边,像是被羽毛轻飘飘划过,痒痒的,抓挠不着。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心绪有些难以平静,没好气的拨开某颗大脑袋,不悦道:“段某人,赶紧更衣,别让父皇久等了。”   说完这话,她都倍觉心虚,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去看段天谌那戏谑的神情,否则她不敢保证,是否会忍不住狠狠的蹂躏起那张脸!   “好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听我的!”短暂的调整后,顾惜若连忙冷肃了神色,想到御龙殿内还有那么些欠教训的人,手下系衣带的力道也骤然加大,直把段天谌勒得闷哼起来。   这女人,几日不见,脸色不佳,手劲儿竟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段天谌暗暗腹诽,不想成为她的出气筒,连忙松开她的手,边穿戴衣服边笑着问道:“若若,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为娘子做事,为夫纵然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语毕,他还回头,冲顾惜若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几乎亮瞎顾惜若的眼睛。   顾惜若也没有任何考虑和顾忌,直截了当道:“事情也很简单,只是需要你表个态而已。”   段天谌点点头,“表什么态?”   忽然沉默。   段天谌心觉好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她,柔声问道:“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这个世界上,但凡是你想要做的,我必定会全力支持你的。若若,你不必太过担心。”   对此,顾惜若不置可否。   晨光透过窗棂,打在她的身上和脸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仿若水墨画的晕染,将她的整个神情都笼罩在无声的静谧中,却也因此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态变化。   可段天谌明显感觉到,他的小妻子情绪并没有方才的高涨,甚至隐隐约约中,周身还萦绕着一股难言的伤感。   虽不知,这伤感从何而来。   他有些慌了,捧起那张小脸儿,逆着光,望进她明亮如星的眼眸,有些不确定道:“若若,你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不要这样默不作声,看得我心里发慌啊!”   顾惜若嘴唇翕动了下,若有所思的瞅着他,半晌后,才将之前所做的举动,和苍帝对此做出的反应,悉数告诉了他。   末了,她方才慢慢道:“段某人,今日你若不能及时赶回来,恐怕我已经受到了皇上的处置。可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并不后悔,我只恨自己为何没有能力,决定我想要决定的事情。可你既然回来了,我就有必要让你知道我的意思。”   段天谌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打断她的话,嘴角衔着一抹浅笑,做静静聆听状。   “我记得,以前曾经跟你说过,你若是找到了合适的女子,千万要记得告诉我,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可如今你选择了我,我也要跟说清楚,有我就没其他的女人。你若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可以,但前提是我会跟你断绝关系。”   说到这里,她扬起头,轻轻的抚摸着那俊美无双的脸庞,红唇轻吐出几个字,“然后,我会成人之美,祝福你们。”   就在她说完后,段天谌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几乎是面贴着面,彼此都能看清楚彼此的神色变化。   顾惜若微微皱眉,多少都能猜出他此举的意思,不可否认,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在悄悄蔓延,却不打算开口捅破,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里像是期待,又像是鼓励。   段天谌轻轻摩挲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手心的薄茧轻碰,引起一阵酥痒之感,直让顾惜若缩着脖子,躲开他的手。   “若若,我记得,很早之前我也说过了。除了你之外,我此生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有任何意思。你始终都不记得我的话。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可信么?”   他紧紧的盯着顾惜若,不放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心中也隐隐了然,继而道:“若若,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我同床共枕那么多日子了,难道你还不能相信我?”   “当然不……”顾惜若下意识就回答,脑中却突然铺陈出一幅画面,让她刹那间失去了声音。低垂下头,满是不知所措。   不相信么?   顾惜若不知道。   正如他所说,她和他成婚那么久,又同床共枕那么些日子,算起来,也该是除了顾硚之外,她最值得依赖的人了。   可方才那一瞬间上涌起来的不安感,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猛地甩甩头,想要把这些复杂凌乱的思绪理清楚,却在不经意间瞥见段天谌失望的神情,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段某人,我不是不信你。如果不信你,我又怎么会为你做那么多,又怎么会把这些事情尽数丢到你手上,让你去处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只是……”   她似乎有些语无伦次,而在瞥到那失望的神情时,心里好像又被什么扎住一样,小手不自觉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撅起嘴巴,俨然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   段天谌无奈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颇是语重心长道:“若若,我这么问,也没别的意思。你说你要知道我的意思,我便告诉你,我的意思是什么。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直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处理就好。我不会多说一句什么的。明白了么?”   听他说了那么多“意思”,顾惜若脑袋有点晕,可该记住的,还是记住了。   接下来,她也只是挑了较为重要的问题,直接说出来,倾听他的意见。   无意之中,两人又聊到此次段天昊的举动,顾惜若颇感疑惑,便也毫无顾忌道:“段某人,方才皇上要对我处罚时,若非段天昊出来阻挡,此刻你要想见到我,估计得去天牢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段天昊这个人,挺假的,倒是没想到他竟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甘心做到这个份儿上。”   末了,还长吁短叹了一番,似乎颇是感慨。   段天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这小妻子,有时候还是挺粗神经的,有些看似很简单的事情,稍微动下脑子,就可以猜出答案了。奈何她还那么懒,只看到了一些表象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   他省却了很多麻烦。   至于他那个七弟的心思,该隐瞒的就隐瞒吧。横竖是不会有什么得见天日的机会的。   “对了,你这次出去,可有找寻到母妃的……”系上最后一根衣带,顾惜若对了对手指,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斟酌着问道。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就问,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我又不是不会告诉你。”段天谌状若凶狠的瞪了她一眼,声音却是柔得可以滴出水来,“此次出行,本就是一个陷阱。没有找到想要的,不过至少解答了盘桓在我心底的疑问,也确定了一些事情。”   顾惜若不解,“确定了什么?又解答了什么?”   ------题外话------   亲爱滴们,中秋快乐哦!么么哒!   某梧在这里说一下,其实小若若会有这样不确定的感受,是有原因的。亲们可能会觉得疑惑,往下看就知道了。么么哒   ☆、140 佘煜胥那个混蛋   段天谌没有立即回答她,目光平视前方,依稀有些恍惚,似是在看她,又仿佛越过她的头顶,看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一样,就连声音也变得遥远飘渺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母妃和外祖父的遗体,皆在佘煜胥的手中。可此次出行,却让我有了重新的判断。”   十七年前,发生那场巨变后,母妃和外祖父的遗体也消失不见,可他从来都没放弃过遗体的寻找。   为人亲子,不能让最亲的人入土为安,做人该有多失败,这一生又该有多心酸寂寞。   此行,先是不知不觉入了阵法,并为其所困,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算起来也是一种收获。至少,以前云遮雾罩的思绪和判断,此次也找到了一些答案。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联合此前所发生的事情,盘桓在他心头的疑问,也开始找到了答案。   “段某人,单凭你被困在阵法里见到的事情,便可以让你肯定,母妃和外祖父的遗体与佘煜胥那个混蛋无关吗?”顾惜若始终都觉得不可信,对了对手指,若有所思,“如你所说,在阵法里遇到了与母妃极其相似的女人,可这也不能代表,此事就与佘煜胥脱了干系啊!”   听她以“混蛋”二字,形容佘煜胥,段天谌顿觉浑身上下轻松无比。   他这个小妻子,性格永远都这么透明直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从来不需要虚与委蛇,讨好于人。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的率真和直爽,有多么令人羡慕嫉妒恨,又有多么惹人欢喜惹人忧。   思及此,他忽然觉得很有成就感。纵然佘煜胥曾经把他制服过,也成为很多人仰慕甚至是崇拜的对象,可在他这个小妻子的眼里,竟连什么东西都不是。   而他,却是她最看重最值得信赖的人。   如此鲜明无形的对比,尽管只有他一人知晓,却也足以让他心花怒放。   “若若,你且听我慢慢说来。”段天谌换完衣裳,也不急着走出去,反倒是坐了下来,并拉了顾惜若坐到他的大腿上,慢条斯理道,“当时,甫一看到那名与母妃极其相似的女子,我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若非青渊从旁提醒,只怕我已经中了他们的陷阱。”   顾惜若一听,顿时急了起来,双手下意识就揪住他的衣襟,急切问道:“然后呢?你是如何识破他们的陷阱的?”   “是青渊。”段天谌轻笑一声,拨开滑落在她额头上的发丝,字字清晰道,“是他及时发现了不对,并将我从奇怪的恍惚中唤醒,这才逃过一劫。后来,我便命人去询问这个女子的来历,证实她是亓云帝派出来的人。”   顾惜若仰头看他,明亮的眼睛里波澜微起,“那女的,亲口说她是亓云帝派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段天谌摇摇头,“没有亲口说,可也差不多。至于目的,到现在我都没想清楚。可是,能够知道母妃是我心结的人,这个世上并没有多少个。苍朝的人,除了父皇,尚且还没人有这个能力,敢在我和父皇的眼皮子底下玩弄虚实。那么,只剩下东梁国的人了。”   东梁国的人?   莫不是亓云帝和佘煜胥?   顾惜若抬头看他,却从他眼中看出了肯定的答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东梁国的人,除了佘煜胥有这个动机,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恰恰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忽略掉的。此人,便是亓云帝。”段天谌神色淡淡的,可在吐出那三个字时,眼里还是不期然的闪过一丝戾气,“当然,若是想要挖掘更深层次的原因,我想,引蛇出洞是最好的方法。”   当初,他出使云都时,隐约就觉得事情的诡异,尤其是鸾鸣殿内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若有似无的视线,至今都让他无从忘却。   可为了不触碰那些凄惨的回忆,他并没有多想,如今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多眉目也可以从中窥出了。   十七年前,导致母妃和云氏满门凄惨下场的原因,跟东梁国那两父子脱不了干系。   这一点,他一直都深信不疑。   “段某人,引蛇出洞固然是好,可是你也别忘记,佘煜霖和佘映雪这两个人的动静。”顾惜若思忖了下,神色凝重道,“在我看来,亓云帝和东梁国太子之间,也并未那么和睦。或许,他二人的目的本就不同,若是好好利用,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而引蛇出洞嘛……   这个完全可以有!   顾惜若垂了垂眼睑,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却没有任何焦点,小脑袋里正在飞快旋转着,期望能够挖掘到各种的信息。   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女人,而且是跟云贵妃极其相似的女人,这事儿本身就很邪门。   若是冲着段天谌而来的,装扮成云贵妃的模样,似乎也情有可原。可她想不通的是,若想要迷惑段天谌,从而对段天谌动手,又何必找出个女人?   本来,段天谌就已经被困在阵法里了,只要再在阵法里动点手脚使点手段,在无人懂得破阵之法的情形下,直接除掉段天谌,岂不是更容易?   可背后之人,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对方不想对段天谌下死手,却又想通过这个长得极其像云贵妃的女人,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这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任是顾惜若绞尽脑汁,也无法从没有任何线索的麻乱事情中,找寻出想要知道的答案。   段天谌似乎也很无所谓,将她的头发揉乱后,又变魔术般的,从袖子中变出一把檀木梳子,动作轻柔而熟练的给她绾发。   “若若,无需再多想了。”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如墨青丝间,灵动跳跃宛若出水的游鱼,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回程的路上,我也试图想过其中暗藏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思来想去,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如今,唯有对方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咱们再暗中监控并引蛇出洞,才能揪出此事的真相。”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方法,那便是从那个女人入手,生生撬开她的嘴,省去自己的一番气力。   可这种做法,他不打算跟她说起。   一开始,他便命青渊去审问那女人,结果竟是一无所获,足可见那女人的嘴巴有多严实了。若想要从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动用一番酷刑,肯定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这些手段,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残忍,只希望存在她脑海里的,永远是她所看到所希望的那样。   哪怕很多事儿见不得光,他需要背着她暗中去做,也在所不惜。   “不说这些了。这段时间,我让人紧紧盯着此事的进展,一有变化,你我马上就会知道的。”话题一转,段天谌便紧了紧怀中的人儿,额头抵着顾惜若的,柔声问道,“若若,我离开的这些日子,苍京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怎么没有?   顾惜若恨不得将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全部讲一遍,可想到外面还有一场大戏在等着他们去唱,瞬间将这心思收起来,跳下他的腿,拉起他的胳膊,努着嘴嗔道:“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要真是说起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先不说了,你先随我去御龙殿,把之前残留下来的问题,一次性解决清楚了吧。”   这一次,她要端着下巴悠哉悠哉的旁观。   段天谌暂时搁下心头的疑问,笑着点点头,便与她一同踏入御龙殿内。   见他二人相携而来,御龙殿内众人的眼神皆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谌新换的衣裳和顾惜若整齐的发髻时,那眼里的意味,简直是要不言而喻了。   自始至终,顾惜若的神色都很冷淡,坐下后,利眼一扫,所有意图窥探的目光齐刷刷的收了回去。当然,也有两道视线依旧强烈灼热得刺瞎人眼,让她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顾惜若循着视线看去,却见佘映雪正睁圆了双眼,仇恨的瞪着她,那眼瞳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几乎能让她的皮肤瞬间产生一阵阵灼痛感。   她微微皱眉,波澜不惊的移开视线,循着另一道强烈的目光看去,却见舒旭正冷冷笑着,见她望过去,唇角竟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讥诮,又似乎带着些许冷酷的意味。   冷酷?   呵,她估计脑子发热了。   缓缓收回了视线,她也来不及多想,安安静静的坐在段天谌身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与方才的嚣张狂妄,迥然不同。   这一幕,落入众人的眼中,看得众人神色复杂。   能够让顾惜若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想来也需要段天谌的真心相对,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见状,对顾惜若的嫉妒已经达到了空前的地步。   而那些青年才俊,对此也颇多感慨,别有意味的打量过后,深深叹息一声,自顾自的仰头饮酒。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脸色难看之人,比如说,舒旭、段天昊。   段天谌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握住顾惜若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偶尔力气大了,还惹得顾惜若怒目相视,他却只是笑笑,依旧无所顾忌。   若有人细看,定能发现他眼角斜飞的眸光里,暗含凌厉的机锋,所光顾的方向,正好就是舒旭和段天昊的位置。   按理说,段天谌作为男子,理应坐在男子席位中的,可是众人看到他二人之间的互动,那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默契和亲密,让其他想要进谏言的御史们却步了。   除非他们是不想要脑袋了,才会刻意撞上这两人的枪口上,成为他们的出气筒。可如此一来,几乎御龙殿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人的身上,那焦点所凝聚的亮光,竟隐隐有超过苍帝的架势。   顾惜若慢慢吃着饭,忽然想到了什么,暗中扯了下段天谌的衣裳,低声道:“段某人,我忘了告诉你,舒旭又活过来了。”   说着,她纤细的手指戳向对面的某个位置,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布满了阴霾。   段天谌若有似无的瞥了眼,便将她的手指收握在掌中,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若,青擎跟你提起过此事?”   那温热的气息就喷吐在她的耳畔,痒痒的,热热的,搅得她有些心不在焉,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低声呢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当初瞒着我,却把青擎留在我身边。恰巧那日,我又在满庭芳见到了舒旭,若非他拿外公的病情来做交换,我也不会不告诉你的。”   不成想,后来玉老先生是醒过来了,不久后,却离奇的离开了人世。   潜意识里,她总是觉得,玉老先生的死与舒旭脱离不了干系。可舒旭太过狡猾,曾经几次的试探和追踪,都以失败而告终。   当初,若是她能将此事尽快告诉段天谌,是不是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段天谌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可也不乐意她因为其他的男人而露出这般神态,紧了紧她的手,笑着道:“若若,不必担心。他不简单,你夫君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待查清楚此人的来历和动机,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到时候,你说要怎么样,就全听你的。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最好的。   那颗小脑袋忙不迭的点起来,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靠在一起,远远看去,竟显得格外亲密。   舒旭见状,垂下眼睑,掩住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暗芒,却也不放弃挑拨离间的机会,淡淡道:“尧王爷,不知您心里是何种感受啊?当初,谌王妃,哦,不,那个时候顾大小姐还不是谌王妃。她追在您身后时,可有想到这一日,她会与您的兄长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   段天昊心中本就酸涩,可在很久之前,他也意识到“过去”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既然是过去,便没有重新设想的可能。   更何况,他自认还是个君子,如今看到顾惜若和他这个六哥过得好,不是不觉得欢喜。   尽管,这欢喜是表现出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   可他若不说,那又有谁会知道?   至于身旁这个舒旭,他倒是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在提到……   “舒侍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抿了一口酒,眼角眉梢皆是微微上挑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六哥和六嫂如此恩爱,本王自然是欢喜万分的。倒是舒侍郎,一而再再而三的关注本王的六嫂,此举颇让人费解啊!”   舒旭微怔,似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克制,迅速的调整后,他才换了个笑容,淡淡道:“尧王爷,瞧您说的,下官本就是喜好热闹之人,这不是看谌王妃身边的热闹多,才多关注一点嘛!这点小心思,王爷又何必去拆穿呢?”   于是,他举起酒杯,不咸不淡的将此话题揭过。   段天昊紧紧的盯着他侧面,见他言谈轻松举止自如,便也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缓缓收回了视线,却没看到那一瞬间舒旭骤然放松下来的神态。   此次,苍帝也吸取了教训,想要宫宴顺利进行,就不要去招惹顾惜若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尤其是他那儿子就坐在她身边的时候。   可这并不说明,他怕顾惜若。   若他真要惩罚顾惜若,以帝王的权利施压,总会找到顾惜若的错处。若因此坏了他和段天谌的父子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不会这么做。   可环顾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顾硚的影子,他心头疑窦顿生,便也不咸不淡的问道:“皇后,此次宫宴,你难道没让人给顾硚送帖子?”   顾惜若一听,整个身子顿时绷了起来。   ☆、141 一唱一和   顾惜若一听,整个人顿时绷了起来。   平日里,她可以胡作非为而不必去考虑后果,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仗着段天谌的威严和权势。就算方才她在御龙殿上动起真格,若苍帝不予追究,恐怕也没有大臣敢说什么。   可顾硚不同。   顾硚是苍帝的臣子,他所需要遵守的法律规则,远比束缚她的要多很多。   正因如此,她才无比忧心。   柳皇后瞥过她状若镇定的小脸儿,心中忽觉快意无比。   顾惜若,你向来嚣张,有人招惹到你,你也坚决不饶过。你还是真威风啊!   可是,当时的你肯定也想不到,今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吧!   不过,这才是开始。   似乎从顾惜若嫁给段天谌后,在与这个女人的交锋中,她一直都处于较为被动的位置。   以前,许是顾及着段天谌和顾硚的颜面,尽管苍帝对顾惜若也有些意见,却迟迟没有找她的茬。在那么多次的隐忍中,她死死咬下这份屈辱,也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光明正大对付顾惜若的机会。   而如今,这个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皇上,您可冤枉臣妾了。但凡是您吩咐的事儿,臣妾无不是鞠躬尽瘁,就怕疏忽了什么,犯下了什么错。臣妾念着,顾将军可是苍朝的功臣,特意吩咐身边的宫人,一定要亲自将帖子送到顾将军的手中,否则不许回宫。想必,顾将军人多事忙,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吧。”   这么说着,那双杏眸中倏地划过一丝阴暗,忽而,她话锋一转,却又悠悠叹息道:“不过,说来也难怪,有谌王妃入宫参加此次宫宴,本就已经足够了。想来,顾将军也是这样想,才会不出现在这御龙殿内的。”   顾惜若暗道这女人太过阴险狠毒。   在这个当口上,顾硚的身份敏感而特殊,最容易引起苍帝的猜忌。   柳皇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更可恨的是最后那句话,什么叫做“有谌王妃入宫参加此次宫宴,本就已经足够了”?这不是借机诽谤,顾硚仗着她和段天谌的威严和气势,不将苍帝放在眼中吗?   最毒妇人心哪!   这话可真是没说错。   由此也可看出,皇后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何种程度了。   她瞥了眼苍帝,果真见到他脸色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忙伸手扯了扯段天谌的衣袖,朝苍帝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快想想办法。   段天谌握住她的手,给她一记安慰的眼神,淡淡笑道:“若若,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儿的。”   顾惜若见他如此肯定自信,心中顿时狐疑不已,不由得靠近了些,神秘兮兮道:“段某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否则,为何会如此镇定?   段天谌摇摇头,但笑不语。   之前,他一直都被困在阵法里,上天入地求救无门,若非表哥出现并破了阵法,恐怕还没能平安顺利的回到苍京,哪里又能知道些什么?   只不过,他也算是看惯大风大浪的人,就这一点小事儿,还不放在眼中。再说了,他那个岳丈,可是能够上战场杀敌并屡胜不败的人,没有一点能耐,又如何能够保住自身?   他这个小妻子,平日里脑袋也挺灵光的,此次却先焦急起来,看来也是关心则乱啊!   不过,顾硚应该也准备有自己的应对之策了吧?   他暗暗想着,冷不防低头,却看到顾惜若那纤细抖动的长睫毛,一时兴起,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碰上去,丝毫不顾及此刻庄重而冷肃下来的气氛。   “哎,段某人,你做什么啊?”顾惜若正冥思苦想着,忽觉眼睛一痒,抬了抬眼睑,却看到眼睛上方正停着一只大手,心下火起,藏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拧了把他腰间的肉,颇有些咬牙切齿,“段某人!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如此不正经。要是我爹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找你算账。”   尽管气极,她还是记得压低了声音,就连动作幅度都有意识的减小了,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目。   段天谌握住她桌子下的手,唇角轻轻勾起,笑得无比荡漾温柔,“若若,我跟你说了,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岳父大人也不会轻易就被惩罚的。你大可放心。方才你不是说要相信我么?怎么这会儿却怀疑起我的话了?”   顾惜若微怔,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识到他拿自己的话来堵嘴巴时,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愤恨的踩了踩他的脚背,别过脸,不再理会他。   段天谌开怀一笑,欲要开口宽慰几句,却听到苍帝沉声开问,“顾惜若,顾硚不在这里,你可知道?”   “不知道。”顾惜若头也不回的回道,“父皇,您问这话,着实问得好笑。我爹向来唯您的命令是从,要去哪里,难道不是您说了算的?就连我这个女儿,在您面前,都得退让好几步呢!”   不好意思,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实在是扯不出什么好脸色。   她现在正气在头上,尚且没有好心情呢,凭什么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可以对她呼来喝去的?把她当成什么了?   在经过这么多事情后,苍帝本来心情也不好,如今当着众多朝臣的面儿,他还被顾惜若冷声喝了一顿,本就绷得紧紧的脸,此刻更是黑得难以形容。   今日,他的脸面,包括皇室的脸面,已被顾惜若毁得差不多了。   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忍受这些,他心头的怒火像是被浇了火油般轰然燃烧,熊熊火焰赤红如火蛇,跳跃在胸腔中,似乎下一瞬就会爆炸出来。   可惜,段天谌不给它爆炸的机会。   他深知,自己这个小妻子的小性子,在没有把事情闹大前,倒也还放任她的任性,其间却也没忘记时刻注意苍帝的动静。   眼见苍帝濒临暴怒的边缘,他赶紧掐准时间点,在苍帝大火发作前,将那根导火索泼盆冷水熄灭。   但见他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苍帝行了个礼,笑容可掬道:“父皇息怒。若若并无冒犯您的意思。其实,她说得也对,顾将军忠君爱国,向来以您的命令为尊。要不,您再好好想想,看看是否曾经将其派出去办事,却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苍帝瞬间气得脸色铁青,一手捂上心口,听了这番话后,心脏脾胃都立即疼了起来。他恨恨的瞪着段天谌,似是要警告什么,奈何段天谌自始至终都笑得不痛不痒,那股警告的意味反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他是真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会将顾惜若维护到如此境地。   公众场合下,与其亲密也就罢了,居然还为了这个女人公然给他难看,简直是放肆!   “砰——”   苍帝紧紧绷着脸,握起拳头,重重捶在了桌上,声音之大,几乎震得殿内的梁柱抖了几抖。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就连手中的动作都忘记了继续,一个个想要看好戏的人,纷纷擦亮了眼睛,端着种种好笑的姿势,密切关注着此间情况的发展。   苍帝发怒,他们不是没见过,可发怒到如此地步,却还是第一次见。   不少人心中暗暗欣喜,看来,顾惜若是真的把苍帝惹恼了,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其中,最巴不得顾惜若当场被处罚出丑的人,当数佘映雪。若非佘煜霖从旁阻止,此刻早已按捺不住,朝苍帝大喊一声“好”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两人,浑然没有即将引爆一场无硝烟战争的意识。却见他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随之相视一笑,一个笑声轻灵悦耳,一个笑声温醇醉人,直接把众人弄得莫名其妙。   这谌王和谌王妃,莫不是脑子发烧了?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看上去,似乎对苍帝发怒后的结果很不看重一样!   纵然他们是苍帝的亲生儿子和儿媳,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样的示威和挑衅,应该是最不可以原谅的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苍帝,却在触及那双阴狠冷厉的眼眸时,浑身上下似乎被冰剑“伺候”过,心尖儿皆不可抑制的颤了几颤,又以常人所不能估量的速度,飞快的收了回来。   好戏固然想看,可若要拿命去赌,还是算了吧。   顾惜若淡淡扫视了下,觉得情况差不多了,连忙站起来,悄悄扯了下段天谌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将此事闹得太大。   毕竟,于情于理,顾硚不能来参加此次宫宴,本就是他作为臣子的失职。若是将此事往大了闹,恐怕到时候难堪的人还是他。   给苍帝点意思,从而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段天谌几不可见的点头,下一刻,却见他收敛起满身的气势,俨然恢复到了温文尔雅的谦恭模样,携着顾惜若走出自己的位置,膝盖一弯,齐齐跪了下来,众人看得又是好一番莫名巧妙。   “父皇请息怒。方才儿臣不过是跟您开了个玩笑,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段天谌率先开口,眉眼里蕴满了温和和谦恭,仿佛刚才的狂傲不拘,并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听父皇误会了顾将军,儿臣也是心中焦急,才会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可是,儿臣可以项上人头担保,顾将军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缺席的。恐怕,这其中存在什么误会!还请父皇明察。”   若是没有方才发生的事情,在看到如此低的姿态后,任谁都会觉得,这个谌王真不愧是皇上最为倚重的王爷啊!   可此刻看来,不少朝臣眼神里的意味已经变得很复杂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敢小觑这位谌王爷,尤其是在见识过他的铁血手腕和能屈能伸后,对这位谌王爷的敬畏之心越发浓重起来,暗暗想着,以后若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千万不要去招惹这个人。   否则,他们估计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无从知晓。   顾惜若难得也低下了头,跪在段天谌的身边,却不显得无助。那挺直的脊背,那跃动的长睫毛,还有抿成一线的唇角,都可以让人看出她的不悦。   可怀揣着如此抵触情绪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在转瞬之间调整好心态,同段天谌一起跪下,这份魄力和忍耐力,本没有什么,可发生在凡事不肯吃亏的顾惜若身上,那就显得很不可思议了。   正在众人偷偷打量着顾惜若时,她也抬起头,毕恭毕敬的对上苍帝的双眸,字字清晰道:“父皇请息怒。臣媳一时贪玩,冲撞了您,还请您恕罪。可此事涉及到臣媳的父亲,请容臣媳说句话!为人子女,任谁听到自己的父亲被随意猜忌,心中肯定都不好受。臣媳想,若是您遭遇了此等对待,王爷肯定也会站出来,纠正甚至是指责那名胡说八道的人吧!”   看起来,她的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可要细究她话中的意思,饶是再怎么认真的人,也会被逗得笑起来。   明明就是对苍帝有点意见,可也没有持着一贯强横的态度,尽管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却也算是换汤不换药,内里实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段天谌却很积极的附和小妻子的说法,“父皇,若若所言,却是儿臣心中所想。若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儿臣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到您这一边,维护您的。”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顾惜若方才那“大逆不道”的质疑举动,放到他身上,同样也会出现。   这,不过是关心则乱。   不过,如此一来,他二人的示弱,也算是给苍帝一个台阶,至于下不下,就要看在苍帝心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到底该如何抉择了。   苍帝见状,神色也缓和了一些,尽管知道他二人并非真心实意,可难得逮住机会去惩治他们,自然需要好好晾晾他们的脾性,一时竟也没有说话。   舒旭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这样的“意外”,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只有他心中才清楚,在看到这相携而跪的两个人,心里到底有多不痛快。   本来以为,顾惜若不会就此退缩的,按照这个女人的性子,被人逼急了,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拿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哪里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对,是委屈!   一想到这两个词,他心头蓦地涌现出近乎荒谬的情感,突兀而莫名,更让他愈显心浮气躁。   也就只有顾惜若这个傻子,才会委屈自己,去屈从一些现实。   尽管,她本来不用这么做的。   越想下去,他对段天谌的不悦越发加深了几分,当即出言讥讽,“谌王爷,怎么说,谌王妃也是一介女流,您却去附和一介女流的话,并拿皇上和顾将军做对比,是否不大妥当?”   眼见段天谌薄唇紧紧抿起,他却似乎说上了瘾,半点也不马虎,“在微臣看来,皇上乃九五之尊,并非随便一个人就能与之相比的。您和谌王妃却在这里一唱一和,可谓大不敬了!”   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厌恶,不经意间瞥到苍帝变得冷沉的脸色,心中一动,忙磕头请罪,“父皇恕罪。此次是臣媳考虑不周,不该拿您和臣媳的父亲来做类比。可是,在臣媳的眼中,抛去一国之君的尊贵身份,您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父亲。您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足以成为天下父亲的榜样。臣媳念及此间种种,方才有了那番肺腑之言。还请父皇明鉴。”   说着,她竟是重重的磕下了头。   那“咚”的一声,毫不作假,沉闷而辽远,仿佛磕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   ☆、142 恭喜恭喜   苍帝端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惜若,见她磕下头,双手趴伏在地,乍一看去,宛若朝拜神佛的子民,态度竟是无比虔诚,那幽深的眼眸里晦暗不明,似乎有什么光芒闪过,却又转瞬即逝。   许久等不到他的表态,顾惜若也不心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这样的结果很理所当然,并不值得去追究因果。   可有人却不这么想。   段天谌心疼的看着她,又看了看苍帝,顿觉这样的姿态也做够了,不由分说就将其搀扶起来,随之解释道:“父皇,若若的脸色不是太好,只怕是身子不适所致。地上凉,就不要让她跪在地上了。”   而后,也不管苍帝应不应声,径自将她扶到位置上,有条不紊的端茶递水,呵护备至。   舒旭微微眯起眼,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随即反唇相讥,“谌王爷,众人皆知,您对谌王妃宠爱有加。可身处于大庭广众之下,又有东梁国的使臣眼睁睁看着,是否该注意下您的言行举止?不然……”   “不然如何?”段天谌紧握着顾惜若那微微发凉的手,眉心也跟着紧紧揪起来,冷不防被舒旭讥讽,愈发看此人不顺眼,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舒侍郎,你口口声声说本王的言行举止,想来也是极其注重礼数之人,又岂会不懂得苍朝的尊卑有序礼仪教养?父皇尚且不说话,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   比之以往的温文尔雅,此刻的段天谌着实算不上好脸色,黑亮的双眸中冷冽清寒,宛若寒冰铸就的利刃,释放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舒旭一时语塞,随之干笑起来,“谌王爷教训得极对。的确是下官僭越了。不过,下官也只是有感而发,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他立即站起身,朝着苍帝拱了拱手,俨然谦恭认错的好模样。   顾惜若倍感恶心。   下一瞬,她别过脸,在舒旭话音刚落时,当场吐了出来。   坐在她周围的千金小姐们登时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往旁边躲去,纷纷掏出袖中的帕子,捂住口鼻,甚至还在面前挥了挥,极具挑衅意味。   段天谌一记冷眼扫过去,那凌厉冷冽的眸光,像把刀割在她们的脸上,一寸一寸,那种切肤之痛,逼得她们立即收起嫌弃的心思,低垂着头,不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见状,段天谌缓缓收回了视线,吩咐宫人将那些污秽之物清扫干净,与此同时也坐到顾惜若的身旁,不去理会她身边萦绕的酸臭恶心气息,拿起帕子,一点一点的擦拭着沾到她衣裳的脏污。   他做得极其认真,举手投足之间,皆蕴满镇定从容,在俊美无双的脸上,更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厌恶和不耐,仿佛不是在给顾惜若擦拭污秽之物,而是在细数她衣袖上金线织就的流畅纹路。   淡淡的光晕中,他眼眸低垂,动作轻柔,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完美阐释了何为“柔情”。   而坐在他身旁的顾惜若则脸色苍白,一改以往的嚣张蛮横,双眸半眯起,微靠近他的胸膛,无形中透着一股孱弱,乍一看去,倒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   这一幕,落在殿内众人的眼中,或刺眼,或酸涩,各人有各人的滋味。   苍帝紧紧皱眉,对顾惜若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只觉这个麻烦的女人丢尽了苍朝皇室的脸,语气不善的叱道:“王御医,去给谌王妃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若是顾惜若故弄玄虚,刻意这么做,目的只是为了落他的面子,哪怕段天谌用命护着她,他也一定不会轻易饶过。   王御医闻言,连忙战战兢兢的应声,走到顾惜若和段天谌面前,诚惶诚恐道:“王妃,请您伸出手来,让下官给您把把脉。”   顾惜若微怔,手指不由得蜷了蜷,眸光不自觉的瞥向玉静瑜,明灭不定。   觉察了她的异样,段天谌不免有些忧心,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冷澈的视线在玉静瑜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会儿,继而淡淡道:“若若,你怎么了?不过是把把脉而已,若真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及时医治就可以了,你不必担心太多!一切,都有我呢!”   顾惜若暗自纠结,小小的脸蛋儿几乎拧成了苦瓜状,仍旧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让御医把脉诊断。   看这情形,十有*是中奖了。   可她有个小小的毛病,涉及到此等私密的事情,还是喜欢关起房门悄悄高兴为好。   独属于两人的秘密,被当场暴露在众人眼球下,而且还不知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问题——   说实话,她有些厌烦。   “若若……”段天谌一手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脸颊,不放心的唤了声,“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赶紧给御医看看啊!”   顾惜若骤然回神,微微抬眸,有些为难的看着他,眸光闪烁,欲言又止。   到最后,她都要为自己的犹豫无语了,索性咬咬牙,豁出去般伸出手,俨然一副壮士扼腕的悲壮模样。   段天谌心下狐疑,以为她身体不适,却又难以启齿,心思有一瞬间的动摇,可不经意间瞥见她苍白而略显病态的脸色,再多的话语都被吞咽在喉咙里。   罢了,还是她的身体为上。   至于其他的,她若觉得不舒心,回头自己让他揍一顿吧。   “王御医,有劳了。”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动作轻柔的覆在那白皙的手腕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御医,满心满眼里盛的皆是无法掩饰的关心。   王御医小心翼翼的道了声“得罪”,便半蹲着,把起脉来。   不一会儿,他猛地抬头,睁圆了双眼,径自看向顾惜若,双眸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不少人也注意着他的动静,见到他这副模样,心中疑窦顿生,暗暗猜测着,这谌王妃莫不是坏事做多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赐予她一场终生难忘的“疾病”了?   可惜,目前这情况,暂时还没人能为他们解答。   王御医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朝段天谌和顾惜若歉意一笑,又伸出手,重新确认了一番。再次抬头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原先的镇定自若。   可细看之下,顾惜若还是能眼尖的注意到,那强装的镇定自若背后隐藏的震惊,比之方才只多不少。   她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段天谌却不知她心中想法,忙不迭问道:“王御医,结果如何?可是查清楚,王妃是哪里不舒服了?”   王御医顿感为难,犹豫了下,看了看顾惜若,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在他看来,这种事儿该是值得高兴的,即便当场说出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而且,谌王妃似乎也对自己的情况有了个数儿,刚才还那么犹豫,想必是有一定的原因。   尽管他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和深意究竟是什么,可他觉得,此事还是要征询下谌王妃的意见。   如此,也不算冒犯了。   顾惜若微讶,显然没想到这个王御医会如此靠谱,又如此懂得观察人心。不过,她也很清楚,若是她强行将此事压下来,御龙殿内的其他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遮遮掩掩惹人怀疑,倒不如直接将此事公开出来,旁人怎么看,也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思及此,她朝王御医点了点头,袖中的手却紧紧握住段天谌的,心中唯有满满的幸福。   王御医状若思忖了会儿,在段天谌再次开口前,转过身,朝苍帝和段天谌拱了拱手,面带笑容道:“恭喜皇上,王爷,王妃有喜了。”   不想,此言一出,御龙殿内顿时响起两道突兀而清脆的响声。奈何这个消息过于震惊,并没有多少人投以关注的目光。   段天谌淡淡瞥过那两个人,暂时掩饰下心头的复杂思绪,甫一转身,脑海里瞬间被狂喜占据。若非被她阻止着,此刻估计要把她抱起来了。   他握住顾惜若的手,眼神却止不住的往那肚子上瞄,一时忘形,竟伸出手碰了碰,而后又很快的收了回来,望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充满了亮光,“若若……你居然……居然……”   “居然什么?就这么对我没信心啊!”顾惜若好笑的看着他,见他从最初的震惊到此刻的狂喜,眼睛微微湿润,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手背,笑着道,“在宫宴开始前,我就察觉到了些许,本来想要跟你回府分享这份喜悦的,不想,有些人竟是等不及了。”   这么说着,她凉凉的扫过应术杰和李弥亮,眸光里光芒流转,璀璨如暗夜明珠,教人移不开视线。   听她这么说,段天谌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艰难,想到走入这御龙殿时的暗潮涌动,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在苍京时,他的小妻子到底承受了多少本不该她承受的东西?   愧疚之后,他顿时无比心疼,恨不得将她搂入怀中,向她倾诉这些日子的万般思念。   明眸一扫,他心中主意已定,也不去顾及他人的目光,弯下腰,打横抱起处于震惊当中的顾惜若,朝苍帝淡淡道:“父皇,若若身子不适,儿臣先带着她告退了。至于那些心思,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苍帝紧紧皱眉,“谌儿,你这是什么话?如今你的王妃已经身怀有孕,平日里肯定不能尽心尽力的服侍你,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这一点,想必顾惜若也是能够理解的。”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顾惜若说的。   可惜,顾惜若并不领情。   她瘪了瘪嘴,窝在段天谌的怀里,慢条斯理道:“父皇,请恕臣媳愚钝,不能理解您口中所说的高深莫测的理论。臣媳只知道,不管臣媳有没有怀孕,我家王爷始终都能活得好好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服侍嘛……   某个姓段的,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平常穿衣服吃饭什么的,肯定可以自己动手,其他女人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答案自然是,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肯定也没有。   在这一点上,顾惜若对自己观点的捍卫,就犹如前世满溢于胸的爱国热情一般,浓烈而坚不可摧。她是脑袋进水了,才会在怀孕时,给自己的枕边人安排别的女人。   古代的女人需要大度,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   在她的小脑袋里,从来都只有那么一条——某个姓段的有需求了,行啊,不许找女人,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就不用回来见她了。   段天谌低下头,看着那张小脸儿上闪过的精彩纷呈的神色,多少都猜到了她的想法,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他懒懒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淡而温柔的弧度,笑着道:“父皇,儿臣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如果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还有何颜面去面对众多士兵?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可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他歉意的欠了欠身,怀中抱着顾惜若,却丝毫不显累赘,反倒是多了几分无言的温馨气息,不知羡煞多少男男女女。   苍帝缓缓站起身,走到段天谌的面前,径自对上他的视线。他没有言语,只是默然的看着这长得极像自己的儿子,想要从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里读出什么心思和决定。   段天谌也不退却,直直迎上他的视线。   这一动作,引得苍帝心中微动,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随之转瞬即逝,却不立即放弃,似是还要与之无声无息的较量着。   众人心下好奇,暗自惊奇于这两人的奇怪动作,就连段天昊和舒旭都忍不住猜测起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在这么多人里面,唯有顾惜若才懂得其中的波涛汹涌。乍一看去,这两人闲着没事搞对视,可她身处于漩涡中心,清楚的感知到那视线里一来一去的刀光剑影,激烈较量。   至于在较量什么,她小脑袋一转,多少都可以猜得出来。   给段天谌塞女人,这是苍帝的初衷,想必他怎么都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初衷的。而在经过她“激烈而直接”的拒绝后,不管是出于帝王的颜面和权威考虑,还是真心为段天谌考虑,肯定还要和段天谌进行一番“深刻的交谈”。   就比如,此时此刻。   不过,对于最后的结果,她肯定是不会担心的。横竖段天谌已经答应了她,想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打自己的嘴巴吧?   嗯嗯。应该是这样的。   她眯着一只眼,斜睨了下对峙的两人,忽觉困意袭来,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呵欠,小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身后温热的胸膛上,自顾自的呼呼大睡。   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又让不少人眼红起来。   佘映雪死命的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睛嫉妒得几乎能喷出火来,恨不得将顾惜若从那个人的怀里揪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顾惜若就能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怀抱和疼爱,而她却要背负着愚蠢世人的骂名忍辱至此,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之所以沦落到如此地步,还不是拜段天谌所赐。为何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她一眼?她不够美不够温柔不够善解人意不够知书达理么?为何竟比不上那个嚣张狂妄的无良女人?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七妹妹,你甘心吗?”佘煜霖离她那么近,自然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中,凑过去,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说,你身上也贴上了谌王的标签,难道就不想要翻盘吗?”   想!如何不想!   要她佘映雪接受这样的结果,无异于要她去死!   佘煜霖满意的看着她渐渐露出狰狞的面容,又斜睨了眼站立的两人,心中蓦地泛起一股冷笑。   下一瞬,却见佘映雪猛地站起,朝段天谌缓缓走过去。   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殿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143 出乎意外   下一瞬,却见佘映雪猛地站起,朝段天谌缓缓走过去。   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殿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段天谌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眼里快速划过一丝类似于厌恶的情绪。   这个女人,总是把自己端得很高,不见半点自知之明,甚至还愚蠢得无可救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生存下来。   眼神不自觉瞥到那隆起的腹部,他脑海里蓦地产生一种近乎滑稽的想法——该不会怀孕导致了佘映雪的愚笨吧?   若真如此,将来他怀里的小妻子岂不是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   他有些不确定的摇头,没理由的担心了会儿,随即释然了。   他的小妻子聪颖动人,就算怀孕会导致女人变笨,她的底子原本就好,肯定也不用太过担心。而且,就算真变笨了,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还有他么?   尊贵优雅的谌王爷一时想岔了路子,竟在此等毫无意义的问题上兜了一圈,待重新回过神来,佘映雪已经挺着大肚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悦皱眉,明显感觉到投到身上的视线过于强烈,冷眸一扫,将企图窥探的目光悉数挡了回去。   他朝苍帝微微颔首,温和有礼中透着一股疏离,同时还带着与生俱来的睥睨气势,不咸不淡道:“父皇,若无其他事儿,儿臣先行告退。”   苍帝没有正面回答,横竖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想要让他这个儿子改变想法,也并非一件容易之事。眸光一转,直直落在了佘映雪身上,神色淡漠,却又尽显威严,“谌儿,映雪公主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意思是,现在就想走,是不是太早了?   段天谌眉宇间的褶皱加深了几分,方才他想到了别处,根本就没注意佘映雪说了什么。再者,就算她说了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是有小妻子的人,别的女人,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自从知道小妻子怀孕后,尊贵优雅的谌王爷已经陷入了盲目维护她的泥潭中,而且浑然不觉得自己这种做法有何不妥,反而对苍帝的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父皇是什么意思?儿臣跟映雪公主可是半点的关系都没有,就算映雪公主想要问什么,针对的对象也不会是儿臣的。”   一开口,就将可能的后路给切断了。   佘映雪猜想过被他拒绝的场面,却不曾想到,他会如此无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毫不顾忌的说出“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绝情的话。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蕴满复杂的神情,失望、难过、怨恨,到最后竟然转化成难以名状的恨意,那目光阴狠冷厉,宛若染了毒的利刃,教人不寒而栗。   段天谌冷冷皱眉,身子微微侧着,使怀中的小妻子完全处于自己的保护当中,不让这个女人的眼神触碰到她的一丁一点。   可他却不知道,他越这样维护顾惜若,佘映雪对顾惜若的恨意就会越来越多。   许是意识到,直接对上段天谌,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佘映雪一转头,直接朝苍帝屈膝行了一礼,动作略有些笨拙,落入旁人的眼中,却仿佛刻意的提醒——提醒着众人注意她如此“特别”的姿势和动作。   段天谌眉眼间的不耐越来越多,正欲发作,却觉自己的手臂内侧被人掐了一把,微微低下头,却见某个女人正朝他眨了眨眼睛,随之悄悄摇了摇头,说不出的调皮可爱。   他心中一动,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无奈的瞪了瞪她,却不见一丝责怪。   顾惜若无声抿嘴,很少见到他会露出如此生动可爱的表情,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待感觉到头顶上投来的眼神变得戏谑时,登时羞赧难当,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由于之前吐过好几次,她的脸色微显苍白,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半脸颊隐在阴影中,一半则沐浴在阳光中,细碎的阳光洒在那白皙的脖颈上,越发衬得颈项如雪,美丽动人。   不经意间,他眼尖的发现,那纤细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道阴影,心中也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一般,横生枝节所产生的各种烦躁情绪,悉数被一扫而空。   余下的,只有满满的平静和温柔。   佘映雪满腔的恨意无从抒发,却还要强颜欢笑,在这几个身份尊贵的人面前低头,心中顿觉无比委屈怨恨。   凭什么?   明明她也是东梁国最尊贵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为何到了这些人面前,她却需要小心翼翼的看他人脸色,一味的讨好奉承,而顾惜若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想要的一切,那么的不费吹灰之力,那么的惹人嫉恨。   “映雪公主,你不是有话要对谌王讲么?谌王爷贵人事多,你若不抓住机会,今后想要再见到,说出你心中所想,恐怕也很难了!”柳皇后眸光一转,落在顾惜若沉睡的侧脸上,倏地凌厉而阴狠,别有意味道,“据说,上次你想要进谌王府的大门,当场被谌王妃拦了下来,后来发生的事儿,想必你也心有体会,机不可失,可千万要把握住啊!”   此言一出,佘映雪的小脸儿唰一下白了下来。   段天谌凌厉的眸光倏地射过去,宛若针尖般丝毫不留情面。   柳皇后不予理会。   她本就唯恐天下不乱,虽对佘映雪临时掉链子的状态有些许不满,可看到对方眼里浓浓的恨意,她顿觉那点不满也可忽略不计。   于她而言,此生能够看到段天谌和顾惜若吃瘪受气,甚至是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那便死而无憾了。   可惜,苍帝舍弃了她的儿子,对段天谌有了“别样”的心思,她想要制造点什么意外,也是万分艰难。   她阻止不了苍帝的决定,柳氏也被段天谌暗中打压,短短时间内,竟已经没有了数年前的风光,她能做的,却是眼睁睁看着她恨的男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她和柳氏做了那么多准备,到头来竟功亏一篑,这要她如何能够甘心?   就算不能扳倒段天谌,找点麻烦事儿,给他添添堵,她也是非常乐意的。   更何况……   她抿抿唇,下意识看向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心中也有了底气。   经她这么一提醒,佘映雪也反应过来了,却不是对段天谌倾诉所谓的“情意”,径自转向苍帝,款款一礼,“见过苍帝。此情此景下,映雪本不该打扰苍帝与谌王爷的交流,奈何映雪心中深藏疑问,欲要寻苍帝问个究竟,还请苍帝谅解。”   她螓首微垂,鬓边垂落一串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越发衬得肌肤似雪人如玉。   她怀孕数月,已经显怀,衣着也大多是宽松的款式,即便如此,她自身的良好礼仪教养还是将这份不足弥补了过来,盈盈一礼间,竟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姿。   不少青年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佘映雪,果然是东梁国最美的女人,一颦一笑无不吸引人的眼球,一举一动间蕴含的成熟妩媚风韵,更是教好多人都看痴了,纷纷羡慕起段天谌的好福气。   在场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佘映雪话里的意思,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可仔细想想,在这个名节大于天的世界里,佘映雪能够挺着大肚子,为一个男人忍辱到如此地步,也真是够胆量的。   若是段天谌再不识趣,辜负了此等佳人,恐怕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了。   佘映雪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当感受到投到她身上的众多视线时,她便知道,她此番做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苍帝下意识就看了下段天谌,没从他脸上窥出任何端倪。   这个儿子,越来越深不可测了,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清他心中的想法了。   忽然间,他有些疲惫,也无意去计较那么多,径自问道:“映雪公主有何事,不妨直说。虽说,宫宴期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朕却没有忘记,这是专为东梁国的诸位使臣准备的。说起来,你还是我苍朝的客人!”   佘映雪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   客人?   话这么说,的确没错。   可敏锐的感知告诉她,苍帝的态度变得疏离了很多,而且从前认定不会节外生枝的事情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笑着道:“苍帝太客气了。当初,您和父皇达成协议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时期正好,您是否可以做那件事儿了?”   那件事儿……   众人听到她这么说,心思顿时活跃起来。   朝臣们都很清楚,当初东梁国频频出兵骚扰南部边境,苍帝派了谌王前去处理,并促成“和解”一事,其中的用意本就值得深究。   在他们看来,谌王少年成名,久经沙场,将那些进犯的东梁*队驱赶出去,并不是不可以,“和解”的名义,着实是侮辱了擅长领兵作战的谌王了。   最后,苍帝却下了“和解”的命令,并特意派钦差大臣前往东梁国云都,亲自护送佘煜霖和佘映雪等东梁国使臣进京,不得不说,怎么看就怎么大张旗鼓。   纵然脑子愚钝点,将前后发生的事儿连串对比,也该明白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苍帝扫视了下全场,视线却停在了段天谌的身上,破天荒的开口问道:“谌儿,你觉得映雪公主的建议如何?如此场合下,真适合去谈那件事儿?”   不止佘映雪等人狠狠震惊了下,就连段天谌眼里都不可抑制的泛起了些许波澜,眸光霎时间变得幽黑深邃,宛若阴冷深黑的海底,终于照入了一丝一缕的阳光。尽管极其微弱,却足以亮遍了一小片天地。   众人皆为佘映雪惋惜。瞧苍帝这模样,显然是把此事的处理权交给段天谌了,而段天谌的态度也摆在这里,摆明了不会答应下来。   真是可惜了!   众人一致将视线投到佘映雪的身上,许是没有想到,苍帝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好比当着众人的面儿,狠狠扇了她一记巴掌。   可恨的是,她竟然还没有掩面痛哭的资格。   这该有多悲哀!   不过转瞬,她原先拥有的主动权就无意识转移到了段天谌手里,可她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像是也期待最后的结果般,屏息凝气,紧张的看着段天谌,手掌心不自觉的出了冷汗。   段天谌本想置之不理,奈何腰侧的肉又被某个装睡的女人掐了下,强忍住瞪眼的冲动,他状若慎重的思考着,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开口……   ------题外话------   嗷嗷嗷,卡文什么的,最胃疼了。某梧已哭瞎,抓挠着头发都没有理清思路。我觉着我又到了瓶颈期了。让我好好顺顺,好好顺顺……囧,咋觉得我成了炸毛的猫儿需要顺毛了……   ☆、144 孕妇VS孕妇   段天谌本想置之不理,奈何腰侧的肉又被某个装睡的女人掐了下,强忍住瞪眼的冲动,他状若慎重的思考着,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开口:“在王府里,本王主外,王妃主内!”   话落,他就低下头,不再言语,只紧紧盯着某个睫毛微颤的女人,暗暗想着回去后该如何惩罚她。   某个装睡的女人忽然很想骂人,可感觉到自上方射下来的那道强烈视线,还是很努力的忍住了,私心里却狠狠腹诽了段天谌一番,想着回去后定要问清楚,她何时说过“主内主外”的高调言论?   坑了个爹的,某个姓段的居然敢无中生有,贬损孕妇的声誉!这胆子也忒大了吧?   某个女人对“自恃孕妇身份胡作非为”一事完全不觉得羞耻。   在她看来,如今她怀了身孕,脾气大是可以理解的,偶尔任性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想要借助“孕妇身份”来为自己谋取最好的福利,更是理所当然的。   段天谌如此做法,已经让她的声誉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需要——维权!   她的异样,尽管很微妙细小,却还是引起了段天谌的注意,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努力不让她觉得难受。   而刚才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开始却将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待反应过来,心中皆是一阵唏嘘。   真是看不出来啊!   这谌王爷也是个惧内的主儿。什么“本王主外,王妃主内”,说白了,就是回到王府里,什么事儿都需要经过谌王妃的过问,什么都做不了主嘛!   在场的人个个心思玲珑,自动将他的话意会成这个意思,转念一想,谌王妃嚣张跋扈,善妒狂妄,会做出如此嚣张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只是,可惜了……   看来佘映雪的打算,终究还是要落空了的。   “谌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佘映雪心中一紧,满脸受伤的看着他,听起来,似乎有些哀怨,“就算你想要摆脱我,也不至于拿如此拙劣的借口啊!何况,你可以不在乎我的感受,可是……”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微妙的举动引得众人瞬间回神,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刹那间恍然大悟。   又听佘映雪继续道:“谌王,并非映雪死缠烂打,而是情非得已,你……”   自小接受的皇室教养,终究还是没能让她将那些自降身份自尊的话说出来,何况,还是当着那么多看客的面儿。她丢不起那个脸,背后紧紧盯着她的佘煜霖也丢不起那个脸。   她暗忖了下,犹豫抬头,直直望进段天谌的眼睛,想要从中窥出他心中的想法。奈何,那双幽亮的眼睛里深邃如海,宛若深藏着无数危险的漩涡,稍不留心,等待她的便是心魂尽失,惨不堪言。   她呼吸一窒,像是身后被狼群追赶般,将视线从中狼狈抽取出来,胸口微微起伏着,那股心颤感却久久驱散不去。   真是见鬼了!   她竟然不敢直视这个男人的眼睛。   她暗咒一声,咬了咬下唇,眸光里闪过一丝决绝,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动作坚定的抬起头,看向苍帝,不卑不亢道:“苍帝,此事你如何说?映雪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可好歹也是东梁国的公主。在这御龙殿内,不仅坐着你苍朝的文武百官,同样还有我东梁国的诸多使臣。映雪常听父皇说,苍帝高瞻远瞩,在接到父皇的和平好意后,想必也不希望发生什么超脱控制的事情吧?”   这一番话,看似简短,可细细思忖,竟是一点都不简单。   佘映雪拿自己的公主身份说事儿,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之后竟然扯出东梁国和亓云帝,将与段天谌的私事上升到国事上,态度已经逐渐变得强硬起来。到了最后,那句“想必也不希望发生什么超脱控制的事情吧”,已经隐含了些许的威胁和警告之意。   不得不说,这个佘映雪,够大胆,却也足够偏执。   只是,苍帝会怎样应对这样的“威胁”和“警告”呢?   众人心神巨凛,想看却不敢看,单是感受到空气中骤然下降的气温,就可以得知,此刻苍帝的脸色该有多难看了,心情有多不美丽了。   想来,也可以理解。   苍帝久居人上,睥睨苍生,手握他人生杀予夺之权,到头来,竟要受一个女人隐晦威胁和警告,能接受得了,才是怪事了。   却见苍帝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阴云,炯炯龙目微微眯起,仿佛眼里入了强光,有了短暂的不适应,可无端的有股睥睨威严的气势。不需要任何言语,也不需要太多的神情,王者之气、帝王之威,尽显无遗。   见状,众人看向佘映雪的眼神里,已经不可抑制的带了同情惶恐的意味,甚至有些熟知苍帝脾性的人,已将佘映雪看成了死人一般,连同情都觉得奢侈了。   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估计就是佘映雪这种人。   佘煜霖见状不妙,连忙从看客的角色中抽身而出,快步走到佘映雪的身边,拱手道:“苍帝勿怪。七妹妹怀有身孕,颇受影响,这些日子本皇子也领教到了她的孕妇脾气,懂得其中的滋味。我兄妹二人携使团而来,究其原因,公私皆因谌王爷而起。而方才谌王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了那样的话,七妹妹一时备受打击,口不择言,情急之下说错了什么,还请您谅解。”   若非装睡,顾惜若估计要为这对兄妹拍手叫好了。   单就佘映雪那样的态度,又对一国之君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说被狠狠处罚,至少也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这个三皇子倒是聪明,轻轻巧巧将此事归咎为佘映雪身怀有孕脾性较大,听了段天谌的话后,又备受打击口不择言。纵然苍帝心中不平,却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拿一个孕妇开刀。否则,苍帝就站不住理,甚至会让在场的朝臣女眷们大失所望,影响帝王至高无上的形象与威严。   可苍帝不能拿佘映雪开刀,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   就比如说,某个气得牙痒痒的装睡女人。   没有听到苍帝这边的反应,顾惜若先是睁开了一只眼,淡淡扫过一圈,将目前对峙的局面看清楚后,心中也有了个底儿,用手捏了捏段天谌的胳膊内侧,算是给他提个醒。   随之,她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揉揉眼睛,窝在他的怀里伸了个懒腰,拖长了声音,懒懒道:“父皇,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你们还站在这里吵来吵去的?不嫌累得慌吗?”   段天谌心中憋笑,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抿了抿唇,恢复常态,极其配合她,“若若,你还累不累?要不要我立即带你回去,再好好休息会儿?”   休息泥煤!   顾惜若白了他一眼,若不是顾念着事情可能会钻入死胡同,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她才不想“醒过来”呢!   大男人不能跟孕妇吵,可是孕妇对孕妇呢?   段天谌望进她清亮的双眸,微微有些晕眩,却见她朝自己调皮的眨眼,俏皮中透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灵动气息,心中一动,视线在佘映雪的身上缓缓划过,多少都有些了然。   想通了,他心中暗暗发笑,越发觉得这个小妻子无人能敌了。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啊!   “放我下来啦!”顾惜若恼怒的看着他,这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发起呆来了?难道不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么?   这么多年,尽管她已经无数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私心里还是不大习惯如此异样的注目。尤其是坐在御龙殿内的这些人,眼睛利得宛若鹰眼,齐刷刷看过来,好像要把她的衣服都剥光般,无礼又不留情面。   可恨的是,她竟然还只能隐忍着,不可以让自己的小脾气发作。因为,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将这些看过来的人全部瞪回去,又或者直接挖掉他们的眼睛。   想想,只能委屈自己了。   顾惜若又掐了把某人的胳膊内侧,等他下意识缩手时,动作轻盈的跳出他的怀抱,踉踉跄跄站稳后,回头见他皱眉不语,眉头也跟着深深皱了起来。   这人,莫不是不乐意她这么做了?   可她哪里知道,段天谌关注的不是这些,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肚子上,暗暗想着,刚才那动作是否太过危险了?   怎么说,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岂可如此不慎重?   暂时无法理会他的郁闷,顾惜若整理了下裙摆,慢慢走到佘映雪面前,淡淡道:“映雪公主,刚才我家王爷说的话,本妃在模模糊糊中也听到了一些。既然本妃主内,那么谌王府有没有女人可以走进去,还是本妃说了算。”   顿了顿,她明亮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啧啧,就你这模样,恐怕还不够格儿呢!”   “你……”她眼中的那抹蔑视,深深刺痛了佘映雪的眼睛,尽管怒极,还是努力克制住内心激荡的恨意,扯着嘴角道,“谌王妃倒是说说看,本宫哪里不够格了?”   顾惜若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这个女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她都那么明显表露出来了,居然还如此愚蠢的问出这些问题。   难道非得让她把最不堪的方面指出来,这个女人才肯偃旗息鼓吗?   索性,她也没继续深究,指着佘映雪的肚子,凉凉道:“能入我谌王府的女人,首要一点,身家清白,善解人意。敢问映雪公主,你不止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公众场合威胁当今皇上,哪里身家清白,善解人意了?”   这顾惜若,就是有颠倒黑白是非的本事。   佘煜霖见状,连忙反驳她,“谌王妃,此言差矣。若非情非得已,七妹妹也不会抛弃颜面,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众人的好奇视线和你的指责!身为一朝王妃,竟如此不顾场合给人难堪,难道这也合乎你的身份举止?”   顾惜若懒懒挑眉,但笑不语。   佘映雪以为她被反驳得哑口无言,一时也有些得意,连忙乘胜追击,“三皇兄说得没错,若非情非得已,本宫又何至于如此?何况,本宫站出来,只是单纯为自己谋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跟苍帝的一番话,更是说出了两国之间的现状,何来威胁一说?谌王妃,你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   顾惜若冷笑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她若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个称号了?   思及此,她忽然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他二人,双指轻轻摩挲着那小巧精致的下巴,看他二人,宛若待估的货物,充满了恶趣味。   “好一个情非得已!本妃还以为,映雪公主身怀六甲,总该为腹中的孩子积点口德,如今却肆意颠倒是非黑白,不仅以隐晦的言语威胁我苍朝皇上,还妄议本妃清白与声誉。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将映雪公主请下去,让她好好清醒一下!”   起初,她的语调温柔绵长,听之如春风细雨,教人心中舒畅,下一瞬,却见她疾言厉色,仿若飞鹰俯冲而下,露出尖锐的爪牙,见之则令人无比胆寒。   佘映雪登时怔了一下,直到青擎果真带着人靠近,才回过意识来,当即勃然大怒,“顾惜若,你敢!本宫不仅怀着谌王的孩子,还是东梁国派来的使臣。你如此作为,摆明了就是对我东梁国的挑衅,你以为苍帝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这么说着,她下意识就看向苍帝,却见他一脸凝重,默然不语,一股不安的感觉随之漫上心头,潮水般淋遍她心房,一颗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顾惜若显然也发现了苍帝的异样,心中也有了答案。   想必,佘映雪如此做派,已经彻底引起了苍帝的不满,可碍于她那孕妇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手应付。   恰好顾惜若就“醒”过来了,充当了他的利刃,此刻见到她跟佘映雪不对盘,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而利刃嘛……   呵呵,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有价值,玩得过瘾些。   她慢悠悠的踱步至佘映雪跟前,步态优雅,带起裙裾轻轻舞动,宛若涟漪,说不出的风韵天成。   她微微扬起下巴,眉眼间流动着一股灵动之气,只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父皇,这可是臣媳跟映雪公主之间的私事,您虽贵为一国之君,可也不能随意插手的哦!”   “咳咳——”   “咳咳——”   两道咳嗽声同时响起,在这异常寂静的御龙殿内,竟是说不出的突兀诡异。   众人闻声看去,双眼顿时瞪大了。谌王妃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至于让谌王和皇上齐齐咳嗽起来么?   脑子活跃的人,不由得分析起方才的那番话,只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得到,真正让这两人几欲喷血的,不是顾惜若的话,而是那突然变得软软糯糯的声音。   对,那软得跟糖一般的声音!   苍帝见她不惜自毁形象卖起萌来,自然要顺着她的思路走下去,摆摆手,转身走回到了龙椅上,执起桌上的酒杯,一副不愿插手的模样,“既然是私事,朕自然没有追究的必要。”   一句话,也算是摆明了他的态度。   佘映雪和佘煜霖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焦急。在这件事儿上,最关键的人物便是苍帝,若他置身事外,他们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佘映雪迈开步子就要凑上去,奈何顾惜若从旁将其拦住,并顺势揽住她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映雪公主,若非情非得已,本妃也不会如此不给你面子,将你拦住了!不过,咱们的私事,还是不要惊扰父皇了。父皇很忙很忙的!”   佘映雪犹自不甘,努力回头,却一次次被顾惜若用力扳回去,气急之时,竟然就脱口而出,“顾惜若,你给我住手!”   顾惜若当即松开了手,耸了耸肩,颇是无辜,“本妃住手了啊!”   “你……你……”佘映雪纤细的手指指着她,仿佛被气得不轻,胸口也跟着一起一伏的,“你别以为你仗着怀有谌王的孩子就可以肆意妄为,将来你的孩子出生了,还得叫本宫腹中的孩儿一身兄长!”   此言一出,满坐寂然!   尽管一直都对佘映雪腹中孩子的来历很感兴趣,可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众人的脑袋还是被炸得晕晕沉沉的,甚至有些人的身子都颤抖着,不可抑制的激动起来。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震撼人心的爆炸性消息啊!   一直都在猜想着,佘映雪腹中的孩子是否跟段天谌有关,可想是一回事儿,真正听到佘映雪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儿啊!   察觉到殿中异常的气氛,顾惜若双眸紧紧眯起,尖锐的眸光如薄薄利刃,斜飞而出,欲要冲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刺过去。   她似笑非笑,“哦?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难道本宫还会弄错?”佘映雪向前迈一步,昂首挺胸,确定无疑。   身后,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走上来,顾惜若伸手阻止,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佘映雪,直把她看得心底起毛,才缓缓道:“不是本妃对你的记忆力不自信,而是本妃觉得,很有必要跟你确认一件事儿。否则,我家王爷背负上如此罪名,还真是对他的一大侮辱呢!”   佘映雪拧着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都到了这个关头,这女人居然还如此自信满满,她凭的什么?   难道不该是手足无措心慌难受,甚至对段天谌拳打脚踢吗?   她怎么可以如此淡定?   如此淡定,那自己计划好的事情,又该如何继续下去?   一时间,佘映雪竟有些慌了,眼神慌乱的转来转去,最后竟落在佘煜霖的身上,“三皇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告诉这个女人,事情根本就是这样的!”   佘煜霖眉心紧皱,狐疑的眼神在顾惜若身上溜达了一圈,盘桓在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按理说,顾惜若如此善妒,在听到佘映雪这句话时,应该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才算正常。如今却恍若没发生什么一样,不是其中另有因果,便是佘映雪这样的反应,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是,可能么?   顾惜若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问,但见她走到佘映雪面前,笑着道:“看来,映雪公主已经不记得其中关键的细节了。也罢,本妃就帮你回忆回忆。来人,把人给本妃带上来。”   ------题外话------   好了,马上就揭秘了!么么哒   ☆、145 可以作证   “看来,映雪公主已经不记得其中关键的细节了。也罢,本妃就帮你回忆回忆。来人,把人给本妃带上来。”   佘映雪怔了一下,有些猜不透顾惜若的想法。   这是在做什么?   当初那么羞耻的事儿,顾惜若怎么能够说得出口?她该不会是疯了?   佘映雪巴掌大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紧紧咬着下唇,精致的妆容也因突然发生的变故而略微苍白,可纵然如此,依旧阻止不了顾惜若的我行我素。   她倏地看向苍帝,却见苍帝一手扶额,低垂着头,摆明了一副不愿意理会的样子,不得已之下,只能将视线投到段天谌的身上。   “谌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她暗暗跺脚,眼睛里似是闪烁着一抹晶亮,说不出的楚楚堪怜,“如果此事被捅出来,丢的可是你我的面子啊!”   不等段天谌回答,顾惜若摊开手,没心没肺的笑道:“映雪公主,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此事妄议结果,还算是太早了。何况,这未必就会与我家王爷沾惹上关系。在一切都没得出结果之前,你不要误导在场的人,从而抹黑我家王爷!”   这,倒是实话。   尽管她很好奇,此事明明就为难不了段天谌,为何他还会按兵不动,从东梁国的云都到苍朝的苍京,都没想过要去澄清其中的误会。   是不屑为之,还是刻意拖延?   若为后者,那她就得好好斟酌,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行动了!   滴溜溜的眼神灵动而明亮,在回眸的那一瞬间,正好就停在了段天谌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其中闪烁着的熠熠光辉,宛若暗夜辰星,不经意间就照亮每个人内心里的阴暗,驱赶掉久不见天日的潮湿。   段天谌见状,稍微一想,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私心里无奈一笑,却是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很显然,他这个小妻子,看出他此前的打算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可以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省去了向她解释的麻烦。   得到肯定的答案,顾惜若莫名松了一口气,事情的确是在她的想象范围之内,尽管具体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可这些都不要紧。回去之后,她可以慢慢去问,总有问清楚的时候。   如今,她需集中精力去摆脱掉佘映雪这个大麻烦,说不定,到了最后,还可以送出一份人情呢!   佘映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顾惜若的脑袋里溜达了一圈,见她故意在自己面前与段天谌做出这番亲密无人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顾惜若,你不要太过分了!”   什么叫做误导在场的人,抹黑段天谌?   这种事关名誉的大事,容不得半分玩笑,一旦被传出了污点,一辈子估计都被毁掉了。若非此事有亓云帝瞒下来,同时对方还是苍朝的谌王爷,纵然她身为皇室公主,也逃脱不了千人指万人骂的下场。   而顾惜若这女人,居然说,她误导在场的人,故意抹黑段天谌?   她有这个必要么?   与她有关系的人是谁,难道她还不清楚?   简直是荒谬!   佘映雪眸光渐渐冷下来,饶是谁被人如此侮辱,都要蹦出来辩解一番,更何况,此事还是被顾惜若无中生有的。她若是能够忍下来,御龙殿的殿门,估计也不用走出去了。   单是在场这些拜高踩低之人的冷嘲热讽,也足可以让她横尸在此了!   许是预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佘映雪心中反而平静下来,只那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透着无可消除的恨意。   同时,她心中也很清楚,顾惜若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却是她不知道的……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往那些乱七八糟的方面想过去,横竖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她唯有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段天谌的,顾惜若还能剖开她的肚子,去滴血认亲不成?   思及此,她心中的浮躁和不安暂时被压制下来,腰杆也随之挺直,双手交叠于小腹前,端的好雍容端庄,仿佛又变回了最开始那受尽众人追捧的皇家公主。   她抿唇笑了笑,缓缓走到佘煜霖旁边,眉梢微微上挑,冷笑道:“既然谌王妃都这么说了,本宫自然没有道理推拒。正好,本宫也可以见识下,谌王妃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有多炉火纯青!不过……”   顾惜若挑挑眉,满含挑衅的意味。   佘映雪会有如此反应,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不管这个女人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找回之前的姿态和自信,她都很乐意奉陪到底。   没得到顾惜若的回应,佘映雪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继续笑道:“想必谌王妃也清楚,女子的清誉有多重要。若是最后的事实证明,你此番举动,纯粹是污蔑,那么,对于本宫的决定,再不得插手干涉与阻拦,并且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本宫三跪九叩,赔礼道歉!”   顿了顿,她又越过顾惜若的肩头,直直看向身姿挺拔的段天谌,眼里悄然划过一丝爱慕之光,但转瞬即逝,很快就被阴霾所覆盖。   “王爷,”她轻轻唤了一声,却看到段天谌紧皱的眉头时,心头一紧,胸腔中积蓄的恨意却增加了许多,随时等待着下一刻的爆发,语气也扭转得极为生硬难堪,“谌王爷,刚才谌王妃对映雪的挑衅,您也看到了。若是她真的冤枉了本宫,并企图无中生有,恶意中伤本宫,希望您能够公平一点。”   公平一点?   顾惜若忍不住发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佘映雪这个女人。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做这种虚无缥缈的梦!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不够了解她啊!她向来喜欢用事实说话,今日既然敢在众多人面前,将此事捅出来,自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想要摊牌了!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段天谌的反应。如此美人,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是拒绝呢还是落井下石呢,还是……   岂料,段天谌暗暗瞪了她一眼,很及时的给了回答,“本王的王妃,从来都不屑于做恶意中伤他人的事儿。映雪公主多虑了。你若是有这份考虑的心思,不妨想想,接下来丢掉颜面后,需要怎么走出这御龙殿吧!”   这话,可真是丝毫不留情面,连结果都没得出来,他就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不可谓不狠心。   佘映雪死死的咬住嘴唇,泫然欲泣,那略显宽松的衣裳包裹下,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一样。   佘煜霖在旁看着,眉头深深皱起来,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刻意咳了一声,及时将佘映雪有些失控的情绪唤回来,转而看向眉开眼笑的顾惜若,淡淡道:“谌王妃,不是说要带人上来么?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人呢?谌王府的侍卫,就是这样的办事效率?”   “谌王府侍卫是怎样的办事效率,就不老你费心了!”顾惜若冷哼了声,转而瞪了眼持剑侍立于殿门口的青擎,颇有些气愤,“青擎,人呢?怎么还没给本妃带上来?还需要本妃亲自去请么?”   青擎暗自哀嚎,他不过是看王妃和东梁国那两兄妹唇枪舌剑斗得正欢,贸贸然打扰定会扫了王妃的兴致,才会刻意不将人带上御龙殿的嘛!   怎么这会儿,竟成了他的过错了?   这可真是冤枉啊!   青擎抹了抹脸上莫须有的眼泪,稍微一侧身,振臂一挥,便带着其他两个人,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可一看到跟在青擎后面的人,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那不是骆宇吗?   但见他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身旁跟着青冥,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仿佛脚上套着脚镣般,缓慢而沉重。   他依旧穿着那身张扬肆意的红衣,此刻配上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整个颜色仿佛蒙了一层尘,黯淡无光,不复以往的亮丽鲜艳,看去竟像是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鹰,扑棱扑棱的,说不出的无奈挣扎。   瞧那样子,好像是犯了大罪的犯人,看上去竟让人心头莫名一窒,有些呼吸不顺畅。   顾惜若见状,袖中的手紧了紧,下一刻就已经移开了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撞入段天谌柔情遍布的目光里,心中一暖,浑身的紧绷感也逐渐消失,直至完全放松下来。   对于骆宇的出现,大部分人都保持着疑惑的态度,唯有佘映雪和佘煜霖二人,在看到他的出现时,脸色霎时大变,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又极有默契的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眨眼间,青擎带着骆宇和青冥,再往前大步走几步,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启禀王妃,人已经带到了。”他单膝跪地,*道。   此刻,苍帝已经摆明了不会插手此事,高坐在首位上,看着顾惜若的这一系列动作,心中一动,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随即浮现在脑海里。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道与段天谌并肩而立的纤瘦身影,深邃如海的眼眸里倏地划过一丝亮光,极快,却又让人无法把握住。   顾惜若向来很敏感,稍一留心,自然也感觉到了落在她背上的目光。只是,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便也无心理会。   她点点头,看着同样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青衣男子,似笑非笑道:“骆御医,你人已经到了御龙殿上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也不会有了。你可要努力把握争取啊!”   看似简单的一番话,落入骆宇的耳中,竟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深意。   他低垂着头,肩头不可抑制的抖动了下,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顾惜若和段天谌,舔舔略显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嗓子,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起伏和波澜,“微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王爷、王妃。”   顾惜若皱了皱眉,一手负于身后,沉声问道:“骆宇,你该清楚,本妃让人把你带到此处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你想蒙混过关,或者欲要退缩,本妃尊重你的决定,可是你也要事先想好后果。”   她神色淡淡的,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睑,静静的欣赏着衣袖上银丝勾勒出来的云纹,指腹抚上去,顺滑顺滑的,指腹划过的地方,隐约还有些沁凉,一如她此刻波澜不惊的心情。   骆宇,在整件事儿中,是最关键的人物,却不是最不可缺少的人物。若是他能够说出她想要的话,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如愿,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沮丧。   只要他站到这个地方来,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有他,没他,都是一样。   更何况,她抓住了他的软肋,也不怕他会临阵退缩。   骆宇怔怔的看着她,好像没有回魂的木偶。说实话,他会被青冥和青擎一同押到御龙殿来,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此次宫宴,他早已向苍帝请示过,可以不用参加的。原本还打算过一日的清闲日子,却在刚才被青冥扣押住,直接把人往皇宫里带。   莫名的,他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慌感,直觉上,他知道顾惜若使出这样的招数,肯定是要针对佘映雪的。脑子一乱,根本就没明白过来,当时就想马上逃跑。   可谁想,顾惜若却是铁了心的要把他带入皇宫,甚至不惜利用出动暗卫,将他的意图打消在摇篮里,竟是怎么都逃不掉。   他不得不多想,可耳边却还萦绕着当初顾惜若说过的话……   她说过,只要他将皇上隐藏的那股势力的相关信息告诉她,就肯定会跟王爷好好商讨,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按理说,这段时间,应该没有他的事儿。如今,答复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最信任的人欺骗了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和恐慌。   “王妃,您明明答应了微臣的,如今又岂可言而无信?”骆宇收拾好纷乱复杂的思绪,再抬起头时,眸光里死寂平静,依稀还可读出其中深埋的痛楚。   顾惜若有些心虚,却还是强撑着,对上他的视线,波澜不惊道:“骆宇,你不要信口雌黄。本妃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不过,念在你忠心可嘉,本妃替王爷答应你一件事儿。这是个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他二人的对话,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唯独佘映雪和佘煜霖在听完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自骆宇出现后,佘映雪心中始终萦绕着一抹不安,可这样的异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又没有办法对佘煜霖说,只能以眼神示意他,务必要阻止这个骆宇的言语。   佘煜霖接到她的眼神,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却还是很配合的站在她这一边,语带怀疑道:“谌王妃,这就是你让人带上来的人?若本皇子所记不差,这位骆御医,此前应该是效忠于谌王的吧!拿你们的人来污蔑我东梁国的公主,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既如此,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的话,赢得了东梁国其他官员的一致同意。更有甚者,直接撩起袍子,就欲起身,场面有瞬间的混乱。   “都给本妃坐下!”顾惜若冷冷喝道,神色冷肃,站在那里,竟有股难以名状的威严与气势,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流光溢彩,轻轻一扫,却让人心底发毛,恍若蝼蚁般卑微的低下头。   她站得笔直,在段天谌修长挺拔的身姿和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的映衬下,竟没有一丝配不上的感觉,甚至还与段天谌的气势旗鼓相当。   许是为她的气势所慑,东梁国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们,在触及到那双凌厉而亮得过分的眼睛时,竟鬼使神差的听了她的话,弯着腰,就要继续坐下去。   动作进行到一半,却被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将那些人的神智找了回来,看着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忽然进入了两难的境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顾惜若冷笑了声,转而看向佘煜霖,淡淡道:“三皇子,不必着急啊!横竖时间还多得很,咱们慢慢来。骆宇虽说曾效忠于我家王爷,可众所周知,前阵子他因为贵国的映雪公主,已经与我谌王府脱离关系了。此刻所说的话,倒是可以听听的。父皇,你说是吧?”   她扭过头,眉梢微扬,尽管是询问的语气,从她的神情里,却看不到丝毫征询的意味。   想来苍帝也知道她这么问的用意,点了点头,颇是漫不经心。   下一瞬,却见她已经重新看向佘煜霖,无所谓的耸耸肩,看似不端庄的动作,由她做来,竟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俏皮和生动,“三皇子,你看,我苍朝的皇上都这么说了,你还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佘煜霖顿时恨得咬牙,他自然不能当场驳了苍帝的面子,心思百转千回却也不过一瞬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既如此,就请谌王妃继续吧!本皇子倒是要看看,骆御医能讲出什么颠倒是非黑白的事儿!”   佘映雪闻言,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看来,她这是高估了她这位皇兄的能力,居然连顾惜若这个女人的区区几句话都应付不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咬了咬下唇,暗自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走到骆宇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含半点情绪的叱道:“骆御医,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听信谌王妃的命令,来污蔑本宫?本宫念在你是苍帝的御医,不欲与你多加追究,识趣的话,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巴,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骆宇身子僵了一下,起初看到她走来时,眼眸中渐渐燃起的光彩,也于此刻渐渐熄灭下去。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顾惜若也走到他面前,撩起裙摆,半蹲下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转身走开。   骆宇如遭雷击,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双眼里却是没有一点焦距,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猛地仰起头,那力度之大,直让人担心他是否会把脖子给仰断。   顾惜若挑挑眉,似笑非笑,“你自己想清楚。若是本妃想做,肯定可以做到的。至于结果如何,就看你的表现了!”   骆宇为难的看了眼佘映雪,撑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短暂的沉默中,他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不一会儿,他重又仰起头,看了看佘映雪,眼里满含歉意,佘映雪直觉不好,突然冲上去,却听到他缓缓说道:“启禀皇上,王爷,王妃,微臣可以证明,映雪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王爷的。”   “轰——”   佘映雪倏地刹住脚步,剧烈的停止使得她身形剧烈摇晃起来,脸色唰一下惨白如纸,眼前一花,整个身子都往后倒去……   ☆、146 有何原因   佘映雪倏地刹住脚步,剧烈的停止使得她身形剧烈摇晃起来,脸色唰一下惨白如纸,眼前一花,整个身子都往后倒去。   佘煜霖见状不妙,快走几步走上前,及时稳住佘映雪的身子。   本以为,以骆宇对佘映雪的那点小心思,肯定不会当场拆他们的台,如此他们也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谁想,这个骆宇竟然是个白眼狼,占了便宜居然还卖起乖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前,他们还处于较为有利的地位,可经过如此猝不及防的打击,处境立即变得尴尬起来。   想到这一切皆是拜骆宇所赐,他登时勃然大怒,将佘映雪扶稳后,双目圆瞪,冲骆宇冷声叱道:“骆御医,本皇子敬你是苍朝御医,平日里也颇多礼遇,不想你竟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不仅联合旧主口出污言,还恶意捏造事实恶意中伤我东梁国公主。你这是欺我东梁国无人吗?”   顾惜若秀眉微蹙,暗含精光的眸光在佘煜霖的身上溜达了一圈,随之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微微垂下眼睑,似是在看跪在地上的骆宇。   细看之下,那眼神竟显得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天谌见状,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宽大的袍袖下大手握住她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若若,在想什么呢?居然如此入迷。”   感觉到耳旁酥痒的热气,顾惜若骤然回神,侧头就撞入一双深沉幽黑的眸子,仿佛月色下的海面,平静无风,星光点点,沉静中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流动温馨,就连海风吹过也无比温柔。   她似乎有什么没想明白,小脑袋微微偏着,清丽绝尘的脸上洒满了阳光,明妍亮丽。下一刻,却见她眨了眨眼,神情无辜而纯净,嘴角微微扬起,宛若悬于天边的月牙,教人一看,心中顿觉无比舒爽。   段天谌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柔软和温暖,心情也随之好了很多,唇角轻勾,轻声问道:“若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了?可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   “没呢,”顾惜若反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的怅然若失渐渐消散,在他如此关切温柔的眸光注视下,心中某处空缺的位置似乎也被填满了,摇摇头,莞尔一笑,“我只是在想,骆宇下定决心这么做,可有想过后果?”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段天谌听了,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瞥到骆宇颓然的神情,声音淡若无痕,从中根本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起伏,“若若,既然做了,就等着看结果,不要去在意太多。毕竟,他会这么做,也是他的选择,纵然结果不尽如人意,该要承担责任的人,也不会是你。”   顿了顿,他似乎有些顾忌,停了片刻后,才继续道:“他不是小孩子了,纵然做错了什么事儿,也该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其实,还有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顾惜若却都懂得。   就凭骆宇对佘映雪的那点心思,定然不会放过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她提出那些条件时,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至于,后果……   于骆宇而言,如今的他还有心思去管后果么?   想通后,顾惜若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横竖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她再多想,也就显得矫情了。   重新审视起佘煜霖时,她迅速收敛起脸上多余的神色,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三皇子,请你慎言。怎么说,骆宇也是我苍朝的朝臣,且又在父皇身边伺候多年,人品德行如何,想必父皇也清楚得很。你若是疑心他捏造事实,恶意中伤映雪公主,不妨冷静下来,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追踪清楚。”   佘煜霖死死的瞪着她,恨不得直接将她生吞活剥,可看到段天谌以保护性的姿态站到她面前,他也很清楚,此刻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所有的事情都将功亏一篑。   他努力平复下心头的滔天恨意,半晌后,才从齿缝间蹦出一句话,“谌王妃,你可真是凉薄无耻。大庭广众之下,竟教你手下的人说出这些污蔑的话,难道不觉得心虚难安吗?纵然你再不待见七妹妹,可也不能拿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开刀啊!”   顾惜若秀眉微蹙,神色略显复杂。   这个佘煜霖,比她想象中的,要难缠很多。   本来,她让骆宇说出这些事实,只是想要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方面上,若佘煜霖和佘映雪并不追究,到了最后,终究要将此事揭过。   然而,佘煜霖并没有从正面去反驳骆宇的言辞,反倒是抓住骆宇身份上的尴尬和漏洞,大做文章,并企图扳回一局。   这个时候,正是决定谁会占据主动的关键时候。若是退让,恐怕会落人话柄,甚至还会被佘煜霖乘胜追击,以为她很好欺负。可若是不退让,就佘煜霖刚才所说的话,便能直接将那顶“薄凉无耻”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她可以不去在意外人对她的评价,却不能不为段天谌考虑。   此时此刻,段天谌的身份特殊而敏感,虽说不惧怕太多流言蜚语,可还有佘煜胥这个暗中炸弹的存在,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就在这时,却听骆宇沉声道:“三皇子,下官并非信口胡言。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听下官细细说来。”   “骆宇,你这忘恩负义的……”佘煜霖顿时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却还没说完,又见他朝苍帝磕了个头,淡淡道,“皇上,事关重大,微臣恳请您能单独审理此事。”   言下之意,竟是要避开御龙殿内的其他无关人员。   而正是他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更让御龙殿内的其他人衍生出了更多的想法,看着佘煜霖和佘映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   佘煜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好不容易才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掉,如今倒好,被骆宇轻飘飘的几句话给毁掉了。   卑鄙小人!   苍帝倒是没注意这么多,一开始,他就摆明不理会此事,在听了骆宇的话后,稍加思索,便也直接冲顾惜若吩咐道:“顾惜若,此事既然是你先掀起来的,朕就不去理会了。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竟是将此事的决定权尽数交给她!   顾惜若眼里划过一丝惊讶,不敢置信的盯了下苍帝,眨了眨眼后,才机械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蓦然回首,却撞入了骆宇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其中深藏的恳切,让她为之一动,心中开始了另一番思量。   最后,在骆宇的“无声恳求和坚持”下,顾惜若终究还是点头答应。   横竖此事也不需要闹得太大,比起御龙殿内那些看客的态度,她更关心的是佘煜霖的决定。   刚才骆宇说出那些话时,佘煜霖就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若非不知道发生在佘映雪身上的事儿,便是隐藏得很深。   她想要借此试出此人的深浅,并为段天谌剔除掉各种潜藏在苍京里的不良因素,那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他的亲身参与。   当即有人将偏殿整理出来,待佘煜霖扶着佘映雪走入后,顾惜若便凉凉道:“骆宇,你说,你可以证明,映雪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王爷的。证据呢?”   佘煜霖倏地抬头,恶狠狠的瞪向顾惜若,“谌王妃,刚才本皇子说你薄凉无耻,还真是高看你了。你不仅薄凉无耻,还冷血无情。如今,七妹妹情况不明,你居然还提起此事,简直是……”   “够了!”段天谌最听不得这些诋毁小妻子的言辞,淡淡瞥了眼闭着眼睛的佘映雪,不经意间捕捉到她微颤的睫毛,眉眼处立即结上了寒霜,冷哼道,“映雪公主,既然醒过来了,就竖起耳朵好好听听吧。毕竟是关乎你的清誉大事,若是漏过了什么,可别回头找别人哭诉!”   此言一出,偏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佘映雪。   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佘映雪也缓缓睁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顾惜若最是看不得她这副模样,仿佛段天谌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似的,当即冷声叱道:“骆宇,给你机会,不是让你在这里发呆的。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现在反悔,我绝对可以成全你!”   骆宇闻言,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知道她真的生气了,连忙收敛起多余的思绪,略加思索,便沉声道:“启禀皇上,微臣的确可以证明,映雪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王爷的。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缓缓道来,声音低沉而略显缓慢,众人听来,却莫名能够感觉到他隐藏的痛楚。   他将之前曾经对顾惜若说过的话,没有遗漏的重复了一遍,唯独更换了事中的主角,也不再提起那个与段天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顾惜若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保护佘映雪。   可惜啊……   她瞅了眼脸色一寸寸惨白下去的佘映雪,摇了摇头,想着骆宇这份好心,终究是要被辜负了。   就在这时,段天谌忽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若若,这事儿,你是何时知道的?”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是如何让骆宇说出这些隐秘的事儿的。不过,看她之前鬼鬼祟祟的模样,还是没有贸贸然就问出来。   既然是她为他做的事儿,他就需要尊重她的决定。若是她想说出来,纵然不问,也会知道真相的。   顾惜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瘪了瘪嘴,同样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下一瞬,却见段天谌瞳孔一缩,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看着骆宇的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你也不必担忧太多。此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只需看着结果了。”顾惜若宽慰的拍拍他的手,浅笑着道,“说起来,骆宇也算是厚道了。在关键时刻,能够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否则,你我还不知道要瞎忙到什么时候呢!”   段天谌心神不在这上面,只胡乱点了点头,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有些看不清了,“若若,那照你所说,骆宇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关系,而你也答应了他,为何还需要来此一举?”   他用眼神比划了下骆宇,“可是又有什么原因?”   眼见瞒不了他,顾惜若也叹了口气,凑过去,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小纸条,恰巧就是当初她呕吐时,青擎拿过来的“紧要事情”。   段天谌展开一看,手背霎时青筋突起,隐隐有雷霆发怒之势……   ------题外话------   本来想今天结束这事儿,直接进入新的一卷的。可是明天要出差,某梧还要准备很多东西,紧赶慢赶,还是只赶到了这里。嗷嗷嗷,要死了,某梧争取在这几天内把这一卷结了,到时进入新的一卷后,很多事情就会明朗起来了。   ☆、147 毫无关系   “段某人,你没事吧?”顾惜若时刻注意着段天谌的动静,看到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一颗心也跟着惴惴不安,扯了扯他的袍袖,面露担忧之色。   眼角余光轻轻他手里的纸条,眸光倏地深邃起来,暗自思忖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道:“段某人,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在接到这张纸条时,我已经想好了最基本的应对之策。纵然这过程中出现了些许的偏差,可我相信,目前这样的局面,应该是最合适的。”   或许,临时起意的决定,并非最好的,可在当时的处境下,她却认为是最好的。   若是不出意外,她完全可以从佘煜霖和东梁国朝臣的手中抢下佘映雪,并借此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与此同时,也算是兑现了她对骆宇的承诺,更在充分考虑苍帝的心思下,将苍帝在意的事情一并定了下来。   如此,也算是一举三得!   若这都不算是最好的决定,她只能说叹息无奈了。   听出她言辞中的不确定,段天谌微微一怔,稍加思索,便也清楚此种不确定从何而来。   心中倍感欣慰之时,他紧绷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不动声色的将那张纸条折好,随之收到袍袖里,笑着宽慰她,“若若,我没事。乍一看到这样的消息,任谁都会觉得惊讶,甚至是无法接受。说起来,这还真是多亏你急中生智,想出了这般巧妙的方法。至于骆宇……”   他微微侧脸,状若无意的瞥了眼静跪在地的大红身影,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颇有些漫不经心,“算起来,这也是他的劫数。此间事了,他想要去哪里,就让他去哪里吧。”   见他没有责怪,顾惜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也算是对他这句话的应答。   原本,她也已经打算好了。等此事一了,佘煜霖携东梁国使臣离开苍京,而佘映雪却被留了下来,她就不再理会骆宇的私人事情。可仔细说来,毕竟是关乎段天谌的大事,不经过他的同意,她便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少都有些顾忌。   如今看来,却是她多想了。   意识到这一点,一直盘桓在她心头的担忧和不安立即消散,但见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紧紧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再不愿意松开。   段天昊抬头,恰好瞧见他二人互相对视的画面,男的柔情脉脉,女的巧笑嫣然,宛若世间最般配的山水墨画,平静中透着一股难得的温馨,光是看着,都让人心中舒畅平静。   他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只觉这样明妍而温馨的画面倍觉刺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却也无人能够看出他眼里的落寞。   苍帝端坐高位,淡淡扫了眼他们,最后视线还是落在骆宇的身上,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寒霜,“骆宇,你可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骆宇微怔,下意识就看向佘映雪,却接到她满含怨恨的目光,乖乖将视线收了回来,宛若斗败的公鸡,低垂着头,小声回道:“启禀皇上,微臣很清楚,自己刚才在说些什么。”   正因为清楚,此刻在看到佘映雪如此痛苦的表情时,他心痛如绞。   对佘映雪的心思,从数年前就开始了。终究是自己喜欢的人,但凡是没有百分之百的必要,他也不会做出这样伤害她的事情。   局面之所以会僵持到这个地步,除了他的执迷不悟之外,更多的是他太过痴心妄想了。若是早在当初就认清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及早断了这一种念头,并在发生了那件不堪之事后,阻止住她的“胡作非为”,或许事情也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可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终究是不能重来!   “既然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想过其中的后果?”苍帝对他的反应略显不满,微微皱眉,冷声叱道,“纵然你对映雪公主心存爱慕,也不该行此猥亵之事,更不该将此事推到谌王的头上。如果朕要追究此间责任,你纵然百死亦难辞其咎。”   佘煜霖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听到苍帝隐约有避重就轻、欲要将此事推到骆宇身上的嫌疑,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危机感,很快却又被无穷无尽的怒火所取代,当即冷冷笑道:“苍帝,你这是什么意思?骆宇对七妹妹做了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导致她看尽世人白眼,受尽世间屈辱,丢掉了一身清白,难道不该被处以极刑吗?据你方才所言,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想要将他的过错一带而过,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东梁国的公主?今日这事儿,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纵然冒着与苍朝撕破脸皮的风险,本皇子也要向天下人讨一个说法!”   说到激动处,他竟蹭地站起来,义愤填膺的指着骆宇,态度强硬,竟是前所未有。   苍帝紧紧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当即不客气道:“三皇子,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一定会给东梁国的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如此做派,不觉得太蛮不讲理了么?”   “是呀是呀,本妃以为,本妃足够蛮不讲理了。可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偏生,这个时候,顾惜若也开始捣乱,如玉般白皙的食指慢慢绕着鬓边垂落的发丝,眸光中光芒斜曳,似乎轻轻易易就能将人的心魂摄住,“三皇子这架势,粗犷无比,竟与街上那些泼妇不相上下啊!哦,对了,眉毛再上挑一点,双手就叉在腰间,肯定就更像了。”   她仿佛说上了瘾,一瞬间,浑身上下竟像是充满了无限的魔力,说到起劲儿处,双手竟不可自抑的挥舞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   佘煜霖被她这么一抢白,脸上依次划过五彩纷呈的颜色,想要找出最有利的反驳言辞,奈何搜肠刮肚,都没能从良好的皇室教养里搜出丁点的词汇。   到了最后,竟也只能恨恨的瞪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顾惜若不知道被杀了多少次。   对于此种情况,偏殿内的其他人并不置可否。以顾惜若这跳脱而古灵精怪的个性,要想捉弄一个人,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有些话,他们不适合当面说,却可以从顾惜若的嘴中说出来,而且不会引起佘煜霖的猜疑。   争辩了许久,许是知道辩不过顾惜若那张颠倒黑白是非的嘴,他也及时从中抽身,朝苍帝意思性的拱拱手,口气强硬道:“苍帝,本皇子不欲与你多辩解,可今日却要等出一个结果。若是苍帝还顾念着我东梁国亓云帝的面子,请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最满意的答复。否则,不止本黄子不会善罢甘休,就是苍朝南部边境的百姓也会颇受影响。其中轻重,想必苍帝是可以理解的吧!”   话已至此,佘煜霖也大大方方的甩出手中的底牌,等待苍帝的进一步决策。   他知道,若是再与苍帝绕圈子,这件事儿肯定不会有解决的时候。如此开诚布公,于他们而言,反倒是最好的方式。   苍帝眼里划过一丝小小的诧异,本以为这个佘煜霖也是个人物,能够在他的“太极拳”下稳坐泰山,看来,他终究是高估了此人的能耐。   比起他的两个儿子,终究是逊色了好多。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这两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世间能与之相比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唯一能相比的,也就只有东梁国的太子佘煜胥了。   心神恍惚也不过一瞬间,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骆宇,又看了看默然已久的佘映雪,思忖了会儿,便直截了当道:“三皇子,依朕看来,此事只能私下里解决,却不宜大肆张扬。否则,映雪公主的颜面也并不好看。不如这样吧,朕特意给骆宇一道恩旨,为他和映雪公主赐婚,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看如何?”   如何?   佘煜霖冷嗤一声,终于看清楚了苍帝的意图。他之前猜想的,并没有错。看来,苍帝根本就在敷衍他们,并不欲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索性,他也没有痴心妄想,此刻听到这样的决断,倒也能够平静应对。   他冷冷笑了一声,正欲开口反驳,却见眼前一道身影闪过,“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就响在耳畔。他登时看向身侧,却见骆宇的脸颊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而佘映雪却还嫌不够,扬起手又扇了一巴掌下去。   刹那间,骆宇本来妖孽无比的脸庞红肿了起来,隐约还渗透出一丝丝的血丝,可想而知,刚才那两巴掌的力道到底有多大。   众人都被佘映雪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呆了,幸亏顾惜若反应比较快,当即勒令宫人道:“都愣着干什么?映雪公主情绪失常,还不赶紧将她制住?若是闹出了人命,那还得了?”   殿内伺候的宫人像是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想要将佘映雪制服。   不想,骆宇却突然大声道:“王妃,请您手下留情。此事,本就是微臣有错在先,如今得了映雪公主这样的惩罚,也算是罪有应得。微臣求您,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骆宇,你……”顾惜若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了解此事的真相,对骆宇自动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也持着一种较为复杂而矛盾的态度——既感激他站出来,为段天谌洗清了污垢,又对他此份近乎痴狂的爱恋而心怀可惜。   说起来,其中最无辜最痛苦的人,莫过于骆宇了。   他似乎没有什么错,却要承担了那么多本就不属于他的罪责,到头来,也不过是得了一句心酸的话——所爱非人。   当然,如果这都算是一种错,那……   她也无可奈何。   抿了抿唇,她重又看向佘映雪,却觉她发髻微乱,几绺青丝胡乱垂落在鬓边,摇摇摆摆,衬着头上繁复的珠宝头饰,说不出的繁乱压抑。她的情绪有些异常,仿佛陷入了某种偏执之中,刚才的那两巴掌扇得她整个身形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着往后退去,给人一种随时会跌倒不起的错觉。   生怕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顾惜若双手撑着椅子把手欲要起身,却被段天谌阻止。不解回头,却听他淡淡道:“若若,这本是他二人的事儿,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为骆宇做到这个份儿上,也足够了。”   顾惜若抿了抿唇,又回头去看脸颊红肿的骆宇,不知为何,她竟从中看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痛楚中隐约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放松,好像恕罪后的如释重负一般。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再去理会他二人的事儿,当即挥退了围上来欲要擒住佘映雪的宫人,安然坐在椅子上。   见没有人再阻拦,佘映雪也没有了顾忌,再次冲上去,抡起拳头就朝骆宇身上招呼过去。   她到底是怀有身孕的人,手上的力道也不可能太大,可不知道骆宇发的什么疯,只要拳脚招呼上来,他也不会闪躲,生生挨下了她的恨意。可经过那么拳打脚踢之后,他也显得格外狼狈。   许久后,她似乎累了,停止了拳打脚踢,低垂下眼睑,双手抚上那隆起的肚子,唇角忽然绽放出一抹近乎凄凉的笑意。   骆宇怔怔的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直直看向那孕育着另一个生命的地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瞬,却见她倏地往旁边退去,仿佛他是极脏的东西般,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他心中一痛,伸出双手欲要挽留,却在半空中颓然垂下,宛若未开却已枯败的花儿。   许是感觉不到威胁,佘映雪终于完全展开笑靥,可比之以往的端庄贤淑,此刻的笑容却充满了诸多诡异。   顾惜若心下一惊,腾地起身,朝她走去,不想,就在这时,佘映雪却突然转过身,眼里划过一抹决绝,冲旁边的雕龙盘柱直直撞了上去。   “砰——”   冬阳清冷,透过窗棂,直直洒在地上,映亮那一滩血迹,殷红刺目。   而久在御龙殿中等候的文武大臣们,却不知此间发生的事儿,事后想要打探消息,却只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   佘映雪与段天谌毫无关系。   ☆、001 孕妇情绪   时值寒冬,天气渐冷,入目之处,皆是萧条之景。   自从那次宫宴后,顾惜若便被段天谌下了死命令,若非情非得已,绝对不能走出谌王府一步。   知道他爱妻心切,尤其是顾念着肚子里的小家伙,顾惜若也很配合,乖乖扮演起自己的孕妇角色。纵然天塌下来,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坐着,等待着某人给她撑起头顶那即将倾覆而下的一片天。   在她看来,这简直跟养一头猪没什么两样。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猪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就吃,连一点最基本的娱乐活动都没有。   她向来玩心重,自然不甘于此等缠身的安静和寂寞,打着好好商量的旗号,想要跟段天谌提个建议,看看是否能够给她多增加一点寻常的娱乐活动!   本以为,段天谌会想也不想的点头同意,岂料,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段天谌已经将她整个人抱起,轻轻放在藤椅上,又拾起搁置一旁的毯子,动作轻柔的盖在她的身上,颇是苦口婆心道:“若若,我刚跟你说过,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安生静养着,不要动来动去。头三个月,最重要了。”   顾惜若顿时满头黑线,没好气的捶了下他的胸膛,嗔道:“段某人,我也知道头三个月很重要,可也没你想象得那么紧张啊!再这么静养下去,我就快要成肥猪了!”   段天谌忍不住好笑,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什么呢!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认为,天底下得多出多少肥猪!都是快要做娘亲的人,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若是顾将军看到了,估计又要狠狠批你一顿了。”   本是无心之言,可顾惜若听了,抚着肚子的手,顿时停了下来,搁于小腹前,神色凝重,满带担忧。   段天谌懊恼不已,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这张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时兴起,竟然在他的小妻子面前提起如此敏感的话题。   回到苍京后,他也从青擎处了解到了一些近况。先是玉老先生离世,死因不明,随之连顾硚也不见了踪影。据青擎所言,就连在玉老先生的葬礼上,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顾硚的身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可这又怎么可能?   顾硚已经不是小孩子,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应该能找寻到蛛丝马迹。   他无声叹息了下,像是害怕掌心的粗砺划伤她细嫩的肌肤般,他仅仅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双小手,声音低缓而柔和,仿佛来自遥远星河里的呢喃细语,伴随着灯影桨声,自有一股山水田园的古韵之气,无端让人感觉到心绪平静。   “若若,你也别太担心了。顾将军定不会有事儿的。”想到自己逞口舌之快,却使她陷入如此沮丧的情绪,段天谌颇为头疼,握起她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柔声安慰,“何况,我已经让人去寻找顾将军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也只好这样了。”顾惜若点点头,神色黯然。   曾经,她还以为,她那年轻爹爹是有十分紧急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才刻意隐瞒行踪,并消失了那么长时间的。甚至,在听了孟昶关于玉老先生死因的分析后,她还刻意将此事搁置一旁,只为了等他回来,与她一起,找寻出最终的真相。   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纵然再紧急的事情,也该处理完了吧!   为何人还没回来?难道是被什么难事拖住了脚步?   见她依旧沉浸在此种郁闷的情绪里,段天谌止不住担忧,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些,“若若,别再多想了。具体情况如何,只需去等待最后的结果。而在没知道最后的结果之前,一定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咱们的孩子想想啊!”   顾惜若心中一动,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垂了垂眼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一个人,而她的言行举止、心情脾性也与另一个小生命息息相关。   正如段天谌所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孩子多考虑考虑才是!   她抿了抿唇,握着段天谌的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隔着厚厚的衣料,暖暖的温度传递到手掌心,说不出的安慰,“段某人,那你可要多注意点,也让属下多个心眼儿,千万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还有,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老爹消失了那么久,能尽快找到人,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好。我都记住了。”段天谌忙不迭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遭来她一记白眼,忍不住咧嘴轻笑,淡淡道,“若若,如今你已经有了身孕,要多休息。躺在这里太凉了,来,我抱你到床上躺会儿啊!”   说着,他便也不顾顾惜若的反对,拦腰抱起,又好生哄着,等她睡着了,才缓缓走了出去。   门外,青擎和青冥已经等候多时,待看到他大步走出来,当即单膝跪地,手中的佩剑铿然落地,发出一声清冽的声响,“属下参见王爷。”   “起来吧。到书房说。”段天谌反手将雕花木门关上,走过他二人的身旁,金线勾勒出的腾云流纹在他脚下翻飞腾掠,迎着金色柔和的余晖,整个人宛若神祗,站立在云端,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青擎和青冥心神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眼,片刻不敢耽误的跟上。到了书房,他二人又单膝跪地,脊梁挺直,神色冷凝肃穆。   段天谌安然坐在长案后,见状,也不急着让他们站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长案,眸色深沉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墨香氤氲,空气似乎也静止了,一丝声音都没有。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段天谌才侧了下身子,淡淡道:“都起来吧。跟本王说说,本王离开的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是。属下遵命。”青擎和青冥立即站起来,又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由青擎率先禀报起来。   段天谌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在听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儿,就连听到玉老先生突然死去、舒旭突然出现的消息时,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若非他从皇宫回来后,并不曾问起此间诸事,青擎二人几乎要以为他对这一切都做到心中有数了。   “王爷,以上便是您离开之后,苍京里发生的一些事情。”青擎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淡淡的,可浑身上下都紧紧绷着,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用胳膊捅了捅青冥的胳膊,示意他继续补充。   不想,青冥狠狠瞪了他一眼,右脚跨出一小步,与他隔开一定的距离后,便规规矩矩的盯着前方,说不出的冷肃漠然。   仔细看来,这两人仿佛角色调换了般,举止竟与往常有了很大的差别。   段天谌静静看着,目光淡而清冽,在两个人的身上缓缓溜过,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半晌后,他才缓缓道:“皇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青擎和青冥怔了一怔,被那厉目一扫,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便听青冥连忙道:“启禀王爷,这些日子,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在忙着宫宴的事儿,除此之外,皇宫里并无其他大的事情发生。”   “哦?大的事情?”段天谌挑挑眉,饶有兴味的追问,“如果不是大的事情呢?”   青冥狐疑的抬头,待看到他眸光里的冷凝和深沉,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暗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什么话儿了。脑中顿时飞快的旋转,很快就回答他,“回禀王爷,当然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比如说,宫宴筹备阶段,皇后娘娘与柳府的王氏走得极近,经常看到王氏出入宫闱之中;又比如说,属下刚得到消息,柔妃娘娘在上香祈福的时候被人挟持了,此刻消息传回来,更等待皇上派人去救援。”   段天谌冷冷扫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情绪,看得青冥心头大惊,绞尽脑汁补充道:“王爷,属下还知道,柔妃娘娘之所以会被挟持,并非事出无因的。当初,王妃入宫参加宫宴时,曾经在宫门口遇到柔妃娘娘的仪仗,若属下没猜测错,此事估计会与王妃有关。”   他话音刚落,段天谌那冷冽的目光顿时“嗖”的射过去,宛若小小的利剑,带着令人震惊而不敢小觑的锋锐。   青冥忍不住内心哭嚎。他这张嘴,真是太不会审时度势了。   柔妃出事,本就是麻烦一桩,他居然还说此事估计会与王妃有关,这不是想死吗?说得难听点,这简直是卖主了!   可他想要纠正自己的话,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只因段天谌已经从长案后转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冷得宛若冰渣,“看来本王离开的这段日子,你倒是松懈了不少,连如此明显的错误都不懂得规避了。”   青冥的头垂得更低了,噗通一声,膝盖一弯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磕头请罪道:“王爷,属下知错了。请您责罚。”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才缓缓道:“既如此,你去城外待着吧。没想好怎么改改这个臭毛病,就不要回来了。”   青冥微讶,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背转过身,留下一个修长挺拔而尽显威严的背影,心头莫名一颤,磕了个头,沉声回道:“是。属下遵命。”   微微抬眸,看了下眉头紧皱的青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书房内又重归于平静。   看着面前这挺拔的背影,青擎千年不变的脸色上浮现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其实您离开的这些日子,青冥也并非完全松懈。只不过,他这个人举止跳脱,难免会做错一些事儿,您又何必……”   段天谌猛然回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淡淡道:“怎么?你觉得本王做错了?”   必然不是。   青擎立即摇头。   在谌王府所有人的眼中心里,王爷就是他们的神祗,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和动力。他做的决定,从来都只有对的,没有错的。   就算青冥没有做错什么,王爷如此处罚他,也不会有什么令人质疑的地方。更何况,这件事儿,本就是青冥做得不对,他不应该在王爷面前保持着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尤其是说出那般有关于王妃的“大逆不道”的猜测。   对,是猜测。   可即便是猜测,也足可以让他受到这样的惩罚。   “既然本王没有做错,你也不必摆出这样一副质疑的模样。”段天谌斜乜着他,语气淡淡的,隐约中还透着一丝丝冷意,“刚才青冥的话,你也听见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也都清楚了吧?”   青擎心神巨凛,连忙摒弃脑中纷乱复杂的思绪,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并将目前的局势和所发生的事情一一捋清楚,半晌后,他心中疑窦顿生。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能够让王爷放在心上的事儿,也就只有柔妃娘娘被挟持的事儿。由于刚发生不久,可操作性强,第一时间需要做的,自然就是尽快将人救回来,以免节外生枝。   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王爷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简单。若真是为苍朝皇室的颜面着想,王爷就不会将此事交给他处理。   难道说,王爷的心思,本不是如此。从头到尾,都是他揣度错了?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脑中隐隐现出一种可能,为了验证这种可能的正确性,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属下这就去集齐人手,尽快将柔妃娘娘从敌手中救出来。”   岂料,段天谌却冷哼了一声,“青擎,与其在本王面前卖弄小心思,企图试探本王的意图,倒不如老老实实去思考事情的解决方法。你那点斤两,虽说比青冥多了不少,却瞒不过本王。”   青擎惶恐不已,身子一弯腰,欲要给段天谌下跪,却被他摆摆手阻止,“本王的话,就说到这里。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了。先退下去吧。”   青擎狐疑的望向他,却见那方侧脸的线条流畅顺滑,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却因为这样,多了几分教人心颤的虚无感。那股抓挠不着的思绪紧紧缠绕在心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头顶上那两道视线又极具压迫力,他来不及想出其中的因果关键,便深深一鞠躬,大步离开了书房。   段天谌静静的看着房门的方向,门外余晖渐渐消散,远处廊道里的灯笼开始点起来,一盏一盏,绵延而去,可以停止在廊道的尽头,也可以通向另一条通幽曲径。   他的眸光深邃而幽亮,映着远远的烛火,有点闪烁,又有点璀璨,在这略显昏暗的书房里,说不出的静谧和温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光影交界的位置,映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神秘优雅,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容颜无双。   也不知过了过久,段天谌缓缓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环视四周,书房内并无烛光,借着自雕花木门洒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林立的书架。   墨香氤氲,月华如练,本该是万般美好的景致,映出他幽黑的眼眸中,却有股难以言状的孤寂。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心的纹路在月色下愈显清晰,可他却感觉一张网铺过来,将他整个人全部网在其中。   那张网,名曰——寂寞。   他心神巨震,仿佛是被这个词儿勾起了久远的思绪,脸上的神情似怀念又似恍惚,最后竟定格在微扬的唇角上,似梦似幻,恍若清晨第一缕阳光唤醒的花朵儿,滤掉了尘世的喧嚣和肮脏,说不出的飘渺不真实。   他低下头,又静静看着手掌心,片刻后,五指聚拢握起,他敛起笑意,一手背在身后,推开门,离开了这间书房,只余下一地的白月光。   回到寝居时,顾惜若已经起床了,正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看月光,瞅到他走进来,连忙挥挥手,声音里透露着难言的兴奋和活力,“段某人,快过来。今晚的月色好美啊,若是错过了,那就可惜了。”   段天谌扬唇轻笑,朝她走过去,待看到她全身上下连件较厚的衣裳都没有时,眉头紧紧皱起,脚步一转便走到床边取了件粉红色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转过身,反手将窗户关上,同时还不停抱怨道:“若若,入冬了,你又怀有身孕,更应该要注意保暖,怎么还可以这么没大没小?还有,大晚上的,看什么月光?你穿的本来就少,万一着凉了,岂不是遭罪?你就算不为……”   “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段某人,你想要说的是不是这句话?”顾惜若不悦抢白,看他靠在窗边俯视着自己,背光的双眸却犹如天上璀璨的辰星,将她所有的心魂都俘获了下来,心神不由一震,别过脸,没好气道,“段某人,你真是太啰嗦了。我不过是少穿了几件衣服而已,你至于那么夸张么?而且,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脑子也没傻,什么时候觉得凉了冷了,难道还不会添衣服么?”、   这人,还真是小题大做!   这才开始怀孕呢,他就神经兮兮的,将来又要怎么熬过那么多个月份?还有没有一点风度了?   人都说,女人怀孕会变傻,如今她还没变傻呢,某个人就先开始变啰嗦了。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呀!   段天谌近乎贪婪的欣赏着她那生动的表情,见她如此贬损自己,也不气恼,双手环胸,慢悠悠的踱步至她跟前,从旁边拉过一张小凳子,大手一伸,出其不意的将某个神游的女人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顾惜若恼怒的瞪着他,拳头敲打着他的胸膛,语气不善道:“据说,你把青冥罚到城外去了!”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段天谌边点头边苦恼着,到底是谁这么没眼力,居然让他的小妻子知道了这回事儿。看来,这谌王府里的人,真该重新整顿一下了。   “你别对我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我告诉你,若想让我不知道,除非你不要做。”顾惜若气得咬牙,捶完一拳犹觉不解气,又加了一厚实的拳头,咬牙切齿道,“如今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我身边也就青冥最得力了。你把他发配到城外了,将来有事情,我找谁办去啊!”   段天谌不为所动,拨开遮住她眼睛的头发,淡淡道:“王府里有那么多人,你又何必担心人手不够?这样吧,明天我再从暗卫里挑出四名能力出色的暗卫来,你想要吩咐他们去做什么,就尽管吩咐。至于青冥,你就当作他去渡劫了。如何?”   如何?   她能如何?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他若是想要收回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不知为何,见他连这样的事儿都不跟她商量,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处罚她身边的人,她的心里就像是被臭臭的抹布堵住了般,格外的难受和恶心。   索性,此刻不想与他谈论此事,她只恨恨的别过头,视线落于前方漆黑的角落,硬是连他都不看一眼。   段天谌见状,开始意识到不妙了,欲要扳回她的脑袋,奈何她像是跟他杠上了一样,宁愿发髻被弄得凌乱,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这小妮子,竟然开始跟他唱反调了!   有气魄啊!   段天谌暗自嘀咕着,侧过头,偷偷瞄着她的神色,确定她是真的生气了,随之叹息了一声,想着以前他的小妻子可不会这么“委婉”的生气的,这难道是孕妇的情绪?   无声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段天谌首先低头。但见他双手捧起那张脸,凑过去,以一种独特的角度凝视着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颈边,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上千上万次,才强忍住回头的冲动。   “若若,你听我说,我并非故意惩罚青冥,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将他罚到城外的。”   就在这时,段天谌那温醇浑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宛若陈年佳酿,她听了心神有些恍惚,兼之那温热的气息,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温泉浸泡着般,身心放松,说不出的飘飘然。   可再仔细斟酌他话里的意思,这股飘飘然的感觉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腹的疑窦和沉重。   她倏地回头,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声音无比冷静理智,“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指望我会轻易饶过你。”   处罚了她的人,不仅不提前告诉她,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真把她当成可尊重亦可不尊重的随便人了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就这么没礼貌了?   望着眼前这双明亮的眸子,段天谌纵然想要说谎,也会觉得心虚不已,仔细斟酌了下,才缓缓说道:“其实,说起来,原因也很简单。”   讲完这一句话,他忽然就停了下来,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笑非笑。   ------题外话------   开始新的一卷啦!么么哒,这一卷,某梧估计每天都会更多一点的,嘻嘻   ☆、002 雪夜杀机   顾惜若本就竖起了耳朵,见他故意卖关子,一时恼恨不已,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恨恨叱道:“段某人,你胆子够肥了。有本事你全部说完啊!这么吊人胃口,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哎哎哎,若若,轻点。”段天谌含笑轻劝,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便顺势握住她的小手,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了怀中,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恍惚间,似乎还带着几分难言的诱惑,“若若,你若是亲我一下,我倒是可以考虑,立即将我的打算告诉你。”   顾惜若当即白了他一眼,小手在他掌心使劲儿的抓挠着,恨恨磨牙,“段某人,你个禽兽,居然连孕妇都不放过!你的节操去哪里了?赶紧低头看看,可还捡得起来?”   其实,真不怪段天谌无耻,本以为回到苍京后,两人可以亲密相处,不想突然爆出她怀孕的消息,不仅断了他的旖旎幻想,更是直接减少了很多福利。   老天,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被自己的小妻子拒绝,他也丝毫不气恼,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低下头,含笑着反问,“若若,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饭。当然了,你若是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消息,是否也该给我点福利吧?”   原来如此!   敢情这人拐着好几个弯,打的居然是这样的主意。   顾惜若若有所思,想到这个人这别扭的性子,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她双手勾住段天谌的脖子,螓首微扬,小巧的菱唇嘟起,又微微张开,色泽饱满而红唇,像是在邀请着谁的品尝。   段天谌眸光倏地变深暗,揽着她肩头的手不自觉的绕到她的后背,隔着几层衣衫,依旧能够察觉到自他掌心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气。   满意于他无意中产生的变化,顾惜若环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些,凑上去,堪堪停在离他薄唇半截手指的地方,红唇轻吐,眼波荡漾而略显迷离。   “段某人,来,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福利!”明知道他的意思,顾惜若还是难得的好兴致,朝他勾了勾小指头,满含挑逗意味。   段天谌喉头不自觉的滑动了下,尽管顾惜若很不愿意承认,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现在性感极了,若非行动不便,而她也有捉弄的心思,说不定真想要化身为狼,狠狠将他扑倒。   见他凑了过来,她连忙收起多余的心思,迎着那璀璨发亮的眼眸,嘴角微扬,吐气如兰,看得段天谌眼睛瞬间发亮,眼神也渐渐恍惚迷离。   他的小妻子,第一次如此配合他的心思,第一次如此主动啊!   他又怎么能不认真享受?   脑中开始有些晕眩,他微微眯起双眼,自动脑补出很多陌生而激情的画面,下一瞬,却听“啪”的一声,脸上一疼,纵然有再多的旖旎情思,也在这大煞风景的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心中无比烦躁,像是有只猫爪在不停的抓挠着,欲要使其停止,却找不到任何能够阻止的诀窍,只低下头,瞪圆了双眼,状若愤恨的瞪着某个巧笑嫣然的女人,语带哀怨,“若若,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把青冥派出去么?”   尊贵优雅的谌王爷很清楚,此刻唯有抓住她想要了解的问题,才有可能骗过这只狡猾而狂妄的小狐狸。   可惜,顾惜若好歹也是跟他同床共枕了很久的人,哪里不清楚他的行事风格和个性手法?   听完了那一番话,她当即从段天谌的大腿上小心翼翼的跳下来,面对着他,从双手揪起他的两只耳朵,像提兔子耳朵般,力道大而精准,直让段天谌哇哇大叫。   当然了,在这哇哇大叫里,到底有多少真疼的成分,估计也就只有他心里才清楚了。   “哎,若若,你轻点啊!这么拽,耳朵会变长的。”段天谌偏着头,双手却紧紧握住那双温暖的柔荑,掌心的粗砺在她光滑的手背处留下一阵阵酥麻。   顾惜若怔了怔,脸色微红,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手下的力道不自觉的轻了许多,眼睛一瞥,不经意间看到段天谌眼里的戏谑,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就甩开那两只耳朵,背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段天谌轻叹了声,双手揉了揉那两只刚被蹂躏过的耳朵,待那股特殊的感觉尽数消散后,才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被她挣扎了会儿,才勉勉强强抱住她,柔声道:“若若,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顾惜若用鼻子哼哼了两声,算是承认了他的话。   他动作僵了会儿,随之将脑袋埋入她的如墨青丝里,贪婪的吮吸着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满足的叹息,“若若,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此前离开苍京那么久,恨不得能够尽快回来,整天跟你黏在一起。谁想,回来就听说你怀有身孕的事实,心中又岂能没有一点异样的想法?再怎么说,你夫君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顾惜若顿时汗颜无比。   本来,她还想听听,这人想要趁机说些什么哄人的话儿呢!结果,这话够哄人了,却也把她听得很不好意思了。   她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这些话从来都不怎么感冒,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却也变得如此,额,含蓄害羞了?   含蓄,害羞……   脑袋里回旋着这两个不可思议的词儿,顾惜若择心中蓦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漂浮的心思也瞬间沉淀下来,双手覆住那轻贴于腹部的大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感受到她的回应,段天谌藏在墨发里的唇角微微扬起,双眸宛若黑曜石璀璨夺目,其中迸发出来的欣喜和激动,也教人难以忽略。   他亲吻了下那缕青丝,轻声笑道:“若若,什么福利,我也不要了。只要可以天天这么抱着你,我就很满足了。”   他的声音温醇动听,在这漆黑静谧的夜晚,宛若酒香般醉人,顾惜若只觉耳边发烫,整个人微醺微醺的,就像是酒意上心头一样。   她满足的叹息了下,柔软温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喃喃道:“段某人,如果没那么多遭心事,就这样把小日子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呢!”   可惜,天不从人愿。   目前棘手的事儿,只多不少。柔妃出外上香祈福,却还会被人挟持,至今吉凶未知,若要尽快将其营救出来,肯定需要考虑很多因素。   再者,还有那些暗处盯着的敌人,无不是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欲要找出他们的错处,想要给予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可以想象,未来的日子,肯定不能如此刻这般静谧祥和,最不济,也会充满各种无趣的算计和阴谋,甚至是危险。   正因为如此,他二人在面对这样的安静时,竟难得一致的享受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惜若的双脚都开始发麻了,段天谌才将她整个儿打横抱起,坐在了原先那张小凳子上,让她调整好一个舒服的位置,才柔声道:“若若,柔妃被人挟持了。”   “嗯?”顾惜若猛地抬头看他,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你说什么?柔妃不是出宫上香祈福了么?怎么会被人挟持?”   段天谌拍了拍她的后背,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可若是细看,却还能看出隐藏在那层冷漠之下的点点温情,“此事,我也是刚得到消息,相信不久后就会知道前因后果的。若若,你也别想太多,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猫腻,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这一点,顾惜若倒是深信不疑。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导致她对谌王府暗卫的能力持有怀疑的态度,可他一回来,想必这些暗卫都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水平和能力吧!   她半路出现,又对这些人享有一定的调配权利,肯定不足以服众,乃至于办事的效率低下,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毕竟,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忠心侍卫,有他在,肯定就会不一样的。   这个问题,困惑了她那么久,在此刻想通后,终于释怀。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古怪。”她微微偏着头,若有所思,“之前,我也在宫门口遇到了柔妃,注意到跟随在她身边的侍卫,皆是一等一训练有素的高手。想必,皇上对柔妃也很看重,临走之前,肯定会多加吩咐的。又怎么会发生这样近乎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她对了对手指,忽而喃喃道:“段某人,我总觉得,这个柔妃有点古怪。你说,此次被挟持事件,会不会跟她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段天谌不禁心中一动,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左看右看,甚是仔细的打量着她,直到把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才笑着道:“若若,此事本就是柔妃被人挟持,必然是跟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你这么说,又是想要说明什么问题?”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小脸蛋从他手掌心移出来,心里糟乱糟乱的,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想要追寻而去,却在瞬间找不到方向。   说实在的,她也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单纯以为这个柔妃身上存在很大的问题,至于让她说出心中的疑惑,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用事实说话,也知道单凭感觉并不能说明什么,甚至很多时候,感觉极有可能是错误的。可如今被段天谌问起,兼之心中累积了太多的思绪,自然就觉得满心烦躁了。   索性,她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思忖了会儿,才面色凝重道:“段某人,不是我多疑,而是觉得其中或许会有猫腻。柔妃这个人,我只与她打过一次交道,对她的印象也不算是格外深刻,可隐约中,我却觉得她不简单。你说,哟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顿了顿,她秀眉微蹙,红唇也抿成一线,晕黄的烛火映着闪烁的眸光,更显出她内心的摇摆不定。   “什么可能?”段天谌并不就此发表任何看法,尽管很好奇,她为何会产生如此奇怪的感觉,可自始至终都尊重着她,也不就此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倒像是循循善诱,“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很好奇的是,你怎么会觉得,柔妃会在这挟持事件中占据一定的作用呢?”   “可能!我都说了可能啊!”顾惜若恨恨捶他的胸膛,瞬间气得磨牙,“我这不是在给你列各种可能嘛!段某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   段天谌也不敢真把她惹恼,偷亲了下她的侧脸,笑吟吟道:“若若,我可一直都在听着呢!你还有什么有趣的想法,可以继续说啊!”   若说之前还有点别的心思,在面对他这样的敷衍后,顾惜若也早就歇掉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别过脸,便不再言语。   忽然间,她脑中像是有一道白光闪过,将她混沌的思绪瞬间照出了清晰的纹路,她猛地抬头,正好望进段天谌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忽而道:“段某人,你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对不对?”   段天谌讶然失笑,伸手抚着她的发顶,却被她灵敏的躲过,并睁着一双勤学好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像他不回答,就根本无法坦然面对这双眼睛。   他叹了口气,知道再也敷衍不过去,便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回道:“若若,你说得不错,我的确猜想过这种可能。算起来,我跟柔妃的接触,从小到大就一直存在着,对她的了解,自然要比你多一些。”   顾惜若解开了刚才的疙瘩,对他这番话也不算吃惊,只是想到他本来就产生了此种想法,却还要刻意等待她的回答,看她出丑,心中好不气愤,这才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此刻他肯全盘托出,她也不欲多加追究,便这么算了吧!   “段某人,算你识相,卡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说出来,否则看我不好好惩罚你。”她下巴微扬,眉眼张扬肆意,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赏心悦目,“那么,你现在想怎样?直接派人去营救柔妃,亦或者让青冥来个暗中刺探?”   段天谌微讶,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片刻后,忽而释怀。   这就是他的小妻子啊!   不仅才思敏捷口齿伶俐,还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他不过是透露了一丁点的信息,她就能从窥出他的心思,还能联想到他对青冥的处罚上,这份洞察力,不可谓不敏锐。   的确,之前借着惩罚的由头,他想要把青冥派出苍京城内,打算让他以“受罚”的名义,暗中打探柔妃被挟持的真实内幕。   毕竟,若柔妃此人真的有问题,就说明了一个事实:苍京城内潜伏的敌手,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多更厉害也更惯于隐藏,难保没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谌王府的动静,想要窥探他的决策。   可青冥“被罚”的理由,却是吊儿郎当不足以保护谌王妃,落入那些人的耳中,再结合他对若若的疼爱,估计也不会有太多的怀疑,如此行动起来,也会变得方便很多。   再者,青冥被罚,也是常有的事儿,兼之他本人头脑也灵活,倒是可以混淆视线,造成他惩罚青冥单纯是因为若若的假象。   用不是偶然的事实,来达到如此简单的目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细细追究,似乎两者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联系。可若非之前青冥就有被他惩处过的事实,恐怕也没有效果。   不过,若若能够猜中这几率极小的事实,是否也说明,她与他心意相通呢?   顾惜若看到他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之前的埋怨和不解也悉数散去,心中蓦然松了一口气。   横竖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她也没有必要去担心什么。有他在,想必柔妃长有三头六臂,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退一步讲,若是柔妃真是无辜的受害者,那么顶多就是受点皮外伤,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对这个夫君的能力,她已经达到了毫无条件的崇拜和信任的程度。   她调整了下位置,懒懒往后靠去,随之满意的舒了一口气,“段某人啊,这个劳什子柔妃,你就看着办吧,我估计事情也不会简单。说不定,十有*是冲着我来的。”   之前,佘映情也被人掳走,对方就是提了个跟她有关的条件,才肯放了佘映情。莫名的,她竟有股错觉,只怕此次的条件,也跟她脱离不了关系。   回来之后,段天谌也大致了解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到她这么说,显然也想到了此事,笑盈盈的脸上不和谐的浮现出一丝阴鸷,“若若,你放心。有我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顾惜若自然很放心,也没有再多问,窝在他的怀里,脑袋一歪,又继续呼呼大睡。   段天谌无奈叹息,唤来贴身服侍她的婢女,问及她已经用过晚膳,这才放下一颗心,命人准备了一番,便也直接入宫。   步入深冬,天气也越发寒冷起来,原本高远的苍穹突然间也压得很低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倾覆而下。   正是酣眠时分,路上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乌云重重压覆在头顶,竟教人心头闷得发慌,就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畅。   路边灯笼被风吹起,簌簌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撩人思绪的惆怅,伴随着摇曳的昏黄亮光,越显清冷寂寥,似乎那抹昏黄也被此刻的天气所束缚,处处透露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寒冷。   车外北风呼呼作响,肆虐而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子般冷得生疼。   然而,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居然还有人徒步而行,穿过呼啸的北风,径自挡在了路中央。   彼时,寒风正烈,路边酒肆悬挂的灯笼也被吹得时上时下,光影斑驳中,只偶尔瞥见那人犀利的眸光和面部冷硬分明的棱角,欲要窥出此人的真面目,竟是不太容易。   青擎本就坐在车门处,看到有人拦路,顿时勒紧了缰绳,在马车离那人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侧过脸,冲车内禀报道:“王爷,有人拦住了咱们的车。”   坐在车内的,便是段天谌。   本来,他是想要策马入宫的,可他的小妻子将大冷天骑马的坏处说了一遍,又强制勒令他,不经过她的允许,绝对不能私自骑马出府,否则知道一次,就要惩罚一次。   这话听着虽然很别扭,可他如此精明,连朝堂战事中的波诡云谲都能看得清楚,又哪里不懂得他这小妻子的意思?   无非就是担心他受寒,却又拐弯抹角故作凶恶,死活不肯承认罢了!   怎么说,都是她的一番心意,他没有理由去拒绝,这才命青擎准备马车,连夜进宫,与大臣们商议大事。   如今的臣民都这么大胆么?居然还有人敢拦他的车?   他缓缓睁开眼,一片漆黑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接平视前方,仿佛不掀起车帘,都能看到拦车的人是谁,“是谁这么大胆子?”   由于光线太暗,两者之间又有一定的距离,青擎也分辨不出拦车的人是谁,可自己的主子问了,他自然不能回答不知道,权衡之下,还是丢下手中的马缰,欲要走到拦车之人的前面。   他刚走出那么几步,突然从旁边冲出一群黑衣装扮的人,五个人将他拦住,而其余人则径自冲向阴暗中的那名拦车之人。   青擎登时大惊,双指圈起含入口中,吹出了一道哨声,尖锐犀利,仿若利剑般瞬间划破长空,就连那些覆顶的乌云也被撕裂出一道又长又大的口子,露出森然白亮的内里。   竟是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簌落下,起初还很小,可眨眼间,却又变得犹如鹅毛般大,拍打在脸上、手臂上,便是一阵钻心彻骨的冷。   不出片刻,青石板路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白雪,踩在上面,滑溜溜的,极其不稳。   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去理会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因着这群黑衣人的出现,寂静的长街上也热闹起来,隐隐约约中,竟潜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呛人口鼻。   青擎不知道这群人的来历和目的,反应却也够快,在第一时间内寻来了谌王府的暗卫,并与对方厮杀起来。   当看到那名拦车之人被黑衣人重重围困时,他双眸一眯,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厚重车帘,暗暗思忖着到底该不该救那个人。   毕竟,胆敢拦自家王爷的车,那个人估计胆子挺大,来头也不会小到哪里去。若这是个圈套,这群黑衣人的目的就是杀死那名拦车之人,从而嫁祸王爷,麻烦可就大了。   如今,王爷的身份特殊,行事也需格外谨慎,若为个不认识的人惹祸上身,可就太不值当了。   正在犹豫中,忽听耳旁传来段天谌的吩咐,“青擎,还不快去救人?”   “哦,哦……”青擎连忙回过神来,当即飞身过去,腰侧的利剑一劈,正好劈中最外围三人的后背,“咚咚咚”三声,尸体轰然倒地。   眼见包围圈里出现了一个缺口,青擎连忙瞅准时机冲进去,反手格掉刺上来的尖刀利刃,却在看到那名拦车之人的脸时,不可自抑的惊呼出来。   “南阳侯,怎么是你?”   ------题外话------   敲了一天的键盘,才终于将今天的更新敲出来了,不容易啊啊!我这速度,是越来越慢了,可是勇气和毅力可嘉啊!美人们,酷爱来酷爱来,说我这么辛苦,你们很爱我啊!么么哒   ☆、003 将事闹大   与此同时,不远处紧闭的厚重车帘也倏地被掀起,露出段天谌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双潋滟生波的眸子。   在黑衣人中苦苦周旋搏杀的孟昶动作利落果决,却在感受到那炽热而强烈的视线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隔着纷飞的雪花,他依稀还能看到那双眼眸里释放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冷意。   像是为那彻骨的冷意所震慑,他握住到刀剑的手竟然抖了抖,一个不察,竟被左侧的黑衣人钻了空子,一刀劈下,对着的方向,恰好是他没有防备的肩肋之处。   几乎可以预想到,冰冷利刃刺入身体中的无尽痛楚,他没有试图去躲避,却挥起手中的长剑,手起刀落间,鲜血喷溅满地,连带着也洒了他一脸,映着纷纷落下的雪花,竟是说不出的血腥和残忍。   “噹——”   耳畔响起兵器交接的碰撞声,他扭头看去,却见青擎突破了黑衣人的围攻,退到了他的身旁,地上一柄大刀弹跳了几下,发出沉闷的铿铿声,搅得人心发乱。   “南阳侯,敌人当前,你岂可如此大意分心?小心你小命不保!”青擎面无表情的脸在白雪中越显冷硬,如钉子般尖锐的双眸紧紧盯着他,仿佛要钉入他的内心深处,将造成他失控的原因揪出来,看个究竟。   孟昶抿了抿唇,并未就他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段天谌,神色莫辨。   也就是这一瞬间,谌王府的暗卫悉数赶了过来,双方的人数相当,可有了这些人的支援,孟昶和青擎应付起来也没有那么吃力。   兼之谌王府的暗卫皆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非但训练有素,而且下手狠辣,手起刀落间,已经带起一串串鲜红的血珠,刹那间,便已结成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场厮杀才停了下来。   放眼看去,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白雪,以孟昶和青擎为中心,四处躺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死相凄惨而狰狞,身下还蔓延着一滩滩暗红的血水,在路边灯笼的映照下,竟反射出一束束奇异的光芒,说不出的诡谲和森然。   今年的第一场雪,本该预示着一个极好的兆头,奈何血染利刃,蔓延于地,生生将这份好兆头破坏掉了。   孟昶一把丢掉手里的剑,朝身旁的青擎拱了拱手,淡淡道:“青统领,这里就有劳了。”   青擎也知道他的意思,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便也点点头,“南阳侯不必担心。这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   “如此,多谢。”孟昶无暇理会青擎眼中的怀疑,跨过地上的尸体,径自朝着马车走去。   雪下得越来越大,扑簌簌落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就落了一层寒霜,就连眉宇间也凝聚了一层细碎的冰霜,随着他的缓步走动,簌簌而下。甚至,还有一些冰凌黏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恍若刚从雪窟里走出来似的。   待站定在段天谌面前,他才随意的抖动了下衣衫,簌簌落下的碎雪堆积在脚边,不知是否靠得太近,那股冷意居然也能渗透他的靴子,冻得他心尖儿颤了几颤。   “下官参见王爷。”他拱了拱手,毕恭毕敬道,“下官有要事,想要跟王爷禀报。还请王爷拨冗一听。”   段天谌斜斜靠在车边,唇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不痛不痒道:“让本王来猜猜,南阳侯口中的要事,是否与今晚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关?”   孟昶见状,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思索了片刻,才犹豫点头,有些迟疑道:“的确如此。王爷,下官并非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非得拦您赶入宫的马车,实在是事情紧急,下官想要将此事告诉您,得知您不在王府,才特意拦在了此处的……”   “哦?这么说来,南阳侯是提前得知了本王的行踪,特意赶过来,并拦在了这里?”不想,段天谌却举起了右手,阻止了他的话,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这么说来,这些黑衣人,也是你带过来的?”   孟昶大惊,本来还察觉不出他为何生气,可意识到他言辞里隐藏的意思,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当即拱手致歉,“王爷恕罪,下官并非提前得知您的行踪,才等在此处的。本来,下官发现了顾将军的行踪,却不甚被人追杀,想要前往谌王府向您求救,却在半路远远看到谌王府的马车进宫,这才选择堵在此处。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毕竟,他只是一介臣子,若是为此背上刺探一朝王爷行踪的罪名,于他极其不利。尤其是看到段天谌这样的反应时,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是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这罪名。   尽管其中的原因,也足够……   听他这么说,段天谌的眸光闪烁流动着,仿佛在思考他这番话的真实性。尽管自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是淡漠的,甚至还满覆阴云,可对比之前,脸色倒是稍微和缓了许多。   那精光闪闪的眸子不经意掠过他的衣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衣衫破裂,鲜血冷冻成冰,倒是跟他所说的没有区别。   当然,也无从分辨出他到底是何时受的伤,段天谌的心中始终都残留着一点疑问。   默了片刻,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南阳侯也辛苦了,若不嫌弃,便上本王的车上坐会儿吧!如今风雪正大,若是南阳侯因此冻坏了,可就成了本王的不是。”   孟昶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刚才那一阵沉默,恍惚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段天谌的难缠和精明,自己是领教过的,如今能得他这么说,是否意味着,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   转念一想,孟昶又觉得自己太过肤浅了。   “相信”这个词,太过珍贵沉重,段天谌又是从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爬滚出来的,不仅身份特殊,就连行事也颇为谨慎,否则一个不察就会行走在风口浪尖上,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   到时候,更别提什么“相信”了。   那实在是太奢侈了。   而他又不是段天谌的谁,哪里配得上这个词语?   可联想起刚才段天谌的神色和语气,他又觉得,就算段天谌没有完全相信,应该也信了十之*吧?   孟昶如是想着,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张狂妄嚣张的脸庞,心中不由一动,再抬眸时,忽然又觉得事无绝对。   或许,除了那个嚣张狂妄、从来视礼节如无物的谌王妃,便再没有人能够对得起段天谌心中的那份“相信”了。   苍帝,估计也不能。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羡慕起顾惜若的好运气,能得这样一个长情的人倾心相待,也难怪能够如此无法无天,纵然闯下了大祸,依旧能够面不改色。   “怎么?南阳侯更喜欢雪中的景色?”段天谌见他迟迟未动,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恍若迎着露珠的草尖,在白雪映衬下反射着锋锐的光,“本来,本王还以为南阳侯受伤体虚,刻意请你入车内详谈。如今看来,事实并非本王所看到的那样啊!南阳侯,这真真假假,本王却是看不清楚了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听着他双关的话语,孟昶心中警惕顿生,再不敢敷衍应付,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意,滴水不漏的回道:“王爷说笑了。在您面前,下官可从来不敢玩弄那些真假虚实的把戏,呈现在您面前的,可都是下官最真实的模样!”   就连他这一辈子里最狼狈的时候,也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看到了,他还有什么好说谎的?   段天谌挑挑眉,不置可否,“既如此,南阳侯是要继续站在雪地中赏雪,还是……”   孟昶连忙抢白,“下官不怕雪地冰寒,却唯恐因为自己的不识抬举,让王爷受冻了。到时候,不止王爷会埋怨下官,就连王妃都不会让下官好过了。”   段天谌眉头又扬起了几分,对孟昶少见的“谄媚”而微感诧异,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去查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孟昶上车后,青擎已经指挥暗卫处理好了现场。索性此刻的雪下得极大,又经过谌王府暗卫的清理,很快就看不出此处曾经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寂静的夜里,雪花纷纷扬扬,马车不疾不徐的朝皇宫方向而去。车辕缓缓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往前走,车后却留下两道车辕的痕迹,不一会儿,又被大雪覆盖。   车内,早已有人给段天谌备好了厚厚的大氅和暖炉,厚重的车帘又直直垂落着,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亮都未曾透进来。   孟昶静静的缩在角落里,想到刚才段天谌露出的那一手,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戒备,又有点敬畏,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昏暗的狭窄空间里,视觉上的限制,反倒激发了其他感官的极度敏感性,就连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也会被放大到无数倍。下一刻,段天谌不过是侧了下身子,却已经让他浑身戒备,只差没有当场跳起来。   默了片刻,忽听一道清浅的笑声响起来,随之便是段天谌那漫不经心的问话,“南阳侯,你似乎很紧张!”   虽是问话,听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孟昶暗暗懊恼,早已见识过眼前这个男人攻人心思的本事,却没想到,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自己的点点情绪都会让他看出猫腻,手心不由得出了虚汗,应对也倍加小心谨慎。   “王爷恩威在前,下官为此深受感触,不正说明了这一点?”黑暗中,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忽觉出口之言倍感苍白无力,他心中厌倦,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更何况,就算不是下官,其他人在面对王爷这强大的威势时,肯定也会做出此般反应的。”   这也算是为自己的“紧张”找了个完美的遮掩借口了。   也不知道段天谌在想什么,听了他的话后,半晌没有做出回应,直到孟昶惴惴不安、欲要开口辩解时,才听他缓缓道:“南阳侯不必如此紧张。本王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将你吃了的。再者,此刻本王的心情很不好,没有那个兴致去深究你紧张的原因。”   语毕,便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借着黑暗里逐渐能够视物的眼睛,孟昶察觉到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翻了下身子,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尽管车内很黑暗,可对面那双耀眼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却像是释放着某种魔力的光芒,不算特别明亮,却能在一扫而过时受它无形的吸引,心神也为之一颤。   他胸口一闷,忽觉一口气喘不上来,轻咳了一声,此后却咳得一发不可收拾。   “青擎,给南阳侯取杯水来。”段天谌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孟昶正想说没有这个必要,眼前却一亮,青擎已经侧过身子将水递进来,许久不见亮光的缘故,他微感刺眼,下意识就用手臂挡住那突如其来的亮光。   就趁着这空档,青擎已经将水递到他面前,“南阳侯,请慢用。”   孟昶抬眸,借着车外微弱的亮光,看到段天谌那千年不变的浅笑上蕴满冰霜,竟也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啪”的一声,车帘随之被放下,刚见到些许光明的眼睛又重陷于近乎虚无的黑暗中。   只是,较之此前的惴惴不安,孟昶心里却开始平静了下来,心中自有另一番思量。   “南阳侯,喝过水了,可以跟本王说说,今晚的奇遇了么?”黑暗中,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唯有段天谌那双眼睛熠熠生辉,彰显着他此刻的睿智与不容小觑,“本王刚才听你说,你是因为发现了顾将军的行踪,才会被人追杀的……”   他的声音醇厚低缓,带着与生俱来的睥睨之气,无端让人无法不重视,不对其拒绝到底。   孟昶也没觉察此话有何不妥,尤其深知他对顾硚的关注和看重,在喝了一口水后,便也直截了当道:“启禀王爷,的确如此。当时,下官欲要前往苍京城外办事,却在一条官道上,遇到了被人围杀的顾将军。下官当即伸手援救,奈何敌方人数过多,且武功高强,下官随身而带的几个人,并未能敌过敌方的厮杀,当场死亡,下官无法力敌,反倒是被逼得狼狈逃窜,退回了城内。”   “哦?那顾将军呢?”这话,问起来也是多余了。   看到孟昶这样的处境,却也能够知道肯定没有跟顾硚搭上联系。   果不其然,孟昶停顿了半晌,才缓缓回道:“启禀王爷,当时下官被那些节节逼退,欲要救下顾将军,奈何武功弱,根本就无法与顾将军说上话,也帮不了顾将军什么忙。”   顿了顿,许是察觉到车内诡异的气氛,又或者是为了防止段天谌多想,他又继续补充道:“不过,王爷也可以放心。顾将军身经百战,武功高强,身边又有侍卫跟随,尽管对方人数较多,却也不会吃亏了。如今虽然失去了踪迹,可想来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儿的。”   段天谌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对他这个猜测的应答。   早些年,他也曾与顾硚一同上战场打仗过,对他的能力自然是有一番深刻的认识的。在他看来,只要顾硚那条命还在,就不算是有事儿。   如今,他的小妻子正怀孕着,尽管面上不表现出来,他却也清楚,她对顾硚的担忧从来没有停止过。就算是为了他的小妻子,顾硚也不能有事儿。   否则,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那些追杀顾硚的人。   暂时将这些私人化的情绪撇到一边,段天谌思忖了会儿,又继续问道:“那么,南阳侯可有看出,那些追杀顾将军的人是什么人?可有什么特征?”   孟昶想了想,沉声说道:“王爷,请恕下官眼拙。不能看出来,那些人是什么人。而且,对方皆是蒙面黑衣,手使长剑,手起刀落间杀人不眨眼,狠辣程度却是很少见。再者,从攻击顾将军和下官的架势来看,对方不仅身手不凡,而且训练有素。种种迹象汇总起来,倒有点像是某些达官贵人暗地里训练的死士。”   死士?   苍京城内何时出现了死士,竟敢把主意动到顾硚的头上,而且还是在离苍京城不远的官道上。   段天谌心中隐隐有了个谱儿,正欲开口,却又听孟昶迟疑道:“王爷,在与敌人周旋的过程中,下官还发现了一个疑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只一字,道尽一身霸气威严。   孟昶连忙道:“下官发现,在顾将军与敌方的猛烈厮杀中,除去跟随在他身边的侍卫,还有一个身手较弱的人。而且,不知是不是下官的错觉,隐隐觉得顾将军是在维护那个人,不使其受到杀伤。甚至,更有几次为此陷入险境当中,若非顾将军反应敏捷,且跟随他的侍卫默契配合,只怕此刻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话一出口,他忽然就愣了愣,随之懊恼不已。   刚才还说顾硚武功高强,尽管人数少,却依旧不会有大碍。如今却又自打嘴巴,还指不定段天谌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出乎他所料的,段天谌并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中前后的矛盾,而是被他后面的话所吸引,饶有兴味的问道:“哦?那你可知道,那身手较弱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孟昶叹息了下,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道歉,“回王爷的话,当时情况紧急,下官只偶尔瞥过几眼,皆看到顾将军为那个人挡下所有的危机,而自己却差点因此陷入困境中,根本来不久去仔细查探。不过,下官记得,那人个子较矮,所穿的衣物也很宽松,架在身上,倒是十分不合身。”   尽管知道了这些,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连对方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楚么?”段天谌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孟昶摇了摇头,“下官的确没看到,还请王爷恕罪。”   像是为了表示他的歉意般,他挣扎着跪起来,却被段天谌挥手阻止,“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不必挂怀。”   孟昶闻言,随即安安静静坐好,没有去打扰段天谌的思考。   沉默,一直持续到马车停下,青擎的声音响起,“王爷,宫门已经到了。”   “嗯。”段天谌懒懒应了一声,随即看了看面前的那团虚影,忽而道,“南阳侯伤势如何?”   见他问起,孟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却很好的掩饰在他波澜不惊的语调里,淡淡道:“多谢王爷关怀。下官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无甚大碍。”   “既如此,本王正好有一件紧急的事儿,想请南阳侯帮忙。”段天谌似乎笑了一声,毫不犹豫道,“天子脚下,竟发生此等荒谬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让人以为苍京守卫不堪一击。南阳侯向来聪明,想必也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且你也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说起来也能让众人心服口服。这报官查案的事儿,本王觉得由你来做,那是最好不过的。你以为呢?”   孟昶气得咬牙,心说您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能够将此事交给他,说明段天谌没有怀疑他的话,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左右权衡下,他还是点头同意,“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下官自然深表荣幸。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会高度重视此事,并争取尽快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嗯,那就好。”似乎很满意孟昶的态度,段天谌倒也放缓了语气,从旁提点了他几句,“最近,本王听说,苍京的一部分官员下朝后,都去茶馆喝茶听书了。只怕理会南阳侯这事儿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本王相信,以南阳侯盘踞南部边境的毅力和手段,肯定也有很多方法去应对的。南阳侯,你说呢?”   今晚发生了太多难以理解的事儿,孟昶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是晕的,暂时也体会不到他这番话的深意,只胡乱点头,“王爷说得是。下官一定谨记王爷的教诲。”   段天谌心中诧异,想着以孟昶的性子,何时这么听话了?   他掀起手边的车帘,借着车外射进来的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确定是孟昶无疑,才淡淡道:“当然,南阳侯也可以从那名身手较弱的人入手,查起来或许会有另一番收获。此事不宜往后拖延,南阳侯身上的伤若不碍事,待会儿,本王会让人带你去找京兆尹。只不过,在这期间,估计得委屈南阳侯忍下这皮肉之苦的煎熬了。”   对此,孟昶也没有任何的意见,一副完全听从的臣服模样。   段天谌又仔细打量着他,一时也没了话,不一会儿,却又见青擎掀起半边车帘,毕恭毕敬道:“启禀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段天谌若有所思的看着孟昶,客客气气道:“南阳侯,先请下车吧。待会儿自有人带你离开的。”   孟昶连忙拱手作别,跳下来,又坐上另一辆马车,很快就转头离开,雪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辕痕迹,不一会儿又被大雪覆盖。   看着那马车渐渐离开视线,青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您为何要让南阳侯将此事闹大了?”   ☆、004 决定登基   看着那马车渐渐离开视线,青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您为何要让南阳侯将此事闹大了?”   刚才的对话,他多少都听进去了,可苦思冥想却寻不出个由头,这才冒昧的问了出来。   “事情,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如此乐事,若不共享,岂不是可惜了?”段天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微微上扬的弧度,在雪光的反射下,恍若成了一把弯刀,反射出凛冽的白光,看得青擎心中顿凛,当即缩了缩脖子,莫名为孟昶捏了一把冷汗。   他可不认为,自家主子会那么“贪玩”,又有如此雅兴将这些事情分享出来。尤其是此事还涉及到王妃的亲生父亲,不为了讨王妃欢心而将苍京城内外翻个天翻地覆,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   可是,以他的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求问无果,自然也不再花心思多想,便也掠过此事,提到了另一个疑惑,“王爷,请恕属下多嘴。您不觉得,今日南阳侯有点反常么?”   “是么?”段天谌唇角衔着的那抹笑意加深了几分,颇有些高深莫测,“你也觉得他很反常么?正好,本王也这么觉得。”   话落,他忽然钻回了车里,“啪”的一声,沉声吩咐道:“不该你想的,就不要想那么多!入宫吧!”   青擎猛然回神,二话不说就跳上马车,朝不远处的宫门驶去。   此时此刻,宫门已经下钥,即便段天谌身份特殊,想要进宫,却也是需要经过重重盘查。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驶入那令多少臣民憧憬的皇宫中,段天谌斜斜倚靠在车边,没有落下车帘,反而与青擎一起坐在寒冷之中,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的重重楼宇,不言不语。   夜晚的皇宫,在大雪和灯光的映照下,少了几分金碧辉煌,更像是一座耀眼闪亮的囚笼,随着马车的缓缓驶入,竟无端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他暗自心惊,却没有回避这样异常的情绪,像是上了瘾,追根究底,欲要寻出此种不良情绪的由头。   片刻后,他若有所悟,那双潋滟的眸子里映出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间变亮了几分,也将眸光离盛满的复杂全部照亮。   “王爷,您先坐到车里吧!毕竟,外面还下着雪,外面可冷着呢,您若是冻坏了,王妃可是会心疼的啊!”青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劝诫。   毕竟,如果王妃真的发火了,到最后遭殃的,可还是他们这些无辜的属下。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觉得很有必要给自家王爷提个醒。   “怎么?你一小小的侍卫,还想到管起主子的事情来了?青擎,看来本王离开的这段时间,不管是你还是青冥,胆子都变得肥大肥大的了!”段天谌凉凉瞥了他一眼,目光如炬,似乎瞬间就洞悉了他的意图。   青擎也没奢望自己的小心思能够瞒得过他,在说出刚才那些话时,早已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今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反倒是让他心里踏实了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毕恭毕敬道:“王爷,您说笑了。您和王妃的事儿,也就是属下等人的事儿,属下自然毫无遗力的为您和王妃做打算!如今的确天寒,属下若是对您坐在车门处无动于衷,才是对您和王妃的不尊重不尽职。”   一番话,说得倒是善解人意,可惜从青擎的嘴巴里出来,怎么都有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感。   若非亲耳所闻,段天谌也很难相信,像青擎那么古板生硬的人,也会有这样“口若悬河体贴入微”的时刻。   不过,他也没有去拆穿,当即冷哼了声,却还是坐回了车内,却没有看到青擎于那一瞬间骤然轻松下来的神色。   车内,想到青擎刚才所讲的,段天谌心中一动,又把滑落在身侧的大氅盖在身上,并双手握起那个小巧的暖炉,直到确认自己没有被冻到,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的侍卫们都知道,一旦事情涉及到他的小妻子,不管是什么原则,都会被舍弃。   若在以往,被别人知悉自己的弱点,他肯定不会留下任何的活口。   不过,现在就暂且算了吧!就当做为他的小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儿积福吧!   一路顺畅无阻。   待马车稳稳停下,大雪已经停了下来。   彼时,地上已经堆起了厚厚的积雪,脚踩上去,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脆响,清晰而极易撩拨起人的心弦。   放眼望去,琼枝玉树,檐下冰凌,一派琉璃之景。即便在漆黑的夜晚,仍然能够看出周围的轮廓,映着星星点点的昏黄的灯笼烛火,说不出的安静和宁谧。   段天谌裹着藏蓝色的大氅,长身玉立于雪中,身后笔直站立着一脸肃穆的青擎。主仆二人身姿笔直,一动不动,宛若这冰天雪地里的雕塑。   早有守宫伺候的太监瞧见了这一幕,连忙小跑着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道:“奴才参见谌王爷。”   段天谌缓缓收回视线,如雪般冰凉的眸光在那小太监头顶上掠过,随之不动声色的停在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上,语气里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痕迹,“起来吧。去跟父皇通报一声,就说本王有事儿求见。”   那小太监有些惊讶,据他所知,以往谌王爷过来时,皆是直接觐见皇上,并不曾有过如此刻这般奇怪的举动。今日却是怎么了,居然变得如此讲究起来了?   他嘴唇翕动了下,却在瞬间歇掉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毕竟,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而且将来十有*也会成为面前这座寝宫的主人,他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询问因由。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些大人物的深沉,并不是他这个小虾米可以理解的。   算来,他的脑袋也格外机灵,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轻重关系,面上立即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忙不迭点头哈腰,“奴才遵命。谌王爷,外面天寒雪冷,您请入内等候。”   说着,他便侧过身子,让出了通往寝宫的道路。   段天谌淡淡“嗯”了一声,迈开步子,缓步往里走去。   许是为了迎接他,苍帝寝宫的门竟然大开着,明黄色的帷幔被风吹起,承载着承尘上迷离明幻的光辉,恍若洒遍余晖的池水,波光粼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泽,映得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也有了些微的缓和。   “谌王爷,您请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去通秉皇上。”那小太监从他身后走出来,舔着笑脸,频频鞠躬,得到他的允许后,才小跑了进去,当即有宫女给他上茶。   奢华的寝宫内,一时竟陷入了沉静当中。   段天谌端起茶盏,一手捏住碗盖,轻轻晕开杯中的茶水,碧绿的茶叶在水面上打了几个圈后便直直沉入了杯底,略带薄茧的掌心一晃,一股水汽袅袅上升,未到半空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微呷了一口,像是要回味那份唇齿间的香醇般,缓缓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有些陶醉,又带着说不出的淡定从容。   他轻轻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淡而清冷的茶香随着夜晚流动的冷空气流入肺腑,只一刹那,便窜遍全身,带起一股难言的颤栗感。   像是为这股颤栗感所惊,他倏地睁开了眼睛,潋滟夺目的双眸里映出了偌大寝宫的奢华陈设,以及其中隐藏极深的不耐。   居然去了那么久……   “王爷,怎么会这么久?是否需要属下……”早年跟随在段天谌身边,对这位主子的言行举止,也算是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   在段天谌还没明确表达出那股不悦时,连忙开口建议,只是话还没说完,进去通秉的小太监就已经小跑了回来,微微喘着气儿,谄媚笑道:“奴才该死,竟让您等了那么久。王爷,您请,您请。”   段天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穿过重重明黄色轻舞的帷幔,径自往里走去。   刚站定在苍帝面前,还没来得及调整情绪,却听苍帝缓缓道:“这寝宫,你迟早会搬进来的,何必遵守那么多规矩?以后,你想要见朕,直接走进来便是,无需再通报了。”   段天谌却是半点情面都不给他,冷笑道:“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君臣之礼,儿臣从来都没忘记过,也不敢忘记。”   “谌儿,你明知道,朕并不在意这些。”苍帝紧紧皱起了眉头,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几次启齿,却又欲言又止,最后竟也只是挑了不痛不痒的事儿,漫不经心道,“你我本是父子,何必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段天谌假装没有看到他的为难和欲言又止,听了他的话,只是冷嗤一声,鄙夷反驳起来,“父皇,您能把儿臣当成儿子,为何不能把儿臣的王妃当成您的儿媳?又为何不能把儿臣王妃的岳丈当成您的亲家?”   苍帝闻言,懒散的眸光顿时警惕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再弄不清楚事情的根源,这么多年也白活了。   可一想到,眼前这个令他骄傲的儿子,竟为了顾惜若那个女人、甚至是顾硚这个关系不算好的岳丈,来与自己唱反调,心中说不出的抑郁。   “原来,兜兜转转,你想要说明的,也不过是这个问题。”苍帝不怒自威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寒霜,尽管寝宫内温暖如春,似乎也温暖不掉此刻骤然下降下来的温度,“谌儿,你当真糊涂了不成?朕是你什么人,那顾惜若和顾硚又是你什么人,二者之间的关系,能够相提并论么?”   段天谌如炬的目光倏地锁住那双暗含精光的龙目,毫不避让,当即反唇相讥,“为何不能相提并论?在儿臣看来,父皇给了儿臣生命,却也夺去了母妃的生命。若非儿臣的王妃始终陪伴在身侧,儿臣也无法能够如此顺当的走到这个地方。而对于给了儿臣王妃生命的顾将军,其扮演的角色,父皇难道不觉得很熟悉吗?”   他说得诚恳,可惜听着这些话的苍帝未必有仔细体会的心思,反倒是对顾惜若和顾硚的不满越发浓重。   毕竟,在他看来,不管那两个姓顾的人有多重要,对段天谌的影响有多大,也不能大过他这个父皇去。而且,一直以来,他都自信自己存在的独一无二性,可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可自从有了顾惜若的出现,他这个儿子明显偏了心,站在了顾惜若那个女人的一边,连带着本该是臣子身份的顾硚也得到了许多莫名的优待,究其一切,竟还是起源于顾惜若这个女人。   这如何能让他不气愤不恼怒?   他似乎不觉得,跟自己的儿子讨论谁更重要的问题有什么不妥,以至于揪住段天谌话里明显的偏袒,便忍不住反唇相讥,“谌儿,依朕看来,你当真是糊涂了。将来,你可是苍朝的主宰,无论何时何地,在你心中最重的,都该是苍朝的江山。江山之下,便是朕,而你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万不可放在心上,当作信仰。不然,你会被……”   “父皇!”   段天谌不悦的叱喝冷冷打断了苍帝的话,直直对上对面那双凝重的眼神时,心头某处像是突然空虚了起来,恍若破陋的房子,四堵墙皆被拆得稀稀烂烂,冷风吹过,嗖嗖的寒意将他整个人席卷起来,他想要逃脱,却始终都不能够。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这个父皇对他的小妻子意见很大,甚至从之前宫宴上做出的种种反应来看,已经达到了无法容纳的地步。   他不明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竟让他这个久居人上的父皇如此费尽心思,欲要拔除他心中这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又或许,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往深入来讲,或许他只是不敢承认,导致他的小妻子陷入如此困境的源头,竟是他自己。   心思几番沉浮,他到底定力强于常人,还是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许是对刚才的话题感到十分厌倦,便也随意揭过,提起另一件事儿,“父皇,不管你对若若有何偏见,却不该影响您的判断。顾将军可是苍朝的栋梁,他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便是朝廷的损失了。您忍心看到朝廷武将没落的局面?”   苍帝不为所动,对这个儿子,他不敢说非常了解,可这么多年的相处,无论是真心还是非真心,某些行事手段还是熟悉的。   就比如,此刻——他绝对不相信,他这个儿子说了如此真诚的一番话,到头来却是为了朝廷大事。十有*,还是跟顾惜若那个祸水有关。   想到段天谌来找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两人所谈论的话题,哪一次不是围绕着顾惜若来展开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瞬间低沉到了谷底,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态度,露出了他原本的阴鸷和不悦,“谌儿,朕曾经跟你说过,不要把顾惜若这个女人看得太重。看来,你始终都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你是想要为了顾惜若那个女人,跟朕反目么?”   “反目不敢当。儿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见他难得开诚布公的谈论此事,段天谌也毫不退让,索性明确亮出自己的态度,淡淡道,“父皇的话,儿臣自始至终都放在心上。要说谁把儿臣的王妃推往儿臣心上的,这个人难道不是非父皇莫属了么?”   见苍帝欲要反驳,他却快一步抢先开口,“在儿臣看来,人世间的情情爱爱,都比不过江山大业重要。尤其在亲眼见证过父皇和母妃的惨剧收场后,更是对此种害人不浅的东西嗤之以鼻,甚至,儿臣还曾经告诉自己,情爱的风险如此大,竟可以连母妃都可以毁掉,此生便不再触碰这东西。可父皇,你要清楚,儿臣之所以会把若若放在心上,完全是因为您和皇后以及七皇弟对若若的刁难,才让儿臣看到了不输于母妃的魅力和本事。若非你们,儿臣不会对一个错嫁到谌王府的嚣张王妃有多关注!是你们,将她推到了儿臣的面前,并让儿臣有了发现她与众不同的机会。说起来,促成目前这种状况的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你们。”   苍帝闻言,眼里盛满了震惊,很难相信,这番“深情”的话,竟是出自他这个眼高于顶的儿子的嘴巴,更难相信的是,他竟然也隐隐承认,这一番话是对的。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段天谌绝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自然清楚他的震惊从何而来。不过,他似乎也没有说错什么不是?   一开始,他对他那个小妻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若非段天昊和柳皇后的刻意刁难,他不会对那个嚣张狂妄的女人产生别样的情感,从而想要一步步靠近,越靠近,就越发现她的与众不同,越发现她的不同,就越被她吸引、靠近……   如此反复,竟陷入了一个循环当中,以至于到了现在的无法自拔。   可是,他从来都不觉得后悔过。哪怕他清醒的看着自己,在那灿烂明媚的笑靥中,一点点沉沦下去,也不曾阻止过自己的选择和决定。   不过,这些堪称“稀奇”的心路历程,没有必要跟他这个父皇提起。   有些事儿,他心中永远记得,就已经足够了。   “父皇,之前提到与若若有关的事儿,儿臣并不想多表态。可是,此次的事儿,您已经彻底触犯到儿臣的底线了,咱俩也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段天谌撩起衣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继续不痛不痒道,“之前宫宴上,您一手导演的那一出,儿臣都记着呢!横竖,您所想要做的,无非是想要将佘映雪留在苍京,好让将来成事时,东梁国能够使得上力。如今,您的顾虑已经解除,目的也已达到,从今往后可以不必再故技重施。”   “你……你怎么会……”苍帝闻言,当即不敢置信的瞪向段天谌,仿佛他说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么久远的事情,他未必就会知晓,很快就收敛了那份震惊,却是不着痕迹的试探,“你在说什么有的没的!留下佘映雪,无非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段天谌当即步步紧逼,“那么,若不是骆宇站出来,证明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儿臣的,您是否就要将佘映雪塞到谌王府里了?”   苍帝微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状,段天谌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继续道:“佘映雪这事儿,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对您的目的,儿臣多少也了解到一些,在这里可以保证,只要佘映雪不做什么有害于若若的事儿,儿臣定然不会动她。相反的,若是因为她,若若少了一根汗毛,不管她对父皇的重要性有多大,儿臣也不会顾忌的!”   如此,也算是给苍帝下了一个警告。   说来也怪,像苍帝这样久居人上的人物,一生掌握人的生死,到头来,竟被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屡次警告威胁,不可谓不戏剧性。   可此刻,苍帝却笑不出来,因为接下来段天谌的话,已经算是对他帝王权威的最大挑战了,“不瞒父皇,顾将军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其中的原因,儿臣还没查出来,可儿臣不希望有父皇的手笔。儿臣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深知顾将军对于朝廷的重要性,这些日子也在派人大力寻找。父皇最好祈祷,顾将军能够及时被儿臣的手下找到。否则,此消息若被某些图谋不轨的人传到漠北王庭,北部边境将会陷入一场难以遏制的战乱当中。其中的重要性和关键性,想必父皇会比儿臣更清楚。”   顿了顿,他若有似无的瞥了眼苍帝淡漠的神色,又继续道:“这些日子,想必您对国家大事也感到万分疲惫了,兼之您与儿臣在某些事儿上的分歧较大,甚至严重影响到了儿臣的决策……”   “你终于决定了?”一直静默聆听的苍帝倏地锁住他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目,语气由一开始的反问到最后的肯定,声音却随之拔高了几分,“你终于决定了!”   显而易见的激动!   自从他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出抉择后,身处的这个位置,都是为这个儿子准备的。不是没有想过,退居幕后,将苍朝的大好河山交出来,自己则倾注心力去做想做的事情。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他迟迟没有动作,并非心存考量和怀疑,而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直,在等!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么?   段天谌依旧波澜不惊,就连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对!儿臣决定了!那么,父皇是否该有点诚意?”   诚意?   对此,他该有什么诚意?   苍帝怔了怔,毕竟是久经风浪的人上之人,片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系,却是摇了摇头,拒绝道:“有没有诚意,不是你说了算的。朕要看你的表现!”   段天谌挑挑眉,颇是不以为意,这模样,落入苍帝的眼中,却让他无法猜透其中的意味。   苍帝心中很清楚,他这个儿子口中所说的“诚意”,自然是被他握在手中的尚未暴露出来的势力。既然当面提了出来,肯定对这股势力怀有觊觎之心。或许,说“觊觎”二字,有点难听,可也正说明了他这个儿子对这股势力的在意和顾忌。   可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居然也就如此轻易的揭过了?   苍帝微讶,却也清楚这个儿子的心思深沉,尤其是经过这么多年的隐忍不发后,性子也越发难以捉摸了,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索性两人都是聪明人,揭过此事不提,又随便聊了其他的事情,段天谌便起身上朝。   只是,临离开的那一刻,苍帝终于还是喊住了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谌儿,你此次出京,可有什么收获?你母妃……”   “父皇不用多想了。横竖不过是个局。”段天谌背着他,身姿笔直挺拔,承尘悬挂的宫灯发出迷离明幻的亮光,洒在他的身上,无端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寥。   他没回头,驻足停留了会儿,才大步离开,徒剩一室的静默。   许久后,苍帝闭上眼,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当初收到纸条时,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么?可怜他心中怀有执念,始终都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去承认心中早已存在的答案。   如今听到段天谌这么说出来,竟感觉心中空出了一大块,冷风在这块地方呼呼的吹,拔凉拔凉的,惊得他裹紧了锦被,颓然躺到了床上。   眨眼间,他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几十岁。   忽略掉他的身份和地位,此刻看去,他也不过是个无助的老人而已。   ------题外话------   嚯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么么哒,明天开始干活了呀,咩哈哈……   推荐冰冷女人的玄幻文《无敌空间之权少的狂妻》   简介:“凰儿,咱们都已经这样那样了,是不是把该办的都办了?”   “不是已经都办了么,昨晚上?”   “我说的是咱们的关系该变一变了。”   “不是已经变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叫你老子?”   “…”某少黑线,“我是说领个本本,上面写上咱俩的名字,然后盖个戳!”   某女点头,“这个可以有。”   于是,某少欢天喜地领着某女去领证,当红本本拿到手,某少眼珠一转,开始盯上了小妻子的肚子。   于是,经过各种缠绵不休,三个月后…   “权战天,我跟你没完…呕…”   某少低头哈腰,一张妖面陪足了小心:“好好好,等你生下了咱们的宝贝,老公随你搓圆捏扁。”   ☆、005 同一批人   段天谌驻足凝望,前方是被冰雪覆盖的前途,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寝宫,一冰冷彻骨,一温馨充满归意,他裹着那大氅,孑然站在天地间,身姿笔直挺立,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睥睨之气。   他的神色一直都是冷淡的,身后却像是有光芒照耀,明明离昏黄而温馨的烛光没有距离,远远看去,整个人却像是被隔离出来般,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这四个字。   再多的温馨,再多的地位权势,似乎也于此刻成为了他的背景,成为了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陪衬。   青擎在旁看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担忧,踌躇着上前,“王爷,早朝的时辰就快到了您是否需要去准备一下?”   “嗯,”段天谌淡淡应了声,却没有动,眸光紧紧盯在面前的银装素裹,颇有些心不在焉,“青擎,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今日的事儿,先不要传出去,回去后记得要让府里的人注意下,紧要关头万不可出现什么纰漏。”   青擎闻言微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向来如木头般毫无情绪的脸上突然迸射出无限惊喜。   他紧紧握住剑柄,那身子隐约有些发颤,一向的处变不惊却于此刻土崩瓦,说起话来,竟也有些口吃,“王……王爷,您是说真的……真的……”   闻言,段天谌不悦回头,厉目一扫,不容置疑道:“怎么?连本王的话都敢质疑了,改明儿是否也要质疑下本王的真假了?”   察觉出他言语中的不悦,青擎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垂下头,低声回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心中激动。一时难以自抑,还望王爷恕罪。”   语毕,他膝盖一弯,径自跪了下来,脊背挺直,身姿宛若苍松,在这冰天雪地中依旧屹立不倒。   段天谌冷哼了声,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毕竟,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尤其是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可能会给朝廷内外的朝臣百姓造成很大的影响,飓风般席卷而过。   青擎身为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却也是激动到忘形,更遑论手底下的那些人?   是以,他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尽管不惧怕发生各种阻拦的问题,可在即将面临变更的关键时期,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起来吧!此事还没正式传出消息,可本王既然让你提前知道了,肯定是希望你能够做好充足的准备。”段天谌微微侧脸,黑亮的双眸半眯着,不时有凛冽的寒光飞出,刀子般审视着周围的动静,“现在,本王的顾忌是,害怕到那个时候有人拿本王母妃的事情说事,你先将此事记下,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好。”   青擎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啦,乍然听到他这么吩咐,有些摸不透头脑。   心思瞬间百转千回,他不解抬眸,尽管心中残存着一些疑问,却还是吸取刚才的教训,老老实实将此事接下,不敢再多问一句因由。   段天谌满意点头,吩咐完此事后,便负手立于阶前,半晌后,才迈开步子,踩着满地的积雪离开。   在他走后,奢华的宫殿里隐约有黑影一闪,似梦似幻,在轻舞的明黄色帷幔遮掩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   彼时,夜已深,一片静谧。   某处隐秘的院落里,白雪皑皑,几乎将院落内的简单陈设全部覆盖住,借着从雪块上反射过来的微弱亮光,隐约还能看到些许轮廓。   忽然,一道黑影倏地飞过,身手敏捷,速度极快,随之也带起一阵破空而去的劲风,吹得树上覆盖的碎雪簌簌落下。   下一刻,整个院落像是突然被这道黑影注入了生命,短暂的静谧后,人影开始四处窜动起来,在这寂静却又暗潮涌动的夜晚里,宛若鬼魅,说不出的怖人。   一片混乱中,似乎那些人站成了特定的架势,尤其在看到那道黑影飘身落下时,几乎浑身戒备起来,转而从那黑影身上移开视线,目光灼灼的盯着最前面的那道身影——   挺拔笔直,披一件黑色披风,用金线勾勒的披风下摆轻轻扬起,如月色下泛着银光的涟漪,隐约可以分辨出,那用金线勾勒出的图样,应该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缩小版。   那身影,静静站着。如墨青丝被冷风撩起,在雪光下隐隐散发着星点明幻的光泽。   远远看去,那黑色披风竟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光,整个人就像是令人臣服的神祗,浑身上下潇洒尊贵,却又透露出几分严谨肃穆的气息。   这风华,这气质,说不出的矛盾和真实。   众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肩膀收紧了些,仰望的头颅,也一寸寸的垂了下去。   在这样的人面前,单是一个简单的背影,却莫名让人无法呼吸不敢造次。   “属下见过主子。”那黑影往前走一步,单膝跪在雪地上,头低垂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声音低沉而略显尖细,像是被什么捏住了嗓子一样。   那被他称为“主子”的人随之开口道:“说说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能让你冒着如此危险,大半夜的跑了出来?”   与那黑影微显尖细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沙哑,好像嗓子曾经受过什么创伤,听起来就像乌鸦在叫,说不出的刺耳。   可即便如此,在场没有人敢表达出任何异常的反应,又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麻木而无动于衷。   那黑影闻言,连忙回道:“启禀主子,的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您禀报。今晚,谌王连夜入宫,求见皇上,两人也不知谈了什么,等谌王走出皇上寝宫时,忽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属下仔细猜想,越发觉得这些话颇含深意,也许关系到主子的大计,不敢有半点耽搁,便赶过来向您禀报。”   “什么!”那人闻言,猛地转过身子,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下一刻,他一脚踢了过去,直把那属下踢了个狗啃泥,“因为一些没用的话,你就贸贸然出宫,你的脑子是怎么想的!若是让段天谌发现了你的存在,岂不是白白毁了我的计划!”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只暴躁的狮子,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他微微转了个方向,对着地紧贴在雪地上的黑影拳打脚踢,迎着微弱的雪光,露出那张勃然大怒的脸。   吓人,狰狞。   那脸,从右边眉梢处爬出一道疤痕,越过高挺的鼻梁,延伸到左边的脸颊处,像是狼毫被谁狠狠的一笔划过,狰狞得令人心惊胆战。   却是当初曾经挟持梅香、想要除去顾惜若的灰袍人。   而借着此刻微弱的雪光,依稀可以分辨出,那黑影应该是苍帝寝宫里伺候的小太监。   尽管身上被踢得生疼,那小太监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只能是咬紧牙关忍着。   直到灰袍人终于停下来,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落到半空,也不敢完全放松,吞下喉咙里的腥甜,快速回道:“主子,属下知罪!可您不妨听听谌王所说的那些话,再决定如何处罚属下。若是因此影响了您的大事,属下万死难辞其咎啊!”   经过刚才的发泄,灰袍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脸上的怒色依旧不减,冷声呵斥道:“那就快点说!若是最后证明,你所传递出来的话,只是无关痛痒的,那你也不必回去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那小太监也清楚他这么说的原因,想到某种存在的可能,心尖儿剧烈的颤了几颤,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冲动。   若那些话无关紧要,他却将其带了出来,很显然中了谌王的圈套。到时,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许是察觉到他的异常,那灰袍人厉目一扫,冷声叱道:“还不快说!看来,常年跟随在苍帝身边,你的胆子真是大了,居然还敢拿一些虚无缥缈的话来敷衍应付我了!”   那小太监连忙回神,气儿都不带喘的,“主子恕罪。谌王的原话是这样的:青擎,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今日的事儿,先不要传出去,回去后记得要让府里的人注意下,紧要关头万不可出现什么纰漏。此事还没正式传出消息,可本王既然让你提前知道了,肯定是希望你能够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捏着尖细的嗓子,却将当时段天谌吩咐青擎时的语气模仿得极像,话音落地后,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静中,莫名教人心慌。   抬眸看去,却见灰袍人紧紧皱着眉头,光影斑驳中,脸上的神色晦暗难辨,有些阴沉,又有些迷茫和疑惑,竟无暇去质问他这些话的准确性。   可不知为何,他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登时落回到了肚子里。   这条命,多少是保住了。   过了片刻,灰袍人才从那些话中反应过来,神色看似波澜不惊,可唯有他自己才清楚,那小太监所传递的“段天谌原话”,给了他多少的震撼。   他甚至可以想象,事情若真的随着段天谌所预料的发展,将来苍京城内,乃至是苍朝境内,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   为此,他不得不谨慎从事,若是可以,最好能够阻止段天谌的举措。   可要阻止,又谈何容易?   他暗自思忖了会儿,重新将视线投到那小太监的身上,冷声质问,“除此之外,谌王可还提到了什么?”   “有!谌王还提到了一件事儿。”那小太监忙不迭点头,学着当时段天谌的语气,一股脑儿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青擎,现在本王的顾忌是,害怕到那个时候有人拿本王母妃的事情说事,你先将此事记下,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好。”   灰袍人死死的盯着他,有些迟疑道:“就这些了?”   那小太监忙不迭点头,“回主子的话,属下也只能听到这些。若非谌王没有意识到属下的存在,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恐怕也不会让属下听到这些堪称私密的消息的。”   言外之意便是,能够听到这些话,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其中参杂了点滴水分,恐怕他的身份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可能。   到时,他不仅小命不保,指不定还会给主子带来无妄之灾。   而灰袍人暂时没想到这一点,此刻全部的思绪都集中在“段天谌原话”中的最后一番话,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越来也多。   从以上那些话来看,这段时间段天谌似乎有要登基的心思,更应该懂得谨小慎微。而涉及到云贵妃的事儿,便是苍朝皇宫中不可触及的禁忌,他这般贸贸然说出来,莫不是对他和苍帝的布置极为自信,确定没有人任何外人会听到他的话语?   越想下去,他越觉得难以心安,尤其想到以往与段天谌的数次交手,皆可看出此人有多厉害精明,对于这些看似理所当然实则奇怪的纰漏,也不免多了几分审视的谨慎态度。   他垂了垂眼睑,看着仍旧跪倒在雪地里的小太监,眸光微闪,语气有些淡淡的,“你先起来吧。这些话,可曾跟别人说起过?”   “回主子,属下深知此事的重大,听入耳朵后,便将嘴巴闭得紧紧的,您大可放心。”那小太监踉跄着站起来,舔着笑脸,脸色却被冻得苍白如纸。   许是跪了太久的缘故,他的膝盖处还隐隐作痛,可一想到上方那冰冷凌厉的视线,如刀子般悬在他的头顶,摸着膝盖的手偷偷收了回来,咬紧牙关忍受着那汹涌而来的阵痛。   灰袍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递给身旁人一记眼色,话却是冲那小太监说的,“你出来也够久了,也该回去了!毕竟是御前伺候的人,以后行事都得越发小心谨慎,否则出了什么事儿,你自己了结了,也不要连累到这些兄弟们。可记清楚了?”   那小太监连忙点头哈腰,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是。属下遵命。下次若再有什么消息,属下定会再三考虑,肯定不会有类似于今日的事情发生。请您放心。”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去询问,接下来,针对得到的消息,他需要怎么做了。   横竖,他没有资格问,就算问了,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在那小太监走了之后,灰袍人转而看向旁边站着的手下,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模样,直让他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面无表情道:“你们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那些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当中一人率先开口,“主子,若谌王真有登基为帝的打算,为了方便行事,保证此消息不被泄漏出去,是否需要将知道此事的人给……”   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掌立起来,做了个砍脖子的状态。   “不必,”灰袍人摇摇头,毫不犹豫道,“这个小太监,自小到大都一直跟随在我身边,他的忠心还是可以信得过的。再说了,若对方真要以他做饵料,设一个圈套,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逃不过。而此行回去,你们也不必担心太多。既然到现在都没发生任何异样,想必事情还不曾被人发现。此番考虑,却是多虑了。”   听他这么说,那手下虽还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再反驳。   毕竟,论起本事和威信,灰袍人无疑是他们当中最有资格的一个。质疑他,会引发什么后果,他们心中都很清楚。   “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了,耿耿忠心,我也都一一记在心里。”见他们都没有多言的意思,灰袍人眸光倏地复杂起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也知道,以你们的能力,走出去绝对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如今,却陪着我这个面容不堪的人,藏身在苍京城内,一藏就是十几二十年。这份情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听到这些话,围在他身边的其他人纷纷面露动容之色,皆想起了这些年躲躲藏藏的日子,一股无形的激越情绪随之游荡在众人中间。   灰袍人见状,眼里快速划过一丝亮光,继而道:“如今,段天谌很快就要登基为帝了,以咱们薄弱的力量,想要从中动点手脚,似乎也不容易。诸位兄弟们。你们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   此言一出,满场寂然。   不少人径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碾碎雪泥,却是没有说什么。   正如灰袍人所说,他们力量薄弱,想要做点什么手脚,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们时时刻刻都潜伏在苍京最不容易发现的地方,看着谌王府那些嚣张而不容小觑的暗卫飞来飞去,行动都变得格外束手束脚。   尤其是东梁国太子上演了那么一出惊心动魄的“攻城大战”后,苍京城的守卫越来越严密,不少潜伏的暗桩皆受东梁国太子连累,被连根拔起,如今数数,剩下的人手,竟比原来要少了一半之多。   而这一切,皆是拜段天谌所赐的!   想想都觉得无比痛恨。   “主子,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刚才说话的那名手下,在得到灰袍人的允许后,又继续道,“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妥。纵然谌王想要登基为帝,那么将那些消息堂而皇之的告诉名叫青擎的侍卫,本身就透着一种古怪。谌王也说了,此事要保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能少说一些,对此事的保密措施就多了几分保障,又怎么会对一个侍卫提到他的生母云贵妃?深究细想,这两件事儿中怎么都十分矛盾。”   这一点,也正是灰袍人想不通的地方。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横竖段天谌不可能那么快就登基,能让他们使点手段慢慢打探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足的。   等把此事调查清楚,再做决定,也还不迟。   众人也颇为赞同他的观点,索性今日也算得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足够让他们慢慢去消化了。   ……   与此同时,在刑部侍郎的府邸里,也在进行着一番对话。   “那些人居然没发现你?”舒旭双手环胸,斜斜靠在窗子上,看也不看面前的侍卫,淡淡问道。   那侍卫低垂着头,青丝尽数绑在脑后,一身黑衣劲装,纤细笔直,渲染出凛冽而凌厉的杀气,单是看着他这一身行头,几乎也能猜想到他手起刀落间的果决狠辣。   “启禀主子,那些人似乎对自己的防卫极有信心,并没有派人特别留意四周,这才让属下有了可趁之机。”那人缓缓道,“不过,尽管相隔较远,属下多少还是能估摸出,那些人到底有多少底儿。”   这话,成功的吸引到了舒旭的注意力,却见他转过头,唇角衔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饶有兴味的反问,“哦?他们的底儿都是怎样的?或者说,比起你来,又如何?”   那侍卫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捡了此前发生的事儿,沉声回道:“主子应该还记得,不久前属下曾经跟您禀报过,谌王妃想要查探尧王妃苏紫烟的去向,最后却被人给拦住了,中断了线索。后来,又有人暗中围绕在谌王府周围,想要找出佘映情身边那男子的身份,并为此与谌王府的暗卫周旋了好长一段时间。”   舒旭闻言,眸光立即变得深邃起来,双指缓缓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难道你想要说,掳走苏紫烟的人,与想要查探佘映情身边那男子身份的人,根本就是同一批人?”   那侍卫点点头,面色凝重道:“在属下看来,这个可能性,*不离十。能够多次绕过谌王府的暗卫,本事应该是挺大的。不过,属下始终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如此针对谌王府!”   舒旭淡淡瞥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当初,尧王妃苏紫烟是被段天谌关在了谌王府的暗牢里,就连段天昊都未曾得到消息,那些人就将苏紫烟和裘充掳走,从此后再也寻不到痕迹。   谌王府的暗卫,到底有多少实力,他多少也清楚,不过能够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抢人,能力肯定很不一般。   不过,于他而言,这样的局面,并没有什么坏处。   但凡与段天谌敌对的人,都是他的盟友,纵然不知那些“神秘人”究竟是什么人,却也值得舒心一笑了。   那侍卫静静站立着,眼神里划过一丝犹豫之色。他微微抬眸,看了看自家主子唇角逐渐绽放的笑容,暗暗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将最关键的部分说出来。   说?   似乎不妥!   没看到自家主子正在笑着么?   可是,不说?   若是耽误了主子的大事,也不是他能够承担得了的。   一时间,他竟有些心神不宁,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这一异常,被舒旭敏锐的察觉到了,皱了皱眉,颇是不悦道:“还有什么事儿?要说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那侍卫默默吞咽了下口水,头也垂得更低了,硬着头皮缓缓道:“主子,当时属下离得不算太近,却也不是很远,避过那些人的警惕后,却也窥探了其中不少事情。而有个人,看着像是那些人的首领,也不知是不是属下的错觉,总觉得那个人很像……”   舒旭当即不悦叱道:“很像什么?快说!”   那侍卫警惕的环顾了四周,待没察觉有任何异常时,连忙走到舒旭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   下一瞬,却见舒旭猛地揪起他的衣领子,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你确定你没看错?真是……真是他?”   ------题外话------   昨天和今天这两章,信息量都比较大,而且涉及到了前面铺设下的一些事情。亲们若是看得迷糊,不妨回头去看看。随着故事情节的深入,很多事情都会渐渐明朗起来的。不要急啊咩哈哈……   ☆、006 狗是弱点   那侍卫点点头,有些犹豫,却不是为自己猜测到的事实有半点犹豫,而是在看到他有这样的反应时,下意识的担忧。   “主子,若属下没有看错,十有*,便是那个人了。”他斟酌了会儿,有些迟疑道,“而且,属下以为,这样的消息,并非来得突然。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人被南阳侯易容取代时,我们都以为他肯定遭了毒手,却没有进一步去查证。”   看到舒旭瞬间阴沉难看的脸色,他知道自己猜对了,默默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口,“主子,您是否想过,若是他根本就还活着呢?甚至还一直都活在我们所不知的某处苍京角落里,伺机而动!”   原本还是疑问的语气,可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不觉陷入了肯定的语气当中,仿佛亲自去确认过这样的事实。   最初的震惊后,舒旭已冷静了下来,慢慢踱回窗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粗糙的窗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微的敲打声慢慢回旋在耳畔,伴随着此刻沉静的气氛,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主子……”那侍卫有点受不了此刻的沉默,忍不住开口询问,“可需要属下再去查探清楚那个人的身份?”   经此一事后,他也看到了那些人的本事——   能够在谌王府的暗卫下存活,本就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更何况,据他所窥听到的,那些人盘踞在苍京某处隐秘角落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若要查出点蛛丝马迹,还是比较容易的。   当然,这些话,舒旭自然也明白,脑海中各种思绪不停翻滚着,最后勉强化为表面的平静。   他眸光微闪,忽而沉声吩咐道:“去查!”   这两个字吐出,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企图压制的情绪,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磅礴汹涌,不可阻挡!   “你去查清楚,到底这些人是何时出现在苍京里的,停留在这里长达多久,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些人跟谌王府有什么明里暗里的恩怨纠葛,他们的领头者……”   他的语速极快,宛若珠落玉盘,一字接一字的蹦出来,却在提到那个人的身份时,像被谁突然拦刀砍断,戛然而止,留下空旷而诡秘的声音回响,一声一声,一下一下,还未停息……   他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再睁开眸时,已经恢复常态,“最关键的是,你要去查清楚,这些人的领头者究竟是谁!记清楚了吗?”   他紧紧盯着那侍卫,眼眸里像是闪耀着幽幽光芒,执着而狂热,令人见之,无比惊心。   “主子,您是否需要再考虑下?”那侍卫见状,忍不住规劝。   无怪乎他会这么说,实在是舒旭的反应太强烈,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了。   许是他的“提醒”,让舒旭狂热激荡的情绪有了短暂的缓冲,片刻的沉默后,舒旭却依旧不改初衷,格外坚定道:“就按照我刚才吩咐的去做!务必要赶在段天谌面前得到最终的消息,务必要快!”   那侍卫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主子,您的意思是……”   “哼,段天谌可精明着呢!”舒旭却是冷哼了一声,看似不屑,可那神色里却写满了咬牙切齿,“那可是苍帝的寝宫,段天谌想要知道苍帝的一举一动恐怕也不是难事,更遑论在苍帝跟前伺候的人的动静了!”   以他对段天谌的了解,说不定此刻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存在,而且来了那么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将那些人和他的侍卫也侥幸蒙骗了过去。   若那个人真有那样的身份,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与段天谌交手,冒着极大的风险,保住那些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那侍卫也瞬间想通了他的顾虑,想到自己早已在鬼门关前晃悠了一圈,脑门上顿时出了冷汗。   他胡乱抹了抹汗,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恭敬回道:“属下遵命!属下定会赶在谌王之前,尽快确认对方的身份的!”   舒旭点点头,看着他大步走出去,神色登时变得凝重无比。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他不敢想——   若是段天谌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身份和存在,那么今日的事情,便是他刻意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想要借助那个人埋藏在苍帝寝宫里的暗线,顺藤摸瓜。   只不过,段天谌摸的“瓜”,却是——他!   若真是如此,他的处境将会特别不安全,恐怕连苍京都不能再呆下去。   可是,他还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又如何能够甘心?   忽然间,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个气场不输于段天昊的得意朝臣,终于露出了他有史以来有别于淡然从容的最真实的情绪——恐慌,心悸,震惊。   若真是如此,那段天谌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事实却是,明明他才是掌握一切的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对,就是这样!   有了这个信念的支撑,他却是莫名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高估段天谌了,心中翻滚的情绪竟像是得到安抚般慢慢平静下来。   ……   早朝后,段天谌在皇宫处理了大部分的国事,便也直接回了王府,陪顾惜若用早膳。   听到青擎的禀报后,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直把青擎弄得百思不得其解,连忙问道:“王爷,可需要属下去将那名小太监给处置掉?”   “哎,干嘛要处置掉啊?青擎,你不要那么血腥啊!”顾惜若摇摇头,有些嫌弃道,“你想想啊,留下个人,总能够追踪很多东西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人针对王府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什么吗?再说,这些日子,你也在这些人手上吃了不少亏,就不好奇他们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吗?”   青擎摇摇头,又点点头,神色复杂。   说不好奇,那都是假的。   自从镇国公云同奉死去后,他就被派到王爷身边,开始处理各种事物,保护王爷的生命安全。   以往,他也会遇到很多棘手的问题,可每次都能轻易解决掉,从来没有哪一次,会如之前那般头疼。   其实,要真说起来,暗中与他们做对的人,身手不见得比他们高到哪里去,让他倍感无奈的是,那些人的歪门邪道实在是太多了,颇让他防不胜防。   他本来就是行伍出身,宁愿举着一把大刀去砍敌人,也不愿意跟那些人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   此刻听到顾惜若这么说,他顿觉额头青筋直跳,一大堆的阴谋乌云般快速飘过来,挡在他的头顶,从此再也看不到红灿灿的烈日。   他眉头拧成一团疙瘩,下意识就将视线投到段天谌的身上,无声询问着他的意见。   不想,段天谌只是宠溺的看着他的小妻子,连个眼角都懒得分给他,颇是漫不经心道:“就按照王妃说的去办。这点小事情,直接交给王妃处理。以后不用来问本王。”   顾惜若顿时磨牙,拧起他的耳朵,“段某人,我是孕妇!有你这样的么?居然敢支使孕妇帮你做苦力!你再这么干,可别怪我不客气,不、生、了!”   段天谌在心里哀嚎不已,面上却显得紧张无比,忙不迭安慰道:“若若,你先别生气啊!我这不是见你做出了正确的指示,才觉得没必要去补充吗?你若不喜欢,大不了下次我抢在你开口之前做下决定了。”   “你……”直到此刻,顾惜若再没发现他话语中的揶揄之意,这两辈子也就白活了,意识到自己矫情到何种程度,兼之旁边青擎憋笑得厉害,她心中恼恨不已,脸色顿时发烫得不行,跺了跺脚,便也小跑了出去。   段天谌给青竹等人使了个眼色,待确定顾惜若身边并非无人伺候后,才重新看向青擎,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舒旭那边,有什么反应?”   知道他刻意把王妃气走,定有紧要的事情要问,他也不敢耽误,直接回道:“启禀王爷,如今属下只打探到,舒侍郎的府邸有许多暗中的力量在调动,可由于其府邸周围高手云集,属下等人窥探不到更具体的消息。”   段天谌点点头,“既如此,那便算了。舒旭从来都不简单,你能靠近他的府邸,打探到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从今以后,务必要时刻关注这个人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要记得及时汇报。”   “是!属下遵命!”青擎连忙应声,在得到他的允许后,转过身便退了下去。   段天谌寻到顾惜若时,她正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抱着个苹果大小的暖炉,一边暖手一边欣赏雪景,嘴里还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曲儿。   看到他找过来,连忙捧起手中的小暖炉,冲他示意,“段某人,快过来!我给你唱好听的歌儿。”   她身子微微前倾着,小脸蛋儿仿佛完全没有受外面冷气的影响,白里透着淡淡的红,双眼像是被满世界的皑皑白雪擦过一样,亮得晶莹剔透,亮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灵动的气息,宛若山间溪涧淙淙流动,只看一眼,就能够神清气爽,纵然此刻身处严寒之境,也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入骨髓。   似是受了她的感染,段天谌有些郁闷的情绪,也在她的明媚笑靥中烟消云散,快走几步上前,他伸手扶住她,佯装怒道:“若若,你可得仔细着点。以后这样危险的动作,可不要再做了。”   话,微带不悦,可脸上却洋溢着宠溺的微笑。   顾惜若微微扬起下巴,斜着眼神看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傲气,在这简单的动作中,显露无遗。   不过,在段天谌的手扶住她的胳膊时,她也顺势坐到了椅子上,笑着问:“段某人,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你没离开前,事情就已经处理好了啊!”段天谌一开口就揶揄她,直让她瞪圆了双眼。   他开怀大笑,随之也发现了,和他的小妻子相处久了,自己的话似乎也变得啰嗦起来。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眼前这人儿嗔怒的娇俏神情时,他却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似乎如此改变也并非坏事——至少,他变得有人气了。   嗯,有人气……   他下意识伸手抚上脸庞,想到某个深夜某女醒过来,硬扯着他盖着被子纯聊天时,也曾经说过他类似于“有人气”的话。   当时,他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话,说起来太煽情,却没有多少的含金量。而且,在他看来,不管有没有人气,有她陪伴在身边,一切都是与众不同的。   直到后来,他才隐隐发现,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就算她不在身边,他也依旧能够“有人气”。   这是依赖,却又比依赖更独立。   却是她教会他的。   “段某人,你没事吧?”见他竟然诡异的傻笑,顾惜若心中不禁咯噔一声,这人该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   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她连忙把手探到他的额头上,柔软的触觉猛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段天谌,他抬起头,却听到他的小妻子径自嘀咕,“唉,段某人,你也没发烧,脑子也没坏,刚才究竟在傻笑什么啊?”   段天谌顿时哭笑不得,拿下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柔声道:“没事。就是想到你之前做下的丑事,忍不住想笑而已。”   眼见她便要开口反驳,他连忙轻咳了声,很快转移了话题,“若若,此次的事儿,你可有瞧出什么?”   回到正事,顾惜若也立即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沉声反问:“段某人,你指的是哪方面?”   “……关于舒旭的。”想了想,段天谌不着痕迹的瞄了她一眼,待看到她娇艳的小脸儿上骤然浮现的复杂神色时,斜飞入鬓的眉高高扬起,满心满眼里皆是不满意。   顾惜若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小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乖乖巧巧的围绕在小暖炉边上,眼神落于虚空之中,却找不到一个落点。   “舒旭啊,我总觉得这个人很深藏不漏呢!”她呼出一口气,涣散的眼神随着水汽的蒸发而渐渐聚焦,却在水汽消失后,又变得虚无起来,“当初,我对这个人的抵触,你也看到了。我确定,此前我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人。尽管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且看似没有理由和根据,却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那现在呢?”段天谌追问,心里却是想着,如何才能让舒旭尽量不出现在他的小妻子面前,以免碍了小妻子的眼。   思来想去,嗯,似乎只有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许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顾惜若用胳膊毫不客气的捅了捅他,没好气道:“段某人,我告诉你,别做那些有的没的幻想。若真是可以,我早就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了。”   语毕,她忽然又惊醒过来,下意识的看向段天谌,却见他冲自己笑了笑,神情却是少见的高深莫测。   她拧了拧眉,忽然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毕竟,除了谌王府的暗卫,她那年轻爹爹还给她留下了一些人手,身手武功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若是想要做些什么,还是可以的。   这些事情,她并没有跟段天谌说起过。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她心中也很没谱儿,努力想要找话来遮掩自己的尴尬和心虚,“不过,我跟你说啊,舒旭这个人有个很有趣的弱点,将来你跟他对上了,或许可以恶作剧一下的。”   “嗯,若若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弱点,居然被你找到了!”段天谌含笑着问道。   顾惜若得意的摇摇食指,“舒旭的弱点便是,他怕狗。”   怕狗?   这算是什么弱点?   段天谌摇摇头,下一瞬,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半眯,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   ------题外话------   今天事儿有点多,就更这么些了。么么哒,亲们晚安。   ☆、007 肚子疼了   顾惜若下巴微微扬起,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以她对段天谌的理解,此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就揭过的。瞧他这模样,似乎已经找到了应对之策!   忽然有点好奇,那所谓的“应对之策”,是否就是“关门放狗”那么简单?   她摇了摇头,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段天谌想出的办法,真是什么“关门放狗”,她绝对会装作不认识他的。   这智商,这手段,不该出自他之手。   “若若,在想什么呢?”段天谌回过神来,便看到他的小妻子对着自己摇头叹气,仿佛他做了什么极其丢人的事情,压根儿就对不起她一样。   他心下狐疑,不免多了几分思量,忍不住引诱着开口,“若若觉得,该如何对付舒旭这个人呢?”   顾惜若很不配合的摇头,顿了顿,又听她重重叹了口气,小脑袋低垂着,十指灵巧的勾连出奇形怪状的动作,恍若受到忽视的小学生,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这一幕,直接将段天谌紧憋着的想法全部逼了出来,不忍心看她如此忧愁,忙不迭全盘托出,“若若,你也别太担心。你想不出对付舒旭的办法,不是还有我吗?”   “你有办法?”顾惜若猛地抬头,双手下意识拽住他宽大而柔软的衣袖,双眸中倏地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终于找到了希望的曙光般,“哎,段某人,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哎!不然,你怎么对得起这可绝顶聪明的脑袋呢!对吧?”   段天谌叹了口气,如果还没看出她耍的小心思,还真是对不起这颗绝顶聪明的脑袋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茸茸的发顶,柔声道:“我的确有办法,不过并不是想要彻底除掉舒旭。”   说完,他便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是在期待什么。   顾惜若微怔,有点好奇他为何不继续说下去。不过,转念一想,整个人顿时恍然大悟。   舒旭能够从段天谌的手中逃脱,想必他本身的能力也很不凡,当初不能得手,肯定会让他心存戒备,现在想要达成目的,恐怕也是难上加难的。   更何况,现在舒旭的身份是苍朝刑部侍郎好歹也算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这个时候出了事,未必就能伤到他分毫,却可能会被他借机挑事,反过来算计了他们。   他们在等待机会,可同样的,舒旭又何尝不是在等待机会?   说不定,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谁先出手,谁也就输了。   这也就是段天谌口中所说的,有办法却不能彻底除掉舒旭的原因。说到底,他这么做,也只能做个试探而已。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段天谌欣慰一笑。   他就知道,以她的聪慧,肯定能够猜出其中的因果联系。   而事实证明,她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的指腹轻轻缓缓的摩挲着那柔软的发顶,雪光映出这一刻他眼底的温存和柔情,衬得手边树上的雪也消融了几分,“若若,你猜得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你可能不是很清楚。”   顾惜若抬头看他,秀眉微蹙,“最重要的原因?那是什么?”   “是父皇。”段天谌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揽住她被厚衣裳裹住的腰肢,动作无比轻柔的将其拉到他的大腿上,蹭了蹭她滑腻粉嫩的小脸蛋,微凉的触觉直让她怒目圆瞪,满含警告意味。   他却丝毫不在意,弯唇一笑,补充道:“在这件事儿中,父皇还起着无比重要的作用。尽管我还没查出来,当初为何七弟能够轻而易举的举荐舒旭,并让父皇如此信任他,甚至,在我以为舒旭已经死掉的那段时期里,父皇还常提到这个人。可是,我猜想,其中必然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这一段缘由,顾惜若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此刻听来,越发觉得荒谬,当即嗤笑,“听你说来,似乎还真是挺奇怪的。不过,如今段天昊也与握手言和了,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他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再动用人力物力去查找那些有的没的?”   段天谌忽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淡淡问道:“若若,你希望我去问七弟?”   这关她什么事儿?   顾惜若一时没转过弯来,怔了一怔,迟疑的点头,“如果问他,能够节省查探的精力和时间,为何不愿意?我就不信,你从小就不懂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反正又不是杀人放火,真不知道你想要计较什么!”   段天谌闻言愕然,到头来,竟变成他在计较了?   一时间,他哭笑不得,“若若,你该懂得我的苦心的。又怎么会……”   “我自然懂得啊!”顾惜若连忙接上,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是不希望跟段天昊有所纠葛。可你也不想想,他是他,我是我,此事又不是我去问,他跟我能有什么纠葛?你又何必钻入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呢?”   可,他又如何能不钻牛角尖?   当初,明明知道,两人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可他还是不放心,随着他的小妻子逐渐绽放出属于她的光彩,更是恨不得将她藏在王府里,不让她与段天昊有任何接触。   不为别的,只因他看出了段天昊对他这小妻子态度的转变。   而这样明显的转变,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巴不得这两人此生再不相见。   御龙殿上,他匆匆赶回来,却看到段天昊为他的小妻子挡下了那一剑,更让他看清楚了现在段天昊的心思。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段天昊的戒备又加深了几分,只是不同于以往在国事和本事上的戒备,这种戒备更参杂了许多私人情感。   如今,听到他的小妻子这么说,他忽然就那么怔愣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心绪几番沉浮,终于还是在她的澄澈双眸中,重归于一片平静。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呢!   “若若,你说得对。或许真是我钻牛角尖了。”他恍然轻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感受着指下那滑腻凝脂的触觉,唇角随之溢出一抹满足的叹息,“哪日,我去问问七弟,看看当初舒旭是凭借什么不得了的本事,竟能入了父皇的法眼。”   顾惜若点点头,抬起手,学着他往常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发顶,直到将那束发玉冠推掉,落到她手上,才咯咯笑出声,装模作样道:“乖啊,孺子可教!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尽快查出个结果来,也好确定应对舒旭的方法。”   段天谌佯装愤怒的拍掉她的手,可手掌落下时,却是轻轻的,将那柔软无骨的小手尽数纳入掌中,凝望着她的眼眸里,俱是一片柔情温存。   被这样的眸光深深凝视着,顾惜若再如何大大咧咧粗神经,也不由得红了脸,嗔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两人之外,万千风雪交加,俱在彼此的凝视中,化为柔情春水,暖了这一日的冰寒。   ……   此后三天,苍京城内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段天谌依旧早出晚归,处理各种各样的公事。偶尔陪顾惜若离开王府,到市集上逛逛,置办些衣物,也舒缓舒缓心情,日子过得倒还惬意。   而为了能够让顾惜若安心养胎,段天谌还下了死命令,但凡是外面传来的消息,重要的,不重要的,都不许传到她的耳朵里,否则军法伺候。   顾惜若头一次见识到“军法”有多残酷,因为这一句话,她想要打听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半点办法。   谌王府里,上至青擎、季先生等颇受段天谌青睐重用的大人物,下至洒扫院子的小厮,个个守口如瓶,纵然她叉着腰威逼利诱,却没有一个人低头妥协。   第一次,她如此痛恨段某人的独裁和专断。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就没有别的方法。不得已之下,她也只好动用顾硚曾经给她留下的暗卫,终于从守卫严格的谌王府暗卫中,听到了一些近期发生的小道消息。   据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南阳侯被人追杀,刚好遇上了进宫的段天谌,并被其救下,保住了一条命。段天谌欲要送南阳侯去医馆医治,奈何南阳侯难以咽下这口气,声称“天子脚下竟被人追杀心中万分不甘”,当晚便去寻了京兆尹,联合京兆府中的衙役,在苍京城内外搜了个遍。   结果,什么都没搜出来,倒是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从那开始,夜幕一降临,苍京城内再无人游荡在大街上,就连沿路的酒肆阁楼都关紧了门窗,生怕睡着觉也会被人突然闯进来,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   顾惜若听了,起初还不是很明白,段天谌为何会这么做。   潜意识里,她就觉得,孟昶会连夜去找京兆尹,肯定是段天谌的主意。思来想去,她总算是想清楚了其中的种种关联。   看来,现在的局面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安然。   段天谌这么做,恐怕也是冲着舒旭去的吧!   “大小姐……”站在她面前的侍卫见她想得出了神,又考虑自己特殊的身份,连忙出言提醒。   毕竟,他们的存在,是属于极其隐秘的事儿。当初,顾将军千叮咛万嘱咐,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万不可出现在谌王府里。   尽管这与他们保护大小姐的职责相矛盾,可顾将军这么吩咐,想必也有他的考虑,作为他所属的暗卫,自然是毫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   如今走出来,已经是犯了这个禁忌了,好在没有谌王府的其他人看见,他也没多担心,只求着大小姐能够听完这些消息后,赶紧放他离开。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惜若也反应过来,冲他摆摆手,有些疲惫道:“你先退下吧。我还是那句话,这些日子,我不出门,你们也不用时刻待在我身边,要记得去找我爹的下落。知道了么?”   那侍卫连忙抱拳回道:“回大小姐,属下明白。若有任何有关于将军的消息,属下等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顾惜若淡淡“嗯”了声,闭上眼,摆摆手,挥退了那侍卫。   室内恢复了沉静。   顾惜若拉起滑落在身侧的软被,往里缩了缩,长长叹息了声,喃喃自语道:“段某人啊段某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又是将事情闹大,又要对她隐瞒起这些事儿,甚至对段天昊的戒备又加深了几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这样,倒有点像是古代那些帝王……   “砰——”   顾惜若腾的蹦起来,刚拉起的软被倏地滑落到地上,双眼里盛满了震惊。   她的双手隐隐颤抖着,撑着身下的软榻,就要起身,突然,肚子却隐隐作痛起来……   ☆、008 好像中毒   那一阵疼痛袭来,顾惜若下意识捂住了小腹,巴掌大的小脸儿刹那间苍白如纸。   她艰难低下头,伸手抚上那平坦的小腹,许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明亮双眸里倏地染上了一抹恐慌,抚摸着小腹的手也随之收紧,留一处满是褶皱的华贵衣裳。   “来人!”她紧紧揪着身下的软毯,扬声大喊,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可话一出口,却细若蚊蝇,仿佛只停留在喉咙里,说不出的低沉和喑哑。   自从确认怀孕后,段天谌就已经下了死命令——   无论何时,暗卫俱要留守在她的身边,听从她的吩咐。   是以,尽管她的呼喊极其轻微,第一时间内还是唤来了耳聪目明的暗卫。   像是晨光中乍然踏入城中的哒哒马蹄声,敲醒了沉睡中混沌的思绪,也将顾惜若几近晕眩的神智唤醒过来。她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额头隐约还沁出了一层薄汗,此刻却也来不及去擦拭,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几番沉浮,欲要掀起狂风巨浪。   她看到,那扇古朴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似是整齐划一,又仿佛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一声一声,震在她的耳畔,搅得她头晕脑胀,几欲神经错乱。   “都给我悠着点!”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忘记了呼喊时的迫切,艰难抬起手,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头,有气无力的喝道,“我又没死,你们慌什么?”   话一出口,那混乱的脚步声瞬间停止,许是猜出了她话中隐含的意思,接下来那短暂的路程,众人也很自觉的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过去。   片刻后,一片片黑影投在了面前,她懒懒抬眸,除了一片黑暗,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此时此刻,那股疼痛似乎缓和了些许,她置于小腹处的手松了松,不由得呼出了一口长气,绵长而虚弱,“都来了啊!速度倒还是挺快的!不过,王爷呢?怎么没见到人?”   青竹从人群中站出来,小步上前,蹲在她跟前,也顾不得彼此之间的身份尊卑,轻轻握住她裸露在软被外的小手。   待感受到那股凉意时,她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启禀王妃,王爷仍在宫中处理国事,暂时不能回府来陪您。不过,您请放心,奴婢等人已经让人去请王爷了,不用多久,王爷也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清脆而舒缓,又满含谦卑,在这特殊的时刻,自有一股力量,适时的抚平顾惜若的烦躁不安。   顾惜若听之,紧绷的情绪似乎有了些许缓解,身子也明显松懈了下来。   如此明显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青竹那敏锐的眼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滑落到地上的软毯取起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继续道:“王妃,奴婢见您神色有些不对,还是尽快找大夫来看看吧?毕竟,如今您可金贵着呢……”   若是以往,顾惜若肯定对她的话很不耐烦。不过是一点小病小痛而已,何必那么兴师动众的?   可如今,情况的确不同于以往了。她纵然不觉得有何不妥,却也如青竹所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可金贵着呢!   她已经懒得思考,胡乱点头,“既如此,还不赶紧去找大夫来,傻杵着做什么?”   青竹连忙应声,回过头,给身后站着的婢女递了个眼色,看着人影离开,才重新看向软榻上的顾惜若,神色笼上了一层凝重抑郁。   脸色苍白如纸,宛若被冰晶冻过,光是看着,依稀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冷意,就连向来红润饱满的唇瓣,此刻也被寒霜覆盖,失去了以往明润动人的光泽。而那两弯黛眉,不复一贯的张扬肆意,仿佛翅膀受了伤的蝶,欲要振翅而飞,却没有了能力。   这样的王妃,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想必,若不是真的伤痛至此,她也不会在他们面前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   可如今,她更担心的是,王爷若是回来了,看到了王妃这副无助虚弱的模样,会不会雷霆大怒!   越想下去,青竹的心思越发复杂起来,几次扭头,焦急的看着门口,却是半点期待的人影都没看到。一番权衡下,她转而看向闭眼咬唇的顾惜若,小心翼翼道:“王妃,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奴婢扶您到床上躺会儿?”   顾惜若摇了摇头,疼痛隐隐袭来,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听青竹如此建议,自然是懒得挪动,想也不想就拒绝,“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赶紧让大夫过来。该死的,你们的办事效率何时变得如此低下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连个人都没找到!”   青竹心中也焦躁不安,连连给房中站立着的婢女使眼色,一个又一个的婢女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带回来的却是沮丧。   青竹见她隐隐有躁动之势,暗道不好,连忙跪倒在她面前,也不管是否冒犯了她,双手按住她欲要起身探个究竟的动作,急声劝道:“王妃,您再等等!想必大夫很快就会来的。您再等等!”   “等泥煤!”疼痛袭来,使得她失去了一贯的镇定从容,就连最原始的嬉皮笑脸也不复存在,她身子微微前倾,小脸儿几乎皱成苦瓜状,额头上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说不出的痛苦难受。   “王妃!”青竹见状,顿时慌了,连忙双手扶住她的身子,与青云一起将其扶到床上,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边取过屋内所有厚的衣物,将她裹得紧紧的,急声道,“王妃,您坚持会儿!大夫就来了,王爷也快回来了!您可千万要坚持住啊!”   顾惜若却没有听到她的话,双眼紧紧闭着,面若冰霜,嘴唇也似乎颤抖起来,仿佛分不清此刻的处境般,那唇瓣一张一合间,在说着什么。   青竹靠近了些,听她说“冷”,连忙吩咐人去取来更多更厚的被子衣物,在她的身边堆满,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变得暖和一点。   可即便如此,顾惜若坐在一堆衣物中,身形依旧微微晃动着,却是冷出来的。   “不行,青竹姐姐,你快想办法。王妃还怀着孩子,纵然大人能够受得住这寒冷,小孩儿未必就可以啊!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的。”青云急得快要哭出来,无意识的拽着青竹的衣袖,满心满眼里都是担忧。   青竹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正因为如此,心中更烦躁,再被她这么一扯,登时甩开她,回头看了眼床上似乎已经没有感知的顾惜若,冷肃了颜色,拔腿往外走去,“青云,你先帮王妃暖住身子,我立刻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府内,都会有专用的大夫。为何请了这么久,都还没见到大夫的身影?   岂料,她刚转过屏风,跨过高高的门槛,刚好与前来的几人撞到了一起。许是双方来势汹汹,相撞之下,竟狠狠的往身后仰去。   “季先生!小心!”一声惊呼声起,却让青竹心中大喜,与地面来了个狠狠的接触后,也顾不得形象,当即双手双脚并用爬起,冲到季晓澜面前,急急道,“季先生,您来得正好,赶紧给王妃看看吧!也不知怎么了,王妃突然肚子疼,而且整个人变得冷冰冰的……”   “进去再说!”季晓澜被身旁的侍卫稳住身形,来不及听她说太多,直接绕过去,快步走到床前,待看到瑟瑟发抖的顾惜若时,一张脸顿时难看无比。   青云原本守在床前,束手无策,看到他冲进来,连忙惊喜叫道:“季先生!您快给王妃看看啊!”   这一声,却将季晓澜有些恍惚的神智拉了回来,他暗恼不已,拨开挡在面前的青云,也顾不得顾及太多,从一堆衣物中拿出顾惜若冰冷的手,自顾自给她号起脉来。   这一号脉,却让他脸色大变,手指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青云和青竹暗道不好,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异口同声道:“季先生,王妃到底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碍?”   季晓澜没有回答她们,仿佛对自己诊断出来的结果极其不相信一样,他凝神静气,调整了下心绪,又闭上眼睛,重新给顾惜若把了一次脉。   这一次,却耗费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那张脸上已经盛满了震惊,许是为这样的震惊所震撼,站起身来,脚步竟然踉跄了下,身子往后仰去,若非青云和青竹伸手拦住,只怕此刻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可他这样失态的神情,也让青竹二人心中的不安急剧增多,想也不想就扯过他的衣衫,急急问道:“季先生,王妃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说啊,为何您的脸色会如此难看?”   季晓澜连忙回过神来,眼神落于虚空,却没有任何焦点,“王妃……王妃好像是……中毒了……”   “季先生,你在说什么?”耳旁顿时传来一道厉喝,众人只觉眼前紫影一闪,风一般的男子就出现在了季晓澜面前,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手背青筋突起,宛若游动的青蛇,说不出的怖人。   ☆、009 好久不见   冷不防被大力揪起,季晓澜有片刻的晕眩。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就扒下段天谌的手,“王爷,你好歹也稳重从容些。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恐怕会平白惹来事端。”   毕竟,段天谌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当初被佘煜胥压迫到极其惨烈的境地,依旧能够面不改色,以极其坚韧的心性和卓越的演技,瞒过了压他一头的敌手,也才得以寻到了那么多年的缓冲期。   这些年来,他跟在段天谌身边,多少都清楚其中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   若是一个不察,便泄露了自己的弱点,无异于将自己的一半性命移交到别人的手中了。   这样的结果,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段天谌被他晃回了神,不经意间望进他担忧的眼眸,胸中却像是被团团棉花堵住般,说不出的难受和气闷。   他拂袖绕过季晓澜,轻轻坐在了床边,伸出手,触手所及,却是一片冰冷。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白玉般的指尖不自觉的蜷了蜷,下意识就看向身后的季晓澜,凝眉沉声道:“季先生,若若的身子怎么会那么冷,浑身上下竟像挂着冰条一样。”   季晓澜左右为难,本不想让他知道内情,可转念一想,却又瞬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毕竟,目前此种情境,却是最合适说出事实的时候,而且以段天谌的毅力,想必要去接受这样的事实,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若早点将事实告知,或许他也可以早做打算。   主意已下,季晓澜也不再惴惴不安,仔细斟酌了会儿,方才沉声道:“王爷,王妃的情况,并不是太好。老夫现在说出来,便是希望你能够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慌了阵脚。”   段天谌直觉不妙,挥退了众人,随之将那个瑟瑟发抖面布冰霜的人儿搂入怀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怀抱着顾惜若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没回头,将早已人事不知的顾惜若圈在怀里,话却是对季晓澜说的,“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横竖,你是不会伤害王妃和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的。本王始终相信这一点。”   季晓澜忽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段天谌这样的平静,本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不知为何,此刻看到这一幕,眼角却有些湿润了起来。   他连忙别过脸,遮掩住眸光中的复杂,沉吟着道:“说起来,王妃中毒已久,只是以往她的身子康健,也未曾生过小病大病,并不容易察觉出来。这毒,似乎潜伏期较长,至于为何会突然发作,老夫也未曾查到原因。”   语毕,他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段天谌,无声叹息了下,继续补充道:“不过,王爷可以放心,此毒并不致命,只是会一点点破坏人的体质,达到缠绵病榻的作用。如今,既然被老夫发现了,这个作用自然就不会存在了。”   段天谌猛地抬头看他,不过转瞬,他那黑亮的双眸里布满了阴霾,隐约有乌云翻滚涌动,似乎在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先生,那依你的意思,岂不是束手无策了?”他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眸光凌厉堪比檐下垂挂的冰柱,教人不寒而栗,“你要知道,若若如今还怀着身子,要是身子一直这样冷下去,对她自己和孩子也极其不利啊!”   这么说着,他搂着顾惜若的手又紧了几分,并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她的额头,似乎想要借此简单的动作来驱赶掉她的冰冷。   季晓澜万分无奈,“王爷,你暂时也不必担心。王妃的体质,一直以来都很好,兼之王妃学武练了内功,无形之中,竟也懂得用真气来保护自身。刚才老夫也给王妃把脉过了,短时间内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只要能尽快把解药拿到,想必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尽管如此,他的眉头也紧紧皱着,并没有丝毫松开的痕迹。   这样的话,听起来似是无比舒心,可依旧不能让段天谌眉宇间的褶皱舒展而开。可他也知道,季晓澜会这么说,也是因为目前没有了办法,尽管心中焦急不安,却也只能将其当作舒心话来听。   顿了顿,他忽然问道:“先生,那可有什么办法,能让若若不那么冰冷,甚至是恢复过来不?”   “要想驱赶王妃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并不是太难。”季晓澜眨了眨眼睛,转身就走,“王爷且留在这里。待老夫将药熬好,尽快给王妃送过来。期间,还请王爷务必要保持王妃周身的温暖。”   段天谌连连点头,看着他逆风而行,花白的发被冷风吹起,或散落在肩头,或迎风飘扬,心中像是也被那冷风感染了般,不可自抑的打了个寒颤。   他扭转头,将唇白身抖的顾惜若打横抱起,放平在床上,并拿起其他厚厚的衣物和被子,动作轻柔的给她盖上。   “若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握住她的手,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待感觉那小手变得暖和了些,又换另一只,如此反复,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眸光深深的望着床上的人儿,向来英俊无双的脸上布满了忧愁。   天知道,他刚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心中有多担忧不安,当即抛下边境战事,顾不得理会朝廷大臣复杂多样的神色,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谁知道,竟然又在踏入门槛时,听到了季先生的诊断结果——他的小妻子,居然中毒了!   当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荒谬!   他的小妻子,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才多久没见,居然就中毒了呢?   这肯定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的最大玩笑了。   直到此刻,抚摸着这冰冷的小手,他才不得不去正视这个事实——他的小妻子,真的病倒了,而且病得还很严重。   可是,他如何肯相信,这就是他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妻子——   脸色惨白,唇色如纸,均无一丝血色,身边所盖的锦被颜色鲜亮,越发衬得那张脸难看无人气活力。   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他心中像是藏着一只手,不停的翻搅着,五脏六腑刹那间翻滚起来,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下一刻,他腾的站起来,走到门口,厉声吩咐道:“来人,去取几床颜色较为素净的被子,把现在的被子给换下去!”   “是。”青竹和青云虽觉奇怪,却没有任何异议,躬身退下。   不想,段天谌却又觉得不妥,连忙摆手阻止,待察觉到青竹和青云询问的诧异目光时,又觉得自己此番举动有些可笑,挥退了她二人,坐回到床沿边,紧紧握住那只小手,痴痴的看着那昏睡的人儿。   许久后,他苦笑了声,唇角溢出一抹无奈的叹息。   ……   谌王府门前,正是热闹的时候。   青擎长剑挑出,森冷的剑光反射入骆宇的眼睛,同时也映出里面的复杂和焦虑,“骆御医,你请回吧。此刻,王爷没空见你,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骆宇权当他敷衍自己,并不将他的话听入耳中,伸长脖子,自顾自的往里探头,“青擎,你别拦着我,就让我进去吧。此事人命攸关,务必要王爷出面才能解决啊!”   不想,青擎却是眨也不眨眼,泛着凛凛冷光的剑尖又往前推进了一步,冷冷道:“骆御医,不是我敷衍你,而是王爷真的没空。如今别说你,就连我这做属下的,也不敢轻易去打扰王爷。若是你口中所说的‘人命攸关’的大事,与东梁国的那位公主有关系,我劝你还是识趣点,赶紧回去吧!”   这话,他却是说得真心实意。   如今,王妃吉凶未卜,王爷连国家大事都丢下了,更不会理会骆宇这些“破事儿”了。   若是他让骆宇进了这道门,打扰到了王爷,那么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了。   骆宇纵然心中焦急,却也不至于失去了该有的判断力,见他的神色如此凝重神秘,想到之前听到的小道消息,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试探:“青擎,你当真没有在骗我?王爷很忙,可是因为……王妃?”   青擎懒懒抬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想要求见王爷,却是不能够的。没事儿的话,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着,他就要转身,吩咐侍卫将大门关上。   “等等,”骆宇紧紧追了上去,关门的侍卫见状,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背对着的青擎,趁着这个空隙,骆宇已经跑到青擎身侧,无比担忧道,“青擎,王爷有事儿,我可以不去求见。可是,你是否可以替我传话给季先生,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恳请他出手相救。”   十万火急的事儿?   青擎暗自冷笑一声,如今纵然天塌下来,也根本不算是十万火急的。   在王爷的眼里,王妃一日不安然无恙,别说季先生,就是整个苍京的朝堂大臣都要避开锋芒,以免触到了王爷的霉头。   骆宇这小子倒好,一出口,便是往枪口上撞,真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季先生也没空理会你,你还是走吧。”丢下这一句话后,青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骆宇紧紧皱起了眉头,想到青擎的话,忽然若有所悟。   当时,他从宫中飞奔到驿馆时,就隐约听说段天谌丢下国事径自奔回了王府,难道是顾惜若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顾惜若对那个男人的影响力,他忽然心中一动,一直堵塞着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   是了,能够让段天谌丢下国事的,必定是极其不寻常的人和事儿。谌王府里,也就只有一个顾惜若能够让他如此牵肠挂肚了。   再者,除了段天谌的号令,季先生还听过谁的话?   莫不是,顾惜若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免有些可惜,若是以往,肯定可以轻而易举的打探到消息,如今混到了如此地步,竟是连昔日的同伴都防备着自己,问一些事情,也都是时刻想着转移话题。   果真是回不到当初了么?   他心中填满悲伤,转身离开了谌王府,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穿梭在人群里。   地上积雪尚未融化,他又心神不属,脚下不时跌跤,却在摔到地上时倏地意识过来,避免了自己的丢人现眼。   刚转过弯,进入一条较为寂静的巷子里,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接着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骆御医,好久不见了!”   闻言,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题外话------   卡文了卡文了,今天抓挠着头发,始终都没码出多少个字,趁着这几天放假,某梧要好好捋捋思路了,呜呜呜   ☆、010 自取灭亡   “骆御医,好久不见了。”   这声音,听来温雅低沉,却像把小鼓槌般咚咚的捶着骆宇的心房,脑袋于那一刻轰然空白。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待看到拦在眼前的人时,眼眸里的光倏然亮起,又突兀暗下,眉头随之打了结,毫不掩饰的疑惑。   却见此人着一身黑衣,浑身上下不见一丝佩饰。那黑色,暗沉无光,一眼扫过,胸腔里却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呼吸间胸脯剧烈起伏着,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   那张脸,像是不能见天日,用一银灰色面具覆住,露一双眸子,深邃幽黑,如剑似涧,满含精光,教人不容小觑。   正常来说,被他这么盯着,是个人都会觉得如坐针毡,心不静神不宁之下,很容易被那凌厉的目光迫得狼狈逃窜,随之原形毕露。   不想,骆宇却没有表现出如此“正常”的反应。   除了心中戒备增浓,他却是不畏不惧的迎上那人的视线,脑海里的思绪慢慢梳理解析,露出它本该有的轮廓。   在突然想通的那一瞬间,他的眸光倏地变冷,恍若藏着千万年的寒冰,此刻堆砌出冰雕雪山的模样,以庞然之姿,朝面具之人冷冷砸下。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躲避。   他不怕这个人。   骆宇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这句话,片刻后,莫名的厌恶由心而生,后退一步,眼睛里满含戒备,唇瓣轻启,“阁下是何许人也?大路朝天,阁下却拦住了我的路,莫不是当我好欺负?”   那黑衣面具人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不过转瞬即逝,深邃如海的眸光里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情绪,宛若死水般,沉寂中自有一股颓丧。   听到这番话,便知骆宇出口指责讥讽的意思,他也不恼,轻笑了声,温雅低沉的声音里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听得骆宇直皱眉头,“骆御医,这才过了多久,你竟然把我给忘了!”   却不直言两人的种种过往。   抑或是,恩怨纠葛。   骆宇微讶,又重新审视了下,确定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未见过此人。又听他言辞近乎亲和随意,狐疑之余,防备丛生,扯了扯嘴角,讥讽道:“阁下莫不是脑子坏了?我可不记得,何时见过你。又何来‘忘了’这一说?”   他颇是嗤之以鼻,摇摇头,冷嗤了一声,绕过拦阻在面前的挺拔身影,足下步子飞快迈出。   那人也不拦他,在擦肩而过时,忽然嗤笑,“骆御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在东梁国皇宫里杀死了好几人,如今却是想要掩埋事实么?”   骆宇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死死的盯着他。   许是他停得过于突然,且转身的幅度过大,身形竟微微摇晃着,仿若未站稳般,下一刻便会倒地而去。   纵然没站稳,他也没在意,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面前此人的话中,脑海里早已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当初,在东梁国皇宫时,他一直都跟随在段天谌身旁,唯一单独行动,还是那永生难忘的一次。   他本以为,这些事儿,再也无人知晓,而今此人却当着他的面儿说了出来,莫不是窥探到了什么隐秘?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阁下何必故弄玄虚?”他袖中的手蜷了蜷,僵硬的神色微缓,扯了扯嘴角,冷嘲热讽道,“东梁国皇宫里,我何曾杀过人?你想要污蔑人,大可不必如此!”   岂料,此人仰首轻笑,雪后澄澈清亮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眸光里,愈发加深了那抹深邃幽黑,宛若漩涡吸附人的心魂,教人无处遁形。   片刻后,他笑声方止,斜乜了下骆宇,摇摇头,语气里莫名带了惋惜,“骆御医,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东梁国皇宫里,你到底有没有杀过人,你知,我知,何必在此装傻充愣?”   骆宇冷笑不语。   就算是装傻充愣,那便如何?   无论如何,此事都不会认下。再者,此人能够将此事摊到他面前,肯定有所要求,他若坚持不认下,说不定还可以掌握主动,留有一线余地。   见他沉默,那人也不着急,就连眼里也不见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   “骆御医,你可以不认下此事,可当初映雪公主所遭遇的事儿,你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么?”   骆宇脸色遽变,指关节咯吱作响,显然怒极。   “你在威胁我?”他性感的薄唇紧抿成一线,冷冷质问。   那人点点头,语气是漫不经心的,“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在威胁你!你说,若是世人知道了那些经过,对映雪公主来说,会有多大的影响呢!如今想想,都觉得很期待……”   骆宇眼眸里瞬间掀起狂风暴雨,大步上前,竟不管不顾的揪起那人的黑色衣襟,整张脸紧绷着,恶狼般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若想要那么做,大可试试。”   那人冷眼看着,从那双冷寒犀利的眸子中,可以知道此言非虚。   可不知为何,看到骆宇表出的态度,他竟是莫名想笑,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低沉的笑声自喉间溢出,似嘲讽这番话的苍白无力不自量力,“我当然可以试试。不过,你忍心么?”   他的脸微微偏着,纵无法窥见全貌,那银色面具反射出来的光,却像是在雪里浸泡过,冰冷彻骨,雪亮犀利,险刃般射入眼睛,无端的难受刺目。   骆宇眸光微凛,心中极其不舒服,就连揪着衣襟的手也随之紧了几分,指关节微微泛白,足可见她浓盛的怒气。   甚至是,恨意。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哪一刻会比此刻更想动手杀人。   眼前这个人,却是轻易捏住了他的软肋,就连言行举止都表现得如此肆无忌惮。   他忽然间有些恍惚。   恍惚记得,当年他也曾如此潇洒过。   可谁又曾想,风水轮流转,而今竟也会落到如此境地。   上天果真是看不得他的做派,特意派人来褫夺他无所顾忌的资本了么?   可为何不早点出现,偏偏选在了如此特殊而关键的时刻,让他应付起来都颇是手忙脚乱!   思绪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他散漫的眸光渐渐凝聚成团团火焰,似熊焰炽肤般,想要将面前这个人烧得体无完肤。   脑海里回荡着那一句“你忍心么”,他指尖颤了颤,深深的无力感漫天席卷而来,冰冷的感知如潮水般几欲将他淹没。   眼前便是银面反光的冰湖,他却突然站在了一处冰窟里,身遭皆是凌厉的冰晶,棱角尖锐,冷入骨髓,稍微一动,细微的疼痛便会被放大到千万倍,一点一点啃咬着他的四肢百骸。   扪心自问,他忍心么?   半晌,他苦笑。   若真是忍心,他就不会做那么多事儿,承担那么多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他也早知道,当初违心隐瞒,此生便再也没有重新选择后退的机会了。   可他不后悔。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努力学着做一件事儿,那就是不后悔。十几二十多年里,有过表里不一,也有过胆怯懦弱,无论是已做的,还是未做的,却从来没有过后悔。   此前,在御龙殿偏殿内,被人逼问时,他才能如此坦荡的承担起那些莫须有的责任,了了谌王妃的心事,也将他心仪的女子推入了万丈深渊里。   可谌王妃跟他说,那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嗯,另一个开始。   他也坚信这一点。偏偏有人看不得他顺心顺意,想要将他苦心追求的平静日子打破。那么,之后的一切,可就怨不得他了。   “骆御医,你是不是在想,该如何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永远尘封在未知的角落里?”那人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从头到尾,似乎都不关心他会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今日,我敢站在这里,并非没有准备。你以为,东梁国皇宫里发生的事儿极其隐秘,兼之当场参与的人悉数被你杀光,你和佘映雪便可安枕无忧了么?”   骆宇不答,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却紧握成拳。   他已经极其努力控制住情绪,这个人还是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想,单是这洞察人心的本事,便足以让他心生警惕。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过愚蠢。当初的事儿,他已经前后查看过,确定不会有人发现才作罢。   而从此人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对此间细节的了解程度,若非本事超凡之人,又怎么会清楚至此?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人眼里划过一丝不悦,继续道:“骆御医,你也别做困兽之争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若此事传播开来,别说佘映雪,便是你,恐怕也没有立足之地。识趣的话,你该懂得如何去做。”   那股怪异始终萦绕在骆宇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听到此人说出了来意,他也懒得去猜,只冷笑着道:“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去做。”   他格外漫不经心,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嬉皮笑脸的过去,却不知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可那人却不这么想。   方才种种,足可以让他看出骆宇对佘映雪的心思,以此事拿捏住这个“痴情”的男人,定然是错不了的。   因此,骆宇这番举动,自然也被理解成——妥协。   见他松了口,那人也不觉诧异,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瞬,却见骆宇猛地抬头,眼睛里的震惊之色不减反增,半晌后,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可听说过,自作孽,不可活?”   那人微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当即嗤笑,“骆御医,你未免胆子小了些。这个世上,多的是比那两人厉害的人,勿要坐井观天。作孽一说,还是过早了。”   过早了么?   骆宇冷笑,凭他对那两个人的了解,从来没有什么事儿是过早的。如今,他们为琐碎之事缠身,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而已,一旦将此事放入眼中,那么遭殃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   “骆御医,你可要想清楚,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你有点异动之心,那么结果如何,想必你也很清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儿。”   许是看出了骆宇心中所想,那人竟冷声警告道。   骆宇垂了垂眼睑,看着地上积雪覆盖下露出的一角青砖,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你如此威胁,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儿。莫不是你对自己的手段没有自信?”   那人有些不悦,还没开口,却又被骆宇抢白,“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要针对那两人?要知道,这苍京城内,最不能招惹的,非他二人莫属。此番举动,无异于……”   自取灭亡。   他别有意味的瞅着面前这个人,话却没有说完。想来,那人也懂得后半句话的意思,眸光遽变,隐约中还透着一丝杀气,“骆御医,不该你说的话,还是得闭紧了嘴巴。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你也很懂得。”   骆宇无所谓的耸耸肩,自从他“妥协”后,如此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经多次出现,可只有他心中才清楚,在这个人面前,他依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那人有些不习惯他此番做派,可转念想来,只要他做好吩咐的事儿,其他的自己又何必多管,一时释然,这才低下头,两根手指捏起他的手,将自己的衣襟从中抽离出来,冷冷笑道:“骆御医,毕竟是有求于人的人,就该有点被人束缚的样子。方才那举动,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本该是警告的话,可落入骆宇的耳中,竟无端减了几分力度。   他怔然,随之又释然。   天底下,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段天谌那般气场强大,单纯一句话也堪比千军万马的号令。他几乎可以预见,眼前这人与段天谌交手而落败的狼狈情景。   不过,那已经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了。   ……   骆宇离开后,青擎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妥,便也直接去找了段天谌,欲要将此事悉数告知他。   彼时,段天谌正守在床边,时刻注意着床上小妻子的动静。听到他的低声禀报,头也不抬的问道:“人已经走了?”   青擎连忙回答,“启禀王爷,已经走了。”   段天谌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他见不到本王后,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青擎微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王爷英明。骆宇求见您不成,便想要约季先生一聚,不过皆被属下推拒了。”   段天谌眸光微凛,不再言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隐约觉得顾惜若所盖的被子有些厚重,便弓腰撤掉了一些,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宇间的褶皱几乎能够承载风雨。   被他如此忽视,青擎根本就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只得硬着头皮问他,“王爷,骆宇突然造访,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是否需要属下查清楚个中因由?”   “不必去理会他。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即可。”   骆宇为何会来,段天谌何尝不明白?   若是以往,骆宇来找,或许还会有别的事儿。可如今有那个女人在,他的精力也全然放到了她的身上,所求之事,无非也就那些了。   兼之,他又求见季先生,若是再猜不出他的用意,段天谌也愧对这么多年的历练了。   青擎自是不会多说什么,连忙躬身退下。   “等等,”岂料,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段天谌又突然说道,“骆宇会那么着急,想必是东梁国的公主出了事儿。青擎,你吩咐下去,让宫中最德高望重的王御医前往驿馆,协助他医治好映雪公主。万不可,让映雪公主有任何损伤。”   毕竟,佘映雪之于他那个父皇的意义,可是很重大的。他虽不屑,却也不愿意就此失去了如此有用的筹码。   谁敢相信,将来佘映雪那个女人不会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青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听到他的刻意吩咐,也并不多问,干脆利落的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恰逢季晓澜端药而入,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飘散在整个房间里,段天谌腾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至他跟前,满含期冀的看向他手中所端的药罐子,“先生,药可熬好了?”   季晓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叱道:“真是没出息。天又没塌下来,你何必如此失态?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又不会太平了。”   这么说着,他已经将药罐子轻轻放到了桌子上,手脚麻利的将药倒入一精致的瓷碗中,水汽氤氲中,那股苦涩之气便钻入肺腑,呛得胸口发闷。   段天谌不禁拧眉,无心理会季晓澜的冷嘲热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忧道:“季先生,这药闻起来,似乎很苦……”   “那你是希望药苦点,让你的王妃醒过来,还是药甜些,却发挥不了它应有的效用?”季晓澜晃了晃手中的瓷碗,语气颇是漫不经心。   他的脾气,段天谌是见识过的,也不欲在此事上惹恼了他,只接过那精致的瓷碗,大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喂床上躺着的人儿。   不出片刻,一碗苦药已经灌入腹中,他看着顾惜若那皱得深深的眉头,只恨不能替她饮下那碗苦药。   季晓澜有些看不过去,连忙出声讽刺,“行了,你也别再看了。横竖这药已经被她喝下,你纵然不忍,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再者,苦点也好。你不是就盼着她早点醒过来么?若是她被苦醒了,也算是如你所愿了。”   段天谌顿时哭笑不得,心说这是什么歪理?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没有心思去反驳季晓澜,只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声音也和缓了不少,“先生,若若何时才能醒过来?她昏睡了很久,再不醒来,会不会有危险?”   季晓澜摇头,没好气的打量着他,叱道:“老夫之前跟你说过,你这王妃的身子底儿很不错,短时间内并无任何大碍。你就不用担心了。不一会儿,她自然会醒过来的。”   “先生,你不是说,若若中毒了么?怎么会没有大碍?”段天谌不解,暗自思索着他是否不靠谱,一抬眸,却看到他满含担忧的眸光,那一点异样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下一刻,却听季晓澜轻声叹道:“王爷,你放心。尽管老夫曾经与王妃有过纠葛,却也并非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又岂会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犯了错?而且,王妃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老夫纵然心怀不满,也定不会拿如此无辜的生命来开玩笑的!”   顿了顿,抬眸看到段天谌逐渐缓和下来的神色,他眸光微暗,垂眸继续道:“老夫并不是很清楚,为何王妃会中了这奇怪的毒,暂时查不出是什么毒。不过从王妃的身体状况来看,却是确定没事儿的。”   其实,此事也是极为棘手的。   顾惜若怀着身孕,很多药都不能试,这也就束缚了他医术的施展。   如今,段天谌并不通医术,他费心解释那么多,也只是想要使其明白,他定然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当作是段天谌的事儿一样。   思及此,他在心里叹息了声,思绪却是不自觉飘远了。   当初,他又何曾想到,这个看似冷清的男子,有朝一日也会为个女人坐立不安牵肠挂肚?   这一个即将手握天下的男子,总算也懂得了人间冷暖、世间滋味,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担忧之余,却也有着淡淡的欣慰。   段天谌并不知他此刻所想,想到方才近乎质问的态度,他心头微郝,连忙向季晓澜道歉,对方也只是浅笑而过,之后端起药罐子缓步而出。   一室平静。   ……   不知从何时起,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王府内亮起了一盏盏灯笼,昏黄朦胧的亮光映出窗上那坐着不动的身影,风轻烛晃,寂寥无言。   室内也暗淡下来,早已有婢女入内掌灯,晕黄的火焰在灯罩内跳跃燃烧,洒出一弧流畅的人影线条,也不知染了谁的愁绪,如这雪天般教人心中发寒。   青擎染着满身风雪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后,立于原处抖落了满身的冰寒,这才缓步走到屏风前,第十次向内室里的段天谌问道:“王爷,入夜了,您还未曾用晚膳,此刻可需要将晚膳摆上来?”   话落,无声。   青擎也不急,依旧躬身垂首,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静候室内之人的吩咐。   半晌后,段天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才传出来,“不必如此麻烦。”   青擎拧眉担忧道:“王爷,您已经一整天没进茶水,没用膳了。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王妃想想啊。如今王妃还没醒过来,正需要您照顾,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再者,季先生也说了,王妃不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若是她知道您一整日没用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盯的地面处,离自己脚尖一步之距,忽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他心神顿凜,才察觉到自己太过多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段天谌也不追究,垂眸看了看他,揉了揉眉头,淡淡吩咐道:“将晚膳摆到此处来。一会儿王妃要醒来,也该饿了。”   青擎微怔,抬眸偷偷看着他,眼里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却只是淡淡应了声,躬身退了下去。   ☆、011 鸾佩重现   段天谌驻足凝望室内。   竹青色的长幔轻纱微微曳荡,那道身影裹在堆叠的软被中,不见臃肿,看起来甚是绰约。   模糊之中,他竟觉躺在床榻上的她极为恬然,昏睡中依旧紧抿的唇瓣,没了往日灵动却不失恬静的睫毛,就连以往睡觉乱踢被子的腿脚,此刻也安然蜷卧在软被里,整个人安静乖巧得让人不忍去扰。   屋外,白雪纷飞,恍若柳絮因风而起,飘零飒沓,映着檐下庭中微弱的亮光,交相辉映,冰冷中自有一股朦胧迷离。   “王爷?”   青擎重又踏入,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错视间扫过他长身玉立的身影,不自觉叫了他一声,声音略显迟疑,又带着些许敦促。   段天谌幡然回神,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上,色泽鲜艳,香味诱人,隔着不远的距离,还能看到袅袅而起的腾腾热气,可他却没有品尝的胃口。   “王爷,您多少都该吃点啊!若是王妃醒来了,知道您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的。”青擎连忙劝道。   他的心中,实则已经哭叫连天。   自从青冥被罚,王妃出事儿后,这规劝王爷的重担便落到了他的肩上。亏得他向来面无表情宛若木头,有朝一日竟也要搜肠刮肚,说此番委婉规劝之词,做此等忸怩规劝之事。   不可谓不伤悲。   他忽然有点想念青冥的八面玲珑不靠谱了。   段天谌这才朝桌子走去,步子沉而缓,落地无声,挑了个正面对内室的位置,透过立于面前的屏风,隐约能够看到轻舞长幔后躺卧的身影,一时喟然,执筷亦有些迟缓。   他试着吃了几口,终因心中藏忧,几口之后便停著叹息。   没有胃口。   “青擎。”他凝视着室内,被这难熬的寂静挠得心头发慌,径自冲青擎吩咐,“去寻季先生过来。本王要好好问问,为何都过了这么久,王妃还没醒过来。”   青擎登时汗颜无比。   王爷,王妃喝下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您觉得这能有多久?属下能理解您的爱妻心切,可季先生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您觉得总是这样频繁的麻烦人家好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季先生知道被请来的原因是时间太长时,那脸色会有多臭多难看了。   青擎没动,哪怕如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钉在他的身上,他也坚定不移,“王爷,您太担心王妃了,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如今还没够一盏茶,王妃估计还在恢复当中,您纵然请了季先生来,那也是无济于事啊!”   一个字,等!   可段天谌已经等不了了,此刻的一分一秒,竟堪比半年一年,无形的焦灼在胸中积蓄,欲要将其燃烧,露出那忐忑不安的一颗心。   等得越久,那股不安就越凶猛的袭上心头,潮水般冲刷着此方沙滩,不将其冲出森森鹅卵石,誓不罢休。   他开始暴躁,一手搁在桌上,快速敲打着桌面,“笃笃笃”的声响,宛若空谷呼唤,一下一下,先慢后快,足可见敲打之人起伏波动的情绪。   “青擎,去请季先生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比之方才,语气又多了几分冷硬和不容置疑。   青擎重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徒留他空对满室静寂。   不一会儿,季晓澜便跟在青擎身后,踏入了这暖和的房间。他的肩头上落着雪,白而细碎,肩头一动,碎雪便簌簌落下,没过多久,脚下铺陈的厚毯子就多了一片水渍。   想来,他已经听青擎提到其中的原因,看到段天谌静坐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的无奈,抖落掉满身的风雪之气,才缓缓坐下,“王爷,听青统领说,您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段天谌看了眼青擎,不信他这个逐渐刁钻胆大的侍卫不会告诉他个中原因,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问道:“季先生,为何……”   “王爷,老夫已经说过了,王妃要醒来,并不会太早。你不必太担心。”季晓澜压根儿不给他发问的机会,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随之冲青擎吩咐道,“青擎,枉你身为王爷的贴身侍卫,竟不为王爷的身子着想。没看到王爷脸色极差,需要休息么?还不赶紧将王爷请回去?”   青擎被他这突然的呵斥惊回了神,待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大冷天里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只那投向季晓澜的目光里带着难言的敬佩之意。   普天之下,敢当面对王爷大呼小叫的,除了王妃,恐怕也就只有这个脾性古怪的季先生了。   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啊!   一时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季晓澜的敬佩已经潮水般迅猛涨起,不管不顾的走到段天谌面前,也不怕被责罚,沉声道:“王爷,季先生医术高明,他这么说,肯定是不会有错的。您不如先回去歇息吧,王妃这里,自有属下等人守着……”   段天谌目光如炬,利刃般刮过他的脊背,惊得他手心出汗,不自觉的低垂下头,不敢去看那双凌厉锋锐的眸子。   他逾矩了。   王爷能允许季先生如此大呼小叫,不仅是敬其高明的医术,还因为他从来没将季先生当成属下来看。而他却混淆了彼此的身份,着实该死。   季晓澜偏就看不得他二人的相处方式,大步上前,扯开青擎,冷声叱道:“你跟你的属下置什么气?让他这么做的人是老夫,有本事,你那眼刀儿也冲老夫来啊!”   季晓澜就看不得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就是顾惜若昏迷不醒了,天又没塌下来!至于这么如丧考妣么?   段天谌对他此番举动颇是无奈,暗中给青擎递了个眼色,待其退下后,才缓缓道:“季先生,我不过是担心若若……”   “是!你担心你的王妃,却不顾自己的身体了?云贵妃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么?”季晓澜嘴下丝毫不留情,不仅当场训斥他,竟是连云贵妃都牵扯了进来。   其实,也不能怪他不懂得收敛,而是段天谌这般举动,实在是太让人气恼了。偏生他又是个急躁的脾气,见他如此,能不动怒,也就怪了。   段天谌脸色微变,眉宇间微带愠色,可也知道他是出于一片好心,并没有动怒苛责,负手面对着内室的方向,良久后才道:“季先生,你不懂。此刻,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换成了母妃,我也一样会着急,甚至是失去分寸的。”   那种深入骨髓的担忧,没经历过,谁又能懂得?   他有些恍然,暗恼自己为何与他人说起这些,摆摆手,转身欲走出去,却听身后传来季晓澜的声音,“王爷,当年镇国公遭遇不测时,老夫也曾经历过此种不安。老夫并非想要斥责你什么,而是觉得,眼下事情颇多,权衡利弊得失,你也不该是如此状态。老夫向你保证过,定会保王妃无恙,自然就不会让王妃有任何损伤。你又何必如此儿女情长?”   段天谌苦笑,自从遇到他的小妻子,他想不儿女情长,似乎也不可能了。   如今再说这些,岂不是太迟了?   不过,他也不执着于此番争论。   他有他的坚持,可也知道,季晓澜所说的并无错处。   这个时候,需要经他之手处理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纵然他想要陪伴他的若若,也不该丢下这些公事。   否则,若若醒过来,定会责骂他的。   这么想着,他撩起锦袍,往内室里走去,“青擎,去将书房里未处理的折子呈过来,本王便在此处批阅了。”   季晓澜心中一阵欣慰,回头看青擎依旧杵在门槛处的青擎,花白的眉毛高高挑起,走到他身边,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头,“小子,老夫可是帮了你大忙,你还不赶紧抓紧机会大表忠心?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青擎面露难色,也不看他,目光只随着步入内室的那道身影移动,抿唇思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挺直了腰杆,往里走入,无视身后季晓澜啼笑皆非的无奈之色。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他在屏风前站定,待听到里面传来允许的声音时,才沉声道,“刚得到的消息,南阳侯携同京兆尹经过几番搜查,终于找到了当晚刺杀他的人,此刻人已经在京兆尹的牢房里,南阳侯特请您前往,共同找出幕后真相……和顾将军的下落。”   语毕,他便低垂下头,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眼前长幔被人掀起,那挺拔峭俊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的头不由得垂低了些,静候着接下来的指示。   “随本王前往。”段天谌回头看了下,招来青竹等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也大步走了出去。   青擎心神顿凜,连忙跟上。   ……   雪,越下越大,城中厚雪满道,沿途酒肆阁楼皆裹于银白之中,一派白皑苍茫。路上行人并不是太多,偶有三两人走过,或作伴,或独行,亦是满身风雪鬓发雪白。   段天谌裹着厚厚的大氅,一双星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几可驱散整个车厢里的漆黑。   他靠在生硬的车壁上,想起尚未醒来的顾惜若,心头蓦地沉甸甸的。可也知道,此般情绪不应延续,闭上眼,平复了下思绪,才有心思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事儿。   自那晚,他于半路救下孟昶、并吩咐其前往京兆府衙求救,蓄意将此事闹大后,便不再关注事情的进展。   原本以为,以那晚黑衣人的猛烈杀势,本事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孟昶想要查出蛛丝马迹,定要费好大一番周折。   谁成想,不过一两日,孟昶就给他一个结果。   着实惊讶。   不过,他也没有计较太多,又将某些重要之事绕于脑中半圈,方阖眼养神。   从谌王府至京兆府衙,本来只有一炷香的脚程,因路上积雪厚重,马车行进颇为迟缓,待到达京兆府衙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彼时,雪光照夜,京兆府衙的大门却敞开着,门前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晕黄的亮光泼洒在地,隐约散了满地的清冷辉光,暖色烘出一片冬夜温情。   段天谌见之,有些阴霾的心情也稍微和缓。   阶上,京兆尹唐飞和南阳侯孟昶已躬身衹候,见他迈步而下车马,连忙快步上前,纷纷见礼,“下官参见王爷。”   段天谌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雪屑,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淡然,就连嘴角的那抹笑意,似乎也丈量好了尺寸,扬起的弧度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极尽完美之态。   他抬步上前,虚扶了下他二人,淡淡道:“两位不必多礼。天寒地冻,两位大人却恪尽职守追查凶手,本王敬佩不已。若苍朝大臣皆以二位为首争先仿效,想必皇上会无比欣慰。”   知道这是夸赞之词,唐飞和孟昶却不敢托大,连连道不敢,待青擎从旁提醒此处甚寒,唐飞才猛然惊醒,一拍自己的脑袋,颇为殷勤的引入衙内。   段天谌高坐首位,端起新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回味过三后,才凝视起孟昶,缓缓道:“南阳侯口中所说的凶手,现在何处?”   孟昶微怔,没想到他竟会开门见山的问起正事,不过他好歹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拱拱手,恭敬回道:“启禀王爷,此人已经被唐大人拘押在府衙的牢房中,派重兵把守。此次搜查,多亏了唐大人鼎力相助,方可如此轻易的擒拿下凶手。”   竟是只字不言己劳,皆提他人之功。   唐飞讶然,闻言忙道:“王爷,下官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万不敢当南阳侯口中的‘鼎力相助’四字。当晚,南阳侯带伤前来,非但跟随下官跑遍了苍京城内外,导致伤势未曾痊愈,而且谋略频出,将搜查的范围大大减小,免却了下官及京兆府衙役等人的苦力搜查。有勇有谋,实在是令人佩服至极啊!”   段天谌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言语。   他垂了垂眼睑,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之沿,眸光深沉,不见丝毫异样光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庭中所坐的两人,却不敢随意乱动,就连脊背都挺得笔直,生怕哪处做得不尽如他意,导致自身被其苛责。   片刻后,他才将手中的茶盏轻搁于案,淡却冰凉的视线精准无误的落在孟昶身上,“南阳侯,为了苍京的永久治安,此番真是辛苦你了。待此间事了,本王必定将此事呈至龙案之上,以表你忠心为民的良苦用心和英勇之举。”   孟昶心下狐疑,并不觉此乃幸事,也捉摸不透他的行事意图,快速思索了下,便也起身谢过。   不欲在此话题上多加纠缠,他眸光一转,便轻轻巧巧的揭过此事,转而提到了正事,“王爷此来,可需要深入牢房,审问那凶手?”   “南阳侯……”唐飞大惊,但凡朝中勋贵之卿,无不离牢房那等凶煞脏乱之地越远越好。这南阳侯,莫不是没睡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昶见状轻笑,拊掌叹道:“唐大人,你刚执掌京兆府衙,想必有些事情不是很清楚。这些年,王爷纵横沙场,浴血奋战,并非苍京中的纨绔子弟可以相比的。”   唐飞面露尴尬,他并非京官,以往的心思也全部放在吏治上,虽听过苍朝这位王爷的种种传奇事迹,一时半会儿却没能想起来,声音略微发颤,“下官有罪,请王爷……”   话还没说完,却被段天谌摆手制止,“唐大人不必如此。还是代本王前往牢房吧!”   在他的王府里,可还有一个需要他时刻照顾的小妻子。若非情非得已,他也不会冒着夜晚的风雪出门了。   唐飞幡然回神,连忙前方带路,领着他往牢房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一行几人便停在了一处昏暗的牢房前。   段天谌立于牢房的铁栅外,垂眸看去,却见一人着囚服,背对着躺在茅草之上,蜷缩着身子,宛若被蒸煎过的虾。   他微微眯起双眼,淡淡扫过那个人,身形瘦削,宽大的囚服穿在身上,竟像是套了披风一样。   他也注意到,从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并没有看到囚服上沾染的血迹,恐怕还没有用过刑……   这倒是有趣了!   他唇角衔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回头看了下孟昶,直截了当的问道:“南阳侯应该没有审问过这凶手吧?那么,此时此刻,你是否该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代呢?”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到了最后一句话,竟变得不容置疑了。   孟昶微怔,随之很快就反应过来,一种莫名的情绪漾出胸腔,欲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早就知道,段天谌的洞察力非常人可比,却不想,竟会敏锐至此。   他的确没有审问过此人。   倒不是说他故弄玄虚,而是在他想要审问的前一刻,他忽然从那凶手身上捡拾到了一样不简单的物事儿。   事关重大,他并不敢随意做主。   左右权衡之下,才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以唐飞的名义,请段天谌前来此处,亲自审问此人。   不然,出了什么事儿,他也承担不起。   只是没有想到,段天谌竟会提前看破他的小心思,并当众挑明,一时间竟有些尴尬,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唐飞在旁看着,多少都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再三斟酌了会儿,忙笑着道:“启禀王爷,这并非南阳侯的过错。其实,在抓获此凶手时,南阳侯的本意便是亲自审问的。不过,从这凶手身上落下了一样物事儿,直让南阳侯与下官皆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这才将您请了过来。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王爷见谅。”   唐飞也算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孟昶若被段天谌苛责,他也肯定逃脱不了。   毕竟,这凶手乃他与南阳侯一同擒拿下来的,若是他们连审问都没审问过,理论上也说不过去,倒不如直接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看似不推却罪责,实则早已为此举想好了退路。   孟昶错愕的看着他,只一瞬,又微微低垂着头,保持着沉默,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眼眸里倏然闪过的凌厉之光,几可划破头顶这漆黑的夜空。   对此,段天谌不置可否,只伸出手,映掌心一汪清冽辉光,“拿给本王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事儿,竟让你俩人顾不上审问了?”   孟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在他话音落地时,当即抬起头,翻掌向上,露出其中的物事儿,“启禀王爷,从那人身上,属下捡拾到了此物。请王爷过目。”   段天谌不经意扫过,眸光顿凛,却是——鸾佩。   可是,鸾佩不是应该在他那小妻子的手上吗?   又怎么会……   他眉头紧紧皱起,连忙取过鸾佩,在手掌心里翻来覆去的看,半晌后,确认无误,直接将其纳入掌中。   那只手,指骨泛白,可见他此刻心绪难平。   难怪孟昶在看到这东西时,顾不得审问牢里的那个人,也难怪他刚才欲言又止,原来是这样——   想来孟昶也认得这鸾佩,更清楚鸾佩之于他的重要意义。   此刻从一个凶手身上掉出来,于他于他的小妻子而言,皆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看唐飞的模样,似乎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动,不期然的撞上孟昶清澈坚定的视线,瞬间了然,同时也为他这份通透的心思而心存触动。   “既然你二人皆没有审问,便由本王来吧!”他的语气变得和缓了些,只是其中的威凛之势,只增不减,“来人,将那人带出来,本王要亲自审问此人!”   话音落地,却没有人发现,躺在牢中的凶手身子颤了颤,似乎蜷缩得更紧了些。   唐飞连忙命狱卒将那人提出来,押到段天谌等人面前。   不想,这一看,却让段天谌脸色微变,盯着那人的目光像是浸染了毒汁,恨不能将其洞穿。   这人不是旁人,而是许久不见的苏晗——苏靳寅的表弟!   ……   驿馆里。   骆宇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佘映雪,紧紧盯着正在床边忙碌不已的王御医,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   宫宴过后,众人只知道,东梁国的映雪公主与苍朝的谌王爷毫无关系,却没有再去关注她是否还安好。   当初那一撞,彻底结束了那场荒谬至极的闹剧。而佘映雪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孩子没了,她自己也陷入了昏迷当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再醒过来。   纵然他医术精湛,对此也颇是束手无策。   几番尝试下,他也对自己医治的结果死了心,本来想让季先生伸出援手,不想刚好碰上了对方忙碌的时候。   他不清楚,顾惜若那个女人到底怎么了,但是估计在她身上也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   他甚至心灰意冷,可回到驿馆后,却看到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王御医赶了过来,直言这便是谌王授意他这么做的。   当时,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受。只呐呐应了几声,便让王御医进了房间,一直——到了现在。   正这么想着,却见王御医已经起身,抬袖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朝他走了过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许是走得太急,长袍曳地绊住了他的脚步,一时竟踉踉跄跄,险些跌倒在地。   对此,他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急急问道:“王御医,映雪公主怎么样?”   ------题外话------   从这章开始,某梧会慢慢解惑啦,亲们要是有些看不懂的,可以回头看下第二卷的内容哦!嘿嘿……   ☆、012 苏家兄弟   王御医见状,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映雪公主额角受过猛烈撞击,这才会陷入昏迷当中。而且,她刚小产,身子亏损极大,想要醒过来并非易事。不过,这样也好,不醒来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反倒有利于她身子的恢复。”   剩下的,他也没多说。   本来,骆宇的医术已经足够精湛,在第一时间里将伤口包扎好了,只要好生养着,恢复也是迟早的事儿。   当初宫宴上发生的事儿,他纵然旁观,却也多少窥出了其中的一点端倪。   说起来,骆宇也是关心则乱。   他悠悠叹息了声,怎么说骆宇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尽管他行事不羁,可心地却是善良的。   想起当初那个妖孽般风华肆意的年轻男子,一度成为苍京多少闺中千金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再看看如今这副颓丧的模样,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谁又能想到,这个如风般行事肆意的男子有一天竟也会被感情所累。   “情”之一字,果真是害人不浅!   骆宇眉头紧紧皱着,却也知道他所言属实,尽管努力克制,脸上还是难免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有劳王御医跑这一趟了。也请……替我谢谢王爷!”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忽有些难以启齿。   王御医多少有些了然,却是面现难色,有些迟疑道:“骆宇,此事还是你亲自去说吧!毕竟,你和王爷也是主仆一场……”   骆宇微怔,随之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也罢!此次,多谢王御医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肯定会理解你的。”王御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好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多待,就先告辞了。宫里还有个祖宗,等着我回去伺候呢!”   话语中,竟满是无奈。   骆宇止不住惊奇,“王御医医术精湛,又有谁敢给您脸色看?”   “还不是宫宴上替尧王爷挡下一剑的宫女?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将那名宫女除了奴籍,并奉为上宾,勒令太医院的人务必要治好她。你久不在太医院当值,想必也不清楚此事啊!”王御医摆摆手,却是不欲多谈,转身就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融入一片漆黑中,骆宇眸光微闪,不停咀嚼着他刚才的那句话!   一个宫女,究竟有何能耐,能让皇上奉为上宾?   ……   京兆府衙,牢房内较为狭窄昏暗,墙上开了个小天窗,雪光透过天窗上封竖起来的铁栏,被裂成一道道光束,稀稀落落投在下面的人群上。   四周墙壁上,还点着一把火把,晕黄的亮光摇晃,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宛若鬼魅跳跃,更显诡谲森寒。   唐飞皱了皱眉,觉得此处的亮光太过微弱,连忙招手,令牢中狱卒多点了几把火把来,插在墙壁上。   刹那间,光亮骤增,宛若白昼。   段天谌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着,一手托腮,另一手则搁于腰侧,乍一看去,竟是说不出的慵懒随意。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苏大人,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牢房里。”他唇角轻勾,黑亮的双眸里流光溢彩,暗含精光,“本王很好奇,你是怎么成了南阳侯口中的刺客了?”   苏晗抬眸,静静的望着他,并不回答。   原以为,他被京兆尹唐飞和孟昶所擒,只要咬紧牙关,定会有扭转局势的时候。   如今,却是他想错了,指使唐飞和孟昶这么做的背后之人,竟是段天谌。   刚才躺在牢房里,听到这道声音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此刻面对着这张脸,心中竟是平静得很。   他眉眼低垂,纵然早已知道,如何都不能从那双凌厉的眸子中逃脱,却还是想要侥幸试一试,看看是否能借此来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苏某见过谌王。”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应是许久没喝过水,沙哑中带着一股难听的的嘈杂,嗓子被什么从中撕裂,也恍若刀割在玻璃上发出的噪音。   说完这句话,他竟是没有再开口。   段天谌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许久后,才缓缓道:“苏大人,你是否该跟本王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这里?”   苏晗闻言好笑,而事实上,他也笑了,却无视上方那危险的眸光,“谌王这话说得好笑,苏某为何会在此处,您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么?”   他顿了顿,瞥见那目光里幽黑的暗涌翻滚腾掠,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随之别过脸,语气变了几变,依旧不改那股嘲讽意味,“哦,苏某忘记了,谌王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理会我这小人物的生死。不过,您不清楚,旁边不是还站着京兆尹唐大人和南阳侯?苏某便是被他二人掳来的,想要了解个中原因,直接当面问他们,不就可以了?”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段天谌也懒得多费唇舌与之争辩,只从袖中掏出那鸾佩,平摊在掌心翻来覆去的瞧,漫不经心道:“你可以不回答,如果……你不介意让你的表哥来回答的话。”   苏晗脸色微变,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是恨恨咬牙,别过脸,仿佛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段天谌也不急,手指轻轻的在那鸾佩上摩挲着,一下一下,说不出的闲适自然。   对于苏晗会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担心找不出其中的原因。   横竖人已经被困在看守颇牢的牢房里,除非苏晗有三头六臂,能够越狱而逃。否则,真要使出手段揪出因由,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如今,他比较好奇的是,这本该在他小妻子手上的鸾佩,怎么到了苏晗的手里?   隐约中,他觉得此事应该与他那小妻子有关,可此刻人在王府里尚未醒过来,吉凶未卜,也不是问这事儿的最佳时期。   他挑挑眉,看着跪地不语的苏晗,语意深沉,且耐人寻味,“苏大人,你会做出今日之事,可曾与你表兄苏靳寅讲过?若他知道你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又该当如何?”   “谌王,你是在威胁我?”苏晗霍然回首,在晕黄的烛光下,那面庞愈显冷峻森寒,浑身的气势倏地改变,不复之前的沉默温和,“此事与我有关,却与我那表兄无甚关联。你若是想要颠倒黑白是非,也该让众人心服口服!如此捏造事实,又算得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段天谌却是笑了。   目光落在那张脸上,淡而轻,不见有多少分量,可苏晗却莫名觉得肩上像是被大山压住了般,负荷甚多,有些呼吸不畅。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似是已经知道,此番对峙,肯定赢不了眼前这个男人。   段天谌不觉诧异,当初从岐城离开后,并再没见过苏晗,反倒是苏靳寅随他回了苍京,而经朝廷决议后,才选出了一位能力卓凡的总督,替补了明哲之后留下的差缺。   近来,朝中风起云涌,苍帝也无心处理国事,一应大小事务便也落到了他的肩上。奈何,他极其繁忙,却是将苏靳寅的去处搁置一旁了。   却不想,这个苏晗,与苏靳寅完全是两个模样。即便过了这么久,这性子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也不知,苏靳寅看到苏晗这副模样后,会是什么感受。   “苏大人,”段天谌淡淡道,“当初你跟在明哲身边,想必也多少了解到,这个世上黑白是非的界定。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谁又能说得清楚?若本王界定出黑白,谁又能妄言不是?”   苏晗心中大惊,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坐在他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几个月前行事颇受掣肘的谌王了。   此人若真想要做点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甚至,将来这天下的规则,也是由这个人来制定,也难怪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那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话来!   可他却似乎忘记了,纵然是在几个月前,段天谌也不曾受过什么掣肘。只不过,当初行事嚣张皆隐藏在一层遮拦之下,此刻已经不必如此麻烦了。   仔细想想,段天谌那些话,并非不是实话。   惊叹之余,他心中也早已波涛汹涌,一则是为如此不加掩饰的猖狂心思,二则却没想到此事之于段天谌竟重要到如此程度。   他的眸光静静落于段天谌掌心的鸾佩上,思绪翻滚沉浮,疑窦丛生。   一开始,拿到这玉佩时,他就知道并非寻常之物,细究其出处,却无迹可寻。正因如此,他才敢将此物佩戴在身上,行事也遵照那人之言,以至于落到了此种处境。   他不是傻子,自然分辨得出,段天谌对此物的珍爱与重视。   可这玉佩,究竟是何来头?   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抬起头,径自问道:“谌王的意思,竟要为这小小的一块玉佩而颠倒是非黑白,从而处置苏某了?”   顿了顿,他又自嘲一笑,“也难怪了,如今谌王权柄遮天,要给苏某安个罪名,还不是张嘴就来的事情。苏某敢问,谌王手中的玉佩,究竟是何来历?纵然苏某要死,也想死个明白!”   此言一出,气氛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孟昶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似是对他会有这样的问话倍觉稀奇般,直把他看得心底发毛,当即顾不得生死之忧,脱口而出,“南阳侯表出这一副模样,又是作何?难道苏某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不成?”   孟昶不语,狐疑的打量着他,半晌后,眸光中的惊奇才淡了些许,转而看向段天谌,欲言又止。   段天谌也颇为惊奇,可较于孟昶的显露于色,他就显得高深莫测了许多,垂下眼睑,盯着掌心的鸾佩,漫不经心道:“苏大人,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玉佩的来历,你居然不知道?”   苏晗哑然。   他是不及表兄苏靳寅聪颖通透,可在看到这两人异常的举动时,多少也窥出了些许异样,当即冷静下来,将此事绕于脑中思考过遍,却确定自己对这玉佩的来历分毫不知,且所做之事并无任何可以嘲讽追究之意。   至此,也不再惴惴不安。   段天谌不欲多费唇舌,食指勾起鸾佩上的红色络子,于半空中晃了几圈,说不出的慵懒自然,“苏大人,本王手中的玉佩,曰鸾佩,乃本王母妃生前所佩戴之物,之后便到了本王的王妃手中。”   他倏地收了那鸾佩,身子前倾,俊逸无双的脸庞不怒自威,凛然杀气尽显无遗,“本王倒是很好奇,本该是在本王王妃手中的鸾佩,为何会到了你的手中?”   苏晗嘴巴张得大大的,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心中的感受了。   当初南阳侯要审问他时,恰好从他身上掉出这玉佩,南阳侯见了,立即停了这审问,捡拾起玉佩,就匆匆忙忙的离开,寻来了段天谌。   他还暗自纳闷着,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功用,竟能让他免了牢中刑罚?   若是鸾佩,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难怪南阳侯会那么慌张。顾惜若的身份特殊,若本该在她手上的鸾佩出现在旁的男子身上。   鸾佩,是何等私密而尊贵的物事儿。   且苍朝向来注重女子品行德育和礼仪教养,以朝中那些臣子们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恐怕会对顾惜若的声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到时,麻烦自然不会少的。   他敛眉垂首,在段天谌逼到眼前时,依旧不动声色的避过去,似是不欲多言其中因果。   段天谌却由不得他装傻,修长如玉的手指忽而张成弓,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轻眄他道:“苏大人,事已至此,你还是最好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否则,本王不确定,下一刻会不会让你看到墙壁上跳跃的烛火!又或者……”   他眸光斜曳而出,宛若小小飞剑,话锋也随之陡然转冷,“又或者,你想要你的表兄替你承受这莫须有的罪责?”   苏晗料想,他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私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却不想,他居然会拿表兄苏靳寅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一时有些惊惧,接不上话。   “怎么?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希望你那表兄活着?”段天谌少见明讽起他,鸾佩又被他轻轻绕着圈,满目缭乱中自有一抹清冽辉光倾曳而出,几乱心绪,“当初,在岐城时,你们苏家表兄弟不是立志要为族人报仇么?如今,本王就站在此处,而你们呢?”   他站起身,收了乱晃的鸾佩,并掸了掸锦袍,俯视着道:“就凭你们的本事,也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也罢,你若不说,本王也不亏。毕竟,找回了王妃的鸾佩,又轻易消除了两个隐患,何乐而不为?”   语毕,他斜睨着苏晗,那眼神里,极尽轻蔑之势。   苏晗心中堵得厉害,越想越是不甘,当即思索了片刻,才咬牙道:“谌王爷,能否让苏某见一见表兄?”   段天谌挑眉,不予回答。   苏晗暗暗咬牙,又继续道:“谌王爷,苏某知道,你的本意并不在于苏某身上,而是在谌王妃身上。您难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对谌王妃有多图谋么?”   段天谌闻言,半眯起双眼,并没有立即回答他。   半晌后,他悠悠转身,身后苏晗匍匐于地,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来人,去将苏靳寅带过来。”   话落,那挺拔的身影便绕了过去,消失在眼前。   苏晗双瞳里重新燃起烈焰般的光芒,覆于地上的手紧紧握起,下一刻,却见他扭头,看向在旁站立的孟昶和唐飞,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挑衅的笑意。   孟昶和唐飞登时面面相觑。   本以为段天谌会当场审问苏晗,甚至是将此事追根究底,为那鸾佩的去向寻个因由。在旁看了他与苏晗的对话,他二人忽然觉得,自己的道行终究还是太浅了,竟无法窥出此举的深意。   原本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为何竟变得如此复杂了?   “南阳侯,是你我太笨了么?”唐飞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为何下官看不懂谌王此举的意图了?”   孟昶哂然一笑,摇摇头,便往外面走去,“唐大人,并非你我太过愚笨,而是王爷着实睿智无双。如今你不懂得其中深意,那便就对了。”   段天谌是什么人?   他认识这个男人,也有十几年了,至今还不是照样不懂得此间诸事?   若是能让他们轻易就猜得其中真意,那段天谌也就愧对“高深莫测”这四个字了。   也罢,既然他已经有了吩咐,自己又何必去猜度更多?   谨遵吩咐而已。   唐飞颇感无奈,想着这苍京内的达官贵人,个个皆是玩弄心计的高手,他一外来的小喽喽,竟是半分都猜不透。   一想到此事牵连的人和事,他也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将苏晗收押入牢中,并派人前往苏府,请苏靳寅过来。   ☆、013 明遥突现   苏府内。   一片漆黑。   冷风流窜而过,以秋风扫残叶之势席卷过府,霜铺满阶,雪沫凝成薄冰片片,在院前灯笼的微芒下愈显冷魄夺目。   举目远眺,苏府墙上悬着的那排冰凌,好似一段段细小尖刃,夜风凛冽,寒冰触目及心,只单单望着,就觉那冷意好似要寸寸侵心,叫人无处可躲。   西北角的院落里,隐有灯光自苍茫夜色中喷薄而出。走近了些,那朦胧而晕黄的烛光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暖,满身风雪也为此刻的暖光所融化。   烛火曈曈中,映窗上晃动的人影,或窈窕,或健壮。   来人呵了一口气,寒夜中,搓了搓手,与引路的苏府下人拾阶而上,叩响了那扇雕花木门。   半晌后,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苏靳寅那俊逸的面庞。   看到来人,他却没有丝毫惊讶,想来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特意于书房里等候来客。   他先是朝苏府的下人点点头,待那下人退下后,立即侧过身,让出面前的道路,颇为客气道:“外面天寒地冻,王牢头还请入内详谈。”   来人乃今晚京兆府衙当值的王牢头,本以为雪夜冷寂,可以窝在牢房里煮酒打个瞌睡,不想竟遇到这摊子事儿。兼之,他冒着严寒赶来苏府,心中本就颇为怨念,甫一见到苏靳寅,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   而且,他早先得了唐飞的吩咐,命其务必要尽快请苏靳寅过去,本欲推辞不入,奈何苏靳寅态度坚决且客气,他的神色也稍微和缓了些,亦不好当场拂了对方的面子,无声叹息了声,便大步跨入书房之中。   “深夜打扰,还请苏大人恕罪。”甫一站定,王牢头连忙拱手见礼,态度格外恭敬,“小的乃今晚京兆府衙当值的牢头,奉京兆尹唐大人之命,前来请苏大人过京兆府衙一叙。苏大人赶紧收拾收拾,跟小的一块儿过去吧!”   苏靳寅眸光微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心中实则疑窦丛生。   不久前,他刚要躺下歇息,忽听守门之人来传,京兆府衙的人有紧要之事求见于他。他立即披衣坐起,命人将来人迎入,还未仔细询问,便听此人说了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当真是捉摸不透。   素日里,他与京兆尹唐飞并无任何交情,若为公事,似乎也牵扯不上他。兼之天色已晚,再有什么紧要之事,也不该冒着风雪来请才对。   莫名的,他心中浮起一抹不安感,暗自思忖了会儿,扯着嘴角道:“敢问唐大人有何要事,为何要连夜请本官到京兆府衙?”   王牢头有些为难,可见他态度友好,并无一丝京中贵人的倨傲,心下也颇为敬重,便也不避讳道:“苏大人,今晚京兆府衙抓进了一名犯人,兴许会与您有关。”   与他有关的犯人?   苏靳寅心神巨震,脚下有些站不住。   在这世上,与他有关的人,除了他那许久不见的表弟苏晗,便再无他人。   莫不是……   他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眸光里晦暗不明,半晌后,才重新看向那名牢头,勉强笑道:“本官斗胆一问,那名犯人姓甚名谁?此时此刻,除了唐大人,还有谁亦在京兆府衙内?”   那牢头低头思忖了会儿,方才道:“那犯人的名字,小的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依小的看来,此事似乎牵连甚广。不仅南阳侯出现在现场,就连谌王爷也冒着风雪过去审问了。苏大人,您还是赶紧过去吧!否则,谌王爷怪罪下来,小的也担待不起啊!”   苏靳寅脸色大变,脑袋里轰然一声,双脚一软,身形有些不稳。   “苏大人……”那牢头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不解的看着他,“苏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小的看您脸色实在不好,是否需要……”   苏靳寅稳住身形,拂开他的手,后又觉此举过于冒犯,报以歉意一笑,颤声道:“毕竟要去见谌王爷,本官也不敢过于随便。王牢头可否稍等片刻?待本官更衣完,再同你一起过去。”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牢头自然也不敢托大,连忙拱手应道:“小的便候着苏大人了。”   苏靳寅点点头,连忙打开房门,唤来府中下人,将王牢头带到厅堂处等候,而他转过身,往自己的起居室而去。   ……   苏靳寅本是岐城官员,在明哲死了后,由于种种原因,留在了顾惜若的身边。在顾惜若遇到难题时,他或多或少也出了点力。后来,随着段天谌和顾惜若二人回到苍京,进宫述职之后,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毕竟,当时朝中时局不稳,谁也顾不上他一小小的岐城官员。若非顾惜若念在他功劳大,命人给他寻了此处府邸,并进行了好一番修缮,恐怕他还得住进苍京城的酒肆旅店里。   苏靳寅走在府中的小径上,脚下积雪堆积,稍不注意,便会被绊倒在地。   由于心中藏有事儿,他也没仔细看路面,在经过后花园时,脚底打滑,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若非他猛然惊醒,及时从旁边取过一根树枝,稳住了身形,恐怕就要与地面厚厚的白雪来次亲密的接触了。   刚站稳,他抬起袖子,拍了下衣袍上沾染的雪屑,却听到耳旁传来一阵轻笑声,清脆而悦耳,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宛若天籁之音。   他心神一震,霍然回神,却见一人着粉梅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淡兰色的梅花衫,站立于满院子的皑皑积雪之中,几乎与身后的梅花融为了一体。   乍一看去,那姿态文雅贤淑,俨然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却是许久不见的明遥。   许是她出现得太过突然,苏靳寅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遥见状,冲他抿唇轻笑,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积雪,不一会儿就站在了苏靳寅的面前,柔声问道:“苏靳寅,你怎么发傻了?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到我,你怎么做出这番反应?”   人,依旧是那个人——笑容明媚,眸光温柔,身姿窈窕,甚至连她头上的发饰也没有任何改变。   不知为何,苏靳寅听了这番话,心头却莫名一紧,随之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落地,碎成一片。   他想要伸手挽留,却在触及的一刹那,为手掌心的冰渣所刺痛,下意识的丢开,而后消失不见。   短暂的调整后,他也回过神来,掸了掸衣袍,负手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一派清逸优雅,“明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谁想,明遥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退后一步,上下左右打量着他,啧啧叹道,“苏靳寅,大半夜的,你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你不知道,外面的天很冷么?”   “明小姐,这话,似乎应该苏某来问你!大半夜的,你又为何不经通报进入了苏某的府邸里?”苏靳寅失笑,径自望进她的双眸,似是要看穿她心中所图所想那般,那么用力,那么不遗余力。   他似乎忘记了初衷,陪着她在冷风积雪中,玩起了“一问再问”的游戏,彼此追逐,或许还有些试探,谁也没有想要停下来的念头。   明遥唇角的笑意似乎僵了僵,不过转瞬即逝,很快那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娇笑道:“苏靳寅,当初你可是跟我说过,你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不管我去哪里,只要累了,都可以随时回来。怎么,你是忘记了,还是想要对你之前说过的话反悔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螓首微垂,轻声叹息,“苏靳寅,你想要反悔,我也无可奈何。说起来,似乎也是我一厢情愿了。你或许说说罢了,倒是我认真了。”   说着,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欲要离去。   “等等!”苏靳寅连忙出声,快走上前一步,却在看到她转过身时,伸出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之中,许是觉得此举过于唐突,讪讪然将手收回了腰侧,淡淡道,“明小姐,苏某并非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遥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捶了捶他的胸膛,刹那间泪如雨下,“苏靳寅,若非你曾经跟我说过,我可以把苏府当成自己的家,我又岂会这般不知好歹乱闯进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什么时候兴之所至便说一套做一套么?”   她挥起拳头,用力而放肆的捶着他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苏靳寅哪里见过明遥这般不顾及颜面的举动,当下傻了,一时间连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下一瞬,却见明遥整个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   他浑身僵硬起来,下意识就想把她推开,奈何手一触碰到她的肩头,整个人却被她抱得更紧了些,不一会儿胸前就湿热湿热的,仿佛火势蔓延般,胸前的热度一点点升高,说不出的灼烫。   他的双手当即僵在了半空中。   耳旁传来明遥低低的抽泣声,低回而克制,肩膀随之一抖一抖的,说不出的可怜。   苏靳寅心中不由一软,便也由着她去。   横竖,京兆府衙里的事儿已经无法改变,又有谌王坐镇,他迟点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转念一想,他倒是对明遥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感。   上次,见到她时,还是一个月前。   当时顾惜若专程来找他,问及一些较为隐秘的事情,并给他分析了目前的处境和可能深陷的误区。他虽当场否决了她的分析,事后却因为她的话而百般猜疑,正欲派人去查探清楚,却在房中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明遥。   那次相见,距离上上次见到她,已经有两个月。   那两个月,她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唯一知道的是,那晚她在他面前,卸下了一贯的矜持和温柔,趴着桌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泪凶猛,比之现在,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中好奇,有太多的疑问积存着,想要找个时间,与她好好聊聊。可当时看她那么难受那么疲惫,也不忍心去追问太多,只能让下人收拾好屋子,让她先休息。谁成想,第二日便不见了她的人影。   竟是不告而别了!   如今,她又回来了,而且又是这副模样……   苏靳寅觉得,此次若是不问清楚,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安心。   ☆、014 不让如愿   苏靳寅抬起手,先是僵在半空,颇显犹豫,片刻后,拍了拍明遥瘦削的肩头,叹道:“明遥,你先停下来。我现在有点急事儿,等我回来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这么说,似乎有点不打厚道。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许多事儿也该另当别论。   尽管被明遥耽误了那么些时间,可他始终都没忘记,外厅处还有个王牢头,等着和他一起去京兆府衙。   明遥闻言,身子似乎僵了僵,半晌后,才低低抽泣着,从他的肩头退离开,彼此拉开一定的距离后,才缓缓道:“苏靳寅,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苏靳寅毫不犹豫的摇头,“没有的事儿。你我好歹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你有事儿,我又岂会袖手旁观?只是,今晚我还有些急事,需要出府去处理。待我回来,再畅谈一番。你待如何?”   语毕,他就伸出手,推开她的肩头,随之往后退一步,使得两人保持在适当的距离之外。   明遥眸光微暗,垂了垂眼睑,任脸上的泪痕被冷风吹干,冰冷彻骨的触觉及肤,冷风刮过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好像没听到苏靳寅的话,双手捻着裙杉,平滑细腻的绸缎上竟也隐隐现出几分褶皱。   苏靳寅顿时为难起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明遥的举动有多异常。可他还有要事在身,纵然想要询问些许缘由,亦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可不问,似乎又有点于心不安。   情感和理智相互撞击,最终,他还是向情感的一边妥协了,“明遥,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明遥眸光微闪,抬头看了看他,忽而问道,“苏靳寅,你这么系着出门,可是因为京兆府衙的事儿?”   苏靳寅大惊失色,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退,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   短暂的缓冲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明遥,你在说什么?”   细听之下,这话似是询问,又似是,试探。   明遥心中酸涩,许是懂得他的惊讶,倒也回答得利落,“哦,没什么。我只是不经意间听说了而已。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明明说有急事,为何还同我在此处谈论这些无聊的话题?”   她唇角扬起一抹近乎讽刺的笑,“看来,你所谓的要事在身,也并非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要紧嘛!”   她表现得越是淡然,苏靳寅就越觉得,她肯定知道此事的内幕,当即顾不得男女之防,双手扣住她的肩头,沉声质问道:“明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突然出现在苏府,又等在这里,定然不是巧合,对不对?”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明遥,不放过那张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明遥忽然哽咽。   不过转瞬,她又努力克制住了,吸了吸鼻子,扬唇轻笑,“你说得不错。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而且,我也知道,京兆府衙里出了什么事儿,大半夜的,为何要你冒着严寒过去!”   早已设想过结果,可在听到她亲口承认时,苏靳寅还是免不了有些吃惊,甚至在想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后,忍不住胆寒。   他放开了她的肩头,拢着袖子,静静站立在皑皑积雪中,静静看着她,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和凝重,“明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明遥微怔,随之苦笑。   兜兜转转到了现在,本以为他会先问京兆府衙里发生的事儿,不想,他居然还是执着在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   可是,这是否也说明,在他的心里,她的来路去向,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无关紧要?   她心存着一丝丝侥幸,仅存的点点顾虑,也被抛到一旁,仔细斟酌着措辞,再抬头时,已然恢复常态,看着苏靳寅的眼神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苏靳寅,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同时京兆府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毫无保留的讲给你听。唯独有一点,你能不能答应我?”   苏靳寅心神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明遥会说出这样的话,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平静而淡然的姿态,像一道挡板,遮挡住了内心里的波涛汹涌。   他微垂下眼睑,院子里微弱的雪光混着檐下灯笼的晕黄光亮,洒在他那俊逸的脸庞上,一圈一圈,宛若保护伞色,覆住了他原本复杂的神色。   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道:“你说。我保证不问。”   明遥早已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仿佛担心他不答应一样。甫一听到他的这句保证,猛然松了一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靳寅见状,自嘲一笑。   到了此刻,他若是再觉察不出明遥的怪异来自于何处,这双眼睛也不用要了。   他暂时还想不通,明遥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想要告诉他这些事情。可他很清楚,这些事情的真相,并非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从何得知这些消息?   显然,她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个答案。否则,也不会提前说出那个条件了。   而于他而言,这都不要紧。若他真想要查出来,肯定也会从她的身上找寻到些许的蛛丝马迹的。   只要她还留在这里,他应该还有的是时间。   左右权衡下,他还是点点头,郑重保证,“我不追问其中的原因。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明遥颔首,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脸上投下两道暗影,遮住眸光中的复杂之色,声音怯弱,细若蚊蝇,“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无处可去了,想请你收留我一段时间。而京兆府衙那边,想必你也收到了消息,此刻段天谌也在那里,所为之事,不是其他,而是从一个犯人身上搜出了一块玉佩。”   苏靳寅挑挑眉,袖中的手攥了攥,却不插话,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明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红唇翕动了下,最终叹道:“我得知的消息,那名犯人,不是别人,而是苏晗。而那块玉佩,亦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本该在顾惜若手中的鸾佩。”   苏靳寅如遭雷击,刹那间脸色惨白如纸。   苏晗……鸾佩……   尽管他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可单从段天谌连夜赶往京兆府衙的举动中,便可看出此事牵连甚广,且关系重大。   之前的猜想,果真是没有错。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儿,怎么就发生了?   明遥见状,眼里倏地划过一丝亮光,凑近了些,轻声道:“苏靳寅,事已至此,你再去追究原因,也没有别的用处。为今之计,唯有先去京兆府衙打探清楚,方有机会将苏晗解救出来。你觉得呢?”   末了,她还偏着头,仰视着他,语气里充满了询问的意味。   苏靳寅眯着眼,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却早有一番思量。   震惊归震惊,一旦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候,他却也迅速冷静下来,暗暗思考相应的对策。   如明遥所讲,此刻他需要做的,并非追究苏晗为何会与鸾佩扯上关系,而是该想清楚,如何才能将苏晗救出京兆府衙的大牢!   明遥一语中的,可他却心有顾虑。   恰逢明遥又开口道:“苏靳寅,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要如何才能将苏晗从牢中营救出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并非寻常,惊动了段天谌,想要从那个男人手底下要人,实在是难如上青天。”   苏靳寅当然清楚这些事实,可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晗身陷囹圄而不施以援手。   那可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思来想去,他始终没能想出个头绪来,错视时不经意扫过明遥熠熠生辉的双眸,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的询问起她来,“明遥,你可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明遥垂眸,摇摇头,叹道:“你都没有想出来,我又怎么可能想到?”   不出所料看到苏靳寅愁苦的神情,她眸光里划过一丝狡黠,状若无意的叹道:“众所周知,段天谌对顾惜若宠到了骨子里,此次苏晗又没眼力,拿了顾惜若的鸾佩,本就触犯了段天谌的禁忌。   你要知道,于那两个人而言,如今形势特殊,一举一动皆要格外小心谨慎,生怕授人以把柄。   幸亏此事发现得早,否则,若这鸾佩被发现藏在了苏晗身上,又经别有用心之人渲染,顾惜若的声誉肯定会受到极大的损伤。更甚至,会影响将来……”   她没继续说下去,却小心翼翼的瞄了眼苏靳寅,见他面色有些动容,心头隐约有股窃喜悄悄划过。   最后那句话,谁都懂得,可苏靳寅听了,心里却是凉凉的。   他怔怔的看着明遥,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片刻后,细细咀嚼明遥的那番话,刹那间豁然开朗。   既然此事因鸾佩而起,那么,若是谌王妃不追究此事,是否就可以和平解决了?   越想,他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当即转身离开。   “苏靳寅,你去哪里?”明遥见状,连忙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跟上。   眼见就要追上他的步伐,冷不防那身影一停,宛若大山般挡在了路中央,明遥冲得太急,反而刹不住脚步,当即撞了上去。   苏靳寅微微皱眉,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几次张嘴,却又无言。   “苏靳寅,你要去哪里?”明遥看出他的异样,连忙问道,“都这么晚了,谌王妃估计已经歇下了,难道你还有办法将她叫醒?”   苏靳寅立即举手打断了她的话,“不!我并不是要去谌王府,而是要去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   明遥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苏靳寅瞥了她一眼,原先还有些怀疑的心思,此刻也得以确定。   饶是他,在听到苏晗被擒拿下狱,思绪也有短暂的混乱;而她却能提前知晓,并如此冷静分析出最佳的解决方法,不得不让他怀疑   本来就值得人怀疑。   更何况,她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极其值得人去深思。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些以为隐藏得很不错的情绪,已经不经意间写在了脸上,更被他窥出了端倪。   既如此,他断不可能在还没打探出其中目的时,就让她如愿——不仅是为她的安全着想,更是为了谌王妃。   只不过,这些话,苏靳寅却不打算跟她解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明遥,此刻也晚了,你且留在府中好好歇息吧。”   明遥欲要反驳,却被他举手打断,“无论如何,今晚我是必须要去京兆府衙。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尽管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可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先留在这里,好好想想吧。苏府里,你的房间,一直都给你留着。”   语毕,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之大步离开,挺拔俊俏的身影逐渐融入夜色之中,空留一个虚幻而冰冷的影像。   明遥静立于冷风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来,她的身子颤抖了下,连忙双手环胸,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想到刚才苏靳寅的神态,她的双眼竟不自觉的酸涩湿润起来。   原来,那个人,一直都知道她的目的不纯,却还是以此种方式拒绝了她。   按理说,他看穿了她的把戏,也许还可能会扰乱她的计划,可为何她竟恨不起他来?   果然还是放不下么?   她苦笑着摇摇头,抬步往西北角书房的隔壁院落走去。   犹记得,那个夜晚,她在他面前狼狈哭泣,而他举手欲要安慰她,却突然僵在了半空,良久后才道一句,莫哭,苏府里唯一烧有地龙的院落,会一直为你留着。   ……   苏靳寅赶到京兆府衙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甫一踏入京兆府衙的正厅,他便敏锐的发觉厅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冷而僵。   也不知是否身上的霜雪还未完全消融的缘故,纵然置身于热气腾腾的厅堂内,他依旧觉得冷意侵入骨髓,就连手脚唇舌也不自觉的打颤。   唐飞没见过他,可看到他走进来,心中也有了谱儿,悬了半夜的心登时落回了肚子,连忙走上前,笑着道:“苏大人,你可终于过来了。”   再不来,他可不敢保证,这京兆府衙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谌王的怒气了!   苏靳寅见状,朝唐飞歉意一笑,随之走上前,躬身见礼,“下官见过王爷。”   段天谌高坐在首位上,漠然以对。   他的目光冷静而深邃,依旧是寒光凛然摄人魂魄般的通透,只是随意的一瞥,就让人觉得冷凝。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生气了。   不过,等了那么久,倒也难怪了。   苏靳寅不觉头皮发麻,再三思忖了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这么晚了,不知王爷有何要事?夜深风雪寒,王爷可得注意点身子啊!否则,王妃会担心的!”   按理说,这不该是他说的话。   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段天谌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此刻,他心中残存着许多的疑问,亟待得到解决,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陪段天谌耗。   将谌王妃搬出来,实乃无奈之举。   可这话,却正戳中了段天谌的心思,若非事情没处理完,他早就想要回王府守着他的小妻子了。   尽管对苏靳寅的姗姗来迟很愤怒,可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时间的宝贵,当即也不耍什么心思,起身走到他面前,淡淡道:“苏靳寅,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也不欲与你兜圈子。你的表弟苏晗刺杀南阳侯,为南阳侯和唐大人所擒,与此同时,本王还在他身上搜到了王妃的鸾佩。个中原因,你可懂得?”   苏靳寅抿了抿唇,膝盖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   ☆、015 高深莫测   苏靳寅抿了抿唇,膝盖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   段天谌眉峰隆起,眸光晦暗微凝,隐含着一丝怒意,“苏大人,你这是作何?”   这话,着实问得多余。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对他的“明知故问”报以嘲讽轻蔑的态度。   苏靳寅抿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想到京兆府衙里还关着苏晗,瞬间没了顾虑,再三斟酌后,便也缓缓道:“王爷,下官与苏晗一起长大,他是怎样的人,下官再了解不过了。在岐城时,王妃对我二人也颇多照拂,定不会做出有违礼数的事儿。再者,他并没有任何势力,且身手不佳,想要刺杀南阳侯,简直是天方夜谭。”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旁边静静站立的孟昶,眸光里晦暗不明,继而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苏晗与南阳侯并无任何恩怨纠葛,他又有什么动机去刺杀南阳侯?”   段天谌眸光流转,隐含精光,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语气颇是危险,“苏大人,你的意思是,本王恶意捏造事实来诬陷苏晗了?你以为,苏晗有什么价值,值得本王如此大费周章的陷害他?嗯?”   最后一个“嗯”字,被他刻意拉长,却像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惊得苏靳寅心头猛跳。   他忽觉喉头发紧,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忙不迭解释,“王爷,下官并不是这个意思。可下官亲眼看着他长大,对于他的性子和行事作风,也算是很了解的。下官猜想,是否有人故意放了个烟雾弹,将您怀疑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从而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没有一味为苏晗推脱,而是采取了如此迂回的方式,尽量将苏晗从中摘出来。   毕竟,此事能够惊动段天谌,想必所造成的影响很不一般。他刚赶到京兆府衙,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贸贸然的把话说满,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风险。   到了那时,恐怕还会惹祸上身。   他若出了事儿,还能指望谁来拉他和苏晗走入泥沼?   不想,孟昶听到他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连忙道:“苏大人,你又是什么意思?怀疑本侯诬陷苏晗么?”   这话,若是段天谌问起,苏靳寅或许还有点顾忌。可面对着孟昶,那些顾忌自然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在段天谌面前不辩解,实乃示弱。可若在孟昶面前,他却不能这么做。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和立场表达清楚,剔除段天谌多余的疑虑。   “南阳侯,下官并非是这个意思。”想了想,他字斟句酌道,“下官只是觉得,苏晗不该是刺杀你的人。一来,他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若说刺杀,并无任何可以上得了台面的动机。二来,他也没有这样的背景。”   孟昶紧紧拧起了眉头,“苏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苏晗与本侯并无任何纠葛。可难保他不会受了旁人的蛊惑,误入歧途,做出这般胆大妄为的事情。依本侯看来,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据说,苏大人离开岐城后,苏晗便失去了踪迹。关于这段时间他的行踪,你是否也该给王爷和本侯一个明确的交代?”   苏靳寅心神巨震,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像是想要从段天谌处得到求证般,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待看到段天谌波澜不惊的反应后,他突然就了解了孟昶的言外之意。   想必,段天谌也是默许了孟昶的言行,才会问出这些话。而眼前这个男人的本意,估计也不是要让他难堪,而是想要借此机会来敲打敲打他,找寻出他们想要知道的答案。   说不定,他们也已经清楚,苏晗背后肯定会有幕后黑手,在推动着整个事情的发展。而把他叫过来,也只是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   如果如此,那就好了。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紧绷的神经也有了些许的松懈,当即调整了思绪,沉吟着道:“王爷,请允许下官与苏晗见个面,将此间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如此,也好给您和南阳侯一个交代啊!”   段天谌点点头,随之给唐飞一记隐晦的眼神,“既然你也想清楚了,那便随着唐大人去牢房吧。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并尽快给本王一个明确的答复。”   苏靳寅连忙应声。   唐飞见状,连忙走上前,笑容可掬道:“苏大人,请随本官来。”   “有劳了。”苏靳寅点点头,又看了段天谌一眼,随之跟在唐飞身后,退了下去。   孟昶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随之问道:“王爷,把苏靳寅找过来,真有效果么?在下官看来,那苏晗也是个硬骨头,只怕不会轻易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的。”   孟昶能想到这个道理,段天谌自然也想到了的。   他斜乜了下孟昶,语气淡淡的,“南阳侯有其他的办法?”   孟昶微怔,随即摇摇头,苦笑一声,“王爷都没有办法,下官又怎么会想得出来?”   “既如此,何不试一试?”有没有用,总要试过才知道,更何况,苏靳寅和苏晗的关系,似乎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或许,会有很多意外的收获呢!   孟昶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他心中自有谋划,也没有再多言。   ……   幽黑的通道,迂回绵延,看不见尽头。   苏靳寅跟在唐飞身后,一步一步走在昏暗的牢房里,耳听那一声又一声的跫音,心头竟莫名的七上八下。越往里走,跫音越响,可牢房也越昏暗无光。   他忽然有些胡思乱想,想苏晗为何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想此事背后到底有怎样的隐情,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唐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苏某说?”他到底也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尽管心中藏有事情,却也没有忽略过身旁唐飞堪称炽热的眼神。   他敛起了多余的思绪,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继续道:“唐大人不必有所顾虑。苏某既然来了这里,心中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更不会,让段天谌为难。   这话,他没说,却也是毋庸置疑。   段天谌等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一个结果。今晚他若是给不出一个交代,肯定不能交差,而唐飞自然也会牵连在内。   他会这么说,只是想让唐飞放心,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他已经做好了表示——定然不会连累其他人。   唐飞闻言,暗道自己过于小人之心,脸上划过一丝被人看穿的尴尬,干笑了几声,忙道:“苏大人,是唐某冒犯了。请你勿要放在心上。唐某只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待会儿你要是耐心询问,想必可以问出谌王爷想要的答案。”   苏靳寅心中一动,暗忖了会儿,忽而问道:“唐大人,苏某冒昧问一句,王爷可曾审问过苏某的表弟?”   唐飞连忙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苏大人,王爷去牢里看过,问了几句。奈何,那人并不多言,王爷似乎也不追问下去,而是命唐某派人请来了你。其中的意思,苏大人可清楚?”   苏靳寅想说不清楚,却在启齿的瞬间,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白光,有什么涌入脑海,糟乱无章的思绪瞬间得到了梳理。   他心神巨震,当即摇了摇头,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似是了解,又似是感慨。   “苏大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思忖了片刻,唐飞忽然道。   苏靳寅闻言,幡然回神,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唐大人有何话,不妨直说。如今,苏某的表弟遭此大难,还望唐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唐飞丝毫不觉得意外,别有意味的看了看他,继而道,“苏大人,有件事儿,唐某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你。当初,南阳侯满身鲜血的跑到京兆府衙,自称受到了黑衣人的刺杀,恳求唐某与之一起追查凶手。后来,唐某查到,南阳侯遭人刺杀时,刚好就遇到了谌王爷入宫的车驾,而他本身也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说完,他便别有意味的看了眼苏靳寅,不再言语。   苏靳寅眸光微闪,数千思绪于脑中沉浮流转,最终沉淀为一句再平静不过的话,“唐大人的意思,南阳侯之所以会让京兆府衙插手调查此事,是因为之前受到了谌王爷的指示?”   唐飞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继续道:“南阳侯连夜赶来,唐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当晚便带人搜遍了苍京城内外,在南阳侯的授意下,甚至还闯入了不少富庶人家,进行了好一番的搜查。”   许是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什么,苏靳寅听了这番话后,也不再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是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疑惑却是越来越多。   据唐飞所言,南阳侯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却执意要到京兆府衙报案,并将此事闹得这么大,应该得到了段天谌的授意。否则,他想不出来,如南阳侯那般低调的一个人,纵然遇到了刺杀,也只会事后命人找出凶手,暗自解决,绝对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可段天谌为何要他这么做?   “唐某思来想去,始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许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唐飞无奈叹息了一声,语气有些闷闷的,“以前常听人说,谌王爷胸中有丘壑,雷霆手段令人敬畏胆寒,还不怎么相信。如今只这一事儿,便让唐某看清了某些现实,也彻底认同了市井中的那些传言。”   苏靳寅苦笑一声。   唐飞的话,乍一听着,有些许夸大的成分,可仔细咀嚼一下,这又何尝不是事实?   从岐城回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段天谌,可前后对比之下,也越发觉得段天谌的高深莫测。   又或许,段天谌从来都这么深沉难测,只不过他看不到而已。   苏靳寅甩甩头,撇去脑中多余的思绪,似是有些认命,“唐大人,你说得对。谌王爷的确高深莫测。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又在谋划着什么,岂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妄自议论的!”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当事人,居然还是他的表弟——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且不管段天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似乎也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能够从苏晗的口中问出点蛛丝马迹,或许也是个难得的转机。   ☆、016 来龙去脉1   约莫一盏茶过后,苏靳寅终于停住了脚步。   不大的牢房,光线略显昏暗,对面墙壁的高处开了一扇小窗,稀稀疏疏的光亮透进来,隐约还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   没有喧嚣,亦不显脏乱,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苏靳寅袖中的手紧紧握起,透过冰冷生硬的铁栅,看着昏暗中那道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身影,一言不发。   许是感觉到来人的异常,苏晗背对着的身子僵了僵,半晌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待看到外面立于光亮中的苏靳寅时,脸色倏地大变,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苏靳寅见状,眼里划过一起痛意,只怔怔的看着牢中之人,话却是对唐飞说的,“唐大人,苏某想要与牢中之人谈谈,您看……”   他看了眼唐飞,欲言又止。   唐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拱拱手,笑着道:“唐某先告辞了。”   语毕,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苏靳寅才蓦然松了一口气,朝身旁站着的狱卒道:“烦请开了牢门。本官要进入牢内,与此人谈谈。”   那狱卒似是早已得到了唐飞的吩咐,听他这么要求,连忙掏出腰间的一串钥匙,一声不吭的走上前,并动作利落的开了牢门,选了个不显眼的位置,门神般静静站立着。   苏靳寅瞥了瞥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撩起衣袍,走了进去。   他腰背挺直,就连步伐也沉稳有力,可衣袍下摆旋起的弧度,恍若一圈圈漩涡,流速却是说不出的迅疾,一如此刻他紧张的心情。   他在苏晗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光深邃沉寂,教人想不出他心中所想。   苏晗见状,收起起初无法掩饰的惊讶,在他俯视下来时,双腿曲起,双臂环绕着膝盖,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地面上,不辩解,也不恳求。   这样的苏晗,实在是太过陌生,以至于苏靳寅盯着他半晌,也不知道该说出此行的第一句话。   又过了片刻,苏靳寅重重叹了口气,左脚向左侧跨出一小步,撩起衣袍蹲下身,刚好就承接住了苏晗的视线。   “你……你可还好?”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下,双眼微微眯起,就着牢房内微弱的亮光,打量着苏晗的穿着与神态。   衣着虽有褶皱,倒也干净,忽然间,他用力嗅了嗅,顿觉鼻息间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不是很浓,却也不易忽略。   尽管知道,这可能不是苏晗自身的血,他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忙不迭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血腥味?可是受伤了?亦或是,他们……对你用刑了?”   在知道苏晗被关在京兆府衙的大牢里,苏靳寅不止一次想过,见到他后,一定要狠狠质问一番,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一看到苏晗这副模样,所有的质问尽数吞回了肚子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话里流露出的担忧与关切,有多浓重深厚。   苏晗心中一动,终于正眼看着他,面色略显动容,干裂而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下,忽而沉声问道:“表哥,你为何会在这里?”   苏靳寅瞅了眼他微微发颤的嘴唇,有些不忍的别过头,视线落于虚空,没有落脚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喑哑低沉,“京兆尹唐飞特意派人到苏府,请我过来。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我又如何能不赶紧赶过来?”   苏晗脸上划过一丝羞愧,将头埋在双膝中,颇有些自惭形秽的意味。须臾,沉闷的声音自膝盖间传了出来,教人听着,心里酸酸涩涩的,“表哥,此事我犯下了大错,恐怕谌王不会轻易饶过我的。你也不必管我,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你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苏靳寅听了,呼吸一窒,却又听他豁出去般果决道:“你就当作没有我这个表弟吧!”   “你疯了!”苏靳寅当即厉声叱喝,凑到苏晗的跟前,双手强硬的捧起他的头,径自望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道,“我冒着极大的风险赶过来,便是要把你救出去。如今,你却说出这种话,可曾对得起我的一番奔波劳累?这些年,你我相依为命,也曾发过誓,血海深仇不报,不敢有丝毫轻生之心。这些,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苏晗被迫与他对视,看见眼前这双眼睛里燃起的簇簇暗火,倒映出其中抱膝垂首沮丧逃避的自己,身形小而单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对他的问话作何回答。   他低下头,也不管自己的下巴依旧被苏靳寅控制在手中,顶着滑稽的造型,静静的看着身下的茅草。   仿佛过了很久,苏靳寅才压制住满腔汹涌澎湃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后,才语重心长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背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苏晗猛然抬头,双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许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苏靳寅轻叹了声,忙道:“你我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什么脾性什么能力,我最清楚不过。或许,在旁人看来,刺杀南阳一事,罪证确凿,你无法抵赖。可我却知道,单凭你自己肯定做不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说么?”   苏晗顿时哭笑不得,对他如此明显的嘲讽,他不觉羞辱,唯有无奈。   有时候,别人对你太了解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尽管,苏靳寅并非别人,而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表哥,你别白费力气了。”他依旧沮丧,将自己的下巴从那双大手中掰出来,目光平静得近乎一片死寂,“谌王插手处理此事,本就没想过要放过我。再者,那鸾佩还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他纵然了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毕竟,那鸾佩可是关乎谌王妃的清誉,在如此暗潮涌动的特殊时期,似谌王那般骄傲霸气爱妻如命的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容忍有可能会威胁到谌王妃的隐患存在?   恐怕,在谌王的心里,早已对他的下场做好了规划。只要他将事情真相交代清楚,等待他的,便是那凄惨的结局了。   他不傻,自然不会轻易就吐露实情。   可苏靳寅却不这么认为,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吟着道:“苏晗,为兄却不这么认为。或许,谌王算不上正人君子,却也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小人。说起来,你真正触怒他的,只是那块鸾佩。只要谌王妃能够既往不咎,想必他也不会揪着你不放。你又何必如此极端?”   苏晗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里却是写满了不赞同,“表哥,你想得太天真了。此事并不是如此简单的,否则谌王为何还要特意把你叫来?你我都清楚,他无非是想要利用你我的关系,想让你从我口中打探出他想要的信息罢了。没错,南阳侯是我刺杀的对象,可当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其他的人。你以为他为什么单独挑中我,对我威逼利诱,甚至不惜让人半夜叫你过来?”   苏靳寅眉心紧皱,盯着苏晗的脸,默不作声。   那是为什么?   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为着他和苏晗的特殊关系!可若是他真从苏晗这里打听出什么消息,谌王又会如何对待他这个表弟?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那么,他这个表弟存在的价值,似乎也只剩下……   思及此,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粗重,双眼里似乎跃动着两簇火焰,炽热而摇摆起舞,在这昏暗的牢房里,几可照亮一方天地。   恍惚间,火焰曈曈中,他二人的神色冷肃沉寂,映在彼此的眼瞳里,恍若夜半漂浮半空的鬼魅,说不出的瘆人可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稳,缓缓吐出其中的郁结之气后,才沉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在那些刺杀南阳侯的人中,谌王只抓到了你。而他之所以会把我叫过来,一来是要利用你我的关系,试图从你口中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二来则是……要利用你大做文章,引出幕后之手?”   苏晗懒得跟他多说,丢给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便直挺挺的往后躺了下去。   他的姿势随意而粗犷,与刚才的拘谨颓丧,简直是判若两人。   没有人知道,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内心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辗转考量。   从一开始的渴望求生,再到此刻的沉寂无言,不过是几番思量,却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至于他往后躺倒后,浑身上下皆像是没了骨头,软软得摊在粗糙凌乱的茅草上,后背处一阵冰凉,是雪夜里地面透过薄薄一层茅草传递过来的温度。   冷而噬骨,恰若此刻的心境。   他知道,方才对苏靳寅所说的那些话,不仅仅是一种解释,更是对他现在处境的残忍剖析。横竖,谌王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也有那个自知之明,不去痴心妄想什么有的没的。   如此一来,他也显得格外坦然。   可苏靳寅却做不到,尤其想到段天谌可能会有的举动,他心头蓦地一紧,看着苏晗的眼睛里盛满了痛意。到底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在短暂的沮丧后,他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精明,脑中不断想着该如何化解此次的难题,不经意间想到了什么,他腾地站起来,动静极大,直接把苏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为兄有办法了。”他忽而道,“若谌王真想利用你,引出背后之人,咱们何尝不能利用谌王手中的权柄,在阴谋倾轧中,为自己谋求一份出路?”   昏暗中,他挺拔的身形恍若一座山,巍峨不动,伴随着那一声声沉稳的话音,竟莫名让苏晗敛起了内心的散漫和认命,莫名信服于他。   苏晗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撇去那些悲观的想法,径自咀嚼起他这番话来。片刻后,他霍然抬头,双眸中迸射出极大的欢喜,“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实,他刚才也分析出来了,段天谌之所以会有今晚这一番举动,完全是因为他的存在有了价值,段天谌不想浪费了这些重要的价值。可反过来说,只要他还有价值,就有很多能够改变此种处境的机会。   表面上看,段天谌占据了主动的一方,他的生死也被此人捏在手里。可深入下去,他却发现此种关系并非单方面的。他被段天谌所控,而段天谌又何尝不为他所控?   短时间内,只要段天谌想要揪出幕后之人的心思不发生改变,那么这种双面关系就会继续维持下去。   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在段天谌没改变心思前,自救出此片泥沼。   自救,尽管很不容易,可比起让他这个表哥冒险,他倒是宁愿亲自来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见苏靳寅冲他笑了笑,他心中顿时流过一阵暖流,浑身上下似乎也充满了力气,当即站起身,一瘸一拐却无比坚定的走到苏靳寅面前,一拳捶在了他的肩窝处,笑着道:“表哥,多谢你。”   此时此刻,也就只有苏靳寅肯真心为他奔波谋划了。   这句“多谢”,出自他的真心,苏靳寅也毫不客气的接受了。   可不知是不是苏靳寅的错觉,在说这句话时,苏晗刚恢复一丝神采的脸上,竟划过些许黯然,那么突然,那么不合时宜。   不过,好在苏晗也并非看不清形势的人,短暂的调整后,他也恢复了过来,看着苏靳寅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欣喜,“表哥,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苏靳寅微怔,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刚才,说起对策信手拈来,可此刻沉静下来,却发现事情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段天谌睿智无双,也不知道会不会窥探出他们的心思。若是窥出了端倪,以他不容人挑衅的威严和尊贵,是否又能容忍他们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一时间,苏靳寅竟有些踟躇不安,隐隐有些后悔起刚才一时的冲动。若结果不如人意,那么给了希望,最后却要承担那些失望,于他这个表弟而言,该有多残忍。   转念一想,他又有些无奈。刚才说出此话时,不曾多想,犹且自信满满,不过转瞬,他就陷入了此番消极的情绪中,接下来还有什么心思和精力去应对那些接踵而来的麻烦?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他摇摇头,甩去脑中的悲观想法,就当前处境仔细思考了下,终于确定了此事的突破口。   “为兄以为,谌王既然让人把我领到这里来,无非是想要套你的话。既如此,你何不顺了他的意?”瞅见苏晗眼里的不赞同,他继续不疾不徐道,“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此事必须要真相大白。以谌王的谋略和手段,只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么,与其顽固抵抗,不若将你所知道的消息尽数告诉他,并且按照他的吩咐去做。等为兄回去,登门拜访谌王妃,自然就有办法将你救出此处牢笼。你看如何?”、   苏晗瞬间了然。   说到底,此事的关键,还是在顾惜若那个女人身上。   想到苏靳寅的办法,竟是要将他二人的性命系到一个女人身上,他心中很不舒服,当即嗤笑道:“表哥,这便是你的方法?我可以理解你心中的迫切,可也不能将个人的安危性命托付到顾惜若那个女人身上啊!你莫不是脑子烧坏了?”   说着,他摇摇头,又嗤笑了一声,那抹神采也从他脸上渐渐退下去。   苏靳寅何尝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可如今情况不利于他们,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那个谌王妃了。   “你别小看了谌王妃。”他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此前,在岐城时,我与她有过一些接触,也帮她渡过了一些难关。当时她曾经说过,若有朝一日,我向她讨要这份人情,无论如何她都会偿还的。最重要的是,谌王妃对谌王的影响力,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她在谌王面前说句话撒个娇,都会比你辩解上千万遍还要有效。这一点,你务必要相信为兄的判断!”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晗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毕竟,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几乎每一个重大的决定,都是他这个表哥做下的。他可能不会相信,顾惜若对段天谌的影响力之巨大,却不会不相信这个判断——独属于他这个表哥的判断。   横竖,他这个表哥是不会害他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也放松了下来,思忖了会儿,连忙点头,“好。表哥,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也不再说什么。我听你的就是了。不过,我所知道的那些消息,可不能白白说给谌王。”   苏靳寅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连忙开口询问,“你还想怎样?”   苏晗唇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表哥,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来问我,我定会悉数告诉你的。”   他说得轻松随意,可苏靳寅从旁看着,却觉得他话中有话,心中有另一番思量。尤其是“悉数”二字,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感觉到无比滑稽讽刺。   保险起见,他又询问了一番,苏晗却径自移开了话题,徒留他郁闷无比。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是板着脸警告了苏晗一番,示意他不要乱来。   苏晗状若认真的听入耳中,见状,他暗暗叹了口气,便也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   半个时辰后,苏靳寅走出了京兆府衙的大牢,步履匆匆的赶往京兆府衙的大堂。   大堂中,段天谌依然高居首位,此刻正襟危坐着,闭目养神。在他的下首,分别面对面坐着南阳侯孟昶与京兆尹唐飞。   听到脚步声,他二人齐齐看过来,唐飞肃穆的脸庞上蓦然放松,现出眼角的细细皱纹。而孟昶则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静如水的眼眸里像是投入了一块小石头,泛起圈圈细小的涟漪,转瞬之间,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苏靳寅将他二人的神态收入眼底,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沉稳跨步行至大堂正中,冲端坐于首位上的段天谌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王爷,您想要的消息,下官已经给您问出来了。”   闻言,段天谌当即睁开了双眼,眸光深邃幽远,一眼望去,直让人想起遥远的山川河谷,宁静中自然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下一刻,他却闭上了眼睛,依旧是那副岿然不动的从容模样,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说说看,你都问出了什么。”   苏靳寅摸不透他心中所想,内心里不免有些没底儿,可猛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段,又觉自己太认不清形势。他甚至有种错觉,不管他要耍弄怎样的手段,落到眼前这个男人眼中,便也变得毫无意义。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玩弄心思,浪费心力?   苏靳寅原先存着的点滴奢想,也在认清形势后,悉数收回了肚子里,等待埃土的尘封。   他再三斟酌,终于开口,“启禀王爷,下官从苏晗口中得知,刺杀南阳侯并非是他本意,他也不过是受人指使。那晚,那幕后之人将他和其他刺客聚集在一起,吩咐要去刺杀一名中年男子,就在苍京城外。不想,半路有人出来阻止,他与其他人见状不妙,又追杀起此人。结果自然是没有如愿。后来,他才知道,此人乃南阳侯。”   这么说着,他忽然朝着孟昶的方向,身子弓成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苏晗受人蛊惑,犯下这不可饶恕的大错,下官深表悔恨。可否请您看在下官的一点薄面上,饶恕了苏晗的此番罪责?将来,下官与苏晗定会结环衔草报答您。”   他话音刚落,大堂内的气氛倏地微妙起来。   按说,在此事中,南阳侯乃受害人,他这么表示,也并无甚大的过错。可偏偏段天谌还坐在这里,他不去请求得到他的宽恕,反倒是鞠躬向孟昶,一切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唐飞在这三人之中看来看去,眸光里一一划过惊讶、狐疑等诸多复杂的神色,潜意识里觉得此事并不那么简单,倒也偷偷摸摸的观察起场中事态的发展来。   孟昶在苏靳寅鞠躬时,根本就摸不清他的想法,待反应过来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起身,扯着嘴角干笑,“苏大人,你可真是折煞本侯了。当晚,承蒙王爷出手相救,本侯才得以保下一条命。如今王爷就坐在这里,你该参拜报答的对象,并该是王爷才对。”   苏靳寅却不理他,又自顾自鞠了一躬,方才直起腰来,垂首站立在大堂当中,静默不语。   孟昶彻底被他弄糊涂了,这番举动,明显是要把他卷入一番恩怨当中。如今看谌王端坐闭目,谁知道会不会多想?   这苏靳寅,可真是要害死他啊!   他狠狠瞪了眼那个静默安然的“罪魁祸首”,拿眼角余光瞥了下段天谌的动静,一颗心高高悬着,心思几番流转间,终于还是明智的移开了话题,“苏大人,据你所说,苏晗本来是要追杀一名中年男子的。那么,这名中年男子姓甚名谁?身边带着何人?这些,你可都清楚?”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紧闭着双目的段天谌也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靳寅。   “那中年男子……”感觉到那凌厉而极具压迫力的视线,苏靳寅浑身绷直,头也垂得越发低了,支支吾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题外话------   呜呜呜,某梧有罪。某梧又做了错事了,亲们,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都扔过来吧,某梧都接受着呢!呜呜呜   ☆、017 来龙去脉2   “那中年男子如何?”段天谌似乎没察觉出他的窘迫和不安,语气漫不经心的。   他知道,这名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顾硚了。   苏靳寅和苏晗常年蛰伏在岐城,此次第一次来到苍京,肯定没见过顾硚本人,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从那些刺客追杀孟昶的事实中,也可以看出,就算苏晗知道那个人是顾硚,估计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对他来说,苏晗和苏靳寅认不认得顾硚,并不是太重要。他只是想要从这两人的口中得出顾硚的下落而已。   可看苏靳寅的模样,似乎这“下落”来得并不容易!   “苏大人,可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他按捺住心中的迫切,再次问道。   苏靳寅抿了抿唇,犹豫不决的看着他,片刻后,颇为迟疑道:“启禀王爷,据苏晗所言,那中年男子身手不凡,而且身边还带着一名女子,并且那男子还颇为照顾那名女子。其他的,苏晗也没有再多说。”   段天谌当即眯起了眼睛。   孟昶向他禀报时,也说顾硚身边带着一人,从身形上看,隐约可以判断对方是个女子。   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一度以为孟昶的推断出错了。顾硚对发妻的怀念和挚爱,在苍京城内算是众所周知。尽管这些年有不少人打过他的主意,想要往将军府里塞别的女人,可他从来不同意。   要说他和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那简直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你确定,那中年男子身边的,是个女人?”他像是要确认什么,敛起了一贯的优雅淡然,神色冷凝布满冰霜。   苏靳寅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路人甲而已,值得他一个王爷如此过问吗?   孟昶却适时的解答了他的疑问,“苏大人,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之前本侯之所以会掺合进苏晗一行人的刺杀中,便是因为看到他们刺杀的对象是当朝赫赫有名的顾硚大将军。”   苏靳寅闻言,登时大惊失色。   顾硚,那不是顾惜若的亲爹?   难怪了!   以段天谌对顾惜若的宠爱,会过问顾硚的事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顾硚不好好待在将军府里,反而带着个女人四处逃窜?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段天谌心中微有不悦,斜飞入鬓的俊眉微微皱起,沉声叱道:“苏大人,你不要告诉本王,苏晗连顾将军身边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苏靳寅心头一紧,忙道,“苏晗说,那的的确确是个女人。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段天谌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连忙追问,“苏晗可记得,那女人长得什么样儿?周身可有什么特殊的标记?”   苏靳寅微怔,抿唇思索了片刻,才摇摇头,道:“启禀王爷,苏晗并没有告知下官。不过,您若是想要了解清楚,下官可再去询问他。”   段天谌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不必了。此事,本王会亲自向苏晗确认的。除此之外,苏大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靳寅怔了怔,暗暗将之前苏晗告诉他的信息过了一遍,发觉自己并无任何讲漏的地方,忙道:“启禀王爷,下官并没有要说的了。”   “你没有要说的,可本王却有要问你的。”对他的回答,段天谌丝毫不感到意外,也不从言语上为难他,只淡淡问道,“苏大人,本王问你,苏晗可有说,那幕后之人那人身高几许,有何特征?当初召集他们去刺杀顾将军时,召集之地又位于何处?”   苏靳寅闻言,眸光微闪,状若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便也垂下眼睑,遮住眸光中一划而过的暗芒,“王爷,苏晗说,那人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不过,较之您,那人的身高要矮一些。除此之外,便也没有任何特征了。当初,他们子时一刻被召集在一起时,是在城外官道附近的隐秘树林里。”   语毕,他便低垂下头,垂于腰侧的手却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哦?是么?”段天谌半眯起眼睛,开出一道狭长的眼缝,内有霜刀雪剑不停飞出,为他整个人优雅的气质平添了一份清冽和凌厉。   他将信将疑,那三个字,问得轻缓而绵长,如利剑被烈火融成剑丝,看似一拂即断,实则柔韧刚强,尖锐锋利,只一下,便可割断人的咽喉。   苏靳寅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抬眸,却在看到上首的段天谌时,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紫金冠,黑色勾金边流纹锦袍,织锦玉带勾锁着窄腰,手肘撑于椅子扶手上,身形愈显颀长挺拔。袍角随意垂落于地,将那椅子四角尽数掩在那方闲雅慵懒之下,乍一看去,整个人竟似凌空而坐。   他本就容貌出众,狭长的双眸微微眯着,露一线刺眼夺目的精光,冷冽中自有一份皎皎清辉。那眼角微微上挑,线条流畅婉转,竟似承载着室内莹莹之光优雅流淌,一路蜿蜒而去,恰于那精致眉宇处凝化出皓月光辉,令人不敢逼视。   此刻,他整个人皆沐浴在大堂内晕黄的烛光中,周身一片暖意氤氲,曈曈烛光洒在他的身上,瞬间结冻成冰,说不出的凌厉锋锐,那威严风化竟是一分不减。   不是第一次见到段天谌,可每次认真审视这个人时,萦绕在他心头的感觉总是格外不相同。而且,似乎一次比一次要印象深刻。   苏靳寅却为这样的印象深刻而心惊,手紧紧攥成拳头,感受着掌心的濡湿冰凉,他的心也随之坠入深谷,忽然对此前苏晗的心思而胆战心惊。   这个男人,明显就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或许,把他叫过来,利用他从苏晗口中问出想要得到的信息,也并不是此次的目的。   可,若连这都不是这个男人的目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目的。   苏靳寅暗自思索了会儿,随之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抿唇思索了下,他还是补充了一句,“王爷,下官能问出来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您若是觉得不够具体,也可以稍后单独去问苏晗。此次,苏晗犯下如此大错,下官不求王爷能够彻底宽恕他,可能否……”   他话还没说完,段天谌已经举起了右手,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听到这里,自然都猜得出他即将要说的是什么。   可段天谌如此明白的拒绝了苏靳寅,是否也意味着,他会对此事追究到底?   唐飞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左右看了看,也暗自多留了几个心眼儿。正走神着,却听段天谌开口说道:“唐大人,本王想要把牢房中关押的那名犯人带走,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啊……”唐飞幡然回神,下意识“啊”了一声,却在看到上首段天谌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时,心头蓦地一紧,忙起身拱手回道,“一切,皆是王爷说了算。下官并无任何意见。”   段天谌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当即起身走到苏靳寅面前,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才缓缓道:“苏大人,你可有什么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论身份,论手段,论能力,他都比不过段天谌,想有意见,也没有话语权。   “回禀王爷,下官也无任何意见。”他心里很清楚,不管苏晗有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只怕也逃脱不出眼前这个男人的手掌心了。悲哀的是,与之交手了这么多回合,他竟然连对方的意图都没看出来。   不可谓不悲哀。   原本,他还想着,过了今晚,苏晗的性命无忧,他总有办法能将其从牢中解救出来。如今看这架势,似乎不能够了。他不知道段天谌把苏晗带走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苏晗,更不知道将来苏晗需要多大的难题。是性命攸关,还是悬崖绝处?   可转念一想,苏晗被段天谌带走,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他相信,至少在没有得出最后答案时,段天谌是不会让苏晗有事儿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惴惴不安的心也降落了一些,嘴唇翕动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段天谌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个底儿,当即挥挥手,“天色也晚了。苏大人若无其他事儿,便回府歇息吧。”   苏靳寅眼里划过一丝失落,却也不敢耽搁,连忙拱手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唐飞也颇有眼色,当即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此处,将偌大的空间交给段天谌和孟昶。   “王爷……”身后,孟昶走上来,正欲说些什么,却听段天谌问道,“南阳侯,当初你遇到顾将军被人追杀时,可记得是什么时辰?”   孟昶微怔,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颇为迟疑道:“下官遇到顾将军被人围杀,是在子时三刻时。而且,从当时现场的场面来看,那些人似乎也才围攻起顾将军。王爷,您为何会如此问?”   “是么?”段天谌勾唇一笑,俊美无双的脸庞在烛火下愈显温润,就连那看似冷硬的棱角也都变得柔和了些许,有股动人心魄的风华之美,“据苏靳寅所说,苏晗和其他刺客被召集时,是在子时初刻,而且是在苍京城外官道附近的树林里。你我也该清楚,苍京城外的确有一处树林。你仔细想想,从那片树林到顾将军被围杀的地方,有多少距离?可需要三刻钟的时间?”   经他这么提醒,孟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边回忆起之前经历的场景,边低声道:“按说,那两处地方相隔甚近,也不该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可难保那些人耽搁了时间……”   “有什么事儿,会耽搁那么久?”段天谌斜乜了他一眼,薄唇轻吐,“而且,对方是去杀人,而不是召集起来商量什么纠缠不清的大事儿。你觉得,既然选定了在那一晚上动手,对方会允许这样低级的错误么?”   孟昶低头想想,的确不大可能。   杀人又不是去出外游玩,难不成把人召集起来,还需要长篇大论一番?   想想都荒唐!   他也注意到了,段天谌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出现问题的时间间隔上。由子时初刻到子时三刻,中间足足空出了那么长的时间,又是为何?   思来想去,他始终得不到一个头绪,随之抬起头,蹙眉问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你可还记得,方才本王只问了苏晗和其他刺客召集起来的具体地点,可苏靳寅却连带着将时间也说了出来?”段天谌半眯着眼,唇角依旧扬着,不过是一个浅浅的弧度,却足以彰显他的成竹在胸,“既然从苍京城外官道附近的树林奔至围杀的地点,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苏靳寅却刻意将这个奇怪的时间差说了出来,你不觉得其中的深意,很耐人寻味么?”   孟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王爷,您是说,苏靳寅这么做,是想要暗示什么?”   段天谌笑着,点了点头。   作为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犯人,他自然清楚苏晗的一些想法。尽管把苏靳寅叫过来,本就是想要利用他和苏晗之间的表亲关系,问出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可与此同时,他也猜得出,苏晗肯定会耍点小心思,不会如此轻易的告诉他。   对此,他已经做到心中有数。   说起来,苏靳寅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留下这个破绽。想必,他也知道了苏晗的打算,这般示好,还真是难为他了。   他可以看在苏靳寅的面子上,放苏晗一条生路,当然前提是苏晗不要让他失望。   孟昶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懂了什么,却也不敢深究,静静站立在段天谌身后,身姿挺拔清雅,自成一道风景。   许久后,段天谌才缓缓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这个人,淡淡道:“南阳侯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孟昶有些受宠若惊,可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笑着道:“劳王爷费心了。下官受的只是皮外伤,休养几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是么?”段天谌似笑非笑,“此次,南阳侯帮了本王这么大的一个忙,想要本王为你做点什么?”   孟昶立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此刻的段天谌,有些出乎他的想象,可一时又摸不清他心中所想,纵然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他需要的,只是段天谌的一个保证而已。   不想,段天谌却一反常态的追问起来,“南阳侯,你的难处,本王多少都知道一些。俗话说得好,过了这个村儿,就没了那个店儿了。你也别想着,先从本王这里得到一个保证,以后想要瞅准时机让本王兑现这个保证。这事儿,本王可不乐意去做。你想要做什么,倒不如现在就说出来。”   孟昶顿时皱起了眉头,抿唇看了看他,颇有些迟疑道:“王爷,下官只是觉得,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此刻提出来,是否会给您增添烦恼?不如,等此事解决后再……”   “就现在!”段天谌举起右手,不容置疑道。   孟昶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眸子里的光芒明灭不定,脸色也微显复杂,似乎在进行着什么思想斗争。过了一会儿,他往后退了一步,朝段天谌躬身一礼,恭恭敬敬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下官也就直言了。下官的心愿便是求娶玉府的大小姐玉静瑜。”   段天谌忽而朗声大笑。   ☆、018 相思之苦   嘱咐好后续的事情,段天谌也起身离开。   走出京兆府衙时,正是晨光熹微时分。   天地间,薄雾氤氲,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粉妆玉砌的琉璃世界。对面的瓦檐下,倒悬着一条条冰棱,像是用白银铸就般,晶亮晶亮的。一阵风吹过,较小的冰棱似是承受不住冷风的吹击,簌簌落下,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第一缕阳光射入视野的时候,段天谌正半眯着眼,呼吸着晨间清冷的空气。那暗含精光的眸子随意一扫,看那冰棱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的外衣,随即慢慢消融,滴落在地,一晚上的郁结之气瞬间一扫而空。   他转了转手腕,举目望着天边五彩斑斓的云霞,和在云霞映衬下愈显湛蓝高远的天空,心情也莫名变得好了一些。   今日的天气,可真是出乎意料得好!   “王爷,您可要入宫?”孟昶站在他身后一步之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双眸也眯了眯,唇角随之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显得他整个人越发儒雅温润。   他的心情,看似很不错。   而就在不久前,他对段天谌说出了自己的心愿。也许,段天谌很快就会登基为帝,到时他的心愿是否能够达成,还得看段天谌的意思。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直接拿到明面上,一来减少了段天谌的猜忌之心,二则他也能够借此机会试探段天谌的意思,为后续的打算做准备。   本来,他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段天谌会借机为难他。不想,段天谌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看起来,还是颇为可有可无的。   回想起段天谌所问的那几个问题,他忽然有些神思恍惚。   ——“南阳侯,想必你也不是第一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不过,本王还是很好奇,你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记忆中,段天谌笑声方止,当即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除了顾惜若,段天谌很少会对一个人这么“啰嗦”。   可孟昶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应该还不错,或许此事并没有他想象中得那么艰难,悬着的一颗心顿时也落了下来,仔细斟酌后,才缓缓回答,“王爷英明。下官的确不是第一天就存在这样的心思。相反,下官存有此般心思,已经有十几年了。”   说着,他弓着的腰又弯下去了些,佝偻的身形,却不减风华。同时,那也彰显着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折服和恳求,也将他对一个女子的满腔情意悉数倾倒出来,只为求得一个保证。   段天谌却只是淡淡问他,“南阳侯,既然十几年都已经熬过来了,何不再等等?”   孟昶闻言,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交握的双手紧紧攥着,不一会儿,手心里就冒出了一层层汗,冷而濡湿,黏腻如他此刻的心绪。   他抿了抿唇,随之道:“正因为熬过了十几年,也尝尽了求不得之苦,下官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再者,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下官从旁看着,也着实羡慕此番永恒不变的真情爱意,这才贸贸然提出来,但望王爷成全。”   段天谌冷冷哼了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正在孟昶忐忑不安,想要再次确认他的心思时,却又听他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王妃向来很关心玉大小姐的终生大事,若是王妃对此有了别的想法,本王也定然不会驳了她的意思。”   这也算是给孟昶一个提醒——在此事上,最有决定权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小妻子顾惜若。想要娶媳妇儿,可以,先过了他的小妻子那一关。   孟昶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颗心也随之悬在了半空。   据他所知,那个谌王妃,可是个难缠的主儿。她若是存心想要为难他,估计各种古灵精怪的手段都能想出来,到时候,他会不会连媳妇儿的影儿都看不到了?   目前,他特别不确定的是,玉静瑜的心思。之前,他也曾经好几次跟玉子倾提到过这事儿。可玉子倾皆以“不敢高攀”来拒绝了他的进一步行动,甚至让他连当面问玉静瑜的机会都没有。   玉静瑜向来是个顾念亲情的人,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玉子倾的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可玉老先生的死去,却让玉府的人误会他是凶手,导致他离她也越来越远。   这也就是他不惜求到段天谌面前的原因。   正如他自己所说,等了十几年,已经尝尽了深入骨髓的相思之苦,求而不得的滋味,此生他也不愿意再去触碰了。可想到段天谌如此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谌王妃的身上,他心中顿时一阵烦躁。   难道,他还要再继续忍受那种难熬的苦楚么?   孟昶几不可闻的叹息了声,浑然不知自己低沉的情绪已经落入了段天谌的眼底,只一刹那,段天谌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眉头也随之轻轻蹙起。   此前,孟昶告诉他,想要求娶玉静瑜,他并不立即同意。尽管他很乐意看到孟昶求娶玉静瑜,从而坚定站到与他统一的战线上。可他也很清楚,此事并不是如他随口一说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他那个小妻子对玉静瑜的关切爱护,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尤其在此等终生大事上,估计也要插手其中,不会轻易就让玉静瑜嫁出去的。   他之所以不敢随便应下,便是考虑到他的小妻子可能会有其他的想法。   与她的顺心顺意相比,他就算做出多大的让步,也是没有丝毫怨言的。   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孟昶能为玉静瑜做到何种程度。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十几年如一日,深情不悔?   这并不是刁难,而是衡量和考验。   只要孟昶有足够的真心诚意,要过他的小妻子那一关,顺顺利利把玉静瑜娶回去,也肯定不会有问题。   “南阳侯也忙了一夜,先回府歇息吧。”他垂了垂眼睑,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淡淡道,“今日的早朝时辰已经过去了,就算你此刻回府,想必父皇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许久才听到他的回答,孟昶猛然回过神时,冷不防撞入丝丝缕缕的阳光中,脑袋里有片刻的迷茫和晕眩,意识回笼时,竟有股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怔了半晌,方启唇应道:“下官便在这里谢过王爷了。”   段天谌点点头,看着他大步离开,神色十分平静。   可这种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在看到道路尽头疾奔而来的谌王府侍卫时,立即被焦虑取代。那侍卫刚翻身下马,段天谌也快走几步迎了上去,看着侍卫在脚下跪地行礼,急急问道:“可是王妃醒过来了?”   那侍卫讶然抬头,也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快速回道:“回王爷,的确如此。季先生让属下前来请您回……”   话还没说完,眼前光影一闪,接着身旁冷风一扫,便不见了段天谌的人影。   ……   一路急赶,谌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终于映入眼帘。   段天谌利落的翻身下马,并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一旁的侍卫,飞也似的往府里赶去。   彼时,季晓澜正在偏房里熬药,看到他如此风风火火的架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不悦叱道:“王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居然让你如此慌张?”   段天谌没回答他,绕过屏风,径自往内室走去。   季晓澜见状,当即摇了摇头,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点点忧愁。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也没回头,手中拿着一把蒲扇,颇有些不满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得你的身份。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被人看去,又该如何是好?你是嫌教训不够多么?”   对此,段天谌不予回答,急急问道:“季先生,不是说若若已经醒了么?”   结果呢?   他飞奔回来,掀开床幔,看到的依旧是出门前的沉睡模样?   季晓澜却懒懒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醒了。那丫头也算厚道,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在哪里。直到老夫说你有要事处理,才肯再躺下休息。如今,她身子还虚弱,又怀着孩子,你有事儿也不能去打扰她。只需等她自然醒过来即可。”   闻言,段天谌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顿时松懈了下来,懒懒的靠在旁边的桌沿上,看着季晓澜慢条斯理的扇着蒲扇熬着药。   季晓澜也随他,一边查看着药罐中的动静,一边跟他说起事儿来,“你走后不久,骆宇又来王府了。”   “嗯,估计他也是为了那东梁国的公主。”一夜未眠,甫一置身于温暖的环境中,段天谌也眯起眼,有些昏昏欲睡,“待若若没什么大碍后,你就过去看看吧。否则,他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是个办法。”   在这一场荒唐中,他彻底摆脱了佘映雪那个麻烦,而骆宇虽然背负了不属于他的责任,却也算是得偿所愿的留住了佘映雪。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欠了谁。   季晓澜斜眼看他,没好气的冷哼道:“这次你可猜错了。骆宇可是来找你的。老夫又不是他爹娘,哪里值得他过来探望?老夫存在的那么一点点作用,也就只有东梁国那公主出现问题后,才能体现出来。就是你,往日里又何曾关心过老夫半句?可一旦你里头那个王妃出了事儿,就想起老夫来了!你说说,这都算什么……”   段天谌难得的听他发牢骚,待他不经意间瞥见段天谌那带笑的脸庞,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聒噪,当即一甩手,蒲扇也被丢到了对面那张脸上,“行!你们一个个,都把老夫当成什么?没事儿的时候,连个人影都不见,有事儿了,找人比谁都快!真不知道老夫上辈子是欠了你们什么?”   随着他忿然转身,那唠叨声也逐渐远去。   直到耳旁重新恢复宁静,段天谌唇角的笑意才收敛了些,想到骆宇上门拜访的用意,那幽黑深邃的眸子里竟也难得的泛起了一丝波澜。   说实在话,自从宫宴上佘映雪撞柱晕倒后,他也不想再去理会与骆宇有关的事儿。   即便他知道,骆宇身上可能会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此前也没收到消息,称佘映雪已经醒过来了。在这个时候,骆宇找他,莫不是为着……   正这么想着,门外忽然暗了下来,他若有所思的回头,却见青擎高大的身影正堵在雕花大门前,挡住了外面的阳光,“王爷,骆御医有急事要求见您。”   ☆、019 我很想你   “王爷,骆御医有急事求见您。”   段天谌转过身,斑驳光影洒在那张脸上,却衬得那张脸越发深沉莫测。他一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如松,自是岿然不动,其间所蕴含的王者气概和绝代风华,让人忍不住臣服于地。   青擎见状,头垂得更低了些,硬着头皮问他,“王爷,骆御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您看,是否需要将其引进来?”   “嗯。就让他在大厅等候。”段天谌沉思了片刻,方才点点头,看着青擎转身大步离开后,才回到内室更衣,往大厅走去。   甫一踏入,骆宇连忙迎了上来,拱手见礼,“属下见过王爷。”   段天谌脚下一顿,狐疑的审视着他,半晌后,才缓缓道:“这一句‘属下’,本王可受不起。”   语毕,他脚步一转,径自越过骆宇,步履从容的在椅子上落座。   骆宇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不过,许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短暂的尴尬过后,他也恢复了常态,转身走到段天谌面前,态度越发恭敬有礼,“王爷,此前属下双眼被人蒙蔽,辜负了您的信任。这些日子,每每思及自己做下的错事,心中却是悔恨万分。属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求王爷能够马上原谅自己,只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王爷和王妃扫清些许障碍。如此,属下也心满意足了。”   他忽而躬下身,头低垂着,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可那声音里透出的悔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段天谌微微皱眉,比寻常人黑亮的眸子里淬满冰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急着表态。   而骆宇也就任他如此打量着,脊背弯曲,头低垂着,一身红衣依旧耀眼张扬,可比之以往,却多了几分少见的沉稳。   这样的骆宇,倒是让他倍觉惊讶。   想了想,他才缓缓道:“若本王没有记错,你抱着那映雪公主离开谌王府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亲自了断了本王与你之间的关系。如今却说出这些话,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骆宇怔了怔,心头划过一丝狐疑。   若是以往,段天谌遇到此种情况,最多也是板着一张脸,不给他好脸色看,肯定不会明明白白说出这样的话。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却这么做了,那便说明,不是段天谌对他改观了,便是对他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   想到后者,他脸上的神情也颇为精彩复杂,可人都到了这里,也不应该白跑一趟,咽下喉头积蓄的苦楚后,便也缓缓道:“王爷,之前属下被猪油蒙蔽了心智,已经悔恨不已,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能够为王爷做点事情,弥补属下之前犯下的过错。还请王爷明察。”   对此,段天谌自然是不信的。   可骆宇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懒得去拆穿,身子懒懒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腮,另一手的指尖则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漫不经心的问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本王做事儿,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你能为本王做些什么事儿?”   骆宇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暗暗思忖了会儿,道:“王爷想要属下做什么事儿,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再者,属下也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悉数告诉您,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是么?”段天谌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比寻常人的还要深邃幽黑,一眼看去,其下隐藏着的,却是冰封千里的千年沉寂和冰冷。   冷不防撞入这样一双眸子,骆宇只觉自己的思绪像是被冰块冻住了般,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皆是用来敷衍本王的?”段天谌半眯着眼,淡淡扫过他脸上的恍惚之色,似笑非笑。   骆宇幡然回神,默默吞了口唾沫,嗫嚅道:“王爷难道不想知道,皇上手中所握有的隐藏势力,到底是……”   “若你寻来,只是为这件事儿,那么,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他还没说完,段天谌就已经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嗤笑道,“你该清楚,王妃之所以会答应帮你的忙,并非真是看重你口中所说的消息。若是到了此刻,你还没明白王妃的用心良苦,那么你想要为本王做事儿的心思,也暂时歇掉吧!”   骆宇颇是不解。   当初,顾惜若会答应帮自己,明明就是看中了他手中掌握的信息。   可如今段天谌却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段天谌看着他,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骆宇,你该清楚,当时本王纵然不在苍京城内,也会留下青冥等一众谌王府的暗卫。若是想要逼你就范,王妃也不过是一声令下而已。”   骆宇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没错。   本来,顾惜若身边站着个青冥,要是她心情一个不爽了,想要将他擒拿下来,逼他就范,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其中的原因,他也不肯深究,可思绪一旦停下来,满脑子都是他不愿意去想象的答案。   他摇摇头,始终不肯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顾惜若愿意帮助他,并非是出于对他所掌握的消息的渴望,而是单纯为他着想。   怎么可能呢?   从他决定要维护佘映雪开始,与谌王府之间的种种纠葛,便也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希望,能够守着心仪的女子,好好过日子,却不想,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便是命运的讽刺么?   他不知道。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回来的路,此刻在段天谌的冷漠面前,似乎也变得很可笑。   段天谌可不管骆宇是怎么想的,横竖话已经说到这里,他也没必要去听骆宇绞尽脑汁编造出来的敷衍话语。刚起身,想要离开此处,却见骆宇横跨在前,径自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挑挑眉,不悦叱道:“骆宇,让开!”   骆宇心尖儿抖了抖,一时竟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下意识就退到旁边,犹且不死心道:“王爷,并非属下死缠烂打,而是属下真心希望能够为您做些事儿……”   段天谌一个眼神横过去,“本王且问你,你因何改变主意?可是有人拿佘映雪来威胁你了?”   骆宇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低垂下头,遮挡住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暗芒,声音也低沉了不少,可细细听来,还是能够听出其中的坚持之意,“王爷既然这么问,属下便也明说了。此次,您却是猜错了。属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是受了他人的威胁。如今,映雪公主虽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可属下也自信没有人能够拿她做要挟。属下真的知错了,真心希望王爷能够给属下一次赎罪的机会,让属下能够重新效命于您。”   语毕,他咬了咬唇,膝盖一弯,忽然就那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段天谌眉头紧蹙,双眸中光芒明灭不定,片刻后,便拂袖而去。   青擎见状,无奈叹息了声,摇摇头,也大步离开,留下骆宇一人静跪在了大厅当中,那妖孽般的脸,在背光处不停变幻着神态。   ……   段天谌回到了寝居,却意外发现,顾惜若已经醒了过来,连忙心急火燎的走入内室,想也不想就将那个靠在床榻上的人儿揽入怀中。   彼时,顾惜若刚醒过来,脑袋里晕晕沉沉的,很多沉睡前的细节都记不清楚了。此刻猛地被抱住,大脑里有片刻的空白,秀眉紧紧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察觉出她的异样,段天谌的手臂也松开了些许,眉眼低垂,担忧的打量着她,柔声问道:“若若,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惜若眨了眨眼,许是刚醒过来,眼神里三分惺忪三分懵懂,俨然一副诚实乖巧的模样,“没事。我这是怎么了?”   当初从将军府那些暗卫手中得到消息后,她便知道,孟昶带着京兆尹闹得满城风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相反,此事还可能得到了段天谌的授意。   可是,除了确定他并非一时兴起之外,她还真是猜不出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后来苦思冥想,终于有点眉目,肚子却疼了起来,随之浑身冰冷,迷迷糊糊中,竟睡了过去。   然后,她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段某人,我睡了多久了?”她眨了眨眼,脸蛋儿白里透红,整个人的精神也显得很不错。   段天谌抱紧了她,下巴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柔声道:“很久很久……”   一个日夜,却恍若隔世。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再没醒过来,他是否会把季晓澜的药炉给拆了。   顾惜若却听不懂他的意思,以为自己真睡了很长时间,连忙推开他,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无比担忧,“段某人,我是生病了么?睡了这么久,对肚子里的孩子可会有什么影响?”   段天谌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孩子没事。季先生已经给你看过了,只要你安心静养,身子自然就会好起来的。季先生的医术,你难道还信不过么?”   信得过才怪!   顾惜若瘪瘪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她可没忘记,从与季晓澜见面开始,她和他从来都不合拍的。而且,季晓澜的医术怎样,她是无从得知,却难保对方不会恩将仇报,给她多吃些苦头。   以季晓澜那古怪的性子,绝对会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若若,你放心。季先生并非不分轻重、不明事理之人。更何况,你还怀着身孕呢!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会胡来的。”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段天谌抬手拨开额角凌乱的鬓发,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她,目光贪婪,几乎要把她此刻生动的神态深深印入脑子里。   闻言,顾惜若难得的羞赧起来。   瞧这话说的,好像她有多小人之心似的。   睡足精神好的谌王妃丝毫没意识到,她方才的确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恐怕,就算是意识到了,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段天谌见她面色稍微和缓了些,才暗自松了口气,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深望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薄唇轻吐,“若若,我好想你。”   冷不防听到这话,顾惜若只觉无比好笑,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可在看到面前这人认真担忧的面孔时,笑容就僵了僵,随即伸出手扯了扯他的双颊,笑吟吟道:“段某人,我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又不要紧的,你不必……唔……”   她只觉眼前一黑,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便俯下来,唇上随之传来一阵轻柔的触觉,软软的,微凉的……   ☆、020 住进王府   顾惜若顿时睁大了双眼,睫毛随之颤动着,像是要扇在谁的心头上,一下又一下的。   段天谌的唇贴在她的唇上,唇瓣触碰处,酥酥痒痒的,撩得他心头痒痒。   许久不曾与她如此亲密,仅仅一个吻就能撩拨起他异常强烈翻滚的情绪。若非顾及着她的身子,他也没有必要如此刻意的压制着。   对上她视线,他目光微凝。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此时透着点儿狡黠,还有点儿刚醒过来的惺忪与迷蒙,便使得眼神分外柔软,神色也格外生动。   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忽然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唇角轻扬,“若若,你睡了那么久,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惜若才猛然回神,双手摸了摸肚皮,忙不迭点头,“你一说,我也觉得好饿了。赶紧拿吃的过来,可不要饿到肚子里的宝宝了。”   许是刚醒过来的缘故,她的声音低沉微哑,听来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段天谌却敏锐的注意到,她在提到“宝宝”这两个字时,那神情里不加掩饰的温柔和欣喜,如水般静静漾了出来。   感受到此份温情和爱护,他心中忽然满是欣慰。   他的小妻子,似乎总是在他不察觉的时候给予他独特的惊喜。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已经成长了那么多。原先的些许担忧,似乎也变得有些多余了。   这么一想,他心头蓦地划过一丝想法,尤其是在掠过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时,暗暗做了个决定。   顾惜若自然不晓得,在她寻思着该吃什么时,某个人已经开始筹谋起“不为人知的事儿”来。   知道怀有身孕,也没有多长的时间,可她潜意识里已经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了。   想一想,以前吃个饭,哪里肯那么安生了?以她那么挑剔的性子,定然要在菜单上纠结好久,问清楚哪些菜好吃,哪些菜做的时间久,几番衡量过后,才确定下自己该吃什么。   如今倒好。   一切奔着营养而去。   却也是省事了。   段天谌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眼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担忧。不过,看她精神还算不错,也不忍心去扫了她的兴致,便也没有横加干涉。只是在婢女报完厨房里做好的菜肴后,又增添了一些她以往爱吃的荤菜。   对此,顾惜若报之以白眼,“段某人,我现在都怀孕了,不能吃鱼的!”   “为何不能吃?”某人问得慢条斯理。   顾惜若下意识就道:“那还用说么?闻到鱼腥味,我会吐的。”   段天谌淡淡看着她,随之视线在那肚子上溜达了一圈,凉凉开口,“没事。等你吐的时候再说。”   她现在这副模样,正该好好补补。若是不补,将来指不定就没有孕吐的资本了。   顾惜若怔了怔,想到孕吐也不会这么发生,顿时红了脸。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盼着这个孩子呢!   她偷偷瞥了眼段天谌,见他脸上除了笑意,便没有其他类似于揶揄之类的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终究是她过于心急了。   才刚怀孕呢,哪有那么快就孕吐的?   果真是瞎操心。   思及此,她也不再坚持,摆摆手,让婢女下去准备膳食,自己则靠在段天谌的身上,闭目养神。   空气中宁静无比,隐约还能听到彼此浅淡绵长的呼吸。顾惜若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有一搭没一搭道:“段某人,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我会突然睡着了呢?而且,在睡的过程中,我总觉得浑身冰冷冰冷的,好像是被冰块冻住了一样。”   闻言,段天谌眉心一跳,双手从背后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点她的额头,语带担忧,“若若,你现在还觉得冷么?”   顾惜若仰起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都抱着我呢!我冷不冷,你难道不知道?”   说着,又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急急问道:“快点!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我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我没有一点昏迷的意识,很自然的睡了过去,结果却睡了这么长时间?那纪大军医是怎么说的啊?”   段天谌松了口气,伸手拨开她额角凌乱的头发,慢条斯理道:“季先生说,你是中毒了。他只知道,你是中了毒,且在你体内潜伏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具体是什么毒,他暂时也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   顾惜若偏着头,眼睛一眨一眨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在酝酿着什么古灵精怪的想法。   段天谌看不到她的神情,见她许久不出声,以为是被吓到了,连忙解释,“若若,你不要担心。季先生说了,这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毒,而是会一点点破坏人的体质,从而让人缠绵病榻。季先生既然识破了,以他精湛的医术,想要解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就放心好了。”   他说得轻巧,一字一句中,努力将那她所中的毒描述得简单无害些,似乎没有意识到,单是这样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就足以让人心中发怵。   也亏了他的小妻子是顾惜若,若换了其他胆小的女人,还不得被他这番话给吓得晕过去了?   顾惜若不禁好笑,却也明白他是不想让她忧虑过多,故意将这些话说得不值一提一般。心中满满的感动流淌着,她也没有过于较真。横竖他不会让自己有事儿,既然他如此云淡风轻,她又何必如此不识趣呢?   索性,掠过此事不谈,她又眯着眼,断断续续问起其他的事儿。   段天谌也没想要避讳她,但凡是她问到的,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了她。   他很清楚,就算此刻不将事情尽数说出来,她也会费尽心思去找寻答案的。如此做,也免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昏睡后,青擎曾来禀报他,说她暗自调用了顾硚给她留下的暗卫,搜集情报。   而她在肚子疼且昏睡过去之前,就曾接见过其中一名暗卫。尽管他不知道,那名暗卫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可从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来看,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此,他反思过,后来还是觉得,以后有什么事儿,还是由他当面告诉她,才会显得妥当一些。   至少他懂得,如何在充分考虑到她的情绪反应下,将那些事情说得委婉一些,易于接受一些。   类似于“昏睡”的情况,他是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段某人,”顾惜若悠悠的声音唤回了他神游的意识,待垂下眼睑看着她时,却听她继续道,“你确定,那从苏晗身上搜出来的鸾佩是真的?”   段天谌微怔,颇为不解道:“若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鸾佩,我从小都放在身上,怎么会连是真是假也分辨不出来?”   想了想,他脑中倏地白光一闪,眉头微皱,“若若,你的意思是……”   顾惜若竖起如玉手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另一手指着不远处梳妆奁上的檀香盒子,“你去,把那盒子里的鸾佩拿出来。”   段天谌闻言,心中已经明白了*分,连忙走过去,打开那檀香盒子,果真看见了她口中所说的“鸾佩”。   双指取出来,重新坐回到床上,又从袖中掏出另一块鸾佩,两相对比之下,却发现那两块鸾佩一模一样。   “若若,这……”段天谌摇了摇两块鸾佩,面露不解,“乍一看去,这两块鸾佩,似乎是一模一样的。那么,哪块是真的,哪块是假的?”   顾惜若摇了摇食指,笑得神秘兮兮,“你说错了。这两块鸾佩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并不存在什么似乎的说法。同样的,也没有哪块是真,哪块是假。”   要么,这两块都是真的,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要么,这两块都是假的。   可问题又来了——真的鸾佩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丢了的?   段天谌想必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联,将手中的玉佩丢到床褥上,面覆冷霜,“看来,我倒是要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连鸾佩的主意都敢打。不过,若若,你是一早就知道这鸾佩是假的了?”   顾惜若摇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她哪里一早就知道了?   不过是在看到他拿出两块玉佩比对时,一些久远的记忆才重新浮上脑海而已。莫名的,她就是觉得,这两块玉佩不可能是真的,否则南下之行中,为何总有人盯着她不放?   看起来,似乎佘煜胥总是针对她。若说一开始是由于段天谌的缘故,她不是不相信。可针对她,除了能够给段天谌添堵之外,佘煜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个人,不会不知道段天谌对她的看重。而且,在经过这么多日子的交手后,想必也很清楚段天谌的真正实力。若他不想闹得两败俱伤,针对她,似乎也可以理解。   关键是,从佘煜胥的种种行径中,她多少可以窥出些许端倪——那个人,惜命得很。绝对不会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消耗自己的力量,与段天谌硬碰硬的。   那么,说起来,能够让他如此锲而不舍的原因,似乎也只有她了。   可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佘煜胥如此花费力气?想来想去,联系起佘煜胥与亓云帝的种种纠葛,她隐约窥出了些许眉目。   不过,这些也纯粹是她的推断而已。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明着对段天谌说的,“段某人,我刚才所说的,也就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没道理的话,就当作我什么都没说吧!当初南下时,就曾经有人打过这块鸾佩的主意,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不过你若是从这方面出发,多想想,或许会有另一番收获。”   这事儿,段天谌倒是第一次听她说起,也暗自多留了个心眼儿,低头思忖了会儿,才缓缓道:“若若,你是否已经有什么眉目了?”   顾惜若还是利落的摇头。有是有,可是那些话不能跟他说的。   也算是没有了。   或许,将来的某一日,他也会查到相关的信息,可至少现在,这些细节不能让他知道。原因也很简单,她只是想要亲自查清楚,让她经历过那么多噩梦的佘煜胥,到底披的是人皮还是狼皮!   不亲自把他那层皮给剥下来,她死活都不甘心!   至于段天谌把苏晗带到王府的目的,她已经不想深究了。横竖他有他的想法,作为一名孕妇,她操心完需要操心的事儿,其他的就不需要去理会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青擎的声音,“王爷,属下有事儿禀报。”   段天谌看了看顾惜若,也不起身,只扬声问道:“什么事儿?”   青擎连忙道:“启禀王爷,骆御医已经在大厅里跪了好久,看他的意思,似乎没有起来的打算。”   顾惜若不解看他,却见段天谌阴沉着脸,将之前所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半晌的沉默后,她才缓缓道:“既如此,那就让骆宇带着佘映雪那女人住进谌王府里吧!”   段天谌顿时皱起了眉头,“若若,你想做什么?”   ☆、021 没看懂她   顾惜若没好气的看着他,“当然是助人为乐了。你以为我像你那么铁石心肠啊!骆宇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都给你跪下了,你没有表示,我总得给他留点颜面吧?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给人留点后路,懂么?”   她说得那么煞有介事,若非熟知她的本性,恐怕也会为她此刻的言行举止所蛊惑。   可段天谌好歹也是她的枕边人,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她的本质。   后路?   这东西从他这个小妻子的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滑稽?   想当初,是谁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又是谁嚣张蛮横无法无天到整个苍京都知道她的丑事臭名的?   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小妻子居然洗心革面,学会考虑旁人的感受了?   就在这时,忽听耳旁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当然了。骆宇心术不正,单是如此跪着,简直是太便宜他了。青擎,你去告诉他,我很想见他一面。让他在门外等候着吧!”   隐约中,门外默了片刻,才又听到青擎重新道:“是。属下遵命。”   门外随之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段天谌心下狐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不确定的问,“若若,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你才不舒服呢,你全家都不舒服!”顾惜若一把打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气恼的瞪着他,“段某人,我这么做,你还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   “那你还管那么多?”顾惜若只差没当场拍案而起,“我只是不想让你落得个苛待旧属的恶名,你不感激我,反倒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段天谌怔了怔,随之苦笑,“若若,此事我自有分寸计较。你就不必操心了。更何况,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想要怎么做,还不是我说了算?你还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也不觉得累啊?”   顾惜若怒目圆瞪,纤纤素指指着他,胸脯被他气得一起一伏的,“我就操心了,你怎么滴?有意见啊,有意见都给我直接憋回肚子里!”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   他本来以为,怀了孕的她,多少都会比以往安静一点。可看如今这架势,怎么刚好与他所想的相反呢?   要说以前,这气焰还没那么大的,他几乎可以预见,将来的日子会过得多凄惨了。   “若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了啊!”他连忙起身,扶着她的手,让她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这才语重心长道,“我只是想说,骆宇此行目的不明,我这么做,一来可以试探他的诚意,二来也可以有时间去查出他真正的用意。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并不是她所想的哪样?   顾惜若愣了愣,脸色有片刻的迷茫。   她有些不懂,干脆也不去弄懂,纤纤素手拨弄着垂落鬓边的长发,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意思!可是,你是否也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让青擎给骆宇带话而已,并没有传达什么其他的信息。说不定,待会儿我用完膳,突然犯困了,一时半会儿也是接待不了骆宇的。可怜见的,此刻天还阴着,也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下雪呢!唉……”   可怜见的某女,边长吁短叹,边笑得得意无比。   段天谌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轻点了她的额头,颇是无奈道:“若若,你这玩心,可真是越来也重了。”   若是骆宇知道了她此举的目的,不被她气死,估计也要被气得吐血了。   顾惜若得意的挑眉,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光芒璀璨流转,还隐约含着一丝挑衅的意味,直让他心中一动,千言万语也都化为无声的宠溺。   他揉了揉她那柔软的发顶,只觉得这样下去也很不错。单纯守着他的小妻子,不必去考虑太多阴谋诡计   在这个王府里,他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短暂的小插曲,在美味佳肴捧上饭桌后,彻底被某个无良心的女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段天谌顾不上自己吃,满桌子给顾惜若夹菜盛饭。以往,顾惜若的食量并不是很小。可不知怎的,此次的食量竟是大得惊人,待她停著长叹时,桌子上已经被她吃得只剩下菜渣了。   青竹等人站在桌旁,看着那犹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的饭菜,神情久久没能恢复过来。   冷不防遭到段天谌的白眼扫视,她们才连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怯怯弱弱道:“王爷,可需要奴婢等人重新准备膳食?”   此言一出,顾惜若脸色有些微的难看,抚着肚皮的手也顿了顿,眯着眼,扫过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某个怡然自得的人,随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似乎还有些心虚。   段天谌轻笑出声,却也没有拆穿她,随之让青竹等人将饭菜撤下去。   “段某人,你还没吃饭!”某个无良女终于意识到如此严重的问题,捧着个吃得圆滚滚的大肚子,眯着眼睛,十足十的餍足模样。   “不要紧。我现在还不是很饿。”段天谌弯下腰,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去,“若若,你先好好睡一觉。待会儿,我再让季先生过来,给你把把脉,看看还需要做些什么治疗。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得答应我,必须要好好待在床上习休息,不可乱跑。”   顾惜若点点头,眼神无辜,神情乖巧,“嗯。我不乱跑。不过,有个事儿,我也得问你。你必须要老实回答我。”   语毕,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可忽视的坚持。刚才的慵懒与散漫,也于此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干脆清爽。   段天谌眉心一跳,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奈何对上那双灵动的眼睛,竟也没有点多想,只鬼使神差的点头,“若若。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儿。但凡是我知道的,定然不会欺瞒于你。”   闻言,顾惜若冷哼了声,似乎颇是嗤之以鼻,“你说得倒是好听。我问你,这些日子,你可找到我爹的下落了?你刚才说过,只要是你知道的,定然不会骗我的。我要听实话。”   “若若,你这……”段天谌微微皱眉,本不欲告诉她,令她担忧,可转念一想,以她的性子,纵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未必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晚说还不如早说,仔细斟酌一番后,便也缓缓道,“本来,这事儿我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也直接告诉你了。可你得答应我,不管情况如何,你都要保持好心情。”   顾惜若一巴掌拍了过去,“少废话,你说还是不说!磨磨唧唧的,非得我拍你脸,你才敢干脆点么?”   段天谌无奈,只能将苏晗的事儿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只是与方才相比,他刻意略去了重复的部分,只将言语着重放到了与顾硚有关的内容上。   末了,他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待发现没有任何不妥时,方才松了一口气,轻声宽慰道:“若若,你不用担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苏晗那些人并没有得手。那么,岳父自然也是安全的。假以时日,我们定能找到岳父的。”   “也只好如此了。”顾惜若点点头,神色略显凝重,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道,“段某人,你方才说,跟在我爹身旁的,还有一个女人?”   段天谌讶然抬眸,没料想她竟会如此一针见血,当即应道,“不错。据苏晗和孟昶所言,当时岳父身边的确跟着一名女子,且岳父似乎对那女子颇多关照,多次为对方挡下刀剑。若若,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顾惜若没吭声。   她想,她或许知道,可不确定。   犹记得,当初她半夜去逛满庭芳时,看到她那年轻爹爹和一个女人牵扯不清,最后为了确保那一幕不被外传,她还杀掉了暗中跟踪的龙鳞卫。   也就是从那开始,她知道,一直有一个女人跟在她那年轻爹爹身边,不知是纠缠,还是其他性质的——追逐。   如今看来,十有*,就是那个女人了。   段天谌时刻注意着她的神态变化,如今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中也猜到了一大半,“若若,你可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为何会得岳父如此重视?”   想到那个女人,顾惜若心里极其不舒服,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语气极其不善,“段某人,我不止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还知道那个人的来头很大。”   “哦?”段天谌挑挑眉,颇为好奇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很了解?”   顾惜若扬眉嗤笑,语气里颇有些鄙夷,“我跟你说,那个人可是漠北王庭的朵娜公主,漠北王上喀屿答最宠爱的女儿。你若是抓住了她,说不定还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呢!”   此言一出,段天谌双眸顿时眯了起来,好像是瞄准了猎物的豹子,突然想好了追捕的全套计划。   顾惜若双眸随之眯起,视线在他脸上流连了一圈,心下越发狐疑,却难得的没有开口,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老实说,她对朵娜公主那个人,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不过是随口所言。可看段天谌的意思,似乎还很认真的思考那种可能,莫不是想要……   思及此,她心头一颤,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急道:“段某人,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打这朵娜公主的主意!”   段天谌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不愧是他的小妻子,眼光独到不说,就连这嗅觉也如此敏锐。他不过是稍微露出点沉思的模样,她就已经窥出他心中所想了。他简直要以为她是属狗的了。   “若若,你喜欢那朵娜公主么?”他握住顾惜若的手,柔声道。   顾惜若毫不犹豫的摇头。   “那我让她消失,你不觉得高兴么?”他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继续追问。   顾惜若继续毫不犹豫的摇头,脸上的嬉笑神色也收敛起来,颇为凝重。   段天谌终于不明白她的意思了,双手捧起她的脸,直直望进她的双眼里,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回避,“若若,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你也觉得,我把朵娜公主抓住了,会省去很多麻烦,为何还不让我去打这个朵娜公主的主意?”   “因为她是老爹重视的人。”顾惜若对上他的视线,毫不犹豫道,“段某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想必你也很了解,漠北王庭里的些许情况。既然朵娜公主能成为漠北王上最宠爱的女儿,若是抓住了她,对北部边境的战事也有很大的裨益。可是,我告诉你,你不可以这么做!”   她说得坚定,字字铿然,仿佛在段天谌平静淡然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当即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觉得,他还是没看懂他这个小妻子。   ☆、022 听她的话   思索再三,段天谌还是犹豫着问道:“若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喜欢看到其他女人追在岳父身后跑来跑去,影响他的决定?”   “你说对了。我是不喜欢。”顾惜若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厌之意,却在回归正题时,也将话语中的那份维护表现得格外坦荡,“可你要知道,就算我不喜欢,也不代表,你可以胡作非为。”   段天谌微微皱眉,似乎对她口中的“胡作非为”四个字,颇为不满意。   不过,顾惜若并没给他反驳的机会,随之道:“老实说,若是可以,我巴不得这个朵娜公主离老爹远远的。可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并不现实。不过,我知道,老爹对朵娜公主如此维护,肯定会有他的理由。我作为他的女儿,即便要对朵娜公主下手,至少也得问过他的意见。否则,跟在他的背后捅他刀子有什么区别?”   段天谌闻言,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似乎对她这番话极其不认同。   他就知道,但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不管有多少荒谬,她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说法,从而证明她并非在胡闹。   可偏生她说得有理有据,此次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要是不答应,似乎还成了罪人了。   他这小妻子的段数,可真是越来越高了。   顾惜若说完后,一直都在注意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动静,如今见他像是仔细思考的样子,心头莫名松了一口气。   人,总是会变的。   这一点,从段天谌这些日子的行事痕迹中,可以窥出些许端倪。   先是让孟昶将被刺杀的事情闹大,又对她隐瞒起这些事儿,同时还加深了对段天昊的防备。种种迹象,乍一看,别人可能会觉得很正常,可她却不这么认为。   以前,段天谌可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将区区一件刺杀之事,搅得满城风雨。更不会隐瞒着她做那么多事情。   是身处的位置变了,想要掌控在手掌心的东西也变得多了起来么?   为何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思及此,一股不安的感觉随之盘旋在她的心头,她眉心频跳,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重大事情一样。   她嘴唇翕动了下,想要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可一抬眸,对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此刻,若是问了,他是否会多想,以为她不信任他?   可不问,她又从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纠结了。   段天谌暗自好笑,尽管没有猜出,能让他这小妻子如此为难的事儿到底是什么,可看着她如此生动的神情,一时竟也颇为享受。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乌云密布,估计一会儿又会有大雪落下。他眉心微微蹙起,欲要扶着某个神思不属的女人躺下,却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自己,竟也鬼使神差的对她解释,“若若,你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躺着。外面估计要下雪了,我出去看看。”   看她这副迷蒙的模样,估计早已忘记了,外面还站着被她捉弄的骆宇。   她是孕妇,用完膳休息下了,暂时没法接见骆宇,似乎也是情有可原。可他又没怀孕,却躲在房里,把旧属丢到冰天雪地里挨冻挨冷,这又算什么?   他这小妻子,还真是懂得给他表现的机会。   不过,索性这样的烂摊子,他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收拾了,也不在乎多收拾这一次。   看着他掖好被角,欲要起身离开,顾惜若下意识就拉住他的手,待他转过头来,忽觉口舌干燥,原先想好的措辞,突然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段天谌不觉好笑,也不急着走了,反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了床边,笑吟吟道:“若若,可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有。”顾惜若毫不犹豫的回答,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急切,慌忙吐了吐舌头,颇为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你既然这么问起了,我也就多说几句吧。段某人,你是我的夫君,也是将来陪伴我走完一生的人。我相信,你有绝对的能力,去光明正大的打败漠北王庭,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全天下最值得尊崇敬佩的人……”   听她用世上最华丽的辞藻堆砌出具备高尚形象的他,段天谌脑中只有一个感知,那就是憋笑憋得太难受了。   想要他不要打朵娜公主的主意,直说即可,居然还如此拐弯抹角,似她如此懒惰的一个人,怎么会舍得浪费精力搜肠刮肚去搜罗这么多的词汇?   他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身子前倾着,在她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吻了下,笑得格外温柔体贴,“若若,你放心。从明天起,我定会好好听你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努力成为全天下最值得尊崇敬佩的人。你对我有这个信心,我就更对自己有信心了。”   我勒个去!   看着那张脸上呈现出来的“感动”,顾惜若暗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勉强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咬牙切齿,“段某人,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少跟我装糊涂!”   “啊?若若,那你是什么意思?”段天谌假装不懂,眨了眨眼,暗自忍下爆笑的冲动,一本正经的分析,“难得你对我提出如此高尚伟大的要求,我作为你的夫君,自然不能让你失望。你不用刻意以此种方式去提醒我,好让我加深印象!但凡是有关你的一切,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顾惜若顿时懵了。   在她的认知里,段天谌从来都是个翩翩有礼的“君子”。纵然在面对其他人时,身上披着一张笑眯眯的羊皮,可他的属性,却是没有多大变化的。   不管是温柔、优雅,还是奸诈、狡猾,她时不时会见到,似乎也已经有些习惯了。可哪里想到,此生还会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亲耳听到他如此“肉麻”的话!   尼玛,她这是在婚后被自己的夫君给甜蜜表白了么?   她脑袋里有些晕眩晕眩的,不经意间抬眸,却从对面那双黑亮的眸子里窥出了些许戏谑的笑意,飘忽不定的意识终于全部回来,脸上一时火辣辣的,颇是无光,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恼意也多了几层。   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就不信,他听不懂刚才那番话里隐藏的深意。   可想通了这一点,她忽然就那么冷静了下来。若段天谌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绝她,是否意味着,他不会放弃对朵娜公主的算计?   这又怎么可以?   就在此时,段天谌又凑了过去,微凉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点过她的双唇,眼含促狭的笑意,嘴里却是轻叹一声,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似乎颇是无奈,“若若,你放心。既然是你希望的,我便不会让你失望。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这么说,你可听懂了?”   “真的?”顾惜若下意识就问道,待看到他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时,忽觉自己又过于小人之心,拍了拍他的肩头,打着呵欠道,“行!你答应了我,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对此,段天谌十分满意,扶着她的肩膀,使其轻轻躺在床上,柔声安慰她,“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去想,知道么?横竖有我在,不会让你过得不开心顺意的!”   这一点,顾惜若是相信他的。   神经松懈下来后,她顿觉睡意齐涌上心头,眯着眼,困倦的看了他一眼,头一歪,很快就睡了过去。   段天谌见状,连忙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抱来一床被子,轻轻的盖在她身上,掖了掖被角,站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确保她睡梦中不会乱踢被子后,才转身离开了内室。   门外,却是已经下起了小雪。   乌云压在天边,本该是晨光熹微的时刻,一眼望去,却是阴沉沉的一片。   雪屑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段天谌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院前雕塑般静立不动的骆宇,忽然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曾想过,骆宇在得偿所愿后,突然说要回到他身边,为他效力,不是一时兴起,便是想要借他的势,达到蛊惑众人视觉的目的。   毕竟,以骆宇目前的处境,苍京城中随便一个人,也都可以将其踩在脚下。可若是其身上被贴上了“谌王府”的标签,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看到雪中坚持静立的身影,他心头莫名划过一丝复杂。   “王爷。”不知何时,青擎走到他身旁,与他一同看着雪中的身影,晦涩开口。   段天谌没察觉到他声音中的异样,也没回头,径自问道:“如何?”   青擎颇为犹豫的瞅了眼骆宇,思索再三后,才缓缓道:“属下去查过,不久前骆御医前来王府求见季先生未果,便走了回去。却在路上为人所拦截。”   段天谌微微眯起双眼,恍若暗黑苍穹里偶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束束精光从中迸射而出,锋锐而犀利,几可灼伤人的双目。   “可有查出,拦截之人是谁?”   青擎摇头,“回王爷,属下无能,查不出那人是谁。只知道,那人与骆御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彼此再没联系过。”   段天谌闻言,狭长的眼缝里光芒大盛,似是想到了什么,倏地举起双手,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去查查,后来那个拦截之人去了哪里?就算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也要把大概的方向给本王查出来。”   青擎心下狐疑,却也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他能问的,索性闭上嘴巴,呐呐应声。过了片刻,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心头有些焦虑,试探着开口,“王爷,眼看这雪越下越大了,您看,是否需要让骆御医走进来?”   段天谌扭头看他。   “王爷,属下并无其他的意思。”青擎低下头,声音低沉,“属下只是觉得,您纵然想要给骆御医一点颜色看,如今也该差不多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要问什么,还是赶紧问吧!否则,骆御医病下了,季先生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医治啊!”   段天谌却是笑了,恍若漫天黑夜里乍然绽放的昙花,刹那间惊艳了这一个烟火人间。   他往骆宇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越下越大的雪花中,那挺拔修长的身姿依旧岿然不动,冷风吹起那火亮鲜艳的红衣,仿佛这个雪夜也多了几分难言的暖意。   他转过身,拂袖而入。   “便依你所言,让他进来吧!本王有话要问他!”   ☆、023 两人交锋   一眨眼,年关将至。   谌王府众人得了段天谌的命令,若无重大事项,府内要努力营造平静想和的氛围,有利于王妃的安心养胎。   是以,谌王府内随处可见脚步轻盈腰背微弓之辈,尤其是在靠近两位主子的寝居时,那场面便甚为明显壮观,生怕自己脚步落得重了,影响了那位尊贵女主子的休息。   季晓澜走入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滑稽的画面,除了好笑无奈之外,却是说不得什么。   以王爷对顾惜若那个女人的重视,就算她没怀孕,生个小病小痛什么的,估计也会严令禁止,一切活动皆以王妃为重。更遑论,如今顾惜若已经怀有他的宝贝孩儿?   横竖,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摇摇头走过,刻意放缓了脚步,却是早已习以为常。   记得当初,他找寻出最根本的解毒法子,有些得意忘形,刚踏入这座院子,却因脚下步子过于急切错乱,嚷嚷的声音太过响亮,便被藏匿在院子周围的暗卫拦截下来。   不管他如何解释,如何闹腾嚷嚷,那些木头做的黑衣暗卫都不放他进去。   最后,还是青擎走过来,说明了情况,他才得以解脱。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所谓的“宠爱呵护”,并不是假的。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恨,他老娘为何不把他生成女人!   唉,算了。就算他是个女人,遇到王爷时,都已经老了。“老牛啃嫩草”这种缺德的事儿,他还是不做了吧。   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朝掌心呵了一口气,朦胧水汽升腾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短暂留下的掌心余温,也以能够感知的速度迅速降到冰冷。   低头一看,粗糙的掌心里竟已蒙上了一层细碎的冰粒。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斗拱飞檐银装素裹,无声叹息了一下,便握紧了手掌心,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甫一踏入,暖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短暂时间里,冷热的快速交替,让他整个人顿觉被烘在烤箱里,浑身上下俱是暖洋洋的,似乎毛孔也随之舒展而开,贪婪的享受着此刻的平静与温暖。   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那样子,看去似是极为舒服极为享受。   “季先生,王妃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青竹生怕他只顾着自己的享受,而忘记了内室还有一位极其难伺候的主子,忙不迭出声提醒。   季晓澜状若恼怒的瞪了瞪青竹,透过重重舞动的帷幔,隐约能够看到其上慵懒而卧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便也掀起帷幔,走了进去。   按说,以季晓澜的男子身份,是不能随意出入顾惜若的寝居的。   可偏生顾惜若和季晓澜皆非拘泥于形式之人,那隔开两人的象征性的薄纱也没挂起来,举止交往之间俱是一派自然坦荡。起初,段天谌还有点不是滋味,可时日久了,看的次数多了,也只是随意提醒几句,让他二人在下人面前注意一些,便再没说什么。   于是,顾惜若看着掀帘而入的季晓澜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厌烦之色,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笑意盈盈的打趣他,“哟,季先生,今儿个是谁惹到你了?瞧这脸色铁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走红地毯走得踉跄了呢!”   床边伺候的青云和青竹等人,连忙低下头,暗暗在心里长叹一声——   季先生和王妃之间的争辩交锋正式开始。   可是,季先生,您好歹也是半百的人了,还跟这犯了小孩儿心性的王妃犟上,不觉得脸红羞愧么?每日过来把平安脉时,总要和王妃吵上那么几句,不觉得无聊么?   季晓澜可没觉得羞愧无聊,相反的,他心中一直怀着一个崇高的梦想——立志要把这个不靠谱、不遵礼仪、不守规矩的王妃培养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好苗子。   许是有了如此深刻的认知,每次见到顾惜若时,他总是满眼嫌弃,觉得顾惜若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同时胸腔中却激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怀,甚至是摩拳擦掌,欲要对其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大手术,以期能够看到改造过后的极大改变。   此刻,听到顾惜若的打趣,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恶狠狠的瞪着她,“王妃,请你慎言。老夫行得端坐得正,你若是想要寻个趣味,可找错人了。”   顾惜若却不气恼,眸子贼亮贼亮的,恍若偷了腥的猫儿,“季先生,你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呢?我可是好心好意关心你,看你脸色不好,才多问几句。你可是要怪我了?”   说着,她的双手交叠着,捂在心口,似乎为他的不领情而倍感哀伤。   她的身侧,青竹和青云等人头垂得更低了,甚至那几人还颇为默契的后退几步,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不用说,接下来,肯定会引发季先生轮番的言语轰炸。她们还是识趣点,闭上眼睛和耳朵,努力充当隐形人吧。   而季晓澜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做出如此模样,可每次看到,他都有种想要把砖头狠狠往她头上拍下去的冲动。   简直是荒唐。   堂堂谌王妃,却做出这般大胆露骨的动作,丢不丢人?   他虽行为荒诞,偶有不靠谱之举,可好歹也是跟在云同奉身边的军医,一言一行皆透露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尊卑教养,并恪守着君子之礼,哪里见过这般不知羞耻的行径!   对。   在他的眼中,顾惜若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人。   他觉得,王爷公事那么多,作为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老人,资历丰富深厚,很有必要对这行事荒诞不羁的王妃进行一番教导,当即撸起袖子,一本正经道,“王妃,王爷人多事忙,对疏于指导,老夫可以理解。不过不要紧,老夫可以具体跟你说说,咱们苍朝王室闺中女子贵妇的基本礼仪教养。你刚才那种大胆露骨的行为,绝对是不可以……”   顾惜若唇角衔着一抹笑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暗自思忖着他的话。   大胆露骨?   坑了个爹的!   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到了季晓澜这迂腐人的眼里,竟然变成了大胆露骨的?   要是让他知道,她的“大胆露骨”还不止这些,而且他的主子段天谌还很喜欢时,是否两只眼睛也可以不用要了?   她低下头,看着交叠着放在心口的纤纤十指,忍不住朗声大笑。   季晓澜正绞尽脑汁为她规划各种有助于提升个人气质的法子,冷不防听到她朗声大笑,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抖着手指指着她,怒不可遏。   饶是谁苦心为其着想,却被人笑话,心里都会膈应得慌,更遑论如季晓澜这般满身傲气的人?   幡然回神时,季晓澜只觉自己被水蛭咬了,浑身上下的血液皆凝固了起来,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   他几乎是暴跳如雷,怒目圆瞪,语气里却还隐含着一抹痛心,似是颇为恨铁不成钢,“王妃!老夫为你谋划至此,你居然如此儿戏。不仅不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还当场笑话老夫!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咳咳……”听到这些话,顾惜若险些被口水呛到,一时竟咳嗽不停。青竹和青云连忙上前,一个给她顺背,一个给她端茶倒水,忙得团团转,早已将怒不可遏的季晓澜忽略掉了。   待顾惜若停下了咳嗽,巴掌大的小脸儿已经通红通红的,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明亮灵动,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过去,季晓澜心中忽觉别扭无比,想也不想就别过脸,没有迎上她的视线。   “季先生,”许是刚才又笑又咳嗽,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再开口,顾惜若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飞扬,声音也变得沉稳冷静了些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不代表着,我就会按照你所要求的去做。我是活给我自己看的,不是要博取你们的赞赏和认可的。王爷就从来不提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我并非不明事理不知轻重之人,在何种场合,该以何种面目示人,我心中都很清楚。所以,你放心,你现在看到的我,也仅限于这个王府之内而已。”   季晓澜难得怔愣起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在那脸上逡巡了一圈,脑海里却在努力消化着她刚才所说的话。   半晌后,他暗暗心惊,再看着顾惜若时,那眼神里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原本,他还以为,这个谌王妃只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除了让王爷给她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精神觉悟。   却不想,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说,他一直都看错了这个王妃?   可怎么可能?   看她此刻这副模样,简直难等大雅之堂。若非亲眼看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王妃人前人后的面具还如此不一样。   “季先生,你仔细想想,以往我在外奔走时,可还曾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传闻?”许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顾惜若又颇为耐心的问道。   季晓澜鬼使神差的循着她的思路去想,深入下去,却被他的发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身处于谌王府内,对外面发生的事儿,却有自己的获取渠道,自然也没落下谌王府这位女主子的种种“英雄事迹”。可记忆中存着的印象,不是顾惜若教人刮目相看,便是她无理取闹却手法高明,的的确确没有她所说的“不好的传闻”!   难道说,一直以来,他都误会了这个王妃?   她看似慵懒散漫,不学无术,嚣张狂妄,实则颇有心机城府懂得分寸进退颇识大体?   不是吧?   那些象征褒义的词,怎么都不可能会落到顾惜若的头上吧!   季晓澜心中顿时矛盾万分,也不知道是该相信此刻所看到的,还是该相信脑海中留存着的印象的。   又或许,他双眼所看到的,也只是她愿意让他看到的、愿意表现出来的一面。而那些他所期待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他却从来没见识过。   更准确的说,她从来都没让他见识过。   如此一想,他忽然说不准心中是何滋味。   顾惜若可没心思去考虑,他的心中是否很有滋味,眼见平安脉也把不成了,索性直接请他离开,自己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于是,季晓澜以心怀大志向的豪情万丈步入谌王妃的寝居,却游魂似的飘了出来,一路走过,不知有多少沿途的花草遭了他足下荼毒,落得个凋亡无人收殓的悲惨下场。   他就那么一路回了药炉,可打开门,看到桌边坐着的人时,飘忽的神智倏地回笼,双眸眯起,三分诧异三分戒备,“你怎么在这里?”   ☆、独宠,错嫁邪妃 024 辜负信任   骆宇回头,撞见他眼里的诧异和戒备,心中苦涩蔓延。   还没发生那么多事情前,他不仅进出谌王府自由,就连青擎、青冥和眼前的季晓澜都将他看成无话不说的自家人。哪里遇到过这般尴尬的场景?   那次,他在雪中站了好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就要成了冰雕,正忧心忡忡的想着是否需要准备后事时,王爷把他叫入了屋内,丢下一句话后,再也没管过他。   “青擎,把西苑收拾出来,让骆御医和映雪公主居住。”   有了他的吩咐,青擎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去驿馆,将还处于昏睡中的佘映雪抬到了王府西苑里,从此他二人便住了下来。   如此,倒是给他提供了很多便利。   比如说,他可以时不时蹭到季晓澜的药炉里,拿些治疗的药物,一心一意照顾着佘映雪。又比如说,他想要寻个安静的养生之所,除去宫中御医的职务,需要他出门之外,其他时间,自然是能待在王府里,就待在王府里。   可毕竟发生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如今私下面对着青擎和季晓澜时,多少都有些难堪。   此刻,面对着季晓澜毫不掩饰的戒备,他心头像是被钝刀磨着,一刀一刀,迟钝而延绵的疼痛搅得他精神极差,几欲崩溃。   “你小子,没事儿从来不到老夫的药炉来,一旦有事儿,就恨不得把药炉给劈开。以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你真当老夫是你雇佣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没等到骆宇的回答,季晓澜自顾自道,大步跨过门槛,撩起衣袍欲要坐下,却见他一副任人鞭打怒骂也不还手的贱模样,心中莫名窝火,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将放置在桌上的茶盏震得往上弹跳了一下,随之噼里啪啦跌落在地。   骆宇终于抬头看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季先生,我累了。”   语毕,他便垂下眼睑,脑袋也微垂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颓丧*的气息,好像不久之后他便毫无生机了。   刚从顾惜若的寝居出来,季晓澜本就憋屈,本以为有个人出现在药炉里,尽管他不是很待见,多少也能让他好好发泄一下。   谁成想,这人并非来发泄,而是来给他添堵的!   坑!   季晓澜只觉肺都要被气炸了,若是再不找个人捶上几拳,好好发泄一下,指不定胸腔中的郁结之气便能把整个药炉给撑破了。可一听到骆宇低沉的话,所有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都歇掉了。   他怒瞪着骆宇,却没有得到骆宇的任何回应,一拳又捶在了桌子上,颓然坐在椅子上,重重叹气,“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欺负老夫!苍天哪,为何不放过我这老人家?”   粗犷如狼嚎般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药炉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其难听。   饶是骆宇正一心酝酿着苦楚,此刻也被这样“鬼哭狼嚎”的声音扰乱了思绪,他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季晓澜,重重叹道:“季先生,要说欺负,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吧!你可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谁敢欺负你?”   “除了那位尊贵的主子,还有谁……”季晓澜嚷嚷着,忽觉背后说人坏话,并非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气势顿时减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看着骆宇,有些阴阳怪气的问道,“小子,不要告诉老夫,你是来跟老夫诉苦的!老夫可不信。不过,你若是为着那什么劳什子公主,也趁早回去。现在老夫心情不好,没功夫招待你们这些自命尊贵的人!”   骆宇被他那带刺的挑剔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季先生,我过来,并非是为着映雪……公主的。”   “那你是为何?”季晓澜连忙追问,待看到对面那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顿如明镜般澄澈通亮。   他摇摇头,隔着整个桌子的距离,径自凑到骆宇跟前,神秘兮兮道:“老夫知道,你是觉得住在这个王府里,万分不舒服是不是?总感觉谁看你,眼睛都带着刺儿;你走去哪里,身边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你。你心里觉得很不爽,老夫说得对还是不对?”   骆宇腾地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径自把季晓澜吓了一大跳,他无心理会,也不想再听从这个人口中所说的难听至极的话,“季先生,我想起院里还有些事儿,就不多加打扰了。你保重。”   他是来寻个倾诉之地倾诉之人的,既然此处寻不得,那不寻便是。可他还没走出这屋子,就被身后传来的叱喝声喝住,停下了脚步。   “站住!你小子还长脾气了,居然敢给老夫脸色看!”季晓澜却不肯如此放过他,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左右审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真是看不出来啊!许久没见,你这目中无人的本事越发见长了。你好歹也住进了王府,且老夫又是你的长辈,见到老夫非但不上前行礼,还学会落井下石了!”   骆宇心中一阵烦躁,本来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可以不予理会。奈何,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在王爷心中占有极重的分量。他的事情,若是能够得到季晓澜的帮助,在王爷面前说上几句,或许会省去他很多的麻烦。   他明白,他不能躲。   非但不能躲,还需要百般逢迎讨好,好使其伸出援手。   可不知怎的,他忽然就不想这么委屈自己了。   这些日子,受过的委屈和尝到的白眼,也已经让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发泄!   对,发泄!   什么委屈什么白眼,统统给他滚一边去!   “季先生,外面多的是有人想要给你行礼,不差我这一个。此刻你心情不好,恰巧我心情也很不爽,请恕不能陪你喝酒解闷了!他日有机会,再上门拜访。告辞!”   语毕,他目光平时前方,拂袖而去。   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就已经被季晓澜拦住了去路,他恼怒抬头,却见季晓澜正笑眯眯的瞅着他,哪里有方才半点恼怒的痕迹?   他越发不耐,伸出手就推开挡路的人,“季先生,请恕我不能奉陪。”   这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蛮横无礼。   季晓澜也不恼,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没有任何耐心了,才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一揽,把他往里带,“你小子,这臭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改。”   突如其来的转变,直接把骆宇弄懵了,待反应过来,他已坐在了原先的椅子上。对面,季晓澜正笑眯眯着,仿佛在欣赏什么难得的艺术品。   那眼神,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季先生,你作何如此看我?”骆宇觉得,以后出门绝对要看好黄道吉日。若每次遇到个人,皆如今日这般一惊一乍的,他的心脏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   季晓澜似笑非笑,“老夫只是想看看,你小子会变成什么模样而已。”   骆宇怔了怔,深入一想,若有所悟,“季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刚才你那么做,不过是在……试探我?”   “错!是考验。”   季晓澜的的确确是在考验他。刚才,但凡他有半点的隐忍逢迎,这间屋子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若是一个人,为了他心中所想,能够低下高傲的头颅,在另一个熟悉的人面前学会隐忍讨好,那么,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改变便很值得注意了。   幸好,骆宇还没改变到如此程度。   骆宇脸色有片刻的难看,可视线在季晓澜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后,心中的猜疑和不悦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时候,谌王府的人都对他置之不理,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种难言的尴尬。可也就只有眼前这个老者,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跟他说,他是在考验他。   被忽略太久的心湖里,像是被注入了汩汩温泉,经络舒活似乎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动了动手臂,忽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他默然起身,朝对面那老者深深鞠了一躬,无比谦恭道:“多谢先生教诲。”   见状,季晓澜得意的眯起眼,深深审视着他,片刻后,才拍了拍桌子,无比豪爽道:“坐下。你小子总是围在一个女人身边,都许久不来找老夫喝酒了。今日,老夫定要与你不醉不归。”   骆宇见他不似说假,眸光微闪,却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将面前的两杯酒都满上,心中微微一动,执起酒杯,却不饮下,只笑吟吟道:“季先生,这可是你说的,今日非要不醉不归!”   “你小子!何必再强调一遍?难不成老夫还会耍赖不成?”季晓澜叱骂一声,与他碰了下杯子,便仰头饮下杯中酒。   骆宇眸光掠过他手中的杯子,眸光微微暗淡,却也不甘示弱,当即举起酒杯,饮下。   一来一去间,桌面上很快就堆积起了一个又一个酒坛子。   又一炷香过后,酒坛子已经堆到了桌脚下。尽管海量如季晓澜,也已经撑不住,自顾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骆宇脸色微红,可比起趴着的那人,精神状态还是要好很多。   却见他走到季晓澜身旁,轻轻推了推肩膀,低声唤道:“季先生,你可还好?季先生……”   一连唤了好几声,季晓澜都没有回应,显然是真的醉过去了。   骆宇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脚步踉跄,推开另一侧的木门,在一堆的药草中翻来翻去。半晌后,他终于翻到了想要找的那两种,慌忙塞到衣袖里,并将药材摆放成最初的模样。   直到确定一切如常后,他才又扶着桌椅木门等屋内陈设,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反手关上门,再回到桌边时,却发现季晓澜已经换了个趴着的方向,一旁酒坛子流出的一线残酒,余香氤氲,蜿蜒着浸了他的半边脸。   骆宇袖中的手紧了紧,脚步沉重的走过去,将桌上大部分的酒坛子搬到地上,又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双手轻抬起季晓澜的脸颊,替他擦拭掉半边脸上的酒水后,才扶他躺到旁边的贵妃榻上,并为他盖上厚厚的软毯。   做完这一切,骆宇也不急着出门,只静静的靠在桌边,看着榻上熟睡的季晓澜出神。   此次过来,他本就是得了那人的授意,来取两种药材。据说,这两种药材举世罕见,唯有曾跟随王爷闯过大江南北的季晓澜才有可能会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材,只依稀记住了那些药材的模样。   索性,季晓澜的药炉,他早年经常过来,自然也很熟悉这些药物的摆放位置,找起来也不是很费力。   其实,在一开始,他心绪翻烦乱,已经打算放弃此次的行动了。奈何,他态度极其恶劣时,却阴差阳错的通过了季晓澜的“考验”,让他想要放弃的心思有了名正言顺萌发的理由。   而他也知道,当初,王爷为了给予这位老者足够的自由空间,承诺不会在药炉周围安排暗卫。如此一来,他所做的事儿,极大可能不会被发现。   待被发现时,也不知是何种光景了。那就不该是他考虑的了。   可说到底,还是要辜负季晓澜的一番信任了。   原谅他,受制于人。   骆宇又深深的看了眼贵妃榻上睡着的人,随之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光影斑驳里,榻上之人却正好眠。   ☆、独宠,错嫁邪妃 025 看清形势   临近年关,天气却是越来越冷了。   苍京城的主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一两轻骑疾驰而过,卷起颓落于地的枯叶,哗啦哗啦的,在这寂静的长街上倍显萧条。   在这样冰寒的时刻,苍京城象征着最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宫中,却传出了一道独属于当今圣上的最高圣旨——除夕夜,当今圣上禅位,谌王登基。   尽管朝中诸人已经想过,将来会是谌王继承大统,却死活都没预料到,当今圣上竟会如此“急迫”的禅位,提前将谌王推到了那个至高无上俯瞰众生的位置上。   而有些官员则不以为然。   自从谌王回到苍京后,皇宫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当中,就连一向德行谦恭的尧王爷,也被迫远离了权利的中心,颇受掣肘。   如今这“禅位”的圣旨,谁知道是当今圣上亲自所出,还是谌王施那卑鄙手段强行得到的?   一时间,苍京城内变得越发平静。   可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在这平静之下,只怕还酝酿着巨浪和漩涡。至于何时会撕裂这平静的外表,席卷而来,谁也猜测不到。   自古以来,皇位更替从来都是波诡云谲的,更有甚者,鲜血开路,横尸遍野也不过最简单的陪衬。苍帝禅位,彰显着他那个统治时代的结束,以如此“平和”的方式来画上这样一个句号,不可谓不仁善至极。   百姓为此欢呼雀跃,期待着新帝登基后减免赋税,大赦天下的繁荣之景。   朝臣们却越发提心吊胆,每次早朝皆会不自觉的屏息凝气惴惴不安,往日的处事手脚也放干净了,只求得以安安稳稳度过新帝登基前后的特殊时期。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是多数苍朝官员最纯粹的愿望。   还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朝臣,在苍帝禅位的圣旨传出后,一直都保持着神秘观望的态度,既不参与大部分官员的重整政绩,似乎也不忧心自己是否会落入新帝的“黑名单”中。   他们将目光都放在了尧王府和柳府的动静上。   苍帝子嗣少,活到现在的,也就只有段天谌和段天昊两兄弟。一个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儿子,身后有柳氏作为靠山。而另一个,则是当年苍帝最宠爱的云贵妃之子,曾经的镇国公却蒙受冤屈刑场身亡。   尽管,后来玉老先生逝世后,十几年前的冤案得以平反,可对段天谌来说,除了母族的声名恢复之外,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影响。   而谌王妃背后的将军府,也只得顾硚一人支撑。如今,顾硚坚守在北部边境,对苍京城内的事儿,也只能是持以观看的态度,欲要施以援手,却奈何鞭长莫及。   这个时候,如果尧王府和柳氏存有不臣之心,放手一搏,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结果。   他们都在等。   等下一刻的风起云涌。   可惜,被他们寄予如此厚望的人,此刻却正悠闲的坐在凤仪宫内品尝,丝毫都没有迎接风起云涌所该有的表现。   “昊儿,你跟母后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柳皇后拧眉看着他,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润。   明明就是她最熟悉的儿子,到了如今,她却已走不进他的心里,去窥探他心中的想法了。   她的儿子,变得深沉了。   本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何,她在看到眼前这人平静如斯的模样,竟莫名有种难以言说的悬空感,好像一颗心被悬在了冷风瑟瑟的半空中,找不到任何一处着落点。   似乎,有什么脱离她的掌控了。   她又确定的问了一句,“昊儿,你倒是说话啊!如今,段天谌都要准备登基了,你总得有个表示啊!”   “母后希望儿臣有何表示?”段天昊抬起头,淡淡凝视着她。掌中的茶盏里,溢出丝丝缕缕的水汽,隔着那一层薄薄的水汽,他的神色冷清而疏离,态度竟不似以往那般谦恭尊敬。   柳皇后怔了怔,下意识就回道:“昊儿,你糊涂了?母后自然希望你能继承大统,成为这苍朝之主。那段天谌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砰——”   段天昊猛地将手中茶盏撞在案上,发出一声刺耳而突兀的撞击声,也将柳皇后未说完的话悉数掩盖住。   殿内伺候的宫人连忙低着头,潮水般退了下去。   待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隔绝了向里窥探的视线后,柳皇后才心有余悸的抚抚胸脯,绷着脸叱道:“昊儿,你突然弄出这么大动静,想要吓死母后吗?”   “母后!”段天昊蹙眉,痛心疾首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是没看清形势么?六哥即将登基,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咱们的错处,你又何必在此逞口舌之快?”   柳皇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腾地站起身,指着他,声音尖锐的叱道:“昊儿,你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逞口舌之快?母后不过是就事论事,这皇位,本该是……”   段天昊却倏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她面前,面现怒色,“够了!母后!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明白么?之前,没有人能阻止父皇禅位旨意的发出,到了此时此刻,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六哥登基为帝的事实。你若是再看不清形势,我不介意直接让舅舅入宫来,给你疏通疏通此间的利害关系。”   柳皇后显然见到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冷不防被他一喝,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当场。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温润有礼的,一年到头,脸上都挂着优雅的笑容,以至于她根本就忘记了他生气起来的模样。   一时为他的汹汹怒意所慑,她的声音也小了不少,嘴上却犹自不死心道:“昊儿,你舅舅不是你,岂会如此轻易就妥协认输?你看着吧。就算他入宫来,也不会附和你的论调的。”   段天昊顿时头疼不已。   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自从他那六哥结束了南下之行后,他便没有了任何的机会。   不是他不想去争取,而是有人根本就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而这个人,不是他那六哥段天谌,而是他的父皇。   若整个苍朝的主宰,都不愿意将苍朝交到他的手上,他还有什么资本去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靠柳氏?   怎么可能!   柳氏的一切,都是他的父皇给的。拿这些东西去对抗赐予的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怜的是,他的母后还看不清这些形势,依旧做着永不褪色的贪婪之梦。   对,贪婪。   从来没有那一时刻,会如此刻让他如此痛恨这两个字。   他不傻,也不是喜欢白日做梦的人,以至于在看清大势已去时,已经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进而向他那六哥表好了态度。   可这显然还不够。   如今,他的母后依旧不死心,而他的舅舅柳朔存……   思绪忽然就停在了此处。   段天昊心中忽然就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双手握住柳皇后的肩头,似是要给她传递出自己的力量,又似是想要借此动作来表达内心里压抑的警告意味。   “母后,这段时间,你没事就不要走出这扇殿门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望入柳皇后震惊的双眸中,笑得温雅有礼,“那些有的没的,你也不用再多想。如今,横竖大势已定,以六哥那样的性子,肯定不会允许有任何风浪迭起。说不定,不用多久,这宫里就会处处戒严,儿子不能经常进宫来,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下言辞,小心别让人抓到了把柄。”   “昊儿,你……”柳皇后被他如此郑重的语气搞得心慌慌的,在他说完后,连忙开口,欲要询问。   奈何,段天昊早已猜到她会说什么,想也不想就阻止了她,不厌其烦道:“母后,为今之计,咱们需要做的,便是静观其变。你懂么?”   此刻,他的声音温醇低沉,似是有一股魔力,教柳皇后听了,也不自觉的给予他肯定的回复。   段天昊眉心紧蹙,得了她的答应,却依旧难以解除心中的担忧。   不想,就在此时,柳皇后又突然问道:“昊儿,你的意思是,你会在登基大典上动些手脚了?你是否也觉得母后所言有理,才突然改变主意要争一争的?”   段天昊忍不住扶额。   下一瞬,柳皇后那近乎呢喃的话,却让他停住了如此无奈的动作。   “我就说嘛,你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的。柔妃那小贱人,居然还敢来挑衅我!她算是什么东西?以色侍人的卑贱之人,如今还落在贼人手中,吉凶未卜,居然也配来本宫面前指手画脚!”   起初,柳皇后似乎还心怀怨怼,可想到柔妃的现状,心中忽然就快意无比。   段天昊从她的话中窥出了些许端倪,连忙追问:“母后,你在说什么?这又关柔妃娘娘什么事儿?”   若他所记不差,这位柔妃娘娘,可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主儿,似乎还颇有心计城府,与他的母后向来不对盘。   难不成,在那个女人的蛊惑下,他的母后又做了什么糊涂事儿?   若真如此,他肯定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柳皇后怔了怔,敏锐的感觉到身旁段天昊浑身释放出来的冷气,以为他是恼了自己与柔妃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急忙撇清干系,“昊儿,你也别多想,母后跟柔妃向来不对盘,哪里会与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这话,段天昊自然不信,定定的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追问着,“母后,既然没有瓜葛,那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   柳皇后被他那么盯着,难免有些心虚,这个儿子的气场是越来越强大了。以往在他面前,她还能威风的训斥上好几回,如今可倒好,那双眼像是浸染了寒霜似的,冷不防对上,忽觉浑身冰冷,连与他说话、甚至是反驳的底气也越来越弱。   这可真不是个好现象。   不过,想到他之所以会发生如此变化的原因,她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任何一个成长,皆是伴随着苦痛和代价。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她这个儿子所需要承受的苦痛和付出的代价是多少了。   到了最后,她终究是不敌那坚定的神色,别扭了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低沉着声音道:“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前些日子,我与柔妃撞见,被她嘲讽了几句,为了反击她,我刻意说起你将会继承大统之事。不想,柔妃一口咬定,只要有段天谌在,你就绝对不会有争一争的心思。我气不过,当场拂袖而去,之后,也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段天昊闻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独宠,错嫁邪妃 026 路遇宫女   段天昊闻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他这母后,也着实大胆。   当时,父皇还没露出任何禅位的端倪吧?   议论什么,也不能议论这绝密之事啊!偏生,他这母后猪油蒙了心,竟然在后宫里与一个颇有心计城府的女人提起此事,那不是平白授人把柄?   得亏,当时父皇无心去追究,否则单凭“妄议朝政”这一个罪名,也足可以毁灭很多人和事。   不过,为了知道那事儿究竟有没有留下隐患,他还是极为谨慎的多问了几句,“母后,当时你和柔妃谈论这些事情时,可有什么人在场?那柔妃可还说了什么?”   柳皇后知他并非啰嗦无聊之人,如此询问,定然是有什么理由。   而这个理由……   此刻,她静下心来细想,才意识到自己妄议国之储君之事,已是犯了大忌,顿时一阵后怕,喉头发紧,欲要说些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母后,你不必担心。当初,你和柔妃谈论此事时,没有遭受到父皇的惩罚,或许此事并没有传入父皇的耳中。到了此时此刻,更加不会有人去追究过去的那些事情。即便他们有心追究,也没有证据。如今我问起这些,无非是担心你在处理此事时,难免会有所疏漏。如此,我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段天昊也不知该说他这母后什么好。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她居然才感觉到害怕,如此性子,还真是令人担忧。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这个母后,当年能够在云贵妃专宠的情况下,还能稳坐皇后宝座,随后还能在后宫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多少都有些本事。   如今看来,似乎是他想错了。   有本事的人,不是他这个母后,而是当年为母后和柳氏筹谋的舅舅柳朔存。   又或者,更准确的说,有如此厉害的心计手段、本事能力的人,只是那个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东梁国太子佘煜胥罢了。   如此认知,猝不及防的闯入他心里,整颗心也随之凉了一大截。   隐隐的,他又有些庆幸。不为别的,只为着此刻的处境——看似身陷囹圄四面楚歌,实则围墙高筑坚不可摧。有他那个六哥在,似乎他也不会成为某些人利用和对付的焦点,更不用担心事情落到他头上时,将来需要如何抉择。   跟准他那个六哥,便是最好的抉择。   可惜,柳皇后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她所期待的宝贝儿子,表面上对她恭敬听从,实则已经阳奉阴违的站到了段天谌的阵营里。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安然。   “当时,我和柔妃说起这些话时,身旁只跟着宫里的人。昊儿,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她思忖了半晌,方才缓缓道,“你也说了,横竖是久远之事,纵然某些有心之人欲要借机刁难,也是空口无凭不足为信。不过,当时柔妃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打算给我找麻烦。”   捕捉到她话里的疑点,段天昊眉心微蹙,不解道:“母后,什么叫做柔妃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柳皇后笑了笑,杏仁眼里充满了得意的意味,“当时,我和柔妃争辩,最后她辩不过我,颇为不甘心。后来,我就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句‘谁知道谌王何时登基为帝呢!指不定他登基前,本宫就已经看不见了,如此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故而我才说……”   段天昊却不等她说完,追问道:“母后,那柔妃真的这么说?”   柳皇后点点头。这些事儿,本就无关紧要,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可段天昊却隐约瞧见了阴谋的味道,静下心来想了想,忽而问她,“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和柔妃争辩时,大概是多久之前?”   “就在谌王离开苍京的第二天。”这一点,柳皇后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段天昊眉峰高高隆起,算起来,他那六哥离开苍京后不久,父皇便决意要宴请东梁国使臣。而宫宴当日,柔妃离开皇宫,前往护国寺祈福,却遭到了贼人的挟持,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救回来。   起初,段天谌还有想要营救的心思,可眼见他那父皇也不理不睬的,倒也将此事搁置到一旁。   若到了除夕夜,柔妃都没有被营救回来,可不就是看不到他那六哥登基为帝了?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柔妃会提前知道,她会遭遇到那些贼人的挟持?   段天昊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此刻唯有对他那六哥说起,才有意义,当即起身,漫不经心的丢下几句后,便拂袖而去。   他走得如此匆忙,以至于廊下转弯时,看到拐弯处出现的宫女,也来不及刹住脚步,生生将那宫女撞出了长廊,娇弱的身子如落叶般直直飞向廊下结冰的湖面。   段天昊大惊,连忙提气飘身飞出,在半空中将那宫女截住,也制止了坠向结冰湖面的悲剧。   转瞬之间,段天昊又回到了廊下,只是与之前相比,此次他的怀中却还抱着一名女子。   “没事吧?”着地后,段天昊也立即放开了怀中的人,往后退到合适的位置上,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轻抬起,一派儒雅温润。   那宫女似是没见过如此英俊的人物,一时竟看呆了眼,直到段天昊又问了第二遍,才幡然回神,脸色倏地红了起来,螓首微垂着,切切弱弱道:“多谢尧王爷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唯有叩谢王爷大恩。”   说着,她膝盖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   段天昊无心与此人在这些小事儿上纠结,本想要直接走开,奈何那宫女竟真的跪下磕头,他想要无视离去,却始终不能够。   顿了顿,他还是没迈开脚步离去,垂下眼睑,看着卑微伏地宛若尘埃的娇小身子,不知怎的,心头不由为之一恻,随之弯下腰,轻轻扶起她的手臂,将她带离了冰冷坚硬的地面。   那宫女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动作,在那只大手触上她的肩膀时,身子不自觉的僵了僵,心跳似乎都慢了半拍。下一刻,她竟鬼使神差的抬起头,也顾不上所谓的身份尊卑,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那张脸。   段天昊本来有些心神不属,正打算把人扶起来,就迈步离去,不经意间扫过,视线却在那缓缓抬起的脸上停住了,双眸也随之眯起。   这眼睛,还真是像啊!   “王爷……”那宫女被他这么盯着,整张脸都红了,头也低了下来,仿佛很不适应如此注目般。   段天昊恍惚的神智重新回笼,看了看面前这宫女,弱柳扶风般楚楚可怜的风姿,隐约与记忆中的娇躯重合,就连那双眼睛……那眼睛……   他眯起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又捏紧了她的手臂,将她拉近了少许,“本王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不然,他为何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以前已经很熟识了的……   那宫女闻言,身子僵了僵,眼神有些闪躲,垂着的头更低了一些,怯生生回答,“王爷的确见过奴婢。您忘了,当日宫宴上,皇上拿剑欲要刺向谌王妃,您挡在了谌王妃的前面,而奴婢……奴婢亦挡在了您的前面……”   经她这么一提醒,段天昊脑中白光一闪,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神色。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盯着那张脸又审视了半晌,终于还是颓然收回手,淡淡道:“嗯。本王记起来了。那次,多亏你了。如今你的身子可大好了?御医都是怎么说的?”   “御医说了,奴婢已无大碍,只需好生静养即可。多谢王爷的关心。”那宫女始终低垂着头,言行举止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段天昊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才意识到一个诡异的现象——自始至终,这个宫女都表现出怯生生的模样,可从她的做派和眼神中,他却看不出丝毫的惧怕。   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还玩起表里不一的把戏?   段天昊心中讶异,不过想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去做,没有太多精力去追根究底寻求谜底,倒也漫不经心的点头,语气里隐带着一些敷衍和急迫,“既如此,你自己便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直接让人递话到尧王府。”   语毕,他又深深看了看她,见她连头都不敢抬,瘦弱的双肩被单薄的衣衫包裹着,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越发楚楚可怜。心中不忍,随之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其披在了她的身上,丢下一句“好生休养着”,便踏雪而去。   直到他走去很远,那宫女才缓缓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怯生生的神情,反而是多了之前没有的飞扬神采。她双手紧紧握住胸前披风的带子,视线顺着那背影离去的方向,久久痴望。   ……   约莫一炷香后,段天昊终于来到了上书房门口。   门外侍卫连忙躬身行礼,“卑职参见尧王爷。”   “免了。”他摆摆手,神色淡淡的,“谌王爷可在里面?”   “启禀尧王爷,谌王爷的确在上书房内。”   段天昊点点头,在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从里面打开后,撩起衣袍,跨过高高的门槛,便步履从容的迈了进去,不曾有半点路上赶来时的匆忙和急切。   自从苍帝的禅位诏书发出后,段天谌也不再避讳,直接将处理公事的地方由上书房偏殿搬到了正殿。一向空旷明净的正殿,似乎因为他的搬入而变得有了人气。也不知是不是冬日烧着地龙的缘故,他踏进来,浑身上下的细胞似乎都舒展开了,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待看到那个正伏案疾书的人,他眸光闪了闪,顿住脚步,拱手道:“六哥……”   “嘘……”段天谌适时的阻止了他,眼神示意了下左侧的方向。   他心中诧异,循着那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顾惜若正窝在一张贵妃榻上,浑身上下被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双素白柔荑露出被外,紧紧抱着个小小的竹青色枕头。枕头上用金线勾勒出小猫儿滚绣球的图案,栩栩如生,一时竟也把那竹青色的清冷气息给压了下去,光是看着都无比舒心暖意。   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在上书房里。   可大臣们进来禀报公事,岂不是也看到了她这副酣睡柔和的模样?   “你进来之前,若若一直歇在别处。”许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段天谌自书案后走出,拍了拍他的肩头,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段天昊心中一惊,便欲请罪,却被段天谌伸手拦住,“不关你的事儿。是若若睡觉太调皮了。”   “终究是臣弟来得不是时候。”段天昊神色讪讪的,似乎有些提不起劲儿。   段天谌自然也察觉出他的异常,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依旧睡得香甜的小妻子,心头暗自叹了口气,淡淡问道:“平日里,你可是不常进宫的。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回归到正事,段天昊的神色也变得冷肃正经起来,将此前在柳皇后处听到的话,选择性的告诉了他。   末了,他若有所思道:“六哥,当初刚收到柔妃娘娘被人挟持的消息时,你不是想要集齐人马去救她么?如今看来,这柔妃着实有问题,也幸亏了你没有去救回她。”   “不!”不想,段天谌却眯着眼,摇了摇食指,狭长的双眸里精光闪闪,颇有些神秘道,“七弟,你说错了。当初我想要把柔妃救回来,到了现在,我依旧还要这么做。”   还要把柔妃救回来?   “六哥,你这是为何?”段天昊不信他看不出柔妃此人有问题,说不定,这所谓的“被人挟持”便是她自编自导的一场戏。这样的人,合该把她丢在一旁不予理会,管她是自生自灭还是自作自受。   段天谌却不这么想。一开始,他就觉得,柔妃被人挟持,定然有所因由。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   果然,这个柔妃有问题!   “果然啊,这个柔妃有问题!”段天谌眉心一跳,以为自己没注意,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去。   待反应过来,慌忙转过身,却见他的小妻子已经拥着被子坐起来,手揉着眼睛,头发径自垂落胸前身后,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惺忪模样。   段天昊早已转过身去。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他这个身份的人可以随意窥探瞻仰的了。   忽然间,他心中被苦涩充斥着。   “若若,你终于醒过来了!”段天谌疾奔至她面前,几乎是半跪着,视线才与她平齐,又伸手将滑落的锦被裹到她的周身,确定不会冷到她,才笑吟吟道,“若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果然是那柔妃有问题?为何说是果然?难道说,你一早就怀疑柔妃了?”   尽管她所说的,刚好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可不知为何,他对她的答案还是那么好奇。   顾惜若嗔了他一眼,淡淡扫过段天昊那僵硬的脊背,连忙裹着被子起身,走到屏风后穿戴好衣物,好一番打扮装束后,才重新走了出来。   彼时,段天昊也转过身来,甫一看到她,眼睛里的光彩亮了几分,而后垂下眼睑,似乎不想让人窥见他内心里的真实感受。   段天谌扫视了下他,眸光微闪,却不多说什么,而是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冲顾惜若道:“若若,过来坐。”   顾惜若径自坐了过去,许是刚睡醒,浑身像是没骨头般,直接打着呵欠趴在了桌子上,两只眼睛都没睁开,嘟囔着道:“段某人,你想要把柔妃那个女人救出来啊?”   ☆、独宠,错嫁邪妃 027 打情骂俏   “段某人,你想要把柔妃那个女人救出来啊?”段天谌垂眸看她,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那小脸儿白里透红,宛若婴儿的肌肤,柔嫩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直让人想要狠狠捏一把。   尤其此刻她还趴伏在桌上,睡眼朦胧的仰视着,双唇微微张开,像是邀请他的采撷,带着无声而致命的诱惑,让他看得心头软成一滩春水。他心里忽然发痒,下意识就伸出手,却被顾惜若恶狠狠的瞪视阻止。这人,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想要亲热,也得看看场合吧。   好歹段天昊还眼巴巴的坐在这里,他居然做出此番不雅的动作,可有将彼此的形象放在心上?   尽管她知道,段天昊未必就是个长舌之人。   可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她窥出了一点苗头,隐约知道段天昊可能对她怀有的些许异样情绪。   若她不曾察觉此种情绪,倒也还好,可不巧的是,她偏偏已经知道了。如今,要她在这个人面前,如此无所顾忌的上演亲热一幕,她心里膈应得慌。   “段某人,你给我安分点。”她红唇轻启,眼角余光瞥过坐立难安的段天昊,语带警告。   段天谌也扫了眼旁边静坐着的段天昊,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不耐。   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会如此时这般让他觉得他这个七弟非常不识趣。   明明该是他二人的世界,偏偏对方连个避讳的意思都没有,让他无法实施心中的想法。   一想到若若顾及着他这个七弟的感受,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将炮火开向段天昊,“七弟,你觉得,这个柔妃不应该救出来么?”   段天昊仍旧沉浸在刚才那一幕给他的震撼中,他知道,此刻自己的存在已经给他的六哥造成了困扰,心里已经想着要如何找个借口离开。   可在看到顾惜若的反应时,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横竖也已经坐在了这里,而且顾惜若似乎也顾及着他的感受,他又何必如此体贴的给两人腾出此刻独处的空间?   他决定了!   他不走了。   能多膈应他那六哥一下,就多膈应一下。   横竖他的心思,他这六哥也知道,更没有必要遮掩什么。   “六哥,臣弟觉得,柔妃不应该救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无视段天谌眯眼警告的神情,反而是大大咧咧的迎上顾惜若的探究视线,温文尔雅的反问,“六嫂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顾惜若觉得,这个时候,她就该装傻充愣。而感觉到身旁那人不可忽视的视线,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段天谌有些好笑,强忍住揉她发顶的冲动,转而看向段天昊,淡淡道:“七弟,那你可知,柔妃又何来历?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宫中皆有记录,六哥若是想知道,直接命人去查,不就可以了?”段天昊连忙回道,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六哥,你该不会以为,宫中的记录还会是假的吧?”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皇宫向来是盘查最严的地方,即便是地位最低下的宫人,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身上有什么疤痕睡觉是否会打呼噜,不仅查得一清二楚,还会以最残酷的笔法记录在册,成为宫中之人终生的标签。   宫人尚且如此,更遑论成为一宫之主的柔妃?   “六哥,你是在开玩笑吧?”思来想去,段天昊都不觉得,柔妃的身份会是造假的。   毕竟,那可是他父皇的地盘。   若是连个女人的身份都能造假,这也实在是太颠覆他以往的认知了。   段天谌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哼着道:“百密尚且有一疏,谁又能保证,那柔妃身家清白,来历简单?”   “可你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柔妃身家不清白,来历不简单?”段天昊似乎与他杠上了,在他说出那么一句话后,却是少见的反驳起他,甚至态度上也略显强硬。   顾惜若心中诧异,狐疑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来回回,段天谌的不耐、段天昊的些微咄咄逼人,无一例外的被她收入眼底,越发觉得此事蹊跷。   不过是简单的一个问题,怎么会让这两人露出如此意味深长的态度?   而且,还是个与他二人没有多大关系的女人!   段天谌很快就为她解答了疑惑,“七弟,你别多想了。我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而已,并无其他的意思。柔妃身份是否清白,这还有待考证。而你我都清楚,皇后娘娘作为其中不可忽视的关键环节,肯定承担着或大或小的责任。”   自从段天谌暴露出自己的底牌后,面对苍帝和柳皇后时,已经没有一开始顾惜若见到他时的小心翼翼。   或许,那也不算是小心翼翼,而是不屑一顾。于段天谌而言,那一个“母后”的称呼,似乎并不是他在意的。否则,他也不会叫了柳皇后那么多年的“母后”。   她看得出,段天谌非但没有对柳皇后有所好感,隐隐中,竟有股莫名的敌意。   而这股敌意嘛……   似乎也可以理解。   毕竟,当年云贵妃那么得宠,肯定会与柳皇后有所纠葛,难保段天谌的这股“敌意”,就是自小这么产生,并在云贵妃离世后维持了这么久的。   能够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称呼柳皇后为“母后”,想必他的底线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很多。   不过,顾惜若不明白的是,此事又怎么与柳皇后扯上关系了?   面对她的疑惑,段天谌还来不及给她答案,却见段天昊已经站起身,朝他二人拱了拱手,毫不迟疑道:“臣弟想起还有一些事儿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话落,他便疾步而去,没有看到顾惜若眼里盛满的诧异。   可落在顾惜若的眼睛里,总觉得那身影里透露着难以言状的狼狈和逃避之意。   居然不欢而散!   “段某人,他是怎么了?为何反应会这么大?”想了片刻,顾惜若还是没有猜出其中的关联,索性不再去想,直接开口问道。   段天谌却没有立即回答她。   好不容易等到段天昊离开,他可以为所欲为了,先是将她柔软的头发狠狠蹂躏了一番,直到她抗议的声音已经达到不能忽视的程度时,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手,迎上她那恼怒的视线,笑着道:“若若,你可能不是很清楚,在苍朝的法制中,皇后对于进入后宫为嫔妃的女子,具有最后一道关卡的控制权利。而据我所知,当年柳皇后入宫坐上后位没多久,柔妃也被选入后宫之中了。”   一句话,道尽其中的因果奥妙。   顾惜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段天昊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原来这还涉及到他老娘的声誉问题。   柔妃能够顺利进入皇宫,在最后一道关卡的把控上,肯定会更加严格,甚至条件是达到了严苛的地步。   “我查过,当初与柔妃一同被选入后宫中,成为父皇嫔妃的人中,身份并不是太高,而且娘家的势力皆较为薄弱。”   段天谌又适时的补充上这一句。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点头,由此可见,柳皇后并非真心想要这些女人进宫争宠,而是碍于“皇后”的身份,不得已为之罢了。   可是,段天谌是否想多了?   看上去,柳皇后可不像是拥有能够容忍人的好肚量,对于那些进入后宫的嫔妃,不百般刁难,已经算是很好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包庇造假”一说?   对!   尽管段天谌没有明说,可是她却很清楚,刚才他与段天昊所谈的话里,便隐含着这样的意思——柳皇后包庇柔妃,并对其身份造假持有睁眼不理会的态度。   顾惜若几乎是自动脑补出事情的大概脉络,许是想要求证结果,她偷偷瞥了眼身旁那人的脸色,对着手指弱弱问道:“段某人,我在想,你是不是想多了?既然你已经查出来,那些被送入皇宫的女人,娘家的势力并不是太高,也正说明了她大度之下暴露出来的抵触心思。而据我所知,柔妃没入宫前的身份,可是当时朝中某位御医的养女……”   御医这身份,想必并不是高的,能够被柳皇后看入眼中,似乎也很正常。   对此,段天谌倒是颇为惊讶,“若若,你怎么知道这些?”   顾惜若这才反应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就将自己的底牌摆了出来,连忙缩了缩脖子,颇为俏皮可爱。   她总不能说,自从七夕宫宴开始,她对柔妃已经关注起来了吧?   这理由,可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否则肯定还会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原因。   现在,她还不希望,这些“根本原因”被段天谌知道。   好在段天谌也没追问下去,顺着她的思路回答,“若若,你刚才说得不错。在没入宫前,柔妃本是王御医的养女。父皇对未婚女子能够参加后宫嫔妃甄选的门槛并不是太高,以王御医的资历和身份,当时柔妃入选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如此名不见经传的柔妃,竟会成为那批嫔妃中最早得到妃位的女人。”   顾惜若静静听着,眸光微闪。   真是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波折。看来,不管是柔妃的身份有待商量,还是柔妃自身的本事不容小觑,足可以说明当年柔妃入宫的来龙去脉很有猫腻。   “段某人,既然你了解其中的关联,为何不让段天昊去查清楚?”她偏着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好像挥着翅膀跃动的蝶。   段天谌见状,心中一动,伸出手,出其不意的拨了拨那睫毛,惹来她一阵怒视,他却不在意,当即朗声大笑起来。   顾惜若拿起案上的书,一把摔在了他的身上,气呼呼的骂道:“段某人,我在跟你谈正事!你给我正经一点!别老是做些无聊的动作!等不谈正事了,你爱咋滴就咋滴。”   “哦?”段天谌猛地凑过去,暧昧问道,“若若,我想咋滴就咋滴?”   顾惜若下意识就点头,待看到他脸上暧昧的神情时,心知他肯定又想歪了,当即拧起他的左耳,叱道:“你给我正经点!要真是净想些有的没的,我不介意直接把王府的门关上,让你在皇宫里与皇上交流一下感情!”   段天谌立即睁着双眼,状若震惊的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控诉。要让那些朝臣们看见他这副模样,估计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顾惜若忍不住捂脸。   这男人,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随随便便一个地方,都能打情骂俏。真把这皇宫当成他们的地盘了吗?   ------题外话------   排版有点问题,等某梧回头再调整回来不啊!么么哒,亲们有没有发现某梧这几天更新都及时了,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更新哦,嘿嘿\^O^/。这种按时更新的感觉真是不错……   ☆、独宠,错嫁邪妃 028 孕妇最大   段天谌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横竖,将来皇宫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如今提前行使下使用的权利,谁又敢说他什么?   除非那人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插手他和他这个小妻子的私事。   不过,目前看来,这样大胆的人,估计也没有一个。他的小妻子还真以为,世人皆和她这般胆大包天嚣张狂妄么?也不去看看,惜命的人到底有多少个。   “若若,”知道不能再逗她,段天谌也慢慢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色,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尽管我知道这些事情中错综复杂的关联,可以我的身份,向七弟提出,让他去追查到底,他又会怎么想我?更何况,七弟看似什么都不懂,谁又知道,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已经知晓了,却还在装傻充愣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惜若也顿时反应了过来,恼怒的拍了拍额头,想着自己终究是太急了些,思考问题的态度是够积极了,却没有更深入下去。   真是,坑啊!   段天谌一把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指腹轻轻的摩挲着那光滑的手背,柔声叹道:“若若,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还有我呢!不必太操劳。想多了,对孩子不好。”   “那怎么可以?”顾惜若下意识就反驳。   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她的底子本来就不是很好,若是再不动动脑子,真要变傻时,指不定还真是没有变傻的基数了。   等生完孩子,她岂不跟猪差不多了?   段天谌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想不出其中的原因,却也愿意遵从她的意见。   这个时候,孕妇最大。不管孕妇要做什么,他除了遵从,还是遵从。   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两人就柔妃的问题,又各自交流了下彼此的看法,最后还是决定,尽快把柔妃救出来。   看着段天谌从旁吩咐此事,顾惜若忽然不自然的叹息了声。她向来敏感,自然是从段天谌的坚持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恐怕,他救柔妃的目的,还不是揪出柔妃背后的主子那么简单。   若事实证明,当年柳皇后选柔妃进宫,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么她几乎可以理解段天谌的想法了。   不管柳皇后和柔妃最终是利用还是其他关系,乍一看来,她二人已经绑在了同一条绳子上。能让段天谌如此在意的,恐怕除了云贵妃的离世,就再无其他了。   说不定,段天谌现在还在怀疑着,当年云贵妃被判斩立决时,是否也有柔妃这个女人的推波助澜呢!   而以他对云贵妃的在意,的确有可能会作如此想法。   想了想,顾惜若终究还是没有将心中搁置许久的事情说出来。也罢,柔妃和王氏以及柳皇后之间的纠葛,比起他所做的那些事儿,还真是不值一提。怀孕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她就不给他增加什么负担了。   有些答案,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去查找,才会真正觉得放心的。   她又不是莬丝花,想要获取什么,不会单纯想要依靠段天谌的力量。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向来习惯了靠自己,除非是惰性发作或事情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才会去考虑寻求段天谌的帮助。   此间事了,段天谌便带着顾惜若回了王府,而原先得到吩咐的御林军统领苏启亮已经按照部署吩咐下去,一炷香后,一批人马自皇宫九重宫门骑出,动静并不是很小,可正逢雪天冬夜,也没有多少人会真正注意到。   ……   护国寺。   自从柔妃到此处上香,却被人挟持后,护国寺已经彻底落入那些贼人的手中,香客不在,香火也不旺盛,远远看去,竟有股难以言说的萧条气息。   此刻,某处院落里,本该灰头土脸的柔妃正满脸谦卑的弓着身。在她的前面,一名男子正背对着她站立。单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也不主动提起什么,银色面具覆面,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暗含精光,正望向木门所在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柔妃始终维持着那样谦卑的姿势,一动不动,恍若没有生命的雕塑,简直与宫里那个趾高气扬的“柔妃娘娘”判若两人。   忽然间,气氛似乎有所改变。   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可柔妃却明显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然而诡秘的气息,心中一动,头顿时垂得更低了。   没过多久,那扇木门处响起了一阵急促而不失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停在了木门之外。“吱嘎”一声,那扇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在距离那男子一步时,径自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参见主子。”   “嗯。起来吧。”那男子点点头,继而问道,“可是有何动静了?”   黑衣人连忙回道:“主子所料不差,谌王的确有了动静。此刻,御林军统领苏启亮已经带着人马赶往此处,意图要将被挟持的‘柔妃娘娘’营救回宫。”   闻言,那男子却倏地皱起了眉头,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光芒明灭不定,有些不确定道:“你所说的动静,就是这个?”   黑衣人有些愕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可他得到的消息,除了这个,便再无其他,也不好撒谎,点点头,回道:“启禀主子,属下得到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个了。”   “那谌王可有什么动作?”那男子又继续追问,语气里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躁意。   黑衣人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觉得他的问题很无法理解。御林军统领苏启亮之所以会带着人马前往此处,不就是得到了谌王的授意吗?   按说,这也算是间接显示了谌王的动作了。   可为何主子还会这么问?   他不明白,却不敢直言,暗自思忖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回道:“主子,属下得到的消息,称谌王在做出此番决定时,还与尧王爷在上书房见了一面。只不过,他二人的相处并不是很长,有宫人称,尧王爷走出上书房时,面上隐有怒色。”   段天谌和段天昊起了分歧?   “可有查出是何原因?”那男子想了想,双眸倏地幽邃起来。   黑衣人抬眸,看了眼站在男子身后的柔妃,沉声回道:“回主子,属下查到,尧王爷和谌王爷之所以会争执起来,便是因为此次被挟持的柔妃娘娘。据说,尧王爷和谌王妃并不同意营救柔妃娘娘,而谌王爷却执意要派出人马,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似乎还扯到了柳皇后身上。再后来,尧王爷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冷不防从黑衣人的话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柔妃眉心一跳,暗道不好,随之便听到自头顶传来的戏谑声,“真是看不出来啊!如今,倒是段天谌肯派人来救你了。你也算是不容易了……”   柔妃苦笑,扯着唇角,诚惶诚恐道:“主子,您真是挖苦属下了。”   京中盛传,皇宫里的“柔妃娘娘”被人挟持,已经是不久前的事儿。如今,段天谌才派出人来营救“她”,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她心中清楚主子话里的嘲讽,却也只能默默忍受着。   毕竟,此次她出宫“被人挟持”,本来就是想要引段天谌走出苍京的。尽管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目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这些日子,她更是没少受到主子的处罚,甚至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无人来救,她的利用价值就不存在了,到时候是生是死也听天由命。   许是预料过最坏的结果,此刻听到御林军统领苏启亮带人前来,她非但没有目的达成的欣喜,反而莫名心颤,总觉得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儿似的。   “怎么?段天谌肯派人来救你,你还觉得不安心?”那男子似是打趣她,实则试探她此刻的心思。   柔妃向来心思敏锐,又何尝不懂得他的用意,浑身上下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战战兢兢道:“主子,属下并非那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此事本身就透露着一种古怪。属下与谌王并无任何交集,在他的眼中,属下的生死尚且还比不上谌王妃的一根头发,又怎么会劳动他亲自派出御林军统领?只怕他那道命令御林军统领亲自带着人马前往此处,却不是为着属下而来的。”   于自身所处的位置,她还是很清楚的。   且不说,当年云贵妃还在世时,她联合柳皇后暗中使绊子的事儿,是否能够被过往尘埃掩埋,就是近些日子她的行动,恐怕也瞒不过段天谌那个男人的。   她可不是那等无知之人,会天真的以为,段天谌此番举动真是为着她的。   就算是为着她,只怕也不是怀着“营救”的目的。估计,在段天谌那个男人的心中,还酝酿着其他的阴谋。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需要对她的主子讲。其中的关键,想必她这个主子也清楚得很,她又何必多操那份心?   那男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淡淡扫视了下她,随之将注意力放到黑衣人身上,继续问道:“如今,苏启亮带着人马,已经到了何处?”   “回主子,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估计就可以到护国寺脚下了。”黑衣人抬头看他,小心翼翼的问,“主子,咱们是否需要避一避?”   那男子横一眼过去,黑衣人连忙低头噤声,却听他懒懒道:“避什么?不是要来营救柔妃娘娘么?他们辛苦跑这一趟,总得有点收获吧!”   黑衣人和柔妃的头皆垂得更低了。   顿了顿,那道慵懒的声音便自头顶上方传来,“把咱们的人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去会会那御林军统领苏启亮,另一部分的人则迅速离开这里,去看看段天谌到底在搞什么鬼。剩下的,跟我走。”   黑衣人和柔妃浑身一震,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   ……   冬夜寒冷,原本官道上覆满的积雪,此刻也被凌乱的马蹄踩踏融化。   今夜,似乎月色还不错,照出那雪堆中绵延出的狭窄小路,脏污的雪水,在月光下反射出束束亮光,起初还有些微弱,到最后竟然变得格外刺眼夺目,照亮了沿途的黑暗。   苏启亮端坐在黑骏上,看着将他们包围的黑衣人,控缰的手不自觉的抓紧,另一手立即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题外话------   某梧真傻。真的。本来以为,早已经存好稿,让系统自动发布的。结果,这个时候才发现,设定的时间错了。哭瞎……让亲们等了这么久,某梧对不住啊,嗷嗷嗷   ☆、独宠,错嫁邪妃 029 声东击西   今晚,段天谌似乎格外浮躁。   顾惜若侧躺在床上,闭着眼,感受着身旁之人的翻来覆去,原本平静的心情也被那翻身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   忍无可忍之下,她突然翻过身,伸手抱住了那具翻来覆去的身体,颇为不耐烦的怒道:“段某人,你能不能别再动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怀中抱着的温热身子僵了僵,随之便见段天谌转过身来,环抱住她,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额头,语带歉意,“若若,我错了。早知道你会受不了,我就该去书房……”   “现在才有这个意识,已经晚了。”顾惜若本来就窝火,如今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刚才的火气也散了,双手轻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含糊不清的问道,“不过,若是告诉我,你为何会如此辗转反侧,我或许可以大度原谅你。”   段天谌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将她拉近了一些,感受着怀中温软玲珑的曲线,他满足的叹息了声,轻声细语道:“我让苏启亮带兵去护国寺了。”   “哦,这样啊……等等,你说什么?”起初,顾惜若并没仔细听,下意识应了声,短暂的停顿后,却见她猛地抬起头,却是撞上了段天谌的下巴,疼得她龇牙咧嘴。   段天谌下巴也疼,可看到小妻子差点流泪的“惨状”,顿时慌了手脚,用温热的掌心给她敷着额头,“若若,你没事吧?是我不好,不该撞到你。”   顾惜若当即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一把拍掉敷在额头上的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佯怒道:“我没事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你要派苏启亮去护国寺了吧?别告诉我,你要让苏启亮去救出柔妃那个女人。这种话,你拿去哄骗段天昊那个傻子,估计还行,用来骗我,那就打错如意算盘了。”   “不愧是我的王妃。若若,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为她如此敏锐的嗅觉而无比骄傲,也知道此事肯定瞒不过她,索性全盘托出,“你说得不错。我派出苏启亮,并不是为了救出柔妃。”   顾惜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从皇宫回来后,她便思考了很多,越发觉得事情并没有她和段天昊所想的那么简单。   对于段天谌的心机和能力,她从来都不敢小觑,甚至在涉及到与之相关的问题时,已经下意识往复杂的方面去想。   正如之前所言,柔妃的来历是个谜,而且联系之前她暗中的动作,多少都可以猜出点对方的意图。   她隐隐觉得,此番“挟持事件”,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古怪。   段天谌低下头,看她安静的窝在自己怀里,那双明眸还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恍若明灯。   他心中一动,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眼睛,感觉到那道睫毛在唇间跳跃,心中暖意流动,突如其来的温馨气息,氤氲升温,并迅速弥漫在两个人中间。   许是为这涌动的温情所感染,顾惜若难得的乖巧,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他落在眼睑上的轻柔触觉,不时还往他怀里蹭了蹭,活脱脱是个调皮小猫儿。   段天谌被她的动作撩拨起了兴致,双手不自觉游走到她的后背,慢而轻的摩挲着,却在听到一声低吟时,满脑子的旖旎情思刹那间烟消云散。   伴随着双手的快速撤离,他心中也升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三分懊恼,三分自责,还有些许难以言说的气恼。   他的小妻子,如今还怀着身孕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用说,在她的眼中,已经把自己列到了“禽兽不如”的名单了。   这么想着,他垂了垂眼睑,想要偷偷看一下,自己这小妻子的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可惜,坏中那个人儿埋首在他胸前,像是睡着的模样,连个脸儿都不露。   他叹息了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闭上眼,正欲睡去,却听怀中一道朦胧的声音响起,“段某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派出苏启亮的目的是什么呢!”   段天谌手一顿,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了些许,微微皱眉,“若若,你居然没睡着?”   顾惜若双手捶了捶他的胸膛,软软糯糯的叱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睡了?”   也不看看,他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自从怀孕后,她的身子也格外敏感,尽管还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可那双大手游走在背部时,那掌心的温度、指腹间的粗砺,带起了一股酥麻的感觉,恍若电流神奇般的流过。   对此,她并非没有感觉。相反,那双大手游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点燃了火,搅得她心中难耐。   他不知道,她没说话的那些时间,用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在那双大手下举白旗。   如今,她恢复了过来,自然不会放弃询问。   段天谌哪里想到她心中的弯弯道道,看她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情,莫名松了一口气,抚背的手也停了下来,语调低沉道:“若若,柔妃那个女人的生死,我并不放在心上,指不定那个被人挟持的柔妃,正躲在某处角落里优哉游哉呢。我这么做,旨在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顾惜若不觉仰头,望入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低声问道:“段某人,你想要如何声东击西?所谓的东、西,又是什么?”   段天谌担心她听起来没完没了,又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来阻止,只能是长话短说,“应该这么说,我的本意并不在柔妃身上,而是在柔妃背后的主子身上。不过,前阵子我让人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父皇寝宫里潜伏着与柔妃一样的人。”   与柔妃一样的人——   岂不是探子?   顾惜若不胜唏嘘,想着苍帝这皇帝做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居然能在群敌环伺的处境中安稳活到了现在。   这些事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黑暗中,她翻了个身,忽而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诡秘而捉摸不定,“你该不会是说,皇上寝宫里的人,与柔妃的主子,是同一个人吧?”   这么大的手笔,如此强悍的气势,倒是让她想起了某个人。   “想什么呢?”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段天谌语气微微不悦,侧过身,撑着手臂看她,“若若,不要一旦涉及到这些事儿,你就不自觉的想到那个人。你要知道,你如此高看他,作为你夫君的我,会很不高兴的。”   顾惜若心中大惊,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看透自己心中所想,想也不想就问道:“段某人,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到那个人了?”   此言一出,段天谌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果然如此!   一直以来,他都努力让自己占据她的全部思绪,不管她对那个人是惧怕,还是厌恶,他都不希望那个人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看似很霸气无理,可他却做得无比认真努力。   到头来,却要他承认,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把那个人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剔除掉么?   他又如何能平静接受这样的结果?   “若若,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谈谈这个问题。”他将顾惜若的身子扳过来,侧对着他,双手依旧挡在她的后背,不容许她有任何的退缩,“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再说起那个人么?在刚才的情境下,你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个人,是否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顾惜若直接截断他的话,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他想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事儿,可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她也直接无视那阴沉的脸色,自顾自道,“我只是觉得,能够布下柔妃这一颗如此长久的棋子,本事肯定很强大。而在我的认知里,唯一有这个本事和动机的人,除了一直与你作对的佘煜胥,我还真是想不出还有谁。”   顿了顿,她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段某人,我只是单纯在分析事实。你不要乱想好不好?”   他以为,每个人的想象力都跟他一样发达么?   随便拉出一个人,也能成为他的情敌!   她发现了,自己这个夫君的占有欲,还是很让人头特的。只希望,这些私人情绪,不会影响到他的正常判断。   否则,她罪过就大了。   段天谌闻言,挑挑眉,“若若,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真的。比珍珠还真!”顾惜若重重点头,像是要对他保证什么似的,抓起他的手,轻置于胸前,一本正经道,“段某人,你啥时候这么没自信了?我脑海里随随便便拉出的一个男人,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段天谌无视她话里若有似无的揶揄,暗自思忖了会儿,才淡淡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对那佘煜胥不许有任何的想法。”   顾惜若点头如捣蒜,扯着他的衣襟,颇是不悦道:“段某人,咱们这话题也扯得太远了。赶紧跟我说,柔妃背后的主子和潜伏在皇上寝宫里的人的主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一人,不可能。   那么,能与佘煜胥有关系的人,又是谁?   “我怀疑,那个人是佘煜胥的舅舅。”段天谌忽而平躺着,将软被拉起来,盖住两人,温醇低沉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自有一股低回之感。   那夜,他与他那是、父皇商讨完登基大事后,刚走出寝宫的殿门,却发现身后有一道目光追随着。他刻意收敛起心中的诧异,并在殿门处与青擎提起那些事儿,就是为了能够引蛇出洞。   而不出所料,在他和青擎的谈话结束后,果然有人冒险离开皇宫,去城西某处院落里,见了那人背后的主子。   当然,他还获取了另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舒旭的人也在跟踪那些人,后来却没有动作。   他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如今缺乏的,只是事实的验证而已。   “所以,你就特意派苏启亮出宫,美其名曰营救柔妃,实则是想要借这些人引开柔妃背后那主子的注意力,好有时间去对付另一批人?”顾惜若用食指点了点嘴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段某人,没道理啊!如果柔妃背后的主子是佘煜胥,那么他大费周章的编出这一出戏剧,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等段天谌回答,她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白光,随之不敢置信的捂起嘴巴,尖叫出声,“段某人,那佘煜胥该不会也想学你吧……”   段天谌眸光微闪,为她的反应错愕了会儿,随之咧嘴轻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语带感慨,“若若,本来我没想到这一层的,没想到,竟然是你提醒了我!”   ☆、独宠,错嫁邪妃 030 谁是赢家   顾惜若眨了眨眼,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待意识到他没有说谎时,心中随之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自豪感。   看来,她真的没猜错,佘煜胥还有后招。   一个简单的柔妃,根本就不能让他亲自出手,并将自己暴露在段天谌的视野之下。   可若是他想要借柔妃“被人挟持”之事,吸引住段天谌的注意,从而使得段天谌后方空虚,让他有机可趁,那么,一切就都说得清楚了。   “段某人,你确定,潜伏在皇上寝宫中的人,其背后的主子真是佘煜胥的舅舅?”她又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若她所记不差,佘煜胥的舅舅,早已在十几年前与她那年轻爹爹的战争中,埋骨深渊。   当初,她还被佘煜胥带到了悬崖边上,祭奠他舅舅以及上万士兵的在天之灵,甚至还经历了双脚悬空攀爬悬崖的恐怖滋味。   她恨死了佘煜胥!   可同样的,她更恨不敌她那年轻爹爹的东梁国将军和士兵,居然连死了都不安分,让她为此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虐待。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佘煜胥的舅舅并没有死。   这不是坑她吗?   段天谌诧异于她过激的反应,有些迟疑道:“若若,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可即便是猜想,也是在掌握了比较充分的证据的前提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是猜想,结果也是*不离十的?”顾惜若很准确的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   段天谌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我去!”顾惜若立即爆了粗口,猛地翻身平躺着,双腿将盖在身上的锦被踢开,犹觉得不解气,死命撕扯着手边的床帐,一副意难平的愤慨模样。   段天谌连忙握住她的手,对她如此剧烈的反应,颇感不解,“若若,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务必要记得保持情绪稳定。再者,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你直接说出来,我帮你解决。你又何必如此折腾自己,也折腾肚子里的孩子?”   顾惜若知道是这个理儿,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此时,段天谌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可那力道已经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回头看去,却见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寒霜,阴沉冷凝,薄唇更是少见的抿成一线,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许是受他此番情绪的感染,顾惜若顿时安静了下来,小手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试探着开口,“段某人,可是……有结果了?”   短暂的怔愣后,她也反应了过来,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外面的声响,脸色才会如此沉静冷凝。而她的功力不比他的深厚,自然就没有他那么敏锐的听觉了。   许久没见到段天谌有何反应,她也急了,小手使劲儿的挠着那粗砺的掌心,鬼鬼祟祟的凑过去,“段某人,到底怎样,你说个话啊!”   真是急死人了。   段天谌垂眸看她,暗自叹了口气,随即起身,掀起垂落的床帐,并从床头的矮凳上取过她的衣裳,边手脚利落的给她套上,边解释道:“估计是有结果了。不过,你得把衣服穿好。外面天寒地冻的,可千万不要着凉了。”   他知道,以她好玩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看好戏的机会。如今,既被她遇上了,又岂有不跟着他同去凑热闹的想法?   索性,他也不费尽唇舌去劝她留下,待帮她穿戴完毕后,才匆匆套好衣服,扶着她往外面走去。   夜半,睡衣正浓,王府里也被寂静笼罩。天空还飘起了雪,伴随着冷风呼啸,簌簌落下,衬得这个夜晚越发万籁俱寂。   顾惜若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不停往掌心呵着气,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半点都没有夜半被吵醒的迷茫和烦躁。   “唉……”段天谌轻叹了一声,将搁在臂弯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又绕到她身前,系上披风的带子,系好后才牵着她的手,不疾不徐的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偏听处。   此刻,青擎已经等在了这里。看到他二人相携而来,连忙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嗯。起来吧。”段天谌扶着顾惜若坐下,又从旁边的桌子上取过温热的茶盏,递到她的手里,让她暖手。   忙完这些后,他才有空看向起身站着的青擎,沉声问道:“有何结果?”   青擎也不敢耽搁,连忙躬身垂首,恭敬回答他的话,“启禀王爷,苏统领已经带着人去了护国寺,却在护国寺山脚下遭人袭击。不过,好在对方人少,终究不敌苏统领带过去的御林军。苏统领带着剩余的御林军候在了原地,并命人快马加鞭前来请示王爷,接下来该如何做。”   段天谌神色依旧淡淡的,侧过头,却是询问起顾惜若的意见,“若若,你觉得这些人该如何安置,才算妥当?”   此言一出,诧异的人不只是青擎,就连顾惜若也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   以往,她接手王府中的事情,皆是在他离京的时候,一旦他回来,她的懒病也犯了,能甩手不理会,自然是不乐意沾染上半点了。   段天谌也知道她的毛病,很多事情移交到他手上后,也很少再去过问她的意思。   算起来,两人共同坐在一处商讨正事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那些弯弯道道又要开始蠕动起来了?   顾惜若瘪瘪嘴,一时猜不出他的用意,只能讪讪然道:“既然人都被杀光了,那就回宫呗。这天寒地冻的,一群人待在山脚下,可得有多冷啊!”   青擎脸色微变,见段天谌面现思考之色,连忙道:“王妃,如此做,是否太不妥当了?您可知道,若是这些人的行踪被敌方察觉,咱们的计划可就泄漏了。”   “那依你之见,这些人还需要怎么做?”顾惜若自然也想过此种结果,可相较于青擎,也许她考虑的还要多一点,“青擎,你是不是想说,这些人好歹也得去护国寺里搜查一番,做足了面子,才好堂而皇之的回宫?”   青擎一时语塞,却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所想,的确如此。   顾惜若抿了抿唇,明眸里光芒明灭不定,三分灵动三分深邃三分诡秘,还有一分彰显出她的自信和坚定。   她垂了垂眼睑,如玉小手随意拨弄着腰间垂落的丝绦,光滑顺畅的触觉,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似乎玩上了瘾,她也没有立即说出心中的想法。   青擎无法,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段天谌。   王妃不急,可那些人还等着下一步命令呢!为免横生枝节,此事还是尽快有个定论的。   顾惜若冷哼了声,丢掉手里的丝绦,一手托腮,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青擎,你别以为,咱们的计划有多周密,真的能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你苦心想要安排好这些御林军的去处,以免被对方瞧出端倪,却不知对方已经识破了其中的诡计,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些。”   见他满脸不信的模样,她也懒得再解释,直接扭头看向段天谌,笑吟吟道:“王爷,你不是要我拿主意么?如今,我的主意已经拿出来了,你可还觉得满意?”   语毕,她还特意伸手到他面前,眼睛眨巴眨巴着,活脱脱就是个讨好卖乖的小孩儿形象。   “嗯。你说的,自然是极好极对的。”   不知为何,段天谌脑海中却自动出现了顾惜若摇着尾巴流着口水要糖吃的画面,心中微微一动,整个思绪都陷入那莹润明亮的眸光中,似乎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是很清楚了。   顾惜若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随即摆摆手,冲青擎道:“听到了?王爷都说,我的主意是极好极对的,就这么吩咐下去吧。赶紧把那些御林军撤回皇宫,可怜见的,外面得有多冷多冻啊……”   青擎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偷偷瞥了眼她的神色,双眼微眯,唇角轻扬,哪里有半点“可怜见”的叹息模样?   “就按照王妃所说的去做吧。”段天谌手握成拳,抵在了唇边,掩住嘴角那一抹笑意,并将刚才顾惜若没解释完的事情,补充完整,“对方估计已经察觉到咱们的动作,说不定此刻已经赶往那处院落,否则苏启亮等人也不会凭着人数上的差距,轻易赢了。”   青擎顿时恍然大悟,忙不迭应声,“王爷说得是。属下即刻去安排。”   段天谌却止住了他的动作,继续道:“你记住,把那些御林军撤回去后,此事便告一段落。明日早朝时,在苍京城中散布消息,称柔妃娘娘心念皇上龙体,愿意留在护国寺中,为皇上祈福,为苍朝百姓祈福。”   怎么说,柔妃也是他那父皇后宫中的人。一个妃子上香祈福被人挟持,传出来,对皇室的影响并不是太好。可对方也着实没想过要给皇室留颜面,消息刚传出,他连压制都来不及,便已经众人皆知。   尽管他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可有些表面上的东西,能尽量保持完美,还是尽量保持吧。好歹那颜面也是他那父皇辛苦留给他的,总不能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喽毁掉了。   青擎在旁应声。待段天谌吩咐完后,连忙大步走了出去,将段天谌的意思传达下去。   可没过多久,又见他大步走了进来,比之方才,神色更显凝重,“王爷,最新得到的消息,在咱们的人即将拿下那处院落里的人时,另有一批人气势汹汹来袭,幸亏咱们的人胜在人数多,并没有落于下风。可要想达到原先的目标,恐怕并不是很容易。”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与顾惜若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接下来的打算。   但见他起身,长身玉立于青擎面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王者之气,无端给人一股压力,就连那淡淡的语气,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许凛然的冷意。   “传我的命令,让青渊带着龙鳞卫去支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原先的计划一定不能出现半分意外。”   青擎心头一凛,连忙应是,随之转身,又大步走了出去。   雪似乎越下越大,隐约还能听到树枝被压断的嘎吱声,伴随着雪落地的簌簌声,说不出的冷清宁静。   段天谌走到顾惜若面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语带歉意,“若若,真不该让你陪着我,坐在这里干等。你困不困?可需要回去歇息着?”   顾惜若摇摇头,“没事。白天已经睡够了,晚上倒不怎么困了。我就陪着你吧。其实,我也很想看看,此次你和那个人的交锋,究竟谁更占了上风。”   “若若希望是谁?”段天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她瘪瘪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还用说么?自然希望最后的赢家是你啊!而且,也必须是你啊!”   闻言,段天谌满足的勾起唇角,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独宠,错嫁邪妃 031 好久不见   下半夜,风雪交加。   段天谌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便扶着顾惜若回了温暖的内室,听到窗外北风呼啸雪花簌簌,心中颇为担忧,想要劝她钻被窝里躺会儿。   可惜,顾家大小姐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乖宝宝。   也不知她白天是否真的睡足了,此刻窝在床上,手里捧着个苹果大小的暖炉,双眼眨巴眨巴的,那精气神,怎么看都觉得倍儿好。   段天谌还欲再劝,却见她冷哼了一声,侧过身子,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眉心打结,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倒也识趣,连夜命人把内室的温度调高一些,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于是,原本还寂静无声的谌王府里,瞬间灯火通明,下人们奔来走去,或捧着火炉子,或抬着几床锦被,鬼魅般穿梭在抄手游廊中,步伐轻盈而迅疾,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得益于段天谌的小题大做,顾惜若终于见识到了谌王府下人的高效率。   除了叹服,她真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词语能够用来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了。   待内室又恢复寂静后,顾惜若微微眯起眼,神色微醺而放松,享受着室内逐渐升高的温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段天谌不觉好笑,伸手将滑落的锦被拉了上去,静静的看着那张红润的小脸儿,怎么看都不觉得够。   寅时刚过,外面开始有了动静。   段天谌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顾惜若,走到了偏厅,却见一黑衣暗卫早已等得不耐烦,冰山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法掩饰的焦虑。   见他二人出现了,那暗卫连忙大步迎上来,也不等段天谌开问,焦急道:“王爷,情况有变,青统领请您赶紧过去。”   “怎么说?”段天谌微微皱眉,不紧不慢的将顾惜若扶到椅子上落座,才重新看向那名暗卫,眸光里快速划过一丝凛然的寒光,“可是人手不够?”   那暗卫连忙摇头,“并非如此。而是,尧王爷突然出现,对属下等人的行动造成了严重阻碍。眼见情况就要朝恶劣的方向发展,青统领生怕发生如此变故,会误了您的计划,才让属下赶紧回来禀报您,并等候您的指示。”   段天谌讶然。   这个时候,段天昊不躲在自家的王府里睡觉,为何要出来插手他的事情?   不过,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些细节的时候。   第一时间里,他回头看了看顾惜若,柔声道:“若若,情况紧急,我得出门一趟。你就待在府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好。”在他说完,顾惜若很干脆的应声,怎么看都觉得整个人无比乖巧。   段天谌已经想好了劝服的说辞,却不成想,最后竟然都没用上。   他狐疑的瞅着她,以为她表面上答应了,私下里还动些其他的念头,声音也不免多了几分顾虑,“若若,这次你要听话。我出门办事,不是说着玩的,你可不能有其他的想法。”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顾惜若心中倍觉好笑,以前出尔反尔的事儿做多了,影响也不是太好。   这不,她想要表达她的善解人意,都遭到了某个人的质疑了。   许是害怕段天谌担心,她又连忙补充道:“段某人,我也不是开玩笑的。你去办事,那就尽快去。我不是不分轻重之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留在府里是最好的选择。”   听她如此保证,段天谌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便披着披风,消失在了茫茫雪夜中。   ……   在赶路的短暂时间里,段天谌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一开始,王府的暗卫人数多,在与对方的交手中占了上风,想要擒拿下他计划中的人,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可就在一炷香前,段天昊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将目标锁在了青擎等人要擒拿的敌手上,并与敌手纠缠了好一阵子。   看他那举动,却不像是要阻拦青擎等人,也不像是要来捣乱的。许是有了此种认知,青擎也没有出声阻止,而是暗自多留了几个心眼。   可尽管段天昊的目标和青擎等人的一样,奈何人多杂乱,段天昊所带的人,又是半路出现,哪里比得上青擎等人的训练有素?   不一会儿,双方的行动就受到了彼此的阻碍,一来一去之间,便给赶到的佘煜胥一个可趁之机,竟是连一开始的优势都没有了。   也幸亏了青擎的机智,在发现情况不对时,立即派人回府请示他。   可他却是很好奇,这大半夜的,他那七弟是如何得了风声,赶到青擎所在的地方的?又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与青擎“联手”对付他想要对付的人?   短暂思索间,段天谌已经随那暗卫飞檐走壁,赶到了现场。   刚飘身落地,耳旁就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声,段天谌微微皱眉,如闪电般迅速掠到敌对交锋的人群中,抬手挥袖,轻而易举的阻挡住了对方的袭击。   “王爷!”青擎大叫,手中的刀剑仿佛又多了几分力道,迅速解决了身边的障碍后,连忙窜到段天谌的身边,惊喜道,“王爷,您可终于来了。属下无能,竟需要您亲自跑这一趟……”   段天谌想也不想就举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做得很好。无需自责。”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青擎方才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横竖主子来了,他无须担心,行动上遭到尧王爷的阻拦后,应该如何权衡利弊,更不用担心毁了主子的计划。   有主子在,一切皆会迎刃而解。   段天谌的到来,像是开启了另一种新模式。与刚才那一瞬间的血腥厮杀不同,双方竟然奇迹般的平静相对——敌方连忙往后退去,与谌王府的暗卫隔开一步的距离,个个都手持兵器,神色冷肃,俨然已成对峙之势。   而谌王府的暗卫并没有得到段天谌的吩咐,见到对方后退,连忙拿着兵器逼了上去,甚至趁着对方松了半口气后退的时候,邪恶的将对方围了起来,这气势,怎么看都有点“瓮中捉鳖”的意味。   段天谌看着被围困在中央的某个人,唇角轻扬,笑得无比邪魅,“佘太子,好久不见了。”   刚站到他身边的段天昊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方个个蒙着黑色面巾,根本就看不出长什么模样。   可他知道,若非有足够的证据,段天谌不会如此草率的称呼,当下再仔细审视了一番,才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对方人数也不算多,即便被谌王府暗卫围困在了中央,依旧不见丝毫慌乱,足可见这些人平日里有多训练有素。而从这些人的阵形来看,竟也是围成了一个圈,站在最中央的那一个人,同样蒙着黑巾,看不到他的模样。   可与周围之人相比,那挺拔的身形,浑身上下掩饰不住的霸气,甚至仅看那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也足可以窥出此人的不同凡响。   这个人,莫非就是东梁国的佘太子?   而此人接下来的动作,很好的解答了段天昊的疑惑。但见他拨开眼前的黑衣人,步履从容的走出来,手一抬,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赫然便是许久不见的佘煜胥。   段天昊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就看向身旁的段天谌,暗暗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这六哥,怎么会知道,东梁国的佘太子已经到了苍京?又是何时知道的?为何双方还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无数个疑问自心头划过,段天昊抿了抿唇,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将战场交给这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的动作,此刻却没有人在意。   佘煜胥紧紧盯着此生最厉害的对手,冷冷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道:“段天谌,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是越发没出息了。带着这么多人来围攻本宫,可真是够胆小的。”   “佘太子,你自作多情了。”段天谌当即反唇相讥,很难想象,往日里如此优雅的一个人,竟也会如此毒舌,“你有几斤几两,本王还是很清楚的。如今,本王对你没那意思,反而对你身边站着的人比较感兴趣。”   话音刚落,站在佘煜胥身边的灰袍人猛地抬头,疤痕遍布的脸上更显狰狞怖人,尤其在看向段天谌时,那眼里闪过极其浓重的煞气。   段天谌微微眯起眼,神色莫辨,教人无法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人,面对如此有歧义的话,在场的人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佘煜胥侧过头,瞥了眼被手下搀扶着的灰袍人,唇角扬起一抹玩味,“段天谌,这可巧了,本宫对这个人也很有兴趣,请恕不能割爱了。”   段天谌冷笑。   他布下这个局,又提前派青擎带人过来,为的就是拿下这个灰袍人,可不管佘煜胥割不割爱。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暗卫,数千胜负成算自心头划过。不一会儿,他往后退了一步,立掌砍下,沉声吩咐道:“给本王上!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那个灰袍人拿下。”   “是。”青擎等人连忙应声,随即挥舞着刀剑,逼了上去。   佘煜胥暗咒一句,也来不及跟段天谌争辩什么,指挥起身边的侍卫,将灰袍人掩护得严严实实,一时间,谌王府的暗卫竟也没能占到半点便宜。   段天昊站在厮杀的外围,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走上前,低声问段天谌,“六哥,佘太子带来的人,不容小觑。想要从他手下擒下那名灰袍人,只怕不会太容易。”   “不容易而已,又不是不可以。”段天谌淡淡瞥了他一眼,语带漠然。   他就不信,在准备了那么充分后,他还不能赢了佘煜胥。   更何况,苍京可是他的地盘,如果占据了如此优势,他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岂不是告诉别人,他很窝囊?   他丢不起这个脸,也不想让他的小妻子失望。   就在不久前,他的小妻子还跟他说过,最后的赢家是他,也必须是他呢!   就为这一份信任,他又如何能输?   “七弟,倒是你,都这个时候了,又怎么会在这里?”段天谌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话音刚落,他却发现段天昊的脸色唰一下变白了。   心下讶异时,却也一边关注着场中的厮杀,一边静静等待着他这个七弟的解释。   ☆、独宠,错嫁邪妃 032 将军吴靖   段天昊脸色微变。   不过,好在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回答起来,也算是滴水不漏,“六哥,不久前,我刚从皇宫里出来,碰到有人给我递消息,声称当初掳走紫烟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心急之下,我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段天谌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里平静无澜,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见状,段天昊有些没底,正欲多解释几句,却又听到他淡淡道:“真是看不出来。七弟,原来你对七弟妹如此在意。看来,我和你六嫂,都把这个事实看错了。”   段天昊一怔,随之微微垂首,努力遏制住不断涌上心头的苦涩滋味。   这就是在意么?   他也说不清楚。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反思自己的所做作为。   当初,若是他不将心思放到不切实际的人和事上,是否就会看清楚深埋在心中的渴望与感想?是否就会珍惜当下陪伴在身边的人,避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隐约中,他似乎知道了答案。   可惜,等他想要付诸行动,去珍惜陪伴在身边的人时,那人却已经失踪了很久,很多次他想要追查下落,却找不到任何方向。更有甚者,此次的消息,他也是要从他人口中得知。   不可谓不悲哀。   如今,他所做的,也不过是赎尽之前犯下的罪孽,并尽最大努力去弥补而已。   就在此时,段天谌瞥了他一眼,又淡淡道:“若是早知道,七弟对七弟妹如此在意,当初我便不该那么对她了。说起来,这还是我和若若欠你二人了。”   段天昊心神顿凜,袖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这话,看似满含歉意,实则隐隐透露出一丝试探之意。   若非段天谌,苏紫烟也不会遭受牢狱之灾,更不会被人趁乱掳走,至今杳无音信。   要说,心中没有一点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也很清楚,肯定是苏紫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儿,从而招惹到了段天谌,才会自食恶果。否则,以段天谌的眼界和手段,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下手。   忽然间,他觉得,在这件事儿上,他并没有任何发言的立场。   就算导致苏紫烟失踪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想要摆出质问的架势,似乎也没有足够的资本和勇气。   左右权衡下,他还是无比谦逊道:“六哥言重了。这么多年来,你我虽不算很熟悉,可我多少也知道,不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你还不屑于对女人动手。紫烟,也许真的做错了什么,才会有现在的遭遇。要怪,也只能怪她太不安分了。”   对此,段天谌不置可否,却也暂时放过了他,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直直盯着现场的动静。   段天昊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次行动,本就在段天谌的计划之中,不管是人手,还是其他,都准备得格外充分。是以,对上佘煜胥一行人,人数上的优势就突显出来,并以压倒性的局势奠定了后续的输赢。   手起刀落间,佘煜胥却从重重包围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带着身边的言畅以及被言畅搀扶着的灰袍人,往包围圈外退出去。   段天谌哪里肯放过他?   但见他从人群中如风般掠过,众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修长挺拔的身躯已经移到了佘煜胥等人的面前,将他们的来路径自截断。   “段天谌,你不要太放肆了。”佘煜胥皱着眉,死死盯着眼前的段天谌,眼里几不可见的划过一丝戾气和阴鸷。   当然,还有一些不甘心。   段天谌敏锐的捕捉到他的不甘,当即冷哼了一声,步履从容的走上前,在距离佘煜胥一步的距离停下,双手抱胸,懒洋洋道:“佘太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不要太放肆的人,应该你们吧?好歹,这苍京也是本王的地盘,你说出这话,也不觉得好笑?”   佘煜胥眸子里顿时聚集起狂风暴雨,伴随着肩头上越发厚重的白雪,几欲要朝着段天谌的头顶倾覆下去,似乎不将他埋在冰天雪地里,怎么都不会罢休。   不得不说,段天谌这种轻蔑而散漫的态度,实在是激怒了他。   想当初,他在段天谌面前何等风光!   他要段天谌站着,段天谌绝对不敢坐着。他要段天谌往东,段天谌绝对不敢往西。这才没过多久,段天谌居然也强大到如此地步,敢光明正大的跟他叫板了?   凭什么?   越想下去,他心里的不甘就越浓烈,直到在看到段天谌唇角缓缓扬起的鄙夷笑意时,这股不甘便化作一团烈火,轰地一声,自胸腔里爆发出来,几欲燃尽他的理智。   “段天谌,你不过是本宫自小养的一条狗,你得意什么?如今,你的尾巴硬了,居然还懂得扫回来了。可是,你不要忘记了,当初你是如何在本宫的手里委曲求全,祈求本宫给你一口饭吃的。”   说到最后,他面前似乎又出现了以往欺辱段天谌的有趣画面,心中的得意早已将原先的不甘和愤怒取代,也不管周围的人是何表情,竟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段天谌双目圆瞪,内含嗜血光芒,一眼看去,本就比寻常人黑上几分的眸子,已经掀起了狂风巨浪,夹带着阴风冷雪,在黑暗之海里不停翻滚肆虐。   他一动不动,脊背也挺直挺直的,面若冰霜。细看之下,却见广袖与衣袍下摆已开始舞动,似是暴风雪来临,发出呼呼的声响,听得人心中莫名惊慌。   那段日子,简直是他的平生大辱。   以前,他还不够强大时,总是喜欢在夜晚做着梦,梦想着有一日能够摆脱当时的悲惨处境。直到他以强大的自制力和隐忍性,成功骗过了佘煜胥,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从而彻底脱离了佘煜胥的掌控。   那么长的时间,他都能熬得过来,足可见他的心志有多坚定,此刻听到佘煜胥揭他的短,他恨不得立即将那张嘴撕烂。   片刻后,他却镇定如初,只那一身冷酷的气势依旧外露着,不容人小觑。   “一开始,本王还担心,带来的这些人数量太多,佘太子的人应付不过来,想要公平一点,撤除掉一些人。如今看来,倒是本王多虑了。瞧佘太子如此高涨的精气神,怎么看都不像是身陷囹圄该有的状态。”瞥了眼围在佘煜胥身边所剩不多的黑衣人,他唇角轻扬,懒懒道,“正好。本王的手下对这些人也颇多敬仰,今日不妨好好切磋一番。”   顿了顿,他话锋陡然一转,冷冽而锋锐,话音落地时,但闻巨大的应答声,与佘煜胥一行人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满意的点头,手指指着站在对面的佘煜胥、言畅和灰袍人这三人,用最平淡从容的语气,下着最残酷冷沉的命令:“传本王的命令,这三个人,务必要活捉。其他人,一律杀无赦。”   “段!天!谌!”佘煜胥瞳孔猛缩,不敢置信的惊叫出声,可还不等他有何反应,围在周围的谌王府暗卫已经潮水般涌了上去。他放弃了与段天谌争辩的想法,挥起手中的刀剑,阻挡谌王府暗卫的袭击。   风雪渐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在半空中,不时染上一串血红,终因负荷不住那么大的重量而坠地。   一片慌乱中,灰袍人将后背靠到了佘煜胥的背上,粗嘎的声音随之响起,“太子殿下,形势不利,您还是赶紧离开吧。以您的身手,想要冲破谌王府暗卫的围攻,肯定没有问题的。”   他知道,太子殿下本就武功高强,要对付这些暗卫,并不在话下。可若是扯上他,想要在谌王的虎视眈眈下逃离,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何况,段天谌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擒拿住他而已。   以他的命,换得太子殿下逃出生天的机会,他没有任何怨言。   不想,佘煜胥听了他的话后,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本宫若是走了,你又该如何?等着段天谌将你生吞活剥了吗?舅舅,十几年前,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万不可再让你身陷牢笼之中,平白遭受那么多苦楚。”   他说得坚决,手起刀落间,又取了一人的性命。   听到那一声“舅舅”,灰袍人有片刻的怔愣,随之很快就反应过来,面色动容,侧过头,看了看那张妖孽得足可以颠倒众生的侧脸,一股莫名的暖流流遍了全身。   他刚才没听错,太子殿下叫他——舅舅!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去追问,为何佘煜胥会知道他的身份。时隔这么多年,单是这一句“舅舅”和此刻的亲身相护,便值得他跟随到底。   但见他仰头大笑一声,不容置疑道:“太子殿下,就为着这声‘舅舅’,我就不能弃你而去。您放心,当年我也曾立马横刀横扫沙场过,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佘煜胥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见他精神尚好,也来不及多劝,背靠着背,与之携手共同斩杀出一条生路。   段天谌也不出手,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厮杀外围,看着佘煜胥依旧狠辣果决的动作,也听到了佘煜胥对灰袍人说的话,深邃如海的眸子里,像是突然洒入了满天的繁星,刹那间耀眼无比。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可没忘记,当初若若的婢女梅香便是受人暗中指使,意欲要对若若不利。尽管目的没达成,却也让他查到了,指使梅香的人便是这名灰袍人。   也就是,东梁国朝堂上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军,太子佘煜胥的亲生舅舅——吴靖。   这么说来,当年与顾硚一战后,此人并没有葬身黄泉,而是改头换面潜伏到了苍京里。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潜伏到了佘煜胥身边。   有趣的是,佘煜胥似乎还不知道吴靖的真正身份。   当初若若被佘煜胥掳走,他连夜从东梁国千里迢迢赶到岐城,便是利用了吴靖的神秘身份,让孟昶易容成吴靖的样子,骗过了佘煜胥和言畅,这才得以救出了他的小妻子。   而刚巧的是,当时吴靖也没有出现在岐城里,救出了若若后,他也没有再留意此人的去向。   如今回头想想,只怕吴靖早已从佘煜胥身边离开,潜伏到了苍京。   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段天谌心中满是疑惑,隐隐之中,他总觉得此事跟他的父皇有着很大的关系,却又想不出具体的原因。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吴靖擒住,待回府后,好好审问一番。   ------题外话------   写到这里,不知道亲们觉不觉得乱?如果觉得有些理不清,可以说出来啊,某梧已经努力把情节加快了。而吴靖的存在,又有怎样的秘密,这个就等待后续的发展啦,咩哈哈。某梧好久没冒泡了,亲们想不想某梧啊,嗷嗷嗷   ☆、独宠,错嫁邪妃 033 拜访舒旭   随着时间的过去,胜负也逐渐显现出来。段天谌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厮杀的几人,一挥手,又有不少暗卫围了上去,颇有些前赴后继的意味。   段天昊看着那源源不断的谌王府暗卫,心中惊诧不已,怎么都没想到,为了擒拿住这几个人,他这六哥竟然下了如此血本,不仅冒着风雪纡尊降贵的来了此处,还把谌王府的暗卫倾巢派出!   他心中不胜唏嘘,朝包围圈内不停厮杀的佘煜胥等人投以一记同情的目光。看来,佘煜胥等人想要逃出生天,只能盼着天降奇迹了。   随着黑衣人一个个倒下,佘煜胥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怎么都没想到,他堂堂东梁国太子,半生站于高处俯瞰众人生死,最后竟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越过泛着冷光的刀剑和半空溅起的血串,他那如剑刃般锐利的眸光直指向段天谌,恨不得将段天谌碎尸万段。   “太子,形势大大不利,您还是赶紧离去吧。”言畅替他挡去伸到面前的利刃,大声劝道。   佘煜胥快速扫了一眼,一颗心也凉了下来。   且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阵仗,就算他想要离开,也是难于上青天了。   段天谌这是捉不住他和他的舅舅,誓不罢休啊!   就在佘煜胥也以为,此次凶多吉少时,忽听耳旁传来一声尖锐的啸声,自包围圈中散开,冲向云霄。   忽然,四周窸窸窣窣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倾巢而出,一群一群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段天谌心中诧异,神经却倏地紧绷,隔着攒动的人头,向青擎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他速战速决,并时刻小心周围的动静。   青擎会意,指挥起手下,加快了攻击的节奏。   耳听着那诡异而瘆人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有一大群的小动物迅速聚拢起来,段天谌终于动了。   可还没等段天昊有何动作,只觉眼前一花,迎面拂来一阵冷风,他下意识就拢了拢衣襟,再看过去,原处已经没有了段天谌的身影。   他心中惊叹。   真是没想到,段天谌的身手,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看来,以往他认知里的那个“六哥”,也不过是他的一个想象而已。   又或许,那也只是段天谌愿意展现给他看到的表象而已,虚幻而飘渺,当不得真。   也难怪,他会输得没有任何悬念。   如果连自己对手的实力都不清楚,还有什么资格去谈论其他有的没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顺畅轻松,即便周围鲜血淋漓,也无法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这边,段天谌如风般离开了原处,并没有冲人群正中央的佘煜胥而去,而是在混乱中隐匿着身形,直到快接近吴靖时,才将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   但见他掌心凝聚起真气,对着吴靖劈下去,可惜掌风还没完全落下,便被另一股力量冲击散开,下一瞬,却见佘煜胥冲了过来,并将吴靖扯到一旁,亲自抵挡住了来自段天谌的袭击。   可这短暂的空隙,就已经让那啸声停顿了片刻。也就这一瞬间,段天谌敏锐的察觉到,周围那瘆人的窸窸窣窣声,随之有了片刻的停滞。   看来,一旦阻止了吴靖吹出的啸声,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他冷哼了一声,毫无顾忌的冲吴靖出掌,不出意外的,佘煜胥迎了上来,再一次抵挡住了他的攻击。   算来,这也是时隔几个月后,他二人的第一次交锋。   可佘煜胥却敏锐的感觉到,段天谌的身手,已经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为了不让段天谌得逞,也为了试探其武功深浅,他竟一改之前欲要逃离的状态,径自与段天谌杠上了。   吴靖在旁看着,心中焦急无比,锐利的目光在场中环绕了一圈。   待看到自己的手下抵挡不住谌王府暗卫一轮又一轮的厮杀而人数越来越少时,他的眼里划过极其浓重的戾气,将一竹管轻置于唇边,尖锐的啸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可与之前相比,此次的啸声节奏,明显要急速了很多。   段天谌心中急迫,隐约觉得危险濒临,恨不得速战速决。奈何佘煜胥并不想如此简单的放过他,总是在他想要罢手时,使出浑身解数,绊住他的脚步。   一来一去间,那声响已经响在了耳畔,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无数条蛇已经围在了周围,大有虎视眈眈的意味。   这个时候,已经无人敢去思考,为何冬天雪夜里蛇群不冬眠,而冒着风雪在此处晃荡。   甚至,有些人还嘀咕着,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蛇,想要伸长脖子试探一番。结果,却因一瞬的疏忽而葬送了性命。   不过,场中厮杀缠斗的人,似乎并没有将这些蛇放在心上,短暂的停顿后,刀光剑影刺目,兵器撞击声也不绝于耳,一切好像都是不久之前的模样。   看着场中依旧混乱的局面,段天昊作为一个旁观者,首次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   眼前这些人,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就算是个局外人,依旧无法参透局中人的真实想法。   他无奈摇头,看了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蛇群,眸光里倏地闪过一丝狠戾,手一挥,带出来的侍卫便聚集到了他身边,姿态谦恭,静候着他的指示。   “听本王的命令,现在即刻离去。”   他的侍卫怔了怔,有一人甚至大胆的抬头,颇为不解的问道:“王爷,这样是否不大好?毕竟,谌王爷等人还在此处……”   段天昊一眼横了过去,那人立即噤了声,再不敢有任何意见。   见状,他才摆摆手,不容置疑道:“即刻按照本王的命令去做。不得有误。”   “是。”那些侍卫连忙应声,干脆利落的转身,寻了个人少而看似安全的方位,便欲护着他离去。   段天昊很清楚,尽管此刻的局势看起来很是不利,可以他那个六哥足可通天的本事,要全身而退,并不是难题。   既如此,他又何必留在此处,徒增伤亡?   倒不如早早离去,以免节外生枝,拖了他那六哥的后腿。   在一众侍卫的护送下,他缓缓往后退去,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有规律的啸声陡然高亢起来,像是一个讯号,刺激了那些安分的蛇群。   下一瞬,却见蛇群扭曲着肢体,四处窜动起来,一条条纠缠错结,以常人不可忍受的速度在爬行前进,直让人望而却步。   “王爷,这些蛇,已经把咱们的去路拦住了。”一侍卫铁青着脸色,手持着刀剑,慢慢靠到段天昊身边,以保护的姿态,将其护在了正中央。   段天昊蹙眉,看着渐渐朝他们逼近的蛇群,脚步也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看这样子,他想要提前离开,也已经不能够了。   这吹出啸声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控制蛇群,并给人如此致命的一击?   有太多的想不通盘桓在脑海里,段天昊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如何做,却见蛇群往前爬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与他们的距离,已经由一开始的三步之遥,缩短在了一步之内。   他抿了抿唇,边退边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沉声吩咐道:“不必再退了。要离开,也只能从这些蛇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否则,我们就只能等死吧!”   闻言,那些侍卫连忙抽出手中的刀剑,异口同声道:“属下谨遵王爷之令。”   于是,那话音还没消散在风中,原本守在段天昊身边的侍卫已经动了起来,纷纷持剑砍杀蛇群,一时间,蛇的腥味充斥了人的鼻腔,直让人想要呕吐不已。   也不知为何,在遭遇了那些侍卫的砍杀后,那些蛇似乎变得更加暴躁了,行动也不再遵循啸声的指挥,闻到血腥味,或受到刺激,纷纷涌了上去,意图将惹到他们的人困住。   是以,段天昊等人非但没有开出一条生路,反而遭遇了蛇群的反噬,竟是直接被逼往厮杀的中心。   看那模样,还真是狼狈无比。   段天谌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状况,与佘煜胥对击一掌,分开后,忽然停了下来,一手负于身后,静静站在人群中,自有风姿万千,不可忽略。   “佘太子,这就是你的目的?”他皱眉,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紧紧盯住佘煜胥,神色晦暗不明。   佘煜胥自然很清楚,他所指的是什么,淡淡扫了眼那蛇群,在掠过吴靖时,眼神停顿了一会儿,随即重新看向段天谌,冷嗤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看到的么?段天谌,你别以为,你带来这么多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如今,你还不是存了迟疑和畏惧。”   段天谌冷笑,并没有停手的意思,纵然蛇群特有的腥味已经渐渐逼近,甚至谌王府的暗卫中,已经有不少人遭遇了蛇群的袭击,他依旧从容自若,不改初衷。   “王爷!”就在此时,忽听耳旁传来一声惊呼,段天谌还来不及扭头去看,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一只狗跳到了他和佘煜胥中间,被刀剑带起的一串血珠洒到,竟是径自朝佘煜胥冲去。   佘煜胥下意识就往后退去,待意识到做了什么时,连忙挥起手中的长剑,将冲过来的那只狗迎面劈死。   “砰”的一声,白狗坠地,嗷嗷叫了几声,又在雪地上挣扎了片刻,终于没了生机。   一眼看去,鲜血溅了雪地,一抹红,越显刺目。   就在此时,蛇群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攻击,谌王府的暗卫为了保护住段天谌,干脆利落的解决掉那些黑衣人,以保护的姿态,围在了段天谌的身边,挥起刀剑,抵抗这些蛇群的冲势。   吴靖的啸声似乎有种难言的魔力,竟让那些蛇自发聚集起来,如楚河汉界般,将双方隔开。   段天谌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却不看那些盘踞的蛇,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只毫无生机的白狗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佘煜胥心中隐隐不安,趁着段天谌发愣的空隙,催促吴靖赶紧想办法,让他们寻到出路。   毕竟,他们只剩下三个人,想要硬碰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利用这些蛇了。   吴靖也不负所望,当即重新吹奏出截然不同的啸声,将原本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蛇完全引到了双方中间,直到不能让谌王府的暗卫轻而易举的接触他们,才稍稍松懈下一颗心。   “王爷,咱们该怎么办?”青擎皱眉,看着在雪地中蠕动爬行的扭曲肢体,心头蓦地泛起一阵恶心。   段天谌扫了眼那些蛇,重又将视线放到对面慢慢退后的佘煜胥三人,唇角忽而扬起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   “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笑着道,隐带冰冷,“本王倒是想看看,离开这里后,他们会去哪里。”   青擎闻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倒也持剑守护在他身旁,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段天昊也走到了他的身旁,他瞥了一眼,淡淡道:“七弟,你的手……”   “没事。小伤而已。”段天昊无所谓的答道,捂着左手的手臂,唇色却开始泛紫。   段天谌皱眉,心知不能再耽搁,走到段天昊身边,同时举起手,顿了片刻,随之倏地立掌劈下。   青擎等人开始动了,与此同时,那些蛇也猛地窜起来,迎面扑向青擎等人。   是以,人与蛇的大战,随之展开。   佘煜胥看着挥袖杀蛇的段天谌,眉头深深皱起,却也没有多耽搁,带着吴靖和言畅快速离开了此处。   随着吴靖的远去,那些蛇也没有了多少攻击力,不出片刻,就被谌王府的暗卫砍杀干净。   “六哥,你为何……”段天昊欲要详问,却被段天谌举手打断,“七弟,你受伤了,先回府歇息。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段天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带着侍卫离开。   “王爷,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青擎跟在他身后,问。   段天谌看了眼躺在雪地上的白狗,唇角勾起了玩味,“接下来,咱们去拜访下刑部侍郎舒旭舒大人。”   想必,舒旭会很“乐意”看到他的。   ------题外话------   嚯嚯,来猜猜,王爷为嘛去拜访舒旭了?咩哈哈,猜对有奖哦,嘿嘿   ☆、独宠,错嫁邪妃 034 舒旭被抓   一炷香后,段天谌带人来到了舒旭的府邸。   “王爷,可需要属下先去敲门?”青擎立于段天谌的身侧,偷偷瞥了眼他的神色,试探着开口。   段天谌看着伫立在浓浓夜色中的大门,冷笑一声,“就怕你去敲门,也没人来开。”   青擎有些不明所以,却碍于他此刻的神色过于冷肃,不得已压下心中的疑问,硬着头皮问道:“王爷,那咱们该怎么做?”   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家主子紧赶慢赶,就是为了站在这里吹冷风的。   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不闯入舒侍郎的府邸中,又怎么可能呢?   段天谌却并不言语,一手负于身后,静静的站立着,神色不骄不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青擎心下狐疑,却也不好多问。   不出片刻,却见一人自左侧黑暗中快速跑出,很快就跑到了两人面前,拱手恭敬道:“王爷,属下幸不辱命。”   “嗯。”段天谌面无表情的点头,直截了当的问道,“结果如何?”   那人连忙回道:“启禀王爷,舒侍郎的确在府里安寝。您若想要进入府里,或许可以从南边的墙头上翻过。”   青擎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家主子要等的,便是面前这个前往打探消息的人。   可是,为何大门不走,反而去翻墙头?   他还没想通其中的关键,却见段天谌脚步一转,直接朝着南边的墙头而去,“青擎,带人跟上。”   “是。”青擎心中狐疑,却也带着人,跟在了他的身后。   到了墙头下,段天谌仰头看了看,指着那高高的墙头,冷声吩咐道:“带着人,翻过这城墙,将最靠近的那座院落包围住。若有违者,一律拿下。”   青擎心中的讶异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可主子的命令在前,也不敢有所耽搁,振臂一挥,带着人当先翻过了那墙头,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谌王府的暗卫,本就经过极其有序的训练,此刻行动起来,也颇为迅速,不用多久,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了墙头这边。   段天谌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巷,撩起袍子,一言不发的翻了过去,落地之时,恰好看到被青擎等人包围的院落里,灯火通明。   “王爷,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将此处围了起来。”青擎走到他面前回道。   段天谌点点头,沿着面前的小路,步履从容的走过去,直到站到那扇木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恰逢此时,一直紧闭的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袭蓝色锦袍的舒旭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环视了下周围的人,最后将视线落到段天谌的身上,神色里难掩那一丝惊讶,可在段天谌看来,这惊讶多少都有些假装的成分,“谌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不经过下官的同意,竟然直接闯入了下官的府邸。纵然你即将君临天下,也不能欺人太甚了。”   “哦?欺人太甚?”段天谌后退一步,张开手臂,朗声嗤笑,“舒侍郎,原来你也懂得欺人太甚这个词么?本王还以为,你戴了那么久的面具,已经把这最基本的词语给丢到九霄云外了!”   舒旭闻言,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谌王爷,你在说什么,请恕下官无法听懂。天色已晚,您还是赶紧回王府歇息吧。若是您有个好歹,比如说感染上风寒,王妃估计要唯下官是问了。”   不想,段天谌却不为所动,深深的看着他,冷声道:“舒旭,你别以为,逃到这里,本王就看不出你耍弄的伎俩。怪就怪,你今晚不该如此不安分,本应该好好待在你的府里,却非要亲自出手,惹得一身腥。”   舒旭袖中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谌王,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下官一直都在府里歇息,若非你带人过来,摆出一副大张旗鼓的架势,说不定下官早就进入梦乡了……”   他还欲喋喋不休,不想,段天谌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右手一举,生生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要狡辩什么,本王很清楚。不过,这些话,你不必急着说。接下来,本王和你最不缺的便是时间。有什么话,咱们到天牢里说。”   舒旭大惊,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就在这一瞬间,从他身后窜出三名身穿黑色劲装的暗卫,从后面截住了他的退路。   他欲要施展身手,摆脱此番处境,奈何刚才的犹豫已经让他丧失了先机,出手没几招,就被人寻了机会,既从武力上击破,又给他下各种毒药,到了最后,竟是连动弹都不能够了。   看着重重围住的谌王府暗卫,他的脸上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平静,似乎颇为咬牙切齿,“谌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问题问得好。”段天谌似笑非笑,似乎对他的问题很感兴趣,正在舒旭以为,他会进一步解释时,却听他话锋陡然一转,沉声道,“不过,舒侍郎,本王不觉得,此处是个谈论此类问题的最佳地点。你有什么问题,还不如直接到天牢里问吧。到时,本王定会很乐意为你解答的。”   舒旭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愤怒,冷声叱道:“谌王,你别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掩盖过去。”   “哦?本王做了什么吗?”段天谌挑挑眉,似笑非笑,“明日,苍京的人都会知道,本王的王妃受了惊吓,经护国寺大师卜算过,此惊吓则是因你而起。本王为着王妃腹中的孩子着想,委屈舒侍郎前去天牢避避,世人只会说本王爱妻如命。你说对么,舒侍郎?”   “你……”舒旭勃然大怒,奈何浑身不得动弹,一双眼睛似要喷火,恨不得将段天谌烧个身无全尸。   到底是他大意了,竟以为段天谌多少会给他一个过得去的表面理由。   不想,段天谌给了如此牵强好笑的理由,这跟没有理由又有何区别?   这行事作风,一改以往的阴险狠辣,竟与顾惜若那女人的嚣张蛮横颇为相似。   莫不是,这两人在一起过久了,竟连这些细节都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感染了?   真是可恶!   段天谌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横竖机会千载难逢,且早就存了将其制服塞入天牢的念头,如何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节外生枝?   但见他大手一挥,看着恼怒的舒旭,犹如看着做着无用挣扎的困兽,心中莫名有股强烈如潮水般的快意,“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后,风水居然也轮流转。当初你有多厉害,如今也不是被本王的人困住了?佘太子!”   最后三个字吐出,舒旭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终于明白为何段天谌会如此胸有成竹了。   他默然。   也算是默认了。   原来,竟是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   舒旭,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东梁国太子佘煜胥。   佘煜胥在听完段天谌的话后,瞬间勃然大怒,“段天谌!原来你早就知道!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段天谌忽然仰头大笑,“本王早就说过了,今晚你就不该出门。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么?”   佘煜胥紧紧抿着唇,等着他的话。   他知道,段天谌能够如此嚣张,肯定是掌握了什么。他不担心此刻的困境,却恼恨自己为何会留下这样的疏忽,并好死不死的被段天谌揪住不放,成了束缚自己的“利器”。   不想,段天谌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道:“本王曾经听王妃提到过,舒侍郎怕狗。而今晚,本王所遇到的佘太子,刚好在遇到那只白狗时,下意识就做出了退避的反应。你说,本王是否该感谢,今晚你出现在那座院落里呢?”   佘煜胥脸色微变,嘴唇翕动了下,片刻后,却见他仰头大笑,那嚣张狂妄的语气,竟与刚才段天谌的神情无甚区别。   段天谌也不阻止他,只那眉头深深皱起,似乎有些讶异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在他看来,此次佘煜胥最该拥有的表情,除了勃然大怒,便是平静无澜。如此刻这般强烈的反应,怎么看都不符合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则。   难道说,他还漏掉了什么?   佘煜胥适时的解答了他的疑问,“段天谌,你可知道,顾惜若那女人跟你提起本宫怕狗之事,发生在你们南下之行之时。算起来,距离那时候也有三四个月了吧?你的王妃居然把本宫的话记得如此清楚,这是否说明,在她的心里,本宫还是占有一定位置的?”   他知道,单凭这些话,根本就不能改变目前的处境。可如今他也改变主意了,什么交手,什么过招,只要能够给段天谌添堵的人和事儿,他都不遗余力的去做。   管他手段卑不卑劣呢!   段天谌当即绷起了脸,恶狠狠的瞪着他,厉声叱道:“来人,把这人给本王关到天牢里。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王爷。”青擎知道他心情不好,连忙走上前,大声应道。而后,他亲自拿绳子将佘煜胥绑了,又将人敲晕了,才扛着人离开了此处。   可怜这尊贵的东梁国太子,一朝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段天谌没有马上离开,负手身后,仰头看着天际。   那里,已经泛出鱼肚白,很快就天亮了。黎明前的冷风拂过脸庞,也将脑中有些凌乱的思绪抚顺,此刻所想的事情,却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尽管他很清楚,佘煜胥所说的话,含有非常大的挑拨离间的成分,可此刻脑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刚才的话。   是否真如他所说,在他那小妻子的心里,真的有他的位置?   当初,南下之行时,佘煜胥能以舒旭的身份待在他的小妻子身边,度过了那么多日子。尽管,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几乎也清楚,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有股诡异感在作怪,仿佛他的小妻子和佘煜胥之间,还有什么难以言说不为他所知的关系。   他不会忘记,午夜梦回时,他的小妻子梦呓时叫出的名字。   那名字,既不是他这个同床共枕的夫君,也不是抚育她长大的顾硚,而是一个让他万分痛恨的人——佘煜胥。   或许,就连她都不清楚,她会在梦中叫出佘煜胥的名字。   他告诉自己,如今她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将来陪伴在她身边的,也肯定是他。甚至,他还这么想着,之所以他的小妻子会在夜里念叨着佘煜胥的名字,只不过是因为太恨他了。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积蓄着一股郁结之气,难以消除。   就在此时,青渊纵身从墙头跃下,“属下参见王爷。”   “吩咐你的事情,做得如何了?”段天谌问道。   青渊连忙回道:“启禀王爷,如您所想,那处院落里,还另有乾坤。属下找到了失踪已久的裘充,且此人身上受着重伤,或许没有多少日子了。”   段天谌紧紧皱着眉,沉声问他,“除了裘充之外,就再无他人了?”   青渊点点头,“回王爷,再无他人了。”   这不可能。   既然裘充会出现在那处院落里,说明当初掳走裘充和苏紫烟的人,肯定是吴靖无疑。   那么,苏紫烟又会去了哪里?   他那七弟收到了风声,赶到了此处,是否会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   想了想,他脚步迈出,径自离开了此处。   ------题外话------   到了这里,亲们也可以知道,为何此前王爷会问小若若那么多无关的问题了,甚至在彼此的感情里患得患失了。这是有原因的呀!不过,话说,舒旭的身份是否很出乎意料?嘿嘿……   ☆、独宠,错嫁邪妃 035 是何原因   破晓时分,段天谌裹着一夜冷气,回到了寝居。   刚走到门口,却见下人忙里忙外的跑动着,院子里浮动着一股紧张而诡异的气氛。   他心头一紧,飞也似的跑了进去,正好与出门的青竹撞到了一起,当即揪起青竹的衣领,厉声叱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王妃呢?”   “王妃……王妃在里面……”青竹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愣了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内室,急得几乎要哭了,“王爷,您可终于回来了。王妃又昏睡过去了,您快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段天谌就不见了人影。   内室里,季晓澜也听到了青竹的惊呼,待段天谌脚下生风的闯进来时,丝毫不觉得意外,连忙识趣的起身,让到一旁。   段天谌坐到床沿,目光紧紧锁住躺在床上的人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快又弹了回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冷?   他回头,向季晓澜投去询问的目光。   “别看老夫,”他的目光过于炽烈,季晓澜缩了缩脖子,极有眼色的往后退去,口中却没有停着,“你也别问老夫为何又出现此种情况。实话告诉你,这情况来得太突然太诡异了,至今为止,老夫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因由。”   段天谌大口吸气,努力克制住此刻波动的情绪,沉声问他,“季先生,不久前,你才跟我保证过……”   “老夫是跟你保证过,可如今不是突发情况吗?”季晓澜登时跳脚,“尽管不知道王妃为何会出现此种情况,可老夫敢保证,绝对不是之前遗留的问题。”   段天谌皱眉,“你确定?”   季晓澜顿时沉了脸。   这叫什么话?   他说的话,可信度有那么低吗?   段天谌见状,心中了然,从床内侧搬出另一床被子,轻轻盖在顾惜若的身上,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沉默了下来。   若非之前遗留的问题,那么重复发生这样的情况,总得有一个引子。   而这个引子……   段天谌腾地起身,转过屏风,沉声问起侍立厅中的青竹,“王妃昏睡前,可有何异常现象?可见了什么人?”   青竹偏头思考,随之道:“启禀王爷,王妃见了苏大人和明小姐。可苏大人和明小姐离开后,王妃还是好好的,并无任何不适迹象啊!”   明小姐?   段天谌微微眯起眼睛,“哪个明小姐?”   “回王爷,那明小姐唤作明遥。”   明遥……   这个女人怎么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苏靳寅特意带过来的?   若真如此,别指望他会轻易放过这两人。   “去把青擎唤来。本王有事儿吩咐他。”   青竹连忙应声退下,不一会儿,身后又跟着两个人,却是风尘仆仆的青冥和一脸沉默的青擎。   “属下参见王爷。”青擎和青冥连忙行礼。   段天谌摆摆手,开门见山的问道:“青擎,本王问你,明遥何时来了苍京?为何本王从未得到这个消息?”   青擎闻言讶然,随即低下头,“王爷,属下……也没得到消息。”   尽管他不是很清楚,王爷为何会突然提起明遥,可天生敏锐的嗅觉已经让他感知到了此处异常的气氛,仔细一想,便知道肯定与王妃脱离不了关系。   在王爷身边多年,他很清楚,自家王爷的脾性。纵然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反而在娶了王妃后,整个人的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说起来,他也早已习惯了。   段天谌皱眉,却也知道,此刻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最关键的是让若若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他自然会和那些人好好清算这笔帐的。   许是知道他的想法,青冥倏地抬头,大胆建议道:“王爷,据属下所知,苏靳寅大人与明遥来往甚密,若想要从中问出个来龙去脉,只需将人带来,一问便知。王爷,属下愿意前往苏府,将苏大人和明小姐带到王府。”   许是被放逐一段时间的缘故,青冥身上也多了几分沉稳,此刻提起这些,简直是有板有眼,也比以往更让人放心。   段天谌深深看着他,随即点了点头,“好。你即刻过去。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要把明遥给本王带回来。带不回来,你也不必出现在本王面前了。”   青冥被这冷冽阴沉的声音所慑,心尖儿随之颤了几颤,连忙抱剑保证,脚步一转就离开了此处。   段天谌心系顾惜若的安危,无心再去理会其他,挥挥手,转身就往里走去。   就在此时,青擎突然叫道:“王爷,属下有事儿禀报。”   段天谌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俊美无双的脸上布满了寒霜,“有什么事儿,快说!”   青擎不敢耽搁,急急忙忙道:“回王爷,裘充已经安置在府里,只是此人受伤太重,许是熬不了多久了,您看该如何处置此人?”   段天谌想了想,半晌后,才道:“你先命人密切注意着,不许他发生任何的意外。本王待会儿让季先生过去看一下。”   裘充能不能治好,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如今,他留着此人,无非想要问出当年苏靳寅族人被灭的真相。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道:“待青冥将苏靳寅和明遥带到王府后,你把明遥带到本王面前,而苏靳寅则去看看裘充。顺便,把苏晗也带过去。”   这是在他的王府里,把苏晗带出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点,他不担心。   青擎连忙记下,又有些迟疑道:“王爷,尧王爷也来了,此刻正在大厅候着呢!您看,是否需要……”   “让他回去!就说本王没功夫见他。”对这个七弟,段天谌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兼之顾惜若又重新陷入昏迷中,他的心情有多糟糕,也可想而知了。   青擎自然也清楚,可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王爷,尧王爷并非要来见您,而是想要见裘充,这才让属下特意来询问您的意见。您看,裘充此人,让他见,还是不见呢?”   见裘充?   段天谌有些讶然,稍微一想,却也能想出其中的原因,估计也是为了苏紫烟的下落了。   哼,真是看不出来,他这个七弟,还是个痴情种。   段天谌自嘲一笑,摆摆手,转身往里走去,态度颇为无所谓,“既然他要见裘充那个人,就让他见吧。不过,见完之后,你让他过来找本王。”   看着他的背影,青擎眉头深深皱起,立于原地思考了半晌,终于转身走了出去。   内室里,季晓澜看到段天谌走进来,无声叹息了下,走到他面前,宽慰道:“王爷,你也不用太担心。如今王妃仅仅是昏睡不醒,并无其他异常的现象。”   段天谌点点头,越过他,坐到床沿上,忧心忡忡。   他如何能不担心?   尽管若若的身子底儿好,也禁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如今还有个孩子!   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该如何向若若交代?   默了片刻,他忽而道:“季先生,刚才本王的话,你也听见了,不如先去给裘充看看吧!”   季晓澜不解,“这裘充……”   段天谌知道他心中疑惑,也没有任何隐瞒,“季先生可是跟在外祖父身边的,应该记得这个姓氏。”   经他一提醒,季晓澜幽黑的眸子里倏地亮起了精光,过往一切潮水般涌了回来,不停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忽然也明白了段天谌这么做的用意。   他也没考虑,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走了出去。   段天谌挥退了内室里伺候的人,胡乱脱了鞋子,掀开被子就钻到了顾惜若身边,侧身抱着她,眸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怀中之人,奈何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怀中之人非但没有变暖和一些,自己反而觉得浑身冰冷,即便盖着几床锦被,依旧不可抑制的颤抖了几番。   他心中焦急,彼此隔开一定的距离后,又甩了甩手,继续将顾惜若抱紧了些。若是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寻到幕后黑手,他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   “你的意思是,六哥允许本王去见裘充?”大厅里,段天昊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青擎自动忽略他的疑惑,不厌其烦的重申了一遍,“回尧王爷,王爷的确是这么吩咐的。属下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传王爷的意思!”   段天昊想想,似乎的确如此。虽心中有疑惑,却也暂时搁下,冲青擎道:“既如此,便有劳青统领前方带路了。”   青擎连声道“不敢不敢”,连忙带他前往裘充所在的院落。   彼时,季晓澜正在给裘充做全身检查,看到他二人走进来,抬眼看了下,便又一言不发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段天昊也不在意,目光紧紧锁住人事不省的裘充,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状。   他知道,这个裘充,便是当初与苏紫烟一块儿被掳走的人。   看来,暗中给他递消息的人并没有骗他,今晚上的行动,的确验证了他心中的这个猜想。可为何见到了这个裘充,却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心下狐疑,淡淡瞥了眼青擎,忽而低声问道:“青统领,当初你们救出裘充时,可还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青擎皱眉,眼眸深处倏地闪过一丝戒备。   记得当初刚找到裘充时,自家王爷也这么问过他,他隐约觉得,王爷似乎在找什么人。可尧王爷也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   “尧王爷,您希望属下还发现何人?”几番思量下,他决定还是冒着胆子,不答反问。   段天昊有些讶异,嘴唇翕动了下,最终道:“青统领难道忘记了?当初在暗牢里,裘充和本王的王妃一同被人掳走,如今只见裘充,却不见本王的王妃,你不觉得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交代?   青擎有些懵了。   如果说要给交代,早在尧王妃失踪的第一时间里,他就该这么说了。可后来非但没说,还对尧王妃的下落不甚关心,他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这位尧王爷却要他们给个交代?   这又算什么?   欺负王爷不在场吗?   青擎心中郁结,同时也对王爷的决定有所顾虑,并不打算与段天昊硬碰硬。但见他后退一步,拱了拱手,恭敬道:“尧王爷,请恕属下愚钝,不知你意欲何为。如今我家王爷亦不在场,您有何疑问,大可待会儿见到他之后再问。您问属下,属下也不敢妄言诸事!请您恕罪了。”   说着,他作了个揖,没有看到段天昊脸上精彩纷呈的神色。   ------题外话------   写到这个字数,某梧也有些累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亲们会看到这个题外话啊啊啊啊,唉唉唉   ☆、036 本王的王妃,现在何处?   段天昊脸色微变,从来都知道六哥身边的人不同凡响,却不想,单纯是个侍卫都如此难缠,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心情,恍若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   他皱了皱眉,沉声道:“青统领,你是执意不肯回答本王的问题了?”   青擎依旧面无表情,又深深鞠了一躬,丝毫不松口,“尧王爷,您言重了。属下并无此等龌蹉不堪的心思。只不过,如此重要的事儿,也并非属下能够接触的。您就算问上一千一万遍,属下依旧不清楚。您若是想要知晓具体的情况,何不直接当面询问我家王爷?”   段天昊眉间的褶皱多了几分,眸光深处倏地划过一道精光,凌厉而冷冽。   许是知道,从青擎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他也住了口,往里走一步,自顾自坐在了圆凳上,手中把玩着一小巧的茶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擎别有意味的看着他,随之走到一旁,抱着剑,将注意力放到季晓澜和裘充的身上。   季晓澜到底还是沉得住气,在给裘充诊断治疗时,并不放过青擎和段天昊之间的交锋,如今见此二人停息,倒也放下心来,再看向床上裘充的脸时,那眸光也变得极其复杂。   前半生,他跟随在国公爷云同奉身边,上过战场,淌过大河,这辈子就没觉得有什么事情会难倒他的。后来,国公爷等人被冤枉,他本也想随之而去,却临危受命,不得不潜伏在了年幼的自家王爷身边。   当时,自家王爷还是个刚坠入深谷的六皇子,不仅饱尝人情冷暖,还受制于人,苦境之艰险,每每想起皆心惊胆战。   在那样情境下,国公爷身边的参将们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就连最得国公爷信任的副将裘谦明一族出了事儿,他们也无暇顾及。   待王爷的处境好了一些,想要重新追究此事,却已经没有任何线索。   时过境迁,不外乎如是。   若眼前这个裘充真是裘谦明的儿子,那么,想要揭开当年裘谦明一族被灭的谜团,或许并非难事。   也难怪,王爷要让他来救治裘充。   季晓澜扫了眼裘充遍布全身的伤口,大小不一,新旧不同,有几处肌肉还出现溃烂脓肿,想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论是精神上,还是*上,都饱受摧残,已经病入膏肓了。纵然他再如何妙手回春,也不可能将其完全医好,为今之计,无非是多吊着一口气罢了。   “季先生,此人伤势如何?”段天昊回过神,看他一脸阴郁的盯着裘充,随即开口问道。   季晓澜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尧王爷,请恕老夫不能直言相告。人,毕竟是我家王爷带回来的,您若是想要知道结果,不妨先征求得我家王爷的同意吧!”   季晓澜对这位王爷的态度算不上好,早些年段天谌受制于人时,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可没少落井下石。或许,那些龌蹉事儿并非出自他之手,却绝对与他有关,所做的一切自然也是为他铺路。   他不是圣人,没办法做到如此大公无私,不存一丝一毫的芥蒂。   段天昊深深的回看他,嘴唇紧紧抿了起来,目光在他和青擎身上逡巡了好几遍,眸光中一片冰芒。若是以往,他绝对不会如此忍气吞声。可在经历过那么多后,对于某些没有意义没有必要的事儿,他也不屑于去应对。   若是这些人以为,六哥身份大涨,即将君临天下,他们就可以不将自己放入眼中,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只要他的“尧王爷”身份仍在,断没有被属下骑到头上的道理。   心思百转千回也不过一瞬间,待他的目光重新锁住季晓澜时,眸光中的冰芒倏地破裂,凌厉而冷冽,落在季晓澜的身上,颇有被刀割的钝痛感   季晓澜莫名心虚,别过头,身子略显僵硬。   “季先生,本王无意与你解释什么。你跟随在六哥身边,已有多年,想必对他的性子也很了解。那么,今日怎生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你也不想想,若非得了六哥的允许,凭谌王府的森严规矩和严密防卫,本王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进得到这里,站在你面前,说起这些话。季先生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段天昊缓缓道来,语调自始至终都是平平淡淡的,不见一丝起伏,就好像他所说的事儿,本就与他无关似的。   可是,又怎么会与他无关呢?   季晓澜暗生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但见他站直了身子,朝段天昊作了个揖,态度谦逊,远不是方才所能相比的,“多谢尧王爷提醒。是老夫糊涂了,竟连如此重要的问题都抛之脑后了。不过,老夫斗胆问一句,裘充是您的什么人?”   “裘充是什么人,季先生不该比本王清楚?”段天昊冷冷瞥了眼季晓澜,语气依旧淡淡的,“季先生,你如此试探,又是何意?生怕本王对六哥不利?”   季晓澜被噎了一下,老眼里精光闪闪,三分恼怒,七分讶异,无数种思量尽在脑海中旋转。   将问题毫不避讳的摊到桌面上来谈,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位尧王爷所能做出来的。莫不是,对方还挖了什么陷阱给他,他却没有察觉到?   其实,不只是季晓澜有此种想法,就连旁边观战的青擎也颇为讶异。他偷偷瞥了眼段天昊,见对方谈笑自若一派坦然,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仿佛自己拿了小人之心去度这位君子之腹了。   季晓澜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呻吟声,极其轻微,可在弥漫着诡异气氛的空间里,还是及时传入了三人的耳朵。   季晓澜莫名松了一口气,暂时撇过那个棘手的问题,转身走到床前,炯炯有神的看着慢慢苏醒过来的裘充。   几乎是同一时间,段天昊和青擎凑了过去,看着裘充缓缓睁开眼睛,两人的脸上也呈现出些许复杂。   青擎抬眸,看了看段天昊,“尧王爷,如今人已经醒过来了,您想要知道些什么……”   “急什么?人家都没恢复过来,若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们还想要知道什么?”季晓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青擎的话,难得看见青擎冰山脸上出现一丝囧然,也刻意放低了声音,意有所指道,“老夫在这里撂下话了,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好,若是想要做什么,万不可过激。否则,下一次,若是再睡过去,老夫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让他醒过来了。”   语毕,他还别有意味的掠过段天昊,双眸微微眯起,狭窄的眼缝里透出丝丝精光,教人见之凛然。   对此,段天昊丝毫不敢小觑,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保证,“季先生,你尽管放心,本王只是问一些事儿,问完就走,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   季晓澜没想到他会如此识趣,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也不知低声嘟哝了什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青擎见状,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王爷允许尧王爷来此,估计也是想让他询问些事儿,自己到底该不该待在这里呢?   该不该呢……   生平极少纠结过的青擎,居然也在如此简单的问题上徘徊起来。   段天昊眸光微闪,淡淡瞥了下他,“青统领,本王想要问些事儿,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听一下吧!回头六哥问起来,你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   青擎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后察觉到此举僭越,忙不迭低下头,却也顺着他的意思,留了下来。   这可是尧王爷亲口要求的,他似乎没有说不的权利的。   嗯,就是这样。   段天昊如此吩咐后,对他也不予理会,径自坐到床沿,看着躺着睁眼的裘充,淡淡道:“你叫裘充,是吧?”   裘充苍白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恨恨看着他,一言不发。   段天昊也不恼怒,自顾自道:“你该清楚,既然已经醒过来了,有些事儿肯定需要吐露的。就算不是本王,也会是本王那六哥。此刻,你若是提前说出来,或许还能免于一场刑罚。”   青擎蹙眉,对段天昊这么说自家王爷,颇有意见,冷不防被段天昊回头一瞥,那眸光中的犀利和透彻,却让他身子一僵,欲要辩解的话也不得不吞咽回了肚子里。   见状,段天昊目光倏地暗沉,语气也陡然转冷,“裘充,你还是不想说吗?”   裘充抿唇,目光紧紧锁住段天昊,忽而冷笑,“尧王爷,你想要我说什么?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我不过是个囚犯,囚犯说的话,你居然也敢信?”   段天昊微感讶异,这样的回答,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或许,他想要问出苏紫烟的下落,并非难事。想了想,他终于还是道:“你敢说,本王就敢信!”   此言一出,别说裘充,就连青擎也大吃一惊。   诡异的沉默后,裘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止不住仰天大笑。许是他的动作过大,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整张脸显得极为诡异。   段天昊微微皱眉,再好的耐性,也禁不住如此挑战,他眸色渐深,出其不意的出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本王只问你一句话,当初与你一起被掳走的女人,也就是本王的王妃,如今她在何处?”   裘充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本来虚弱的身子,因他的动作而变得越发羸弱,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红色,呼吸也渐渐急促。   “尧王爷。不可。”青擎赶紧阻止,自家王爷留下这个人,可不是为了让尧王爷亲手弄死的,若有什么差池,自己也难辞其咎。   段天昊侧头看他,窥见他眼里的坚持,又回头看了看裘充,眼神阴鸷无比。   不过,他也没有真的下手,恶狠狠的瞪着裘充,忿忿甩开了手。   正在此时,门口处忽然走进来几个人,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青冥大概扫视了一下,走上前,冲段天昊行了个礼,转而看向青擎,低沉着声音道:“我已经把苏靳寅和苏晗带过来了。王爷的意思,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闻言,青擎往他身后看去,却见苏靳寅和苏晗并肩而立,一个神色从容,一个衣衫褴褛,两相比较之下,苏靳寅无疑成为了其他人注目的焦点。   可惜,苏靳寅的注意力并不在此,睁大了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床上的裘充,一动不动,恍若雕塑。   ☆、037 表兄弟相见   青擎心下狐疑,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掠过他微颤的手时,眸光一暗,心中多少也有些了然,当即起身,冲苏靳寅抱拳问候,“苏大人,你们可来了。王爷已让季先生给这名唤裘充的人诊断医治,如今此人已经醒过来了。”   一提到“裘充”二字,苏靳寅和苏晗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床榻里侧,不同的两张脸上,布满了相同的复杂神色。   青擎摸不准他二人的心思,正欲开口,却见苏靳寅和苏晗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占据了床前仅余的空地,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裘充,神色中隐隐有些激动。   这两人中,到底还是苏靳寅最先回神,握了握拳,呐呐道:“裘充?你就是裘充表兄?”   他的声音很轻,也隐含着些许不确定,像是想要得到求证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裘充的脸,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乍一听到这句话,裘充有些怔愣,不见有任何动作。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这个称呼没反应过来,皆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期待着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不想,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有任何动作,直让众人以为是他们的幻觉。   苏靳寅眉头紧蹙,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莫不是认错了,这个人并非真正的裘充,也不是他寻找多时的表兄?   不死心的又确认了一遍,他的目光仔细而认真,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可疑的动作,冷不防横眉一眼,却瞥见了裘充半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双眸随之眯起。   那手指,指甲微微泛黄,指腹处还能看到些许的薄茧,此刻正微微蜷着,像是要揪住盖在其上的锦被一般。   这就是他的反应?   苏靳寅眸光微暗,到底是个通透的人,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当即看向段天昊、青擎和青冥这三人,欲言又止。   段天昊知晓他的意思,又看了眼背对着众人的裘充,当下拂袖走开。   青擎与青冥对视了一眼,也跟在了段天昊身后。   床边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了许多,苏靳寅叹了口气,也离开了此处。   转过身走到门口,却见那三人已经等在了院子中,他心下一提,连忙迎上去,抱拳见礼,语带诚恳,“尧王爷,表兄与下官分别过年,有些事儿,想必已经忘记了。您看,不如这样,容下官先与他聊聊,探探虚实,再行定夺?”   段天昊起初并不知苏靳寅的身份,不过在听到那句“裘充表兄”时,隐隐有了个猜想,试探着问他,“苏大人,可否告诉本王,此人是你什么人?”   “正如方才王爷所听到的,裘充是下官的表兄。”苏靳寅想了想,还是继续道,“王爷,您若信得过下官,就将王妃的事儿交给下官,可好?若表兄真的知道王妃的下落,下官一定会为你求得的。”   段天昊狐疑的看着他,想了想,终究没有拒绝。只是想到自己王妃的下落居然还要劳烦外人相助,他心中也颇为不舒服,自始至终都没给苏靳寅好脸色。   待送走段天昊,苏靳寅手心已经濡湿一片,回头看了看青擎和青冥,心头蓦地沉甸甸的。   还没等他走近,青擎就已经出言相劝,“苏大人,属下不清楚,你将尧王爷劝走的目的是什么。王爷有令在先,属下必须全程陪同,以防不测。你也莫要劝我二人了。”   苏靳寅早就知道,这两个人不好糊弄,可想到屋内的苏晗和裘充,眉心也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颇为为难道:“青统领,难道就不能……”   “不能!这是王爷的旨意,属下不敢不遵从。”青擎毫不客气的拒绝,“你们三人要说些什么,属下不会干涉,但也请苏大人体谅王爷的一片苦心,勿要走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想必你也清楚,王爷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查清真相。属下相信,这与你的目的并不冲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靳寅还能反驳什么。横竖这个王府也是那个男人的,他表兄弟三人能够在此重逢,已经是万般荣幸,哪里还敢去讨价还价?   略加思忖后,苏靳寅也默然点头,默许了青擎的意思。   重新回到屋子里,青擎和青冥早已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摆明了不干涉却也不避开的态度。   饶是如此,苏靳寅也倍觉尴尬,想到自己要说的话,都会被这两人受辱耳中,那种似屈辱又不同于屈辱的监视感,教他心中堵得慌。   “表哥,你若是不喜欢,何不直接跟他们言明了?”站在屏风一边,看着屏风另一面那两个模糊的影子,他的口气有些怪怪的。   许是被关押已久的缘故,他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干净整洁的地方,不仅头发蓬乱如鸟窝,走近了些,还会闻到若有似无的异味。   苏靳寅眼睛微酸,当初在岐城时,他和苏晗各有本事,日子过得也算可以,就算不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也没有如今这般落魄。   当初,他二人若肯安分守己的生活,不招惹上谌王,是不是现在的处境也不一样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表哥,你怎么了?”苏晗见他迟迟不回答,不由捅了捅他的胳膊,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苏靳寅满脸复杂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笑意苦涩,“苏晗,是我无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可怨我?”   苏晗微怔,随之扯了扯唇角,“表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与其说你无能,不如说我太能惹祸,从而连累了你。‘怨’这个字,又从何说起?你想多了。”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床里沉静不动的裘充,颇有些迟疑道:“表哥,你确定,那个人真是二……二哥?”   当年被灭门后,他们都以为,世上唯有彼此才是最亲的亲人了。乍一听闻自己的二哥还活着,到底是有些吃惊。   苏靳寅了解他心中所想,同样回头看了眼被床帐遮住半边身子的人,沉声道:“是或不是,一会儿问问,不就知道了?再者,当年那些歹人下手时,咱们也没法确定,二表兄是否真的命丧黄泉。”   何况,段天谌如此着紧此人,又将他二人叫了过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些陈年旧事。就算不用问,他也可以猜出个*不离十了。   如此一来,他心中也算是有了安慰。   苏晗仔细想想,倒也觉得是实话。   当初,小时候,他这个二哥可是最顽皮的,十天有九天不在家里。当初,那些歹人持刀剑闯入府中杀人时,二哥似乎也不在府中。后来想要确认,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那么,表哥,咱们,进去?”他指了指那张床,询问道。   苏靳寅才猛然意识到,他二人已经站了挺久,下意识就往青擎所在的方向看去,模糊中,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二人的神色,不过单纯是那份沉稳,也足以让他心神凛然,不敢有任何耽搁,脚步一转,直接走到了床前。   苏晗连忙跟上,也不问裘充和苏靳寅的意思,径自坐在了床沿边。   裘充闭着眼,丝毫不理会面前的两人,可苏靳寅却敏锐的发现,在苏晗坐下的那一刻,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   不是毫无感觉,那说明还有戏。   苏靳寅终于有点放心,拉过旁边的凳子,无声落座,眼睛自始至终锁在裘充的身上。   而苏晗则不管他怎么想,凑上去,像只小狗般嗅来嗅去,“表哥,他真的是二哥?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裘充猛地睁开了眼,目光灼灼的盯着凑到跟前的人,直把苏晗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就退回到了苏靳寅的身边。   “表哥,他这是作何?为何如此看着我?”苏晗定下神,见裘充如此无所顾忌的盯着自己,还真是浑身不舒服。   苏靳寅微微眯眼,将裘充突如其来的动作纳入眼底,越发肯定了此人的身份,伸手拍拍苏晗的肩头,叹道:“表弟,表哥是看到你,才会如此激动。”   见到他,才会如此激动?   苏晗谨慎的审视着裘充,面色蜡黄,且隐隐泛着些许病态之白,眼窝凹陷,双唇干涩发白,头发无一物束着,散乱的垂落在身前身后,露在袖子外面的一截手臂如枯枝般干瘪,手指微带薄茧暗含割痕,只剩下一张肉皮挂在指节上,怎么看就怎么怖人。   在裘充的肩头,衣裳滑落,露出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疤痕,乍一看去,此人与记忆中二哥的形象完全对不上。   可他没有漏过裘充的双眼和双手。   那双眼里像是重新燃起了熊熊火焰,灼灼烈烈,精神万分,很难想象,在如此枯槁如柴的形体下,怎么还能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而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则紧紧揪着手下的被子,手背青筋突起,许是瘦弱的缘故,那青筋似乎要破皮而出,给予人更为直接的感官体会,也让人讶异于那双手中蕴含的力量。   苏晗发现,他的视线移不开了,单看裘充的神情,应该可以推翻他之前的怀疑,似乎也不用去确认什么。   忽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下,他抬起头,却见苏靳寅冲他示意,脑子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跟着他,朝裘充作了个揖。   却听苏靳寅诚恳道:“苏靳寅见过二表兄。”   二表兄……   苏晗猛然回神,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如此简单的承认了眼前这人的身份,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而紧紧盯着裘充,深深鞠了一躬,心中滑过一股酸涩,忽然有些哽咽,“二……二哥……”   听到这声“二哥”,裘充抓着被子的手一紧,心尖儿更是颤了颤,喉结滑动了几下,忽然别过脸,把苏晗和苏靳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表哥,二哥他……他怎么了?”苏晗捅了捅苏靳寅的肩膀,皱眉问道,“到了此刻,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苏靳寅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他看来,裘充并非逃避之人,就算做出了此番姿态,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也许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而已。   果然,片刻后,裘充重新看向苏晗,眼睛里似乎还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沉吟着道:“并非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多年没见,乍一重逢,有些难以自禁罢了。你们也不用站着了,赶紧坐下吧。”   此言一出,苏晗和苏靳寅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一人坐在床沿,一个在凳子上落座,皆目光灼灼的盯着裘充,谁也没有先开口。   ☆、038 他不是凶手   裘充仔细端详着苏晗,却见他头发蓬松凌乱,身上衣衫褴褛,不觉眉头皱起,语带关切的问道:“三弟,你为何会是如此模样?”   苏晗有些无措,下意识就看向苏靳寅,见他面色不改,心中也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撒起慌来,依旧面不改色,“二哥,我这是在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呢。不信,你问问表哥。”   裘充将信将疑。   体验生活……   这是什么古怪的想法,居然还需要把整个人装扮成如此模样?   真当他被关久了,很好糊弄?   眼见他又要发问,苏晗连忙冲苏靳寅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来解救自己。   说来也怪,明明坐在面前的裘充,便是与他血缘最亲的二哥,可如此面对面的交谈,他会觉得很紧张不自在,反而在苏靳寅面前,会感觉到心中一阵平静。   裘充何等敏锐,捕捉到他的紧张情绪,当即眯起了眼睛,那犀利的眸光倏地射向静坐不语的苏靳寅,满满的皆是审视意味。   他没说话,可周身笼罩着的冷寒气息,不经意间已经外放了出来。   苏靳寅不觉好笑,却也为裘充骤然的改变感到讶异,暗自思忖了会儿,他心中了然,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二表兄,这么多年,你都去哪里了?当年……”   不想,“当年”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儿,已经让裘充的脸色大变,周身笼罩着一股阴鸷冷寒的气息,教人心惊胆寒。   苏靳寅终究没将话说完,而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复杂的情绪。只是,此刻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最佳时机,尤其外面还有两个人虎视眈眈着,不得不谨慎从事。   不过,裘充并没有这个顾忌,只是在看到他二人眼里浓重的戒备时,登时沉下脸,谨慎打量着面前这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跟谌王府的人有何关系?”   苏靳寅和苏晗顿时面面相觑。   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太一针见血了。   目前,他兄弟二人,一个有官职在身,却不能插手朝中诸事;一个尚为待罪之身,何时脱罪亦未可知。   若说起他们与谌王有何关系,还真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裘充没有放过他们的迟疑,微微眯起眼,冷笑道:“其实,你们的处境,也没有你们所说的那么乐观吧。”   虽是疑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的目光,犀利无比,直把苏靳寅和苏晗看得心虚,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般,浑身*裸的,内心里所有的想法皆无处遁形。   一时间,他二人竟无言以对。   裘充见状,顿时沉下脸,欲要说些什么,却听苏靳寅轻叹一声,苦笑道:“二表兄果真是洞察秋毫,我二人不过从言语中泄漏了些许不如意,二表兄就可推测出一个大概了。”   这也算是默认了裘充的猜想。   裘充微微皱眉,也不知是否对苏靳寅的回答感到满意。   其实,他一直都被人关在封闭的空间里,寻常也无法接触到其他的人,唯一能够支撑他活下来的,除了强烈的报仇愿望,便再无其他。   时隔多年,再遇到世上仅存的亲人,凭着相貌上的相似和亲人独有的熟悉感,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说不激动,那肯定是假的。   说起来,他对苏靳寅的印象并不多,兼之分别了那么多年,此刻相处起来,总有些许难以掩饰的陌生感。   不知为何,乍一见到苏靳寅,他就对其心生戒备。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莫名其妙,仿佛他亲眼见过苏靳寅做了什么令人怀疑的事儿一样。   可是,他却不会对自己的三弟有此种感觉。   偏生三弟对苏靳寅的依赖程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以至于他不得不多想,这苏靳寅是否给三弟灌了什么*汤,居然让三弟顺从到如此地步。   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苏晗与苏靳寅相依为命的这些年,直接忽略掉了。   察觉到彼此之间的沉闷气氛,苏靳寅拧了拧眉,随之宽慰道:“二表兄,你不必担心。我和苏晗表弟还好,反倒是你需要格外注意你的身子啊!我刚才听季先生说,你受伤过重……”   “等等!”裘充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季先生?你说的是哪个季先生?”   苏靳寅心下讶异,没想到季晓澜的名字竟能惹得他如此大反应,虽满腹疑问,却很识趣的不提,径自道:“二表兄,这季先生便是谌王身边的季先生。据说,此人多年前就跟随在谌王身边,上过战场,颇有胆气,尤其是那一身医术,绝对令人称赞。”   本来,苏晗对季晓澜,哦不,应该说,对谌王府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可在听到裘充这么问,便以为他是为季晓澜的医术而好奇欣喜,连忙在旁附和道:“是啊!二哥,那个什么季先生的医术,还算是可以的。你也不必担心,有他在,你身上的伤肯定可以痊愈的。”   裘充的脸色霎时阴沉如乌云。   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曲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担心身上的伤不能痊愈。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还听到这些令人怒火中烧的话,胸腔中的郁结已经不能用词语来形容了。   苏晗还欲喋喋不休,冷不防袖口被扯了扯,脑袋打了结,立即愣在了原地。   “二表兄,您突然问起这位季先生,可是有何疑问?”比起苏晗,苏靳寅更懂得察言观色,一看裘充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立即知道问题的关键出在了哪里。   也许,他和苏晗都想错了。   裘充之所以会听到“季先生”这个人而激动,并不是觉得能够治好全身的伤,而是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他却不知道是什么。   裘充冷哼了声,别有意味的看了眼苏靳寅和苏晗,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只问你们,这个季先生,可是当年镇国公云同奉身边的军医!倒是没想到,你二人对此人颇多赞赏,言语中,竟还隐隐有股熟稔之感,莫不是刚才跟我提到的皆是谎话?”   苏晗连忙摆摆手,“二哥,自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们只是以为,你问起季先生,不过想要询问他的医术高低。哪里想到,你会有其他的用意!刚才,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无非是担心你自己身上的伤,才胡说八道罢了。”   眼见事情越描越黑,苏靳寅暗叹口气,随之道:“二表兄,尽管表弟所言,有些胡说的嫌疑,可句句皆是为了你考虑,想必其中的真心实意,你也可以听得出来。”   这一点,裘充自然也明白,如今被苏靳寅提出来,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苏靳寅见状,语气跟着放缓,继续道:“二表兄,我二人的处境到底如何,你也不必担心。据我所知,谌王将咱们三人困在此处,无非是想要找出当年家族被灭的真相,既还他一个清白,也了结这些陈年旧账。”   不想,裘充猛地抬头看他,冷笑着问他,“你真的这么想?”   苏靳寅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以为,谌王那个人,会在意咱们家族被灭的真相?”裘充伸手指了指屏风之外,冷冷笑道,“又或者,你觉得谌王会在意他的声名?”   苏靳寅一时语塞,嘴唇翕动了下,终究还是没说一句话。   裘充暗自冷笑。   他与谌王的接触并不是很多,却也知道,以谌王的谋略和心机,定然不会做这些于己无利的事情。   “二哥,那你觉得,谌王为何会这么做?”苏晗不解问道。   原谅他的脑子不好,实在想不出段天谌的用意。   裘充没理会他,径自将目光投到苏靳寅的身上,自顾自问道:“你应该知道谌王的用意吧?”   苏靳寅大惊,连连摆手,“二表兄,你可真是会开玩笑。若是你都猜不出来,我又怎么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不管谌王是何用意,只要有利于寻求真相,不就可以了么?”   这么多年来,他和苏晗一直在积蓄力量,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为九泉之下的族人报仇雪恨。   自从与段天谌有过接触后,他就隐隐觉得,此事的真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更甚至,一直以来他们或许都弄错了——   段天谌并非真是他们的仇人。   而真正的凶手,却另有其人。   若他们真去找段天谌拼命,岂不是正中了凶手的心意?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这么想想,并不曾说出来,徒惹他这个二表兄的怀疑。隐约中,他总觉得这个二表兄很不简单,甚至对他怀有很深的误解和敌意。尽管不知原因是什么,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闭紧自己的嘴巴吧!   苏靳寅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身子后仰,直接靠在了冷硬的床框上,闭上眼睛,略带疲惫道:“我累了。你们回去吧。以后没事儿,也不要来找我了。”   逐客令已下,苏靳寅和苏晗也不好多加打扰,可一想到悬挂在心头的疑问,苏靳寅顿觉满受煎熬,“二表兄,当年的事儿,你可清楚?当时,你可在府里?”   “知道。不在。”裘充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对这问题也没有丝毫隐瞒,直截了当道,“你无非就是想问,谌王是不是幕后黑手。如今,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不是。至于我在哪里,又怎会得知这个真相,你就不必理会了。”   苏靳寅腾地站起身,神情里三分沮丧三分恼怒三分激动,多种情绪交织在脸上,竟让他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隐约还有些扭曲。   尽管早就猜想过,段天谌不会是那个幕后黑手。可真正听到裘充这么说,还是怒不可遏,就连声音都多了几分阴鸷,“二表兄,那是谁?是谁,杀死了那么多族人……”   “不知道。”裘充的回答依旧简洁。   他若是知道,这些年也不会沦落到被人当成猴儿来耍的境地。   苏靳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欲多问,却见裘充倏地抬起手,阻止了他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吧。你想要的,无非是个结果。如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该干嘛就干嘛去,不要到我面前晃悠了。”   苏靳寅抿了抿唇,正好对上苏晗诚恳的目光,心下一软,便也讪讪应是。   横竖还有时间,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临走前,他还问了苏紫烟的下落,裘充只道了句“不知道”,便不再言语。   苏靳寅见他不欲多谈,随之拉着苏晗,走了出去。   不想,刚转过屏风,迎面却与段天昊撞上……   ☆、039 不会善罢甘休   “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苏靳寅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难看。   不久前,他才征询到段天昊的同意,将此事的处理权尽数交予他。此刻,段天昊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对他的不信任?   尽管,他也知道,这种信任听来可笑,可若是连这点颜面都不留给他,简直是太令人不齿了。   “苏大人,本王想了想,觉得有些事儿还是自己亲自过问,比较妥当。”许是看出了苏靳寅的不满,段天昊难得解释了一番,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径自往里走去。   苏靳寅一脸为难,连声阻止道:“尧王爷,二表……裘充身子虚弱,已歇下了。您看,是否等来日再询问相关的事情?”   段天昊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他,有些意味不明的笑道:“苏大人,你似乎很反感,本王去找你这位表兄?”   苏靳寅大惊失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有些气息不稳,“尧王爷,您说笑了。下官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您的做法持以反感的态度?下官只是觉得,既然裘充的身子不好,您纵然想要问什么,也是问不出什么的。与其因问不出结果而心中添堵,倒不如待来日双方情况好点,再问个水落石出。您觉得呢?”   语毕,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段天昊,眼神里流露出一股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和恳请。   段天昊若有所思,目光似是注视着他,又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说不出的飘忽。   过了许久,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引得屋内之人齐刷刷看过去。   却见季晓澜大步走进来,暗含精光的双眼在几人身上溜了一圈,忽然挥舞着双手,赶鸭子般将他们都往外赶,“走走走!都给老夫离开这里。里头病人还需要休息呢,你们一个个都杵在这里,又算什么?”   冷不防他会如此彪悍,屋内几人皆有些无所适从,一时竟也被他赶到了门口。   “季先生,你这是作何?”青冥皱了皱眉,颇为不解。   不想,季晓澜脖子一梗,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还能作何?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懂不懂得病人需要静养的道理?既想要从病人口中问出点什么,是否该等对方养好身子再说?”   青冥一时语塞,却被他钻了空子,刚巧他又站在几人前面,冷不防被季晓澜大力一推,身子急急往后退去,那扇古朴房门便也紧紧关上。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段天昊先打破了此种沉默,“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们都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当即朝他拱了拱手,大步离开。   段天昊驻足于台阶上,看着远处积雪压枝,碎了一地的霞光,心头蓦地沉甸甸起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才重新迈开步子,往谌王府的大门而去。本想回自己的王府,却在半路被段天谌派来的人叫住,说是有要事相商,不得已就随来人去见了段天谌。   最后,也不知段天谌跟他谈了什么,一炷香后,他自书房中走出,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据闻,他离开谌王府后,并没有立即回自己的王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段天谌无心理会这个七弟的种种举动,自从青冥将明遥带到王府后,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审问明遥,似乎就认定了这样一个事实——顾惜若之所以会重新陷入昏迷中,完全就是明遥从中作梗。   这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会善罢甘休。   可不管段天谌用了什么办法,明遥皆是一口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她说得有理有据,声情并茂,若无前事恩怨纠葛,或许段天谌也不会强加为难。   然而,经历过南下之行的凶险,段天谌又岂会轻易放过明遥,这个看似娇弱无害,实则暗藏祸心的人?   ……   自从进入谌王府后,苏靳寅便同苏晗住在了一起,不管青擎和青冥如何规劝,依旧不改初衷。   索性,谌王府的客房足够大,能够容许他二人同进同出。只那情景落入青擎和青冥的眼中,怎么都觉得万分诡异。   从裘充处,回到共同的住处后,苏晗才得以梳洗,换下一身褴褛的衣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再重新出现在苏靳寅面前时,又成了以往清逸优雅的模样。   可看到他眸中不时闪过的阴鸷,苏靳寅却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永不再回来了。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所珍惜的,依旧仍在眼前,就算想要恢复回以往的模样,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可只要人还在,一切就有希望的。   一直以来,他都这么想;当然,他也只能这么想。   “表哥,你在想什么?我都叫你好几声了,居然也没听见。”苏晗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此刻正拿着一块布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头发。   苏靳寅抬眸看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满脸满眼皆是掩饰不住的落寞,“表弟,终归是我不好,不能救你于樊笼之中,反倒是沾了这一身的血腥和烦扰。”   苏晗微怔,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布巾在他手上抛上抛下,诠释着他此刻的漫不经心,可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狠戾和阴暗,却让人瞬间推翻了此前“漫不经心”的想法。   终究还是无法释怀!   苏晗心中不忿,尤其想到方才青擎和青冥的举动,更是气得把布巾丢到地上,犹自不解恨般,恨恨踩了几脚。   “表哥,不是你不好,而是谌王太过狡猾。纵然你我联手,也未必就能从他手下全身而退。”他瞪圆了双目,死死的盯着虚空,仿佛虚空不远处就站着段天谌,能够任由他肆意怒视。   苏靳寅心下一惊,下意识就回头,警惕的环视了下四周,待察觉到身处于何处时,脸色骤然变了,攥了攥手,面色忿然,却也只能仰天长叹。   此处,便是谌王的地盘。   他真是糊涂了。   若是谌王想要听他二人的对话,肯定不需要这么多此一举,派人去监视他。他并没察觉到被人监视的异样,可以谌王的本事,想要在王府里安排好武功高强的暗卫,专司王府各种异常,还不是举手可为之事?   他暗暗叹气,弯腰将地上的布巾捡起来,低声道:“表弟,你也别恼。之前,你也犯下了错,如今谌王肯把你安排在王府里,至少说明了一个事实:目前,你仍是安全的。所以,就少点抱怨吧。”   不想,苏晗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瞬间炸毛,大力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道:“表哥,你懂得什么?如今,我是安全的。可等到某日,我再无利用的价值,你以为我还能安然活下来么?”   不可否认,谌王将他掳到此处,的确阻挡了同党的残杀。   可这也仅仅限于他还有利用价值的前提上。   万一,他对谌王没有了利用价值,那等待着他的,又将是什么?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苏靳寅默然。   苏晗的担忧,他又何曾不懂?   可他似乎听青冥提起,不久前,谌王已经将不安分的贼人擒拿住,从青冥的话语中,隐隐还透露着一股讯息——所擒拿的这些人,好像就是指使苏晗刺杀顾硚的幕后黑手。   若真如此,苏晗的存在,已然没有了意义。可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谌王的处置命令,莫不是此事还有转机?   越想下去,苏靳寅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原先糟乱的心情,也有些活络起来。但见他拍了拍苏晗的肩头,长舒一口气,道:“你也先别想那么多。我看,这件事儿,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只要谌王没有要处置你的意思,你就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做出任何违背谌王意思的举动来。或许,唯有如此,方可保住一命。”   苏晗有些不耐烦,可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关切心意,当即点点头,算作应答。   至于有没有将那些话听入耳中,或许也就只有他知道了。   苏靳寅又与他谈起几句,忽然想起,已经许久不见明遥,抿了抿唇,倒也没有继续详谈,只道了句“日后再议”,便要出门。   苏晗没有阻止,反倒是听他提起明遥,脸上倏地浮现一丝古怪,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看着那匆忙而出的背影,一言不发。   ……   明遥不记得自己晕了多少次。   上一次晕过去时,她仰躺在身下厚而粗糙的茅草上,看着微弱的亮光从小窗里透进来,稀稀落落洒满了整间房子,让人不由去猜想,外面又是如何一个好天气。   她本来躲在苏府里,无聊间,正与苏靳寅谈论起新帝登基的事儿。   谁成想,谌王身边那名唤“青冥”的侍卫,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闯入了苏府,不由分说的将他二人请到了谌王府。   态度之强硬,简直是前所未见。   难道说,谌王已经察觉了她的动作?   她艰难的挪动身子,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忙摇了摇头,暗道不可能。   她做的事儿,极其隐秘,纵然世人皆传谌王天纵英才睿智无双,也不会有如此通达洞察的本事。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审问自己。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纵然段天谌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顾惜若会重现陷入昏迷一事与她有关。可如今,以段天谌的权利和威望,想要怎么做,何曾还需要一个理由,亦或是,借口?   又或者,段天谌早已认定了明遥的罪责,如今这般对待,并非想要她承认什么,而是意欲从她口中追查出能令顾惜若醒来的法子罢了。   可怜的是,明遥在受了那么多的刑罚后,依旧没有看清楚其中的因果。   明遥转了转脖子,双眼紧紧的盯着上方的小窗,神色冷淡。   自始至终,也只是过了几个时辰。   算起来,不是很长,可在接受层出不穷的刑罚时,每一分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待晕过去,又重新醒过来,总是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是个封闭的牢房,四面皆是铁铸成的墙壁,触手冰冷,消音效果也极佳,纵然她在里头喊破了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听得见。   一开始,受完刑罚后,那些人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便会将她扔到此处,不给水喝,也不给饭吃,试图借此来让她屈服。   她虽为弱女子,可自从遭逢巨变后,心智也比以往更冷硬坚定了些,在她看来,多少加诸于身体上的苦痛,都不能与那夜总督府中的血染满地相比拟。   横竖,她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不在乎多这一件。   可说到底,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却仍不能为家人报仇雪恨,还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害她一家被屠尽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所以,她费尽心思让苏靳寅带她过来,美其名曰为苏晗求情,实则想要令顾惜若中招。   曾经有人告诉她,顾惜若身上暗藏着一种奇异的花素,且并非什么毒素,一旦接触过某种药草,便会诱发此种花素,两相混合之下,便会产生异样的效果。   她早已恨透了顾惜若,在知道那是什么药草时,便以为苏晗求情为由,劝苏靳寅带着她来到了谌王府,想要试验一番,最好能让顾惜若当场中毒身亡。   可惜若会浑身冰冷陷入昏迷中,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忍不住嗞嗞磨牙,暗恨顾惜若怎么没有赶紧死掉。   正这么想着,忽听“哐啷”一声,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之传入耳中。   她闭上眼,嗤笑一声,等待着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要忍受一次的刑罚。   ------题外话------   临近年底,工作也忙了。兼之此文写到此处,已经濒临难产,某梧很想快点把它写完,可每次总是力不从心啊!某梧只能说,现在是努力更新,尽快完结。可为嘛某梧还是觉得收尾遥遥无期啊嗷嗷嗷!好想烂尾啊好想烂尾啊,嗷嗷嗷,可是咬咬牙,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厚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唉唉唉,算了,某梧还是继续码字构思去了。可能更新会有点慢,可是烂尾却是不敢的。还能看到这里的美人们,某梧已经非常感动了,感动得涕泪横流了!   另:感谢561033693、jyu1970、青筱月、孙艺强和zhouji666ok的票票花花。群么么哒个呀,咩哈哈   ☆、040 王妃没有病重   再过一个月,便是除夕。   据闻,那日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   依照原定的计划,在那一日,苍帝禅位,段天谌登基,成为苍朝真正的主宰。   大典的诸多事宜,皆已准备妥当,于段天谌而言,他只需走个过场,这个苍朝就名正言顺的归入他的掌心,从此,他要如此翻手覆掌,再无人可以提出任何异议。   可这个即将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本该关上房门,与诸臣商议大典之事,顺便憧憬下那君临天下的至高无上感。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坐在顾惜若床前,每日亲力亲为的照顾仍在昏睡中的妻子,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洒脱和散漫。   若真是遇上紧急事项,他也只是在偏厅熬药时,“顺便”处理一下,熬完药就再也无人敢去打扰,以至于每次熬药时,偏厅里总是人满为患。而这些人,俱是朝中大事无法解决,特意拿来烦扰他的大臣。   每到那个时候,偏厅里的人想要挪动一步,皆是万分艰难,有时候还需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拼了命的往前冲,才可得到谌王一个理会的眼神。   为此,大臣们皆是满腹苦水,欲要拂袖而去,奈何怀中抱着的折子千万斤重,良心又时时作祟,想要置之不理,还真是无法做到。   而有些大臣的确这么做了,来时很奋力挤人,去时两袖潇洒。结果,第二日,一桩桩与之相关的贪污受贿案就摆到了上书房的桌案上。   满朝文武为之憾然。   其实,为官者,哪里有那么多两袖清风为官清廉的?人人皆会贪,却也只是贪多贪少的区别而已。如今,被揭发出来的官员,其贪污数额算是比较大的,细细追究,甚至还有十几年前的旧账。   这官运,估计也要到此为止了。   众人提心吊胆,私下里互通消息,方知这些人犯了什么错。有些眼色的臣子,已经从此番动静中察觉到了什么,原先怀揣着的侥幸心思也随之歇了。   从此以后,真要遇到什么大事儿,坚决冲到谌王府的偏厅里,就算人挤人,也要在未来的君王面前一表忠心。满朝文武,没有谁不是办事诚惶诚恐的,就怕一个不察,留下了什么错处,被谌王逮住,遭受了无妄之灾。   于他们而言,大冬天的,抱着折子去闻苦药味儿,那算什么?   哪怕谌王正在出恭,想要“顺便”处理下国家大事,他们也得垂首躬身,抱着折子等在外面,以便及时汇报情况。   谁都知道,此刻谌王心情很不好,万不可自己撞到枪口上。否则,小名是如何没的,估计临死前一瞬间才会知道。   当然,也有不少朝中元老苦心规劝,声称此举极其不妥。   谌王妃纵然昏迷不醒,可谌王作为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能丢下国家大事,不眠不休的照看着。否则,传了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这位未来的君王?   段天谌却振振有词,懒洋洋丢回一句反问,本王何时丢下国家大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像是才突然意识到,尽管他处理事情的地方并非很正式庄严,可不得不说,自始至终,他的确没有丢下过任何国家大事。就算每日不离床前照顾谌王妃,他也总会抽出时间批阅奏章,聚集起朝中大臣,共同商讨大事。   前一日,折子被送入谌王府,第二日,那些折子肯定已被批阅,悉数回到他们的手中,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可众人皆知道,二者之间,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说,处理政务的居所,已经由庄严肃穆的上书房,移到了谌王府偏厅那小小的药房中;有些政事,本该由满朝文武大臣共同商榷决定,最后折子一被送入谌王府里,不见丝毫商议之举,折子却已经朱批示下。   如此独断果决,还真是……少见。   隐隐约约中,有些事儿已经脱离某些大臣所期待的发展轨迹了。   不过,就算他们心中有意见,也没有机会当着段天谌的面儿提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从此刻开始,谌王府的大门将会关闭,除了某些指定的大臣,其他人皆不得进入谌王府内。   过了几日后,众人才得到消息,谌王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谌王妃已经病重。   为了不打扰到她的静养,谌王这才谢绝了所有的事务,衣不解带的陪伴在了谌王妃身边,而他们这些沾染凡尘之气的朝廷官员,被关在门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听闻此消息,满朝文武既惊又惧更无奈。想那谌王妃也是个不寻常的主儿,以往嚣张跋扈的时候,也没见有过什么大病小痛的,如今怎地如此娇弱了?隔三差五就传出消息身子不好,将来还要不要继续猖狂下去了?   许是顾惜若留给众人的形象过于彪悍,以至于现在听到她病重的消息,竟没有多少人能够记得起来,此刻她还怀着孩子。   那可是未来的皇子公主啊!   据闻,不少大臣回府后,跟自家夫人都有这么一段相差无几的对话。   “夫人,明天你准备一下,去护国寺为谌王妃上香祈福吧。”   “老爷,为何是为谌王妃?”   “要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作甚!”   “老爷,谌王妃病重,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是您……您为何如此想不开……”   “胡说八道!我不过就是让你去护国寺祈福,为何如此大惊小怪?谌王妃没事儿,那就最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最重要的是,谌王肯定会看在眼里的。”   “哦。老爷,妾身明白了。明日便去护国寺。”   最终,护国寺去没去成,已经不重要了。只因当天晚上,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竟将这些对话传到了爱妻心切的谌王耳中。待听到那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时,立时勃然大怒,将那些说过此话的人悉数拘押起来,另行处置。   青擎越发觉得,但凡是沾染上王妃的事儿,自家王爷绝对没有清醒的时候。   上次,有一位御史向苍帝进谏,称自家王爷抛却国家大事,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中,究其缘由,还是王妃没有尽到发妻的责任,并当庭恳请苍帝为王爷寻觅些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女子,近身服侍谌王。   苍帝还没有回应,只让那御史回府静思,结果刚跨入大门,就被十多个女人围了起来,一个个皆说,自己是从满庭芳赎身出来的清白女子,奉了一位贵人的命令,前来服侍的。   至于是哪位贵人,那御史已经没胆子去猜测了。恨恨跺了跺脚,便仓皇而逃。   听说,这十多个女人的到来,给那位御史及其家人的生活,增添了许多难以言说的“乐趣”和“情调”,以至于御史几次想撞墙抗议,最后都被一具具温软的躯体挡住,死没死成,反倒是弄得里外不是人,一张老脸可与猴屁股相媲美。   青冥实在想不通,自家王爷到底是怎么了。   这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有时候细想,还是觉得无比震撼,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事情会是他们那个英明神武的王爷做得出来的。   “为了王妃,王爷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青擎面无表情的看他,眼神里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鄙夷和讥讽。   自家王爷也算是个怪人,本身对“名声”这一类虚无的东西毫不在意,却不允许旁人诟病王妃,否则,他一定要出手狠狠整治那些不识好歹的人,让他们哭得找不着北。   上次,王爷将政务搬到谌王府来,已经有大臣私下里议论,王妃有多不守礼仪不遵规距,才会对王爷此等做法无视至今。   当时,王妃已经陷入昏迷当中,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根本就没有丝毫关系,他们本以为,大臣们的意见,听听也就算了,结果王爷还非要把事情追究到底,并借此机会拔除了几颗毒瘤。   这次,王爷更是坚决贯彻了王妃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无耻思想,丝毫不记得,这么多年他曾经学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御史想给自家王爷塞女人?   可以!   念在御史如此关心王爷的份儿上,王爷觉得感动,嘉奖肯定不会少的。那么,最首要的,便是先让那御史尝尝此间滋味。尝够了,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也可以跟自家王爷汇报,留作备案了。   由此也可看出,王爷已经完完全全被王妃带坏了。   青擎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王爷越来越无耻,可他知道,若是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苍京里首先会乱起来。   那些大臣们暂且不说,便是王府里也会人心惶惶。   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怕就怕,王爷明明看清楚了这些,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怎么?你们还有事儿?”段天谌手里端着个药罐子,打算去熬药。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药。   顾惜若怀有身孕,遭逢如此巨变,就连季晓澜也不敢轻易给她用药,就怕一个不注意,发生了什么难以挽回的意外。   是以,段天谌每天所熬的“药”,不过是季晓澜精心配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液体罢了。   青擎见状,连忙回道:“启禀王爷,属下已经查出,将王妃病重的消息散播出去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柳氏。只不过,此次消息从茶馆酒肆里最先流传出来的,柳氏也极为聪明,并不亲自出手,而是授意于平民百姓。属下已经将那些人暗中拘留了。至于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说着,他便垂下头,静静等候着他的吩咐。   却不想,段天谌并没有就此评论什么,而是直接纠正他,“本王说过,王妃不是病重,只是累了,暂时睡着了!”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魄。   青擎身子一僵,登时跪地请罪,“属下该死。属下记住了:王妃并非病重,而是累了睡着了。请王爷责罚。”   段天谌摆摆手,满脸不耐。如果责罚能让若若醒过来,他肯定不会手软。可关键是,责罚有个毛用啊!   向来尊贵优雅的谌王爷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已经爆了句粗口,想到这段日子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开始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一个个的,全部撞枪口上了。这不是找死么?   他也没必要手软不是!   “可有查出,七弟和柳氏诸人有何勾结?”   青擎微怔,随之摇摇头,“回王爷,属下查出来,此事与尧王爷没有关系。柳氏会有这样的动作,不管是尧王爷,还是咱们,都是始料未及的。”   “哦?这么说来,本王这个七弟,还真是坚守了他的承诺了?”段天谌唇角轻勾,许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倏地幽暗起来。   ☆、041 将解药拿出来   柳氏胆敢插手谌王府的事情,乍一听来,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这些年,柳氏仗着背后有柳皇后和段天昊撑腰,行事也越发无所顾忌,有点眼色的官员都不会傻到去撞对方的枪口。   可自从他不再隐忍,锋芒渐露,柳氏似乎也有所忌惮,至少在他面前,多少都有些收敛了。   也不知柳朔存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在这个当口上,公然与谌王府作对,莫不是此人脑子里塞的是稻草,或者棉花?   不过,段天昊置身事外,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隐约中,他觉得柳氏和段天昊之间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或者目的,可此刻需要关注的重点并非这些,他也只是短暂思考过,就暂且撇到一旁,询问起其他的事情。   “可有查出来,柳氏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他曾经吩咐下去,王府诸人皆不得向外透露任何消息,就算之前朝廷大臣入府议事,给他们知道的事儿,也是他愿意让他们知道的。   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将他的命令抛诸脑后?   青擎与青冥互相对视一眼,似是极其为难,看得他极为不悦,当即叱道:“有话直说。本王可不记得教过你们,说句话都需要如此吞吞吐吐的!”   知道他动怒了,青冥心尖儿一颤,连忙道:“王爷,属下查到,消息散播出来前,东梁国的映雪公主和骆御医曾经出过王府的门,到城里游玩过。”   “你的意思是,此事乃骆宇透露出去的?”段天谌眯起眼,神色倏地凝重冷肃。   青冥连忙摇头,“不。王爷,属下了解到,此事并非骆御医泄漏的,而是东梁国的映雪公主。那日,骆御医陪着映雪公主出门散心,曾有一段时间与其走散,期间映雪公主去见了柳夫人王氏,无意中就提起了王妃昏迷之事。”   甚至,青冥还特意模仿了佘映雪和王氏交谈的情景,无论是语气,还是对话的内容,让人听了都倍觉清楚明白。能够调查到这个份儿上,青冥也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的。   段天谌闻言,冷凝的神色有了些许和缓。   这么说来,骆宇对此并不知情,自始至终都是佘映雪那个女人在搞鬼。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佘映雪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当初,他允许骆宇住进王府里,目的也是想要将佘映雪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鉴于佘映雪还存在一定的价值,他又与苍帝持有约定,也不会真的要将佘映雪置之死地,最多也是牢牢监视着,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可是这个佘映雪,似乎很不识好歹呢!   “青冥,你将此事告知骆宇和柳国舅,看看他们都有什么反应。”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平静的表象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   这些日子,他借着较为“正当”的理由,将不少别有用心之徒绳之以法。尽管手段有些无耻,可收获颇丰。   他的小妻子要照顾,国家大事一样也不能落下。   青冥闻言,也不多问,连忙应声,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王爷,被关在天牢里的佘太子等人,您要如何处置?”青擎见缝插针的问了一句。   段天谌微微眯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口气凉凉的,“怎么?他们又有什么新的动静了?”   青擎连忙摇头。   新的动静,一直都没有。   说起来,这个佘太子也足够镇定冷静,人都被关到天牢那么久了,每天安安静静的过着小日子,仿佛自身的处境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般,一派安之若素。   由此也可看出,这位佘太子定然不简单,能够做到这个份儿上,肯定手中握有什么筹码,又或者,身后还有什么倚仗。   筹码,倚仗……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抬眸看着段天谌,有些迟疑道:“王爷,请恕属下多言。佘太子能够如此安分冷静,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若真如此,不得不防啊!”   青擎能够想到的,段天谌自然也想到了。   之前,他还有些狐疑,佘煜胥到底想要做什么,竟然如此安分,不挣扎,也不反抗。   而今,他也算是明白了,佘煜胥在等他的决定。   他刻意掠过这些思绪,不答反问,“这几日,明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青擎面现难色,在谌王府的暗牢里,他什么人没见过,有多少汉子都屈服在了那些刑罚之下,偏生此次关进去的明遥,脾气不大,却很能忍。   无论他用什么刑罚,都不能撬开那张嘴,想想都觉得颇有挫折感。   段天谌见状,眼里划过一丝惊异,可很快就神色凛然,对明遥的处置也多了几分思量,“明遥那个女人,就先不用管了。在没得本王的吩咐前,谁都不能去探看。”   青冥连忙躬身应声。   青擎却突然道:“王爷,属下得到消息,苏大人似乎正在寻找明遥。”   “他找到你们面前来了?”段天谌挑眉笑问。   许是被他的笑惊怔到了,青擎片刻后才回神,恭恭敬敬的回道:“启禀王爷,苏大人似乎知道是您的意思,并没有寻到属下面前来。不过,他似乎也没有放弃寻找的心思。”   要紧的是,苏靳寅曾经去过暗牢,此刻虽没有硬闯,就怕某日惹恼了他,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   段天谌勾了勾唇,想了想,又道:“既然没找到你们面前,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青擎,你收拾一下,随本王去天牢。青冥,本王不在王府的时候,王妃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时刻守着此处,不得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青冥心神顿凜,连忙躬身应是。   段天谌看到了他的改变,欣慰之余,也有些欢喜。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兼之佘煜胥又出现在苍京里,他的精力实在是难以兼顾,青渊被派出寻顾硚的下落,青擎又统揽苍京乃至整个苍朝的重要事项,幸得青冥不负他所望,能够在此刻挑起大梁。   如此,甚好。   吩咐好其他的事情后,段天谌又煎了一碗药,刻意嘱咐青竹和青云二人服侍着,到了时间,务必要让顾惜若喝下,便匆匆离开王府。   段天谌此次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天牢。   以佘煜胥的能耐,绝对不会束手待毙。若不是拿捏住了一定分量的把柄,估计也不会如此坦然处之。   明遥得到佘煜胥的授意而加害于若若,本来只是段天谌的猜测,可当看到天牢里佘煜胥一脸的得意和狡猾时,他就知道,那根本就不用猜测。   指使明遥这么做的人,除了佘煜胥这个丧心病狂的人,还会有谁?   “解药拿出来!”段天谌怒道。   若是可以,他真想把佘煜胥狠狠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对此,佘煜胥丝毫不意外,身子往后仰去,双手枕于脑后,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茅草,一派懒散悠然,仿佛所处的位置,不是冰冷阴暗满布血腥的天牢,而是他自家奢华舒软的小窝。   “段天谌,终于想起本宫了么?”他嘴里的茅草转了个方向,懒洋洋道,“可是,本宫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说怎么办?”   段天谌冷冷嗤笑,“你说不想就能不想么?”   “那是自然。”佘煜胥点头,一派理所当然,“在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强迫本宫做不愿意做的事儿。你,段天谌,也不例外。”   他语气平和,姿态闲散,甚至身上的衣衫还有些狼狈,可面对着此刻的处境,他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显然不将段天谌的威胁看在眼中。   段天谌恨死了他这副模样。   奈何目前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若若想要醒过来,还得从他手中取得解药。此事是不能再拖下去了的。   否则,结果是他赌不起的。   “佘太子,一直以来,本王都很好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走上前,透过那千年寒铁铸就的铁栏,紧紧的盯着佘煜胥,冷冷道,“十几年前,你将本王控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若非本王心性坚定隐忍不发,只怕寻不到反击的机会。”   提到这个,佘煜胥散漫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露出内心里的愤恨,“是啊!不愧是段天谌!居然能在本宫的手下,玩出那么多花样,也不枉本宫曾经那么努力的训导你了。”   他刻意咬重了“训导”二字,却在看到段天谌始终清冷的面色时,顿觉无趣,咬了咬牙,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对此,段天谌不予理会,只继续道:“你说得不错!说起来,本王还要多谢你的训导,否则,无论如何都熬不过那些年,也撑不到君临天下的这一日。”   顿了顿,他自嘲一笑,话锋陡然转冷,“不过,佘太子,你别以为本王就拿你没办法。解药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要是想要什么,断不会坐以待毙。你可以不给本王解药,但是本王却可以派人去东梁国,寻求解药!”   佘煜胥眸光流转,狭长的双眸里划过一道锋锐的暗芒,唇角依旧轻轻扬起,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蔑视,“既然你有此种想法,大可直接去做,又何必来问本宫?本宫忙碌大半生,难得你给本宫提供如此闲雅之地,正想要好好享受这恬静人生呢!”   说着,他凉凉瞥了眼段天谌,随之双腿交叠着,叼着根茅草,闭目养神。   段天谌看着他这副痞子般的模样,心中的怒气隐而不发,也不愿在他面前输了气势,沉声道:“佘太子!你以为,你有多胜券在握!据本王所知,东梁国皇室里可不只有你一个皇子。”   佘煜胥没有任何动静,可段天谌却敏锐的捕捉到,那两道睫毛几不可见的动了下。   动了一下,说明不是完全没反应。   段天谌见状,又继续道:“你说,若是本王执意将你困在此处,并将消息传给仍在苍京的三皇子佘煜霖,事情会向哪一方发展呢?纵然你的本事有多高明,可若一直不能出去,将来再广袤的苍穹,也会成为旁人的……”   佘煜胥倏地睁开眼,坐直身子,眸光瞬间锋锐起来,隐约中还透露出一股少见的恨意,“段天谌,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宫就会受你的威胁?”   “不是威胁。是建议。”段天谌唇角轻勾,仿佛方才的咄咄逼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佘太子,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一旦本王真如方才那么做了,东梁国的天肯定会变的。本王所求也不多,只要你肯将解药拿出来,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佘煜胥很不屑的冷哼了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题外话------   收尾了收尾了,嗷嗷嗷……   ☆、042 鬼蜮伎俩   佘煜胥很不屑的冷哼了声,对段天谌的话不置可否。   若他一直被困在此处,那么,想要继续操控外面的局势,多少都有些力不从心。而且,就算言畅等人秉持着他一贯的原则,让一切事务都能顺利进行,可在失去他的核心指导后,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当然,目前这种处境,他离开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如今,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做好了较为充分的准备。   还在岐城时,他曾经将顾惜若困住一段时间,并趁着那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给顾惜若下了类似于寒毒的东西,却不是毒,而是能够使人陷入昏迷和冰冷的一种药物。   以他的手段,想要将一个人捏在手心,绝对不会留有任何的余地,所用之毒,非剧毒不可。   可不知为何,当初却狠不下这个心,给顾惜若那个女人使用那些剧毒。   算起来,这也是他大半生里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而且还是对一个女人。   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谁能想到,当初的他就真的那么做了呢!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那药物会弱化顾惜若的身体机能,一旦时日久了,病痛缠身,也并非不可能。   可此药潜伏期长,发作起来并不是太容易。   其实,那药物要表现出一定的症状,也要等到明年四月左右。而顾惜若会在这个时候遭遇此番折磨,却是他从来没预料过的。   或许,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出得恰到好处。而他一开始也安排了明遥暗中观察顾惜若的身体情况,若有任何异常,见机行事。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跟段天谌讲。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了一股担忧,生怕此药会发生什么意外,而意外的结果,却是他不愿意去想象的。   内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在放肆的尖叫,他甩了甩头,努力甩去那扰乱心情的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投到面前的谈判中。   从方才的话中,他可以看出,段天谌已经对他做了让步。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段天谌的弱点就是“顾惜若”,拿捏住顾惜若,就像是拿捏住了段天谌这条毒蛇的七寸,想要反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可于他而言,这样的结果远远不够。   此刻听到段天谌这么放低姿态,他心中也有了另一番思量,深深的打量了下段天谌,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段天谌,你的要求,就那么简单?”   段天谌眸光微闪,淡淡道:“不然呢?佘太子以为,本王还会如何?”   他倒是想要将佘煜胥碎尸万段,可是,可能么?   且不说,他人到了这里,已经输了先机,便是佘煜胥那些不为他所知的筹码和手段,恐怕也不是他能够轻而易举防备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看清形势,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一个方面。   他向来很懂得审时度势,这一局,眼看着他将佘煜胥关到了天牢里,明面上似乎略高一筹,可佘煜胥也不是吃素的,早已在他的小妻子身上动了手脚,单凭着这一份“高瞻远瞩”,就足以让他无比警惕。   算来,他似乎也是输了的。   为今之计,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福利,并尽可能刮下佘煜胥的一层皮。   显然,他心中所想的,佘煜胥也做到了心中有数。可是,那又怎么样?   于佘煜胥而言,不管有多不择手段,只要达到最终的目的,就已经足够了。   “段天谌,本宫忽然有些庆幸,当初与顾惜若相处的那段时光了。”他瞥了眼段天谌骤然阴沉的脸,笑着道,“本宫想,你的王妃也会十分……”   还没等他说完,段天谌一个掌风劈了过去,他连忙躲开,砰的一声,原先他所站的地面已经凹了下去。   很难想象,若他没有及时躲开,如今这副身子是否还能保持完整!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段天谌有多在意他刚才所说的话。那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细节,段天谌本不该如此在意,可若能恶心到面前这个人,还是非常划算的。   “本王愿意跟你做这个交易,不过是不想多费周折。佘太子,你不要以为本王就拿你没辙了。”段天谌阴沉着脸,冷声叱道,“当然,若是你觉得没必要这么做,本王也绝对会尊重你的意见。”   这语气,竟是比之前要强硬了许多。   佘煜胥心下讶异,怎么都没想明白,段天谌前后的反差为何会如此之大。为了让自己松口,他可以刻意放低姿态,却不想不能忍受自己这般放肆的话语。   可真是奇了怪了。   纵然他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想出其中的原因。   当然,段天谌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是他最不能启齿的秘密,万不可被他人知晓,更遑论佘煜胥还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他的弱点,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若此秘密再泄漏出去,将来每走一步都是无比艰难的。   这都是事情的关键,他不敢有丝毫的行差步错。   佘煜胥也没有继续追想,抿唇思考了片刻,眸光明灭不定,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本宫怎么知道你守不守信?”   段天谌掀起眼帘,漫不经心的瞅了瞅他,冷哼道:“就算本王不守信,你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么?”   “段天谌,你……”佘煜胥猛地跃起,紧绷的脸色上即将掠过一场狂风暴雨,下一瞬,却见段天谌举起右手,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佘太子,你不必担心。本王还没有你那么无耻,善于出尔反尔。”他垂手于身侧,笑得优雅的脸上不泄漏一丝一毫的情绪,“更何况,你也知道,若若是本王的弱点。你都拿捏住了她的安危,本王如何敢耍弄什么心思。这不是置她于危险境地中,不相看顾吗?”   佘煜胥冷不防被噎住,死死的盯着他,许久才蹦出一句话,“哼,看不出来,你还挺念情!”   段天谌挑挑眉,不置可否。   横竖有些鬼蜮伎俩,彼此都心知肚明,也没有必要将这一层纸捅破。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不会那么快就到了终结的时候。   他们且各自等着罢了。   在此事上达成共识后,段天谌便从佘煜胥手中取了解药,却没有立即将佘煜胥等人放了,而是派人严加看守,自己揣着解药回了王府。   佘煜胥大骂他出尔反尔,趁着他离开之后、天牢守卫换防的短暂时间,与手下言畅里应外合,带着吴靖等人闯出了守卫森严的天牢。   彼时,段天谌拿了解药回府,经过季晓澜屡次检验确认后,才让顾惜若服下,正守在床边等着她的醒来。   听闻佘煜胥从天牢中逃出的消息,他也不过淡淡一笑,挥挥手,吩咐段天昊和青擎追过去,自己却是动也不动,似乎对此事的发生并不感到意外,而对后续的结果也不甚关注。   段天昊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带着青擎去追佘煜胥一行人。   却不想,那佘煜胥像是有三头六臂般,在谌王府暗卫的环伺搜捕下东躲西藏,很多次都快要被追上了,还未来得及交手,七拐八拐后便不见了人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待段天昊带人查出佘煜胥的路线,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佘煜胥等人的模糊影子。自此穷追不舍,最终还是没有追上。   不过,谌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在段天昊的带领下,更是将佘煜胥逼得四处逃窜,从中也翻出了佘煜胥为数不多的几条暗线,并予以铲除。   段天谌听了,脸色淡淡的,并没有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十分意外,以至于连段天昊都在认为,此前不管他们有多全力以赴的追捕,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都追不上。   最后,还是青擎倍觉无用,当着他的面儿,下跪请罪,“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段天昊也忍不住从旁解释,“六哥,这也不能完全怪青擎。说来,此事臣弟也负有极大的责任。若是臣弟能够早点识破佘太子的诡计,只怕早已将这些人擒拿住了。您要责罚,也连臣弟一并责罚了吧。”   说着,他欠欠身,头微微垂着,一副负荆请罪的实诚模样。   段天谌并没有多言,挥退了他二人后,安心等候着顾惜若的醒来。   纵然段天昊和青擎还有很多的疑问,可在段天谌不耐烦的沉默中,也只能作罢。   一炷香后,昏迷许久的顾惜若终于醒了过来,笼罩在谌王府头顶上的乌云也得以散开了。   谌王府众人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就连向来不理王府诸事的季晓澜也松了一口气,深知顾惜若再不醒来,恐怕事情就要向坏的方向发展了。   不久之后,苍京的官员们也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并对第二日的早朝充满了极其矛盾的情绪,或期待,或恐慌,甚至当天晚上不少府邸里灯火通明,大臣们伏案疾书,处理公务。   据说,那都是为了应付段天谌重新早朝后所做的准备。   彼时,段天谌正在喂顾惜若喝药,听说了这些消息,也不过嘲讽一笑,话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直把坐在旁边的季晓澜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若若,别管那么多,先喝药。”   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顾惜若拧了拧眉,看着端到嘴边的褐色药液,闭了闭眼,便也从段天谌手里端过药碗,想也不想就仰头饮下。   “哎,这可是药啊……”季晓澜指着她,双眼都睁得圆圆的,怎么都不敢想象,她竟会如此干脆的喝下那碗药。   知道她会醒来,季晓澜心里也是十分矛盾的。为了这个王妃,这段时间,他可是费了太多心思,就连头发都白了好几撮,多少都有些不甘愿。   于是,在段天谌无心去煎药时,他恶作剧的多加了一味黄连,单是闻着那气味,就知道药有多苦了。   顾惜若这女人,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把药给喝完了?   不是吧!   他还打算看下她被苦得哇哇叫的惨状呢,如今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对顾惜若这个女人的认知了。   段天谌皱眉看着她喝完整碗药,拿过她手里的碗,又将蜜饯递过去,柔声道:“若若,季先生开的药,苦是苦了些,可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如今你也醒过来了,以后只要好好调养,也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顾惜若点点头,却把递到面前的蜜饯推开,淡淡道:“这东西太甜,我不吃。”   段天谌手僵了僵,随之将蜜饯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抿唇打量着她,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他的小妻子醒来后,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个样子似的,看得他担忧无比。   ☆、043 是个男孩儿?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顾惜若脑袋也晕晕的,无暇顾及段天谌是什么神态,嘟着嘴咕哝了句什么,便用被子蒙住头,往后一仰就睡了下去。   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段天谌一眼。   段天谌颇感讶异,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满是疲惫之色,心头一紧,连忙扭头急道:“季先生,你快给若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才刚醒来,怎么又睡下去了?”   自然是没睡够了。还能怎么着?   季晓澜暗暗腹诽,却到底拗不过段天谌的恳求,煞有介事的走上前,给顾惜若把把脉,过了片刻,才缓缓道:“王爷,你不必担心。那解药还是很有效的。王妃既然已经醒了过来,就不会再昏迷过去。接下来,只要好生休养,定会恢复如初的。”   段天谌犹且不放心道:“你可别忘记了,若若还怀着孩子……”   经他这么一提醒,季晓澜猛地拍起自己的额头,像是突然记起顾惜若还怀着身孕的事实,又特意去把了一次脉,只是比之之前的漫不经心,此刻却要显得郑重了许多。   当然,这份郑重是对顾惜若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对顾惜若本人,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片刻后,他才一本正经道:“王爷放心,小世子安然无恙。说来也奇怪,尽管王妃前后两次陷入昏迷之中,且全身冰冷,可从脉象来看,此番波折磨难并没有波及小世子。想来,小世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这么说着,他那张老脸上也绽开了笑颜,许是受了未出生的“小世子”的感染,此刻看着正酣眠的顾惜若,也觉得顺眼了很多。   “的确是个有福气的……”段天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而后突然想起季晓澜的称呼,浑身一震,双眸里隐隐透露着难以名状的欣喜,“季先生,你……你说什么?若若怀了个男孩儿?”   季晓澜微怔,他又不是宫里那些专门给嫔妃看病的御医,并没有这般“奇妙”的本事。   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会当真了。   许是看出了他的无从启齿,段天谌心中也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轻松道:“季先生,我也就问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都是我和若若的孩儿,并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他们还很年轻,以后还会有多少孩儿,谁又能说得准?   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在顾惜若怀孕两个多月后,身份尊贵的谌王爷终于体会到了将为人父的感觉,以至于心里的激动情绪久久不能平息下去。   待意识回笼,看到季晓澜好笑又无奈的神情时,不禁摇头,转身欲要往外走去,却觉双腿发软,身形一晃,险些栽到在地上。   季晓澜眼明手快的扶着他落座后,递过一盏茶,这才语重心长道:“王爷,虽说王妃身体抱恙,还需静养,可您也不能罔顾自己的身子啊!这几日,你也辛苦了,还是赶紧去歇会儿吧。王妃这里,自有老夫和青竹这几个丫头照看着,断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   这话,他可是说得情真意切,自认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可段天谌听了,却是摆了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待感觉到脑袋里的晕眩感减少了些许,才笑着道:“季先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再者,我亦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又怎么会不懂得你所说的道理?只不过,若若一日没醒过来,我心中的担忧也无法彻底放下罢了。”   季晓澜在旁频频点头,脸上却是布满了不赞同。   在他看来,他所认识的王爷,就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纵然天快要塌了,也能很快就寻到支撑天地的利器,翻手覆雨间便可颠倒乾坤力挽狂澜。   可如今呢?   而眼前这个王爷,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他不会忘记,顾惜若昏迷的那段时间,王爷恍若失了魂般的失态,从中足可以看出顾惜若之于王爷的重要性。   认清了这一点,就算没有段天谌的吩咐,他也会全力以赴去尽到为人下属为医者最大的本分。如今,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王爷和王妃以及小世子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也会端正态度,不遗余力的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   段天谌终究疲惫至极,也无心与他过嘴皮子,暗自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坚持。不过王妃的安危要紧,在没确定王妃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之前,还是得麻烦季先生费心照看了。”   季晓澜忙不迭点头,生怕点头点得慢了,引来他多心的担忧。   见状,段天谌心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他知道,只要季先生能够摒弃对若若的成见,一心一意为若若着想,照看好母子二人的健康,并非什么难事。   如今这种情况,也是他乐意看到的,自然没有理由再继续坚持什么。   却见他走到床前,给沉睡中的顾惜若掖了掖被角,也不顾季晓澜仍在场,俯身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便恋恋不舍的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季晓澜才缓缓转过身来,耳后似乎红红的,看着床上正酣眠的人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自顾笑了起来,摆摆手,径自走出了内室。   距离除夕也越来越近,一应事项也亟待解决,苍京的百姓经常见到裹着大氅的朝廷官员,风里来雨里去,形色里皆是掩饰不住的匆匆忙忙。   这个除夕,注定是个难忘的日子。   段天谌越来也忙,除却登基大典需要准备的一应事项,还有前段日子堆积成山的国家大事。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忽略刚醒来的小妻子,隔三岔五就把公务往王府里搬,尽可能争取出多点时间,来陪伴他的小妻子。   顾惜若的身子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偶尔还能在王府花园里溜溜。眼见自己的夫君这么忙,平日里除了命厨房准备好补养身子的药膳食品外,还不时去书房,帮他看一些奏章。   段天谌见之欢喜,也愿意将政事讲给她听,征询她的意见。   她本身就是个聪明的人,尽管灵魂穿越过来,看不惯这个世界的制度,可一旦正式并慢慢接受,她分析起时事并做起决定来,并没有女子惯有的拖泥带水手段绵柔。   为此,她还经常感慨起自己这如小强般顽强的生命力和接受能力。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登基大典相关的事项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段天谌穿上那明黄色的衣衫,便可君临天下手握天下至尊之权。   而这段时间,无论是苍京内外,还是各处边境,皆平静得如同死水,让人心里堵得慌。   顾惜若扶着青竹的手,缓步走在抄手游廊之间,秀眉蹙起,暗自思考着现今的局势。   醒过来后,她整个人就变得很沉默,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现实中所熟知的一切人和事,可不知为何,又一次经历过之前的事情,竟有股恍如隔世的错觉,也像是在梦里花光了所有的力气,醒过来时却也委实疲惫至极。   如此异常,自然也落入了她的夫君眼里。好几次看到他欲言又止,她心中却莫名堵得慌,想要说出梦中的事情,可转念一想,还是默默吞咽入喉。   她想,自己想要的,并非是谁的宽慰,而是自我的纾解和释怀。   纾解了,释怀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这么想着,她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许,青竹等人不敢多加耽搁,同时也担忧着她腹中的孩儿,一面迈大步子跟上他的脚步,又一面劝慰她仔细自己的身子,一时间,游廊里衣袂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盏茶后,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书房门前,守在门外的侍卫见到顾惜若缓步走来,连忙躬身行礼,却被她抬手阻止,“王爷书房里还有谁?”   “回王妃,王爷正在与青渊侍卫谈话。”   “谈多久了?”   “将近一个时辰。”   顾惜若眉眼间笼上一层淡淡的愁绪,青渊那个人,她也曾见过几次,也清楚他是除了青擎和青冥之外,唯一能够让段天谌放心的属下。这段日子一直都没见到他,便想着他被段天谌派出去执行公务了,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候——除夕日的前两天。   她心中莫名不安,扶着青竹的手,大步往前,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转过书房中的檀木架子,却正好看到低声谈论的两人——他的夫君段天谌,和一身黑衣劲装的青渊。   谈论声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她心生不悦,眸光凌厉的扫过青渊,捕捉到他浑身上下浸染的风尘仆仆和眉眼间的疲惫,便也惊疑道:“我打扰你们的谈话了?”   “怎么会?”段天谌起身走向她,越过躬身行礼的青渊,径自走到桌案后的椅子上,待察觉到她的手是温暖的,唇角轻勾道,“这个书房,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还会说出这种混帐话?”   当着青渊的面儿,他居然也敢这么说,作为王爷的优雅形象呢?   段天谌眼尖的瞅见她双颊上浮现的两朵红晕,暗暗郁闷自己的小妻子何时变得如此脸薄时,随即挥退了青渊,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的双腿上,柔声道:“若若,不是要你躺着好好休息么?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四处乱跑了?”   听他这么问起,顾惜若也抛却了刚才的羞赧,一脸严肃的问道:“段某人,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召见青渊?之前我可没有看见他,是不是又被你派到哪里去了?”   段天谌眸光微闪,却是笑道:“召见青渊,自然是有要事。否则,你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待在冷冷的被窝里?”   这人……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她连续昏迷了两次,又醒过来后,总觉得不仅自己变了不少,就连面前这个男人的脸皮也越发厚了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刻意忽略掉某人的调侃,锲而不舍的追问,“你别给我岔开话题!老实说,你突然把青渊叫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有什么事儿,非得在天黑之后说?   段天谌有些讶异于她的穷追不舍,眸光闪了闪,继而问道:“若若,你别乱想。哪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我说出来糊弄你的。你的感觉那么敏锐,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窥出些许端倪,我都要自认不如了,哪里能瞒得住你什么?”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她红润的小脸蛋儿,“乖,不要胡思乱想啊!”   “是么?”顾惜若不确定的看着他,眼里满是惊疑之色。      ☆、044 冤有头债有主   “是么?”顾惜若不确定的看着他,眼里满是惊疑之色。   她抿了抿唇,不经意间瞥到桌上放着的信封,连忙伸出手想要取过来,可还没等她手指碰到那信封,便被段天谌中途拿走,素白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僵了僵,最后还是慢悠悠的收了回去。   “段……某……人……”她刻意拉长了音调,亮晶晶的眸子里仿佛有璀璨的光芒闪过,越发显得她娇媚动人,直把段天谌看得痴了过去。   “段某人!”许久等不到他的回答,顾惜若才意识到这个人神游到了哪里,立即大力摇起他的胳膊,怒道,“我问你话呢!你赶紧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被她那么一摇,段天谌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倒不是担心他的胳膊会被摇断,而是他这个小妻子摇晃的动作幅度太大,若是影响了腹中胎儿的生长,那可就大不妙了。   他连忙止住她的动作,将她稳稳当当的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后,才一本正经道:“若若,你都是孩子的娘亲了,怎么还如此冲动?这脾性,真得改改。”   “你以为我想啊!谁叫你不告诉我事实?”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你为何还吞吞吐吐的?这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你当我怀孕怀傻了,连这点敷衍都看不出来?”   “你自然不可能怀孕怀傻了的……”   顾惜若小手往他面前一伸,“那还不赶紧把信给我?”   绕来绕去,这才是她的目的。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他这小妻子,真是越来越刁钻古怪了,稍不注意,就被她套了进去。他很想问她一句,这样真的好吗?   可惜,顾惜若没给他这个机会去问,一见他犹豫起来,二话不说就抽出他手中的信,将信中的内容一目十行的扫过,眉眼间隐约泛起一层担忧,不自觉的站起身,俯视着她,不解道:“段某人,你为何要瞒住我北边的战事?”   许是一早就猜到她看完信后会有的反应,段天谌见状也不惊讶,而是伸手拉过她,将其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才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原因,“若若,并非我故意将此事瞒住,而是我觉得这些情况没必要说给你听。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我能处理好的!”   “可你也不该瞒着我!”顾惜若死咬着这一点不放,神情里有着少见的坚持。   段天谌额头青筋直跳,“若若,你是说我处理不好这事儿么?”   “自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段天谌截断她的话,见她又欲发问,连忙开口,“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季先生都说了不可太过操劳。我不告诉你,只是想要让你好好静养。若若,这可是我的苦心,你怎可视而不见?”   语毕,他还幽怨的瞅了眼顾惜若,就怕她不相信他说的话似的。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自然也将他的体贴放在心里,也意识到刚才的语气过于生硬,随即放柔了几分,叹道:“段某人,我知道你的苦心,这不是很感动嘛!不提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抖了抖手里的纸张,神色里说不出的郑重其事。   这信中,说的却是北部边境的事儿。就在两天前,漠北王庭小规模的侵犯苍朝边境,若非她那失踪许久的爹爹突然出现,将这批进犯边境的敌军驱赶出去,只怕此刻北部边境已危险万分。   没想到,她派出那么多人找寻她那年轻爹爹的下落,最后他反倒是自个儿出现在北部边境了。可恨的是,她的夫君居然还想着要瞒住她,不让她知晓她那年轻爹爹的情况。   这不是让她无故担心么?   段天谌知道瞒她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推搪,淡淡道:“之前,我将青渊派出去,便是想要去找寻岳父的下落。而这个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只不过,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听他这么说,顾惜若顿时坐直了身子,几乎要屏住呼吸,紧张问道:“段某人,我爹出事儿了?”   “没有的事儿。”段天谌摆摆手,深深凝视着她,笑着宽慰道,“若若,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我让青渊在岳父身边安排了王府的暗卫,且岳父身手不凡,寻常人想要暗算他,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么个脑袋啊!你就不要一惊一乍的了!小心动了胎气。”   许是被段天谌糊到了,顾惜若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刚怀孕两个月,还看不出腹部有什么明显的轮廓变化,可想到刚才不曾注意的一惊一乍,她忽然有种罪大恶极的错觉。   片刻后,她对了对手指,委屈的看着段天谌,有些埋怨道:“段某人,我不过是一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而已,你那么凶做什么?再说了,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我还至于东猜西猜吗?”   段天谌真是有口难言,若不是想着她知道后会心神不宁,他也不会隐瞒下来啊!可如今看来,他的小妻子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反倒是他做错了?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若若,是我疏忽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顾惜若知道他担心自己,也不好再甩脸色,目光凝在手中的纸张上,止不住担忧道:“段某人,那这个怎么办?敌人都打到边境上了,未必就是个好现象。”   说不定,这不过是一场开始。   段天谌看出了她的担忧,自然也知道这种担忧并非毫无道理,纵然如此,该发生的事儿还是会发生,担忧也无济于事。   “若若,这几年,有岳父坐镇军中,漠北王庭确实消停了不少,如今突然这么做,断不会是一时兴起,应该还会有后招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岳父的能力众所周知,肯定不会让漠北王庭那些人跨过边境一步的。”   顾惜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半空中,尽管还止不住的担忧着,却也知道此刻帮不上什么忙,到头来还是胡思乱想无济于事,遂也作罢。   段天谌见她没有继续追问,莫名松了一口气。在外面,他要应对多少明枪暗箭,敷衍多少奸诈朝臣,也未曾觉得会比对他的小妻子撒谎更难。许是因为在乎,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吧!   他将那张纸从顾惜若手中抽出来,完好无损的装入信封中后,才抱起她往寝居而去。书房里散发出来的灯光,将他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竟有股温软缠绵的意味。   ……   与此同时,柳府的书房里也正进行着一段对话。   “老爷,这是……来信,您看看吧!”王氏走上前,将手中薄薄的一封信交给桌案后坐着的柳朔存,语气却是带了几分苦涩。   柳朔存察觉出她的异样,一时心生不忍,倒也柔声宽慰了几句,直到她神色纾解了些许,才抽出那封信,慢慢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却听他朗声大笑,高声道:“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柳家二爷柳朔旻在旁坐着,见他一反常态的欣喜,心下好奇不已,便也直截了当道:“大哥,可是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柳朔存立即止住了笑声,抖了抖手中的信,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止都止不住,“自然是有新的进展,而且是大喜的进展。”   眼见他一副不信的神情,柳朔存连忙将手中的信递过去,“二弟,你来看看。”   柳朔旻连忙接过那封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脸上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大哥,这是真的?”   “应该是**不离十了。”柳朔存捋了捋山羊须,从桌案后走出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思索着道,“如今,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在谌王的监视下部署好相应的事项,不能被谌王发觉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柳朔旻深以为然,许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王氏,微笑道:“嫂子,敢问您是从何处得到的这封信?”   “怎么?你还认为,我会坑了你们不成?”王氏紧绷着脸,杏仁眼里折射出点点精光,对他这般质问很是鄙夷不屑,“二弟,你都能被革了职赋闲在家,我为何就不能得到这封信了?”   柳朔旻的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却碍于彼此的颜面,不好当场反驳她,借着端起茶盏的时候,兀自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见状,柳朔存瞪了王氏一眼,暗自警告她不要失了礼数。有些事儿,他和她心知肚明即可,其他的人,自然没有那个必要去过问太多。   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他居然也和王氏的态度出奇一致,“二弟,你大可放心。你嫂子得到的消息,来源可靠,并不会有作假的成分。这一点,为兄还是可以保证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柳朔旻自然没有再怀疑的意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满脸的轻松欣喜,“大哥,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若此间诸事皆准备妥当,想来,咱们可以适时的给谌王送上一份大礼。”   相信这份大礼,一定会让谌王万分惊喜的!   转念一想,柳朔旻又道:“大哥,据说北部边境战事又起了……”   他犹豫的看着柳朔存,其中的询问意味也颇为浓重。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一旦事情超出他们的掌控,那可就惨了。他们是要对付段天谌,这肯定不假,可不能到头来没了自己嚣张的资本。   那样,岂不是很可悲?   柳朔存恍若看不出他的担忧,摆了摆手,颇是胸有成竹,“二弟,那是谌王该操心的问题,你就纯粹听听,听完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其他的,便无需考虑了。”   既然柳朔存都这么说了,柳朔旻自然没有反驳的权利。横竖到最后,他也不过是个支持者而已。身在这个位置,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也可以了。   柳朔旻起身告辞,待看不到他的人影后,柳朔存才重新看向静立一旁的王氏,暗自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如今这种局面,对彼此不是都很好的么?”   “老爷,你在说什么,请恕妾身愚钝,听不懂你的意思。”王氏抬头看他,杏仁眼里蓄满晶莹的泪水,却强忍着不让留下来,“妾身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漂泊着,几经生死才辗转得到这些讯息,妾身为他感到难过和担忧,只恨不能痛快的手刃仇人,为我儿讨回一个公道。”   柳朔存闻言,脸上也被阴霾覆盖,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两个人欠我们的,很快就会奉还回来的。”   王氏惊怔的看着他,“老爷,您说的是真的?”   柳朔存负手站在她面前,目光透过窗子,落在被雪压弯的枝头上,悠悠的语声缓缓响起,“必须是真的。你且看着吧,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可不是很快么?   该结束的,不该结束的,在除夕过后,都会归于虚无。      ☆、045 唯你一人(请看题外话通知)   除夕已至。   一大早,顾惜若就被青竹等人叫起来,梳洗装扮后,便要准备接下来的登基大典。   尽管段天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可中午还是抽出时间与她共用午膳,并耐心嘱咐了下其他的事情,话里话外,无不是希望她不要过于劳累,也不要太过担忧。   顾惜若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可问题的关键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紧张担忧的,反倒是看着仍在喋喋不休的某个人,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个男人是理智镇定的,纵然泰山崩于前,脸色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尽管两人成亲后,他总是做出一些有悖于身份的事儿,时常让她大吃一惊,可她始终都觉得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他自始至终都优雅尊贵镇定从容,世间所有一切皆会掌握在他的手中,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某个人一旦啰嗦起来,那份震撼远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多。   看着旁边青擎见鬼似的脸色,她就知道,同样震撼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   看来,她从来都不孤单啊!   这么想着,心中的郁闷也少了许多,她抿了抿唇,又吃了一口燕窝粥。   自从怀孕后,她的饮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不屑一顾的燕窝,如今吃起来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尽管她很不喜欢那股味道,可为着腹中的孩子着想,她不能任性的不吃。   这几日,季晓澜也跟她反复提到,虽然那致使她昏迷的药物对身体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可是药三分毒,多补充点营养,总是没错的。   这不过是季晓澜的原话,实际上也是无奈之语,他并不指望顾惜若真的会听入耳中,不当面将他轰出门,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可此次,他却惊奇的发现,顾惜若像是突然开了窍,转了性子一样,不仅将他的话牢记在心里,不在不该的时候贪口腹之欲,还学会去接受很多寻常不能接受的东西。   就比如说,燕窝。   这事情听来略感惊悚。   顾惜若却无暇理会,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登基大典上,只盼望着不要出现任何差错,阻碍了此事的顺利进行。   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为了这次登基大典,不只是段天谌,就连段天昊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冗长繁琐的流程走下来,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可除了个别情绪兴奋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感觉都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累!   顾惜若抱着个手炉,抬头审视着这金碧辉煌的凤仪宫,忽然觉得今日像是在梦游一般,从梦的那一端到这一端,自始至终都被青竹等人扶着,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怎么想就怎么不真实。   许是看出了她的神思恍惚,青竹和青云互相推搡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面前,躬身轻问,“王……皇后娘娘,您也累了,不如奴婢等人先扶着您去歇息吧?”   登基大典后,以往的谌王妃,已经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顾惜若摇摇头,鬓边斜插的一支金步摇轻轻晃动,炫亮的金色光影下,衬得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容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她缓缓起身,青竹等人连忙上前,扶着她走向巨大的窗扇前,片刻后,听她轻声叹息,淡淡问道:“皇上呢?为何还不回来?”   距离登基大典结束,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就算有什么后续事项需要处理,段天谌也不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直接丢下她这个孕妇的。   这一点,她无比肯定。   那么,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绊住了他的脚步?   她心中隐隐不安,联想到今日登基大典进行得如此顺利,忽然意识到隐藏在这份平静顺利下的狂风暴雨,心中始终都不能平静。   青竹等人也担心她会胡思乱想,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将语气放轻松了一些,宽慰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听闻,皇上召集了一众大臣,在上书房议事,您可需要……”   顾惜若略一思忖,直截了当道:“去吩咐御膳房做些点心,本宫要去上书房。”   青竹等人立即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们的皇后——想做就做,无所顾忌!   顾惜若走到上书房门口时,刚好遇到一众大臣从里面走出来,大部分人看到她连忙行礼问安,唯有以柳朔存为首的柳氏一党态度倨傲,只是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她心下讶异,仔细审视着柳朔存,不出意外的捕捉到他眼里深藏的得意,那抹疑惑越来越深,胡乱摆了摆手,无视掉行礼的大臣们,直接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龙案后端坐着的段天谌,她从青竹手中接过点心盘子,“啪”的一声就放在了桌子上,拧着眉头道:“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为着这些事儿,就忘记慰劳你的五脏庙了吗?”   段天谌不由好笑,起身拥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有你在,我肯定不会怎样的。你看,你这不是连晚膳都给我端过来了吗?”   这么说着,他伸手拉过不远处的点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喂着某个女人,“若若,都忙了一天,你也该早点歇息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跑出来?最近夜里风大,若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他抬眸,扫过面前还端着盘子的青竹等人,“皇后娘娘都有了身孕,你们也该尽心侍奉着,怎可随着娘娘胡来?回去后,每人自去领罚。”   青竹等人哆嗦了下身子,连连请罪。   顾惜若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手臂,“是我不放心,想要过来看看你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行了,你们把手中的东西都放下,就先退下吧!”   “是。皇后娘娘。”青竹等人连忙松了一口气,有皇后娘娘这一番话,他们的责罚是可以减免了。   待其他人都退下后,段天谌才佯作不悦的瞪了下顾惜若,双手却轻柔的抚上她的面庞,满带柔情的看着她,轻声道:“若若,你就是心太软了!”   顾惜若难得的怔了怔,她有心软过吗?   跟他待久了,整颗心反倒是越来越冷硬了,不管做什么抉择,也总是下意识就权衡其中的利弊,力求不会影响大局。   不然,明遥也不会死死揪着她不放了。   “段某人,王府里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帝,王府也是彻底空下来了,关押在王府里的那些人,总得想出个安置的法子吧!   段天谌显然也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先让他们待在王府里,拨出一些暗卫监看着,以防出现什么不测。最迟明后天,我会将此间诸事一一了结的。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   顾惜若闻言点头,知道他心中已有了想法,便也没有多加干涉,转念一想,便继续问道:“段某人,你给柳朔存升官了吗?”   “没有的事儿,这是从何说起?”   “那方才我在上书房门口碰到柳朔存,他竟是一副得意的模样?搞得我以为你给他升官进爵了呢!”   段天谌微怔,眼里快速划过一丝异样,环着那纤细腰肢的手紧了几分,有些不自然道:“若若,你在想什么呢?柳朔存跟咱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怎么会那么做?那不是给咱们添堵吗?”   “既如此,他又为何会那么得意?”顾惜若继续穷追不舍,大有不给她一个解释绝不罢休的意思。   段天谌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忽而凑近她颊边,微笑问道:“若若,如果我告诉你,那是跟柳妍菁有关呢?”   跟柳妍菁有关?   顾惜若猛地眯起双眼,浑身上下都传达着一种危险的讯息。   段天谌才刚登基,国家大事都未必会忙得过来,能有什么大事与柳妍菁那个女人有关系?   思来想去,无非就是有人想要劝他充盈后宫罢了。   小说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如今她身怀有孕,不能服侍段天谌,自然有大臣想要借此机会将家中的妙龄女子送入宫中,赌一赌那所谓的荣华富贵。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有她顾惜若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别说发生,就是做梦,都不可以。   顾惜若一把揪住段天谌的衣襟,恶狠狠的警告他,“段某人,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允许那些事情的发生。你没有那种心思,那就最好,若真有那种坏心思,趁早给我掐断了,咱们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否则……”   “否则怎样?”他可是什么都没说,所谓的“那些事儿”,也是他这小妻子的遐想而已,绝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顾惜若自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就已经想歪了,脑海里飘荡着无限种可能,最后都化作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警告:“段某人,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把其他女人带到这皇宫里来,那么,我就阉了你!”   段天谌嘴角抽搐了下,迎着灯光看着这张近乎青面獠牙的面孔,仿佛还看到了她的张牙舞爪,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无比甜蜜。   他懒懒笑着,大手却已经将那莹白如玉的柔荑尽数握在了掌心里,暖暖的温度连接着彼此的肌肤,一股说不出的亲昵和温馨气息缓缓流动着。   他俯下身,轻吻了下她的手背,静静望进她的双眸,像是宣誓般,格外的郑重其事,“若若,此生唯你一人!永不改变!”   顾惜若别过脸,装模作样的冷哼了声,耳根子却悄悄的红了起来。   段天谌眼尖的瞥见,也不去拆穿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直直看向前方,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悲喜难辨,复杂至极。   一片寂静。   片刻后,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打乱了这份平静。   顾惜若抬起头,狐疑的看了看段天谌,略带不安道:“段某人,怎么回事儿?”   “没事,估计是有人皮痒痒了,想要让咱们去修理修理呢!”段天谌揉了揉她头顶的乌发,打着商量的口吻道,“若若,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顾惜若直觉有问题,或许他真的担心她的身体,可从他眼中捕捉到的凝重,还是让她觉得他想要她回避。   可是,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居然要她回避?   她的小脑袋快速运转着,电光火石间,忽然闪出了一个人,似乎所有的疑惑都在此刻解开,而段天谌的种种异样,也终于得到了解释。   试问,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年轻爹爹,还有谁会值得她在意,又会让段天谌那么讳莫如深的?   而且,她可以肯定,此次带回来的消息,必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否则,段天谌又何须躲开她?   她那年轻爹爹,出事了!   ------题外话------   从今天开始,进入大结局阶段。某梧将会分为几个部分来上传。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理解。这段日子,某梧工作较忙,而且身体也大不如前,写起来,也力不从心了。最后的结局,希望能有个圆满。鞠躬,感谢大家。   ☆、046 大结局   顾惜若猛地揪起段天谌的衣襟,沉声质问:“段某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爹出事儿了,你居然还想要瞒着我!”   还说什么跟柳妍菁有关!   我呸!   这两者有个毛关系!   居然直接误导了她,让她想岔了方向,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如果她再笨一点,是不是早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段天谌暗自叹气,早就知道他这小妻子心思聪敏,有些事情想要瞒过她,也并非易事,尤其柳朔存还在她面前露了情绪,不得已之下,他才会将此事扯到柳妍菁身上。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而处于嫉妒状态的女人显然很难保持理智和清醒,智商或许也会被拉低。如此下去,他的小妻子也会忘记初衷,顺着他的引导思考下去,从而被转移注意力。   为此,他甚至都做好了身负“花心大萝卜”恶名的准备,奈何小妻子太清醒理智,根本就不上他的当啊!   不是有人说过,孕妇最容易吃醋吗?为何他这个小妻子一点醋意都没有呢?   段天谌无比忧伤,没想到兜兜转转几个来回,终究还是没能瞒住她,这算不算很失败?   他不由无奈,握住她的手,将其安置在大腿上,淡淡解释道:“若若,我没别的意思,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既然不严重,为何还要瞒着我?你当真以为我很好骗?”   “自然不是。若若,我这不是想着,你还怀着身子嘛……”   “谁规定怀着身子就不能过问自己爹爹的事情了?你规定的?”   “肯定不是我!”   “那你就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许有半点隐瞒。”   段天谌忍不住扶额,不是说怀孕的人都会比以往温柔,浑身上下充满了母爱的光芒吗?   为何他这个小妻子怎么还是这副逼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这简直是逆天的存在啊有木有!   是谁在他面前乱嚼舌根,说孕妇如何如何一反常规,导致他判断错误的?现在赶紧给他滚出来,他保证不打死那个人!   “段某人,不许再有半点隐瞒,快点说!”顾惜若用力的柠了拧他的胳膊,连连催促,“如今我已经认定事情与我爹有关了,你也别想拿其他的事情来搪塞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段天谌除了认命,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当然,他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些无谓的借口,借以遮掩自己的心虚。   一直以来,但凡是有关他这小妻子的事儿,他总是下意识就想要瞒住她,不为其他,而是想要保护她,不让她为这些凡尘琐事所烦忧。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这样的“保护方式”,似乎并不是她所乐意的。她似乎异于常人,不会因为一丁点的变故而大失分寸。反倒是他做事遮遮掩掩的,才会引发她的胡思乱想。   娶了这么个强悍的小妻子,还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无奈。   “若若,此事的确跟岳父有关,”他略一思忖,淡淡道,“不过,你要答应我,听了这些消息后,不要胡思乱想,就算倍觉不可思议,大可直接问我,我不会再对你有半点隐瞒。之所以选择告诉你,是因为相信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懂吗?”   顾惜若抿了抿唇,笑得有些勉强,“本来我还想假装不懂的,被你持以如此高的信任,我就算不想懂,估计也不行了!”   听出她话中的自嘲,段天谌既欣慰又心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便朝外面吩咐了一声,随后便见青渊一脸沉重的走进来,待看到她在这里时,竟错愕的望向段天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很清楚,此前为了瞒住王妃,哦,不,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但凡是他获取的信息,皇上从来都不会在皇后娘娘在场的时候过问。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段天谌假装看不见他的愕然,径自问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说说,是否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青渊连忙回神,敛起心中的疑惑,随即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顾惜若,略一斟酌,便也将自己获取的信息一五一十的禀报出来,“启禀皇上,事情的确有了新进展。据属下查到的消息,在传出顾将军通敌叛国的消息后,漠北王庭的异动极大,几乎陷入了一片狂喜当中,甚至叩边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意图染指我朝北部边境的城镇。如今,顾将军已经不知所踪,就连那名前来报信的名叫陈凌的男子,精神也出现了恍惚之状,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垂下头,告诉自己要忽略掉头顶那两道凌厉的目光。   顾惜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还没从那些消息中回过神来,薄唇抿得紧紧的,虽脸色极其难看,但正如她方才所承诺的那样,并没有怎么失态。   半晌后,忽然听到她无比坚定道:“不会的!老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这种事儿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他!段某人,一定是有人看不得我和我爹好,才会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陷害他!他怎么会叛国呢?怎么会怎么会……”   她越说,声音越低,却不见丝毫沮丧和无奈,倒像是内心里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只需一个契机,便会喷涌出来,翻江倒海。   片刻后,她猛地抬起头,定定的盯着段天谌,不容置疑道:“段某人,我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对,一定有人要陷害他!”   段天谌当然清楚她话中的意思,正因为清楚,在告诉她这些消息时,并没有太多的负担。如今看到她不负自己所望,依旧能够保持这样的理智和清醒,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管青渊还在场,下一刻,他已经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无比欣慰道:“若若,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首要之计,便是找出证据来证明岳父的清白。”   顾惜若正在沉思中,也没多注意他的动作,可却苦了面前站立的青渊,使劲儿的低垂着头,努力忽略掉脸上的热度。   这两个主子,还真是太不顾及场合了,要亲热也该选个好地方啊!把他一个属下撂在这里,看不能看,动也不能动,不是折磨人的么?   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当然,同样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人,除了青渊,此刻还多了个顾惜若。如今的“首要之计”,便是让她那年轻爹爹亲自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兼之有她和段天谌的从旁相助,他想要从这漩涡中脱身,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关键是,她那年轻爹爹已经不知所踪,吉凶未卜,纵然他们有再多的法子,也无济于事。   是以,段天谌所说的那些话,充其量也只能是不算主意的主意。   “段某人,你赶紧派人去北部边境查探下,看看我老爹失踪前后,都有谁见过他。还有,那段特殊时期里,漠北王庭里可有人在北部边境异常走动。一定要尽快把他找出来,否则就错失了辟谣的最佳时机了。”   段天谌点点头,“若若,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要岳父在北部边境出现过,肯定不会逃过暗卫的侦查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对他和他手下那些暗卫的本事,顾惜若自然没有不放心的,可她却无比担心她那年轻爹爹被猪油蒙了心,看不清自身的处境,从而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她可没忘记,漠北王庭还有个朵娜公主,对她那年轻爹爹纠缠不清呢!   若是不能及早处理这些事情,那么只能让别人看他们的笑话了。   转念一想,她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段某人,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段天谌闻言,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她,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疑问。还是青渊抵不过头顶那两道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原来,在登基大典结束后,段天谌就以体恤皇后为由,恩准顾惜若提前回凤仪宫歇息。而他则直接去了上书房,与众朝臣共同商讨国事。   不想,御林军统领苏启亮却在宫门处遇到了一名男子,不仅身份特殊,还口口声声道北部边境有极其重要的事务,急需新皇处理。苏启亮不敢耽搁,连忙撇下本职事务,带这名男子到了上书房门口,等待新皇的召见。   而那名男子,则是顾硚身边的副将兼贴身侍卫,陈凌。   陈凌见到新皇段天谌,想也不想就将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也就是那个时候,段天谌等人才知道北部边境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若是顾惜若早到一会儿,说不定还与陈凌碰上面了。   “对此,你是怎么打算的?”尽管事情的中心全部围绕着顾硚,可顾惜若也不是软弱无能之人,第一时间里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若非真心知道她内心里对顾硚安危的焦灼之情,段天谌几乎都要以为她有多冷血无情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的小妻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淡淡的心疼和怜惜之后,充溢在他胸腔里的却是满满的欣慰。   这是他的小妻子,也是陪伴他一生、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听了她的话,他也只是笑了笑,不答反问道:“若若,在你看来,这事儿该如何处理?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顾惜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明知道她不会置之不理,居然还这么问她,这不是坑人么?   “青渊,那个陈凌去哪里了?之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段天谌很是诧异,细细一想,却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欣喜,“若若,你是怀疑,这个陈凌有问题?”   “不然呢?”顾惜若微扬起下巴,巴掌大的脸蛋上满是自信和坚定,仿佛看到了此事发生的经过般,结果也是那么的毋庸置疑,“若陈凌对老爹忠心耿耿,在老爹不知所踪的情况下,理应第一时间将此事隐瞒下来,并暗中联系将军府的暗卫,将此消息传递给我。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可事实上,他是怎么做?”   事实上,陈凌非但没有将此事隐瞒下来,反而让北部边境的人察觉到了此间的利害关系。最重要的是,他还只身赶回了苍京,搅得满朝文武无一不知,细细追究之下,当真是居心叵测。   正如她所说的,若陈凌对顾硚真的忠心耿耿,哪里有属下不知轻重招惹祸端的?   她不是不信任陈凌,而是这个人的举止做派,根本就不足以让她信任。就是不知道,在导致她那年轻爹爹失踪的诸多因素里,陈凌又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占有多少的因素。   最好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否则,单凭“背主”这一条,足可以将陈凌凌迟处死了。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闪入两个人,定睛一看,却是满身风雪之气的青擎和青冥。他二人依次见礼后,却听青擎神色凝重道:“皇上,那名叫陈凌的男子,一炷香前死了。”   “什么?”段天谌和顾惜若顿时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寻常的动静,下一瞬,却听段天谌沉声问道,“人是怎么死的?朕不是让你们将人看好了吗?”   青擎等人连忙屏住呼吸,互相看了一眼,连忙道:“皇上,属下等人已经严格遵照您的嘱咐,将关押之处围得宛若铜墙铁壁,可陈凌会被人杀死,着实也在属下等人的意料之外!”   “也就是说,到现在你们都没找出原因?”顾惜若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截了当的问出心中疑惑。   她很清楚,当初为了防止登基大典出现什么意外,段天谌和段天昊几乎是出动了所有的势力,对被关押在谌王府里的那些人,更是留了一万个心眼儿。   如今,却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而能够越过那些守卫,无声无息的杀掉陈凌的人,她几乎不作他想,下意识就把嫌疑锁定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   那个神出鬼没冥顽不灵的人,绝对不会毫无动作,静候着段天谌顺利登基的消息。那么,他的手脚到底伸到了什么地方,是否又会在下一个路口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种种疑问,她能想象得出来,却找不到任何的答案。   而青擎等人一时语塞,除了点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毕竟,陈凌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无从、也不敢为此辩驳什么。   段天谌见状,手掌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小妻子的手背,轻声安慰,“若若,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必要去追究陈凌的死亡原因了。说来,这也算是为咱们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闻言,顾惜若抬眸看他,颇为不解。   唯一能够证明她老爹清白的证人已经死了,他们就算是想要找寻所谓“通敌叛国”的真相,也失去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这又怎么算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难道他的脑子被门缝夹住了吗?   看着她那“你脑子被门夹了坏了么”的质疑神情,段天谌怒极反笑,只恨不得将那颗小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到底是久经风浪之人,且面前还站着自己的属下,他还是努力压制住心头翻滚的复杂情绪,尽量放软了口气,劝慰道:“若若,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既然对方能够借陈凌诬陷岳父,那么,我们也可以借陈凌之死,大做文章。”   借陈凌之死,大做文章?   顾惜若拧了拧眉,起初还有些不了解,待窥见他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睿智光芒时,心中不由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浮上心头。   她猛地拍拍手,惊喜叫道:“段某人,你的意思是说,把陈凌的死,归咎于畏罪自杀?”   段天谌眼里满是欣慰,他的小妻子心思之聪慧,简直是世间少见。他不过是提出个模糊的想法,她竟然迅速想出如此准确的对策,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了。   顾惜若却觉热血沸腾,接下来,估计众人都知道这样的事实——   段天谌以彻查顾硚通敌叛国的由头,派人去询问陈凌具体的过程,在追查时却发现,陈凌的言辞错漏百出,为了找寻出最终的事实真相,派去的人并未咄咄相逼,而是给予陈凌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奈何陈凌心中有鬼,畏罪自杀,从而也证明了顾硚“通敌叛国”之事所存在的种种疑点。   如此,也为他们找寻出最根本的真相,提供了充足的缓冲时间。最重要的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幕后黑手的计划全部落空。   这才是他们最根本的目的啊!   段天谌见她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自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青冥,将此事散播出去。青冥晓得其中关键,连忙应声退下。   可还没过多久,却又见他匆忙折返回来,比之方才的稳重从容,此刻神色里竟多了几分焦灼和紧张之色。   段天谌蹙眉问道:“可是又有何要事?”   “回皇上,的确有紧要事情。”青冥抿了抿唇,略一思忖,脸上的异样情绪也收敛起来,毕恭毕敬道,“属下刚得到消息,苍京城门外有异动,似乎有大批人马朝苍京城奔赴而来。”   青渊和青擎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都没想到,青冥去而复返,带回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呆呆的望向段天谌,静候他的吩咐。   段天谌也有些意外,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沉声问道:“苏启亮呢?去把他给朕找来!朕倒要好好问问,人都到苍京城外了,为何此时此刻才发觉?”   青冥竟无言以对,不得已之下,只能连跑带奔的冲出去,寻找那个御林军统领苏启亮。   苏启亮刚从手下得知苍京城外的异常,刚在宫门处部署一番,想要到城门口查看,不想却看到神色匆忙的青冥,心中多少都有点谱儿,暗叹一声,随着青冥来到了上书房。   甫一看到顾惜若也在场,他难得的愣了愣,而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难看,低垂着头,单膝跪地行礼,“微臣苏启亮参见皇上。”   头顶那数道强烈的视线盘桓不去,他心中顿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奈何段天谌没有出言相问,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硬着头皮,静候那个人的吩咐。   片刻后,才听段天谌沉声道:“平身吧。苏启亮,朕问你,苍京城外有异常出现,这事儿可是你亲眼所见的?”   苏启亮身子僵了僵,随之摇摇头,低声回道:“启禀皇上,微臣并未亲眼看见,不过,皇上大可放心,微臣本来就打算亲自前往城门处查看,并未将此事大肆宣扬。”   他并不傻,自然懂得了段天谌的意思,说出那些近乎保证的话,也只是为了让段天谌明白,他并非不分轻重之人,在遇到此等紧急情况时,能够处理得很好。   可不知为何,在对上那双凌厉且暗含精光的双眸时,他刚才还笃定不会出错的事儿,忽然就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今日新皇登基,自始至终都很顺利,而原先的部署似乎也变得很多余。他作为御林军统领,身负守卫皇宫的重任,在登基大典结束的那一刻,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   可没想到,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传来这个坏消息,就连他都有些怀疑,之前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呈现出来的假象!   忽然间,他不敢确定,尤其在看到段天谌平静淡漠的神情时,那般不确定感就变得极其强烈了,隐约中,甚至还察觉到,撕破此种平静的利刃,就是刚得到的有关于苍京城外有异动的消息。   一时间,他自己也有些慌了,可段天谌没开口,他也不能擅作主张,只得低垂着头,静静等候着接下来的指示。   如他所想,段天谌并没有轻易揭过此事,而是沉吟了片刻,命他将那名传信的人寻来。待苏启亮退下后,他立即询问了柳朔存等人的动静,并吩咐青擎,分派人手去监视住他们。   近忧远患的双重夹击,并没有让段天谌失去他的冷静和睿智,随着一道道政令从上书房里颁发出来,苍京城已经快速进入了戒严状态,就连顾硚“通敌叛国”的大事儿也被搁到一边,集中全部精力来应对门前的危机。   顾惜若在旁帮不上忙,兼之段天谌面前的得力属下青擎青渊和青冥已经被派出去,只能调动顾硚给她留下的人手,暗中搜寻对方的下落。   段天谌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自传出顾硚“通敌叛国”的消息,他就隐隐觉得事情有点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再往更坏的方面发展了。   顾硚这个人,有勇有谋,就算被副将兼贴身侍卫陈凌暗算背叛,在身陷囹圄之后,也肯定不会束手待毙的!同样是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救比他救要来得更实在。   不过,若是能让他的小妻子安心,他也不会介意她这么做的。   在新年来临之际,苍京城内外却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而在苍京城内的柳府里,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柳朔存和柳朔旻面对面坐在大厅里,听着府外匆忙混乱的脚步声,相顾而笑。   他们所期待的事情,终于在今晚如期发生。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想要的东西,也会落到他们的手中。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们甚至离开府邸,前往城门处观战,见证段天谌失败时刻的到来了。   “大哥,你说,这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的?”柳朔旻侧过头,竖耳倾听着自府外传来的声响,唇角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有卸下。   柳朔存淡淡看了他一眼,捋了捋山羊须,笑得意味不明,“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横竖有人替咱们收拾掉那些厌恶的人,咱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至于其他的,不该他去考虑,也没有必要去考虑。   顿了顿,他忽然问道:“据说有人过去监视你我了?”   柳朔旻微怔,被人监视,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尤其在如此关键而特殊的时刻,提起来未免有些郁卒和愤懑,“的确。说实在的,谌王能够在这个时候想起你我,也真是够本事。大哥,你说,他该不会察觉到了什么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不确定,看向柳朔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惊慌。   到底还是不够沉得住气啊!柳朔存暗暗想着。   “二弟,那位可不是谌王了。今日,是新皇登基的大好日子!”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记得纠正柳朔旻的称呼,待看到他不屑的神情时,脸上玩味的笑意便多了几分,“新皇登基,自始至终都很顺利无阻。想来皇上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不过,以新皇的手段和谋略,应该还会有所准备的。怕就怕……”   他拧起眉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柳朔旻连连追问,直到把他催得不耐烦了,才缓缓开口,“怕就怕,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不仅应对自如,还借此机会蒙蔽咱们的双眼,让咱们误以为他必败无疑。”   这本是他心中的猜测,可不知为何,在缓缓道出最后半句话时,连他自己都心惊了一下,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潜藏到了他的心里,时刻提醒着他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而很显然,这样的“意外”,似乎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大哥,你想多了。”柳朔旻颇为不屑,今日这部署,不仅仅有他二人的参与,更有那个人的手笔。   就算他们手段卑微,可那个人又岂是好想与的?   柳朔存自然晓得他的意思,可他也不想想,那两个人哪里是好相与的?从开始到现在,也不知交手了多少个回合,输输赢赢了那么多次,还不是谁都动不了谁,一直僵持到了如今的局面?   仔细想想,他竟然有些期待尘埃落定后的结局了。   “二弟,交代你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柳朔存到底不敢掉以轻心,猜测着段天谌可能会有的反应和举措,暗暗多留了几个心眼,“还有,我让你派人看着你嫂子,可都安排下去了?”   柳朔旻讶然,却还是点了点头,“大哥,你就放心好了。你交代的事儿,我又怎么敢不尽心尽力?只不过,虽说现在处于特殊时期,为何还要将嫂子和妍菁监管起来?”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柳朔存显然不想多说,敷衍了句,便将此事揭过。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将来的事情出现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的源头,便是自己的儿子柳屹暝。   自从岐城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后,这个儿子就消失不见了,甚至还一度以为他不幸身亡了。   可这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联系上了王氏,不仅隐秘的告知众人他的行踪,还带来了那个人的消息。   尽管没有见过这个儿子,可人还是活着,那就是好的。他也无暇去思考太多,注意力却已经被对方带回来的消息所吸引,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陈凌被杀死,顾硚通敌叛国,苍京城被围堵的局面。   陈凌,是柳屹暝埋在顾硚身边的一颗棋子,从七夕宫宴上被顾惜若羞辱一顿后,他就决定要启用这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而那个时候,陈凌在顾硚身边已经待了很多年,并成为顾硚的副将兼贴身侍卫,想要做些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是,后来柳屹暝出了事儿,他也早已将这颗潜藏的棋子挖掘出来,直到他的儿子通过王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并将这颗棋子扯了除出来,才给现在的局面增添了不少的筹码。   如果没有岐城那件事儿,估计他的儿子还是好好的吧!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更何况,如果没有发生岐城的变故,他要等这一天,还不知道需要等多久!   ……   在柳朔存念叨着柳屹暝的时候,苍京城门下也进行着这样一场对话。   “佘太子,照这速度,要攻入苍京城内,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啊!”   那说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刚被柳朔存念叨着的柳屹暝。可看他那副模样,却是当初跟在佘映情身边的男子装束。   佘煜胥闻言沉默,双目灼灼的盯着面前厮杀争夺的战况,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和冷肃。单看这局势,的确是一边倒的,或许谁都能够预想得出最后的结果。   可他却不这么认为。   段天谌是什么人?   他相信,就算此刻兵临城下,段天谌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多少卑鄙阴险的手段,段天谌都用过,何况今日还登基为帝了,怎么说都要讨回一个面子吧!   见他不语,柳屹暝也沉默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交战的双方,身姿笔直,在曈曈火光的照耀下,眸光变得格外深邃。   岐城之后,他从那片被火烧掉的森林里逃出,却好巧不巧碰到了佘映情,并鬼使神差的留在了那个女人的身旁,一直待到了现在。若非佘映情突然被佘煜胥劫走并施以威胁,或许他会顶着那个无名身份,一直持续着之前的状态。   可惜,天不如人愿!   偏偏佘映情被带走了,他却因那个女人而受了佘煜胥的威胁,重新以“柳屹暝”的身份,回到了众人的视野中。   可他所想的……   他忽然回过头,看着佘煜胥,有些迟疑道:“佘太子,你想要的,我已经提供给你了。那么,你我约定的事情,可还算数?”   当初,也不知道佘煜胥是怎么想的,明明威胁着他去办事,却跟他约定以“佘映情的自由”作为交换,前提是他提供的利益足够让对方心动。   他心系佘映情的安危,左右权衡后,便将年少时发现的一条密道信息给了佘煜胥,谁曾想,佘煜胥竟然利用这条密道来攻打苍京,这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今,横竖佘煜胥的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到了此处,又利用他和柳府的关系,取得了他父亲柳朔存的支持,他似乎也没了别的选择。   他最关心的,还是某个女人的安危。   佘煜胥凉凉的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是嘲讽,可柳屹暝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听到他说不会违背彼此的约定时,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冷嘲热讽都抛在了夜色中,谁也别想去触摸。   见状,佘煜胥又是一阵鄙夷,却也丝毫不觉得段天谌会束手待毙,事实上,段天谌也从来没让他失望。在子时三刻时,段天谌亲自带着御林军,登上了那高高的城楼,俯视着一众突袭的士兵,以及静坐在混乱之外的佘煜胥。   这两人,皆没有说话,像是早已打好招呼一样。短暂的沉默后,段天谌亲自指挥起城中的士兵,抵抗城外士兵的袭击。   许是明白了段天谌的招数,佘煜胥难得的亲临战场,同样指挥起自己的人手来。一时间,小小的苍京城门外,鲜血横流,尸体也堆积如山,那战况,竟是说不出的惨烈。   佘煜胥似乎不急着要攻入苍京城里,反而是存着与段天谌斗法的心思,将这场厮杀持续到了破晓时分。   柳屹暝心下讶异,待考虑到苍京城内的境况时,忽然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苍京城内的士兵,多数是守卫皇宫的御林军,就算从京兆尹处调派出人手,人数上绝对不过抵抗此次的突袭。而城外的兵马想要调动,也根本就不可能,单看此处城门被围攻的状况,就可以猜出其他三处城门的守护之惨烈。   通风报信也行不通,佘煜胥却来了这么一手,显然是想要打持久战,耗死苍京城中的兵力。   果真是阴险狡诈!   这么想着,他不免又为佘映情那个女人担忧,甚至还考虑着,是否要提前撤退,将那个女人劫了,彻底的离开这里。   段天谌显然也发现了佘煜胥的意图,尽管苏启亮一再的提醒,城中的兵马并不多了,可他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仿佛此刻面对着的不是厮杀的战场,而是风平浪静的早朝朝堂。   期间,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东梁国映雪公主是否还在城内,便不再言语,直把苏启亮郁闷得恨不能以头抢地,也免了被人擒杀的悲惨下场。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苍京城内兵力的枯竭,佘煜胥更是坐在了椅子上看好戏,同时也没忘记让言畅带人去堵住通往苍京城的官道,以防万一。   就在众人以为,苍京城门就要被攻开时,一队人马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苍京城门前,并以围堵的形式,将佘煜胥带来的人马全部困住。   而令人惊讶的是,带兵之人,不是旁人,而是东梁国的亓云帝,在他身后,还站着罕见的骠骑大将军卢俊,也即佘映雪的舅舅。   亓云帝亲自出马,而且这悄无声息的行事作风,也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待段天谌和佘煜胥看到他时,皆是很有默契的下令停止厮杀,静观其变。   亓云帝也没多说什么,许是仗着自己带来的人多势众,一路拨开佘煜胥手下的人,大摇大摆的进了苍京城。   一场厮杀,也许连战争都称不上,起初以突袭开始,最后又以诡异的局面来结束。   不过,苍京城的百姓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作为最底层的阶级,根本就窥探不到亓云帝的来意,也不知道那些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他们就看到他们的太上皇,以前的苍帝亲自将亓云帝送出了苍京。   而那最先挑事的东梁国太子,却自始至终都没再出现过。据说,他是被亓云帝勒令绑回了东梁国,从此以后都不大可能会出现在苍朝的土地上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苍京百姓的猜测而已。   知道真相的人,此刻正在凤仪宫里悠然喝着茶,说着话。   “段某人,你说,亓云帝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了?”顾惜若懒懒靠在段天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那些精致的点心,丝毫都没有一国之母该有的仪容仪表。   段天谌也没介意,伸手捻下她唇边的点心碎屑,“这我哪里知道?横竖亓云帝无心在苍朝地盘上制造祸端,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了。若若,你就别操那个心了,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的夫君,我!”   想他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容易么?   顾惜若颇为不齿的瘪瘪嘴,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当初,佘煜胥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偏生东粱国的亓云帝带兵出现,生生解了苍京的危机。后来,他们才知道,亓云帝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受人之托   而这个人,便是“死了”的云卿。   犹记得初次见到云卿时的震惊,可转念一想,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曲折。想来,当年云家被灭满门,云卿能够逃过一劫,也是亓云帝偷梁换柱,从而保住了云卿的一条命。   这些年,也是因了亓云帝,云卿并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却也失去了与儿子相见相认的机会。此次亓云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也要归功于她了。   不过,云卿的事儿,瞒得住其他人,却瞒不住苍帝,亓云帝与段天谌签订友好往来合约后,欲要离开,却也被苍帝缠住,此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而事情的罪魁祸首佘煜胥,则不知被亓云帝用什么手段制服,乖乖的回了东粱国。据说,接下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到他。   知道这个消息时,顾惜若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段某人,接下来怎么做?”她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   那次荒唐的攻城之乱后,段天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了柳朔存等人,并将事情的始末暴露出来,“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戴上,便于昨日处斩了柳氏满门。   不过,柳屹暝却逃过了一劫,看段天谌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再追究下去。   说起来,她是怎么都没想到,柳屹暝竟然就是跟随在佘映情身边的那名经常变脸的男子。回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她都可以感觉出他刻意隐藏却不经意外露的恨意,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真是造化弄人啊!   段天谌看不得她这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扳正她的小脸,柔声道:“若若,你就好好养胎,别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否则,对胎儿不好。”   顾惜若一巴掌拍来他的爪子,愤愤道:“乱说,我这是在锻炼孩子的智力,也省了将来你我多费力教诲。”   段天谌哑然失笑,不过也随了她胡言乱语,接了刚才的话说下去,“若若,现在外患没有了,柳朔存等人也被处斩,接下来的事儿,我要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听我的,你要有这个时间去操心这些,倒不如多想想,玉小姐成亲时该送什么礼品呢!”   果然,一听到这个消息,顾惜若也顾不得与他多争辩,注意力也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他摇摇头,无奈一笑。   昨日,他刚给孟昶和玉静瑜下了赐婚旨意,下个月底便是他二人的成婚之日,当初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隔阂也已经说开,玉静瑜也知道玉老先生的死与孟昶无关,而是佘映情在背后动的手脚,成婚也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倒是玉子倾,不再那么费心阻挠他二人的婚事,只在圣旨下来后,神情平静的祝福自家妹妹,直把顾惜若弄得郁闷无比。   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玉子倾已经将注意力全部放到明遥身上,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操心玉静瑜了。   为这事儿,玉静瑜不止一次在顾惜若面前抱委屈,不过从她的神情里,倒没有看出多少委屈的成分,充其量也只是觉得无奈罢了。   顾惜若倒是很担心苏靳寅等人的态度,不过有一次看到苏靳寅、苏晗和裘充这三兄弟在一起谈天说地,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颗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苏靳寅的心结,无非当年族人被杀,最后证明此事并非段天谌所为,而是柳朔存拿了云同奉的信物,派出高手去做下这般丧尽天良之事,所有的恩怨纠葛,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前几日,她还听骆宇提到,要和苏靳寅等人回到岐城生活,最终还是被段天谌压了下来。   那日,东粱国的骠骑大将军卢俊跟随亓云帝而来,主要目的还是想要来看看佘映雪,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才知道,为何苍帝对佘映雪持以那样近乎维护的态度。只因骠骑大将军本就是苍帝留在东粱国的棋子,想来当初也是存了雄心壮志的,只不过没有想到,亓云帝不仅洞悉了苍帝的用心,竟还将卢俊留在了身边,导致这颗棋子最终失去了效用。   说来也怪,顾惜若曾经见过那个卢俊,很难想象,佘映雪竟然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重的分量,甚至当年骆宇会在后花园遇到佘映雪也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估计也猜测到将来的处境,提前为她铺好了路。   不得不说,能够做到这个份儿上,这个卢俊也是名男子汉。   昨日,苏靳寅和骆宇等人又递交了折子,执意要离开苍京,前往岐城。估计,段天谌也不会再留他们了。   可一想想将来少了这几个人,顾惜若顿时觉得无趣,倒不如直接跟他们离宫去岐城玩呢!   不想,当段天谌知道她的想法后,连忙二话不说就命苏靳寅等人离开苍京,也省得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把他这小妻子的心养野了。   为此,顾惜若一天没理段天谌。   冬天过去后,北部边境的事情也闹大了起来,顾硚依旧找不到,而朝中多次派出武将,与漠北王庭周旋着。   后来,也不知道顾惜若是怎么想的,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前朝战事上,二话不说就挺着个大肚子,带着龙鳞卫等人,悄无声息的直接去了北部边境的战场,等段天谌发现,这位皇后娘娘已经抡起大刀去砍敌人了。   段天谌直呼胡闹,当即将国事丢给段天昊,御驾亲征到了北部边境。   彼时,顾惜若的肚子已经足月,刚好就在段天谌到来之时临盆,一天一夜后,生下一名皇子,被段天谌封为太子。   举国同庆。   正逢漠北王庭不识好歹,叩边扰乱,当即被龙颜大悦的段天谌打了回去,并夺回了之前的城池,逼退了那些兵马,并大有不将漠北王庭攻打下来誓不罢休之意。   就在此时,顾硚又突然出现,以漠北王庭朵娜公主曾经救自己一命为由,希望段天谌停止此次战争。顾惜若看到自己的老爹回来了,也不愿意去追究那么多,够啦也不知道顾硚和段天谌达成了什么协议,退兵至两国边境,却将漠北王庭变成了苍朝的附属国,战事最终作罢。   自此之后,苍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题外话------   大结局上传。耽搁了那么多时间,又跨年了,某梧终于把最终的大结局弄出来了。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虽然这文更到后来,已经不成样子了,可是还是很感谢还有美人们陪着某梧。不多说,心情好时,或许大结局还会做一些修改。某梧在这里祝亲们新年快乐了!群么么哒个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