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小咧咧】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敬请登录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 《九宫策,云若皇后》 作者:月下的神兔 【001】天才谋划师 崖边。 呼吸声,血腥味,弥漫四周。 慕云若扶着心口的伤,咬牙喘息着看着面前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所有共事的兄弟,所有与她有过交往的人,均已倒在了她的身旁。 面前,六辆装甲车打着大光将她重重围住。 光的背后,还有无法数清的枪口对准着她。 “狡兔死,走狗烹吗?”云若咬着牙,绝望的笑起,若水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无法言喻的自嘲。 随着她的声音,一个浑身凛然的男人缓步走近,披在身上的西服外套,被夜风冷冷吹起。 那人如帝王般,冷静,沉着,令人压迫。 走过那阵刺目的聚光,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云,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人,也是独一无二的谋划师。我是爱你的,但无论多爱你,你终究是我最大的威胁,而你又天生会让如我这般的人,无法自拔的被你吸引。所以,我不能留你,更不能让别人占有你。” 那人静静而说,垂眸间有了一丝的痛,可是下一瞬却毫不犹豫的自怀中掏出手枪,冷冷的对准了云若,上了膛,声音刺耳又寒凉。 “云,谢谢你为我建立的这一切。最后一次,为了我,骄傲的离开吧。” “原来如此……”云若轻轻笑了,扶在心口的手亦安静垂下。而后迎风站直了身子,高傲,冷静的直面这眼前的这个男人。 发丝被夜风撩起,卷缠这一世的痛彻。 敬,一个她深爱多年的男人。 因为爱他,她为他夺得了权力,夺得了无法数清的金钱。为他建立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不可撼动的帝国,更让他站在了一个世人无法触及的顶端。 如今换来的,却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浩劫。 原来多么刻骨的爱情,终归是抵不过男人对权力的痴狂。 于是她唇角扬了笑,安静,宁谧的看着眼前这个足以令无数女人倾倒的他。 然后一步步走近,如初见他时那般,双眸冷静,傲然独立。 “既然如此,那就亲手做到彻底吧。” 言罢,她冷冷一笑,将敬的枪用力抵在了自己眉心,然后闭了眼。 她一生从未输过,如今,独独输给了他。 谋者对于主宰者而言,终归是一颗棋,只是她愚蠢的动了情,忘记了自己置身棋盘。 望着她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惧怕的神情,敬眼含深情,指尖撩过她耳畔的长发:“你果然,永远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慕云若。” 声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然而当那一声巨响落下,却发现怀中之人突然间消失不见,没有血迹,没有倒下,什么都没有。 敬显示有些诧异,没过多久,便安静了下来。 半响,他垂下手看向那片污浊漆黑的天。 天,何时才会亮,云,又终究会去向何方……? 他沉默着,转身离去了。 ——————月下的神兔穿越线—————— “找到了!这疯婆子在这儿!!” 云若仿佛沉寂了很久,忽然被一阵叫喊声和几乎可以刺穿眼皮的强光惊醒。 她微微蹙眉,睁眼间天旋地转。 她为何躺倒在地上?视线透着些红,似是额头黏腻了鲜血。 抬头远望,发现她早已不在先前那崖边野地,而是被一片巍峨耸立的宫殿所围。 古香古色,冰冷慑然。 此处有重重侍卫把守。侍卫各个持刀威严,却如见不到她般不曾将一丝一毫视线落向她处。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她为何会在这里? 敬呢,那些要她性命的人呢? 脑中仿佛正有什么在疯狂涌入般,好难受,好难受。 【002】废后慕氏 云若用力摇摇头,缓慢撑起身子。 侧眸间,忽见一群穿着蓝衣红裤的太监向着自己跑来,边跑还边喊着:“疯婆子,可抓到你了!!” 一、二、三……足有六人。 云若一惊,忍着头上的剧痛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见那些太监来势汹汹,她即刻向后退至安全之地,然后贴着身后的雕龙石像,警戒的看着眼前所有人。 几个太监气喘吁吁的停下,恶狠狠的看着慕云若。 为首太监厉声而道:“你这疯子,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吗?我呸!竟敢往景隆宫跑,若是惊扰了圣驾,我们还得陪着你受责罚!!” 景隆宫,皇后,疯子,圣驾? 一系列莫名的词汇传入脑海,令云若蹙紧眉头,拼命的判断着目前的情况。 为首太监见云若不回,狠狠啐了一口,大喊一声:“你个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言罢,他扬了手便要掌掴云若。 云若眉角微挑,下意识攥住了太监的手,接着动作非常流利顺畅的以他的手为点,将他整个人扔了出去。 只听一声哀嚎,那太监便握着自己脱臼的腕子满地打滚。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慕云若咬牙低语,而后收了手,只不过心中不免有些揪痛。 她十五岁便和敬在一起,本是个体弱之人,一切的体术都是敬亲手教她的。 如今,竟还要用他教的东西保身,还真是……万般讽刺。 那些本是来追她的太监一下懵了,看看地上打滚的人,又看看面前这明明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的女人,一个个杵在那里晃着步子,想靠近却有些踌躇。 然而就在这时,方才一直往自己脑中渗入的片段,此刻突然如洪侵入。 慕云若蓦地一阵发寒,狠狠的跌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多陌生的记忆,好痛好痛的情感,陌生的人,陌生的名字! 东卫国,废后,慕云若! “难道……”云若咬牙低吼,眼中都迸出了血丝。 难道,是在她死后穿越到了另一个慕云若的身上了吗? 这记忆,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 那么这份痛彻心扉的记忆,会是另一个慕云若的吗? “还不快动手!!等什么呢!!”此时,倒在地上的那太监猛喊一声。 其余几个太监一见,连连点头,而后迅速将慕云若的身子狠狠按住。 身上的一块雕着“慕”字的染血玉佩不其然掉下,孤零零的滚至一旁。 “你们在干什么呢!皇上就要去宴客了,还不赶紧把这疯子带走!”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远见一个太监跑来焦急的喊着。 “严公公,这就走这就走。”几个太监顿时如犬般点头,揪起云若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才挪动分毫之际,景隆宫的大门突然被两个侍卫拉开。 一个拿着拂尘的公公盈步走出,站定,大喊:“皇上起驾!” 四字即落,云若身边这几个太监顿时一僵,脸色也变得煞白。于是边低声咒骂着,边将云若狠狠押跪在地。双膝狠狠落下,磨得雪肤渗出了血色。而那些太监们也纷纷颤着身子全身跪倒,再也不见了方才的跋扈气势。 一瞬间,先前面无表情的侍卫全部跪倒,齐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浩大,仿佛震动了整个皇宫。 仍旧头痛欲裂的云若咬着牙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她下意识的向着景隆宫望去,心口忽的被一阵强烈的痛楚席上。 不久,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步出,威严,凛然,身后卷着九龙的披风随风肆摆。 当那人完全走出宫殿大门的那一刻,云若的双瞳顿时放大,唯剩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喃:“不可能——!”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新文,收藏,留言! 另:文文改了好久,王府文实在不顺手,还是写顺手的宫廷文。致歉亲亲,这次真不再改了! 【003】丧家之犬 众人齐跪,帝与天齐。 慕云若被强按在地上,成为帝王脚下的一隅。 不远之处,那人一袭明黄龙袍,长发卷风而起,透着冷傲与高贵。双眸狭长,凛冽而慑然,面如刀刻,仿天上之人,俊美,却又渗透着无形的残酷。 他毫不停顿的傲然前行,风亦不敢阻挡其路。 身后倾城佳人婉步而跟,娇媚的脸上透着盈盈笑意。 慕云若望着眼前那人,蓦地恍回神智。 有那么一瞬,她将眼前之人与敬混淆,但他,并不是他,而是比敬散发的帝王君者的气息更为震慑和冰冷之人。 她好像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看到了许多片段——女人,皇宫,封后大典,冷宫,还有一个,将将门慕氏狠狠捏碎的、慕云若曾爱着的男人。 就在那人自她眼前而过的瞬间,她轻颤的唇,下意识念出了一个名字。 “夏侯……靖。” 那人闻声,顿了步子,缓缓侧过眼眸看向旁边的她。 一时间,风起,令所有的人一阵惊恐。各个将额头贴在地上,不敢直视面前之人的双眸。 唯慕云若抬了头,对上了那双如夜般深幽的冷眸。 半响,他紧抿的薄唇勾了一丝轻蔑的弧度,俯视着被勒在地上的她,道:“慕氏疯癫成性,竟仍记得朕的名讳,朕,何其荣幸。” 云若望着他,清眸中撩过一丝波澜,还有一丝掺杂着复杂情感的倔强,然后一字一定的说道:“记得……很清楚。” 这时严公公迅速弯腰走来,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恕罪,是奴才疏忽才让这疯子从绛雪轩跑来这里,奴才一定会重重责罚绛雪轩的奴才。奴才这就让人把这疯子带走,不会让她污了景隆宫!” 夏侯靖望着云若,半响收了视线,冷漠说了一句:“那就快些将她带走吧。” 言罢,他便甩开绒色披风便继续前行。随者即刻跟上,丝毫不敢怠慢。 而一直跟着夏侯靖的那佳人则用着一抹得意的眼神望着云若,小声低喃了句:“当年的皇后娘娘,如今,还真是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呢。呵呵呵……” 她哼笑,遂转身跟去,流彩群下的脚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踩过了雕着“慕”的那块白玉。 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那些太监终是松口气站起了身,而后在云若身边继续不停的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 而云若,则是伸出右手,缓缓捡起来那块被那些人踩于足下的玉佩。 随着不停涌入的属于原者的记忆,她的思路,逐渐清晰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她似乎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了废后慕云若的身上。 过去的慕氏曾是辅佐夏侯靖的最大势力,但是风云骤变,竟不知为何反被夏侯靖狠狠吞噬。缘由记忆,她看不清楚,只道在慕云若的心里,有着莫大的恨意和冤屈。 或是她与她的命运是那般相似,云若用力的捏住了手中的玉佩,不经意的笑起。 云若,云若,你也同我一样愚蠢吗? 为了一个男人,落得如此地步。 抬眸间,她逐渐敛了笑意,当她将那玉佩重新挂在身上之际,她的眼神满含着两个人的痛。 慕云若,你的痛苦,我确实收到了。 既然上天让我借你的身子重新再活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再受那个男人的摆布。 慕云若,以此为誓! 一阵风过,卷起了她的长发,眼中先前的迷茫再也不见,也仿佛是一瞬间,她心中的那种几近癫狂的痛苦终于消失不见。 云若垂眸,缓缓将手贴上了心口。 安心的,去吧。 【004】绛雪轩 被太监推回绛雪轩的时候,天上恰好也零零星星的开始下了雪。 云若踉跄几步,站稳,破旧衫衣之下单薄的身子因着先前的逃离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抬头环顾这所谓的绛雪轩,清眸中很快便映出了一层晶透的色泽。 这里,四处覆着冰霜,冷到透骨。虽不是冷宫,却寒过真正的冷宫。 呵……脑中还残存着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当是云若曾居住的地方。 相较这绛雪轩,还真是天上地下,不禁让人心中发寒。 许是听见了院里的响动,忽有一个素衣宫女自房内匆匆跑出。 宫女见了云若,便一阵哽咽的向她跑去,“娘娘……啊……不,主子。您终于回来了!您突然冲出去,吓死奴婢了!” 云若脚上一滞,看向来人,沉默了半响,试探性的唤她的名字:“怜香……?” 怜香一怔,抽泣着吸了吸鼻子,问道:“主子不一直唤奴婢香儿吗?” 云若想了想,遂点点头。 记忆里,确实有香儿这个名字,似乎是一直跟着她的宫女,也是在她被废之后唯一誓死陪伴着她的丫头。 回忆起了这点,云若轻舒口气,这才卸下防备,道:“让你担心了。” 闻言,怜香鼻尖顿时一阵酸涩,眼上竟“啪嗒啪嗒”落了泪,委屈的说:“主子定是疯症又犯,又去见皇上了,您这都跑了好几次了,那些想要害主子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让主子见皇上,再说了,若是皇上肯听主子诉说的冤屈,主子早便不是这种待遇了。” 怜香说到伤心处,一下又开始止不住的哭了。 云若望见她手臂上处处青痕,知道跟着一个地位连奴才都不如的废后,当是受了许多委屈,于是疼惜的摸了摸怜香的发,随即陷入沉思。 历朝废后大多处以死刑,且不说云若乃是世人眼中的疯子,光是当朝帝王容不得慕势力这一点来看,也绝不会留下她的性命。 为何慕云若还能活着?为何慕家没被找借口满门抄斩? 世间之事皆有缘由,此事之由,定会决定她慕云若的何去何从。 只不过,这段记忆似乎被原来的慕云若紧紧锁住,每每回忆都会一阵头疼。 回忆起先前记忆涌入的片刻,她不禁猜测,或许云若将心扉封闭的太紧,唯有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才会将记忆解开。 “看来,还是要再见一次。”她喃喃自语,却吓坏了一旁的怜香。 只见她蓦地抓住云若的双臂道:“主子,咱可不能再疯了。皇上不可能见主子的,若是再跑一次,主子十条命也不够赔的了。好了好了主子,别再想着皇上了。今日皇上宴客,御膳房会有些剩下的珍品,和怜香一起取来尝尝,也算是压压惊。” 怜香似是务定了云若已然成疯,不停的耐心哄着。 然而相较怜香的紧张兮兮,云若却是沉静不已,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她眸子一动,转而对怜香说道:“香儿,既然有珍品,那我们就去一趟御膳房吧。” 怜香一听,以为云若是听了话,于是大松口气,乐颠乐颠的去准备东西了。 而院中云若,却在怜香走后若有所思的捻捻指尖,仿佛在衡量一场赌注极大的开局。 半响,她指尖动作顿停,眸中划过了一缕利刃般的幽光。 夏侯靖,天下人皆不让我见你,如此,只能请君来见了! 她垂眸轻笑,迈步向门口走去。 初见太是狼狈,这次,她可要与这男人,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了。 【005】失了势,便什么都不是 皇宫,御膳房。 当怜香将云若带入御膳房的时候,里面正纷纷忙碌着为皇上宴客准备御膳。 然而怜香却始终拧着眉,一脸的义愤填膺。 究其缘由,便是来时路上遇到的那群宫女太监和不堪入耳的窃窃私语。 所有路过之人,都用这一种异样而嘲讽的眼神望着云若。便是连给御膳房看门的太监,都可以趾高气扬的对着云若出口羞辱。 云若虽不言语,却比谁都听的更为清楚。但这种小苍小蝇嗡嗡叫声,见过大世面的云若自是懒得理会,可气血旺盛脾气甚直的怜香,却是气得面色发青。 见怜香仍鼓着腮,云若轻点了下怜香的额头,道:“好了,别气了。瞧你这小脸,都皱成裙褶了。” 怜香狠狠咬牙,顺了半天气,这才转头对着云若说:“主子,奴婢是气不过。您甭听他们说的那些,他们都是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当年主子有好吃好喝的,没少便宜他们,如今这幅样子,定是会遭天谴的!”说了一通,怜香似乎解了些气,而后喃声接道,“奴婢这就去给主子拿晚膳,主子您稍待片刻。” 云若点头,心思却放在了这御膳房的桌桌盘盘上,唇角微勾,若有所想。 怜香重振精神,想着快些找点美膳,以让云若开心些。 谁料她才刚刚往前迈了几步,就被一个胖硕的御厨揽了回来。 但见他冷哼一声,蛮横的将一个铜盘扔在了面前的桌上。 里面的东西四下溅开,油水几乎腻在一起,一看就是不知多久前剩下的。 而后他嘲讽说道:“拿着这东西赶紧走!别带着这疯子在我御膳房晃悠,没听说皇上今儿个宴请来客吗?若是妨碍了皇上为尚书姜大人特令御膳房准备的‘双龙戏珠’你们的贱命都不够赔的!” 说罢,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怜香瞠目结舌,狠狠跺了下脚道:“什么啊!尚书姜大人,不就是贞妃的爹吗?有何了不起!!想当年慕——” 想当年慕将军,几乎可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人敬仰。 这句话,谁都知,可如今,却也谁都不会再提。 人心便是如此,失了势,便什么都不是。 许多人悄悄侧了眸子看向穿着素衣的云若,窃窃而笑,如看好戏,甚至还有人将手里的残羹烂菜扔过来,嘲讽的说一句:“呦,这不是咱的皇、哦,不,是疯后娘娘吗?哈哈哈,疯后娘娘!!你看,你看,竟还收拾上御膳房的桌子了!!难不成,娘娘准备给咱们当奴婢了!” 众人哄堂大笑,整个御膳房充满了嘲讽的声音。 怜香闻言,眼圈不禁发了红,回身看去,果然见到云若在那里收拾御膳房的桌子,将面前的两张桌上放着的菜肴全部端去另外一张桌上,而且动作不紧不慢,仿佛方才的那些嘲笑根本就没入了她的耳。 怜香心中一片酸涩,以为云若是被气的疯症复发,于是眼泪再是流下,跑上前拽着云若的胳膊哭着说道:“主子,别收了,别收了!香儿知道主子心里难受,是香儿还以为至少御膳房会对主子好些。主子,求求您别收了!主子,咱们走吧!” 云若听了,只是淡笑一声,莫名说了句:“种粮不易,迁怒食物可不好。” 【006】乐极自会生悲! 云若听了,只是淡笑一声,莫名说了句:“种粮不易,迁怒食物可不好。” 周围人闻言,笑的更是厉害,所有人都在说着:“种粮不易,迁怒食物,哈哈哈,果然是疯子,废后果然变成了疯后,疯言疯语,连个废物、奴才都不如!!哈哈哈!” 那一片笑声,如海,如涛。 云若顿了顿步子望向他们,唇角亦是噙着笑。 只是眸底,却浸着一丝冰冷的厌恶。 慕云若,慕云若,你在世时,是如何面对的这片冷漠的嘲笑。 是哭,是笑,还是忍辱负重的将那残羹烂菜拿回去用以充饥? 外面突然传来阵阵鼓乐前音,似是为了宴客所以奏起的乐曲。 附和着那阵阵不止的嘲讽,云若也掩唇大声的笑起。 那些人见云若也笑,遂笑得更欢:“快看快看!那疯子也笑了,真是恬不知耻!!哈哈哈!” 半响,云若缓缓敛住笑颜,平和的看向那些围观之人,道:“疯后不才,如今想教各位四个大字。不知各位可愿听听?” 那些人挑了眉,边笑边说:“疯子要教人四字,哈哈,疯子还会教人,要教什么,教‘吾乃疯人’?哈哈哈!” 云若轻笑惋惜的摇摇头,一字一定的言道:“是‘乐极生悲’。” 众人不懂,皆是认为这疯女人又在说疯话,遂准备再度嘲笑云若一番。 而此刻,云若却勾动了唇角,就在那些人那声笑还没发出之前,只见云若忽的如在保护怜香般突用一只手洒脱的将她推开很远。动作毫不迟疑,撩起了一阵长风将她身后青丝亦缱绻舞起。 紧接着,她负了单手,只听“砰——!”的一声,便将方才收过的那张桌子狠狠的踹翻在地,锅碗盆子飞乱各处,椅子亦被砸的四处乱倒, 一时间,金盘落地,叮叮咣咣。配合着外面迎客的乐曲,犹如天上地下。 也同是一瞬间,先前还笑着的那些人均是惨叫一声四处逃窜,惊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 其中也有些自认为出手可以制服疯子的人还想冲上前来拽住云若,结果却因轻视了这瘦弱女子连她衣角都碰触不到就被她狠狠拧腕甩了出去。 挥手间,又是哀嚎一片,连那御厨大汉都四仰八叉的卧在地上起不能起。 “慕氏发疯了!!慕氏发疯了!!快来人啊!!” 混乱,尖叫,抱头鼠窜! 皇宫重地,好不热闹! 而当整个御膳房几乎成了一片鸡飞狗跳之状,人人自危,连眼睛都不敢抬的时候。 慕云若则用指尖轻轻扫过自己的肩膀,冷傲从容的一脚踏上另一张光秃的桌子,探出手,端起了上方架着的那盘要上给宴客贞妃及尚书姜大人的二龙戏珠。 随后转身,扬唇,她君临天下般站于高处俯视着下面的人,当威慑顿起,再无人敢讥讽面前这疯子时,她冷冷而道:“去告诉皇上,这‘二龙戏珠’,我慕氏云若,收下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收藏啊,留言啊!亲们~~不留言不是好孩纸~! 【007】龙颜大怒 锦园,毓秀亭。 一女子正坐在旁侧抚琴,指尖撩过琴弦,一曲“高山流水”,盘旋园中。 家宴圆桌上,贵妃姜凤贞轻抚酒壶顶盖,正为上座夏侯靖斟酒。 酒声潺潺,映出了她脸上的盈盈笑意。 另有一脸上堆满笑意的身着官袍之人,正小心翼翼的与面前的夏侯靖攀谈,而此人正是贞妃姜凤贞的父亲,当朝工部尚书姜路姜大人。 “今日多谢皇上设家宴款待,有幸至此,是微臣的福分。微臣敬皇上一杯。”姜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夏侯靖淡淡扯了下唇,冰冷俊刻的脸上看不出喜悲,仅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道:“此事是贞儿张罗的,爱卿好好谢谢贞儿才是。” 姜凤贞听了,掩唇一笑,侧眸间悄然向姜路使了个眼色。 姜路见到,即刻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皇上,听闻今日慕家的废后擅闯了景隆宫惊扰了圣驾,微臣甚是担忧。如今中宫无后已数月之久,瑛贵妃亦陪公主出了远门,微臣认为,还是再提一位皇贵妃,至少有个管事之人,皇上也好安心治国,不会被琐事烦心。” 言说此处,夏侯靖本正欲扬酒杯的指,霎时停顿片刻,眸子瞥向了一旁垂眼含笑的姜凤贞。唇角不经意动了动,轻吸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杯。清风轻撩了他墨色长发,深邃的黑眸里透了一丝了然。 “皇上,酒喝完了,臣妾先去取酒。”或是说道了重点,姜凤贞扬唇笑了笑,遂转身离席,只待自己的爹爹能把这大事办成。 盈盈几步,她走到一旁,将酒壶拿给服侍的太监,只侧眸看向宴桌。 半响,她压低声音对那正倒酒的太监问道:“王永承,我交代你的事,确保无误吧。” 倒酒小太监王永承四下看看,遂低头回道:“娘娘尽管放心,这宫里奴才已经布了天罗地网,别说那女人如今已是废后,就算她还是皇后,也见不到皇上。而且宫里所有人现在都相信那女人已经疯了,根本没人信她说的话。呵呵……娘娘这皇贵妃,乃至皇后的位子,都指日可待了。” 姜凤贞闻言,妩媚的眼中透出了一抹阴狠的利光。 运筹帷幄多年,终于等到慕家倒台,然皇上与慕家的纠葛太过沉重,所以完全忘记那女人怕是还要待些时日。 不过,只要慕云若见不到皇上,相信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忘了她,让她变成真真正正的废后,再也翻不了身了! 再然后,就由她姜凤贞,替她重掌凤印便好! 想到此,姜凤贞又是一笑,接过了酒壶,转身欲走。 谁料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跑来一个御膳房的太监,东倒西歪,一阵踉跄,结果还将姜凤贞碰了个彻底。 酒水洒了一身,令姜凤贞下意识尖叫一声,狼狈坐倒在地,壶中之酒亦洒了她满身都是。 夏侯靖顿时蹙眉望去,厉声而道:“出什么事了?” 太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抚着青了一块的脸道:“皇上,御膳房出事了,废后慕云若掀了御膳房的天,把皇上的宴膳都先尝了一遍,还……还让奴才带话儿‘皇上宴客的二龙戏珠,她慕氏云若收下了’!” 一语即落,只见夏侯靖顿时站起,冷静无温的俊脸上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怒意。而后薄唇轻颤,一字一字咬牙问道:“你说……谁?!” 太监被盛威吓的全身哆嗦,然后大喊:“废后慕氏,慕云若!” 【008】后在上,君在下! 太监被盛威吓的全身哆嗦,然后大喊而道:“废后慕氏,慕云若!” 夏侯靖眼眸不经意的眯动几下,随后猛的甩袍向前走去,不等太监喊话,夏侯靖自己厉声而道:“摆驾,御膳房!!” 姜凤贞愣愣坐在地上,姜路即刻将她扶起。 半响,姜凤贞如大事不好般双手滑入发中,“皇上要见慕云若吗……?不行,不行!” 言罢,她大喊一声:“皇上!!”而后亦匆匆跟着夏侯靖向御膳房赶去。 —————————————————— 御膳房。 当夏侯靖来到此处的时候,门口堆站了许多趴着身子往里探的人,四处都传着哀嚎和**。 夏侯靖见状,眼眸不由得眯动一下。 随行的严公公见状,紧忙大喊一声:“皇上驾到!!” 一听这句话,那些人蓦地一惊,一个个惊恐的跪到了两侧,颤巍巍的不敢抬起头,而自夏侯靖身上散发的愈发浓烈的寒冷,几乎也快要将空气凝结。 严公公似也很少见到压迫至此的皇上,下意识用袖口拭了拭汗水,准备上前给夏侯靖开门。 谁料没等他碰到门边儿,夏侯靖却倏然上前一脚便踹开了大门。 毫无预兆的巨响,赫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时间包括严公公在内的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上——” 伴随着声声“息怒”,夏侯靖一步跨入了御膳房。 停步,站稳,夏侯靖蓦然抬头。 当那双俊逸深邃的双眸对上了那正俯视着他的清亮之眸时,一阵凛风骤然肆起,仿佛将整个御膳房都灌入了一股无形的慑然冷风,令人无法呼吸。 夏侯靖轻抿下薄唇,随后用着复杂的情感一字一定道:“慕云若!” 云若似乎早便等着他来,从容不迫站在桌上的她,唇角一扬,道:“罪妾恭迎皇上。” 他仰头望着她,而她则垂眸俯视着他。 如此场面令所有人都都吓得不敢出声,连严公公都瞠目结舌到满脸铁青。 因为东卫国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场面——废后在上,君在下! 夏侯靖挑眉,狭长俊眸中掠过一抹暗怒,齿间挤出一声:“找死!”,而后甩袍倾身,毫不费力的捏住了她的脚踝,紧接着猛的一扯,便将云若狠狠甩下长桌。 幸好云若早便知道会有如此一遭,于是轻盈的向后滑行两步,稳稳站在了地上,右手还捏着拿到“双龙戏珠”。 只是上面的那颗夜明珠,却已经不知何时被云若自龙嘴中摘下,轻轻的被把玩在了她手中。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留言,收藏在哪,冒出来~~~ 【009】十二字预言 “惊扰了圣驾,实在出于无奈。”她轻笑,唇角中荡着一丝傲然,双眸间更是没有任何的惧意,“这道双龙戏珠是道好菜,罪妾给皇上留着,只盼皇上,不要给错人了。” “千万不要告诉朕,你掀了朕的御膳房的天,只为了一字谏言。”夏侯靖轻轻扬眉,“若是如此,你慕云若的赌注,未免大了些。” 云若闻言,轻轻笑起,昂首直视夏侯靖道:“皇上明鉴。云若并非想说一字谏言,而是有十二字预言想当面告诉皇上。” 言罢,她捏了珠子向前走了两步,直至夏侯靖面前方才停住。 当她那双慧黠的双眸望入他深如渊底的黑瞳中时,她莞尔一笑,用着所有人都可以听清的声音说道:“一年之内,慕氏云若,必再为后!” 十二字一出,众人皆惊,趴在门口跟来的姜凤贞亦是瞪圆了眼珠。 疯了,疯了!慕云若当真是疯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种挑衅君威的话! 霎时间,一片哗然,各个瞠目结舌,均是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无比平静的女子。 夏侯靖的眼瞳也因着区区十二字蓦然缩动,骤然增添了一股慑然与冰冷。 房外严公公见状,知道大事要出,遂即刻差了人将御膳房的大门关上。 当屋外渗透的光线被逐渐遮挡,夏侯靖突然上前一把擒住云若的右臂,将她狠狠压在了墙上。 那一刻,他沉寂的双眸中终于再不见了冷静,一层被她轻易点着的怒意正逐渐攀上。 他压低,靠近,一字一定说道:“慕云若,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你以为事到如今,朕还会再与你同床共枕?你未免太自恃过高。对朕来说,一年,十年,乃至三生三世,你都永远是朕,最想杀之而快的女人!” “皇上错了!”云若倏然开口,冷傲的眸中掠过一丝坚定,“云若十二字预言,从未说过会再爬上皇上的龙床,反之,无论过去的慕云若多么深恋皇上,但现在的慕云若也誓死不会将身体交给皇上!是皇上,自恃过高了!” “慕云若!”夏侯靖齿间作响,当真是怒道极致,而后一把揪住慕云若的发将其拉至面前。 望着眼神毫不畏惧的她,他冷冷说道:“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慕家永远都是我夏侯靖的狗,而你慕云若,也只是朕睡够了的女人。朕留你活口,只是让你知道,没有朕的庇护,你什么都不是!” “是吗。”云若冷冷笑了一声,指尖缓缓握住夏侯靖的腕子,就在下一瞬间,云若猛的向后扯开,宁可青丝散下,也要挣脱夏侯靖的禁锢,然后咬牙说道,“只怕皇上留罪妾一命,是另有原因吧。” 一句话落,夏侯靖指尖蓦然一动,双眸中倏然划过了一缕冰冷而狠辣的凛光…… 【010】恨之入骨,保之当然 一句话落,夏侯靖指尖蓦然一动,双眸中倏然划过了一缕冰冷而狠辣的凛光。 他像是忽然冷静了下来,缓缓扬动指尖,任其上青丝飘然落下。随后凝视眼前的她,狠狠而道:“慕云若,朕留你的理由你无须知道,你只要记得慕家这条狗,竟胆敢反咬主人,所以朕,一定会让这条狗,好好记住这份痛楚和背叛。” 背叛? 云若的眸子轻轻一动,有些狐疑,因着她在慕云若的记忆里从未读到过所谓的阴谋和背叛。 不禁感叹,可怜的慕云若,竟到死都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然而,她现在的慕云若的直觉可向来都准确无误。 慕家反叛,定是事出有因! 云若轻轻笑起,抬眸间字字诚恳:“若是云若言道,慕家没有背叛皇上,皇上是否会信?” “你说呢?”夏侯靖反问,而后扬起下颌,静默的向后退了两步。 偌大的御膳房中,一袭明黄的龙袍,将他此刻俯视着她的冷漠视线完全的衬托而出。薄唇轻扬,扯了一丝弧度。 云若凝望着他,心底却是一阵发寒。 这个男人,愈是沉默,愈是可怕,令人不禁猜想,他过去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变革与残忍。 他眼底的这丝无情,亦是与慕家有关吗? 半响,云若静默一笑,将方才顺手放在旁边的“双龙戏珠”拿过,搁放在了夏侯靖面前的桌上,淡漠而道:“皇上恨我慕云若入骨的事,云若如今清楚了。皇上既不想让云若知道慕家的事,云若也就不再问了。权当就是皇上恨云若,想让云若生不如死的好。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慕云若,可不知随时会替皇上闯什么祸,就如今日这一遭,当是会留上一笔,若惹来非议,皇上可要护好了,免得两败俱伤。” 云若似有所强调,眼中划过一丝慧黠的幽光。 夏侯靖的眸子动了下,单手负后,轻轻转动指尖玉扳,而后道:“那还真要多谢云若的提醒,朕,当真要早早防范才是。” 云若说罢,莞尔一笑:“皇上客气了。那么,罪妾要对皇上说的话,都已说完。如此这番毁了皇上的晚膳,罪妾早有准备,甘愿受罚。还请皇上,莫要留情。” 夏侯靖轻扯唇角,“朕,自是不会留情。”言罢,他倏而敛了笑意,狠狠言道:“严成!” 闻此二字,贴在门口听了已久的严公公严成迅速推门进来喊道:“皇,皇上,奴才在!”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爱的们,收藏,留言!看不见你们心慌慌啊! 严公公:收藏咱家吧,收藏咱家吧! 夏侯靖:挡路。 严公公:……~~o(&gt_&lt;)o~~ 【011】迁,透云阁! 闻此二字,贴在门口听了已久的严公公严成迅速推门进来喊道:“皇,皇上,奴才在!” “废后慕氏扰乱御膳房,念其曾母仪天下,免其死罪,杖罚二十。”夏侯靖一字一定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严成愣了下,懵然说着:“只……只杖罚二十……?” 然,本想上前再询问是否听错的严成,一下便对上了夏侯靖侧头间那双凛然威慑的双眸,两腿一软,匆匆应道:“奴才遵旨!!” 云若哼笑一声,而后扬了步子径自向外走去,然而在路过夏侯靖的时候,却被他倏然伸手拉住了胳膊,冷冷而道:“慕云若,你记住。对朕来说,你只要一息尚存便可。” 云若垂眸含笑,向前扬步顺势如一抹流风般脱开了夏侯靖的手,同时从容不迫道:“只要一息尚存,足以。” 言罢,她在众人的围观下离开了御膳房,唇角噙着笑,还不忘扬了下指上的夜明珠,潇洒说道:“多谢皇上赐了此珠,罪妾,定会好好保管!” 声音愈飘愈远,却余味十足。 还在原处的夏侯靖眉角不经意动了下,脸上的阴霾更甚。 此时亦跟随而来的拿着拂尘的太监张保有些疑惑,遂上前低声问道:“皇上,如此重罪却轻罚,岂不是昭告天下皇上有不能杀废后慕云若的理由?” 夏侯靖静静舒了口气,然后说道:“慕云若此番周折,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慕家没亡,也让天下知道,朕杀不得这女人。” 张保一怔,反问道:“若是如此,那慕家岂不是会被许多人盯上?” 夏侯靖轻哼一声,指尖轻抹方才被云若推回的那道“双龙戏珠”,撩过唇瓣,以舌尖轻舐,然后低声而道:“在朕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这块肉,朕谁都不会让。不……”夏侯靖顿了顿,“在朕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也不会让。” 言罢,他便转身向外走,同时冷冷说道:“传朕的旨,即日起,废后慕云若居处,从‘绛雪轩’迁至‘透云阁’!” 张保一愣,即刻点头道:“遵旨!” 夏侯靖垂下眼眸,唇角若有若无的动了动。 慕云若,你不是费劲千辛要见朕吗? 这一次,朕让你见个够! 想罢,他便敛了神情扬身离去。 御膳房外所有人纷纷跪地不敢抬头,而那跟着而来的姜凤贞也彻底傻了眼,几个踉跄险些跌倒,然后咬了牙狠狠撕扯手上的丝绢。 透云阁,透云阁! 景隆宫唯一侧居透云阁! 皇上从未让任何女人在景隆宫过过**,为甚一个废后竟然——! “慕云若!你这个死而不僵的女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姜凤贞狠狠跺了下脚,连头上的朱钗都掉落在地。 【012】折断之枝 另一面,当云若平静的走向内务府挨板子去的时候,早就傻了眼的怜香碎步跟上,边哭边道:“主子,您今日究竟怎么了,竟然触怒龙颜,就算有什么要和皇上说,这种方式也太铤而走险了啊!” 云若顿了下步子,多少有些静默。 其实对于怜香的不解,她确实可以理解。而且若是可以,她当真不想用这样刚强的方式去挑衅夏侯靖。 但她有预感,若是维持现状,她早晚都会被他吃的骨头不剩。 然如此一闹,“皇上不能动慕家”的事很快便会散去宫外,三人成虎,定会使众人坚信慕家暗藏势力,于是瞬间盯上她慕云若的一举一动。 如此,夏侯靖无论多想拿她慕家开刀,也都会先斟酌三分。 但总的来说,她也算是旗开得胜,狠狠的摆了夏侯靖一道。虽然她也知,夏侯靖肯定是要将这笔恶帐狠狠向她讨回的。不过幸好,夏侯靖目前还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然而除去夏侯靖之事,还有一事让她不得不挂心。那便是深宫暗涌,势力未知,就算此刻虽打破了慕家的僵局,若是因此却招来更凶险的势力,那可非同小可。 总觉得,她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没有想起。 就在云若陷入深思的时候,早在旁边摇了半天手的怜香终于耐不住打断了云若。 云若这才回神,疼惜的轻点了下怜香的额头,道:“行了,晃得眼睛疼了。快走吧,早些领了罚,早些回去歇息了。” 言罢,云若深叹口气,在怜香的陪同下迈入了内务府。 光琢磨局势了,险些忘了这响当当的二十大板。 谋者不善武。 她这身子骨,真的很不扛打…… —————————————— 同一时间,宫中一处。 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正于院中修剪着一棵冬树的枝子,慵懒散下的长发静默的垂在身侧,宛若暖风中缱绻的墨纱。 听闻外面吵吵闹闹,他的眸子只是微动,淡漠开口道:“言,宫里今日为何如此喧闹?” 他手上动作未停,看似随意而问。 站在门口守着的言听了话,于是回道:“三爷,好像是慕家废后放了十二字预言,‘一年之内,慕氏云若,必再为后’。” 闻言,白衣男子指上的动作倏然停下,缓缓抬起眼眸,珀色眸中耀过一丝幽光。 “慕家……慕云若,吗?”他轻声低喃,声音无温,好若静河之水。 然就在下一瞬,他毫无征兆的捏合了长剪。 双刃之间,一支寒枝,折断而落。 落入薄雪之上,嵌入了一世的寒冰。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留言啊亲们,兔子今天事情很多,很有可能一更……但是如果乃们爱我的话,就留言催更啊,兔子一打鸡血,说不定就奋起了! 【013】君威之下 二十大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于“文”字为职的慕云若来说,当真是一场浩劫。 当最后一板拿开时,她靠在长凳上的额早就染满了汗水,黏腻了长发,看起来意识有些模糊。 怜香匆匆推开用刑的太监而后跑到云若身边,望着她渗透了血色的衣衫,愤愤而道:“不过是二十大板,根本不会伤的这么重……一定是他们这些狗奴才收了贞妃的好处,才会对主子下这么重的手!你们一定不得——” 似见那些太监挪了脚尖,欲惩戒怜香的辱骂,云若蹙动了下眉心,一把拽了这口无遮拦的丫头,艰难的附其耳边说道:“丫头,没用的话少说,先扶我起来。” 怜香怔了怔,点头,遂满脸心疼的将云若自长椅上扶起,拨开其鬓角黏着的发丝,她哽咽说道:“主子,您都被打瘦了。” 这一句话,让云若没由来的笑了一声,然后紧忙抚着伤口这才忍住。 这丫头傻乎乎一根筋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在这宫里活下来的。 她宠溺的摇摇头,而后向前挪步欲离开,谁料脚尖才刚挪开半寸的积雪,突然就有几个红衣公公进门开道,瞬间将围住了内务府的大门。 云若顿住,冷静看向四周。 不多时,总管太监张保便跨入其中,还算客气的开口说道:“皇上口谕,即日起慕娘娘自绛雪轩迁至透云阁,还请慕娘娘直接前往透云阁。绛雪轩的东西,咱家自会找人带去。” 同一时间,张保身后的几名红衣太监倏然上前将怜香狠狠押住。 怜香一阵惊吓,但如何也无法反抗,只能如惊弓之鸟般慌喊着:“你,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 云若看了眼被押住如犯的怜香,眉心不由的蹙动一下,道:“皇上这是,‘君威之下,逼我入瓮’吗。” 张保笑而不语,只侧身扬了手,回:“皇上只是怕慕娘娘足智多谋,再想出啥法子,抗了皇命。岂不是让皇上白煞苦心,空等一场了?” 云若用力闭了下眼,冷笑一声:“皇上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慕云若向来敢作敢当,就算不拿怜香这丫头,我也会自行前往。” 言罢,抬眸,她冷傲的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张保望着那纤瘦的身影,不禁有些出神。总觉得这废后,才几日不见,气势竟完全不同了。 皇上先拿了这宫女,想来是皇上比任何人都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变化,所以怕他张保压制不住她的聪慧,这才点招暂时缚了她的“手脚”。 只是这慕云若看来也不是一个轻易受得束缚的女子。 接下来,皇上有何打算? 智者博弈,甚是难解。 他想不透,遂只是摇摇头,跟上了前面云若的步子。 ———————————— 景隆宫,内殿。 夏侯靖换下了拘谨龙袍,身着一身素白雕龙的锦袍,正卧坐在躺椅上独自下着一盘棋。长发披散在肩上,透着一抹静谧的俊美,也散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姜凤贞一脸委屈的站在一旁侍候,听说张保已经去迎慕云若了,她是焦急的几乎快要掀桌了。 当然,她这小性子在景隆宫可是万万不敢使的。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还一更~~~爬走写,激烈对手戏即将奉上!求留言,求收藏~~ 【014】无法挣脱 “皇上,还是让慕云若住绛雪轩吧,一个废后住在景隆宫,会带来煞气的。”姜凤贞苦口婆心,小心翼翼的谏言。 然夏侯靖却仍是安静的下着棋,内殿落子的清脆声时而响起,却让姜凤贞更为焦躁。 半响,她咬了咬唇,终于鼓了勇气凑近夏侯靖,轻揪他的衣角,娇嗔说道:“皇上把臣妾迎入宫中已半年有余,虽是封了嫔妃,却……却还没宠幸过臣妾,不若今夜——” 落子指尖倏然顿住,夏侯靖轻轻抬了眸。 姜凤贞大喜,以为皇上有些动容,于是迅速上前要继续游说,谁料却见夏侯靖轻扯了下唇角,缓缓道了一声:“终于来了。” 姜凤贞一头雾水,忽听身后脚步渐近,于是猛的回过头,刚巧看见到了正冰着脸扶墙入槛的慕云若。 且见她双眸虽是平静,却隐约透了些怒意。披散的长发随风轻摆,撩起了一阵冷风。白色衣裳因刚刚用过刑,再加上她不曾停下的步子,导致血红更甚,几乎染透了布料。 此时,慕云若正单手扶着内殿的大门,尽量调整着呼吸。 然后不经意用那沾满了血红的指尖轻抹过脸庞的汗珠,无意间添上了一层妖冶之红。半响,放下手,她低声而道:“慕云若如皇上所愿,什么心思也没动的来了,如此,便放了云若的婢女,免得吓坏那孩子。” 姜凤贞见到染了血色的慕云若,惊得不是一点半点。站在那里半天不知如何反应,先前的气势亦瞬间被云若的宁谧所吞噬。 然夏侯靖却仅是轻轻扯了下唇角,缓缓起身来到云若面前,俯视着她,道:“张保,带贞妃回若贞宫。还有,把那宫女放了,先差她去透云阁候着。” 张保闻言,紧忙上前带走了不善见血的姜凤贞。 姜凤贞虽满腔委屈,但还是不敢忤逆夏侯靖,颤着唇跟着张保先走了。 半响,偌大的内殿中,就只剩下了他与她,门亦被张保关上。 夜风无意间吹熄了仅剩的烛火,唯有月光隐约的透过窗子,撒上一片银白。 知晓怜香无事了,云若这才轻轻舒口气,而后重新站好看向夏侯靖,恭谨说道:“皇上不为难云若,云若万分感激,既然云若已经迁来透云阁,怜香也已经先去了那里,那云若便不再打扰皇上,先行告退了。” 云若说罢,便转身欲走,毫无借机诱宠之意。 然而就在她才刚刚要迈动步子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夏侯靖一句淡语:“急什么。” 声音落下,一双修长的手缓缓自云若身后滑过,慢慢贴在了内殿大门,只在最后一刻突然用了力。只听一声轰响,整个内殿便被困入一片昏暗之中,而她亦是被那双手臂锁在其中,无法动弹。 随后,便有一抹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你以为,朕,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 他轻笑一声,带了些蛊.惑,亦带着一抹,无形的冰冷。 【015】要确认的事 “你以为,朕,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夏侯靖轻笑一声,带了些蛊惑,亦带着一抹,无形的冰冷。随即他靠近至她耳侧,压低声音,一字一定说道:“朕有一事想要确认,你,可要受住了。” “确认……”云若眼瞳蓦地一动,虽不知夏侯靖究竟是何意,但心底骤然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确是如此真实。 然而一切,都好像晚了。 突然间,夏侯靖不等云若回答,拽了她的手便将她拉向内殿的正房。 他的力道极大,根本容不得她半点挣扎。 云若身子一痛,不由的随了他的脚步,心中一片慌乱。 “夏侯靖,你想做什么!”云若咬牙问道,奈何却因身体受伤,根本使不上力道。途中衣角带翻了躺椅上的短桌,棋盘倏然落地,黑白子乱坠一片,发出极其激烈的声音,更是将此时内殿里的寂静完全打破。 而对于她的话,夏侯靖却仅仅扯了下唇角,使得云若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这是第一次,她的脑海里真的变为一片空白。 一路上她磕磕绊绊,手腕几乎也快被他拽的麻木。 似是过了很久很久,她终是被他带进了正房。 直到见到那盘龙玉雕的龙榻,云若眼瞳才蓦然明白了夏侯靖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一怔,本能抗拒的喊道:“夏侯靖,你——!” 夏侯靖眼眉微动,言道:“难得朕有了兴致,你不高兴吗?” 言罢,他顺势关了门,然后将云若狠狠向着床边拉去。 仅是稍加用力的轻甩,便使得云若狠狠栽到了那张冰冷的龙床之上。 血红染了明黄,缱绻了一种更为艳丽也更为发寒的色泽。 云若向后在床上不由后退,尽可能保持的说道:“皇上不是恨云若吗,如此宠幸云若,岂不是让仇者更快?” 夏侯靖侧眸而思,而后转眸俯视云若。望着她稍有发颤的身子,他低声说道:“看起来,朕这仇者,可并不快呢。若是如此可以折磨了你,这倒也是个让你痛苦的法子。” 言罢,他蓦然扯下床帏纱幔。 当这明黄之色犹如牢笼般将她四面笼罩时,云若像是忽然明白了,双瞳一缩,狠狠看向夏侯靖,“你想确认的是——” 夏侯靖轻轻一笑,只在刹那间便将云若拉至身前,冷冷而道:“朕从来都不会对慕云若产生一丝一毫的在意,而你,却让朕在意了整整一日。所以,朕会亲自确认下,你,究竟是不是慕云若!” 云若眉心微微一蹙,忽然间再不挣扎的轻轻笑了。 倾身躺倒,如染血之羽。 夏侯靖身子微顿,眯着眼眸揣摩着眼前这女人的心思。 然而在下一刻,云若却静静回望了夏侯靖,从容不迫的说道:“即然皇上要亲自确认,也就是云若无论说是,还是不是,皇上都不会相信。那么如此,皇上就亲自确认好了,确认我,是不是那个被皇上丢如草芥的悲哀之妇!” 言罢,她倏然扬起一丝笑,揽上夏侯靖的脖颈,而后在他一瞬的惊诧下,完完全全的吻上了他的唇。 【016】为君印记 “慕——”夏侯靖眼瞳蓦地一缩,还没等一字开口,便被云若彻底吻上,顿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卷着一股清香滑入其中。 她吻的用力,却又有些青涩,仿佛带了一抹属于她的倔强。 夏侯靖有了一瞬的失神。 这个女人的味道,曾几何时变得如此轻美,竟能轻易让他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谁料就在这时,云若却倏然哼笑一声,冷不丁咬住了夏侯靖的唇,顿时便有血红轻泛而出。 夏侯靖深瞳微动,霎时恍神,同时亦明白了云若的意图,随即低咒一声将她狠狠甩下床。 云若因伤不稳,几个踉跄才站住身子。 然后她傲然扬起下颌,快意十足的用指尖摸过唇瓣,道:“皇上这么急着将罪妾扔下来,是确认了罪妾的身份了吗?” 她淡淡笑语,当视线落在夏侯靖唇上的伤时,唇角弧度更是深了几分。 夏侯靖右眼眯动一下,唇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 他很恼怒,恼怒自己竟对慕云若这个女人,真的产生了无法预知的渴望。 只有这个,他决不允许! 他有些烦躁,眉心紧拧,而后字字发狠的言道:“如此狡猾,倒真像是慕家之人。” 云若扶墙站好,莞尔一笑如池中白莲,说:“身上流着慕家的血,还真是对不住皇上了。不过,若是皇上还有疑惑想继续,罪妾自当奉陪,只是伤口未愈,还淌着血,就怕一不小心死在了龙床上,当真让带了煞气。” 闻言,夏侯靖的右眉又是狠动了一下,道:“够了,滚。” 云若含笑,望着床帏中仍是怒意未消的夏侯靖,道:“那,罪妾可就滚了。” 夏侯靖终是被云若气得一字一定咬牙低喊:“滚!别再让朕见到你!” “遵旨。”云若行礼,轻步转身扶墙出了门。离开前还不忘笑了一下,看来心情不错。 出门恰逢严成公公亦向正房这边走来,见慕云若正好走出,他忍不住臆测房中之事,然后用讥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摇头啧了下舌,溜溜进了正房。 才刚一入门坎儿,严成就堆了一脸笑容,道:“皇上,奴才刚在门口儿看见那废后了,真是不自量力,定是自己跑来谄媚献身,结果被皇上制服赶了出去,皇上真是英——” 然,没等那个“明”字亮出来,夏侯靖倏然抬了眼眸,一阵威慑肆起,甚至还卷了杀意。 严成倒抽一口气猛的跪在地上不敢多言,然后哆哆嗦嗦的喊:“皇……皇皇上饶命,左丞相宁大人求见!” 夏侯靖蹙了下眉,似有狐疑。 宁北凡大半夜进他寝宫作甚。 眸子忽然一动,他似是突然明白了。舌尖撩过唇上的伤,忍不住轻轻咋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天,竟把这妖孽给招来了。 【017】直接带走,还是杀人灭口 出了景隆宫的内殿,已经确实筋疲力尽的云若倏然就跪倒在了地上。指尖扒着门框染上了一层鲜红。 这一刻,云若当真是笑不出来的。 方才跟夏侯靖那一番对峙,身子骨算是彻底散了架,身后的伤仿佛都已经麻木了,衣料被血黏在伤处,每动一下都是撕扯般的痛。 向来冷静的云若此刻都有些绷不住了。 都是那不知轻重的男人,若她真就这么死了,他才真的要头疼了。 她晃晃头,深吸口气继续前行。 然而走了半响,云若却倏然定住脚。 左右看看,发现周遭只有几个灯笼点明,有些昏暗,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轻轻啧了下舌,蓦地有些懊恼。 夏侯靖果然是她的克星,遇了他,她也变愚钝了,竟忘了在出门时拉住那聒噪的公公,问问透云阁在哪儿。 云若站定,索性借着左右微光安静的环视,石子路,假山石,还有前方分叉的两条路。 大概是右面,薄雪上的脚印相对要少。 云若想罢,便扶着伤了的身子继续前行,然而心中却仍有些狐疑。 方才那脚印很新,当是有人也往这边走,可大家均知透云阁住了废后,究竟是何人会这么闲暇,特意跑来透云阁侍候? 会是香儿在这里又来来回回的走了吗?她猜。 然而,就在云若想得有些出神的时候,倏然自暗处传来些说话声。不大,却让很是清晰,似是一男一女,女声娇羞低笑,听起来甚是高兴。 “呵呵……大人坏死了,人家哪有沉鱼落雁。”女子娇嗔而道。 “好,不沉鱼,那就闭月。”男子轻笑。 “哎呀,讨厌死了大人~” 她这是撞上了个什么情况? 一来一回,听的云若蓦地一怔,步子杵在那里,着实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天下事她都可从容以对,唯独这种事……她当真不擅长应对。 于是她想转身暂避,谁料刚刚转了身,就被身上传来的一阵痛楚所袭。 云若冷不丁的轻哼了一声,小脸都发了白。 更糟糕的是,方才那一声,也实打实的被暗处之人听见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便有一个声音悦耳,又带了些蛊.惑的声音飘然而至:“哎呀,发现了一个美人。那么,我是带走呢,还是杀人灭口呢?呵呵~” 那人轻笑,笑得像是抓住了猎物的雪豹,开心的不得了,随后亦留下了那满心不愿的婢女,径自向这边走来。 随着那脚步声的靠近,云若一僵,知道自己已然无路可去,只能应对。 于是她轻吸口气,缓缓回过身,而后蓦地对上了一张不知何时离自己极近,且带着危险笑容的,极度俊美的脸……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潜水君们,露个脸留个言哇,兔子需要动力啊! 【018】我们,祸乱后宫如何? 忽然的靠近令云若心头突然一紧,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结果因步履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 男子一见,唇角若有似无的一勾,就这般顺势将云若的身子给揽了回来,狭长的凤眼带了丝慵懒的笑,低声道:“美人,小心呐。” 云若轻应,迅速挣脱了男子的臂弯,直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才轻舒口气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人。 昏暗的幽黄笼光下,那人一袭丝线锦袍,透着贵气与华丽。长发披散,左侧一缕垂在胸前卷着七色碎带随风轻摆,右侧则带了一只水纹状的耳坠,在墨色发中隐隐而现,妖冶万千。 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他此刻那张正挂着无邪笑容的脸庞,俊美到雌雄莫辩,甚至比女子还要美上千倍。 云若眉心轻动,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感觉。 这个男人,极其危险。 或是感觉到了云若的警戒,男子微微含笑,道:“让我猜猜,深更半夜在此停留,是景隆宫新入的婢女?”说着,男子自己摇头,“不,你的眼神决然不像个侍从,那么,是咱们的皇上不知又从哪找回的公主?” 云若不由的轻笑一声,只道了声:“身份卑微,不足言道,不扰公子雅兴了,告辞。” 言罢,云若便迈了步子要自那男人身边离开。 这人果然是她最不善应付的那一类人,故此,还是早早避开的好。 谁料她方与他交臂,那男子却哼哼笑了,垂了狭长的眸子低喃:“呵呵,莫不是……近来名声大噪的废后,慕云若。” 一语既落,云若蓦地停住了脚步,一阵幽风而起,将她衣角吹动。 半响,云若指尖渐渐扶了脸颊,轻轻笑起。 “我就在想,何人竟有这般雅兴来透云阁,原是专程看云若的。” 云若语罢,侧过身看向那男子。 男子摇头咋舌,却满眼赞叹:“聪明的女子,好生让我敬畏,难怪能让小靖都大惊失色。” 男子说着,轻轻靠近了几步,卷起一阵幽然的零陵香。 他好奇的用着那双邪魅的眸子凝视着云若,似要望入她心底,然后唇角一勾,道:“美人,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神还有你给人的感觉,都非常能让权力者,为之心动,渴望不已?” 云若眉角微动,不经意想起临死前敬对她说的话,似乎也是这番意思。 不过,她并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反倒是最后的那一枪来的比较真实。 于是她淡淡一笑,道:“公子过誉了。” 闻言,男子嫣嫣笑起,指尖撩过她鬓旁的发丝,渐渐靠近,在她耳畔用着那蛊.惑之声轻道:“美人,不若这样,反正你也已然被废,我又对你这般痴迷,不如瞒着那不识珍品的皇上,我们一起,祸乱后宫如——” 云若听着,眉心拧的更紧,然而没等这男子将最后那个“何”字说完,云若忽然就感觉视线一个天旋地转,竟被一个极其霸道而没半点犹豫的力道横抱在了怀里,紧接着,自己就这般被抱着向透云阁的方向走去。 云若一惊,下意识双手紧紧环住正抱着自己的人的身子,抬头一看,顿时僵了一下。 便是在这同一时间,一个冷冰的声音无情被那人狠狠道出:“宁北凡,立刻从朕的寝宫滚出去。” 一阵冷风骤然撩起,话说一半的宁北凡仍是保持着方才那姿势。 半响,他缓缓起身,唇角噙着笑,喃喃接道:“哎呀,就差一点,真是太可惜了。呵呵~” 【019】忘了刚才看见的,听话! 云若被夏侯靖一路抱向透云阁,还未来得及看下周围的风景,就这样被这霸道冷漠的男人直接带到阁中小居。 途中无论云若怎么挣扎,夏侯靖都毫不理会,反而拥着她的力道更紧,似是要将她捏碎一般。 终于进了门,没等云若喊出那声:“放我下来!”夏侯靖便冷冷将她往床上重重一扔,道:“有关方才那人的所有事,一律忘了!” 见云若似要反驳,夏侯靖挑了下眉,傲然俯视着她,一字一定说了二字:“听话。” 说完,他冷哼一声,然后一把拉上了门离开了。 云若趴在冰冷的床上,一脸讶然的望着那被紧关的大门,彻底失了笑。 这时忽听身旁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云若心头一颤紧忙望去,原是早先来到透云阁的怜香。 只见她手上的茶壶已然掉落在地,碎成一片片,一张脸如石雕般怔然,蓦地腿上一软摊倒在地。 “主……主子,刚……刚刚那是皇上吗?皇上,皇上怎么会……” 闻言,云若忍不住拧了眉,着实不愉快的道了一句:“谁知道这男人在发什么疯?”说着,她若有所思的放低了声音,“难不成是为了报复刚才……” “报复?”怜香眨眨眼,猛的一惊趴到云若床边道,“主子,主子您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皇上!” 云若不由回想到内殿一幕,抿抿唇上仍染着的一点红晕,仅道了声:“无事。”,然后翻过身,转移了话题,“香儿,能替我找点伤药来吗?” 怜香闻言,不满足的努着嘴,晃悠悠的起身,道:“知道了主子,奴婢这就去太医院领点伤药,主子您待会一定要告诉我!” 言罢,怜香终于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云若这才稍稍翻过,下颌压在叠放的手背上,似是有些出神。 指尖拂过红唇,炙热温度仿佛仍旧残留。 不经意的,多了丝复杂的心绪。 —————————————————— 透云阁外。 夏侯靖刚从门槛踏出,就看到正如看好戏般在门口含笑等他的宁北凡。 只见宁北凡无邪一笑,倾了身,刻意拉长声音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夏侯靖顿步,似乎一点也不想看到面前之人,遂双唇微启,冷冷道:“警告你,离这个女人远点。” 宁北凡若有所思的摩挲下下颌,侧身望了望阁内,然后饶有兴趣的说:“微臣记得慕云若只不过是只会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今日再见,却完全不同。也不能怪微臣,这般在意了。” 夏侯靖闻言,冷冷说道,“朕的女人,不劳左丞相在意。” 宁北凡哼哼一笑,眼中大放异彩,“皇上可有发现,现在皇上的神情,就像是偶得珍宝,不愿他人觊觎那般。过去提到慕云若,皇上可不是这般神情。” 夏侯靖欲走的脚步,倏然停住,他侧眸看了看宁北凡,确是没有否认他的话。随后转声说道:“朕的事,不用你管。反倒是你大半夜来朕的寝宫,不会只是来寻死的吧?” 宁北凡呵呵一笑,自怀里掏出一张折住的纸条,凝声说道:“微臣当然也会将功补过。”说着,便将那张纸递给夏侯靖,同时神情也不再轻挑,冷静而道:“宫外有人探到慕家的动静了。” 夏侯靖接过,抻开,唇角倏然扬起了一丝不易发觉的弧度。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却倏然捏住纸条对着旁边暗处低喊了一句:“给朕出来!” 一语落下,宁北凡亦随声向那方看去,只见灌丛沙沙作响,然后便失去了动静。 宁北凡见状,长眸中划过一缕碧色凛光,微微一笑道:“看来对这宝贝好奇的人,还真是不止我宁北凡了呢,呵呵~” 夏侯靖微微眯动了下眼,心中似在思衬着什么。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马上就稳定双更了,最后等几天亲们~~~嗷嗷嗷,兔子屯稿子,宁北凡这妖孽肿么样?留言啊,兔子要动力! 【020】千乐宫 同一时间,景隆宫外。 好容易赶回来的怜香正提着灯笼,拿这些七零八碎的药瓶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嘟囔着在太医院受气的事。 “这些狗奴才,就知道巴结贞妃,给这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的药,待会怎么给主子交代。”她愤愤不平,站定,气得连连跺脚。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抹修长的身影自景隆宫匆匆走出,结果就这般撞了怜香。 怜香“哎呀”一声一屁股坐了地,手上的药亦洒的到处都是。 怜香一见,大惊失色,急忙爬起来捡,同时鼓着腮怒道:“你,你走路不看人啊!没看我这药都洒了!” 然而当她抬头,却发现仅有一股冷风灌入,那人早便走得无影无踪。 怜香茫然定在原处,左看看,右看看,不由的拧眉嘟囔:“什么人呐,深更半夜的跑来吓唬人。” 怜香冷哼一声,将灯笼放在地上准备捡起那些药瓶,然而才拿起两个,突然有一个白瓷精致的小瓶映入她的眼帘。 她眨眨眼,当真不记得自己从太医院有拿这东西出来,于是小心拿起,拔了红塞闻了闻,而后难以置信道:“竟然是……紫灵散?” 紫灵散,据说是皇宫一等一的伤药,除非皇亲贵胄很少有人得用。若非当年在药膳坊做事的姐妹曾告诉过她,她怕是根本就识不得这等名贵之物。 “难道是哪宫的冤大头刚从太医院请回的这药?哼,狗仗人势的家伙,给我们就是这等次药。如今紫灵散落入我手里了,活该!” 怜香得意万分的闷哼了一声,水灵的眼睛左右看看,然后低笑一声将这紫灵散揣进怀里,愉快的向着透云阁跑去。 只是她却不知,方才故意撞了她的言正靠在拐角的暗处,轻舒口气,摇摇头,冷哼一声道:“这脑袋一根筋的婢女,究竟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言罢,便径自向另一方向走去,直到一处人迹罕至,冰冷极寒的宫殿,言方才停下,然后一步跨入。 宫殿上一处落了薄雪的牌匾,隐约透着三个字“千乐宫”。 ———————————————— 千乐宫,几近无人之地,寒冷,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威慑。 宫内偶有弦音,曲乐毫无章法,可若细细琢磨,则会听到其中暗藏的百般规律,还有那被掩饰尚好的战曲之音。 一身黑衣的言步入宫中内殿,恭谨说道:“三爷,您让属下探听的事打探到了,不过因为皇上太是敏锐,是故仅探到了一点消息。果然不出三爷所料,慕家确有尚有一息尚存。” 殿内,那三爷正坐于上座,安静抚弄古琴,听了言的话,虽是轻轻顿了下指尖,但似乎并不意外。长发自其鬓角轻垂,被银蓝色发带慵懒缠绕,狭长而幽静的珀色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 半响,他继续抚琴,只用那宛如寒玉的声音问道:“药,给了吗?” 【021】被锁住的少年 言点头,说道:“那婢女已经将药带回去了,只是属下不明——” 然,没等言说完,三爷便动了下唇角打断道,“在透云阁的时候,你可看到慕云若?” 言知道三爷不喜别人究问,遂收了话,应道:“属下看到了。” 三爷又问:“如今,可是长成俏丽的女子了?” 言应道:“虽然被废后吃了不少苦,看来有些纤薄,但面容俏丽,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闻言,那人缓缓自琴边站起,走到内殿门口。 望着外面纷纷而下的轻雪,他低声说道:“本王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个只会拽着本王衣角一脸青涩的孩童,现在,是长大了。” 三爷轻笑,缓缓的扬了指尖,待落雪而至,他用着很轻,很淡的声音喃喃而道:“云儿,再等些时日。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淡淡而笑,或温柔,或冰冷。 指尖上落下的白色,渐渐融化,消失不见。 —————————————————— 云儿,三哥以后带你游山玩水,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何? 云儿,三哥现在要去做一件事,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云儿,你还会,记得三哥吗? 三哥,三哥……你在哪? 为什么都说三哥疯了,为什么要把三哥身边的所有人都诛杀了? 三哥……三哥…… …… 透云阁入夜,周围一阵寒冷。 “主子,主子!!您醒醒!!您做噩梦了!”突然一个声音窜入脑海,惊醒了因着怜香出去太久,而不小心睡去的云若。 云若蓦地睁眼,一时有些恍惚,似是仍沉浸在方才那一抹痛彻心扉的梦中。 那是什么,那是谁? 云若拼命回想,却毫无头绪,但脑中又反复浮现着方才的画面。 这似乎是一个沉寂在慕云若心底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或许就是因为太久,所以是那般的模糊不清。 记忆中,那是一个冬雪之日。 零零散散的雪中,有一抹修白的身影,是个少年,俊美的如同瓷娃娃。 回眸间,那双琥珀色的金眸冰冷,却又温柔。毫无血色的脚腕上,被重重锁链缠住,寸步难行。 只见他轻笑一声,正云淡风轻的转身迈向一个冰冷的宫殿。 过去还是孩童的慕云若大声的哭着,似乎想要伸手去抓那名少年。 然而很快,她伸出的手,就被另一个少年用冰冷的力道狠狠拽回,继而将她毫不留情的扔到了身后。而这名少年,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只是散发着一种冷漠和绝望。 云若蓦地抬了下眸,有些讶异,因为记忆中最后的少年,竟是如今的九五之尊,夏侯靖。 云若晃晃头,单手扶额,一片迷茫。 少年旧梦,只是怎么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似是预示着即将见到什么人? 梦境,终始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她再是回想,却已经逐渐看不清那少年的模样,然而那少年所入宫殿的名字,却反而深深刻入了少时慕云若的脑海。 “千乐宫……”云若轻喃,清眸垂下,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在旁边唠叨半天,却得不到丝毫回应的怜香终是耐不住,摇了摇云若的肩道:“主子!您想什么呢,快些翻过去让奴婢给您上药!嘻嘻,奴婢今日可得到好东西了!” 说着,怜香便拿出先前见到的紫灵散晃了晃。然后洒出一点倒在白布上,搁了瓶子,准备将这白布为云若敷上。 云若苦笑一下,叹口气晃晃神,只当是做了场梦,于是不再多想,然后便应了怜香翻趴在床。 上药之时,她下意识拿起那看来名贵的药瓶在手上把玩,琢磨着怜香这丫头究竟是从哪坑来的这番好药。 然而就在她将药瓶翻过,看向瓶底的时候,云若深瞳猛的一缩,忽然间就从床上半跪起身,惊讶万分的看着这瓶子。 如此一乍,令怜香吓了一跳,连手上的白布都掉落在地。 谁料她才刚要埋怨几句,云若却先一步转身抓了怜香的肩膀,一字一定道:“香儿,你这药是从哪弄来的!” 怜香茫然眨眨眼,不好意思道:“这个……奴婢是,捡来的。” 云若狐疑的拧了眉,再度看向那瓶底,指尖轻轻抹过瓷上那不易被发现的,非常精细而雕的三个字。 千乐宫。 【022】还药 夜,寒风萧瑟。 透云阁里也难得的安静宁谧,时而可以听见睡在旁边的怜香传来的阵阵轻鼾。 然而云若却有些辗转难眠,遂借着月光反复的看着那白瓷药瓶。 方才经多番逼问,香儿这丫头可算是如实将得药的经过说出。 虽然听来很是合情合理,但她总觉得哪里多了些巧合,就像是有人特意为她送药一样。 是自己自作多情,还是煞有其事,云若始终想不透彻。 最重要的是,千乐宫、白衣少年、还有这药之间或许有什么关联? 云若有些愁眉不展,转了转瓶子,轻轻舒口气。 也可能是自己想复杂了,说不定这不过是个从千乐宫出来的瓶子,没甚含义。 若是如此,那千乐宫中定也有一个人急等这贵重之药,知道药丢了,说不定已然急坏。 想来想去,还是等明儿个一早便将药送还人家,顺道也看看千乐宫究竟是否与梦境中的一样。 思及此,云若又翻了个身侧躺,将瓶子放在枕边。 结果瓶子不稳,随着清脆的一声碰在了旁边的夜明珠上。 云若指尖轻顿,然后轻轻的在夜明珠上画了两个小圆,幽静的眸中,摇动着淡淡的流光。 “夏侯靖。”她下意识念了这个名字,回忆起被他强行抱入阁中的情景,细眉不由蹙起,低哼了一声,闷闷闭上了眼睛。 只是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无法挣脱的龙涎之香。 入梦缱绻,撩拨着她的心扉。 —————————————— 一转眼,**即过。 透云阁外渐渐透了微亮,时而能听到院里传来怜香忙活的声音。 最终还是**没有睡好的云若,早早就起了身。 她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双手将两鬓长发绑于头后,然后对着镜子简单收拾妆容。 指尖拂过这陌生的脸庞,心绪还是不能平静。 叶眉,凤眼,精致如画的面庞,无论怎么看,都要比前生的自己温婉许多。 叹一声,自己这倔强的脾气,怕是要将这张脸给人的感觉彻底破坏了。 云若无奈的扯了扯唇角,遂起了身,拿上那药瓶准备出门。 在院中晒被子的怜香听到云若脚步,紧忙停了活儿问:“主子,您这是去哪儿啊!” 云若轻言:“去替你这丫头还药,道歉。”言罢,便离开了透云阁。 怜香怔在那里好一会儿,随后闷闷不乐,道:“主子真是太善良了,还药,昨晚念道的那千乐宫听都没听过,说不定只是那做瓶子的工匠随便刻下的,千乐宫,千乐宫……哎。” 怜香哼了几声,转回身继续晒她的被子,顺道还将朗朗上口的“千乐宫”胡乱编了小曲,边晒被边哼唱。 然而就在她才刚刚唱到了第三遍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这三个字,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怜香身子一僵,蹙眉道:“怎么谁都问这三个——” 然,当她转回身看向身后说话之人时,话音突然停滞,紧接着便随着一阵恐惧,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瞠目结舌甚至连齿间都下意识打着寒颤。 而那身后之人,亦蓦然攥住手中带给云若的同样一个白瓷药瓶,狠狠落下一个字:“说!” 【023】本王的云儿,来了 离开了透云阁的云若缓着步子一路寻找着写有“千乐宫”的牌匾,途径问过几人,要么是匆匆低着头离去,要么就是索性无视她的话,反用嘲讽的言语辱骂下她这失了宠的废后。 云若倒也懒得计较,因着从这些人眼中的空洞来看,根本也不知道“千乐宫”在何处。 或许,要寻到那里,就只能靠慕云若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了。 云若蓦地站定脚,索性闭了眸子,静静感受。 清风拂过她的鬓发,缠卷着幽幽凉意,荡在空中,仿若不安的墨藻。 半响,她终于再度迈开步子,朝着与先前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愈走,愈冷,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凉薄了不少。 当走到一处极寒之地时,云若心中猛的抽痛一下。 她倏然站定,抬开了轻闭的双眸。 环视此处,忽然有些慌乱的四下转了身,而后云若惊讶的发现这里根本不像是其他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反而四处荆棘,如同缚龙之牢。 难道,这里就是慕云若记忆里的千乐宫吗? 云若定了定心,然后顺着高冷的宫壁寻找着可以进ru的正门。 忽而看见似有入口,于是舒口气,向着那方而去。 谁料当她真的站在“千乐宫”的正下方时,却恍然被门口的画面所震。 这里,重重侍卫把守,侍卫的衣着与其他禁卫军完全不同。 她隐约能在慕云若的记忆中回想起,这些都是先帝时候的带刀侍卫所着之衣。 可见,这些人是在先帝还再世时就被勒派此处,且不受当今皇上调配。 这里,究竟住了怎样的人,竟让先帝都担怕至此? 难道,是那个白衣少年? 云若轻轻抿了下唇,而后摇摇头,忙甩开心思。 罢了,以现在自己身处的境地,也无暇担忧其他,既然知道有千乐宫,便已解了心中之惑。 还是先还了这药,早早回去的好,免得香儿独自在透云阁,再是惹了什么麻烦。 想罢,云若便杨开步子迈向正门。 侍卫见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拦住了云若,问道:“这是皇宫禁地,没有先帝令牌不得出入。” 云若方才便判断出这点,是故也没有太惊讶,而后将药拿出放在侍卫手上道:“不需出入,昨日有人将药掉在外面了,我只是来还药。还请几位爷替我向里面之人道声歉,说是慕云若无意用力这药,若有机会定然补回。多谢几位爷了,我这便走了。” 侍卫接过药瓶,百信半疑,翻过来看看,确定是千乐宫的药后,也就点头应了。 完了事,云若便原路返回,途径方才停下时最寒一处的时候,还是不经意的顿了下步子。 只是觉得,心中那种痛彻的感觉,似乎又再度席上。 结果,还是有一点点在意。 踌躇半响,她凑近那面墙,伸出手,然后缓缓贴在了其上。 突然一阵记忆的闪回窜入脑海,云若倏然有些慌乱,口中下意识的念出一个名字:“怡亲王,夏侯伊……” 就在同一时刻,正在院中静默看书的夏侯伊蓦地顿住欲翻书页的修长指尖,眼眸中流过一丝幽光,若有所感。 一种久违的躁动,似在他血液中逐渐蔓延。 半响,夏侯伊的珀色双瞳突然一缩。 松了手,书渐落地。 温润冰冷的薄唇轻轻勾勒了些难得的弧度,而后喃喃而道:“本王的云儿,来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小爆发要来了,亲们准备好,另外,留言啊,潜水君们! 【024】被打断的记忆 千乐宫的院子,冰冷的如同一座暗牢。 夏侯伊缓缓起身,长袍迎风轻摆,带了些安静的寒。 他似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走至墙边,扬起指尖,如点水般的轻触那丝冰冷。 “云儿……是刻意来寻,还是偶然路过?” 夏侯伊喃喃自语,虽是有些意外,却也知道,这厚实的宫壁外的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然,仅是知道她在,他冰封已久的心中便悄然流过一丝淡淡的怀念。 忽然想起言先前说的关于云若的相貌,夏侯伊动了下指尖,在墙上勾勒着那一面云若的轮廓,很轻,很淡,却又是那般仔细。 琥珀色的双眸中,撩过一丝静默的执着。 云儿,云儿……我的云儿。 恰是触碰到了墙那方云若指尖所点之处,或是有些感觉,指尖倏然停下。 琥珀色深眸微微动了动,然后摊开冰冷的掌心,默默靠近,似是想要将那边之人,用力攥入掌心。 墙那边的云若忽然缩了手,指尖有些僵直,仿佛刚才有种异动在心中突然萌生。 总觉得好像有谁在唤着她的名字,很冷,很冰,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 这种感觉,好陌生,又似曾相识。 她恍了神,思衬着什么,脑中有些混乱,亦如何也无法冷静。 半响,她不解的抬了眸凝望了那方,望着许久,愈望愈深。然后就像是被引入一个极大的漩涡,令她无法自已,只是本能的再抬起指尖,缓缓的靠近那方。 心中似有一个声音缓缓而至。 再是碰到的那一刻,或许会想起什么,或许会再想起什么。 再一次,再一次…… 云若终是闭了双眸,放任了这个身体。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贴上那冰冷的墙壁的一霎,忽有一个内敛而低沉的声音窜入脑海,打破了此刻一切的寂静。 “慕云若,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云若猛的停住手,抬开眸,恍然惊醒。 许是意识到了来人,于是她迅速回了头。 只见视线的另一面,一身明黄的夏侯靖正冷冷望着自己。 一阵凛风骤然而起,扬了他身后垂下的长发,肆虐,且卷带了无法掌控的疯狂。 随行的太监们无一敢抬头,仿佛此刻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极为恐惧的事。便是连随之而来的怜香亦全身颤抖着,一言都不敢发。 云若心头莫名一紧,抬头对上夏侯靖的视线。 当那阵从未有过的残酷与怒意无情的搅入她的心底时,她沉下眸,不自觉的低唤他的名字:“夏侯……靖。” 夏侯靖冷冷俯视着面前的她,泛出一声残忍而冷酷的轻哼。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需要动力,亲们留言啊~!另外,亲亲们记得要收藏~~还有,兔子终于不是纯.裸.更了,打滚求表扬! 【025】靖之怒,伊之牢 千乐宫前,凝结了一层无形的压迫。 云若轻吸口气,凝重的望了眼周围,见这排场似有要拿人的气势,于是便正式转过身面对着夏侯靖,拧眉问道:“皇上这是何意?云若又犯了哪条宫规?” 夏侯靖右眸轻轻眯动,似在强忍着一抹杀意,狠狠说道:“现在闭嘴,跟朕走。” “皇上又要用强迫的吗?”云若问道,眸间充满倔强。 “说对了。”夏侯靖冷哼一声,这一次连唇舌都不愿多争,仿佛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上前拽上云若,即刻转身强行带她离开。 霸道,强硬,而且不容挣扎。 云若一头雾水,确是从未见过夏侯靖如此愠怒,更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直接应了‘强迫’之说,仿佛她的意识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腕上和身后伤口袭来阵阵的痛楚钻入心间,云若忍不住低喊:“夏侯靖,你究竟在发什么脾气,若是我慕云若有何做错,你直说便可!若是真错,我自会赔罪!” 夏侯靖蓦地顿住脚,捏着云若腕子的力道却愈发加大。 只见他倏然将视线投向那院中外墙,齿间突然多了些力道。 半响,他低头望向云若,狠狠道:“好,朕现在就找个地方,让你好好知道究竟错在哪里!” 言罢,又是一个用力,残忍的将云若拉向另一方。 同一时间,院内之人似是感受到了外面的那阵骚动。 “云儿,云儿……”夏侯伊声声低喃,满心焦灼,索性甩袍向着千乐宫之外走去。 然而才刚到门口,他却被侍卫拦住。 双刀狠狠拦架在他的脖颈间,甚至可见那冰如雪的肌肤上,逐渐渗出的血红。 “王爷,您不能出去,先帝有命,如果王爷您硬闯——”侍卫当真有些惊慌,从未见过如此的王爷。 只见夏侯伊蓦地抬了那琥珀金眸,仅是片刻之间,一阵无法压制的王者慑然的气势顿时肆起。 侍卫一片胆颤,因为他们都听闻过眼前的这个男人曾是多么的让人闻风丧胆,于是纷纷打着轻颤,勉强说着:“王爷,您还是请回吧,若是有事要打点,还是让言爷去做吧!王爷您真的不能出千乐宫!” “本王若想出,你们拦得住吗?”夏侯伊低声言道,声音冷若寒冰。 侍卫一阵寒颤,无人言语。 夏侯伊轻哼,蓦地又向前半分。 但下一刻,他却自行止住脚步,仿佛一切的情绪都在瞬时间归为了无。 不对,他现在还不能出去,还不到时候。 他轻吸口气,安静的闭上珀色眼眸,任墨色长发自鬓角两侧垂下, 寒风轻撩过他的发尾,和着衣角,无声的摆动。 半响,他忽的抬开双眸,如高贵之雪那般,缓缓扯回衣袍,静默的转身向回走去,金色中流过一抹幽光。 罢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云儿。 很快,很快…… 冰冷的指尖缓缓攥起,划破了掌心,渗出层层血色。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下章,那谁谁对手戏,你们懂的~~\(≧▽≦)/~ 快来留言催更啊!哈哈哈! 【026】无名之火 夏侯靖拉着云若,一路来到了离千乐宫最近的一座荒置的庭中小轩。 才刚一进ru,夏侯靖便将她一把拽入房中。倏然松了手,使得云若就这般重重撞在落了灰的桌上。旁边椅子亦被撞的东倒西歪,瞬间撕破了这间屋中寂静已久的沉默。 如此剧烈之动,使得身上难得好些的伤口又一次被撕裂。 云若一阵低吟,便和着那椅子摔落在地。 她扶着伤,用力喘息,然后用着一抹愠怒的眼神望向门边的夏侯靖。齿间作响,当真是第一次如此的发怒。 然,或许正是这股自心底而生的怒意,使得她清眸中更是蒙上了一层倔强和不屈。 于是她狠狠攥了拳,即使再疼,亦撑着膝盖颤抖站起,仿佛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而后面对着他,一字一定的说:“皇上就算要磨碎罪妾的骨头,至少也要给个理由,如此这般对待,慕云若不服!” 此时,夏侯靖与她四目相接,他似也感受到了她眼底的不甘,遂用力撞上了门,步步上前来到云若面前。而后毫不留情的捏住她的下颌道:“慕云若,别给朕装傻。” 说着,他蓦然加了力道,狠狠说道:“朕才对你稍稍好了一些,你便恃宠而骄,还去了千乐宫,如何,与情郎重逢的感觉,还是说你现在这种眼神,是恨朕打断你在情郎面前的搔首弄姿了吗!” 一连串毫无头绪的指责,令云若眉心拧的更加用力。 只见她用力抓着夏侯靖的腕子,虽是被紧捏这下颌,也用着全力与他抗衡着力道,一字一字的说道:“什么情郎,什么搔首弄姿,罪妾一概不知!罪妾只不过就是去还别人弄丢的药,若这也是罪,那皇上还是快些杀了罪妾,不然罪妾还不知道会再做出什么忤逆皇上的事来!” “你——!”夏侯靖眉眼轻动,手上的力道更甚,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当朕真的不敢送你下黄泉吗!” 云若傲然扬首,“皇上尽管送,慕云若候着!” “怎么,你在他面前也这般伶牙俐齿吗?”夏侯靖冷笑,声音愈发低沉。 云若眉心不禁拧起,只道:“罪妾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夏侯伊!”夏侯靖猛然低吼。 三个字一出,整个房里顿时掀起一阵冰冷的慑然。 云若身体蓦地一僵,有了一瞬的失神。 夏侯……伊? 这个名字,方才似乎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此的片段,使得云若略微有些动摇,便是连抵抗的力道也稍稍松懈。 然而,这样的失神却决然逃不过夏侯靖的深眸,于是在他那本就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心底,又蓦然窜入一阵无名之火,灼烧了他最后的冷静。 齿间几乎被咬合作响,然后他满是嘲讽的低语:“怎么,装不下去了?你不是去还药的吗?凭你的智慧,足可进ru,你是否也上了他的床,是否也像对朕这般咬了他的唇!” 【027】改变主意 云若猛的恍神,彻底被他的话激怒,再是不想其他,遂凛意十足的回望着夏侯靖,铮铮而道:“罪妾就说一遍,皇上好生记着,罪妾慕云若得过疯病众所周知,如今根本记不清皇上口中的夏侯伊是谁,亦是完全不知道千乐宫与皇上的渊源,此番前去就是为了还药,根本不是去见什么人!” “你以为,朕还会相信你吗?”夏侯靖狠语,方才那动摇的眼神依旧在他心中挥散不去。 夏侯伊,慕云若。 他决不允许,决不允许这个女人被染指,尤其是被他! 夏侯靖终是凝住双眸,忽然将云若狠狠压在冰冷的墙壁上,冷冷狠语:“慕云若,你心里不需要放着两个男人,你只需要念着朕,乞求朕,若丧家犬一样的向朕讨活便好!那个男人救不了你,能让你苟延残喘的,只有朕罢了!你若聪明,就好好侍奉朕,别投错了主子,葬了你的命!” 如此一语,令云若深瞳突然一缩。 丧家之犬,苟延残喘。 原来在夏侯靖的心里,她慕云若竟是如此不堪的东西! 心中,倏然划过一丝莫名的揪痛,如同那小心呵护的尊严,被轻而易举的踩碎。 于是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终是被燃起。 而后她用那倔强的双眸狠狠凝望着夏侯靖道:“有一点皇上说对了,慕云若心里确实没有两个男人,而是一个男人也没有,包括你夏侯靖在内!” 夏侯靖深瞳一动,力道在无形的加重,“伶牙俐齿的女人,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傲慢到几时!” 说罢,夏侯靖倏然将云若拉过,重重扔在木桌上。 云若眼瞳一动,怒不可遏的对着正向自己走来的夏侯靖低喊:“无论如何,我的初衷都绝不会变,夏侯靖。” 夏侯靖哼笑一声,冷冷说道:“是吗。那就是试试!” 云若动了动唇角,眼中透着一缕不屈与冰冷,随即索性闭了眼。 如此神情,落入夏侯靖眼中更是让他恼火。 他的青睐对天下任何女子来说,无一不是天赐之恩,但是眼前他现在最想驯服的女人,却是这般不屑的神情。 恼怒,焦躁,还有那万蚁蚀心的刺痛正悄然爬上他的心间,吞噬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张保的声音:“皇上,朝中大臣已等了许久,若是皇上再不上朝,奴才怕……” 夏侯靖蓦地一顿,眼眸仿佛在一瞬间撩过一丝凛光,然后渐渐滑下视线看向身下身体正微微轻颤的慕云若。 当他再一次的直面她那轻颤的身体时,只觉心中的某根弦,终是的绷断了。然后冷冷而道:“朕改变主意了。” 云若眉心一动,回眸看向夏侯靖,“什么意思?” 夏侯靖冷冷一笑,忽的扯住云若的手腕就这般将她从桌子拽下,然后一把推开.房间的大门。 然后在那一片震惊,以及张保的瞠目结舌下,夏侯靖一字一定道:“告诉文武大臣,朕,即刻上朝!” 几字落下,似是隐约明白了夏侯靖想要做的事,云若眼瞳猛的一缩,心中的一隅仿佛被狠狠扯碎。 【028】殿上之辱 皇极殿。 群臣正议,纷纷在猜测着从不迟半分上朝的皇上今日为何姗姗来迟。 这期间,宁北凡自是成为众人打听的对象,因着大家都知,这位年纪轻轻就叱咤风云的左丞相,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宠臣,更是有一双透亮的眼,仿佛能看透万事。 可如今,他也闭口不言,似同其他大臣那般疑惑。 只见他轻扬唇,透了一抹暧mei的笑意,喃喃低语:“莫不是昨夜太是剧烈,耗干了体力,故而睡过了时辰?” 就在这时,张保的声音赫然自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使得所有大臣纷纷站回原位,恭谨的等待着这位九五之尊,想着终是可以开始朝议了。 然而当那一身明黄的尊贵之人当真迈入皇极殿的高槛时,一阵几近混乱的声音随即伴随而入。 众人蓦地抬头,发现今日皇上竟不是从后殿而入,而是从前殿直接走入了这偌大的宫殿。 一时间,一股威严与震慑的冰冷瞬间卷入,但见一身怒意的夏侯靖倏然拽着一个女子走入正殿,其人衣衫不整,青丝飞扬,一张白净的小脸更是充满了倔强与愤怒。 废后,慕云若! 一见此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便是连向来淡然的宁北凡也愣了一下。 然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夏侯靖忽然松了手,没有半刻停顿,没有半刻迟疑的将她毫不客气的丢在人群之中,而他自己则带着一阵威慑凛然直接向着龙椅走去,掀起一阵寒冷。 被扔下的云若因着身体突然失去的力道,一阵不能平衡,然后狠狠的跌倒在地,发丝黏腻着额角的微汗,狼狈不堪。被撕开的衣襟中亦是透出她若隐若现的肌肤,令人侧目遐想。 如此一景,亦是令朝臣一愣,随后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看这后宫之人,只是偶尔偷偷露出一些眼神,轻蔑的看着那满身狼狈的慕家之女。 宁北凡见状,眉心轻拧,不似其他人那般有些看热闹之嫌,而是察觉了两人之间气氛的极其不对。 他思衬着什么,遂回身看向夏侯靖。 只见夏侯靖回身,狠甩龙袍下摆,而后稳稳坐于龙椅之上,在那最尊贵,最充满血腥的地方,他冷冷看着下面的云若,然后倏然低喊:“都给朕睁开眼!”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敢有违皇命,均是抬了首。 如此,那纤细的身影便再是无法遮掩,众目睽睽之下如戏子般被人围视。 而夏侯靖的视线,则比任何一个人都冰冷,冰冷到几乎可以冻结一切。 “慕云若,你记住,你唯有向朕求饶,才能从这里出去,唯有朕,才能救你。收回你爪子,乖乖在朕脚下做你的丧家之犬!朕姑且会留你一命,善待于你!” 趴跪在地上的她,渐渐的轻动了下唇角,抬眸看向那坐于最高之处,根本无法触及的夏侯靖,在他的那双深眸中,无疑读出了一种冷漠和残酷。 瞬时间,她明白了,明白这个将她残忍丢进这冰冷大殿的男人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要踩碎她唯一傲然的尊严。 他要在这个男人的世界,在这个充满了对她敌意的地方,生生的按下她的头,让她彻彻底底的臣服于他! 覆在地上的指尖微微轻缩,冰冷的触感顺着肌肤刺入心间。 这个男人,当真是看透什么才是她慕云若最在乎的。 她轻笑,心中一片寒凉,垂下眼眸,再是不出一声。 【029】宁粉身碎骨,亦不会低头! 见她如此安静,群臣心中皆是有数。 在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在这百年帝王震慑的皇极殿待上超过半刻。 这里,是权力的巅峰之处,是男人角逐的天下,没有女子不会心生惧意。 于是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想来片刻之后,皇上便会差人将这个已经连话都说不出的女子托出殿去,冷冷的丢在外面。 宁北凡亦是闭上了眼眸,务定了这悲哀的结局。 慕云若,你再是聪慧,也不该真的惹怒这个男人,他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 无人敢与他斗,无人敢不臣服于他。 慕家,终究也只能到这里了。 夏侯靖轻蔑的哼动一声,深眸微垂,透着一种看不透的情绪,仿佛是在等,在等这个女人最终跪地求饶的那刻。 宁北凡终是有些不忍了,便是在云若的身体,连轻颤都停止的时候,他忍不住跨出一步,欲替慕云若说说情,至少替她先求个饶,让她早早离开这些男人的视线。 终究,这种事,没有一个女人受得住,更别说—— 然,就在他方才迈开一步的时候,云若贴覆在地上的指尖略微的动了动,像是在用力的缩着,然后突然一松,随即便有一个清幽的声音自她那方被缓缓道出,打断了宁北凡要去求情的步子。 “多谢左丞相好意,云若的事,还是云若自己善后的好。” 那一瞬,宁北凡的眸子倏然动了下,迅速看向了身后的慕云若,周围的大臣也一片哗然。 半响,只见云若缓缓撑着身子,吃力起身,步子虽是不稳,却执着的不甘倒下,然后抬起那双清眸,望向了上座之人。 一阵风起,撩动了这抹纤细之人的长发,一股冷傲的轻慑逐渐蔓延。 在那双清澈的眸中,不见了方才的慌乱,亦不似他们所有人想的那般,充满绝望与痛苦,而是比进来时,更加有神,更加坚定。 夏侯靖的深眸微动,多了些不经意的波澜。 而宁北凡心头亦被揪动一下,仿佛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升起。 或许慕云若,是真的生气了。 半响,只见她唇角微动,指尖拂过自己的衣襟,轻启唇,扬声说道:“丧家之犬,也不会任人宰割。就算皇上将云若轻蔑至此,云若还是要说,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若是凭借如此方式让慕云若臣服、背负莫须有的罪名。那么,慕云若,不服!慕云若宁名节禁毁,也绝不低下半分的头!” 言罢,她突然用力将那件被他撕碎的外袍狠狠扯下,然后在众人的惊诧下,毫不迟疑的将它狠狠扔于侧空,仅着一身雪白,傲然不屈的站在这大殿之上。 一时间殿外吹进一股肆虐之风,舞起了她的长发,亦掀动了那一世的清傲。 夏侯靖眼瞳猛的一缩,冷峻的脸庞上,显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又是一石二鸟,小云自救的方法,又把小靖摆了一道,朝堂要混乱喽,小靖要着急了~╮(╯▽╰)╭ 兔子稀饭甜苦交杂,下面可能会很宠哦,捂脸~~新事件即将切入,么么哒,记得收藏,留言! 【030】清傲之云,九五之尊 破碎之衫,轻飘于殿,绽放开来,若一朵无拘无束的清傲之云。 飞舞,缱绻,直至落下,都是那般无声无息。 然而就在它坠下的那一瞬间,众臣皆惊,便是连宁北凡亦速速收回了步子. 只是片刻间,所有人都跪在了殿上,额头紧贴着地,无人敢抬头去望! 因为所有人都知,能直视这女人身体的,全天下,唯独座上的九五至尊! 在这瞬时间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上,云若傲然昂首望向同样震惊的夏侯靖,在那双清澈坚毅的双眸中,透着一抹不容轻视的倔强。 跪在地上亦不能抬头的宁北凡,神情变化莫测,倏然笑了下。 这女人,还真是惊天动地,仅是一件衣裳,就令方才看她的那些男人各个面色铁青,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触犯了龙颜,死无葬身之地。 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她定是知道皇上再是想要驯服她,亦不会当真让自家后宫的妃子如此这般让群臣瞻仰,否则龙威才是真的毁于一旦。 如此一遭,口上说是名节禁毁,实则是毫不费力的治了那些落井下石的大臣,不仅保住了名节,还一盆子凉水扣了那整治她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到了最后,这女人也如她所言,这小脑袋,可是半点都没低。 呵呵,小靖,这下,自己触霉头了吧。 思及此,宁北凡憋笑憋得满身直颤。遂偷偷溜了眼上面那位的尊容,果然是黑的不能再黑。 只见那人指尖紧捏了龙椅上的雕龙把手,轻轻作响,散着阵阵慑然。 站在一旁侍候的张保一见夏侯靖的脸色愈发不好,于是紧忙应对,大喊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八个大字,犹如天降救符,哪个还敢上去惹事,于是纷纷闭口,表示无事要奏。 张保见状,低声揣摩夏侯靖的心思说:“皇上……” 这一下,皇极殿内更是一片静寂,几乎连发丝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似是过了很久,夏侯靖终是启了唇,只单单凛着声咬牙说了两个字:“退了。” 张保大松一口气,遂起身宣旨:“退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皆跪,声音无比激昂,就等皇上离席。 然而半天也没见夏侯靖有要走的动作,众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然而见到张保在旁边用收拾打着“快走,先走”的手势。 众人看了,恍然大悟,遂不声不响的先悄然告退。 宁北凡亦然,不再多留,暂且先随着那些大臣离去。 只是临出门,他侧头看了眼正撑着脖子往里张望的严成,于是倏然横过脸遮住严成,笑眯眯道:“严公公,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严成一愣,诚惶诚恐的点点头。 【031】蝴蝶之扣 同一时间,殿内,因为众人的退去,此处终于归为了真正的寂静。 夏侯靖默然望着下面清傲一身的慕云若。 慕云若亦是毫不惊惧的回望着他的双眸。 四目相接,透了一些复杂的气氛。 半响,夏侯靖字字用力的念道:“慕云若!” 云若不闪不躲,正面回应:“罪妾在呢。” 然,就在这字方才落下的时候,夏侯靖忽然起身,不曾有任何停顿的向着慕云若走来,带着一身杀意和凛然,霎时间凝结了殿中的一切。 他冲她而来,有着挥不去的怒意。 云若完全没有预料夏侯靖就这般向自己过来,先前他留给自己身体的那份疼痛记忆犹在,使得云若眉心紧拧,下意识的侧眸闪躲。 虽是逃过一劫,可被迫触怒龙威之事,她亦明白的实实的。 看来皮肉之痛,在所难免了。 忍一忍便过,忍一忍便好…… 她紧闭双眸,袖中指尖亦用力的攥起。 然,就在她以为自己定是会被夏侯靖“大卸八块”之际,忽而有一阵清风撩过,紧接着伴随一抹浓郁的龙涎香,一个暖柔的东西笼在了自己身上。脖上阵阵发紧,几乎能感觉那正用力的指尖。 云若心上一滞,迅速抬了眸,却见夏侯靖已然站于身前,正冰着一张脸,狠狠的系着罩在她身上的那绒雪披风的锦绳。用力之重,几乎每拉下那绳,云若的脚尖都不由自主的被拽向他半分。 一时间,云若有些怔然,完全捉摸不透这男人究竟何意。 就在夏侯靖将蝴蝶扣狠狠系好的那一刻,他蓦地转了指,拉住这锦扣,然后一把将云若拽到了自己的面前,拽到了几乎可以分享到彼此呼吸的地方。 他俯视着她,深眸中映出了她那素白的小脸,然后字字咬牙说道:“慕云若,朕,当真想将你杀之而后快。” 云若轻动了下眸子,回道:“那皇上,为何不杀呢。” “明知故问。”夏侯靖落下四字深语,俊眸轻眯,左手揽过云若的腰,即刻将她强行压向了他。 云若一怔,几个小步无法控制的又凑近了夏侯靖,指尖下意识抬起,却因为身子太近,遂只有狠攥他衣袍的份儿。 她一脸僵硬的看向面前的他,连呼吸都不敢太过。 先前对峙无论如何都能在逆境中宠辱不惊的她,未曾想到了这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轻轻拧了细眉,抬眸对上了夏侯靖的眸。 只见夏侯靖出神的望着她,然后一字一定的说道:“臣服于朕,就那么难吗?” 云若指尖微紧,半响,一字一定的回道:“那么,相信云若,就那么难吗?”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小靖这怒,是怒咱家小云驳斥龙意,还是怒她真脱了衣服不给他守身呐,口是心非的家伙。 \(≧▽≦)/,兔子又开始小小的兴奋了……喜欢小靖的亲们,留言呐! 【032】阴冷气息 夏侯靖闻言,竟一时沉默,俊脸上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蓦然松开了手,一切的情感似乎都被收敛殆尽。 云若几个踉跄向后退步,终于稳稳站好,清眸微抬,多了些不解和狐疑。 可转瞬间,却见夏侯靖已静默的向殿外走去,卷起一片冰冷。 她微微有些失神,忽而多了些明了。 若非夏侯靖被她气得已经没了脾气,便是他,开始考虑相信她一下。 云若眉间微动,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眸子微微一亮,遂在夏侯靖欲出大殿的那刻,忍不住用清凛的声音自后问道:“皇上不需要罪妾再褪衣出去晃荡一圈了吗?” 她似在确认,又好似只是出言小小回报下这将她呼来喝去的男人。 只见夏侯靖蓦然停住脚,深吸口气,回过眸子看向她,压低声道了一句:“你敢。” 云若看向他处,唇角不经意动了动。 如此神情,虽动作极小,却还是落入了夏侯靖的眼中。 他眉角轻挑,知道是被这女人戏弄了,遂冷哼一声离开了大殿。 只是出门的那一瞬,那冷峻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些淡淡的柔和。 仿佛心头的某一处,竟被那女人不经意的一笑轻而易举的撩开了一角,散出了淡淡的波澜。 殿中云若转头望向一身凛然离开的夏侯靖,轻轻舒了口气,走了几步捡起被自己扔开的衣衫。 捏着那衣裳,她不由的想起方才那一幕,而后下意识抚过身上披着的那嵌了云图的绒雪披风上。 余温残留,龙涎香缱绻。 滴滴敲入心中,竟有些想不透彻了。 ———————————————————— 出了皇极殿,夏侯靖一路向南书房走去,心情很复杂,非好非坏。 然而才走到南书房必经的白石小桥,夏侯靖的心情倏然降到谷底,因为那弯弯的桥上,此时正有一抹五颜六色的身影倚靠在桥边,笑容满面的望着自己。 宁北凡。 夏侯靖眼瞳渐深,遂轻低声说道:“有事?” 宁北凡摇摇头,“只是看看皇上消气没。不过,看来是不需微臣来讲笑话解闷儿了。” 他说着,又是一笑。 夏侯靖不明所以,于是准备抬步继续前行。 然而才刚一挪步,他便听宁北凡在那边惊讶一声道:“东卫又下了雪了。” 今年,连着下了好几场了。 夏侯靖倒是被这句话引了注意,看向四周,果见皇宫又开始星星点点的落着雪,悄无声息的覆满了他的重檐庑殿,五脊六兽。 望着望着,夏侯靖下意识扬起修长的指。 接住落雪,然后轻握,很快便见一抹湿润染在掌心,摊开再看,白色早已不见。 一时间,心中撩了轻波,仿佛想起一抹清傲的身影,于是有了些许的出神。 宁北凡亦看向那雪,低声说道:“皇上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焦躁,微臣在猜,皇上究竟是因为慕云若不甘臣服而恼怒,还是因皇上不想她再想起与那个人的羁绊,所以醋意大发,单纯的发了脾气。” 夏侯靖指尖忽然一顿,神情有些发沉,却是没回答宁北凡的话,而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走了。” 言罢,他便收了手,径自向着南书房走去。 只是冷峻的脸上,此刻正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宁北凡无奈轻笑,知道对着这沉默寡言的主,真是什么都套不出来。遂摇摇头,跟了他去。 只是在离开之际,他下意识的望了眼桥树的后面,长眸中掠过一丝凛光,然而若有所思的笑了一声,扬步离去。 待人都走后,树后渐渐迈出一个人,散发着一股渗着寒的森冷之气…… 【033】好自为之 若贞宫。 宫内寒风萧瑟,白雪漫天。 姜凤贞一边不耐烦的掸着身上的雪,一边蹙着眉向内殿走去,但那眉眼间,却透着甚好的心情。 “王永承,你听外面吵的沸沸扬扬,据说是今日那疯子惹了皇上不高兴。皇上可是亲自把她拉到皇极殿辱之。呵呵,还真是想看看那不可一世的慕云若。她啊,一定吓的屁滚尿流!” 王永承弯着身跟着,脸上堆了笑,连连应道:“就是,皇极殿那是什么地方啊,她一个妇道人家,站在那里腿肯定都得打着软儿!” 两人一唱一和,有说有笑的往内殿里走。 然而刚一进去,姜凤贞就察觉出有些许不对,似乎宫里所有的婢女太监都紧闭着嘴,一脸拘谨的站在两侧,满心的战战兢兢。 莫名的,一股令人发寒的阴气渐渐卷来,令姜凤贞的身子也是一僵,心中忐忑不少。 若贞宫,好像来客人了,而这个人,她好像又能猜出一二。 一想到会是那个人,姜凤贞的心就开始发颤,轻轻吞咽了下唾液,然后压着步子走入内殿。 缓缓的,一抹坐在卧椅上的身影渐渐映出,是一个穿了普通太监服的阴气甚重之人。 然而与其他太监不同的是,在那人的脸上,毫无对姜凤贞的谄媚,反而是在抬眸间,渗透着些许的冷意和轻蔑。 高旬。近来陪公主出了远门的,宫里唯一皇贵妃徐氏身边最亲信的太监。 姜凤贞见到此人,冷不丁的倒吸一口气,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高旬停了温茶的手,看了眼姜凤贞,遂放下茶杯,甩了下摆缓缓步来。 他每走一步,都卷起一阵寒意,阴森森的,令人难受。 半响,他停在了姜凤贞面前,低声而道:“贞娘娘,您可真是能啊,才几月不见,竟都让慕氏进了皇上寝宫了。若非瑛主子让咱家回来看看,怕是瑛主子真回来时,慕云若,都已然复了后位了。” 闻言,姜凤贞抿抿唇,然后干笑着说:“高公公,您……您这是误会,早上还听说皇上殿上羞辱了慕云若,皇上恨透她了,岂会复她后位。您,您万万要让瑛姐姐放宽心啊。” 高旬听了,只露出轻蔑的一笑,“贞娘娘还真天真呢。皇上若真想往死了治慕云若,凭皇上能够登上帝位的手段,又岂会仅是殿上羞辱这么简单?” 姜凤贞一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旬冷冷一笑,一字一定的说:“皇上啊,这是在‘打情骂俏’呢。贞娘娘。” 一语既落,姜凤贞脸上倏然一白,俏丽的小脸上布满了不安。 高旬负手,冷冷哼了一声,随后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轻轻塞在姜凤贞手上,道:“咱家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是咱家刚刚拿到的消息,是件大事,今夜皇上亦会知晓。趁着这时候,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对瑛主子尽忠,而不要整日想着,靠一顿饭两顿饭,就与瑛主子平起平坐。” 言罢,高旬轻轻拍了下姜凤贞的肩膀,但仅是轻轻碰触,就让姜凤贞忍不住一颤。 而后,高旬站直了身子,冷冷说道:“咱家还要回去伴着主子,就不多留了。只是还有一句话儿,是主子让咱家带给贞娘娘的。” 姜凤贞轻吞下唾液,然后看向高旬道:“瑛姐姐,要和我说什么?” 高旬微微一笑,凑近耳畔,然后低声说道:“娘娘说,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皇上真对慕云若动了心,让她复了后位,令慕家东山再起。我们,就都得死,而您,定会是第一个下地狱开道的。” 话音刚落,姜凤贞腿一软猛的坐倒在地。 而高旬也不再多留,只最后道了句“好自为之”,便静静离了若贞宫。 坐在原地的姜凤贞不安的陷入回忆,似想起一段如何不想想起的记忆,一阵轻颤,然后摇摇头,慌慌张张的打开手上的“救命稻草”。 然而当她看到上面的文字后,眼瞳顿时瞪大,指尖发颤,不由的捏紧了这封信…… 【034】驱邪 是夜,皇宫里难得宁静。 事后被夏侯靖命去太医院疗伤的云若,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得了空子赶回了透云阁。 而夏侯靖,许是因为耽误了早朝,已经忙得抽不开身,是故也没再来折腾她。 幸好夏侯靖是个国事为重的明智之君,这一点,她确是不厌。 进了院,云若轻唤两声“香儿”,然而人没见到,却看一缕青烟自房中袅袅而出。 云若一惊,怕不是香儿这丫头烧了透云阁? 于是她啧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往房里走。 一开门,大量的白烟渗出,呛得云若掩唇直咳,她焦急的四处寻觅,断断续续的大喊:“香儿,香儿你在哪儿!” 渐渐的,烟雾随门缝散去。 只见一个身着怪服的人坐在一个火盆前,正神叨叨的念叨着什么,火盆里冒出的浓烟,怕就是把房里弄的乌烟瘴气的罪魁祸首。 云若顿时明白,冷了一张脸,厉喝一声:“香儿!” 满脸土黑的怜香一见云若,顿时就哭出了声,一下扑过来抱着云若的双腿道:“主子,大仙显灵了,您果然回来了!!” 大仙? 她能回来,是靠她自己一个人挪着步子回来的,甚时候成大仙之功劳了? 云若眉心轻拧,不自觉抚了额,然后二话没说先上前,在怜香的一阵哀嚎和惊诧下将那盆子拎了出去。随后即刻开了窗子道:“不想英年早逝,以后别在房里闭着窗干这种事。” 怜香抹着花了的笑脸,吸了两下鼻子,最后才努着嘴道:“只要主子回来,什么都好!” 云若无奈的点了她的额头,揉揉其发,遂笑了一声,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向床畔走去。 怜香见那披风,果然还是满心担忧,侧着眸,生怕这衣裳是自家发疯的主子又从哪个宫里顺回来的。 早上之事,当真是心有余悸了。 云若看得出来她这小脑袋里想着什么,但也并不怎么想解释,只是安静的将披风叠好,径自洗漱一番,遂直接卧到床上,交代了怜香晚些关窗子,然后盖了被子就这样闭了眼。 怜香今日倒很是懂事,干脆吹熄了烛火不再打扰。 然后小眼睛一转,窃窃一笑,偷偷跑到今日新发现的透云阁偏院的小柴房里,自己摆弄零嘴去了。 而另一面,已经在书房处理了一天文书、也是满身疲惫的夏侯靖终于能回景隆宫。 内侍太监严成紧跟其入,在身后小心翼翼服侍着。 可才入了门,忽然察觉一股诡秘的烟味。 夏侯靖猛的刹住了脚,看向了透云阁那方还在飘出的白烟。于是拧了眉,问道:“那是什么?” 严成不解,只道那里没有大灶,忽然一怔,说道:“皇……皇上,难不成是透云阁失火了!” 话音未落,夏侯靖眼瞳蓦地一动,几步转身便向着透云阁走去。 心中,确实一阵躁动。结果刚一进去,就一脚踢翻了院中烧纸的铜盆子。 夏侯靖的眼眸狠眯一下,挪开脚,险些咬碎了牙。 这个女人,白日和他较劲,难不成晚上还把他当鬼,要驱邪了不成! 可恨,可气,该杀的女人! 他冷哼一声,扬步要进房好好质问一二,结果才刚走了半分,忽见张保弯着身匆匆向着透云阁跑来,气喘吁吁的低喊:“皇上,皇上可找着您了,有大事,有大事——!” 夏侯靖步子微顿,侧头看向张保…… 【035】谨言慎行,方能活之甚远 夏侯靖步子微顿,侧头看向张保,问道:“何事?” 张保倒了几口气,然后迅速双手递上一封急件,说道:“皇上,越合来了信,十日后新登基的皇帝要先到东卫见君,大事,好事啊!” 夏侯靖眸子一动,迅速接过那信,拆开来看,唇角不由的弯起一抹深邃的弧度。然后低声道了一声:“召集大臣入宫,即刻!” 说罢,他又片刻不停的向景隆宫外走去。 然却不知,此时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好似专程来确认什么。 因着张保的急报落入那人耳中,或是有甚得逞,于是不由的发出一声狠辣的低笑。 在眼巴巴望着夏侯靖离开透云阁后,那人随即鬼鬼祟祟探出头,亦匆匆离开了。只是走前还刮掉了透云阁新修的树枝,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半响,屋内的窗子倏然动了动,一抹素白的身影趴伏其上,轻叹一声,喃喃而道:“大半夜的,一个一个的扰人清梦。” 尤其是那个,明明是偷听,却将香儿最自满的“杰作”给废掉的,仿佛要告诉全天下自己在偷听的女人。 云若摇摇头,如此毛躁的行径,已然让她大概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而后她轻轻抹唇,托腮窗棱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今夜,月当真是美呢。”说着,她若有深意的轻笑了一声,拉上了窗子,回房继续睡。 只是,若怜香这丫头,待吃饱,回来,看见那碎成一片的枝子,和翻了个身的盆子,究竟会如何以为? 大概会认为,是金盆大仙,仙灵了吧。 ———————————————————— 同一时间,越合国。 一袭锦绣丝袍的年轻俊貌的男子,正在雕石彩玉的池中闭眸轻休。 长发偶尔顺着温水轻撩,如池畔墨藻,卷伴着水色雾气,增添了一份宁谧的美感。 然,在此人精致的眉心处,却没由来的染着一丝淡淡的烦绪。 门口侍候的两名公公不由轻叹。 其一人道:“陛下又将三名谋士除了籍,若再这般下去,越合就没有谋士了。” 另一人亦叹道:“陛下爱才如命,那些只是出些馊点子的谋士,自是瞒不住咱陛下的慧眼。罢了,相国尚大人已然再去民间寻了,那事还要慢慢的来,反倒是陛下让人通知了东卫,登基后先行东卫……” “听闻东卫多材,说不定,是去探有材之人的。” “也说不定,是去探东卫君主夏侯靖对咱越合新帝的敌友。” 然,没等两人说完,那水中之人倏然扬身而出。 长发缓缓坠下,黏腻在盈白的肌肤上。 抬眸间,璃色双眸透着一股慑然与冷静,然后径自披了件长衣,自那二人中间走过。 二人见状,纷纷噤声跪地。 只听那愈走愈远之人,淡淡丢了句:“谨言慎行者,方能活之甚远。” 两人一听,顿时惊吓的全身僵硬。 半响,那远去之人,终是停步于窗旁月下,似是被那挂于夜空的苍月所引,始终严肃的脸上,难得透了抹淡淡的轻笑:“今夜,月明,若有人共赏,该有多好。”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抢人的来喽,小靖,乃要小心了!留言,收藏! 【036】郎情妾意 十日后。 东卫的皇宫,迎来了一件大事——越合国新君主百里邵河要来东卫见君。 此时天下三分,东卫,西陵,越合相互紧邻。 东卫、西陵多年敌对,唯靠越合在中协调才相安无事。 若有一日越合倾向其中一方,则很有可能发生共同吃下另一国之格局。 是故,越合新帝究竟更倾向东卫、西陵哪一方,是如今天下最为关注之事。 因此越合君主来访,东卫宫中人人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什么,拖家带小瞬间成了刀下亡魂。 不过这事无论有多盛大,也是与透云阁的主无关。 因着无论怎样,废后都是见不到外客的,所以也不用去准备什么。 结果,外面忙得热火朝天,而这边的慕云若则落得无人叨扰,逍遥自在。 于是她心情一个不错,便拖了怜香去放书的墨玉阁领了些他们放下不要的书。然后挑了一个早上,约莫过了早膳时辰,这才往透云阁回。 一路上,用板车拉着书的怜香怨声载道:“主子,您说说,大好的天儿,您非去拿这些个旧东西干什么!” 说着说着,还有书往下掉。 怜香一阵不快,却还是要溜溜回去捡,一来一回,当真是闷到了极点。 她真是不懂,这些东西有甚用,难道看了,还能换个馒头不成? 对此,云若笑而不语,只是弯着一本《越合纪要》看着,双眸轻动,时而因里面记载的关于新君登基前的一些功绩而赞叹。 但当云若进了景隆宫,才刚路过阁前小池时,忽闻一个娇嗔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 云若顿了手上的书,一看,竟是千里迢迢从若贞宫跑来景隆宫伴驾的姜凤贞。 只见她正在内殿门口,替身着九龙黄袍、腕嵌深蓝锦丝的夏侯靖整理着衣襟。那荡了水的媚眼,时不时的会偷瞄夏侯靖,同时柔声说道:“皇上,待会要照应着臣妾,臣妾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有点怕。” 姜凤贞说的可怜兮兮,而夏侯靖虽始终闭着眼眸,略显冷漠,却还是稍稍放了柔,安抚道:“少说便好。” 姜凤贞听话的点点头,“臣妾都听皇上的,保准不给皇上丢人。” 两人站在刺目阳光下一言一语,如此郎情妾意的一幕,当真令被迫旁观的云若有些尴尬。 心头,莫名多了些焦躁。 于是她摇摇头,不想打扰眼前的这对即将结伴出行的璧人,遂转头准备入透云阁。 谁料她那脚尖才刚动,就听后面传来费劲拉着板车的怜香的低喊:“主子,您倒是不用拉车,等等奴婢啊,这些书好沉的!” 话音落下,云若心口猛的缩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向殿门口那两人,果然见到夏侯靖那双深邃的黑眸,已然向这边看来…… 【037】既然叫过我姐姐,我便施舍你一句话! 怜香这罪魁祸首,一见着皇上竟然还没出景隆宫,腿上一软,“啪”的一声就跪地上,惊惧低喃:“皇,皇上……” 她颤颤说着,结果导致板车自行溜达,晃悠到了池子一边。 这一时刻最为得意的要数姜凤贞,眼中的流光泛着熠熠神采,明显是在提醒云若,她慕云若这过去风光的皇后娘娘,早已成为草芥,如今当家,能伴君身侧迎客的,是她姜凤贞。 然而云若虽看出她的意思,却并不愤怒,仅是哼笑一声,稍稍行了礼,道:“罪妾给皇上、贞妃娘娘请安。” 对于她如此冷静的态度,不知为何夏侯靖竟反倒多了些不快,遂冷冷回了一句:“免了。” 他转了身,向外走去,长发轻摆于身后,撩起阵阵冷风。 只是在路过云若的一霎,他还是停了步子。或是内心纠葛了许久,半响,这才冷冷说道:“回去养伤,别再让朕看见你乱跑。” 云若眸子微动,轻应不语。 随后夏侯靖也没再多说,似在赶着去接应即将到宫的百里邵河,径自向着景隆宫外走去。 随行张保公公亦匆匆跟上,边跑还不忘边喊:“皇上起驾!” 言罢,他也一溜烟的往景隆宫外走去。 然而,方才夏侯靖那一瞬的叮嘱,却令姜凤贞不由的发了僵。 皇上,从未如此对待过任何一个女子,却对一介废后慕云若…… 姜凤贞紧咬下唇,袖中指尖狠攥,几乎将捏着的丝绢扯碎,先前在夏侯靖面前的柔弱亦早已消失不在。 于是她忽然冷笑一声,捏着丝绢向云若这方走来。 云若不动,自行礼让。 然则姜凤贞却在经过那装放着书籍的板车时,忽然加了步子,然后猛的踹了那板车一脚。 只听一声巨响,本就靠在池旁不稳的板车就这般被掀入池中。 霎时间,云若挑选的所有的书,除了那本《越合纪要》外,全部落水。 一路艰难将书拖回来的怜香目瞪口呆,一阵怒火犹生,结果就这般不怕死的上前要和姜凤贞理论。 云若眸子一动,即刻上前拦了怜香,直视姜凤贞,冷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凤贞冷哼一声,傲慢的看向云若道:“只是告诉你,旧的破的,就该在烂的地方呆着,莫要出来招摇过市,招人厌恶。” 云若眉心轻拧,却没有接话。 怜香自是打抱不平,于是又莽撞的要上前,大喊:“贞妃娘娘,您怎么能——” 然而,姜凤贞却轻蔑的看了眼怜香,轻轻用指尖扫了扫自己的肩头,道:“得了,本宫不再与你们多费口舌,本宫还要去陪皇上共迎新客,只是看在我姜凤贞曾叫过你慕云若一声皇后姐姐,所以好心提醒你……”说到此,姜凤贞压低了声音,字字清晰的说道,“好好听皇上的话,万万不要出门。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姜凤贞意有所指,云若亦是听得明明白白。 只见云若眼瞳猛的一缩,眸间流过一抹冰冷的寒光。 而姜凤贞则极其享受慕云若的落魄,遂冷笑一声,扭着腰肢欲走。 谁料,就在姜凤贞才刚走了半步之际,只觉手臂忽的被干脆利落的抓住,然后就这般一个失衡被直接丢回了原处。 她一阵踉跄,扶着胳膊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 只见方才还沉默不语的云若,在怜香的瞠目结舌下,缓而不急的收了手。然后淡淡说道:“贞妃娘娘,既然你都说叫过我皇后姐姐,那么我,也礼尚往来的施舍你一句话。” 她俯视着她,两步靠近,双眸虽是平静,却在无形中,渗透出一股令姜凤贞都为之一振的凛然之意…… 【038】我本一无所有,可你,输得起吗? 慕云若俯视着姜凤贞,两步靠近,双眸虽是平静,却在无形中,渗透出一股令姜凤贞都为之一振的凛然之意。 半响,云若稳稳站定于已然面色全无的姜凤贞面前,一字一定道:“慕云若本就一无所有,不怕落得谷底。但高高在上的姜凤贞,你,输得起吗?莫不知轻重,自作聪明,不仅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赔上整个天下。” 云若说罢,礼貌颔首,遂拿着那本《越合纪要》转身回了透云阁,长发自后轻扬,撩了一世孤傲。 怜香一时看傻,然后手忙脚乱的去追云若,独独留下了惊得连话都出不出来的姜凤贞。 王永承紧忙上前焦急说道:“娘娘,别气了,咱们要赶紧了,别误了皇上的事。” 说着,他便伸手去搀扶姜凤贞。 谁料姜凤贞却狠狠将他推开,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慕云若,什么天下不天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会让你死的难看!你给我等着!” 姜凤贞愤愤站好,用力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低声狠语:“今儿个我若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姜凤贞这三个字就倒着写!走着瞧!” 言罢,她拉上了王永承,匆匆离开了。 院内,云若将《越合纪要》放在桌上,轻靠墙壁,眼中却透了丝凝重。 希望这个女人,能听明白她的话。 不然,今夜定要出大事了。 然则云若却倏然僵了一下,眼中多了些不安。 不,不对,姜凤贞这人向来藏不住话,若非早有准备,绝不会这般得意洋洋的来挑衅。 莫非……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云若迅速回到房间打开了梳妆的小屉,当她看到原本放在里面的朱钗不见后,即刻问道:“香儿,你可动我的钗了?” 怜香一怔,跑进来挠挠头,说道:“啊,这个,是内务府的小傅公公今儿个一早便说要修各宫娘娘的首饰,奴婢见主子就这一个,就拿去了。” 云若眸子蓦地一动,遂缓缓关上了抽屉。 平日向来对她冷言冷语的内务府,今日怎么如此大发慈悲? “姜凤贞。”云若低语,猛的咬牙抬了头,“这个愚蠢的女人,当真要坏大事了!” 怜香一怔,果然还是一头雾水。 只是看此时主子的神情,却决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猛的一怔道:“主子,难道那钗子,是……是要陷害……” 云若缓缓眯了眸,喃喃而道:“陷害不陷害已然无所谓了,若真如我所想,后果将不是这宫里任何一个人可以承担的了。” 言罢,云若忽而咬牙对怜香说道:“丫头,知道越合君主下榻的寝宫在哪儿吗?” 怜香慌忙点头,道:“听闻是在锦玉宫。” 云若咬了下唇,似乎在想着什么,半响,冷冷落下一句:“丫头,把你衣服给我一身。要快!” 怜香心上一紧,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主子如此着急之相,似乎还从未有过,于是手忙脚乱的开始在衣柜了翻衣服。 而那畔的云若,则闭了眼深思,眉心,亦越拧越紧。 【039】夜入寝宫 东卫皇宫,皇极门。 当姜凤贞在王永承的搀扶下,加急了步子赶至此处时,整个皇极门都已经站满文武大臣。 冰冷的皇极门旁,今日也难得挂了些红色之泽。 一派大气,一派庄重。 姜凤贞小心翼翼凑到夏侯靖身边,见夏侯靖并没责怪她迟来之事,这才松口气,清清嗓子,挺了身子摆出一副女子庄重之相。 就在这时,张保弯身来到夏侯靖面前道:“皇上,百里君主已经过了午门,马上就要入皇极门了。” 夏侯靖静默动了下唇角,道:“开门,迎。” “奴才遵旨!”张保接旨,然后回头大喊:“开门,迎百里君主!” 一言落,侍卫上前,拉开了那两道重重的大门。 随着一阵厚重之风扬起,一行有十余随臣的金顶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中途停下。 在随臣的伴驾下,一袭黑红交叠锦袍的百里邵河自马车上缓缓步下。 抬眸间,带了一份稳重与沉着。 冷风轻撩,将他鬓间的长发吹动,映出了那惊叹世人的绝美之颜。 见了他,夏侯瑾的眸子微微轻动,似是故友再见,唇角稍显了弧度。遂上前向那人走去,身后众朝臣一见,迅速跟上。 众人皆走,气势恢宏。 而百里邵河见了夏侯靖,亦是礼貌颔首,缓步来至他的面前。 “能让东卫的皇帝亲自相迎,当是孤王之幸。”百里邵河低语。 夏侯靖亦低声回答:“越合新君能来我东卫,亦是朕之所幸。” 一时间,两君相见,带出了一阵沉重的震慑之风。 …… 按照东卫的礼节,来访的国君自是要先和东主寒暄一番,两国众臣相见,切磋。 一番流程,耗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完成了一些基本的对国礼节,也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晚膳盛宴。 后殿歌舞升起,许多宫女太监都去偷偷观看,然则却不仅仅是去看歌舞,还有去看这与东卫皇帝其名俊美的越合新帝——百里邵河。 一个至刚,一个至柔,两人同于殿中,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晚宴上,百里邵河换了一袭锦绣蓝袍,墨发轻挽于后,配上一支蓝玉雕龙的发钗,显得宁静而温润。但他俊秀的脸上,却有着庄重和严肃,一见便是凡事一丝不苟之人。 三杯入肚,百里邵河将面前的青铜酒杯稳稳放好,言道:“夏侯兄许久不见,酒量见长。” 夏侯靖亦放下酒杯,稳声答道:“在千杯不醉的百里兄面前,朕这点酒量,又算得甚。” 两人淡淡而笑,看来一派平和,一见便知是早时的政事有了个好的结果,两边心情均是不错。舞者尽力而动,若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 然,就在夏侯靖和百里邵河共同欣赏那舞蹈之际,一旁的姜凤贞却是有些坐不住了,悄然使了个眼色给王永承,唤他过来,低声道:“叫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王永承窃笑的点点头,只低语:“就等百里君主回寝宫了,这回,皇上定会大怒,慕云若必死无疑了。” 姜凤贞笑意更深,动了动指尖将他遣回,继续同众人欣赏歌舞。 然夏侯靖却好似感觉到什么不平常这事,侧眸看了眼王永承,深眸中流过一丝黠光,于是若有所思的,抬了酒杯,饮下了最后一口酒。 明明国事顺利,可为何自己的心,是那般的焦躁呢。 —————————— 同一时间,经过了整整一天方才绕过那些守门之人的慕云若,也终是真正的进ru了锦玉宫。 当她将最后一道门推开之际,果不其然有一阵异动之感瞬间席上。 云若回眸看了看后殿的方向,微微祈祷:“千万不要太早回来。” 她闭上眼,咬了咬唇。 夏侯靖,若是此番她帮他化解了一个劫,这个人情,她可一定要好好讨回的。 如果,她还能活着的话。 想罢,云若倏然关了大门,进ru了这间看似平常,却似乎一点都不平常的寝宫大殿中…… 【040】只差一步! 锦玉宫内殿,一个格外庄重的地方。 外面月光将那抹苍白散漫的洒在内殿的外侧,染了流光,却透了些淡淡的寂寞。 云若轻轻舒口气,欲将心中的那份沉重散出,然后环视此处,冷静的眸中似乎在寻觅着连她自己都不知晓是什么的东西。 未知的,但一定存在的危险。 抬眸间,云若的双眸染了一层利光,然后加急了几步,先一步来到雕鹰的床畔,双手覆在被褥上,然后自中间向两边拨开,再抚过床的边角。 没有。 云若轻轻蹙眉,转而又来到圆桌旁,指尖抚过那茶壶茶杯,亦是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姜凤贞究竟会动什么手脚?”云若喃喃自语,眉心也是越蹙越紧,却仍是毫无头绪。 若是仍如无头苍蝇这般继续,或许最后一无所获。 要如何,如何?她尽量保持冷静,不能先一步乱了阵脚。 然,就在云若暗自思量的时候,忽而有两个宫婢自后殿而来,稀松的脚步声犹近,还伴着些些对话。 云若心上一紧,如羽般轻巧的转了身子贴在床帏旁的暗处,屏吸侧过听着她们的话。 “你知道吗?听去守宴的姐妹说,这越合国的君主,相貌当真是俊俏,据闻比女子还美。” “说的有那么悬乎吗?不过听说,越合君主一直在为新登基立威之事犯愁,只可惜越合没有特别的谋士指点。” “呵呵,还是我们东卫的人才多,比如……左丞相宁大人,呵呵。” “宁大人油嘴滑舌的,我啊,还是最喜欢皇上那种威严十足的男人。” “呵呵,那你就去当嫔妃去吧,小心啊,变得和慕家那个疯子一个下场。” “去去去,别咒我,那疯子多愚蠢呐,要是换了我,才不会像她那样,至少也要和贞娘娘一样,多做些精明的事。” “说起来……今天见到若贞宫的王公公去了趟这边的后池,也不知道他来做甚?” “八成是,嫉妒越合君主的俊颜,过来瞻仰的吧。” 两人说着,掩唇笑起,扭着腰肢离开了。 云若见状,轻舒口气,看了眼离去宫婢的方向,冷不丁失笑了一下。 姜凤贞,还真是尽做些精明的事,精明的让她都不得不认真起来了。 不过,暂且不说姜凤贞如何,这两个宫婢却无意间说出了让她此刻最想听的东西。 她侧过眸,看向后殿方向,眼中划出一道幽光。 后池,一个她当真差点漏掉的地方! 没想到姜凤贞会差人从那里下手,还真是精明了不少。 思及此,云若一步不停的向着那方走去。 心跳也愈发的快,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随着她的靠近逐渐席上。 半响,停下,她深吸口气迈入其中,一把拉开遮挡的纱幔。 层层水雾瞬间袭上,透着一丝阴气。 池旁些许烛光轻闪,摇曳着,让人不安。 水,突然毫无征兆的自己波动起来,然后又消失,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梭,令人毛骨悚然。 池里果然有东西! 云若眸子一紧,暗暗思衬,仿佛突然明白了里面之物,眼瞳猛的一缩,咬牙道:“姜凤贞这疯子。” 她紧紧攥住拳,虽然下面有着凶险,但是……不搏一搏,又岂能活到最后? 宴会还未结束,时间尚有,只差最后一步!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全盘皆保! 云若就像是在做着一种挣扎般,闭了眸,深深吸口气。 半响,她突然将眼抬开,眸中霎时流过一抹冰冷的利光。 紧接着她利索的抽出来时发上插着的那只从香儿那里借来的尖锐的刀钗,咬在嘴上,一咬牙,猛的跳入了那池中。 溅起了一片水花,也渗出了那看不见的凶险…… 【041】提前离席 另一方面,皇极殿后殿。 盛宴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部分,夏侯靖和百里邵河均喝了不少酒,再是海量,也难免有些微醉,再加上今日夏侯靖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所以直到后半部分,他的话也明显跟着少了。 百里邵河一个明白事理,且善于察言观色。所以他看得出,虽然夏侯靖在国事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却有些将情绪写在了脸上。 百里邵河心中有些好奇,自认与夏侯靖相识多年,虽不是那般亲近,但对其行事作风也颇有了解。 究竟是何人何事,能让这么一个内敛的男人,在如此重大的事上分心了。 莫不是女子? 思及此,百里邵河不经意勾了勾唇。 不知何等奇女子,能让这东卫的枭雄之帝为之青睐。 不过,女人于他百里邵河,似乎还很遥远。 如若将来有一名女子,能执天下之手,与他共同俯瞰苍穹。 那或许,真的会让他爱上也说不定。 他动了动眸,淡笑。 只可惜,天下怕是没有这样的女子罢了。 想着,他轻舒口气,又饮了一杯酒,琉璃色的眸子有着淡淡的漠然。然后捏住袍袖,欲放下酒杯。 然而恰是这一扬手,忽然撞到了一个正准备送上新菜的婢女。 一时间婢女踉跄,盘子也被打翻,所有汤汁只在顷刻间全部洒在了百里邵河的身上。 百里邵河眸子一动,迅速起了身,仅是这一个动响,就令整个盛宴上的人即刻紧张了起来。 婢女一惊,想起张公公的千叮咛万嘱咐,脑中轰响一片,霎时跪地求饶。 夏侯靖也即刻起了身,关切的说道:“百里兄,你没事吧?” 若是越合国的君主在东卫伤到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会被越合国亲西派和西陵国的人找到口实,挑唆了东卫与越合的关系,从而动荡格局。 百里邵河此行,再小的伤,也是国之大事。 然,百里邵河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仅是摆摆手,反倒说:“是孤王抬得手,惊吓了这位宫人。” 夏侯靖轻舒口气,瞥了眼那颤巍巍的宫婢,冷声道:“谢过百里君主。” 宫婢一阵哆嗦,用力磕了头道:“多谢百里陛下。” 百里邵河轻轻摇摇头,眸子一转,忽而想到了一个提前回去歇息的台阶,于是说道:“夏侯兄,孤王是有些困乏了,这才不小心碰了东西。若不然,孤王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免得过会儿,你这后殿里的陶陶罐罐,说不定就都没了。” 他扬唇一笑,顿时化解了一方紧张。 夏侯靖亦是看出他的意思,当然不会多加阻拦,于是说道:“来人,侍候百里君主回锦玉宫歇息。” 几个侍从即刻接了命,然后伴着百里邵河离开。 待这位尊贵之客出了殿门,夏侯靖的神情马上就凝重了起来,然后回头对张保低声说:“朕有些不安,可是将百里之事都安顿妥当了?” 张保点头:“回皇上,已然妥当,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夏侯靖轻舒口气,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可不知为何,脑中又会浮现那抹纤细的身影。 一片焦躁,挥散不去。 在他身后随着来送百里邵河的姜凤贞,不经意的,露出了阴狠一笑。 —————— 另一面,离开后的百里邵河本是要随那东卫的侍从前去寝宫。 快到之时,百里邵河忽然顿了步,唤住了那人。 侍从转身,恭谨的问道:“陛下可有吩咐。” 百里邵河思及沾了汤汁的衣裳,动了下眉心,然后道:“先不去锦玉宫正殿了,告诉孤王后池在哪,孤王自行去池沐浴更衣便好。” 侍从微怔,但也不能反驳君主之意,于是用手示意东面一方,道:“陛下,后池在那边,您进ru便可。” “知道了。”百里邵河淡漠轻语,而后轻扬袖袍,径自向着那方走去…… 【042】走……快走!! 水下,涌动。 云若咬着牙尽力睁开眼,在这几乎难以看清的地方寻找着足以至伤之物。 周围,时而会传来有什么游过的声音,拨弄了水声,一阵一阵。 云若眉心轻动,似在琢磨着被扔下水的东西。 会是水蛇吗?她想。 水蛇牙上本无毒,不至害命。 在她看来,姜凤贞还算有些良知,虽然蛮横骄纵,但不至于愚蠢到要刺杀盟国君主。 那么,如果是水蛇,就好办多了。 云若暗自思衬,稍稍舒口气,又压着身子往水中沉了些许,想着早早拿走这东西,然后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抹去。 然而就在这时,倏然有一个影子自云若耳畔快速窜过,发出了一阵令人发寒的声音。 云若一惊,反射性逆水侧了头,与那东西擦肩而过。 一时间,云若只觉脑中轰然闪过一个不好的感觉! 刚才过去那个不是水蛇,决然不会是水蛇! 云若心中愈发绷住,于是捏紧了手上的刀钗,索性回了头,向方才窜过的东西追去。 模糊间,她突然看到一团蜷缩在池底的黑影,似在蠕动。 云若一怔,完全不能辨别那是何物。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黑影却突然全部散开,像是疯了一样的在水里游走,一阵轰然波涛霎时卷动了水中的潮浪。 云若猛的遮住了脸,待浪潮过后,她这才拉下手臂向那方望去。 然当她真的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一阵从未有过的震惊恍然席上! 一条,两条,竟是无数条从未见过的黑色之蛇四处游窜,亦或那根本就不是蛇!! 尖牙肆起,酷似蛇信之物外吐,“嘶嘶”之声混着水声处处蔓延。 这东西绝非善物! 姜凤贞这是想要百里邵河的命! “姜凤贞!!”云若狠狠咬牙低喊,忽见为首的那条渐渐将头转向自己,圆眼几乎倒映出她此刻那苍白的脸。而后忽的张口冲上,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下。 云若狠狠咬牙,迅速用手上的钗刀扎上了那黑物喉处,一阵用力,终是将它勉强压定在了池旁,然后猛的松手,向后退开。 转眸间,仍是无数,她扫了眼那群怪蛇,心头一阵焦躁。 不行,如此数量,根本瞒不住! 只能先改策略,回头再想办法给越合交代了。 总之,这个池子,必须尽快离开! 下了决心,云若即刻准备离开此池。 谁料就在这时,池外却突然传来褪衣之声,紧接着便有一抹修长身影缓缓入了池。 水波轻动,撩了一阵清幽。 云若猛然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那边,而来人是谁她当然一清二楚! 只是,为什么他会提前离席,为什么百里邵河会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重重疑问盘旋脑海,令她的神经顿时紧绷到了极点。 但不等她想明白,转眸间,忽然见到那些东西又开始纷纷涌动,而后便有一条“蛇”先一步向那人冲去。 云若一惊,脑中轰响一声。 不行,不能让百里邵河受伤,否则天下格局就要被打乱! 思及此,云若终是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过身子就用最快之速猛地破水而出。 当清池被一阵巨响所震,当云若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一脸惊诧的百里邵河面前这时,只见云若猛的上前紧拥住百里邵河的身子,指尖用力,仿佛用生命在保护。而后随着她一声咬牙轻哼,仅着薄衣的后背便被那冲来的“蛇”毫不留情的咬住。 百里邵河一惊,惊诧的扶着这突然冲出的女子的身子,低语:“你,你是——” 云若摇头,伏在他的耳畔,拧着眉,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低喊:“走……快走!!” 【043】朕决不允许! 云若摇头,伏在他的耳畔,拧着眉,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低喊:“走……快走!!” 百里邵河闻言,倏而看到了云若背上的蛇,随即即刻明白了,而后低咒一声,一把将那蛇狠狠扯开,脚下猛的踩了池子,拥着云若已经没了力气的身子转身跃出水池。 一瞬间清水四溅,轰声巨响,百里邵河那已然沾湿的长发横舞在空中。琉璃色的眸中更是闪动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而后他站定,倾下身,将云若平放于怀中。 然云若此刻却早已没了力气,脸色苍白若纸,唇上的粉润也逐渐在退去。她用力的呼吸着,仅是用那有些暗淡的神情凝望着百里邵河,仿佛意识也在逐渐消失。 望着怀中这娇弱且奄奄一息的女子,百里邵河的俊逸的脸上第一次显出如此震惊之色,仿佛第一次有一个女子竟为自己做到如此。于是狠狠咬牙,即刻转头大喊:“来人!快去通知夏侯靖,还有,传太医,太医!!” 外面守着的侍从闯入,一见如此情景,纷纷大惊失色,即刻转身向着锦玉宫外去唤太医。 阵阵喊声,顿时划破夜空。 池旁的百里邵河则一下又一下的抱着云若,轻贴她的额角,低声安抚着:“别怕,没事,太医马上就来!” 俊容失了从容,琉璃间亦添了动摇。 云若见状,放淡呼吸,确是有很多话想与百里邵河解释。 于是她扬手轻握他的指尖,启了唇,但话到嘴边,却转为无声。 半响,那冰冷的柔荑终于缓缓放下,撩起了一世的寂静。 —————————————————— 而同一时间,整个晚宴都心神不宁的夏侯靖终还是先一步来了透云阁。 谁料此处却空空如也,只有一脸明显心中有事的怜香不安的杵在那里,而她更是连回答他的问话,都说得结结巴巴,只是反复说着“主子不在,不知去向”八个大字,明显就是谁教给她的说辞。 “这个女人,究竟——”夏侯靖轻拧眉心,冷峻的脸上摆出了一份焦虑。 然而就在这时,景隆宫外突然传来阵阵混乱的声音,眼见着张保也是弯着腰,踉踉跄跄的往自己这边跑着。 夏侯靖似感不对,先一步来到张保身前,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外面为何如此骚乱?”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仿佛压抑着一种忍耐了已久的情绪。 张保拼命的喘息着,满脸无措的说:“皇上,出事了,百里君主遇袭,已经让御医赶去锦玉宫,还请皇上也快快移驾吧,现在只有皇上才能镇得住那些越合不满的大臣了!” 夏侯靖一怔,如大事不好般问道:“百里邵河受伤了?” 张保一怔,摇摇头,很是万幸的答道:“幸得听闻有人替百里君主挡下,百里君主毫发无损,不过就是替百里君主免去这场灾祸的那人似乎快不行了,好像是个宫婢,御医就是赶去看那人,不知可否能救活。” “啊——!”话到至此,怜香突然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紧忙捂着嘴,全身都发了颤。 夏侯靖被那一声低吟引去注意,回眸看了怜香。 霎时间深瞳猛缩,仿佛明白了什么 只见他忽然咬了牙,拨开张保便往景隆宫外赶去。 步子越跨越大,越走越急,一向沉着冷峻的脸上,再也不见了任何的从容。 夜风凛凛,将他墨发狠狠扬起。 唯是齿间狠狠念着的一句话,撕破了这不平静的夜空。 “慕云若,你不能死……朕绝不允许!!”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留言啊,亲耐得潜水君们!兔子缺动力哇!另,今天愚人节,祝大家玩的开心,么么嗒! 【044】两君守,医难做! 夏侯靖一路不停的向着锦玉宫赶去。 此时,夜已深,但锦玉宫外却已围站了诸多大臣,多数是东卫同行的越合朝臣。一个个面红耳赤,先前来时的笑意不再,怨声不止,就像是随时要向东卫讨个说法一样。 当夏侯靖跨入此处,毫不停歇的向锦玉宫这方走来时,那些朝臣自是上前多加指责,然而却谁也不敢大声,倒像是在碎碎念着一些埋怨。 只见夏侯靖顿了足,只一句:“朕,自会给越合一个交代!” 他说的字字发狠,顿时卷起了一股慑然。 那些越合朝臣张口无声,似乎都被他简短的几个字镇住,谁也不敢真的去惹怒面前之人。 夏侯靖冷哼一声,再是不停的向着内殿走去,而那冷漠的双眸中,此刻透着些无名的焦急。 他自是会给越合交代,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关注一个人的生死! 想起那个她,夏侯靖再是拧眉,又将步子加快了几许。 然而才刚进内殿,欲入正房,他就看到有宫婢从里面端着染了血水的盆子往外小跑,一脸的苍白,像是受了惊。 她险些撞了夏侯靖,血红染了他的龙袍。 宫婢一惊,匆匆跪下求饶。 但是此刻的夏侯靖根本就无暇理会这种事,反是眼中倒映的那血腥之红,令他心头一阵绞痛,即刻上前推开了正房的大门。 只听“砰”的一声,他直接快入其中,刚好见到太医正在为趴躺在床上,意识迷离的慕云若放血。 而连发都还没干透的百里邵河则好像也是刚披了银蓝色的锦衫,正从另一门而入,气息未定,亦是焦急的来到床边看云若的情况。耷垂在肩旁发丝偶尔坠下点点珠露,染上了一片的沉寂。 两人同时碰面,视线均是略微波动了下。 而那太医一见两位君主前来,惊了一下,速速抽回刀,起身行礼道:“微臣给——” 然,没等着太医说完,夏侯靖和百里邵河同时打断道:“伤势怎么样,有性命之忧吗?” 太医一愣,马上说道:“回,回皇上,百里陛下,此毒微臣从未见过,但毒性似乎很大。微臣已经放过血,现在就是再将伤口割深些清理些余毒,若是余毒清除,性命便保,若是余毒未清,怕……” “没有怕,若是她性命不保,你也会人头落地!”夏侯靖倏然开口,那一瞬间的威慑,几乎凝结了房中一切的空气。 而百里邵河听闻太医之言,亦是狠狠说道:“如果这位姑娘有事,我越合也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听闻两名君主都放了狠话,太医猛的全身一抖,确实未想过眼前这女子,竟会牵连了自己的性命。脸上血色尽失,连连应下,而后急忙回到床边继续下刀放血。 但是有两位站在天下巅峰的君王站在身边,总觉身后阵阵发寒,仿佛自己站在了千余刀刃儿之上。 太医用力吞咽了下唾液,深吸口气,尽力稳住已经发颤的手,然后渐渐靠近,继续向深处下割。 可是事情往往不会如此之顺利。 正是因为那太医惊怕不已,导致捏着刀的仍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结果上来就让云若背后的伤口又偏了几许。 趴在床上的云若一阵痛楚,下意识攥起指尖捏住褥角发出了一声闷哼。 夏侯靖和百里邵河几乎是同一时间心被揪了起来。 只见夏侯靖冷冷狠语:“你当真不想活了!” 【045】冰火相对,一触即发! 夏侯靖冷冷狠语:“你当真不想活了!” 百里邵河眸子微动,看向身旁这确是怒意犹生的夏侯靖,琉璃的眸中,有了一闪而过的狐疑。 而那太医在听了夏侯靖的一个“死”字后,整张脸“唰”的一下白了,身子阵阵发颤,手上抖的也是愈发厉害。然后生生是硬着头皮重新扬起刀,要再下,结果眼看着又不小心碰了原先的伤处。 云若再是咬牙闷哼,指尖愈发攥紧。 夏侯靖见状,几乎是快要动了杀意,再加上旁边同样将眉心拧成川字的百里邵河,整个房内的气氛顿时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刑场,仿佛只要这太医再多歪一点,便要被千刀万剐。 太医深深吸气,仿佛是用着“拼了”的态度继续。 可这一次,就在他落下刀刃的那一瞬,沉默已久的云若却突的伸出苍白的手,紧紧捏住了夏侯靖的衣角,而后用尽了全力启唇,似乎在唤着他。 夏侯靖眸子一动,心上微微一喜,即刻覆上她指尖道:“如何?” 百里邵河也是有些喜色,亦上前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整个心都被悬住,随道:“还清醒吗?” 半响,云若轻轻抽dong了下唇角,费力的抬开沉重的双眸,泛了白的唇缓缓开启,用着微弱的声音低喃:“二位君主……可否,先……行退避?” 两人眉上一动,均是一怔。 只听夏侯靖冷冷丢下一句:“朕不要紧,管好你自己。朕还是那句话,不会让你死的!” 云若眉心又是一紧,攥着夏侯靖的衣角的手也愈发的紧,然后用尽全力咬牙说道:“我……还不想死!” 这五个字一出,夏侯靖和百里邵河终是同时了然,下意识侧眸看了眼那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太医,于是同时轻咳了两声。 百里邵河起身,舒了口气,道:“夏侯,你我还是先出的好。” 言罢,他先一步转身向着门外走去,长发轻摆,或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裂开的情绪。 夏侯靖自是感觉到了,视线留在云若身上尚久,又冷冷看了太医一眼,遂冷漠的转身向外走去。 太医一见,总算是得了救,顿时瘫软的坐在地上,且拼命的用袖口拭着汗水。 云若亦是松口气,至少不用再受错刀之苦,但很快,她又陷入了另一种沉默。 同一时间,听闻出事的姜凤贞也带着王永承踉踉跄跄的跑来锦玉宫,她是狼狈到朱钗都别在了错处,再不见先前的笑意盈盈。 然后她惊恐万分的扒在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况,清丽的眼中充满了动摇。 这一看,心上猛的一紧,于是一把拉住王永承道:“这,这为什么会是慕云若受伤,这是怎么回事!” 王永承也是一脸疑惑的说道:“奴,奴才也不知道,东西明明是放在百里君主的池子里的。而且,也不会是这样的后果啊,奴才真的不知道……” 姜凤贞不由自主的拧眉,脸上显出了些不解。 忽见夏侯靖和百里邵河出来,两人即刻躲进暗处不敢露面。 只见百里邵河突然停步,回眸间带了一抹方才收敛已久的凛然,狠狠说道:“夏侯靖,孤王一心求友,你东卫之人却如此陷害!孤王不是任人可欺之人,你东卫,必须给孤王一个交代!续盟之事,孤王也要再多加考虑了!” 夏侯靖眸子一凛,压低声音狠语:“百里陛下未免结论下的太早,是否是东卫之人所做,尚未知晓!如若此人当真是东卫之人,就算不用你说,朕也绝不会放过此人。无论贵贱与否,朕定会将他满门抄斩,以平越合之愤。但若不是,还请百里陛下,还东卫一个公道,以免兵戎相见!” 百里邵河轻轻眯住眸子,如快要一触即发般狠狠说道:“正和孤王之意!” 一时间,夏侯靖与百里邵河之间突然迸出一股敌意,如冰火相触,一触即发! 躲在暗处的姜凤贞一听盟约或会毁于一旦,霎时倒抽口气,张着嘴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没想过会出这么大的事!”姜凤贞六神无主的叨念,眸子倏而一紧,“慕云若,要不要去问慕云若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凤贞百般犹豫,心乱如麻。 忽见太医端着血盆出房换水,姜凤贞挪着脚,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最终,还是一停。 罢了,罢了……不然,还是逃跑的好…… 姜凤贞颤着唇,全身发抖,转身欲带着正四处张望的王永承走。 【046】不可饶恕之罪! 姜凤贞忽然感觉自己的腕子被一个力道抓住,没等她惊叫出声,就这样被捂了嘴生生拽入了房间。 一阵踉跄的退步,姜凤贞险些狠狠倒了地。 她惊恐回头望去,结果正好对上了一张苍白若纸的脸。 姜凤贞吓了一跳,连着向后错了几步,捂着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气息微弱的慕云若。 只见此刻的云若正渐渐扶着墙瘫在地上,用力喘息着,还略有湿润的长发披在身上,染着些些水光。而她脸上的神情极为痛苦,像是因着拽姜凤贞而导致难得被那太医弄好的伤口,又再是裂开。额角泛着汗珠,顺了脸颊滑下,渗入衣襟。 姜凤贞一愣,打了一个激灵,说道:“你,你……慕云若,你是、是人是鬼?” 云若眉上一动,即刻抬眸冷望了姜凤贞,言简意赅的答道:“人。” 她用力喘息了几许,拼命的调整着呼吸。 若非她有话一定要和这个女人说,她是绝对不会在身体这幅样子的时候,还那么拼命。 云若咬了下牙,起身,扶着伤口一点一点向姜凤贞走去。 随后她站定,忽的抓住她衣襟,对着六神无主的她狠狠说道:“姜凤贞,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仅仅因为想要踩下我慕云若,居然有胆量要挑衅百里邵河,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东卫和越合就要点起战火,西陵到时必会介入,夏侯靖再是能征善战的君王,面对两边夹攻,亦是只能等死!断壁残垣,不仅你我,大家都要死,你,还做什么妃子的梦!” 姜凤贞瞠目结舌的回望着云若,脑子一片空白。于是双手紧忙抓了云若的手腕道:“我没想,我没想到……我只是……” “只是想用小伎俩陷害我?见事迹败露,然后想一走了之?”云若挑眉咬牙,“深宫之大,你能逃到哪!若非我刚才把你揪进来,你现在早就已经落为刀下亡魂了!” 云若言罢,一把甩开了姜凤贞,随后缓缓扶着床坐下,仿佛是方才那一阵怒气已然耗尽了她剩余的全部体力。 她用力调息,脸色却是愈发的苍白。 而这一刻的姜凤贞似乎已然混乱,双手滑入发间满脸的痛苦,“怎么办,怎么办,方才我听到皇上和百里君主气氛已然不对,我……” 姜凤贞忽然想起什么,遂抬头看向云若,又几步跑到云若面前抓住她的衣衫道:“慕云若,你救了百里君主,百里君主一定听你的,你让他不要追究了,否则皇上一定会把我们姜家满门抄斩的!” 云若眸子一凛,紧拧眉心,不语。 如此事情,又岂是那般简单就可了结? 百里邵河可是越合国一路登上大位的君主,光是卖卖人情解释解释,又怎么可能敷衍过去?而且夏侯靖和百里邵河也都放了狠话,但凡知道始作俑者在东卫,横竖都是一个最糟糕的结果。 要好好想一想,真要……好好想一想了。 云若闭上眼,安静沉思。 然这一边,一见云若不语,姜凤贞却是务定了慕云若见死不救,眼泪鼻涕顿时混作一团,妆容已花,再也不见平日的光鲜。 然后她抹了抹坠下两行染了黑的眼泪,跪着了身子挪到慕云若腿旁说:“慕云若,云若姐姐,求你帮我求个情,求求你,我知道我动过歪脑筋想要害你是我不对,但是这是关系到整个东卫的事,就像你先前说的,就当救救皇上好了!” 【047】从此任君差遣,决不食言! 姜凤贞说到此,倏然伸出手指向天,“我发誓,如果你能救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向皇上争宠!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道歉都可以!我,我真的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我真的是无心的,我真的没想到只是用来稍稍吓吓人的被拔掉了牙的小水蛇,竟能咬人,还能把人伤成这样,如果知道,我是万万不敢让王永承做这种事的啊!” 啪——! 云若的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突然折断,她眸子一紧,缓缓回头看向旁边还双指朝天的姜凤贞,道:“你刚才说,你放的是什么?” 姜凤贞一愣,哆嗦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愣愣的说:“一……一条,折了牙的,小,小水蛇。这……这么长。”姜凤贞说着,手忙脚乱的用手指比划,拉出了仅是只手之长的距离。 忽然间,一个莫名阴寒的意识窜入云若的脑海。 她指尖抹了抹唇瓣,清眸中透过丝丝幽晕,然后猛的抬开眼,一把捏住姜凤贞的手,吓的姜凤贞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如惊弓之鸟般问:“不……不会又是什么事吧,没,没救了吗?” 云若眉心轻动,侧过眸看向姜凤贞,压低声音道:“姜凤贞,是谁让你出此下策对我下手的。” 姜凤贞一怔,心中顿时闪过一个人,但即刻摇摇头似是不想说出。 云若轻轻蹙眉,眸子愈发的加深,然后将姜凤贞一把扯到自己面前,极其冷静、极其清晰的说道:“我在水里看见的,可不是一条水蛇,而是数十条黑色毒蛇,条条致命。” 姜凤贞突然一惊,猛的站了身子,难以置信的张着嘴说:“怎……怎么可能!” 她再是愚钝也知,若是毒蛇,便是刺杀君主之罪,无人能救,更是要满门抄斩,且将东卫陷入危难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条无害的小水蛇,会变成如此之物! 是天吗?是天要惩罚她姜家吗? 云若垂眸,松开了姜凤贞,如看透她心思般,深深吸口气,道:“别自恃过高了,天没时间用这种事治你。而是有人设了一张网,要将慕家和姜家,一起送下地狱。贞娘娘。” 说着,云若侧眸看向姜凤贞。 而姜凤贞的脸色则完全没了血色,难以置信的站在那里。后退,后退,然后毫无征兆的跌碰了桌子。瓶瓶罐罐纷纷落地,发出零碎之声。 半响,姜凤贞倏然坐倒在地,眸中透着恍然和绝望,唇瓣微抖,而后握紧双拳,低声嘶吼:“徐夙瑛这个贱人!!” 三字落下,姜凤贞恨的唇都咬出了血色。 没想到,自己一心投靠之人,竟将自己丢如弃棋,弃如草芥! 她恨,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眼睛瞎了,被人当做砧板鱼肉,还自鸣得意的去招惹慕云若!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晚了…… “是我,铸成了大错,怨不得别人。但求自行领罪,能让百里君主和皇上饶过我姜家百余性命。” 终是明白了这背后的真相,姜凤贞渐渐垂下眸,仿佛知道再也无法挽救。 然而就在这时,倏然有一只手伸向了自己,印在模糊的视线前,是那般的安静却又有力。 姜凤贞一愣,缓缓抬开眼眸,看向正静静站在自己眼前,伸着手对着她的慕云若。而此刻在云若的神情,似乎与她截然不同,是沉寂,也同时透着一缕冰冷的威慑与愠怒。 只见慕云若静静抿了下唇,淡淡而道:“给你个选择。要不要,和我一起,活给她看看?” 姜凤贞一惊,迅速抬头看向云若。 当她望入那静默而沉着睿智的双眸后,自己的心竟被狠狠捏住。 眼前这个,在如此危机之下,竟能如此冷静之人…… 当真,还是那个人人可欺,哭哭啼啼的废后慕云若? 姜凤贞垂眸再是看向那悬在面前的纤细指尖。 半响,她终是一咬牙,狠狠握住,然后抬眸说道:“如果你慕云若能让姜家活下去。从此,我姜家百余之人,任君差遣,决不食言!” 云若眸子微微一动,轻轻回握了手。 唯那清眸中,闪过一丝碧色流光。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在考虑每日多加一更哇,亲们替兔子决定哇,来汹涌的催更吧,给兔子加加马力! 【048】纸笔,锁门,桂花糕 “慕云若,你可有什么法子?”收了手后,姜凤贞终是止住了那不停下坠的染了黑的泪,抽出丝绢用力的抹了把自己的脸,然后瞪着那双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云若。 反观云若,却是出奇的安静,略显苍白的唇,时而微启,时而又紧紧抿住。 姜凤贞看的着急,直接从地上站起,却不敢打扰云若,仅是一个人在里焦躁着。 没过多一会儿,姜凤贞仅剩的那点耐性终是用完,于是上前跨到云若面前道:“慕云若,要不然我们——” 然而就在她一句话未曾落下的那一瞬,云若突然抬开慧黠的双眸。 当一抹利光悄然渗过的时候,她干脆利落打断了姜凤贞的道:“三件事!”她侧眸看向姜凤贞,继续说道:“帮我做三件事就可以,三件很重要的事。” 姜凤贞眼前顿时一亮,如临重任般道:“你说,我一定尽力去做。” 云若闻言,轻笑了一声,而后抑扬顿挫的说道:“纸笔,桂花糕,锁门。” 三词一处,姜凤贞顿时傻了眼,张着嘴半天没挤出个字来。 三件事,准备纸笔,去拿桂花糕,然后锁上门?! 姜凤贞哗然,摊着手难以置信:“慕云若你疯——” “去?还是不去?”云若喃问,一脸平静的看着躁动不安的她。 姜凤贞攥了拳,想了想,终是决定将全部压在慕云若身上,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去就是了!” 看着姜凤贞不愿不意的偷摸溜出房间去唤在外面还在找主子的王永承,云若不由轻笑一声,清眸微动,同时也带了一份凝重。 姜凤贞在赌,而她慕云若,又何尝不是在用身家性命赌一局呢? 思及此,她轻轻舒口气,指尖捻了捻还带些水润的发梢,趁着安静,似在琢磨着待会能挽救大局的那样东西。 …… 片刻之后,姜凤贞终于偷偷溜了回来,手里端着桂花糕,胳膊夹着一个兜着笔墨纸砚的布袋,然后慌慌张张的锁了门,踉跄的将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随后她扶了桌子,气喘吁吁的说:“慕云若,你要的,我都给你拿来了,差点就撞上皇上了,幸好我从后面走的!” 姜凤贞说罢,稳了稳气息,然后匆匆绕到云若面前,道:“你是不是要用这糕点做什么玄机,是不是要写字条夹在糕点里带出宫?” 姜凤贞说的凝重,仿佛这是她在刚才那点功夫里想到的唯一的策略。 云若闻言,哼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姜凤贞,遂探出指尖缓缓捏上了那桂花糕。 而后她将其抬高,直接咬了一口,糕点顿成了月牙状,细细小渣安静落下,发出了稀稀松松的声音。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汹涌的留言兔子收到啦!兔子如约下去屯更稿,不过兔子是龟速,可能会再等一阵子才能攒出三连更外加大稿子,今日为了感谢亲们的对兔子的留言,兔子今日先开个红,加更喽!然后回去屯稿子,争取早些增更,还有一连串的大稿子,鞭策兔子吧!~~~~~(>_<)~~~~ 【049】四字闭门,生死一线 姜凤贞顿时僵在原地,脑子放空了半天。 这这这……难不成她豁出性命拿到的桂花糕,只是因为慕云若这个疯子想吃?! 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能吃得下去东西! 疯了,疯了! 慕云若果然是个疯子!! 姜凤贞欲哭无泪,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她真得确定要将自己身家放在这个疯子身上吗? 云若哼笑一声,自是知道姜凤贞想着什么,不过于她而言,所谓桂花糕却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作为谋者,越是紧急之刻,越要泰然自若。 而她也只是有血有肉的人罢了,焦虑紧张自是会有。 她最爱吃的糕点,用来压惊,保持冷静,刚刚好。 只不过,她之所需,别人不懂便是。 半响,云若稳了心绪,终是敛住神情,压下了眼眸凝声道:“现在我受伤无法写字,所以,我说,你写,什么都别问,也绝对不能出错。” 姜凤贞一怔,即刻来了精神,点点头,匆匆坐在对面,然后打开小袋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拼命的磨墨。紧接着拿毛笔轻沾于上,极其严肃的望着云若。 云若看得出,这一次,姜凤贞也是真的拼命了,遂淡淡动了下唇角,闭上眸,开口先说了四个字。 四字一出,声音如清流,静而不扬。 然而仅是几个字,姜凤贞却猛的刹住了手,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语不出惊人誓不休的慕云若,双唇微颤,满目震惊。 “你,你真的要写这种东西?!”姜凤贞讶然。 “不可以吗?”云若反问。 姜凤贞咬着唇,摇摇头不再多语,又沾了沾墨,将那四字落下。 而一旁的慕云若则淡漠的坐于椅上,不骄不躁的又拿了一块桂花糕,轻轻的咬了一口。 ———————————— 另一面,那换了水的太医在返回正房的路上走的可谓是愁眉不展,心想着幸好那蛇毒已然放出,慕氏当是没了大碍。 可方才那一幕仍然让他心惊胆战,谁曾想仅仅一介废后,竟能让两国君主如此挂心。 想来,以后是要对这废后稍稍好些了,免得哪天再是惹祸上身可不得了。 太医想着,用袖口擦了擦额角。 方才去换了趟水,终于算是压惊了,待会还是早早上了伤药,早早回去复命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想着想着,他便来到了门口。谁料才欲推门而入,却发现房门被锁,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太医心生疑惑,遂又用了力,仍是无果。 只见他猛的一惊,生怕是里面的慕云若再出了什么事,于是开始用力的晃门,用力的拍打,并大喊:“慕娘娘,您在里面吗,开门啊!!快来人啊!” 边喊着,他边放下水盆,再是拼命的拍打着门。 叮叮咣咣,声声不灭。 如此响动,令周围很快聚集了婢女太监,亦是帮着太医一起弄门。 众人齐喊,瞬时间骚乱一片! 【050】突然冒出的女人 砰砰砰——! 房内自是听见了外面的骚动,姜凤贞是每听那一下拍打声,都会心惊肉跳, 她颤着拿着笔的手,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在椅子上看着云若,然后说:“不然,不然我还是先去开门吧!” 言罢,姜凤贞便欲起身,结果却被云若一把揽了回来。 只见她云若虽是轻轻蹙眉,仍是不慌不乱,只凝重说道:“现在写的,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不用管他们,写完最后一页。” 姜凤贞一怔,满脸仓惶的看了眼几乎被敲打的直晃的木门,然后咬住牙,又强迫自己生生坐回了原处,提笔继续写着方才慕云若说的话。 四字标题,上百字内文,分散十页,只差最后一页。 写完,写完便好,写完便好! 姜凤贞几乎是凝住了全部精力去写那最后一页,而将内容全部说完的云若,亦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落笔的一瞬,同时也在思考着外面的对策。 见姜凤贞已经在写左后落款,慕云若忽的想到什么,难得一笑的对姜凤贞轻声说道:“外面这骚乱,果然还是碍事。贞娘娘,可否再帮我做一件事?” 她淡淡一笑,不惊不乍。 姜凤贞见这一笑,莫名背脊生寒,隐隐感到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云若回了唇,倏然拉住欲躲开的姜凤贞,凑近姜凤贞耳畔低语了几句。 只见姜凤贞猛的瞪大双眼,道:“你你你——!这会是欺君之罪!慕云若你、你要害死我吗!” 云若扬眉而道:“这事可只有你能做到,不然你我横竖都是死,不如拼拼看?” 姜凤贞咬牙跺脚,气得快哭了,然后愤愤写下落款的最后一笔,怨声道:“慕云若,如果你把我坑了,我做鬼也放不过你的!!” 云若勾唇,只道:“鬼门也不是说入就能入的。” 姜凤贞闻言,知道自己又被调侃,气得鼓着腮。遂也不再狡辩,将那叠纸放好,然后不愉快的甩开毛笔,如拼死般撑着桌子站起身,看向木门之处。 —————————— 同一时间,这阵意料之外的骚动突然爆起,殿外等着夏侯靖与百里邵河有所察觉,均感觉有些不对,未免又生了什么乱子,两人便向正房这边走来,只见所有人都堆挤在门外。 于是夏侯靖拧了眉,先一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惊,纷纷跪在两侧不敢抬头。 而那太医则亦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微臣也不知,微臣只是去换了趟水,这门就锁上了!” 百里邵河亦随之蹙眉,然后对夏侯靖道:“投蛇之人尚未抓到,别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将门弄开吧。” 夏侯靖心中却是担忧,遂点了头,冷眸看向张保。 张保即刻领了圣意,后退了一步,然后撩了下摆,拼尽全力向着那房门冲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紧闭的房门,突然“砰”一声子开了。 张保一惊,却也收不住脚,结果就这样惊呼一声不知撞向了何方。 而就在同一时间,一个进去,一个出来。 只见一个一脸花黑的女人惊恐的跑出,在任何人都没准备的时候,猛的跌进了夏侯靖怀里,然后在众人的惊惧下,大声哭道:“皇上!!救救臣妾,臣妾也中毒了!!” 夏侯靖眉心一拧,一把扯开这完全不知从哪跑来的女人。 然当他看清那花脸下的五官时,俊眉拧起,猛的收了手,然后讶异道:“你——!” 【051】请君入房 在夏侯靖的一声力喝下,众人均是投去视线看着这突然而至的女子,见她委屈的拨了拨发帘,众人这才看清原是贞妃! 宫婢太监心中哗然,生怕透露了心底的诧异,于是紧忙又将额头贴了地无人敢看。 先前也有些警惕的百里邵河一见原是夏侯靖的家事,便也不再多说,一心向着房中看去,似乎更是担心里面之人的安危。匆匆一眼,看到她正趴在床上小憩,便也就放了心,对夏侯靖说:“夏侯,那位姑娘似乎无事。” 夏侯靖闻言,稍舒了口气,随即用力的拧了眉,压低声音道:“你为何会在此,什么中毒?” 姜凤贞听闻,突然就难受的哭了,再是一蹬脚窝进了夏侯靖怀里,那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夏侯靖也是有些无措。 只见她猛吸了一下鼻子道:“皇上,臣妾听闻锦玉宫出了事,于是担心是皇上或百里君主有事,结果在房里查看的时候,无意碰了那女人的血,臣妾现在浑身痛苦不堪,虚弱乏力,臣妾就快不行了,臣妾舍不得皇上,想请皇上送臣妾回若贞宫!” 姜凤贞一阵哀嚎,令夏侯靖更是眉心紧拧。 这姜凤贞再是有些任性,也是姜家的长女,平日在他面前都是操守有份,怎么今日竟在外客面前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夏侯靖心中有些发沉,同时也担心房内慕云若的伤势,想赶紧解决了眼前的事好进房看看,于是转头对那太医、和随行的严成说:“严成,让太医给贞妃把下脉——” 姜凤贞一听,即刻又一把拉近,紧张兮兮道:“皇上,臣妾自知只是吓着了,还是皇上送臣妾回宫吧,不然臣妾寝食难安!” 姜凤贞说着,又开始双眼流泪。捏着夏侯靖衣角的手也是越来越用力,似乎非常坚持让他送。 百里邵河见状,再是紧张的气氛,也不由的低眉笑了下。 夏侯靖眉上一颤,不由的多了些冷慑,低眸望着这反常的姜凤贞,或在思衬着什么。 半响,他终是闭眸妥协,然后冷声说道:“烦劳多等。” 百里颔首,方才始终严肃的脸上,终于多了丝缓和。 夏侯靖也不再多说,遂带着看起来连脚都发软的姜凤贞离开,临走前不忘瞥了眼那些聚集的宫人们。 光是一眼,就让宫人们惊的不敢抬头,然后也跟着纷纷散去。 待夏侯靖离开,百里邵河这才轻轻舒口气,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确也不甚喜欢,尤其对手,还是让人不能小觑的夏侯靖。 回了神,他看到太医端盆子进房,于是几步追入问道:“她的伤势如何了?” 太医一怔,紧忙恭谨回道:“回百里陛下,已无大碍,给伤口再善后一下便好。” 百里邵河轻点头,长长舒了口气,欲转身离开.房间。 谁料就在他脚尖刚刚挪开的一瞬,只听身后太医倏然哼了一声,接着便传来盆子落地的叮咣巨响。 【052】你,究竟是谁! 闻声,百里邵河蓦然回身,却见那太医已然脸朝地,躺了地,明显就是被谁自后袭晕。 他再是抬头看去,发现云若已然扶床起身,然后直接忽视了百里邵河,径自走到门口,用身体的力量压上了房门,而后翻过身不停喘息。 百里邵河望着这从自己身边径自绕过的女人,顿时警惕起来,于是低喝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若一听,瞬用纤细的指尖轻贴唇瓣,道:“轻声。” 言罢,她侧眸看了看外面,见并没引来他人,这才松口气。 百里邵河轻轻拧眉,似在揣摩着眼前这她的想法,恍然一怔,说道:“刚才那女人,难道是你用来……” 云若动了动唇角,手上用力撑了一下,拖着有些发沉的身体离开墙面,缓步走到百里邵河面前。然后停步,昂首对上了他那双琉璃色的双眸,静静而道:“有些事,云若只想与百里陛下单独说。” 百里邵河悄然眯了下眼眸,眼中划过一抹流光。 只觉眼前这面对帝君也能如此冷静沉着的女子,或许不再那么简单。 于是他压下声,道:“你不会是想替东卫的刺客求情吧,虽然你救了孤王是真,但两事不可混淆,孤王向来,赏罚分明。” 然而云若却摇摇头,诚恳道:“非也,云若并不是来求情。不瞒百里陛下,此事确是东卫自家的事。就算解释了,似乎也只是垂死挣扎。所以云若斗胆想求百里陛下权当这事是场误会,私下和解,已让东卫越合不至战火蔓延。不知百里陛下是否能同意云若这不情之请?” 百里邵河眼眸顿时一颤,齿间轻响,咬牙说道:“救了孤王,孤王自会赏你,但你竟要与孤王谈国事,未免太过自傲了,你拿什么与孤王谈?江山,天下,还是孤王的皇位!” 然,就在百里邵河话音落下之际,云若突然用手将两人中间桌旁的那叠纸狠狠扫过,纸舞飞扬,如雪如羽,而在那片片散落在桌。 云若抬起头,扬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云若就拿江山,天下,皇位和陛下谈好了!” 说着,她便将所有的纸全部推到百里邵河的面前。 当那四个大字落入百里邵河碧色眼帘的那一霎,只见百里邵河眼瞳猛的一缩,再是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娟秀墨字,喃喃说道:“这……这是——!” 百里邵河先是有些怀疑,遂随便看了几行,但越看越快,越看越惊讶。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梦寐以求、散尽千金无法得换的东西! 一时间局势骤然逆转,言语间的风雨狂浪骤然掀起。 只见百里邵河猛的抬起头,紧捏手上的东西,一字一定道:“你,究竟是谁!” 云若轻抬眸,唇角勾了勾,只道:“一介宫婢,罢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纯情而严肃的小河~~╮(╯▽╰)╭亲们多多留言哇,冲咖啡评论也行~让兔子知道你们陪在兔子身边啊! 【053】你住手!! “你,究竟是谁!”百里邵河一字一定道,琉璃色中轻流着复杂的情绪。 云若轻抬眸,唇角勾了勾,只道:“一介宫婢,罢了。” 百里邵河眸子微动,自是知道单纯的宫婢决然写不出这种东西。 又或许,是这女子偶然间从谁那里得到的? 然而无论如何,作为君主,他又岂能放下自身之尊贵,对他人之物如此渴求。 而且他孤傲一世的百里邵河,自身之喜怒岂可被一个女子如此驾驭。 百里邵河轻轻拧眉,将那几页纸不屑的扔回桌上,抬头看向云若,冷冷道:“你以为,这几页纸和随手写的东西,就能让孤王动心,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云若听闻,倒是不惊不急,眸子动了动,道:“那,奴婢明白了。” 云若似乎早便知道眼前之人会有这样的回答,仅淡淡一笑,便将那纸拉回。 百里邵河见她如此从容,眉心拧的更深,遂道:“你明白什么了?” 云若看了眼百里邵河,愧然垂眸:“明白,这几页东西,原是这般羞辱了陛下,奴婢甚感愧疚!” 她说着,便愤然在百里邵河面前,毫不犹豫的将那十页纸拿起来,横过,捏住,眼看要将其撕了! 百里邵河眸子猛的一缩,忽的大喊一声:“你要干什么!” 云若顿了一下,双目凝重,用着悔恨且不能原谅自己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撕掉!这种东西是奴婢自作聪明了!如此这等不堪入目的东西,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百里陛下面前,也只有奴婢这种愚蠢之人,才会以为陛下会喜欢,容奴婢毁了这可恶的东西,莫要再让奴婢惭愧!陛下莫急,稍后,奴婢再向陛下负荆请罪!” 云若说着,便开始用力,很快就见薄薄宣纸之侧见了裂痕。 这一刻,百里邵河站在那里轻启着薄唇,张口欲言,想说什么又不能说,修长指尖扬在空中,想唤又不能唤。一张俊脸霎时不能自已的多了愈发浓重的焦虑。 直到眼看着那裂痕马上就要撕过上面的字迹的时候,百里邵河终是有些坐不住了,忽然大喊一声:“你住手!你——!” 他急喊,忽然一阵焦急,猛的上前用力抓了云若的腕子。 那一瞬,太过突然,他的力道极大,亦将她的身子扯向了他。 云若手上的纸,因他的制止而纷纷落下,如静雪般,自两人中间安静散开,稀稀松松的声音飘来,紧接着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望着她,满脸的焦急,琉璃色中当真失了冷静。 来自他那轻轻的喘息,透出了一抹无声的空洞,流转四周。 云若亦是抬眸,微怔,遂动了动唇角,不言不语的回望着他。 此时,房中一片寂静。 平日淡漠的百里邵河,却在短短片刻中,神情变了几番又几番。 他握着她的指,或用力,或松开,眸子有些动摇,有些不安,还有些欲掩饰的躁动。 【054】胆大包天,狡诈多诡! 终于,他缓缓的收了手,侧眸看向他处,愤怒,咬牙,然后忽然又将视线转向云若,在那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的视线下,他一把抽过了她手上仅剩的几张纸,扬起食指,愤恨的指了下云若那无辜的脸庞,狠语一字:“你!” 言罢,他倾身,将那纸一张一张全部用力拾起,然后小心翼翼的查看着是否被那女人撕坏。 半响,折好,他冷眸看向她。手上捏着那叠纸,闭眸深思。 且在他俊逸的脸上,亦透着凝重,眉心紧拧,似在做着某种挣扎。 云若倒也不急不躁的等着,偶尔看看紧闭的大门,盘算着还有多少时间。 也不知,姜凤贞能瞒夏侯靖多久? 怕是,以夏侯靖的聪慧,片刻,已是奢侈了。 但夏侯靖在,以百里邵河的性子,均在气头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轻叹,摇摇头,最后抬眸看向百里邵河。 而这时百里邵河亦睁开了眼眸,似乎已然变得冷静了许多,于是只低声问了一句话:“虽不知你从哪里弄来,孤王确是想要这东西,不瞒也不藏。但你,就不怕孤王就算拿了,也会继续追究东卫之事吗?” 云若闻言,只淡淡一笑,答道:“百里邵河,义字当先,有应必行,哪怕此承此应,仅是渔夫百姓。区区一纸十页,又岂会让百里君主,打破这‘诚信’二字?” 云若说的字字冷静,或是刻意强调了一种东西。 百里邵河深眸蓦地一动,不知怎的,心头竟被这区区几字揪动。 这个女人,好像知道他的过往。 思及此,百里邵河冷下了眸子,多了抹看不透的凛光。 一时间,原本分纯粹的气氛消散不见,一股先前决然没有的亦正亦邪之感悄然而至。 云若似乎早有预料,并不讶异,但是心底却隐隐暗叹,这男人,果然藏得很深。 半响,百里邵河走近,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你如此相信孤王,那孤王便将这东西拿走了。但人,可都是变幻莫测的。”百里邵河轻轻扬唇,再是凑近她,道:“孤王是否应你,你就用你的身家性命,赌一赌吧。” 闻言,云若眸子微动,却还是淡淡一笑,道:“赌注已下,不赌,不行了。” 百里邵河眯眼,凝望了云若几许,倏而哼笑一声,后退半步,冷静的对着她道:“那么,静候结果吧,小丫头。” 说罢,他转身,再是没回头的拿着那纸离开了房间。 撩起的一阵凛风,将云若的长发轻轻扬动。 云若撑着桌子站稳,抬眸看向百里邵河的背影,似是终于放下了心中悬的大石,眉心轻动,长长舒了口气。 该做的,她都做完了。 百里邵河,果然也不是个轻易能琢磨的人呢。 她恍恍神,站稳了身子,空闲的站了半响,好像当真是无事可做了。 身体伤还在隐隐作痛,云若不喜,遂拿了块糕点尝尝甜。 而她此刻的神情,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那般,从容淡然。 就在这时,云若又像是想起什么那般,指尖倏然一顿,惆怅的摩挲下颌。 想来夏侯靖该是看出她刻意支走他这件事了,不知,他又会怎么骂自己呢? 比如…… “这个胆大包天,又狡诈多诡的女人!”云若咬牙切齿的模仿,然后收敛神情,低眉一笑,又咬了一口桂花糕。 【055】返回锦玉宫 东卫皇宫,侧道。 一声低沉而卷带着愠怒的声音顿时划破夜空。 “慕云若这个胆大包天狡猾多诡的女人!” 随着那个声音,一身明黄之人沉着俊脸立于凛风之中,长发轻动,将他如刀刻般的俊脸突现的格外的阴沉。 在他身边,一众宫女太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各个瑟瑟发抖,生怕被这怒意燎着。 而那趴伏在众人之前的姜凤贞,更是吓得紧低着头,额头贴地,几乎都快磨出了印子。 指尖弯曲,可是握起了说不出的哀怨与恨呐。 慕云若这天煞的! 她就知道,以皇上的聪慧定会很快识破她是跑出来支开皇上的诱饵! 她可真是被那个疯子害死了,如若今日之事不成,她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要把那疯子拽下来!绝对的! 姜凤贞心想着,还是小心翼翼的挪了视线看看夏侯靖的神色。 结果刚好对上了夏侯靖俯视她那居高临下而压迫十足的视线,黑眸透着凛光,霎时穿透了她单薄的身子。 姜凤贞一惊,自是知道皇上这视线的含义,于是颤抖着唇,抽着眉,蹩脚的解释道:“慕云若……慕云若说有办法,臣……臣妾当真……” 当真,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 姜凤贞唇上一咬,这话又岂能对皇上说,万一刨了根,自己还是个死! 于是她想想,又颤着唇接道:“慕云若……说、说她有法子解释今日之事……所、所以……” “有法子?”夏侯靖轻扬眉,冷不丁有些失笑。 哈,这点他确实相信。 一个能连他都给支开的女人,还有什么法子想不出来! 这么看来,他反倒是该担心他这百里邵河才是。 夏侯靖拧了拧眉,对于特意将他一人支开这事,感到甚是不满。 只见他齿间一动,遂转身欲回去将那胆大包天、连皇上都敢设局推坑的女人揪回她的透云阁! 在那俊脸之上,有着愠怒,焦躁,不悦,还有一丝……不经意的挂心。 百里邵河,看似云淡风轻,但终究不是一个轻易可以左右的男人。 然而就在他脚尖才略转的时候,张保突然匆匆跑来,打断了他的步子,且边跑,便匆忙的大喊:“皇上,皇上!!” 夏侯靖顿步,抬眸望去。 只见张保停了步子,气喘吁吁的说:“皇上,百里陛下说有事想对皇上您说!请您务必赶回锦玉宫!” 闻言,夏侯靖眸子微动,若有所思。 突然间,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凝下神,一言不发的向锦玉宫走去。 风吹肆虐,将那抹墨色卷的凌乱。 他指尖微微发紧,心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似乎又在紧张着这另一个人的安危。 跪在地上的姜凤贞吸吸鼻子,愣愣的看向夏侯靖的背影,然后手忙脚乱的爬起身亦追了上去。 朱钗落地,叮叮咚咚。 【056】另一个极端 围了越合、东卫两国朝臣的锦玉宫显得格外沉重。 一水的官袍之色,如连节的红莲般,有着说不出的惹眼。 当夏侯靖踏过阶梯,在一片鸦雀无声下走到锦玉宫上殿的时候,恰逢百里邵河也向着这方走来。 见了百里邵河,夏侯靖自是凝重起来。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总归是要解决的。 是故接下来百里邵河将要对他说的话,至关重要,无论对越合、东卫,乃至西陵都是。 顿步,昂首,夏侯靖漠然的看向眼前一袭蓝袍之人,视线无意探向后方,见没有云若的身影,稍稍安了心,这才正视正向自己走来的百里邵河。 只见那边之人,静默颔首,微示礼节,直到走至这上殿之中与夏侯靖四目相对,这才停了步子。 “既然百里兄亲自让朕来,当是有重要之事要与朕说?”夏侯靖说道。 百里邵河轻点头,“是有重要之事。” 言罢,他傲然看向夏侯靖,双眸渐渐垂下,后退了半步。 月下,骤起一阵凛风,众人皆不敢发出一声,然他们脸上的神情,却各有不同。 东卫朝臣,神情凝重,生怕越合当真追究,越探越深。 越合朝臣,更是有坐观好戏、或准备出言激化之意。 房中云若亦微微推开了窗子,倚靠着木棱,看向外面这即将发生之事。 匆匆赶来的姜凤贞亦然,怔然的望着上殿的两抹身影,深知接下来的那一句话将会决定姜家的生死,她双手交叠似在祈求上苍,一张小脸紧绷无比。 这一瞬,没人敢轻率以对。 这一瞬,便是连夏侯靖也轻捏袖中指尖,似在斟酌着任何可能答案的应对之策。 百里邵河静默的动了动唇角,似乎还在思衬着那最终的结果。 一阵风起,撩起了他的若纱的墨发,亦将他衣角吹的摆动,在如此宁谧之时增添了些许轻动。 半响,百里邵河终是轻轻笑了,抬眸看向夏侯靖道:“夏侯兄,东卫果然人才济济,百里,心服口服。” 对此之言,夏侯靖眉心轻动,揣摩着他的含义。 这时,百里邵河亦不再多言,长舒一口气。 然,就在他重新昂首摆上君威之际,只见他倏然用力的扬了袖袍,负手转向越合之臣,字字清晰道:“此事已清,原是外蛇自入,与东卫无关。反之是东卫之人不惜性命保全了孤王,有恩于孤王,回国之后,必重重答谢!谁若再用此事大做文章,妨碍两国之情谊,休怪孤王严惩不贷!” 一言落下,所有人都顿时愣住,仿佛事情的发展已然超脱了所有人的预料! 夏侯靖的眼瞳蓦的一缩,似乎也同样没有预料到竟是如此结果。 外蛇自入?外蛇自入! 从未见过的外蛇竟能自己爬入皇宫中? 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戏,又是在暗示着接下来怎么样的格局? 众臣大惑不解,可谁也不敢问,谁也不再提,因为当百里君主将那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真相如何都已不再重要! 百里君主有心偏向东卫,已是丝毫不用窥探之意! 越合朝臣自然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主,于是几乎是一瞬之间,越合朝臣纷纷收起先前那埋怨的脸色,瞬间转了语锋,面向百里邵河和夏侯靖恭谨行倾身礼,大喊:“陛下明鉴!!多谢东卫护我陛下之恩!!” 声音一起,划破夜空。 局势,似乎只在一瞬间,逆向了另一个极端!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期待已久的,小靖和云云的小甜蜜马上开启,情感戏,轰炸来袭!记得留言啊亲们~~╮(╯▽╰)╭ 【057】迷局之解 伴着那震耳欲聋之声,姜凤贞蓦然坐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仿佛终是度过了一场生死劫难。 夏侯靖轻轻拧眉,眸中掠过了狐疑与深思,他想好了千万对策,却独独没有料到百里邵河竟肯一手将这件非同小可的刺杀之事抹去。 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同时还有一抹纤细的身影。 他有些失笑,而后抬头正视百里邵河。 事情究竟如何,他早晚会向那个挑衅君威的女人问清楚。 如今,还是先好好善后的好。 他勾唇,直视百里邵河,撩起一丝无形的威慑,也撩起了一阵君王之风。 微风卷过,将窗畔之人的长发吹动,她默默含笑,掩了窗子。 东卫、越合之事,终是有了个了结。 她轻靠在窗内,望着地上的还没醒来的太医,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想来,自己的伤还没有处理妥当,外面那些男人在善后,那她,是不是也要为自己善善后了? 云若轻叹口气,果然还是有些受不住那痛,下意识的扶了肩膀。 这里,当是没她什么事了。 此时,真想去补个好沉好沉的觉。 她动了动唇角,勉强挪动步子蹒跚的门外走去,而后径自扶外墙,无声无息的自后殿离开了锦玉宫,也离开了今夜的这场是是非非。 透云阁,透云阁。 这时才知,原来能回那里睡上一觉,已是如此奢侈的一件事了。 ———————————————— 夜,即将过去。 东卫的天上,染了些许透了光的银亮。 在经过那场遇袭之事后,东卫与越合两方,又彻夜重谈了一次国事。 或是因为朝臣们倏而明了了自家君主心底的倾向,所以这回一谈,确是比白天那会儿还要热络,先前还吵得沸沸扬扬的两边,竟和多年未见的友人那般,几乎快要一起吟诗作对。 看着下面的人,夏侯靖与百里邵河都是明白,今日这件事,也就如此翻了一篇儿。究其原因,他不能说,他自是也不能问,权当只是不知哪里跑来的野蛇钻了宫里,惊了圣驾。 然而细心的张保却发现,这夜间再谈,似乎多了一件怪事。 自家皇上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而那边的帝君心中似乎也惦记着什么。 两人均是时常开小差,偶尔相视沉默,思绪都不知飞去了何方。 终于,在长达一个时辰的国会之后,两国大臣纷纷散回。 夏侯靖本想再邀约百里邵河留上几日,奈何百里邵河却突然接了急报要即刻赶回越合。 因此,越合帝君之访,也就在如此一个大风大浪的夜里告一段落。 在一些公例的送驾下,百里邵河上了马车,带着一众朝臣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待看越合众人远离,夏侯靖才倏然收了神情,转身既向锦玉宫走去。 他有许多的事还不明不白,但却又不能问任何人。 唯有她,唯有这个只手间颠覆了整盘局势的女人才能解答他心中之惑。 夏侯靖想着,又加快了步子。然而当他真的来到锦玉宫后,却已不见了那纤薄的身影,房里只有那太医仍然躺在地上,不像晕去,反倒是鼾声阵阵。 夏侯靖在房中静静望了几许,忽而将视线落在了木桌之上,上面散落了一张宣纸,印着点点墨斑,似乎是方才写字之人怕印透了撰字的纸张,遂又单独拿了一张宣纸垫在其下,却不知也因此留了痕迹。 于是他走过,拿起,在斑斑墨迹下寻找着那迷局之解。然后以指尖一笔一划的将那墨迹连起,仔仔细细,不曾漏过一点一滴。 连点成线,当最终形成的“国方十策”四个大字赫然在他脑海中闪过的的时候,只见夏侯靖黑色深瞳猛的一缩,似乎明白了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与今夜之事的关联! 【058】夜间耳语 他讶异,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于是薄唇微启,终又是安静抿住,无声的透了抹笑意。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沉寂的想了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锦玉宫,墨发轻扬,撩起了夜的寂静。 真相,原是这般简单。 然真正让人在意的,是能将这纸上之物写出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帝王学识。 夏侯靖迎风而走,龙袍被吹摆的如绫罗乱舞。 倏然站定,他的眸中掠过一抹幽光。 不过,随着这件事,另外一个谜题他亦揭开了答案。 “这个女人。”夏侯靖动了动唇,而后去了另一个方向。 —————————————— 同一时间,马车上。 百里邵河迫不及待的拿出了从云若那里夺来的十页纸,其中多了些褶皱,令他万分不悦,遂珍惜的抻平,再细细来看,琉璃色的眸中耀动着一丝赞许。 新君登基,民心不稳,军心不稳,臣心不稳。 如此十页,给了他绝妙的方法,平民心,稳军心,收臣心。 可叹,可恨,为何写此物之人,在东卫,而不在他的越合。 倏然想到谋士撰策,通常会在最后写上落款,于是他匆匆翻过,以查究竟。 然当“慕云若”三个小字落入百里邵河眼中的时候,他不禁拧起了眉心。 慕云若,慕云若,怎那般眼熟…… 忽然一怔,脑中顿时轰响一片。 写此物者,竟是曾经的东卫第一大将军慕闫杉的独女,慕云若! 百里邵河抚唇深思,半响,倏然抬眸,似是想到那婢女亦是自称云若。 霎时间,百里邵河不禁失笑,俊脸上有着说不清的惋惜。 原来,还是自己,略输一筹。 竟被这个小丫头,愚弄了…… 被这个,才学了得的小丫头。 如此,他却已然念念不忘。 不忘一个叫慕云若的救过自己的女子。 更不忘那出自她手的黄金之谋——国方十策。 百里邵河苦笑一声,捏着那叠纸的力道缓缓加大,同时亦闭上眼,仿佛彻底陷入了最深的沉寂。唯那薄唇之中,缓缓道出几句轻喃:“为什么,孤王不能早些遇到,如果……”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然那沙沙作响的风吹冬叶响,仿佛在替他言着一句话。 慕云若。 总有一日,你我必会复见。 ———————————————— 当云若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回到了透云阁的时候,怜香已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样子睡的一点都不安稳,想来是在等她的时候睡去的。 望着那愁眉不展又充满担忧的小脸,云若确是觉得有些心疼,于是拿上一件外袍,小心翼翼的盖在怜香身上,吹熄本就快要燃尽的烛火,然后僵着身子向床那边走去。 **了,背上的伤这么折腾一番,怕是要留下印子了。 云若动了动眉心,轻甩下鞋子,终于能钻入这梦寐以求的被窝里。 于她而言,风风雨雨向来家常便饭,所以在这样的日子里,若是能裹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可是来之不易的美事。 想来这会儿,该没人再打搅她了。 拉上被角,云若缓缓垂眸,闭上眼竟仍是今夜之事,挥之不去。 国方十策,四个大字,能撑起一代新君的登基之路。 但如若不是姜凤贞独独没扔下水的那本《越合纪要》,她慕云若再是懂得些君王之道,在不知国情与君主性情的情况下,也是束手无策的。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定。 想着,云若抻出手将透云阁现在唯一的一本书籍塞在了枕边,然后拿起那颗孤零零在上面晃动的夜明珠。 云若低眉不禁笑了下,指尖轻巧,发出叮咚小声。 静静望着它,她似是有些入神了。于是自言自语道:“这一次,你可是欠了我个人情了,夏侯靖。” 她说着,便欲放下珠子闭眼补眠。 谁料才刚刚一动,就感觉身后的月光被顿时笼罩。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一声低语轻喃自她耳畔传来:“那,你想让朕,怎么偿还?” 【059】是聪明女人,也是个傻女人 “那,你想让朕,怎么偿还?”一声透着蛊惑而沙哑的低语忽自云若耳畔传来,淡淡的温热染在了她有些冰凉的盈雪肌肤上,引起了她一丝不经意的轻颤。 手上夜明珠,倏然落下,被那人接住,然后又稳稳放在了她的床边。 云若望着夜明珠上倒映出来的身影,知道这一刻,他离她极近。 他的双手撑在了她的床畔,将她完全的笼在了他的世界中,仿佛只要她稍一动弹,便会**在他那无法挣脱的漩涡之中。 云若忽然恍神,尽量保持冷静的说道:“皇上可是离得太近了,云若说不了话。” 夏侯靖闻言,低声轻笑,又靠近几许,用着有些慵懒的声音说道:“朕要离的多远,你才满意?” 云若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迅速转过头来,结果恰好对上了他那双正凝望着她的、带了一丝戏谑的双眸。 云若身子一僵,边是往身后错着,边是有些干涩的问道:“皇上不用陪百里陛下吗?” “百里邵河接了急报,已经走了。”夏侯靖说着,指尖撩过她鬓角的长发,托在发丝之下慢慢滑过,淡淡道,“怎么,不舍吗?” “皇上知道云若不是这个意思。”云若低语。 不知怎的,总感觉今夜的夏侯靖对她的态度不大一样。 就好像是,并没有把她当做慕云若那般。 难不成,是因为送走了外客,所以没了目标,又跑来继续折腾她了吗? 云若绣眉略动,本就因疲惫不已心情不佳,于是直接拉回了被夏侯靖指尖把玩的发丝,昂首说道:“皇上若是没了其他事,还请皇上——” 没等云若说完,夏侯靖倏然拉过她的身子,直接强硬的令她趴在了床上,顺势解开了她松垮的外袍。 云若猛的一惊,低喊着:“你要——” 夏侯靖轻哼一声,按了下急切想要转过的脑袋,将她未说完的话生生压了回去,便是连云若想要撑起身子的双手也不知何时被那男人仅用一只手捏住,跟本容不得她半分抵抗。 半响,他用指尖拂过后背才被处理了一半的伤口,俊眸轻动,沉声而道:“伤成这样,竟还把太医打晕。说你聪慧,其实也不过是个傻女人。” 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方才回景隆宫内殿取来的伤药,拔了塞子,二话不说就洒在了她还透着红的伤口上。 一阵犹如拨皮抽骨的痛楚霎时袭来,云若猛的倒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整个脸都苍白了不少。 她咬牙迫使自己不发出时,就是不想让这个总来折腾她的男人有半点得意。 然而就在那药粉洒下第三下的时候,云若终是忍不住,一阵低吟,整个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这一刻,夏侯靖忽然顿了手,有些意外的看向这个原本只是被自己抓着,现在却反过来狠狠掐着他的手的女人,低眉一笑。 “原来你这么怕疼。朕还以为,你是铁打的。” 云若咬牙,愤愤回头这个看来很是愉悦的男人。 明明那么多药不选,偏选这如此疼痛的。 这个家伙是故意的,惩罚她万事不先告知于他! 云若用力的喘息,绣眉一拧,就在下一阵痛楚倏然袭来之际,她猛的下口咬上了夏侯靖的手。 【060】放弃慕家,来朕身边 那一口,她咬的用力,还带了些倔强。 夏侯靖轻吸了口气,低喊:“连皇上也敢咬,你不怕朕杀你的头!” 云若蓦地松开口,回头狠视着他道:“皇上亲自替废后疗伤,还不容我这废后报答下皇上吗?” “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吗?”夏侯靖拧眉,见自己那虎口都殷下了红,不由的低声再道,“你上辈子什么做的,咬人咬的那么狠!” 云若冷哼,咬牙低语:“皇上什么做的,罪妾就是什么做的!” “你——!”夏侯靖亦被她气的咬牙,冷哼一声,继续洒他的药。 结果又是那阵剧痛,云若轻哼,再是一口咬上了夏侯靖。 夏侯靖也是倒吸一口气,然却并没将手收回,反而在给她撒药的手,亦稍稍放了轻。 一时间,两人均陷入了沉默,各自承受着各自的痛。 这时,屋外的窗子被风轻轻顶开,外面的微风,将冬树吹得沙沙作响。 夏侯靖倏而开口,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为什么会出现在锦玉宫。” 云若微怔,沉默了几许,低喃:“散步。” 夏侯靖顿了下手,冷眸瞥了眼云若,忽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致使云若猛的回头瞪向那故意惹她疼痛的男人。 夏侯靖见她,冷哼一声,道:“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云若右眼抽dong了下,闷哼一声转回头,长发被她轻甩,散在了身上犹如墨色薄纱。 半响,云若终是舒了口气,闭上眼睛闷闷道:“那罪妾,还是什么都不答了,以免罪过太深,一条命不够皇上诛的。” 夏侯靖不满,责备般的捏了下云若的脸颊。 云若咋舌,再是回头瞪向夏侯靖。 只见他塞回药的塞子,将药扔向了云若的床畔。回看了她那怔然的眸子一眼,随后将被子给她扯上,道:“反正在你嘴里也套不到实话,不问就不问罢。” 对于这个回答,云若确感意外,心想着这男人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 仔细想想,顿时了然。 除非,他想知道的答案,已然了如指掌。 云若有些失笑,再是抬头看向他。 而他此时已然起身,略整了下身上的龙袍,半响,回眸看了眼正趴在床上仰视他的那双清眸。 这一望,似乎有些沉寂,无论是他,还是她。 他们似乎都在彼此的眼中寻找着一个被他们各自深藏的秘密,还有一个早早被掩埋的灵魂。 过了很久,夏侯靖终于完全转身直面着她,然后用着很沉,很低,也很轻的声音说道:“慕云若,你还是朕,当初认识的那个慕云若吗?” 一个问题,倏然将房里先前的所有气氛沉淀。 空气中,霎时透了股无法揣测的飘渺。 云若也是有些怔然,垂眸,沉思着,犹豫着,唇角轻抿。 又是过了很久,她再是抬眸望向他,反问:“若不是,你会放过慕家吗?” 夏侯靖的眸子微动,然后步步走近云若,双手撑在她的床边。 只见他倏而一笑,道:“不会。但,如果你不是慕云若了,你便没有理由再保护慕家。” 说着,他微微勾唇,指尖挑起她下颌,靠近,“若是这样,你放弃慕家,来朕的身边,如何?” 【061】若是飞蛾,何以不再投身以火? 夏侯靖微微勾唇,指尖挑起她下颌,靠近,“若是这样,你放弃慕家,来朕的身边,如何?” 云若闻言,霎时凝重了几许,望着夏侯靖的眼眸中,也流过了一缕沉寂的幽光。 半响,她启唇,谁料还未发出的第一个字的音,就这般又被夏侯靖的一声“够了”给噎了回去。 云若略怔,窥视着夏侯靖神情道:“皇上不想听云若的想法了吗?” 夏侯靖冷笑一声,站好了身子俯视着眼前的女人道:“从你嘴里,若能听到朕想听到的,你就不叫慕云若了。” 云若抿抿唇,不置可否。 见其状,夏侯靖忍不住失笑,双指用力的敲了下云若的额心。 云若吓了一跳,双手捂着额难以置信的望着夏侯靖,奈何却只见他扯了唇角,冷冷看着她道:“朕累了,待会儿还要上朝,你刚上过药,别再乱动。” 云若下意识轻应,见夏侯靖就这样准备转身要走,云若倏然自后轻唤了一声,见他停步,于是低声问道:“云若记忆不清,斗胆一问,皇上为何一定要治慕家于死地。” 夏侯靖顿了步子,然当他回头的时候,霎时将房中压下了一种几近令人窒息的寒冷。 半响,他勾勾唇,一句话都说的离开了。 望着他那渐渐消失的身影,云若的心不由的轻痛了一下,或是明白了那无言之后的意义。 她拿过那夜明珠,把玩在手上望着,又拿过腰间别着的“慕”氏玉佩,神情透了些淡漠。 若是过去的慕云若,则总有一日要与慕家陪葬。 若不是过去的慕云若,尚可苟且偷生,但会终身沦为不见天日的笼中之鸟,且要摘掉慕氏的名讳,成为他后宫一隅。 更重要的是,君心难测,真假不辨。 云若轻轻舒口气,环膝而坐,指尖点点那夜明珠。 她垂眸,眼神愈发深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只有点滴,也能磨煞一个人的心扉。 她趴在膝头,侧目看向挂在墙边的那件披风,身上暖意似仍残留。 揉揉额心被他轻触的地方,不经意有些惆怅。 这个男人,她摸不透,看不明,独独知道一点,那就是若是真到了要诛杀慕家的时候,他对她,定是会毫不留情。 叹一声,帝王君者,往来无情矣。 若是飞蛾,何以不再投身以火,可悲的被那绚烂的**,燃尽最后的生命。 ———————————————————————————— 同一时间,皇陵。 一个穿了一身素衣的女子,正在烛火上点烧着什么东西,俏丽上扬的眸中,映出了那逐渐消失的残骸。 高旬弯身站在一旁侍候,神情却异常的僵硬。 半响,女子轻叹一声,“皇上,还真是疼爱她呢。” 高旬身子一颤,是连着一句话也不敢回。 然而这时,却自不远处幽暗纱幔内传来一个冷傲女子诧异之声:“你刚才说,皇上……疼爱谁?” 【062】冲着你来的 女子轻叹,道:“当然是,慕云若。” 当这个名字霎时相荡在皇陵的那一刻,纱帘猛的被用力扯开,一股异常冰冷的气息霎时蹦出。 半响,那人低沉说道:“我们出来的太久了,也该是时候回宫了。瑛姐姐。” 且见另一人一声轻笑,散去了那手中肆邪的灰烬。 ———————————————————— 半月之后。 除夕将近,皇宫也进ru了最冷的日子。 自越合君主离开,已有了好一段时日,东卫的皇宫,终于也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只是偶尔因着覆瓦的积雪,忙煞了那些平日里闲情的宫人们。 一大早上,这透云阁里便不得安宁,一个极具张力的声音瞬间将这里的气氛捅破了一个窟窿。 “慕云若呢,把慕云若给本宫叫出来!!” 随着这声怒斥,怜香连滚带爬的跑入了正房,跑到正在桌前便饮着茶,便安静看书的云若面前,道:“主,主子!” 然,没等怜香说完,房间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紧接着一身流彩绣裙的姜凤贞一步跨入,扔下一打木盒,说道:“慕云若,今儿个爹爹入宫上朝,让他帮着带了清水遥的桂花糕,给你拿来了!” 说罢,姜凤贞便毫不客气的抽开木凳,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然后冷冷看了眼旁边目瞪口呆的怜香,道:“丫头,还不去填茶?这里水不够了。” 姜凤贞提了提那茶壶示意。 怜香见状,连连点头,而后提着那茶壶一溜烟的跑了。 此时,一身淡蓝色轻素衣衫的云若正靠在窗边静静品茶,看来丝毫没被这躁动的气氛影响。 身后流光将她那身素衣染了金黄,叠上她那淡漠的神情,倒是独有一番宁谧的味道。 只见她饮了一口,不急不慢的放了手中的书,而后抬眸看向这兴冲冲的来客。 自从那日她救了姜家之后,姜凤贞确是如她先前所言,不再针对她慕云若。 几番相处下来,似乎与她也亲近了许多,而如今,她从她身上,再是感觉不出原先那阵戾气,倒多了一份直爽。 虽然,脾气还是一样的不好,且在她面前,变本加厉。 照着香儿的话说,牛魔王总是要牛气冲天的,平日自是要收敛,生怕煞了别人,然而当她遇到了疯了的孙悟空,就不用再强忍,因为他知道,反正这疯猴子煞也煞不死。 想起这比喻,云若不经意动了动唇,望向这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女人,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找我?” 说着,她放下茶杯,径自开始解那桂花糕的细绳,忍不住的期待。 然而这一刻,姜凤贞却不那么轻松,沉声说道:“慕云若,你听说了吧,徐夙瑛陪着文荣公主提前从皇陵结束守陵回来了。那个女人,可是冲着你来的。万事,要小心了。” 云若闻言,顿了下周中的细微动作,抬眸看向姜凤贞。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新事件新人物即将开启~~亲们留言支持啊! 【063】你还活着,我也没死 云若闻言,顿了下手中细微动作,抬眸看向姜凤贞,却又什么都没说。 见她不言不语,姜凤贞亦敛了语气,沉声说道:“慕云若,你如今是什么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一定要提醒你,徐夙瑛是皇上亲点的皇贵妃,是众所周知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而现在的你,是废后,是被皇上放弃了的过眼云烟。她若想弄死你,只需片刻,且有公主撑腰,更是坐稳这红宠之位。你争不过她的,最后只能自取其辱。近来若是受了委屈,你可要往肚子里咽,这是宫里的存亡之道,无人可以更改。而我就算再恨徐夙瑛,也只能向她低头,忍着。而且,上次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出手多狠!” 一语既落,云若眸子微微动了下,只道一声:“你还活着,我也没死。” 说罢,她不动声色的将那细绳拉开,轻响一声,泛起了些许碎雾,然后径自开了盖子,欣赏那排排放好的桂花糕。 见慕云若一心只看着那桂花糕,姜凤贞着实是不放心,道:“那,那是瞎猫碰了死耗子,你恰好对上了百里君主的喜好,以后可是没这么幸运了!” 云若只动了动唇角,不再多说,探出指尖欲捻起一块糕点。 然而这时张保却缓步进了透云阁,低声说道:“慕娘娘,皇上唤您去南书房,说是越合君主差使臣送了些东西给您,让您去拿一趟。” 云若正要拿桂花糕的指尖一顿,脸色有些发沉。 姜凤贞也是拧眉说道:“一般不是都差人送吗?怎么今儿个让自己去了。” 张保微怔,摇摇头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还是先请慕娘娘移驾南书房吧,皇上说在那里候着。” 云若闻言,心上一紧,知道这桂花糕是没法吃了,于是盖了盖子,站起身道:“我去了就回,帮我看着,别让怜香那丫头趁我不在把桂花糕都吃了。” 言罢,她便转身而去,留下了瞠目结舌的姜凤贞,心里大念自己何时与这疯子熟到竟能给她看家了? 然而就在这时,王永承却溜溜进ru,刚好与慕云若走了个擦肩,然后来到姜凤贞身边说:“娘娘,刚下面人来报,说是文荣公主与瑛贵妃已然进宫了,我们要不要也去——” 姜凤贞一听,顿时将刚拿起的茶杯狠狠砸在了桌上,大喝:“去去去,去什么去!徐夙瑛这么对我姜家,我还去给她接风洗尘!我呸!……而且,她不还得去和皇上请——” 说着说着,姜凤贞戛然而止,只见她忽然大惊失色的站起了身,“徐夙瑛和文荣公主要去给皇上请安,慕云若又去南书房去面见皇上,那岂不是要……!” 姜凤贞说到此,倏然拉上王永承向着外面跑去,尽是倒着步子。 倏而望见不远处的那袭清淡雅衣,姜凤贞这才舒了口气,匆匆赶上,一把扶着已然站定的慕云若道:“可追上你了,你先别去南书房,文荣公主和徐夙瑛要去给皇上请安,若是现在碰上她们就不好了,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然而话音未落,只听云若这方轻轻淡语:“好像,已经晚了。” 姜凤贞不解,遂抬起头。 然当她看见那正站在慕云若面前的人的时候,瞬间瞠目,一张脸霎时变了惨白…… 【064】不期而遇,正面交锋 眼前,宫婢太监站成两侧,周围气氛一片凝重。 随着一片落雪毫无征兆的落在了一抹绒锦披风上,一抹冷若冰霜的身影映在了云若的眼前。 且见此人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若说面如死灰毫不为过,双瞳黯黑,带着一种看不透彻的寒意。 云若眸子微动,心中微紧,若是她没有猜错,此人定是文荣公主。 视线微转,看向站在她身侧之人,身形纤瘦却不失丰腴,眼角上挑,染着红妆,看来妖娆,又透着一缕深邃。 同是一身锦袍,却穿的比身旁的女子要素了许多,明显是分得轻重,收敛了锋芒。 此人,当是徐夙瑛。 还真是,一场不其然的邂逅呢。 云若眉心一动,淡淡动了下唇角。她很想行个礼,直接自两人身旁走过,不过看眼前这种气氛,似乎是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走了。 一旁的姜凤贞轻轻吞咽了下唾液,虽说心里万般厌恨徐夙瑛,但当她真的面对这位皇贵妃还有公主的时候,确实忍不住的发软。 半响,徐夙瑛倏而掩唇,妖娆的眼中带了些冷漠,“贞妹妹,数日不见,你可是连见主人的礼节都忘了,还是说,你一时不懂事,认错的主子了。” 姜凤贞身子一僵,袖中双手紧握,低垂的眼神却多了些动摇。 云若的眸子也轻轻一动,眼底多了些看不透的沉寂。 果不其然,徐夙瑛根本就没多看姜凤贞,而是一转眼将视线落在了面前毫不惊慌的慕云若身上,唇角微扬,道:“好久不见呐,慕姐姐,听说几月不见,姐姐可是疯了,是否连妹妹都不记得了?” 慕云若眸子轻眯,遂扬唇而道:“是疯了。疯的实在认不得人了。” 闻言,徐夙瑛哼哼笑了,眉眼轻动,看向一旁的文荣公主道:“殿下,怎么办,慕姐姐记不得我们了,这要如何是好?” 听闻这句,先前一直沉默的文荣倏然抬起那双黯黑的眸子,冷言:“将死之人,不需记得他人。” “将死之人,可不得了。”说到此,徐夙瑛看向慕云若,“慕姐姐,你可要小心了,殿下说的,通常可是会成真的。” 这时,终是看不下去的姜凤贞猛的咬牙看向面前,上前一步道:“瑛——” 然,没等她说完,慕云若却倏然横手拦了姜凤贞,开口答道:“这句话,我记住了。只是成真与否,还犹未可知。” 言罢,云若便收敛了一切的表情,徐夙瑛也是在莞尔一笑后,倏然敛住了那虚假的笑意。 一时间视线交叠,透出了一股异常冰冷的气氛,霎时凝结了周围的一切。 【065】文荣与云若 正当这边气氛似乎冻结的一刻,随着云若而来、中间却又是耽搁了的张保匆匆追来。 宫里的事,他自是知道一些,如今一见这几位对上了,定然不会是一件好事,于是紧忙压着头上前,说道:“哎呀,是文荣公主回来了,皇上在南书房,公主殿下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吧。” 或是与张保还算亲近,文荣收敛了先前的冰冷,点了点头,冷冷对徐夙瑛道:“我们走。” 言罢,她转身向南书房正门走去。 与云若交臂的一霎,或有视线相对,有着一番复杂的情绪掺入其中。 云若心上一紧,也在那一眼回望了她。 片刻转瞬即逝,只留下了文荣离开时扬起的青丝长发浮过眼前。 徐夙瑛看了眼云若,眼神中别有一番含义,低喃一句:“看来,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轻笑摇头,转头随去,也带走了那阵浓香。 待她们离去,姜凤贞霎时瘫软在地上,一手揪着云若的手,一手狠狠擦了下额角的汗,然后道:“你还真敢当着公主的面驳她的话。吓死我了。” 张保见状,苦苦一笑,道:“要不,慕娘娘您在这里稍稍等会儿,待公主和瑛贵妃见过了皇上,您再进去?” 云若似在出神,因着张保的话恍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来是作甚,于是舒了口气,道:“不用了,我自己取了就走。应该是东侧吧。” 云若视线瞥向正有人搬东西的那方,然后径自走去,姜凤贞一惊,也急匆匆跟上。 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张保心中先是赞叹她的观察了得,紧接着却多了一份担忧。 文荣公主与云若小主,曾经明明……哎,只叹一声造化弄人了。 张保摇摇头,随着文荣那边跟去。 金瓦积雪,倏而而落,掉在了地上,染上了一层凉薄的寂寥。 然这一面,当云若摆脱了周围可见之人后,突然一句话不说的就加急了步子,很明显状态有些不对 身后姜凤贞有些担忧,又加了两步在后面轻唤:“慕云若,慕云若你怎么了?” 云若如同没听见一样,步子越走越急,越走越赶,袖中指尖也拼了命的攥起 当她心中确定已然走得很远的时候,只见她突然一下就跌倒在地,捂着心口不停的喘息。 姜凤贞见到,即刻追上扶着云若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云若紧紧咬着轻颤的唇,脸上血色亦褪去,低声说道:“不知道。突然间的。” 只是在与文荣对视后,心里突然间好疼,好疼。 仿佛曾有过什么过往,纠缠在两个人的记忆中。 她蹙眉,按压了一下心口,恍惚间,耳畔处仿佛有个稚嫩的声音在轻唤。 云若姐姐,云若姐姐,以后我保护你,云若姐姐。 【066】决不允许再被她抢走! 南书房,正房。 夏侯靖正一脸凛然的坐在雕龙木椅上看着一份折子,只是静默了半响,这张折子却翻都没翻。 倏然抬眸,冷声说道:“还没来吗?” 深黑的眸中透了些威慑,霎时将周围降下了一层冷霜。 惊得正在旁边侍候的严成一个激灵,吞了吞唾液,小声道:“回皇上,没呢,张公公也还没来呢。” “啪”的一声合了奏折,声音荡在房中霎时让严成心中一颤。 这时忽有脚步声愈发明朗,夏侯靖沉寂已久的眸子稍稍添置了些幽光。 严成恨不能喜极而泣,心想着终于不用再忍受那冰冻之苦。 只是当张保带着另一人走入书房的时候,夏侯靖却有了另一番的惊讶,而后转为了一抹喜悦,喃道:“文荣,何时入了宫,为何不让张保差人去宫外接你。” 说着,夏侯靖放了奏折起身,冷峻的脸上再也不见了平日的沉重,反倒多了些为人兄长的疼惜之心。 这一刻,文荣抬起那苍白的脸,当看到夏侯靖的时候,忽而多了些属于人的气息,然后多添了几步跑向夏侯靖,用力扑入了他的怀里,遮掩了纤瘦的脸蛋,喃道:“皇兄,皇兄……” 夏侯靖轻拥着这纤薄的身体,眸子略沉,抚着她肩头的指尖几乎都不敢用力。 他抬头看向恭谨站在不远处的徐夙瑛,颔首,道:“夙瑛,此行辛苦了。” 徐夙瑛轻笑,行了礼,而那双先前凌厉的双眸中,只剩下了一抹渴盼的轻柔,只道:“辛苦倒没,就是文荣见不着皇上,比臣妾辛苦的多。” 夏侯靖略微动了下眸,不见喜也不见怒,只是低头看向怀中文荣,道一声:“文荣,又瘦了。” 文荣埋了埋小脸,不再说话,只是捏着夏侯靖衣角的手又加了些力道。 忽见张保在门口用手比划着什么,夏侯靖眸子紧的一缩,半响,轻声说道:“文荣,回来时,见过慕云若了?” 文荣身子猛的一僵,徐夙瑛也滑过眸子看向她,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她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无意间碰到罢了。” 夏侯靖缓缓眯了眼眸,心绪多了些沉重,眸子倏而一闪,似是看到南书房外已经拿了东西离开的慕云若,于是道:“夙瑛,你带文荣先回去歇息,晚些朕再去看你们。” 文荣一怔,想要出言说什么,只听夏侯靖低语一句:“听话,文荣。” 文荣微微颤了唇却便不再多说,仅是看着夏侯靖已然扬了身子向外走去,卷起的一阵冷漠,竟没丝毫停留的犹豫。 徐夙瑛见状,不禁动了动眉心,视线亦随之而去,轻声一笑,道:“皇上,或是去寻慕云若了。” 此时文荣眉角轻动,缓缓上步,先是看向夏侯靖离开的那方,然后毫无征兆的将椅子全部推倒,在一片狼藉下,狠狠说道:“皇兄,是我的,决不允许那个女人,再将他抢走!” 徐夙瑛低眉一笑,望着文荣那双眸中迸出的狠意,唇角悄然扬了些淡淡的弧,“那就要,快些除掉她了。呵呵,殿下。” 文荣用力喘息,确是在听到除掉二字时有了一瞬的失神。 但下一刻,在她眼上却浮出一缕夹杂着恨意的冷光,沉沉应了一声,“嗯。” 【067】避而不见 南书房外。 费力提着被捆绳所系的三大盒越合来礼的云若,缓而轻的往外走着。 步履还是有些不稳,似是仍没从方才那阵恍惚中清醒。 文荣,文荣,这个女人究竟与慕云若有着怎样的过往? 云若用掌心虎口敲了下右额,阵阵轻痛,却仍是没有一点思绪,不经意的在心中斥责过去的慕云若,好像当真在这脑壳里栓了个枷锁,非得让她吃点苦头才能想起个一分半点。 这时若是姜凤贞在,说不定还能问上一两句。 说起这个家伙,号称是要与她一同回透云阁,顺带让王永承帮着提提东西,奈何中途听说姜路在找她,就一溜烟的丢下她走了,连王永承也带走了。 结果,就剩她一人自己个人闷着心口往透云阁蹭。 云若望着前方甚远的路,不由的叹口气。 也罢,独自图个清静也好,况且在这宫里,只要不和那人有所相交,本就不会活得太累。 然没等云若将心中这句话念完,只听身后倏然传来一声“慕云若”,霎时扯破了周围清幽的寂静。 云若脚上蓦地一顿,忽觉周围刮起了一阵不其然的冷风。 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提着东西的腕子倏而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抓住,没待片刻,便一阵失衡被强行拽转了身,青丝回转,若绽开的墨荷,手上之物也叮叮咣咣落了地。 顾不得捡起,云若即刻对上了一张正冷漠俯视自己的脸。 幽风之下,那双狭长的双眸眯成一条缝,揉了些不经意的微怒。 “张保没告诉你去‘南书房面圣’吗?”夏侯靖俯视着云若,刻意强调了那五个字,手上一个用力,便将云若拉过几许。 云若步子踉跄几步,立于夏侯靖面前,眉心一拧,道:“皇上不是在面见自家的妹妹和妾贵妃吗?罪妾还没那么不知趣。”说到此,云若动了动步子,接道,“皇上一定要离得这么近才能说话吗?” “不这么近,你会听吗?”夏侯靖低语,然后弯身捡了掉落在地上的几样越合之礼,在云若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倏而拉着她的胳膊向着南书房西侧走去。 过往的画面犹上心头,令云若脚步微微有些发僵,窥探着夏侯靖的神情琢磨着他是否又在生什么气,但看他现在这样,倒像是有些闲情逸致,于是稍稍舒口气,便随着她去了。 进了房,关了门,夏侯靖随意的将那些东西扔在桌上,然后拽过云若令她一个踉跄跌在了椅子上,只能怔怔昂首看着双手扶着椅把,正同样俯视着自己的夏侯靖。 身后微光洒过他身上的明黄,在他唇角带着一丝或深或浅的沉思。 半响,他低声而道:“慕云若,朕只说一遍,你听好。”他深眸微凝,压声说道:“躲开文荣,最好避而不见。” 云若眸子顿时一动,望向夏侯靖,缓缓道:“皇上何出此言?”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最近净网行动,要审核后才能放出~~亲们别急,兔子会保持更新! 【068】白玉雕钗 夏侯靖锐眸轻眯,随后只是极淡极轻的动了动唇角,道:“你只要听朕的话,即可,其余的,你不需知道。” 云若哼笑一声,倏而撑着椅子站起,惹得夏侯靖下意识仰身躲开了她这突然的直立。 且见云若清眸染着一抹淡淡的不悦,凝望夏侯靖,清晰说道:“躲开公主,避而不见,皇上难不成是怕我这不听话的慕云若,再伤了皇上的皇妹和爱妃吗?” 夏侯靖眉心轻动,想来他虽是说了文荣的事,但方才似乎并没有提夙瑛。 唇角倏而扬了一抹不浅不淡的弧度,俊眸含了轻笑,说道:“朕的皇贵妃回来,你,可是嫉妒了?” “嗯?”云若轻扬了声音,霎时冷了脸,“那皇上可是错了,云若今日心情甚好,尤其是还受了百里君主的封赏,正欲回去好好看看,现在不甚愉悦,只是因为皇上打扰了云若这赏宝之心。” 一言落下,夏侯靖的脸上不由的多了分铁青,就在看到云若即将伸了手去拿那被他扔在桌上的礼盒事,夏侯靖非常顺势的就先一步按上,令云若根本就拿不走,于是莫名其妙的回望着夏侯靖,“皇上这是何意,莫不是想独吞百里君主赐给罪妾的礼?” 夏侯靖看来丝毫不受影响,只淡漠说道:“朕让你来南书房,就是让你当着朕的面打开。” 云若再是压了心绪,沉沉说道:“皇上可是怕罪妾通敌?” “朕,尚不了解你慕云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怕你通敌,很在情理之外吗?”夏侯靖答,看云若那小脸多了一抹苍白,遂稍稍挪了指尖,将礼盒推过,道,“一样一样打开。” 云若多少被这番怀疑弄得有些生怒,稍是用力将礼物抽回自己面前,狠看了眼站在一旁如看好戏的夏侯靖,然后闷下头,灵巧的抽开绑绳,然后掀了盖子。 第一盒,锦衣绸缎。 且见云若眉心不经意蹙动一下。 夏侯靖则沉默不言,唇角若有似无动了一动。 云若轻摇头,而后继续打开。 第二盒,金银珠宝。 又见云若眉心拧的更紧,似乎并不是很欢心。 夏侯靖轻哼,唇角弧度又深了些许。 半响,只见云若又摇了摇头,而后打开了最后一个锦盒。 然而这一次,却有一支白玉雕钗映入眼帘,若雪、如画,云若眸子一动,多了些淡淡流彩。于是探出指尖,欲拿出仔细看看。 谁料没等她碰到丁点,这装着白玉雕钗的锦盒盖子突然就横在了她指尖前面,然后这盒东西极其迅速的就消失在了云若眼前。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文文已然恢复正常更新,前面内容也没有删改,改了个高大上的名字,嘿嘿,亲们可别认不出哇!! 【069】除夕以何献帝? 云若目瞪口呆,即刻抬头看向那夺人所爱的男人,只见他脸上略带了些不悦,冷冷说道:“那些东西,你留着吧,这个,你当没见过。” 说罢,他便好似拎了东西径自向外走去。 云若僵在原地,当真是不知夏侯靖追来作甚,于是几步跟出了在后面看着拿走自己东西的夏侯靖,扬了手轻唤:“那东西……” 那东西,她真心喜欢。 然而话到嘴边,却被硬生生收回,只是一张俏脸失落到了极点。 恰在这时,夏侯靖停了脚步,倏而转身看向云若。 云若心上一紧,即刻收了手站好,故作了镇定,只是一双眼睛却不愿看向夏侯靖,心中当真是极其不快,然后冷冷说道:“皇上还有何事?” 慕云若这突然转变的表情,自是让夏侯靖看了个真切。 他轻哼一声,也顺了水权当没看见,然后说道:“三日后除夕,众宫要对朕献礼。你要给朕什么?” 除夕,众宫献礼? 云若眉心轻动,似是听怜香提过,半响,转眸说道:“罪妾没宫,也一贫如洗,有心无力,没得献礼。” 夏侯靖眉角一挑,似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于是接道:“你身居景隆宫不算宫吗?你一贫如洗,但还有个身子不是吗?” 云若身上一僵,凝神不语。 反倒是夏侯靖扬了唇扬了抹笑意,道:“朕对你没甚兴趣,朕只是想让你舞一曲。若是想不靠朕就当上皇后,如若收服不了王公大臣的心,你可是万万做不到的。朕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不用太感激朕。” 言罢,他转头离开,步履轻漠,一看就是心情愉悦不已。 慕云若望着他的身影,倏而冷下脸,手捂自己的腹上。当真有些气血逆流,激的胃痛。 舞一曲,舞一曲,她慕云若琴棋书画均可拿捏,独独是这练武练舞,均是不甚灵通。 “夏侯靖……”云若咬牙,皱眉闷哼一声,“不过就是想趁机刁难罢了。” 言罢,她愤愤转身回西侧拿自己剩余的礼盒。 步子微顿,不由的再显失落。 那钗子……她真是喜欢呢,哎。 而另一面,当夏侯靖拿着那盒子走到南书房前时,直接丢给了在那里候驾的张保。 张保手忙脚乱的接住,不明所以的望着夏侯靖。 只听夏侯靖扬眉而道:“里面的东西,给朕收了,然后做个雕云的白玉新钗,刻了朕的名字,再送去透云阁。”语气微顿,而后继续说道,“另外去报礼部,就说除夕夜景隆宫慕云若献舞。” 说完,他便负手入了南书房,眼中透着些许期待。 张保一头雾水,半响,或是想明了圣意,不由低眉笑了笑,去差办此事了。 然而当他离开之后,不远处正闻听的一抹阴气甚重之人则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冷笑一声,转身跑走了。 【070】你以为,你看透朕了吗? 回了透云阁,云若淡漠的放下了好不容易提回来的东西,才刚坐到椅子上想休息片刻,就听到怜香不知从哪钻出来,大喊一句:“天呐,主子,刚才礼部那边差人来说您这是要除夕献舞!您这是自己去报的吗?” 云若欲拿茶杯的手猛的一僵,结果一口还没喝,就这样顿住。 而后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这才又将茶杯拿起,重重的饮了一口。 然而,怜香的那声惊呼,很快便在看见云若提回的东西后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放了光,不停翻看着,然后喜极而泣道:“主子,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您这是从哪顺来的!” 云若淡笑一下,道:“你喜欢,便拿去吧。” 怜香目瞪口呆,果然还是担心这东西的来历。 云若倒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有些支吾问道:“那个……香儿,你,会宫廷宴舞吗?” 怜香拿着那绸缎愣了一下,道:“什……什么舞?” “没事。”云若抿抿唇,清了清嗓子,垂眸饮了一口茶,只是清眸中,不经意撩过一丝踌躇。 未曾想夏侯靖这男人竟这么快就和礼部打了招呼,而且只有三日准备,她若这时候想法子退缩,定是会被夏侯靖一番轻嘲。 虽然她并不好面子,但独独不想让那人得意! 思及此,捏着茶杯的指尖不禁发了紧,或是有些较了劲,转身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姜凤贞仍在自己书架上的《宫廷舞要》,转而出了院子。 三日,必是要学会给那人看,也定要顺了他的意,好好收复那些王公大臣的心! 她咬牙,眸上显出一丝倔强。 ———————————————— 南书房。 夏侯靖闭着眼眸听着张保将今日文荣与云若相遇之事,把在指尖轻转的扳指,冷不丁的停了下。 同样也随着来谈正事的宁北凡亦是安静的听着,只是饮茶的神情,似乎也并不轻松,倏而放了茶杯,凝声说道:“皇上,文荣果然还是将慕家的罪责,都加注在了慕云若身上了。就和……” 他说着,看了看夏侯靖。 夏侯靖并没回复,只是用眸中一缕凛光将他瞪了回去。 宁北凡抚了抚长发,轻哼一声继续喝茶,只道:“兄妹俩一个模子刻出,可怜了慕云若。” “宁丞相。”夏侯靖冷冷狠语,令周围气氛蒙上了一层冷霜。 然这时,宁北凡却敛了神情,淡淡开口说道:“皇上,恕臣直言。此番献舞,意义非凡。尽管皇上总说对慕云若仅是兴趣使然,但微臣为何总觉得……皇上是动了真心?” 一个问题,令夏侯靖的周围罩上一层凛然,遂淡而一笑,道,“你以为,你看透朕了吗?” 宁北凡微怔,沉默半响,而后轻笑了声,道:“微臣只是在想,有朝一日真出了事端,一方是偶得珍宝,一方是疼爱的皇妹,皇上会更相信谁?” 闻言,夏侯靖有了一瞬失神,只道一声:“不会有这一天。” 【071】月下之舞 言罢,他扶着木椅起身,起身向了南书房外走去。 张保见状,亦匆匆跟上。 待房里只剩下宁北凡一人时,他眼眸稍稍添置了些深邃,杯盖扫了扫漂浮的茶叶,轻声低喃:“微臣也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来。” —————————————— 当夏侯靖回到景隆宫时候,皇宫已落下了夜幕。 围在外面的灯盏被清风摇曳了烛火,惹得四周晃动着无声的飘影。 处理了一天政事,又被宁北凡那不着边的闲人跑来滋事,他当真是有些疲惫了。 径自入了内殿,而后在张保的服侍下沐浴更了衣,正准备拿上一本古籍好好翻阅一番。 然就在这时,忽听到外面传来些许的动静,夏侯靖眸子微动,这便想起了自己让慕云若练上一支宫廷宴舞的事。 忙着忙着,险些将这乐事给忘了。 思及此,夏侯靖便放了书,命张保将桌子搬到了正房里正对了透云阁的窗旁,沏了一壶茶,然后遣走周围人,独自看着窗外的风景。 果不其然,在视线可及的透云阁院中,缱绻着一抹莲白的身影,动作青涩,却也不失华美,只是偶尔不稳的脚步,会让人看的阵阵揪心。 望的久了,便有些出神了。 夏侯靖似是忽而想起宁北凡在他临走前说的话——皇上,是动了真心? 夏侯靖淡漠的眼中撩过一丝幽光,轻饮一口茶,渐渐变的沉寂。 忽而恍神,重新望向那身影,却突然发现那人似是跌倒。 夏侯靖捏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啧了下舌,狠语:“这个笨女人,莫不是真的不会跳宫廷宴舞?” 一阵焦躁袭来,夏侯靖闷着脸径自起了身,向着透云阁走去。 —————————————————— 夜外,透云阁。 云若正按照书上的动作,一一效法,只是步伐略显稚拙,果然还是不擅长舞步。 脚尖点地,划了个半圆,身如芙蓉,面若莲花。 “啊。”然才摆了一半,云若就不免有些发酸,收了手,眉心发了深,而后索性将手上的书仍在了石桌上,连看都不想再多看。 然而就在她挪了步子欲返回阁内的时候,自己的两只手腕倏然自后面被抓住,下一刻,她便被一个力道强行带回。 手臂轻扬,然后就这么被带着将方才自己百般做不好的那个舞姿扬出。 云若一惊,下意识侧头看去,即可对上了一张正挂着一抹不愉快的俊脸。 “皇——” 一字未出,且听夏侯靖说道:“这个动作,要这么做才可。” 说着,又是一抻手力,带着她一一做出,直至绽放了最美的月下之舞。 长发缱绻了夜风,他在她身后,耳畔低喃,“朕,可不是让你给景隆宫丢人现眼的。”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最后的宁静!另外,特大喜讯!同系列上辑《三宫谋,惊世皇后》曾用网络名《弃后,来朕怀里》已经要上市啦!书名是《孽凰,皇后善谋》兔子出版名叫:云哲。亲们要关注啊!!活动相继展开,别错过哦~~! 【072】云之怒意 长发缱绻了夜风,他在她身后,耳畔低喃,“朕,可不是让你给景隆宫丢人现眼的。” 或是被一句话激怒,云若清眸沉了一分,遂也不再执着于其他,专心学着那个动作。 身后传来的清幽龙涎香,竟让她先前焦躁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回了冷静,她的步履变得稳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从容。 几番轻转,当真犹如莲花摆舞,将那份轻柔的俏美辗转而出。 然在最后一个步伐走出之际,云若顿时转身,倏而靠近了彼此,遂有了一丝不经意的怔然。 夏侯靖凝望着她,扯了一丝不深不浅的笑,指尖轻敲了下云若的眉心,道:“月下,美人,这才是朕想看到的。” 云若微怔,凝望着他的眸子,不经意有些失神,莫名间想说些什么,仿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犹上心头。 仿佛是有些东西,很快,便就没有机会再说。 于是她启唇,轻喃:“皇上——” 奈何话音未落,张保轻咳两声,弯身而来道:“皇上,礼部的张大人有事求见。” 夏侯靖眉心一动,回了句“知道了”,而后扫了眼慕云若,似乎也想知道她方才想说什么。 半响,还是作罢,遂松开云若,欲转身离去。 然则这时的夏侯靖却也有种莫名发沉的感觉袭上心间。于是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目送着他的云若,喃声说道:“朕去去就回,有话回来再说。你,等着朕。” 云若颔首,答:“云若知道了。” 闻言,夏侯靖才稍稍放了心,转身离去。只是心中那丝忐忑,却如何也挥散不去。 过了一会儿,夏侯靖终于离开了景隆宫。 舒了一口气的云若再是独自练着方才的那几种舞步,回忆起那耳畔低语,心中不由得一番凌乱。 她停住,手抚心口,双眸中沁出一丝沉重。 方才想说什么,她其实也并不知道,只是有种脱口欲出的东西,超乎了自己的控制。 或许是近来对夏侯靖多了些不经意的依赖,如果在这样下去……自己是否会…… 云若轻摇头,想到了一些过往,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揪痛。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匆匆跑来,阵阵踉跄还碰到了桌上的书籍,然后二话不说就跪倒在了慕云若身旁,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泪的说:“慕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出事了,出事了!!!” 云若心头猛的一紧,即刻看向来人,原是早该陪着姜凤贞去见姜路的王永承! 隐隐那阵不安之感再是袭来,云若拧紧眉,弯身用力抓着王永承的双臂道:“出什么事了?你别慌!” 王永承用袖子用力的抹了把已经污浊不堪的脸,一吸鼻子道:“娘娘被请去庆荣宫了,公主说娘娘投靠了慕家,是叛主之犬,要整治娘娘!!娘娘不让奴才来找慕娘娘,说她只要忍一忍就能将这事了结,但奴才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所以背着娘娘来的,慕娘娘您救救我家主子,公主向来下手不留情,我家娘娘没吃过苦,受不住的!!” 姜凤贞……想一人承下公主之怨? 这个做事不过脑子的家伙! 慕云若深瞳一动,狠狠啧了下舌,而后二话没说便扬身向着景隆宫外走去,长发轻舞,卷了一丝看不透的愠怒。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嘿嘿,兔子把出版笔名也加在分割线上了,亲们要记住哇~~表认不出兔子~另编编审核集中上午10:00和下午6:00,约莫都会是这两个时间出章节,么么哒~亲们别着急啊,本周末开始大幅度加更! 【073】硬闯庆荣宫 庆荣宫。 周围一片昏暗,唯有几盏摇曳的幽烛闪动了一丝诡秘。 此时,一声充满了悲戚的低喊回荡在这空旷的宫殿里。 “求求你公主殿下,放过姜家,我爹真的是一代忠良,敬忠职守,求求你放过姜家,公主殿下——!” 随着这个声音,满身是伤,满身狼狈的姜凤贞跪在地上,如同快要绝望那般一点一点的向前错动着双膝。且见她脸色煞白,早已失了从容,然后停在一人脚边,一下一下的磕着头,连声音都打着颤。 一身绒锦衣袍的文荣低头冷冷看着姜凤贞,轻蔑的动了下唇,然后毫不犹豫的踩在她的手背上。 姜凤贞一声闷哼,仍是选择拼命忍下这份痛楚。 “如今只要本公主与骁勇王徐大将军在朝廷施压,姜家瞬间便会步慕家的后尘,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护着慕云若吗?”她字字冷漠,听不出任何波动。 姜凤贞紧紧咬唇,几乎渗了血丝,虽是有些挣扎,但还是硬声说道:“公主,人贵在明辨是非,公主万万不要再信徐夙瑛的话,那女人心如蛇蝎,总有一天也会将公主抛之弃之,还请公主明鉴,放过姜家一马!” “你的意思是,我不辨是非?”文荣眯眼,脚下忽而用力,只听姜凤贞一声痛喊,额角上也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而后文荣冷冷揪着姜凤贞的长发将她甩开一旁,发钗落地,叮叮直响。 文荣冷哼一声,弯身将其捡起,然后森冷的走近姜凤贞,残酷的将钗子丢在她面前,道:“本公主听说,你可是在瑛姐姐不在宫的时候,去景隆宫邀了圣宠。如果想本公主听进去你的话,至少,先付出些什么。嗯?” 姜凤贞一愣,看着那钗子的双瞳忍不住轻动,自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半响,她扬起发白的指尖,颤巍巍的伸向那钗子,攥住,颤抖之下对着自己的右脸。 如果,如果这样就可以两全的话,如果,如果—— 姜凤贞紧闭双眼,倏而扬起那钗子,就在即将落下那尖锐之际,忽听一人匆匆来报,喊道:“文荣公主,慕云若硬闯了庆荣宫!!已……已经过了外殿!” 姜凤贞猛的僵住,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文荣亦是抬头,先是有些失神,但顷刻间却染上一层凉薄的笑意。 “区区废后竟敢硬闯庆荣宫!!大胆——!啊——!” “快来人,保护公主,保护公主——!” 随后只听几声哀嚎,忽见一个人被狠狠摔进了内殿大门,紧接着是两个,三个! 刹那间,原本一片寂静的庆荣宫突然变得一片混乱,随着一些护守庆荣宫的侍卫边退着,边用刀直指外面之人时,只见那抹如白莲白清傲的身影迈入内殿之中。 伴随而至的,还有一个清脆而清响的声音:“既然是冲着我慕云若来的,就别拐弯抹角的祸害了别人。” 声音落下,且见那抹身影毫不停顿的走到姜凤贞身边,二话不说扯了她手上的钗子,狠狠往旁边一扔,视线冷扫,只匆匆一过。 在那阵凌乱只响于此地炸开之际,云若终是抬眸,昂首直视着文荣暗淡的眼瞳。 一时间,四目相交,霎时撕开了一层云中涌动的风浪! 【074】慕家,永世不得翻身! 望着眼前的慕云若,文荣深眸眯住,虽是早便知道她会来,却还是忍不住滑出了一抹愠怒。于是缓缓上前,冷冷言道:“明知是局,却照入不误,别告诉我,只是为了这只连主人都敢咬的狗。” 说着,文荣倏然揪住姜凤贞的长发,狠狠用力,任姜凤贞闷哼。 与此同时,姜凤贞却侧过头看着慕云若道:“你这个疯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文荣拧眉,霎时将姜凤贞扔开,致使她狠狠摔在地上。 云若眉心微动,低声而道:“既然我人已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文荣倏而开始大笑,声音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森然,然后双手扶着慕云若的双肩,霎时归为沉寂的冷漠,“若是没亲眼见到慕云若的残忍,我还真会被你感动到落泪。怎么,以为忘记一切都就可以抹杀你们慕家的所作所为吗?” 云若眼眸动了动,双手拉住文荣的腕子,缓缓将其扯下,道:“早便告诉公主,我什么都不记得,如果公主心情好,也可提醒提醒云若,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文荣倏然将慕云若推开,嘶喊一声:“你们慕家,你——!” 她用力喘息,双瞳中充满了动摇,或是回忆起什么,双手渐渐滑入发中。 半响,她猛地抬起双眸看向云若,低声冷笑道:“罢了。反正,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待会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你既然来了,就当是做好了觉悟。我不喜拐弯抹角,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 闻言,云若眸子一紧,姜凤贞也似明白了什么,捂着嘴低喃:“不,不会是——” 文荣动了动唇角,突然大喝:“来人,把‘散魂汤’给本公主取来!!” 三字一出,姜凤贞大惊失色,然后拼命跪到文荣脚下,大喊:“公主,公主那东西不可以,你再怎么说当年也与慕云若情同姐——” “滚开!!”或是激到文荣心中一根轻弦,只见文荣一咬牙,狠狠将姜凤贞踹开,然后抬眸凝视着慕云若,“事到如今居然还有人为你求情,慕云若你真是会玩弄人心!!你究竟是怎么让姜凤贞如此对你,是不是也像过去对本公主那般说尽好听,假仁假义——!” 云若眸子一缩,脑中倏然闪现了许多莫名的画面。 三个女子,轻声欢笑,看不清容颜,只知一人似是慕云若,一人是文荣,还有一人……看不清,记不得。 一阵忽然的恨意和怒意再是自云若的身体中撕扯而来,云若猛的按住胸口那几乎被穿透的痛。 “呵呵,你记不得是吗?”文荣冷笑,一把拿过太监端来的黑色瓷瓶,说道,“慕云若,我不要你性命,我予你解脱,很快,你也不用记得慕家对我的所作所为,更不用记得你是如何曾让皇兄心如刀绞,疯癫三日。我要你除夕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成为我东卫的疯后。最后一方血脉尽失,我要让慕家,永不得翻身!!” 【075】忘记的苦涩 慕云若猛的抬了眸,心中倏而像是被开了一个洞那般,好痛,好痛。 为何文荣此刻说的话,她一点都回忆不起,一点都…… 夏侯靖,夏侯靖曾经因为慕家,心如刀绞,疯癫三日? 是因为什么,因为……因为…… 脑中突然印出方才那庭中嬉笑三人的幻影,那是谁,那究竟是谁? 云若蓦地看向旁边的姜凤贞,且见她也脸色苍白,或是回忆起决不能提及之事,然后再是看向文荣,忽而觉得自己好像深陷了一场看起来并非那般简单的漩涡之中。 然而这时,文荣却森冷笑了,一把抽开那黑瓷瓶的塞子,摇了摇,放在云若面前,道:“这三日,你可以尽情的回忆。三日之后,云若姐姐,你将再不会记得皇上,你将,再不会记得慕家。这就是你,来救姜凤贞,要付出的代价……现在喝了它,我即刻不再对姜家出手,否则,今夜,姜家便会落个罪名,满门抄斩。” 言落,慕云若猛的抬头,姜凤贞亦是面如死灰,唯是文荣淡了双眸,再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响,慕云若果真接过瓷瓶,静默抬眸看了眼文荣,又看了看一旁的姜凤贞。 且见姜凤贞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双瞳充斥着动摇。 慕云若不语,只反说了句:“文荣,你是真的,打心底要置我如此吗?” 文荣心上猛的一紧,先是一怔,随后怒意袭来低喊:“啊,是啊!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云若若有所思的低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公主先前的话,可莫要食言。” 她紧了紧拿着药瓶的指尖,抬眸看向文荣。 文荣眯住眸子,哼了一声道:“我文荣,不是慕云若,从不食言。” 云若轻点了头,捻起那瓷瓶。 姜凤贞惊慌的喊着:“不要,不要……慕云若,你我不过浅.交,你不能,不——” 云若沉默无语,缓缓抬起手,微微一笑,只道一声:“多谢你的桂花糕。” 随即闭眸,扬手,在姜凤贞的嘶喊之下,饮入了那冰冷苦涩的东西…… ———————————— 而同一时间,远在南书房的夏侯靖却冷不丁的心上一紧,手上奏折**,散开了一片一片。 他拧眉,伸手欲捡,却在指尖碰触的一刹那,看到了慌张跑入的张保。 “皇上,方才有人来报,慕娘娘硬闯了庆荣宫!!!” 夏侯靖眼瞳猛的一缩,即刻扬声喊道:“你说什么?!”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云若最后的若有所思,究竟思的是什么,事情真会如文荣预想进行吗,还是会,有着无法预料的全盘逆转? 三爷,云若,夏侯靖,还有那被忘记的女子。 过去的秘密,又会抛出如何的惊心动魄? 请继续支持《九宫策,云若皇后》!! 另:明天文文上架入v,会爆发加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后面内容会灰常精彩!一连串大爆发!另外,明日兔子开门红哇,亲们一定要来捧场首订啊,兔子拿着手绢在文文这里等你们啊!! 【076】朕,才是你的全部!(万更,求首订!) “你说什么!”夏侯靖双瞳猛缩。 庆荣宫,庆荣宫,明明警告过那个女人,为何还要如此胡来! 紧咬下牙,只见夏侯靖猛的站起二话不说就向着外面赶去,衣袖带过了桌案,散落了一片的凌乱陶。 在路经门口之时,恰又撞了进来送东西的严成,什么都不知晓的他,还弯着身托着一个锦盒上前道:“皇上,您差人雕的钗子雕好了,奴才这就送去透云——征” 夏侯靖并未停下步子,只是在路过严成的时候,顿了下,失神一瞬,遂拽过了那锦盒,而后再是没有任何停歇的便离开了南书房。 严成一脸疑惑,见了张保紧忙上前问道:“张公公,这是——” 张保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只是多年在宫中行走的他看得出,宫里这是要起风了,大风大浪了。 —————————————————————————— 庆荣宫。 慕云若轻垂着眼眸,略微有些不稳的向着外面走着。 方才那一小瓶散魂汤入肚,犹如穿肠毒药,霎时让她感觉头晕目眩,胃里更是翻搅了阵阵揪痛。 迈过门槛儿,因力道过轻使得云若险些绊到,幸好姜凤贞紧着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才得以安稳,然后她满脸担忧的看着这脸色愈发苍白的女人,揪心不已。 周围守着庆荣宫的人都知公主对眼前这废后不喜,是故得了机会,纷纷刻意嘲笑,尤其是方才被慕云若直接出手收拾过的人,更是一个个挂着夸张的轻蔑。 “哎呦,刚刚来时那般风火,怎进了趟庆荣宫就成这副尊容?” “哈哈,就是的,还想和我们公主作对,简直就是找死!” “是废后就好好在冷宫里歇着,庆荣宫是你这等人能入的地方吗?” “你们——!”姜凤贞实在有些听不下去,转头看向他们,却被云若轻缓拦住,示意她不要在意。 此时沉寂已久的文荣从内殿走出,站在微微可以被暗光耀过的地方。 她负手,冷漠的望着云若的背影,森然而道:“慕云若,三日时间,够你整理思绪的了。等三日后你疯了,与我之恩怨自然也就了了。这三日莫要再耍什么花招,别忘了我们随时可以把你想要守住的人毁掉。” 说到此,她冷哼一身,转身,背对她又道,“不过,一个即将疯了的人,已是废人一个,也不会再有所作为了。” 言罢,她缓缓垂下双眸。 庆荣宫的大门随之关上,渐渐掩住了落在她身后最后的一抹淡光。 在这一时间,文荣还是斜了视线自后划过云若这方,愈望愈深。 直到关闭的一霎,在她眼中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丝黯然的沉默。 在同一瞬间,云若也侧了眸,当她看到那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刹那,唇角苦涩的动了动。 而后她漠然紧扶了姜凤贞的手,轻道:“走吧。” 姜凤贞点头,即刻与云若向着外面走去。 身后依然传来了那些人嘲讽的笑骂声,姜凤贞也依然面露痛楚。 唯有云若,始终安静沉默,可在那淡然的眼中,却似乎有着与那些人截然不同的思绪。 —————————————— 下了长阶,云若一路扶墙而走。 感觉缓和了些许,她这才松开姜凤贞的手臂,道:“我没事了。” 见状,姜凤贞突然开始颤唇,一双眼眸布满了忍耐的血丝,而后狠狠推了云若一下,道:“你这疯子,就算我说我姜家以后听你的,但我们的情谊还没深到要让你为我命丧九泉!你——” 云若顿了顿,抬眸看向姜凤贞,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见死不救?” “我——!”姜凤贞一口气提到嗓口,却生生憋住,因为她说不出,她说不出任何的话。 其实她方才完全可以推开慕云若,可是,可是……姜家,姜家。 见她愈发动摇,云若倏然皱眉说道:“姜凤贞,我还没死呢。” 姜凤贞一阵咬唇,眼中血丝更甚。 是啊,是还没死……是疯,是真的要疯了。 “我也还没疯,且也不准备疯。”云若开口。 “难道,难道你——”姜凤贞有些诧异,未曾想已然到了如此绝境,慕云若却仍然不肯认命! 然在没等姜凤贞再开口,云若却倏然抓住了姜凤贞的腕子,毫不犹豫的将她扯到了自己面前。 姜凤贞一阵惊诧,木讷的看向云若,很快对上了一双带着一抹黯然的深眸。 “姜凤贞,慕家究竟做过什么?为何皇上会疯癫三日,心如刀绞?你知道什么对不对?”云若一字一定,握着她的指尖微微发着颤。 姜凤贞有着一瞬的怔然,眼神染过一丝闪烁,在犹豫,甚至不知所措,最终,她只道了一声:“慕云若,你,爱上皇上了吗?” 闻言,云若的双瞳不经意的动了下。 姜凤贞苦涩的动了动唇,沉沉接道:“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我也发过誓不能说。所以我唯一的忠告,就是不要爱上皇上。……因为皇上,不会爱慕云若,皇上心里放的,是另一个人。但皇上要的是慕家,所以才会对你好,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至少,过去的你,是明白的。” 一刹那,云若心头好似划过一抹轻痛,脑海中本是飘渺道伸手无法触及的过往,忽而又涌上些许。 那个看不清的女人,那个和慕云若还有文荣在一起的女子…… 在她们身后,好像还有一抹身影,正望着这边,似乎正温柔的笑着。 那人是谁?冷峻的面庞,略带凉薄的双眸。 是夏侯靖,是少年之时的夏侯靖…… 而那时的他此刻是在对慕云若笑,还是在对文荣笑? 不,不对……在那双深眸的眼里,只有一个身影。 云若忽然一怔,一瞬间脑中轰响一声,似是解开了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谜! 半响,她倏然扬了一抹自嘲的轻笑,然后轻吸口气,看向渐渐暗下的天。 啊……她明白了,虽然还有很多谜团有待回忆,但至少她明白了一点。 明白了,一个曾经想要探寻,但真的寻到时,却发现是那般冰冷的事实。 “慕——”姜凤贞确是担忧,于是想要上前看看云若,然而云若却伸手轻触了她的肩,道:“你先回吧。” “可是你——” “慕云若是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你不是也知道吗?”云若低语,声音却多了一丝淡漠。 姜凤贞轻轻咬了咬唇,还是有些不放心。 “慕云若!”就在这时,一声低唤瞬间划破了这片寂静。 姜凤贞一愣,即刻转身看去,当那明黄身影落入眼帘之际,姜凤贞心上猛的一提,即刻行了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云若亦抬头,眸子微动,随着姜凤贞行了个礼。 那一面,夏侯靖如初见那般一身傲然冷峻的站在她的面前。手上捏着一个细长锦盒,长发随着清风微微作摆。而他此时正冷冷望着正扶墙而站的云若一人,深眸紧眯,染了些许怒意和焦躁。呼吸尚未平稳,看得出是疾步走来,甚至鬓角的长发都有了些许的凌乱。 见慕云若还好好站在那里,夏侯靖下意识的松口气,然后沉声道:“你这女人,又抗旨不遵。” 云若眸子一动,却下意识垂了眸,轻道:“是罪妾错了。” 第一次,没有反驳。 仅仅五个字,却让夏侯靖心上蓦地轻动,抿了唇,有些讶异,遂也没再接话。 姜凤贞左右看了看,或是觉出气氛的不对,低眉说道:“臣妾先行告退了。” 言罢,她便自旁边离开。 在走过夏侯靖的时候,还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慕云若。 为了姜家,明明心中的倚靠就在眼前,却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提。 慕云若,如果真的对皇上……? 姜凤贞不敢想,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更觉不敢窥视慕云若 心中的情感。 长叹口气,她摇摇头转头走了,至少尽自己所能……为慕云若找到散魂汤的解药。 忽然一滞,或是想到一个人,姜凤贞猛的又看了眼云若,然后如下了某种痛苦抉择那般狠狠咬了下唇,迅速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开,脚步声也愈行愈远,不久之后,终于又将这份宁谧还给了幽光下的两人。 此时天已渐暗,皇宫不知何时染上了层淡淡白霜。 夏侯靖沉下眸,走近,望着云若那略显苍白的小脸,道:“文荣和你说什么了?” “寒暄几句罢了。”云若低语,然后弯身行了个礼道,“皇上是要去看公主吧,云若告退。” 云若说罢,扬步欲走,然而当她与夏侯靖交臂而过的瞬间,夏侯瑾却突然捉住她的腕子,然后将她狠狠拉到了旁边的红墙之上。 用力之狠,使得云若身子一震发疼,方才喝了那药后的痛楚犹在,忍不住的一阵轻颤,然后抬起头看向夏侯靖,道:“皇上为何如此?” 夏侯靖眉心紧拧,一把将她固在墙面,低眸俯视着她的双眸道:“慕云若,朕说过,你什么都不用相信,什么都不用听,不用看,只听朕的话,只相信朕的话便可!” 一言即落,云若心上猛的一紧,有些愠怒,于是抬眸冷静说道:“既然皇上说了,那么慕云若便不道听途说,只当面问皇上一句话,一句皇上曾问过慕云若的话。” 夏侯靖微顿,不明其意,遂哑声而道:“你想问什么?” 云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扬步上了前,在那只隔薄纱的距离停下。 或是在想,或是还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问道:“如果……我,不是慕云若。皇上对我,会动以真心吗?” 袖中指尖轻捻袖口,仿佛在心底,还留有着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虑。 而这一边的夏侯靖或是从未想过云若会问这样的问题,身子蓦地一僵,竟只是一时沉寂的望着她。 心里忽然想起宁北凡不久前对他说的同样的话,心中不免一阵躁动。 因为只有这个问题,他不能答,也答不了。 因为,他…… 半响,他缓缓垂了眸,道:“慕云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反问,却避开了唯一的答案。 那一瞬,云若微怔,深望着眼前的这个她来到这个世上,或许算得上第一个接触的人,渐渐的沉下了视线。 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如被细针扎过,不曾流血,却是那般的痛,也是那般的真实。 究竟是何时,会对这个人在意至此? 她垂眸轻笑,有些自嘲,仿佛看到了一个屡教不改的自己。 看来,飞蛾终还是投身以火,躲不开,避不了。 可悲,可叹,可怜的慕云若。 她早该知道,自己对夏侯靖来说究竟是什么。 是啊,她很早便清楚了,冷静而理智的判断了出来,只可惜有些东西,却是她掌控不了的。 而在不经意间,自己又期盼了些什么不应存在的情感。 忽然间云若笑了,笑的很轻,然后深吸口气望向夏侯靖,道:“不,什么都没有想起。” 于是她颔首,欲从夏侯靖身边再次离开。然这态度突然的冷漠,却令夏侯靖的心不其然的被捏紧。 愤怒,焦躁,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结果这一次,云若又是被夏侯靖用更狠的力道拽回。 然后他狠狠望向她道:“为什么要躲着朕,为什么不直视朕,你是在与朕闹什么别扭?” 云若心上一紧,亦是一阵耐不住的愠怒,抬眸说道:“云若没有闹脾气,也没有躲皇上。云若惹不起皇上,仅仅是想过好一个人的日子罢了。” 倏然的隔阂令夏侯靖再是被一阵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于是他一把将她拉近,说道:“慕云若,你是朕的。你不需要有情绪,也不需要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你只需要安静的呆在朕的身边就好!朕,才是你的全部!” 闻言,云若倏然抵开了夏侯靖的力道,然后铮铮说道:“皇上不过只是想找个解闷的女人,即使如此,天下之大尽可去找,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慕云若。慕云若代罪之身,利用也好,弃之也可,只盼皇上,不要再招惹云若。云若孤身一人,输不起!” 言罢,她倏而拉回自己的手臂,径自的向着反方向而且,发尾扬在风中,染动了一丝无法遮掩的孤寂,也撩起了一世的骄傲。 然当那柔荑离开了夏侯靖掌心的那刻,夏侯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再次抓到,但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空空如也,只有那指尖残留的温度,渐渐褪去不见。 心中骤然空出的感觉,竟是这般磨人心扉。 望着那孤身离开的雪色身影,夏侯靖另一只紧握着那锦盒的手愈发用力,泛出了细细发紧的声音,然后他蓦地咬牙,顺势一划手便将其狠狠甩在了地上,仿佛是怒到了极致。 锦盒裂开,那支雕云白玉钗狠狠摔出,自云端断成两半,残破的滚落在地,染上了一片污浊。 此生轰响,使得走在前面的云若步上一顿,袖中指尖亦是不由自主的攥住。 只听夏侯靖冷冷站在那一侧,对着慕云若的道:“慕云若,臣服于朕,就让你那么痛苦吗?” 云若眉眼微动,指尖越攥越紧。 臣服,臣服……原来,从始到终,夏侯靖都没有变过,变的,只有她自己! 若非今日知道了夏侯靖心中真正的情感,她或许还仍然没有明白自己是什么人! 夏侯靖要杀慕家,慕云若要保慕家,他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那一瞬,她想像平时那般笑,可嘴角微颤了一下,却如何也扬不起来。 于是她没有答,也没有回身,只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夜风拂动了长发。 夏侯靖凝望许久,渐渐闭了眸,冷峻的脸上终是恢复了如最开始那般的冷漠,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却也同眼前的她那般,如何也无法勾动任何的弧度。 两个人就这般站着,不发一语,很久很久,只有夜风轻过,卷动了丝丝缠动。 似是又过了很久,云若才轻声应道:“嗯,很痛苦。” 三字一落,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俊逸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比过去要沉寂的神情。双拳紧握,骨节都泛了白。 这时,带着两名侍女正向着庆荣宫走去的徐夙瑛刚巧撞上这一画面,望见夏侯靖,利眸中顿时染过一抹流光。 于是她提着裙摆加了步子,堆出了焦急向夏侯靖走去。 在路过云若那一瞬的侧眸,带了一种不用言语的低笑,仿佛在俯瞰一个即将残败垂死之人。 冷风扫过,划过了云若的心尖。 徐夙瑛摆了摆神情,走近同样沉默的夏侯靖,然后轻覆他的手臂,忧心道:“皇上,您也是去看公主的吧,听说公主好像心情不好,不如随臣妾一同去庆荣宫?” 说着,徐夙瑛媚脸上多了一丝幽怜,就在那低眉一瞬,只觉腰上倏然一紧就被夏侯靖狠狠揽过了去,然后重重跌在了夏侯靖的身上。 “我们走。”夏侯靖似是故意强调般用力言语,看了眼那始终未转过的身影,而后便揽着徐夙瑛向着庆荣宫走去。 臂上愈发用力,仿佛是要告诉身后的那个女人,天下为他所有,慕云若,也不过就是他女人中的一人罢了! 然而如此紧拥,却让徐夙瑛有些惊喜,但见唇角扬了弯弯的弧度,然后就这样倚靠在夏侯靖身边随着他走去。 途中徐夙瑛无意踩上了那折碎的钗子,使得夏侯靖有了一瞬的停顿,但他仅是用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看了一眼,而后便毫无反应的带着徐夙瑛离开了。 然而却谁也没有看到,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瞬间,云若抚着自己的腹上,一阵轻呕,而后吐出了一抹鲜红,落在白衫上,宛如绽开的一朵残酷而妖艳的曼陀罗华。 然后她一阵轻颤,身上忍不住的发冷,紧接着就这样跌倒在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 散魂汤,散魂汤,如果真的能让她忘却在这里的一切,或许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云若苦笑了一声 ,用力的想要在站起,只是身子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何其狼狈,慕云若。 何其不堪,慕云若。 何其落魄,慕云若。 过去的慕云若之可怜,怜在明明身为皇后,枕边之人却爱着另一个人,而却只当她是盘上棋子,落得凄凄惨惨戚戚。 如今的慕云若之可悲,悲在明明知道一切,明明与自己说好不再对任何人动心,却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推开了心扉的大门,哪怕只有些许,却已然可以勾扯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隅。 她终究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她的心,也终是会痛的。 如今的痛楚,便是动了心的代价,便是一个棋子动了心的代价,便是……重蹈覆辙的代价! 早便知道帝王无心,不会爱,也不能爱,却还在心底奢望这那遥不可及的彼岸。 幸好,她还没陷入他竖起的牢笼之中,幸好……她还没有真正的爱上他。 大概…… 贴在地上的指尖,轻轻攥起,地面磨过肌肤,划伤了细润的白皙。 她不经意看向身后那已经碎成两截的雕云白玉钗。于是扶着墙咬牙,勉强起身,边是有些轻咳,边向那边走去,再缓慢弯身捡起来那锦盒与钗子,这才发现是刻了云图的白钗。 她先是有些微微的怔住,眼中不经意渗透出了些许沉重,而后她将那钗子小心翼翼的放回锦盒,紧紧攥在了手里。 身体又是一阵晕眩,使得云若几乎有些站不稳。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突然自身后传来:“主子,主子您怎么了,主子!!!!” 随着这个声音,云若只觉那人跑来用力接住了自己欲倒的身着,然后无助的将她拥在怀里。 “主子,您醒醒!主子,您……这血,这血,主子!!!” 是香儿来了吗? 云若轻舒口气,只觉耳畔声音愈来愈浅,越来越淡,也越来越飘渺。 闭眸间,好似在脑海中闪过一个旧时的画面。 儿时的自己坐在阶梯上静静靠在敬的身边,在快要睡着的一霎,敬在她耳畔低喃了一句话。 云,爱,是你唯一的弱点。 不要交出自己的心,一辈子都不要。 否则,你终会遍体鳞伤……直至,消失。 —————————————————————— 另一面,姜凤贞离开云若之后,就一路往若贞宫赶去。 这时因为在庆荣宫耽搁了几许的王永承终于追上,一见姜凤贞,急急忙忙便跟上喊道:“娘娘,娘娘您没事了吗,娘娘!” 姜凤贞顿住脚,一见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永承,气得牙痒痒,若非她确有急事要让王永承办,她定是会好好教训这个竟把慕云若带到庆荣宫的蠢奴才! 但现在,她还有着更为紧急的事! 于是她并未回答王永承方才的话,反而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跟着她后,便道:“王永承,你脚程快,赶紧去换衣裳然后回趟姜府取样东西!” “取东西?”王永承不解,一张脸皱在一起。 且见姜凤贞点点头,附耳对王永承说了几句话,只看王永承忽然瞪大双目,满心慌张的说:“娘娘您真要取那东西?那可是姜家的宝贝啊!您取那东西做什么啊!老爷是绝不会同意的啊!” 姜凤贞咬咬牙说:“若是爹爹不同意,那便偷回来。我必须要见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有散魂汤的解药,而见那个人,就必须拿那个东西!” 王永承微愣,然后紧忙点点头,速速去办姜凤贞交代的事。 望着他离开,姜凤贞长长舒口气,指尖也不由的攥起。 散魂汤来自南雪山,东卫王朝里,也继承了南雪山一派贵族血脉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姜凤贞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低喃一句“保佑”,似在下着很大的赌注,而后便转头向着透云阁走去。 ———————————— —————————— 透云阁。 姜凤贞在交代完王永承后,因着不放心那身子摇摇晃晃的主儿,于是紧着就赶回透云阁看慕云若的情况。 刚一进来,就看见房内不停传来怜香惊慌失措的声音,又见门框上似是沾了些血腥,姜凤贞心上一提,紧忙提着裙子向内跑去,便是连娘娘的威仪也都不再管顾。 然后果不其然的才刚迈入门槛儿,就听见了怜香的哭喊声,声声撕心裂肺。 姜凤贞一惊,瞬时以为云若因身体娇弱,受不了那散魂汤的烈性,所以等不了三天就已然香消玉殒。于是一阵揪痛,也跟着扑到了榻旁,大喊一声:“慕云若,你,你怎能就这么甩手离开!” “主子,您可不能丢下奴婢啊,主子不在了奴婢就什么都不会了!” “慕云若,你这个骗子,你说好的——” 就在两人呼天抢地的时候,指尖那染了血红的指尖终是受不住动了动,然后一把扣在了姜凤贞的腕子上。 姜凤贞见状,惊了一跳,再是细细看来,发现云若已然将紧闭的眼眸睁开一条缝,只是有些虚弱罢了。 “慕云若,你——!” “主子,主子!!” 闻声,云若动了动眉心,挪开了手道:“死不了,别哭。” 听到这一贯冷静和言简意赅的语言,怜香倏而坐了地上,姜凤贞也是大松口气,直接站起来,狠狠的拍了云若胳膊一下喊道:“你这个女人,既然没事何必吐血吓唬人!!” 云若抬眸看看,淡淡道:“你会为吓唬人,特意吐口血?” 如此一句话,将姜凤贞噎死在喉中,如此她倒可以断定,慕云若确是缓过来了,于是她长舒口气,疲惫的坐在了床边,说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被皇上莫名的罚了,伤上加伤了呢!” 提起夏侯靖,云若顿时沉默不语,抿了苍白的唇,心中仿佛仍有着些许的轻痛。 姜凤贞见状,知道慕云若定是与皇上闹了不和,于是轻声问道:“云若,你……是真的对皇上——” 话音未落,慕云若突然开口打断,道:“解药,有门道了吗?” “嗯……嗯?!”姜凤贞闻言,猛的就从床旁坐起,一双眼睛瞪如铜铃,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找解药了?” 云若毫不惊讶的抬开淡薄的清眸,道:“早在你走的时候,就写脸上了。而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找解药,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喝了。” 姜凤贞蓦地捂了自己的脸,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她什么都写脸上了? 她再怎么说也是这深宫的贵妃,平日也将自己藏成好几层,怎才没过几日,自己的性子竟被慕云若摸透至此了? 而最重要的是,慕云若与她交往甚浅,而她过去更还百般加害过慕云若。 然而她却相信她,将身家性命交给她,相较之下,自己曾经又是何等的浅薄。 半响,姜凤贞失笑,坐在床边道:“你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看透了,如果能也看透下自己的心,怕也不会这般狼狈了。” 又是这句。 云若淡淡垂了眸,轻叹口气,复问:“解药,有着落吗?” 姜凤贞听出云若不想提与皇上的事情,于是也就收了话题,低头说道:“嗯,有一个人也许有解药,不过还要再等等,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只是……” 说到此,姜凤贞眼神划出了些许无助与担忧,“只是,早晚徐夙瑛和公主,都会拿姜家来威胁你,就算拿了解药……不然你还是——” “又想让我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云若冷不丁哼笑一声,引得姜凤贞一脸煞白,又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或是看出了姜凤贞的纠结与艰难,云若亦不再逗弄于她。 只见她用力撑起了身子,双眸望着那摇曳的火光,一字一定说道:“我慕云若的命,就交给你了。只要能活下去,三天之内,我定会让姜家永远从他们手里摆脱出来。” 言罢,慕云若回眸看向已然惊在远处的姜凤贞,微微一笑,倏而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你将姜家命运押给 了我,我岂能任你们被随意欺凌。我还不至那般无义。” 姜凤贞微愣,然后缓缓点头,看起来当真是快哭了。 云若缓缓扯了唇,忽而一恍,看向自己方才轻点姜凤贞额心的指尖。 这个细小的习惯从何而来? 她弯了弯指,心中又是一片沉重。 何时,才能缕清自己的心,何时才能,永远不再动心? 罢了,罢了。 如今只剩三日,她又岂能再因那人而分心? 想罢,云若垂眸,望了望还静静放在枕边的夜明珠,随意而淡漠的问了一句话:“姜凤贞,你见过中山穆王皇甫骁这个人吗?” 中山穆王皇甫骁? 一听此人,姜凤贞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半,然后拧眉说道:“慕云若,无论你在想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这个人!!此人性子极劣,而且……而且一直与慕家不和,想来除夕前他也回来宫里,若是见了他,你定是要绕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若眉角动了动,喃道:“原来如此。” 言罢,她便闭了眼不再多说,反倒是一旁的姜凤贞心中总也是不安。 唯独这个人,可真是万万碰不得的啊! —————————————————————————— 同一时间,东卫国帝都,夜。 一辆看起来颇为洒脱的皇亲贵胄才能乘坐的红顶镶金的马车正向着皇城驶去,车外之人时而甩了缰绳,马不停蹄的声音,不停回响在这条寂静的街道上。 马车内,一袭黑色缠了红镶边锦袍的男子正半身仰在靠椅上,双脚相叠放于高处,俊逸却洒脱不羁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野性。 耳边单挂的红叶雕坠随着马车的晃动左右轻摆,随意绕起的长发亦缱绻在他的身边。 这时,男子缓缓抬起了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眸子,舌尖润过薄唇,慵懒说道:“喂,庆,还没到吗?” 外面那人闻言,侧了头,严谨说道:“骁爷,已经入了都城,很快就可以进宫了,不过我们要现在客栈歇歇脚,待白日才能进宫。” 里面之人听了,不愉快的皱起眉心,然后重重的躺倒在马车里,眸子微闭,只道:“那就快些吧。” 外面那叫庆的人即刻应了,然后又加了两鞭。 唯有车内之人,双手交叠放于肚上,不知是在假寐还是真的沉沉睡去,月光幽照,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流光。 俊美,宁谧,却充斥了一份无法抹去的……染了些血腥的桀骜。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兔子写了一夜,终于写完了万字大更!按理应该还有一个大更,兔子尽力……希望略有渺茫,呜呜呜。亲们多留言啊,让兔子激动激动! 【077】将慕家,斩草除根 皇宫入夜了,各处的笼光被点起,将这沉寂而冰冷的地方,画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眼看着就要到庆荣宫了的夏侯靖,不知怎的倏然停了步,然后松开了放在徐夙瑛腰际的手,俊眸多了些深凛。 徐夙瑛一怔,不解看向夏侯靖那始终沉寂的脸庞问道:“皇上不去庆荣宫了吗?征” 夏侯靖沉默半响,或是有着某种忧虑,然后说道:“朕不去了,你去陪陪文荣即可。” 闻言,徐夙瑛的眼眸悄然动了一动陶。 她不傻,自方才皇上揽上她腰的时候,她便知道了皇上是为了做给慕云若看的,只是她却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因着她,连去庆荣宫的心情都没了。 皇上的心被慕云若影响至此,可决然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心里虽是这么想,但在徐夙瑛的脸上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笑,然后乖巧的点了头,什么也不问,只道:“臣妾知道了。” 夏侯靖轻点头,而后径自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中间有几名太监想要跟上,却被夏侯靖勒令离开,只是孤身一人,不知去了何方。 徐夙瑛安静凝望着夏侯靖渐渐掩入黑暗的身影,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忽而旁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瑛姐姐,皇兄来了吗?” 徐夙瑛敛了敛神情,莞尔一笑看向正向己方轻步跑来的文荣,然后道:“嗯,不过刚刚有事又走了。”说到此,她眸子幽深了些许,又道,“听闻公主,可是见了慕云若了。” “慕云若”三个字才刚一飘出,文荣脚步霎时一僵,先前脸上稍稍淡出的笑容,也在瞬时间消失无踪。 半响,她立住脚,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撵着手边的衣料,过了很久,她才低颤的舒了一口气,毫无情感的说道:“我……给她吃了散魂汤。三日之后,她就会——” “散魂汤不过就是令人疯癫。公主果然还是下不了手吗?”徐夙瑛淡漠打断了文荣的话。 “我——”文荣一怔,眼中布出了些动摇。 此时徐夙瑛收敛了那一抹冷漠,走近,拉长袖子轻轻拥着文荣的身子,抚着她长发道:“其实,也好。放心吧公主,很快一切都会过去。慕云若已是废人,疯了,便也再也翻不了身了。” 文荣淡漠点头,轻靠在徐夙瑛怀里闭上了双眸。 而徐夙瑛淡笑着拥着文荣,只是凤眸中,渐渐填上一丝凉薄的冷光。 —————————————————————————————— 另一面,临时离开了庆荣宫的夏侯靖没去南书房,也没回景隆宫,而是一路朝着东面的宏轩阁走去。 一路上他面无表情,可深眸却若有若无的撩着一种几乎快要爆发的情绪。 终于快到了想去之地,恰见正有一人抱着一叠文书刚好自那敞亮的阁中走出,那人步履轻盈,心情看来很是愉悦,那股子璀璨感与这边的夏侯靖有着天壤之别。 看就在那人正欲迈下石阶离开之际,倏然就被这股几乎可以将人冻结的凛然之气震慑,身子一僵,即刻向这边看来。 当他眯着眼自那幽暗中瞬间看到了夏侯靖那张铁青的脸时,那人怔了一下,喊道:“皇上,您——” 看见他,夏侯靖丝毫不觉意外,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径自走入宏轩阁的时候,冷冷丢下一句:“宁北凡,给朕拿酒。” 宁北凡一愣,匆匆又抱着文书追了上去,打趣的摆摆手道:“皇上,宏轩阁可是左丞处理国事之地,岂会有那种市井之物,皇上您——” 可还没等宁北凡的话说完,夏侯靖只不过就是冷扫了下堂内几个地方,而后冷哼一声走到一个被一摞空白文书堆积的地方。 见状,宁北凡僵了一下。 只见夏侯靖指尖从上到下一划,点在了一本最关键的文书一角上,稍稍一拉。 “哗啦”一声,文书骤然倒地,偏偏散落成沙,铺满了大片地面。 而在文书轰倒之后,落在紧里面的木架上,整整齐齐搭放了产自各个地方的酒坛,大小均有,甚至那舀酒的木匙还尚未干透。 宁北凡轻咳两声,忽然拧眉,“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竟将这种东西藏在这里,微臣定会好好惩处,还望皇上放心。” 夏侯靖冷哼一声,几乎将宁北凡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只是亲自去旁边关了大门,然后拎了一坛扔给宁北凡,自己又拿了一坛走到一旁,揭了红纸,一脚蹬着宁北凡的桌案,举起来便开始往嘴里灌。 透明的冰凉染在了他的唇上,发上,还有明黄色的龙袍之上,一股酱香的醇酒味道霎时弥漫了整个宏轩阁。 宁北凡一见夏侯靖此等喝法,瞬间就觉出了不对,于是压低声音问道:“皇上是因为……慕云若?” 闻言,夏侯靖倏而冷笑一声,又是扬了力道,一言不发的狠狠灌了自己。 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仿佛是以为喝下坛中所有的苦涩,就会忘记这世上一切的痛苦一样。 这一时,宁北凡也沉默了,因为他最后一次见到夏侯靖这般饮酒的时候,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是在小靖得知那人从此不省人事的时候。 视线落在了面前自己的那坛酒上,过去那无论如何都挂着笑容的脸,终于转为了一抹凝重。 小靖,难道真的…… —————————————————————————————— 透云阁,夜已深。 终于送走了在一旁不停劝慰的姜凤贞,云若难得换了一方清静。 独自桌前,提了一支笔,静静的在纸上写着什么,视线偶尔会恍惚,于是会用手背轻抹眼眸。 先前在与姜凤贞说这件事时,她尽可能保持着从容,就是怕姜凤贞慌了手脚,但其实……很多事情都不一定会在自己掌控之内,正如她其实并不确定姜凤贞会得到解药。 如果,只是说如果…… 她真的在三日后,就这样不省人事了,那么那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那抹凛然的身影,云若心中蓦地揪痛一下,有些失神,或是想到了不久前的那番争吵。 视线撩过桌上放着的那个被盖好的锦盒,不自觉地还是拿过,打开,指腹轻轻拂过那被自己用细绳绑好的折断之处。 为何会想将它绑好,她不知道……只是自己在看到上面的云字图样,还有那个被他精心藏起的“靖”字时,心中会有种复杂的情绪绕过。 倏然闭了眼,将那东西重重放回了锦盒。 飞蛾近火,已经灼伤了自己,又岂可再继续下去。 不再想,不能再想那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他,她要想的是如何在三天内护住姜家,如何活下去。 这才是她的世界,永远孤身一人,单打独斗。 只要过几日,她就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慕云若是做得到的,用冷静的判断,割除一切的错误。 思及此,云若缓缓攥了指尖,然后晃晃神强迫自己继续将注意放在手上正写的东西上。 然,就在毛笔柔软的那边敢要染在宣纸一面的时候,忽听外面一阵慌乱,似是有人硬闯,引得怜香不停在外面大喊:“大人,大人您不能进来啊!这里也算半个后宫啊!大人——” 话没说完,只听房间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云若眸子一动,下意识将手上的纸盖过,抬眸一看,竟是这个时候决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左丞相宁北凡。 她欲开口,却发现今日的他神情似乎不再嬉笑,反而带着一抹冷静的沉寂。 难道是那个人出了什么事? 云若第一时间想起了那抹身影,眸中霎时晃过了一丝急切,道:“宁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北凡轻轻眯动了下眼眸,或是在细细琢磨着什么,半响,他才淡道:“有个家伙跑到我那里赖着不走,似乎只有你能将他领走。” 闻言,云若先是疑惑了一瞬,但即刻却想了明白。 那一阵动摇袭上心间,沉下了心,半响,倏而动了动唇角,道:“香儿,宁大人走错地方了,送客。” 外面一向不喜风.流人士的怜香一听,即刻钻了出来,欲拉宁北凡的手臂道:“大人,您还是赶紧出去吧,成日都有人盯着我家主子,大人您这么往里走,说不定又会有人要生事端了!” 没等怜 香伸出手,宁北凡倏而拧动眉心,直接上前抓了云若的腕子,二话不说就往外面走。 怜香追了几步,终还是被宁北凡甩掉,只留下了一声不痛不痒的低唤。 云若更是一阵踉跄难以置信的跟着眼前人的步子,未曾想这对君臣竟如一个模子刻出那般均是这么喜欢拖着人走来走去! 一路上人人惊诧,各个窃语围观,几乎无人相信竟会有朝廷重臣在如此时候竟把废后从皇上的寝宫给拽了出来! 这一行,怕是她慕云若,又要多个不守贞洁的罪名了。 云若微微蹙眉,几下想要抽回手,结果却是被宁北凡握的死死的。 但究竟是什么事,竟会让一向从容的宁北凡这般连人言都不再可畏? 一路上慌慌乱乱,似是过了很久,云若终是被拽来了宏轩阁的大门前。 忽感里面冷风阵阵,守门侍卫各个面色僵硬,连看都不敢望里面看。 这时宁北凡倏而轻叹口气,喃喃说道:“美人,你可知,小靖,终究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云若闻言,眉心轻轻一动,随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边。 当她看到那已然伏案静静睡去,脸上却有着如孩子般悲伤的表情的夏侯靖时,云若心中蓦然一紧,那种陌生的痛楚席上了心间。 为什么,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永远说着残忍言语,紧闭着心扉的男人,会露出如此哀伤的神情。 长发轻掩,双唇似乎还在不知不觉的说着听不清的梦语。 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夏侯靖吗? 这个人,悲伤为何? 云若迎风而站,不知不觉中,竟随着那人一样,痛了,悲了,清凛的眼中也在这一瞬染上了一层暗霜。 心口,终还是痛了。 脚尖不经意的向前挪动了半分,而后又收回,心乱如麻,第一次不知如何抉择,于是只是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刚刚才对自己说,不再对这这个人动心,不过只是见到了他如此神情,她不可以因此动摇,不可以…… 云若闭眸,双手紧握,眉宇间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踌躇。 宁北凡轻叹口气,看向房中的夏侯靖,半响,说道:“慕云若,小靖心里,小心翼翼的放着你呢。” 云若忽然抬了眸子,难以置信的望着宁北凡。 “他嘴上残忍,但……你看得到他的心不是吗?”宁北凡说着,对上了云若那双动摇的清眸,“或许小靖曾深爱过另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留给了小靖的,不是快乐的回忆,而是永远无法解去的毒。这份毒,侵入血肉,日日折磨着小靖,这么久了,越来越深,小靖已然病入膏肓。慕云若,只有你,才能将这个人拉回来。” 云若沉默,转身又看向那面的他,清凛的眸中耀动着一缕淡淡的动摇。 宁北凡,是想让她再赌上一把吗? 用自己的全部,赌一次夏侯靖的真心。 此时,宁北凡倏然笑了笑,而后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云若一见,顿时有些轻乱,问道:“宁大人,您不管皇——” 宁北凡眉心一拧,说道:“大好夜晚,我才不要背个大男人回寝宫,出去会会红颜知己,才是重要之事。啊,对了……”宁北凡笑笑,接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说是皇上特意要你扶他回去的,可别扔下皇上不管,那可是杀头的罪。” 他哼笑,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么走了,却是真真的事实。 云若站在那里,顿时有种被坑骗的感觉。她扶额冷静了几许,这才看向醉得快要睡去的夏侯靖。 其实,她也可以一走了之,因为她知道,在皇宫里,是不可能有人会不去伴驾的。 但……身体之动似乎早已超过了心中所想。 不知何时,她已迈入了阁中,几步走近,望着那睡的很是不安稳的夏侯靖,云若双眸不经意染了一丝淡淡的疼惜。 望着望着,她不自觉的伸了手,如羽般撩过他面庞上轻垂的发丝。 她要如何是好 ,要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夏侯靖倏然拧了下眉,仿佛是梦到什么极其动荡的猛那般,倏然抓住了云若的手,痛苦梦呓:“别走……” 云若微怔,心上稍稍多了些柔软。 然下一刻,夏侯靖不经意的将脸上的神情化为了一种充满恨意的慑然,断断续续,喃喃而道:“青莲……朕一定会替你……将慕家,斩草除根……” 云若眼瞳倏然一缩,似在话音落下的那瞬,脑中变为了一片空白,只留下那句霎时刺穿她心扉的冰冷之言…… 青莲,朕一定会替你,将慕家,斩草除根。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在赶稿,泪奔,近来留言区有点抽,兔子白天回后台试试能不能回各位亲们! 另外,最近抽藏夹貌似也有点抽,亲亲也可以用浏览器收藏夹~这样方便查找~ 还有就素,最近一段时间更新大约在上午10:30左右,因为编编要审核才能放出来,么么哒,爱你们! 【078】酒后,判若两人 次日,辰时,景隆宫。 皇宫才刚刚笼上一层蒙蒙白泽。 一路抱着想要看看昨夜情形的宁北凡一大早就跑来了景隆宫征。 可还没等他过了门槛儿,就见严成和张保在门口一脸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陶。 宁北凡顿了顿步子,欲上前询问,结果就听内殿忽的传来一声怒吼:“去把宁北凡这个混账给朕叫过来!!看朕不砍了他的脑袋!!” 一声落下,宁北凡冷不丁的僵了一下,一双凤眼眨眨似是完全弄不清状况。 而张保一见宁北凡,则突然就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了一侧道:“宁大人,您现在可千万不能进去,皇上正龙颜大怒,说不定真的会对大人处以刑罚!” “怎么会……”宁北凡不解,昨夜不是张罗让慕云若把小靖送回来的? 按说,在他的一阵闻着伤心听者流泪的“小靖也是人呐”的一番渲染抒情下,天下任何女子都应心生情愫,然后天雷勾动地火,双宿双飞才是啊! 怎么这一大早,小靖不但没一脸雀跃,反而还怒气冲冠,再不济都要开始砍人了? 或是明白宁北凡的不解,张保长叹口气,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凑近宁北凡道:“宁大人,您昨儿个是不是让慕娘娘把皇上送回来的?” 宁北凡眼眸动了动,道:“难不成,慕云若没有……” 张保摇摇头,否了宁北凡心中所想,而是更加压低声音道:“慕娘娘确实是亲自将他搀回景隆宫的。但是……皇上……”说到此,张保小心翼翼道,“皇上可是在慕娘娘面前酒后失态了。” 宁北凡愣了一下,修长的指尖摸过下颌思量,倏然忍不住一笑,道,“怎么回事?” 张保苦了一张脸,回忆道:“昨夜皇上被慕娘娘搀回来之后,慕娘娘本是将皇上交予了奴才们服侍宽衣入寝,但皇上醉得厉害,生生就是不让慕娘娘走,不仅自行宽了衣,且说了不少任性的醉话,大人您是知道的,皇上不善酒力,但凡醉了,可就要判若两人了。” 闻言,宁北凡倏然扶着墙笑了,笑得眼泪都快落了下来,然后不停拍着殿旁红柱。 这可真是天雷勾动了地火,烧得好生激烈啊! 砰——! 正当宁北凡笑得开怀之际,内殿紧闭的大门倏而被一把推开。 只见长发尚还散着,身上也只穿着玉白锦袍的、且一脸铁青的夏侯靖一步跨了出来,那狭长的双眸中,沁的满满都是杀气。 深黑之中,很快便映出了那正在欢笑的华丽身影,冷不丁额角又股了青筋,于是咬牙低吼了一声“宁北凡”三个大字,便一步上前要拧死这个一点都不忠诚的奸佞! 宁北凡一见,倒吸口气紧忙一溜烟的跑入了内殿,边跑还边回头笑言:“皇上一向不展露心扉,微臣只是帮皇上推进推进,如何,有进展否?” 推进推进? 夏侯靖拧眉,当真是被气得眉角都有些轻颤,狠狠说道:“朕的事何须你来插手!朕——” 回想今早张保所言的情形,夏侯靖脸上又是一阵发黑。 一世英名,何等落魄,而且还偏偏是在那个女人面前! 夏侯靖轻喘,忍不住的用手扶着有些发疼的额,随即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知不知道朕昨夜都做了什么,嗯?朕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该死的!张保只说了回到景隆宫后的事,你知不知道朕在宏轩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宁北凡身子一定,细细回想,言道:“昨夜在宏轩阁,可是只有皇上和美人两个人,谁知道皇上做了什么?不然,皇上还是直接问美人?” “你——!”夏侯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垂眸间添了些凌乱,只怕自己在醉酒情况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尤其是,他并不想让慕云若知道的话。 然,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自外传来,一声:“皇上说了粮道要另开,说了该延续香火,说了身上很冷让人加衣裳。” 闻言,夏侯靖的身子猛的一僵,宁北凡也是一时没憋住笑,那口气自鼻息处喷了出来,道:“皇上看来很认真考虑过此事嘛,延续香火,微臣还以为皇上完全不想了呢。” 笑声 阵阵,绕在房中不绝不止,夏侯靖拧了拧眉,狠狠瞪了眼宁北凡,“朕,不能考虑吗?” “当然还是……考虑的好。”宁北凡扬了扬唇角,长眸微动,很是识相说道,“微臣,在外候着皇上。” 言罢,他低眉淡笑一声,假模假式的走了,在经过夏侯靖忍不住又笑了下。 惹得夏侯靖脸色再是沉了一分,只觉该是找机会好好在这人面前树下威严了。 半响,夏侯靖轻吸口气敛回了神情,静默回身看向来人,负后的指尖轻轻转了扳指,仿佛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亦或是,他在等她先说些什么。 今日的慕云若仍是一身雪色素衣,如她的名字那般,缠着一种云般的皓黠。散后及腰的长发微微随风轻动,却使得此刻的气氛更显得安静。 云若轻抬眸看向夏侯靖,清凛中似是写着许多复杂的东西,而后颔首言道:“云若只是昨夜落下了些东西,冒犯皇上了。” 说着,她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一件镶了紫边的短袍,那是香儿专门给她的,若是丢了,想来不是很好。 夏侯靖也看了一眼,缓点了下头,示意她去拿,可身后的指尖却也越来越紧,或是镇定的俊颜下,有着说不出的焦躁。 于是就在云若径自走过,只手拿了那短袍一角的时候,夏侯靖似乎倏然受够了这种烦心的气氛,于是两步上前一把关了殿门。 云若指尖蓦地一顿,眼看着那洒在短袍上的白日流光,渐渐被遮掩。 没过多一会儿,夏侯靖便稳步来到了云若身边,望着她瞬间有些发僵的动作,薄唇若有若无的动了动,遂一把扯开云若手上的袍子,将她拉过自己的身前。 瞬间的用力,使得云若身子一阵不稳,脚尖几个踉跄方才停住,忽觉身子有些轻转,就这般被夏侯靖自后拥入怀中。 双手交叠被其覆在身前,阵阵温热自他掌心透入,同时亦有一阵浓郁的龙涎香缱绻而上,紧紧缠绕着她的一切。 云若心上一紧,却如何不能动弹,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厉声挣扎,而是任着身后之人拥着。 夏侯靖心中轻喜,收紧手上力道,而后凑近唇瓣,于她耳畔低声说道:“白日那般与朕争吵,夜晚为何又应了宁北凡?” 云若眸子微动,仅轻声答道:“因为宁大人强行要求。” 闻言,夏侯靖轻哼了一声,道:“若非你自行决定,又谁人能要求的了你?……你对朕……” 他言语轻顿,拥着她的手又稍稍加了些力,“昨日之事,朕,好好地想过了。如果你能安心做朕的女人,朕,也会好好待你。给朕一些时间,或许朕,会尝试——” “还是……不必了,皇上。”就在这时,云若低声而喃。 一言之下,夏侯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词句,眉心微拧,欲再问一遍。 然而就在这时,云若却倏然拉开了夏侯靖环在自己腰际的手,脱离了那足以让人沉沦的怀抱。 静默的站了半响,她终是清傲的转过了身,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然后她轻攥手,一字一定的说道:“皇上那日让云若选择的事情,云若终于想出了答案。” 选择…… 夏侯靖眉心微紧,忽而抬眸。 是选择做另一个慕云若,做夏侯靖的女人,荣华富贵受尽终身,慕家人生死与她再无瓜葛…… 还是选择做唯一的慕云若,做慕家的人,与他夏侯靖,水火不容…… 那一刻,望着慕云若似乎已经归为了沉寂的双眸,夏侯靖的心中倏而划过一道不经意的伤痛。 第一次,有些不想知道这个答案,抵触着,犹如担忧着什么不想听到的结果。 于是启了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发现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的,听着那抹清淡的声音缓缓到出。 “皇上,云若……还是愿同慕家同生共死。” 一语道出,只听一声轰响,便见夏侯靖猛的压按在了旁边的桌案上,狠狠说道:“慕云若,你想清楚了,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 云若缓缓攥住袖中指尖 ,似有似无的动了动唇角,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悲。 然后她苦涩的看向了面前的他,轻声而道:“其实……打从一开始,慕云若,就只有一个结局了,不是吗?” 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怔然半响,确是无法回答她的话。 慕家……慕云若……早晚,都是要真正的消失在这个世上的。 但是……但是…… “但如若你不是慕云若,如若——”夏侯靖说道,字字染了层不经意的焦躁,手也不经意的握起。 云若却淡淡笑了,“如若不是,只一人独活……吗?” 忽然间,周围好像寂静了许多。 被攥起的拳,在狠狠的用了力后,也终是渐渐的被松开。 “是吗。你选了……慕家。”夏侯靖低喃,俊眸渐渐垂下,幽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黯然。 然后他哼笑了几声,看向云若道,“慕云若,你知道的,朕……容不下慕家的人。” “为什么?”云若又问。 “因为,慕家不仅背叛了朕,还伤害了朕,曾深爱的女人。” 云若轻动唇,或是想到了昨夜夏侯靖提到的那个人,心头,仍是有着一股不知名的痛楚。 归根结底,她慕云若的情感,远远不如他深爱之人予他的恨来的刻骨。 他选择了那个被他守在心中的女人,而她,选择了用纤细的双肩扛起慕家这沉重的包袱。 这一时,她沉默了,他亦沉默,仿佛已然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语。 似乎过了很久,夏侯靖终于再次抬开了眼眸,上前了半步,说道:“既然你选了慕家,此后,这世上便只有一个慕云若。朕,会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忘了另一个慕云若。最后一次……” 夏侯靖说着,走近,俯视着身前这始终垂着眼眸,身子却好似在轻颤的她,然后缓缓倾下身,轻啄了她冰冷而颤抖的唇。 这个吻,没有更多,更近的索取,而仅是如蜻蜓点水,分享了彼此一瞬的温暖。 慕云若眼瞳微动,却没有拒绝,亦闭了眼睛,感受着这或许是最后的羁绊。 长发缓缓自肩上垂下,遮住了周围的一切,好似在这一瞬间,没有慕家,没有王朝。 但吻,终究还是会结束的,正如天下有不散的宴席。 夏侯靖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 他离开她,云若亦睁开眼睛凝望着他。 半响,夏侯靖摇摇头,忽如过去那般用指尖轻轻点了下那清秀的额心,然后无奈的喃道:“你真是个,傻女人。” 说完,他不经意笑了笑,缓缓收回了指。 但当那指尖落下的时候,周围的气氛似乎倏然间改变了,夏侯靖脸上一切的神情,似乎也在这一瞬被渐渐的收回。 淡漠,冷静,凛然……终于再次展露在了夏侯靖的俊脸之上。 他冷冷俯视着面前的她,正如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再是没了丁点的情感。 随后他扬袍转身,蓦地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当刺目的阳光霎时间洒入之后,他顿了顿步子,然后决绝离开了有她的地方。 冷风幽幽灌入,不经意吹起了云若身后的长发。 她动了动已经有些发木的手,扬起,抚过额心那仿佛仍残留着属于来自他的温暖。 这些日子曾留给她点点滴滴的回忆,不经意涌上心间。 忽然间坐倒在地,云若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精致的脸上有着挣扎,痛苦。 她不能哭,不能喊,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再去后悔自己的决定。 选择了慕家,便意味着她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将心中一切的情感掩埋深藏。 只是……明明不该这么痛,那么痛。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见了血丝,却落了印痕,终是忍住了那最后的痛楚。 原来,不知何时,他予她的暖,已然沁入了血液,扎入了心间。 而当夏侯靖离开了景隆宫内殿的时候,一心等着看好戏的宁北凡却霎时僵了脸。 因为在他面前的那个平日里冷静却也精力十足的小靖,第一次沉寂的如同死过那般。 不……确切的说,是已然无情。 此时严成战战兢兢走来,不知如何其口,挣扎了许久才道:“皇上,方才宝瑛宫那边来人,是瑛贵妃在宝瑛宫准备了早膳,想问皇上是否一同用膳。” 宁北凡微怔,看向夏侯靖,只见他看来毫无所谓的轻笑一声,道:“好,朕,也很久没陪夙瑛了。” 言罢,他便扬步离开,身上散发的凛然却足以冻结一切。 宁北凡满心不解,也对夏侯靖倏然的冰冷有些愠怒,当他看到坐倒在地上的人儿时,不由低喊一声:“慕云若!” 夏侯靖倏的停了步子,俊脸上亦有着些许的波动。 但很快,他便垂了眸,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079】势必要得到的! 望见云若跌在了地上的宁北凡一步跨入了景隆宫内殿,欲扶云若起身,谁料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俊眸顿时闪过了讶异。 面前的云若,一声未发,俏丽却带了些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过于的冷静,让人心中不由的发了寒,但再是看去,却发现那被云若咬住的手背,已然渗了些血丝征。 而且不仅如此,此时此刻,正有一缕殷红是色泽正自云若唇角缓缓流下,染在了她盈雪的肌肤上,顺着腕子,流入了袖口。 宁北凡一怔,即刻单膝跪于云若身边,扶着她的手臂道:“你,你怎么了……陶” 云若闻声顿了一下,忽而恍神,当将手拿下看到正坠流的血红的时候,她的眸子也是一动,急忙又用手遮住,下意识避开了宁北凡的视线。 散魂汤,使人至疯之药,使人忘心,忘情。 当心痛之时,难免又会毒性涌入,侵蚀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只是没想到,才不过与夏侯靖说了几句话,便严重至此。 “我去找皇上回来。”宁北凡凝声说道,遂转身欲走,可脚尖才刚刚捻了半个弧,他的衣袖便被云若猛的捉住。鲜艳的色泽染在了锦袍之上,斑斑盈盈。 “不要!”云若忽而喊道,轻咳了一声,然后扶着地面起身,昂首看向宁北凡道,“不要告诉他,不能告诉皇上!” 宁北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收敛了平日的小脸,凝声而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若抿抿唇,眸间轻动,考虑是否要与宁北凡直言。 然而宁北凡终究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主儿,当看到云若眼中一闪而过的踌躇之时,他便感觉不对,忽的强行拉过云若的手腕,猛的撩开其袖。然后他用过去游走天下时学的些许把脉手法,听了听云若的脉象后,眼瞳蓦地一缩,道:“这个……难道是——!” 云若一惊,却是没想到宁北凡还有这一技,于是迅速抽回了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同时掩住了宁北凡的唇,道:“宁大人,云若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还请大人莫要插手的好。云若知道大人担心什么,所以云若可确实告诉大人,此事不会伤及皇上,但反之,若是皇上知道了来龙去脉,反倒会引起轩然大波,不仅会让云若想保护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会伤了皇上的心。” 闻听此言,宁北凡心中霎时有了些许思量,确实沉默了几许。 很多事情,还是旁观者清,能对嫔妃下如此狠手,而且还如此痛恨慕家的人,除了那个人,没有其他。 不幸的是,那日自己的一语戏言,竟以如此方式成了真。 这时云若脸上神情微微放了软,收了手,然后淡淡一笑,道:“宁大人,可否,替云若保密?” 宁北凡望着她那如同要自己扛起一场艰辛命运的双眸,不由的也有了些许的揪心,然后低语:“小靖方才走的时候,看来一点都不好。但,你冷言对待小靖,也有你的苦衷吧。除了……慕家与夏侯的立场原因之外。” 云若心上一紧,怔然望着眼前这个平日油嘴滑舌,但实则竟能将人心瞬间看透的男人。 叹一声,能做丞相之人,能让夏侯靖如此信赖之人,绝不会是一介庸才。 于是云若动了动唇角,垂眸间不再逞强,只用着淡淡的,轻到几乎快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说道:“如果……只说如果,三日后,慕云若从此识不得人,如此,皇上忘记云若,也会容易一些。” 宁北凡安静的听着,凤眸中终于忍不住划出了一丝叹,然后上前,附身面对着她,将手覆在云若的发上,道:“美人,你心里,是有小靖的吧。” 云若笑而不语,或用沉默回答了一切的疑问。 宁北凡倏而笑了,用力的揉了下云若的发,使得云若一惊紧忙扶住长发有些不悦的望向宁北凡。 只见他淡淡扬了笑,说道:“美人,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小靖让你痛了伤了,就和我一起祸乱后宫好了,呵呵~” 他笑开,荡了一丝暖意,令方才精神一直紧绷的云若稍稍松了口气。 半响,他敛住笑,望向云若道:“你不倚靠小靖了,反之要治你于死地之人被小靖所护,曾视慕家为眼中钉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美人,要想活,你就必须得得到一派势力替你站在后面镇住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家伙。我有心,但终究 是小靖的人,小靖不发话,我可不能帮你。不过……” 宁北凡顿了顿,若有所思的自喃:“近来,听说连小靖都摆不平的一个家伙,除夕前入了帝都,好像是在邱福客栈开了个文武大阵,闻说谁闯过了阵,便会许谁个愿。” 他看向云若,却见云若只是淡淡勾了唇,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于是宁北凡倒是有了些诧异,随后忍不住又笑了下。 原来,他说了多余的话。 这时,云若或是想到什么,回眸看向宁北凡道:“大人,有件事云若想冒险恳请大人帮忙。” 宁北凡眉角微动,但却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掏了掏怀,倏然手上一抖,一块金色的腰牌掉了地,而后清清嗓子道:“本大人的腰牌方才不知掉在哪里了,啊……抱歉,你继续说。” 云若忘了宁北凡好一会儿,视线扫了下地上的东西,然后喃道:“嗯……没什么了。” 宁北凡唇角扬起一丝弧度,而后稍稍舒口气,最后还是凝住了神情,低声道:“只有两天一夜,我帮你掩住小靖,但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回来,否则……便是大事了。” 云若点点头,看向宁北凡,道:“成功与否,我都会回来。” 宁北凡起了身道:“不过,我能帮你一方,却帮不了你另一方,你身上的毒……” “虽不保证一定成功,但云若愿赌上一赌。” 闻言,宁北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轻笑,只道:“那,我也准备走了。今日之事,我便权当没看见了。美人,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云若含笑而答:“慕云若,不会那么容易死。” “我想也是。”宁北凡笑言,遂转身准备离开。 然就在他要跨出门槛的一霎,云若倏而又在身后轻道:“最后问一句,宁大人与我非亲非故,为何会铤而走险如此相助?” 宁北凡顿了下脚,倏而一笑,转眸间流光洒在了他俊美的脸庞上。 只听他含了眸中深意般,淡淡言道:“宁北凡,是皇上的臣子。” 他轻笑,转而离开了内殿,留下了静默望着他背景的云若。 半响,云若唇角轻动,许是明白了宁北凡的意思。 宁北凡,是在替夏侯靖,保护着她。 云若垂下眼眸,缓缓弯身捡起了地上的那块金色腰牌,指尖摩挲过上面的凹凸刻痕,沉默,沉默。 然而当她再是将眼眸抬开的一霎,先前温婉陡然消失,那双清凛的眸中顿时划过一缕碧蓝的利光,仿佛在那最深之处,正燃着一团幽蓝的火焰。 而后她捏紧腰牌,拿了衣裳,缓缓向着殿外走去。 当刺目之光若水般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黄之际,云若扬起手,以手背抹过了唇角的红,唇瓣霎时被染的更加妖艳。 既然那么多人,都将命运加注在她慕云若的身上,她便更不可以轻易被捏死在那些人的掌心。 就算最终无法抵过命运的浩劫,她也会狠狠扯住其人的命脉,让他们从此,再也无法随心所欲! 云若缓缓昂首看向了天空,只见那朵朵流云,虽无形,却撑满了整个天空。 右手伸出,透过五指看向缝隙的那侧。 邱福客栈,文武阵,只等夜幕降临…… 忽的将手握起,她淡笑,不言不语。 ———————————————————————————————— 夜,很快便落下了。 帝都民间,却不像皇宫中那般死气沉沉,随着除夕快要到来,到处都挂满了红彩灯笼,一派热闹非凡! 然而最热闹的,莫过于东街的邱福客栈,据说有位王朝的大人物住了进去,还开了一个文武阵,若是有人能力压群雄,这位大人物便会许一个愿。 虽然众人不解为何这位大人不进皇宫,而要在区区客栈委屈住着,但那文武阵却名声大噪,成了这帝都除了除夕之外最大的事情。 所谓文武阵,一场文斗,一场武斗,两天一夜。 今日,是文武阵开阵的第一日 ,邱福客栈果然挤满了人。 中间被重金支起了一个华丽的擂台,红布缠绕,喜气连连。 “什么时候开阵啊!!” “是啊,要不也开个赌局吧!” 眼看着就要开阵了,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前来参加的人,各个拥挤一堂,简直将邱福客栈拥的水泄不通。 客栈掌柜自是一脸喜庆,虽然这生意是没法如常做了,但那位大爷出的包场的银两,却多得惊人,于是早便不知溜去了哪里,和自家婆子一起数银子去了。 这不,堂内独独留下了几个小二拼命的跑着侍候吃饭打尖的客官,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就在客栈大堂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客栈二层的天字一号房里,却好像出奇的安静,似乎正有人自那微微轻开的窗口处往外看着。 望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人们,只见那人倏然动了动唇角,拿过小二送上来的温酒,轻轻抿了一口,道了一声:“似是都很平庸嘛。” 他哼笑一声,而后沉了眸子。 也不知,今夜会不会出现让他心仪之人…… 男者,可以提拔。 女者…… 那人轻笑,又饮了口酒。 就在这时,一个面无表情、一见就是非常拘谨且穿着异族衣裳的俊俏男子一步跨上擂台,负手在后,冷漠而道:“文武阵一炷香之后,即将开阵,还望各位英雄好汉不要吝啬参与。” 此人一说话,瞬间将周围气氛冷却不少,然而那人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的回身抱出一个香炉,正正的放在擂台中间,然后漠然的走下擂台,倏然用毛笔在地上画了好长一道线,道:“想入文武阵的英雄,还请入线。” 闻言,众人纷纷步入,高矮胖瘦,倒是参差不齐。 只差一个空席!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互相推举。 ——————————————————————— 就在同一时间,皇城之外,正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一身素衣淡妆的慕云若,收了方才给宫门侍卫看过的宁北凡的腰牌,她便轻轻闭了眸,心头终究还是有些忐忑。 自早上与宁北凡一番谈话后,她便开始准备这宫外的邱福客栈的文武阵。 正如宁北凡的提议那般,如今的局势,能救姜家的就只有找到可以与徐家对峙的势力,放眼望去,朝堂中不属于任何人的,似乎就只有此时正在邱福客栈的这位主儿。 也就是说,要想真正的救下姜家,便要在两天一夜的时间内拿下这位叛逆的主,要拿下,就要先见到。 等进了宫,也就晚了,所以她唯一可以与他直面的机会,便只有除夕前在宫外的这场文武斗阵。 时间紧迫,唯有一搏。 随着马车颠簸,云若轻轻吐息,脑中不停流转着每一条可应对于今夜的对策。 然而正是在这寂静之时,一声惊恐不安的声音霎时刺入在狭窄的车帘内。 “主子……主子,咱回去吧!!您……您真疯了,这私自出宫,可是要杀头的……不,不行啊!而且,您……您您真的要去参加那个什么阵吗?怎么可能啊!您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浊的,那可是文武阵啊,主子您去,还不得丢了人?” 幽暗之下,也被带出的怜香正坐立不安的压在一面,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般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焦急的双手挠着头发。 倏而被打断的云若眉头冷不丁一僵,却也没有睁开眼,或是早就猜到了怜香会像现在这般聒噪不停。 关于怜香,到不是她真的想让这丫头涉险,而是确实不带不行。 闻说宁北凡与其他人的说辞,是带她去观星台去替人抄写旧卷,怜香自是知道真假,所以若是不带上她,云若总是觉得心里惴惴不安,仿佛是几乎可以预见自己不在的这两日,这丫头究竟会惹多大的祸端。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此行出门要去参加的文武阵,本就是用的宁北凡临走前扔给她的一个鱼家小妹的身份,若是连个姐妹都没有,或许也太显突兀。 云若想着,冷不丁无奈笑了下, 道:“走着,看着,乐着,参与着。” 怜香一头雾水,当真又快急哭了。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地点,云若避开怜香,自己先一步自马车上走下。 恰逢那最后一席在征人,于是云若唇上一勾,加了步子,片刻没停的步入大堂,大喊一声:“东门王家,渔户,王芹,参加文武阵!”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新人物登场,亲们留言啊~~~ 【080】文武杀阵,局中之局! 同一时间,皇宫。 天色正暗,姜凤贞带着一个人忧心忡忡的拿着灯笼走在皇宫中,王永承已经走了整整一天却还是没回来。 更为蹊跷的是,当她去透云阁想看看慕云若伤势的时候,竟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而后又得知她去了观星台抄旧书? 不知道其中之事的人尚且觉得平常,但她姜凤贞可是知道此时时间究竟多为紧迫,慕云若再是满腹计策,也不至于安分到在这个时候去抄书陶。 蹊跷,太过蹊跷了,不过若她真是去安分守己的抄书了,那她一定得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从那悠闲之地揪回来! 真是的,竟只有她一人在干着急!! 姜凤贞咬牙跺跺脚,又加了几个小步,抬头间已然看到了观星台。 眼看就要爬上那弯梯,忽见了两人正悠哉闲聊向外走去,姜凤贞一愣,紧忙弄熄了灯火靠在了后面。 虽然她并不想这般鬼鬼祟祟,但……观星台这种地方,却当真不是谁都能来的,于是贴墙等着,欲避过这些人。 只见两个点着灯笼的人缓缓向外走着,时而笑笑,看来在闲聊。 其中一人开口道:“左丞大人今儿个可真奇怪,非得让咱说那废后跑咱们这里来抄书。” “嘘!”另一人紧着看了看四周,然后道,“你不知道左丞相不让提这件事吗?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咱可就得罪左丞相了。而且不过就是个说辞,只要不是皇上来,一两天,瞒也就瞒了。” “说的也是,如此,左丞相倒也欠咱这里一个人情了,就是万万别让咱观星台的秦大人知道就行了。” 那人用力敲了下另一人的头,道:“所以说嘛,小点声,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言罢,两人便开始扯了其他话题,然后消失在了暗处。 幽光一闪,墙这边的姜凤贞早已目瞪口呆。 慕云若去观星台是个幌子!!而且,还是左丞相宁北凡亲自下的令! 难道,难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不,不会……若是知道,绝不会是这般处理。 姜凤贞只觉心中隐隐不安,琢磨着慕云若究竟去了何处,难道又是身处险境? ‘姜凤贞,你见过中山穆王皇甫骁这个人吗?’ 或是想起不久前的一些片段,姜凤贞心中突然一紧,难以置信的掩住了张开的嘴。 不久前听闻,今夜可是中山穆王除夕前在民间开设文武阵的日子! 难道……难道! “这个女人,不会真的去破阵了吧!中山穆王,中山穆王……”姜凤贞一片混乱。 慕家与皇甫骁的渊源,可绝非只是不和那么简单! 皇甫骁曾经可是——! 而且……暂不说能不能见到他,中山穆王向来手狠无情,是出了名的让沙场之敌都闻风丧胆的魔性之人,亦正亦邪。 他设的文武阵,可绝不会仅仅为了选可塑之才。 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为了享受人之恐惧才开设的!! 左丞相为什么会…… 慕云若,你可莫要行百里路半九十,入了那阵,可是会丧命的!! 她就算是涉险出宫,也要将慕云若拉回来,不然……真是要出大事了!! 思及此,姜凤贞更是一片焦躁,于是甩下那灯笼疾步向着外面赶去。 ———————————————————————— 邱福客栈。 “东门王家,渔户,王芹,参加文武阵!” 一袭素衣的慕云若负手站于客栈门口,双眸清淡,仿佛方才只是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众人一惊,皆是将视线投向了说话之人,且见来人不仅是个身形纤细的柔弱女子,而且面色发白,看来气血也不好的很。 见状,一个膀大腰粗的大汉将手上的大斧压按在地上,嘲笑道:“哎呦,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不好好在家里抓鱼,养病,跑来这里瞎闹,哈哈哈,你是来让我们找乐子的吗 ?” 另一个穿着庸俗的某家商贾之子也嘲讽道:“是啊,姑娘你还是让了这位子吧,女人跑来闯阵,还不如回家带孩子的好,你会什么,是会文呐,还是会武啊,来着地方,可不是会两句伤春悲秋的诗词就能闯过的。” 闻言,众人哄笑一片,就连店小二都流露出轻蔑之心。 怜香被这些男人吓的不行,小心翼翼缩了缩身子,然后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拉云若的袖子,道:“主子,咱还是走吧……这,主子,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太可怕了……咱们走吧。” 身后瑟瑟发抖,身前哄笑阵阵。 云若动了动唇角,不深不浅,清澈的淡眸反而只看向站在台子中央的冷漠之人,然后又淡淡说道:“东门王家,渔户,王芹,参加文武阵。” 周围又是一片起哄,甚至有人笑倒在地,当然,除了台上之人。 那人倒是一贯的冷静,如深潭般的眸子静静凝望着云若,半响,回头看向二楼窗口处。 但见里面之人,动了动食指,轻轻压下食指,于是台上之人便转过来冷声说道:“那便站过来吧。” 几个字,毫无抑扬顿挫,却吓坏了怜香。 眼见着云若要迈开步子向前,怜香即刻抓着云若的手臂,道:“主子,您再想想,再想想……” 云若只淡笑一声,生生拉下她拽着她的手,而后一步跨入了那条墨线之中,脚步稳稳,面上表情冷静到似是根本没受周围那些嘲讽的任何影响。 怜香见状,直接跪坐在地上,咬着轻颤的唇,担心的快要哭了。 此时,香已烧完,台上之人看差不多了,便扫了眼进入黑线内的人。 一人说道:“什么时候开打啊,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群一起来啊!” 那人根本就没理会他们,而是从身旁的箱中掏出了一摞纸,搁在了台子正中央,然后道:“一共四十个人,这里有四十张生死状,即无论最后生死,官府都不能予以追究。待各位签了之后,便可以开阵了。” 一听“生死状”三个字,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琢磨着打个擂台还要有生死状? 那些大汉一时有些踌躇,唯独云若缓步走前,直接拿了毛笔,沾了沾墨,用着苍劲有力的笔锋,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将笔甩开一旁,转眸看向那些大汉道:“我在赶时间,若是要签,麻烦快些。” 怜香一听,差点就落泪了,这自家主子真是疯病又犯了…… 挨打,挨打竟然还上杆子了…… 而周围人一见,觉得自己被个如此孱弱的人轻视了,于是一拥而上要签下生死状,可就在落笔的瞬间,云若却倏然压住了一人之手,道:“我的意思是,确定要签的时候,才快些。” 言下之意,是提醒这几个人,莫要因为一个女子签他们却不签,因着感觉拉不下脸,最终导致性命之忧。 那些人嘲讽一笑,直接甩开云若的手道:“滚开,老子签不签关你什么事!” 云若及时收了手,不再多看这些人,回眸间却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原是那冰冰冷冷之人。 他瞧了几许,忽而动了下唇,许是这人今夜唯一的一个表情。 云若见状倒是有些意外,却也不多多琢磨,而后傲然先走了一步,静等那边签生死状。 …… 过了好一会儿,四十人终于将这生死状全部签完,且见那冰冷之人将那一叠纸放在手上点了点,而后点了下头。 很快便上来几名侍从,一人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多杯烈酒,看来像是给这四十个人壮胆的。 那些人笑了,其中一人即刻端起一杯酒,喊一声:“这是好酒!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有人调侃,“难不成你也想来个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吗?” 又是一阵哄笑,连带着观者也跟着哈哈大笑,权当这场斗阵只是一场如比武招亲般喜庆的热闹。 唯是云若,安静如常,静雅的拿过一杯白色瓷杯酒,放在鼻息下稍闻,眉心微拧,果然无法辨别这酒是什么酒。 不过……无妨。 云若抿了下唇,而后仰头将这杯中酒直接仰头灌入其中,而后用袖口轻拭唇角,放回了这杯子。 杯底碰了木托,发出清脆一声,在云若这最后一杯也归回原处之后,那冰冷之人便扯了下唇,淡淡说道:“请各位随在下入阵。” 言罢,那人便负后了右手,转身走下台子,向着不远处一个紧锁的房间走去。 一见不是打擂台,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一愣,不明这是在弄什么玄虚,各个面面相觑,而后只当是这斗阵的主是个喜欢弄些小伎俩吓唬人的人,遂轻蔑的哼笑,随着那人而去了。 云若跟在那些人之后亦向那边走去,只是每靠近一步,都感觉背脊就会多一层寒凉之感。 不多时,众人便都堆挤在那一道被锁住的大门前,冰冷男子有条不紊的将绕在上面的锁链解开,然后猛的一抽,随着一声叮咣巨响,那条沉重的锁链便被摔在了地上。 气氛,莫名因为这条锁链变得沉重了些许,那些先前还哄笑不止的家伙此刻都不敢多话。 尤其是当看到那人将大门推开,一阵森冷之风瞬时冲涌而出的时候,那些人更是屏住呼吸。 这时,那冰冰冷冷的人便侧站一旁,伸了手示意,道:“还请入文武阵,人数随意。” 这就是文武阵?!众人一片哗然,脸色都有些变了,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东看看西看看。 当然,其中也不乏勇者,且见那先前拿着斧头耀武扬威之人忽而大喝一声:“不就是个破房间,你们且看我碎了这东西!!” 言罢,他便大摇大摆的要拎着斧子进去,云若见状忽感不对,于是道了一声“且慢”想让那人暂等,谁料那人却是甩开云若的手,道:“别妨碍大爷领赏!” 他怒目的哼了一声,而后便狂傲的步入其中,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最后竟进入了整整十余人。 外面人继续谈笑风生,似是在琢磨着里面究竟考的是对联,还是打木桩。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突然自里面传来了惊叫之声,带着绝望与恐惧! “啊!!救命!!救命!!我不闯了!!” “救命,救命啊!” “太可怕了,救命,救命——!啊!” 在所有人闻声一惊,各个面如死灰。 这……这喊声,怎么会是这样! 然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有一阵浓郁的血腥倏而从里面飘散而出,那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而后那冰冷之人再是转头看向这边,毫无抑扬顿挫的说道:“还下几位英雄,继续闯阵。” 闻言,周围一阵沉寂,而在下一时刻几乎是所有的人皆是变得惊慌,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四处尖叫逃窜,霎时整个客栈混乱一团。 “不闯了,我们不闯了!!” “就是,什么奖赏也不能搭上命啊,不闯了!!” 那些人惊喊,狼狈逃窜。 然就在那些人欲逃出大门的那一刻,只见那冰冷之人已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忽极其迅速的抽出腰间佩刀,光影之下霎时将刀刃贴在了第一个想要逃离之人的脖颈前,然后淡漠说道:“还请各位,莫要半途而废。” 他若有若无的动了动唇角,眼中划出一抹杀意。 见状,所有人都再是不敢动弹,甚至有人吓得双腿直抖。 二楼窗口之人,淡淡哼了笑,又是一杯酒欲入肚。 然就在杯口刚刚贴在薄唇之际,突然停住,视线落在了一抹清秀之人的身上,狭长的眼眸不经意的眯动了一下。 因为在下面,那云若正仰头看向这边,清澈的眸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之心,镇定自若。 且见她对那边之人轻轻动了下唇角,随后收了视线,看向那大门。 怜香见状,惊吓的面色惨白,只听她像是疯了一样的扑倒在地大喊:“主子,主子!!!!!” 然而云若却并未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以拇指抹过唇瓣,又沾了点那酒腥,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跨步入了那漆黑之屋。 长发猎猎飞舞,撩动了一 股傲然与坚定。 二楼之人悄然动了动唇角,扬起一抹弯弯的弧,无声无息,却卷出了一丝血腥…… 于是在这寂静之处,唯有怜香一声嘶吼,响彻了整个客栈。 “主子!!!!!!” ———————————————————————— 而在同一时间,皇宫南书房。 宁北凡一改往日的从容不迫,整个晚上商讨军需之事都心不在焉。 夏侯靖蹙眉问道:“宁北凡,你想什么呢?” 宁北凡猛的回神,干笑了两声,脸上却仍是忧心忡忡。 夏侯靖眉心更紧,却也懒得再与他多说,只是在提笔要在一个奏折上落下批注的时候,忽见那红墨之色点点殷在了一处“云”字上。 夏侯靖失神了一瞬,而后便将奏折合上了,冷静的垂着深眸,只是心中一抹莫名的痛楚,扎入了他的心扉。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好消息哦~~评论区修好了,亲们快来啊~!!! 【081】爷,看上你了 邱福客栈,此时一片沉寂。 那面无表情之人守于门口,使得众人许进不得出。 此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文武阵的大门,无一不是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响动。 怜香亦然,紧握着袖口,全身的神经都被紧紧绷住陶。 当然,除了紧张,所有人脸上均是写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因为在这被恐惧所笼罩的时刻,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渔家的女子,竟还有胆量闯那文武阵! 难以置信,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那始终没有表情之人缓步也去了那方,淡淡道:“一人……” 语气仿佛渗透了些若有若无的赞意,而后宁谧的扶住大门,随着“吱呀”一声,将其紧关。 由此,开阵。 ———————————————————— 那一面,白色鞋尖缓缓停住,不带迟疑,渗着稳重与谨慎。 云若凝住呼吸,眸子扫过这极其安静,且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碾一碾,发现脚下有些发粘,云若眉心稍动,知道定是这弥漫空气中这股腥味的来源。 那些先前进来的人去了哪儿,不见尸首,不见叫喊。 云若耐下心沉思,闭了眸,扬开双手如拨开前雾般缓缓扬于两面。 静静聆听,静静感受,静静判断着这能将人吞噬殆尽的文武阵。 方才那些人是喊了几声之后便消失匿迹,若是如此推测,很快便会有什么东西靠近。 这时一阵森然凛风悄然靠近,扬了她鬓角发丝。 或是预感什么东西即将到来,云若凝了神,调整呼吸,然后渐渐在心中数着。 一、二、三——! 最后一数于心中落下,云若猛的睁开眼睛,霎时一道刀光自面前滑过,生生斩断了云若的些许发丝,落了地,黏腻在了那腥红之中。 云若急速退了半步,又是一道刀风袭来,自后方披斩而开,然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云若站稳,垂下眼眸再是细细听来,果然还是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怪哉,怪哉。 如果方才那是刺杀者,总得留下些动响,难不成这世上真有来无影去无踪这一说? 哪里……不对。 如果那些……不是人的话,只是幻象的话。 云若拧眉斟酌,眸子倏而一动,在心里多了些盘算。 或许……可以试一试。 做了某种决定,云若便深深吸口气,挺直了身子或是在等待方才那亮刀之人。 突然间剑光又起,直直刺向云若,云若先是一惊,但很快便压抑住了身体那反射性的躲避,忽的伸出手就这边迎刃而去。 如果这幻象,如果这是可以将人逼疯的幻象,那么……只要破了这幻象,便可以破阵! 然而就在她咬牙要握那利刃之际,突然间那利刃转了刀锋,侧过云若,狠狠划过她的肌肤,瞬间的痛彻让云若忍不住低哼一声,蓦地单膝跪地。 她深深喘息着,眼中充满凌乱,手捂着的胳膊仍在流血不止,血腥再起,撕扯了她先前一切的冷静。 不对,这不是幻象,是什么,是什么! 就在云若逐渐开始不冷静的一霎,周围倏而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音,有笑,有哭,有害怕! 有童稚的声音,又有成熟的声音,而那声音不是别人,竟都是她慕云若的! ‘我好害怕,好害怕……为什么我没有父母,为什么只有我没有……’ ‘敬,我爱你,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侯靖……夏侯靖……慕家,慕家……为什么要选,为什么要这么痛苦……不想选,不想选……’ ‘死……又要再死一次吗?死……再一次的死在他的面前吗……?’ 哈哈哈哈……愚蠢的疯子,一生一世都只会被人利用的棋子!! 聪明智慧又能如何,冷静又能如何! 慕云若,你是人,你是有血有肉的人! 逃走吧,逃走吧!!不管姜家,不管文荣,不管慕家,不管一切的一切……走,走到天涯海角!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一声叠着一声,疯狂的盘旋在云若脑海。 “啊!!!!!”云若猛的嘶喊一声,双膝跪地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双耳,血丝蔓延过双瞳,呼吸亦便的急促不安。 且在这时,那毫不停歇的刀刃亦是在暗处不停窜出。 一下,两下……云若的手臂上,身上,伤痕越来越多,仿佛是在折磨着她的一切。 身体与精神,几乎在一霎那濒临了崩溃。 云若紧紧揪着自己的发,牙齿几乎快被她咬碎,双瞳仿佛开始动摇,只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在将她向着地狱的某处狠狠拽去。 又是一声痛不欲生的死后,云若终是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不住的颤抖,仿佛第一次被如此方式击溃。 她轻笑,声音透着寒凉。 神智,也终还是有些模糊了,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恍惚间,身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落下,叮叮咚咚,滚至了一旁,宁谧而安静的,望着眼前这黑暗的一切。 这一刻,云若眸子微动,轻出指尖,缓缓捏住了那东西,霎时间双瞳一缩,只道一声:“文武阵……我终于知道了。” 她抬眸,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归为了最开始的冷静。 或是预感到了不对,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利刃交加也越来越集中。 然而这一次,云若却再是没有丝毫的闪躲,就在那多如雨的刃尖儿次次朝着云若而来的那刻,云若突然抬眸,几乎用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探出手向那刀刃而去,狠狠一捏。 只见她唇角微扬,眼中慑出一阵几乎连黑暗都在惧怕的轻焰,淡淡言道:“这一次,轮到我了。” ———————————————— 此时,门外,所有人屏住呼吸,当听到来自房内的那声痛喊之后,众人脸色均是有些发难。 女子终究是女子,连那些大男人都无法闯过的文武阵,区区渔夫之女,又如何闯过? 可怜,可悲,可叹。 而怜香一听里面那突然消失的声音,脑中“轰”的一声,然后大喊一声“主子”,疯了一样的要去将门推开,然指尖未碰,却还是生生被那冰冷之人揽了回来。 他亦是垂眸,冷瞥了眼门的那边,看不出那深眸中带着这样的情绪。 而后他抬起头看向窗子那边,见到的只有一丝无趣的轻笑。 大致是明白了,于是门口之人淡淡压了声音,道:“这便开门。” 于是他冷冷用指尖贴了大门,轻捏,欲将其拉开。 可是就在他才挪动分毫的一霎,忽而停住了,先前毫无波澜的眸子,竟也染过了一缕幽光。 便是在这一霎,忽的自里面传来了一抹无法预知的响动,那人识别不出,仅是眉心有了些许的蹙动。 突然之间,他猛的向后转身而退,长发舞起,犹如墨莲。 而当他三个步子站稳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大门竟被狠狠击碎! 一个,两个,三个——竟足足有五个黑衣人被连着扔了出来,重重落地,唯一露出的眼中全部都写着难以置信! 众人一惊,皆是向后连跑,撞翻了桌子,碰到了凳子,一瞬间如炸开了锅那般四处充满了根本掩饰不住的躁动!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去哪了,这些黑衣人又是谁!! 便在这时,一抹纤细的身影,缓缓自那房间走出,身上浅衣处处破碎,染着血色,如绽开的血莲般妖艳。 长发黏腻了额角,同样沾染了血红,随着暗色渐渐褪去,她双脚定住,缓缓抬起了眸。 当那双冷静清傲的视线渐渐映 入了众人的眼帘之时,众人一片惊诧! 这个人,这女人竟然还没死! “主子,主子!!”怜香喜极而泣,如走过了一遍地狱那般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张小脸已经再不见了清秀。 清冷之人见状,收了步子,稳稳站好看向正向己方走来的云若。 此时,脚步停住,云若垂眸半响,而后抬开面对了那人,只见她唇角不浅不淡的扯了一抹弧,缓缓将身侧的手提起。 当那些被她捏在指尖的五把利刃映月而出的刹那,面前之人蓦地动了下眸子,无声无息,却也有着一抹无法遮掩的讶异。 云若轻哼一声,倏而松了手,只听一阵凌乱声响,那些刀刃便落了地,一个叠一个,就像是躺在地上的那几个黑衣人一样毫无生气。 而后,云若用着如进入之前那般冷静的声音,字字清晰道:“文武阵,我破了。” “破”字一处,众人这才倏然反应过来,顿时整个客栈的气氛变得轰烈起来。 然而在那气氛之下,云若和面前之人更显的尤为安静。 只听那人收回放在刀刃上的视线,旁若无人的淡淡道:“你,怎么出来的。” 云若扶着伤,拖着那染着血的身子,步步向前,来到那人面前,然后静静说道:“文武之局,不分文武,乃心之局。人之恐惧,在于暗,暗房,还有心中之暗。一杯迷魂酒,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只要找到心,找到实,便能破了这玩弄人心之局。想必,先前那些人,也都在另一个房间吧。” 闻言,众人皆惊,这时才知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文武之阵,那竟是一局迷魂之阵! 迷人心,碎人念,溃之以里,杀之以身! 但凡失去了冷静,便会被自己吞噬! 忽然间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还未来得及踏入此举,不然定会像先前进入的那些人一样,迷了心,失了魂! 那人听后,不经意扯了下唇,而后冷冷道:“此等小计,果然瞒不住。” 伎俩虽小,却只有破了的人,才有资格去说。 那人淡哼一声,于是压下声接道:“中山穆王说了,若是有人能破此局,便可允你一件事,金银珠宝均可,但凡我们能做到,便一定会做。” 云若闻言,垂眸轻思,而后缓缓看向了那扇半掩的窗子。 一时间所有人一片哗然,便是连那冰冷之人也愣了一下,喃声道:“你,大胆!你怎么能——” “庆。”此时,窗畔之人倏而开口打断了庆的话,随即隐约可见窗内的他缓缓起了身,似是转身出了门。 浅浅笑声回荡,半掩的窗子微微动了动,映出了被孤零零放在哪儿的酒杯。 随后,一个缓而不急的脚步声渐渐从楼上传来,传至阶梯之始,便见了一抹身着黑衣镶红的男子慢步而下。 他走得稳稳当当,指尖轻抚雕栏,却霎时卷来了难以掩盖的压抑之感,仿佛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一阵血雨腥风之上。 此人长了一副极其妖冶的相貌,有着浓郁的亦正亦邪之感。双眸微吊,看来慵慵懒懒。他生了一副深褐的双瞳,与他身上的红色甚是搭对,均映衬出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叛逆。而那耳下坠着的红叶雕坠,随着他的步子左右轻摆,带了些许的动静。 云若深吸口气站好,看向那人,而那人亦在下楼之时,将那抹若火般的视线锁在她的身上,唇角始终勾着一抹弧,仿佛在琢磨着什么有趣的事。 半响,他终于来到了云若面前,冷冷俯视着她的清澈,带着赤环的指尖抬起,缓缓对外扬了扬。 那叫庆的人见状,便明了他的意思,而后冷冷对那些人道:“你们,走吧。” 闻言,那些人已然顾不得看这热闹,即刻推了门疯了一样的就跑了出去,再是四处碰翻了桌椅,狼藉一片,几乎是连客栈门都被他们撞坏的差不多了。 叮叮咣咣,又是一阵轰响,弄得连庆都不由动了下眉心。 而后他左右扫了眼,看到还在角落里叭叭往这边看的怜香,便冷下了眼,径自走去倏而拎了怜香的后衣襟去了他房。 很快客栈终于又回到了最初始的寂静,只剩下了云若与那褐眸男子两个人。 这时,云若松开抚着伤口的手,抬头望向那人,道:“中山穆王,炽烈大将军,皇甫骁。” 皇甫骁扬了扬右眉,唇角勾勒出一丝妖冶,只道:“爷,如你所愿,来亲自听你的请求。” 云若动了动眼眸,淡淡道:“那,就先谢谢骁爷了——” 然而就在云若话音未落的那一刻,皇甫骁却哼笑一声,出乎意料的打断了云若的话,“不过在此之前,爷还要说一句。” 云若眉心一紧,颔首示意皇甫骁请说。 谁料这时却见皇甫骁淡淡勾了下唇,扬起指尖,倏地挑起了云若的下颌,慵懒而道:“爷,看上你了。” 一言即落,云若眸子猛地一动,身子不禁霎时间僵了些许。 或是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了。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找来了个麻烦人物!阿云小心喽! 兔子下周一二不出意外连着两天万字更,嘿嘿~亲们要给龟速兔子打打气啊~~ 亲们多多留言啊,乃们的留言就是兔子的动力!! 【082】若是我赢,从此你是我的 就在云若话音未落的那一刻,皇甫骁却哼笑一声,出乎意料的打断了云若的话,“不用谢,因为爷,看上你了。” 一言即落,云若眸子一动,顿时凝重了许多征。 忽然感觉,或是某个地方,超出了自己先前所预期的结果。 于是她不动声色,静默看向皇甫骁,然那被他挑起的下颌,却有意识的向下压了压,多了一丝反叛。 皇甫骁挑了右眉,唇角那弧更深,“怎么,爷看上你了,所以连愿都不敢许了?” 他笑笑,声音虽沉,却撩拨着邪肆陶。 云若沉默半响,倏而转为一笑,道:“骁爷能看上民女,是民女之福,只是民女骁爷听了民女的许愿,或许骁爷就要变主意了。” 皇甫骁眉心微动,指尖自下而上,如羽般轻轻划过云若脸颊,视线亦落在她的鬓角处,毫不在意的轻哼一声,道:“爷上惯了战场,向来一不做二不休,没甚耐性,若不快些说,爷可就要先许爷的愿了。” 他说着,靠近,在她耳畔沉声喃道:“爷,已经很久没见到让爷有如此兴致了女子了。”轻轻吐息,似在有意无意的欺负一下这看来一脸傲然的女人。 然与之相反,云若却仍是冷静无比,缓缓侧了眸,刚巧对上皇甫骁的褐色之眸。 在那极近的距离中,她凝声低语:“既然骁爷如此心急,那民女也不再绕弯子,直说民女之渴盼了。” “但说、无妨。”皇甫骁惑声低语,“金银财富,地位权力,哪怕是一夜之愉……爷,呵呵,都能给你。爷,可是最喜欢,有勇有谋的女人了,随你开口。”他轻轻笑起,耳上赤叶雕坠若有若无的扫动云若的肌肤。 云若垂眸,含了丝了然的笑,而后淡淡说道:“那,还请骁爷给民女一个人。” “人?”皇甫骁眉心紧了一下,“什么人?” 云若抿抿唇,而后缓缓侧过身子,当那双清眸再是对上了赤褐之时,她一字一定的念了三个字:“皇甫骁。” 三字一出,皇甫骁深瞳猛的缩动,一时间或是定在了原处,然后如试探般重复道:“你要……本将军?” 忽然间,皇甫骁大笑不止,右手修长指尖毫不犹豫的遮掩了右眸,然后向上滑入发间,将耷垂下几缕墨发绕向后方,单单露出的那一只眸中,充满了邪肆与兴奋。 “呵呵呵……哈哈哈!” 一阵狂傲的笑容落下,他满含深意的看向面前仍是镇定自若的她,道:“爷最喜欢的就是直话直说的女人,爷这就给,全部都给!” 说着,他倏地抱起云若就这般将她放在了桌上。 手臂一扫,桌上原本的东西全部落了地,碎成片片,震响不止。 云若身上的伤被这一动,弄得又渗了血,于是紧咬牙,抬眸看向那已然撑身压过的皇甫骁,而后用力将手撑在他的胸口,道:“民女可不是这个意思。” 皇甫骁心中其实是清楚的,但男人嘛,就是喜欢咬文嚼字,就是喜欢误会。 于是他哼笑一声,又向下倾了身子,凑近,卷起一阵浓郁的幽冥之香,“爷才不管,爷喜欢如何理解,便是如何理解。” 言罢,他已然开始挪动自己的衣襟,视线扫过,就像是在欣赏着自己马上就要享用的猎物那般。 云若闻言,马上就知道了这个男人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于是忍不住轻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向他,喃喃道:“何其任性的家伙。” 皇甫骁眉角微动,先是对这种说法感到不满,但很快便也无所谓了,而后他伸手揽过云若的腰,突然用力将她压向自己这方,道:“现在有你正经的时候,待会儿,爷就会让你好好的在爷面前任性一把。” 说着,他便咬住了云若的衣襟,俯视着她缓缓拉动唇瓣,唇角的弧度亦是越来越深。 云若动了动唇角,却并不惊慌,仅是暂压住衣衫,道:“骁爷真的要如此吗?真的听不进去民女的话吗?” 皇甫骁笑开,在她耳畔低声道:“无妨,待你我更加亲近了,你说什么,爷都听得进去。” 说着,他松开口,便倾身要吻上她的脖颈,谁料才刚动,却又被云若再是用力撑了一下,道:“那至少,骁爷得唤我的真名才好啊,不然,民女心中要有多委屈?” 她淡淡一笑,不露痕迹,却使得皇甫骁右眸下意识眯动一下。 虽然一个女子在外用了个化名并不意外,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一笑,竟让他这久经沙场之人,多了一丝不经意的牵动。 于是他轻叹一声,懒懒有些撒娇哼动了几声,将俊脸埋在云若的发间,过了好一会儿,皇甫骁轻笑,边是凝望着云若的精致的面庞,边轻声道:“不过就是个名字,如何也改不了结果。罢了……你说,爷,听着呢。” “云若。”云若言道,侧眸看向身边之人。 皇甫骁轻笑一声,“爷,喜欢这个名字。” 说着,他便启了唇,就在舌尖快要碰到那精细的脖颈的那一刻,只听耳畔传来一个更加清晰的声音。 “我叫云若,慕云若。” 当那个“慕”字被缓缓道出的一霎,皇甫骁猛然停住了一切的动作,双瞳急速扩大,仿佛是心中某一处,被狠狠拧住。 唇角不经意颤动继续,他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向云若的脸庞,压低声音,沉声而道:“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云若淡漠的扯了扯唇角,再道:“慕云若。慕闫杉的独女,慕云若。” 一言落下,皇甫骁猛的向后撤开,先前那慵懒而散漫的俊脸上再是找不到任何的轻松,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狰狞与扭曲。 此时恰好一阵凛风自外吹入客栈,熄灭了唯一的光亮,一阵孤冷的烟雾绕过,将此处映照的更加冰凉。 长发沉默的垂在一旁,皇甫骁渐渐沉了视线。 幽暗的夜中,那双褐色之眸,犹显出一份残酷,然后他淡淡的,飘渺的,轻声的说道:“慕家的人,竟然敢到本将军的面前……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呵呵呵……” 他哼笑,可笑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反倒是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情绪,杀意,杀意……满满都是忍不住的杀意。 这一刻,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得压抑而沉闷,连呼吸似都变得困难。 云若缓缓扶着受伤的身子,不惊不讶的自那桌上坐起,长发亦垂侧在一旁,被月光洒下了一片幽蓝,显得宁谧而幻美。 如此画面,仿佛是一边为火,一边若水,骤然变成了两个极端。 这时云若笑笑,抬开清眸看向皇甫骁道:“云若就说,骁爷定是会兴致全无的。” 皇甫骁唇角微颤,如野兽般发出了低而颤的怒嗔,而后一字一定道:“慕家的人,找本将军作甚,若你说不出让本将军满意的答案,本将军不管你是谁,都会送你下地狱。” 皇甫骁说着,在残酷的眼神下,舌尖舐过唇瓣,冰冷依然。 云若闻言,轻轻笑了下。 她知道,无视皇权这一点,这个男人做得出,因为他不是倚靠皇朝的王亲贵胄,大臣小将,而是一个从血腥中存活下来的特别之人。 云若轻吸口气,然后费力从桌上拧着眉跳下,咬了咬牙,稳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面前皇甫骁。 但令皇甫骁都感觉有些不解的是,在那几乎充斥了整个客栈的杀意面前,这个女人的神情,为何仍是如此淡然,甚至比方才更加轻松了。 皇甫骁微微眯起深瞳,指尖轻摩,或在等待着她接下来要给他的理由。 然而当云若稳了身子昂首凝视皇甫骁的时候,她却是莞尔一笑,道:“理由方才云若已说。” “什么意思?”皇甫骁拧眉。 云若上前几步,善意望向皇甫骁道:“云若特意从宫里出来,只为一个理由,就是云若想要一个人。” 皇甫骁心上蓦地一紧,顿时怒从中来,然后一把将云若压按在了墙壁上。 这突然的震动让云若倒吸一口气,却也像是在刻意承受眼前之人的愤怒那般,根本就没有去挣扎,任由他指尖滑到那几乎瞬间就能被拧碎的勃颈处,勒到她几乎窒息。 而她依旧淡淡,不挣扎,不害怕。 如此神情,更是激怒了面前的皇甫骁,于是他咬牙狠狠言道:“慕云若,你当真不怕死吗!” 云若扯了下唇角,用着那微薄的呼吸,勉强低语:“骁爷,对慕云若,真的下的了手吗?” “你看爷敢不敢!!”他蓦地用力,几乎都能听到脖颈处那细微的响动,然而当他再是用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如何也不能捏紧,就像是心中的另一个魂魄在狠狠拽着他,妨碍着他。 他似是不甘,再是用力捏着那纤细之处,却仍是无法做到最后。 虽是未死,但那无法呼吸的痛苦确实真真的。 云若拼尽全力忍耐着,脸上却仍显出一抹无法剥去的淡漠温柔,仿佛一点都不惧怕眼前这个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男人,而后淡淡说道:“骁爷,天下人都知道你恨慕家,但是我慕云若知道,你对慕家的人,下不了手。” “不可能!!”皇甫骁或是被戳到了心头一块最不可触及之处,情绪完全无法控制,血丝蔓延入了瞳,唇上的颤动越来越大,杀气也越来越重,“你是慕闫杉的女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慕家,慕家……啊!!!” 然而越是杀气重,皇甫骁的神情就越是痛苦,声音也越是颤抖。 云若神情也随之有着一份沉痛,凝声而道:“近来读了慕氏卷宗,慕闫杉大将军二十年前捡回一个男孩儿,随后带入军营,培育成骁勇善战的将才。但是十五年后,慕将军却因为一场浩劫,将这名男孩儿视为妖邪,从此逐出军营,据闻这名男孩儿曾在军营前跪了三天三夜,无食无寝……”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皇甫骁咬牙狠道,声音几近嘶喊。 然,云若却缓缓扬起手,颤抖之中,一点一点的抚上他的手臂,然后她所做的,却不是将他的手自勃颈处用力拽开,而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快要被掐断的喉,反而慢慢的将手伸向皇甫骁的脸庞,轻轻的绕过他的发丝,抚过他冰冷的面庞。 轻微的碰触,使得皇甫骁蓦地一颤,不由自主对上云若那清澈的双眸,或是已然因为那几句话动摇无比。 这时,云若垂下清眸,缓缓说道:“之后,那男孩销声匿迹,直到突然有一天,一个用血腥踏平沙场的战将拿着赫赫战功出现在先帝面前,一样的骁勇善战,一样的让敌人闻风丧胆,之后便被封为了中山穆王。云若不才,猜测了一下,每年除夕前,中山穆王都会摆一个阵,戏弄人心,折磨人心,众人皆是认为中山穆王是一个天生无情而残酷的人,但……众人不知,除夕前,正是那孩子被逐出军营的日子。究竟是在享乐,还是在悼念……” “啊!!!!”皇甫骁突然大喊一声,甩开云若,然后捂着双耳,后退间撞开了桌子,四处响动,霎时撕破了客栈的沉寂。 云若扶伤站稳,沉默半响,然后看向皇甫骁,最后道:“骁爷可知,为何提到此事,骁爷会如此痛苦,又为何再是满心恨意,却又对慕家的人,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吗?” 皇甫骁咬着牙,而后缓缓的,缓缓的抬头看向云若,像是一只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兽那般,轻颤着身子,然后断断续续吐出:“为……什么?” 云若凝声,一步一步的走近皇甫骁,然后立于他的面前,一字一定道:“因为骁爷的心,已经在那十五年的岁月里,被上了锁。” 说着,她指尖流过,轻轻托起皇甫骁的下颌,很轻,很淡的说道:“慕家于你,从那一刻起,便是一日为主,终身不能叛了。” 或是被点中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过去的回忆如洪水般席上皇甫骁的脑海,他的冤屈,他的痛苦,他的孤单,还有被丢弃的悲伤。 一切的一切,都这这般侵蚀着他的血肉,灵魂。 一日为主,终身不叛。 多么残酷的桎梏,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悲哀,为何竟让这女人一语道破! 只是因为一份毫无情感的卷宗,就将他心底的伤看得一清二楚?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此时皇甫骁却突然一恍,猛的抓住云若的腕子,齿间已不知被他狠咬了多少次,然后突然往己方一扯,即刻将云若拉向了他的身前,而后狠狠言道:“尽管如此,慕闫杉那老家伙已经消失无踪了,慕家也已经亡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想当我皇甫骁的主人,你就不怕,被我撕得连碎片都不剩吗?嗯?” 云若闻言,轻轻动了下唇,倏而脱离开皇甫骁的力道,径自起身俯视着他,淡淡而道:“那我们从新来过,真真正正的赌一场,让你心服口服。若输了,你便斩断了与慕家的羁绊,慕家亦不再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你也随时可以拿去。” “若是赌赢呢?”皇甫骁闻言,深瞳一动,遂凛声而道。 只见云若轻笑一声,缓缓向他伸出了手,道:“若云若赢了。从此,你,便是我慕云若的人,如何?” 皇甫骁心间猛的一紧,凝望向面前,那一身清凛的她…… 【083】紧闭的大门 “若云若赢了。从此,你,便是我慕云若的人,如何?”云若轻语,将手缓缓伸向皇甫骁,幽光之下将她那染血了盈雪之色染上了一层宁谧的流光。 闻言,皇甫骁心间猛的一紧,凝望向面前,那一身清凛的她征。 当那双傲然的双眸映在他的面前时,深褐之上也渐渐的划过了一丝幽光。 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在他面前竟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女人。 是因为她是慕闫杉的血脉,因为她继承了大将军之血? 不……不对,他认识慕闫杉并非一日两日。 慕闫杉是一个极其耿直,兵法了得,但有些愚忠的人。 然眼前的她,眼中却如静潭般,看不到任何的波澜,这份镇定,这份这份从容,这份看不出是正是邪的深邃,是超越了慕闫杉的。 而她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着他,她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一个无色之人,无论是善是恶,她都会将其掌控,融入她的世界之中。所以她敢要他,要他这个连慕闫杉都不敢收留的人! “多么傲慢的女人。”此时皇甫骁如同瞬间冷静了那般,缓缓的撑着身子站起,垂下赤褐的眸,冰冰凉凉的凝视着眼前的云若,“别以为你破了一个小小的迷魂阵,便以为就能让我皇甫骁俯首称臣。陶” 云若扯了扯唇,道:“方才那阵,是那个叫庆的人的阵,不是骁爷的阵,骁爷的阵,云若,诚心渴望领教。” 皇甫骁冷哼笑起,俊脸上扭出了一份邪肆,走上前,缓缓伸出修长而冰冷的指,摩过云若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滑到她的掌心,握上,然后突然用了力。 只见云若身子瞬间失衡,然后就这般跌在了皇甫骁身上,霎时间便被那抹浓郁的幽冥香席卷,不由的身子僵了些许。 而皇甫骁却淡淡而笑,侧过头凑近了她耳畔,指尖更是滑入她的青丝长发中,使得她更加贴近了他,随后在那几乎完全融在一起的暗影中,他低低一笑,用了沙哑的声音,沉声说道:“好,爷,应了。你若赢,爷……从此都是你的,身体,三魂七魄,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但若你输了……”他再是靠近,用着温热的声音,一字一定的继续说道,“今夜,爷就会将你……从内到外,全部撕碎。” 言罢,他森冷一笑,舌尖撩过她耳畔上沾染的一丝血红,使得云若身子冷不丁一颤。 皇甫骁见状,这才稍稍得了满足,然后用那深褐的双眸凝望着她,一点一点的拉开距离,轻扬手对着方才云若才出来的那间深不见底的黑屋,一扬手道:“爷,陪你,好好玩玩。可别,死的太快。” 云若轻吸口气,稍稍调整下方才被皇甫骁那一阵拽过惹乱的呼吸,然后抬开淡眸,转身顺着他所指方向走向了那方。 望着她还伤口还在渗血的身子,皇甫骁在后面不经意眯动了下眼眸,舌尖拂过唇上刚在她身上蹭到的鲜红,眼眸不经意暗淡了些许。 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的感觉…… 为何竟如此甜腻。 他哼笑一声,倏而利索的转身随着云若而去,身后被独独束成一缕的长发转过一个弧,然后在身后轻摆,衬的那赤色的发扣,更加耀眼夺目。 ———————————————————— 夜近凉薄,苍白幽光渐渐罩过了原本的黑暗。 好不容易才凭借着家里早先收买的旧部从宫里混出来的姜凤贞,忽自马车上探出头,双手紧握着罩在头上的披风,焦急对着驾车的太监道:“还没到吗?再快点,再快点!!十万火急!” 太监也着急,紧着安抚着姜凤贞,然后用力甩了下马鞭,加快了些许。 没过多一会儿,终于看到了挂着“邱福客栈”的墨匾,没等马车挺稳,姜凤贞就匆匆忙忙的小步跳下,旁若无人的冲了进去。 “云若,慕云若!!”刚一进去,姜凤贞就是一生大喊,谁料整个客栈却空空如也,桌椅凌乱,连桌上的盘盘罐罐都碎了一地。 姜凤贞脑中一阵轰鸣,捂着嘴道:“不……不会是……” 然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自黑暗窜出,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姜凤贞道:“贞……贞妃娘娘,您怎么也出来了!” 姜凤贞吓得一哆嗦,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同从透云阁消失的丫头怜香,于是紧忙上前抓了她的双臂说道:“慕云若呢,慕云若去哪了!!” 听到云若去了哪儿,怜香抖了唇,瞬间就哭了,右手掩着眸,根本就是一个字也说出不出来,如此令姜凤贞更是心急,死命晃着怜香身子道:“你别哭!你说清楚,慕云若究竟怎么了!!难道,难道——” 姜凤贞松开手,蓦地向后退了三步,难以置信的望着怜香。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另一处响起:“那位姑娘,去与我家爷斗阵了,尚未出来。” 姜凤贞蓦地止住神情,忽的就像松口气一样跌坐在地上,刚欲歇口气,就听怜香激动 的喊道:“都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都是你这个木头人,你不让我去找我主子!两个时辰,主子一定已经不行了,你,你还我主子,还我主子!!!!” 怜香不由分说的就跑到庆的身边,扬起手就要打庆,谁料还没等她那手放下,庆便滑过了眼眸,仅是一记冷冷的眼神,就将怜香冻结。杵在那里一阵发僵,然后索性放下手,嚎啕大哭。 庆眉心轻拧,冷哼了一声,又看看正低着眸满心紧张的姜凤贞。 庆的眼眸微微一动,轻喃:“那个女人叫……慕……云若?” 怜香闻言,悲从中来,狠狠跺了一脚,道:“你才知道吗?无论如何她都是这皇宫中人,你们胆敢伤了主子,皇上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然而对于她的那阵咆哮,庆如同没听见,只是侧眸看向紧闭的大门那处。 慕云若,慕家…… “这是……天意吗?”庆垂下眼,难得多了些表情。 就在这时,姜凤贞或是终于耐不住了性子,一咬牙,狠狠上前就要强行去来开那紧闭的大门。 霎时引去了庆的思绪,于是紧忙上前阻拦道:“你不能开,骁爷的阵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你这时候开,这里无一人能活。” 姜凤贞气急败坏,要甩开庆的手,喊道:“现在不弄出慕云若,我们照样都要死,你给本宫走开!” 庆眉心一动,又是上前欲直接揽住姜凤贞,旁边的怜香见状,也是干脆跑到了庆的边上,狠狠抓着庆的手臂,道:“你放开贞妃娘娘,放开!” “你,你们——”庆被怜香缠的紧,然后低喊,“不能开,不能开!” 一阵卷着血腥的冷风霎时随着被踢开的大门,肆虐冲出,将门外正打成一团的几个人的长发毫无例外的吹散在空中。 姜凤贞一惊,下意识伸出右臂遮挡容颜。 当风渐渐止住,当那阵狂肆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姜凤贞这才缓缓落下手臂,然而这一刻,却震惊到一个字也说不出,身子也不住的颤抖,而一旁的怜香更是嘶喊一句:“主子!!” 此时,房门大开,一身墨黑的皇甫骁静静站在门的正中央,长发散下,遮住了他俊脸的两旁。滑下褐色的双眸,望向那被他横抱在怀里的纤细的身影,霎时视线中染了一片红,令人触目惊心。 云若安静的躺在皇甫骁的怀中,闭着眼睛,安静如初。长发垂在他手臂的一侧,如流水,如清河,温婉而宁谧,白净的脸上,亦染着些血色,如点缀的最美好的花纹。 “主子,主子!!!”怜香不顾一切的奔过去,揪着云若的衣角大喊:“主子,主子您醒醒,主子您不能死啊!不能啊!!” “慕云若……慕云若!”姜凤贞也一步一步走近,悲从中来,心中一片痛彻。 慕云若,竟是为了她…… 突然的痛苦与内疚让姜凤贞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喊:“慕——!” “吵死了!!”剩余二字未出,只听站在中间的皇甫骁倏然开口,阵阵阴冷的慑然,令姜凤贞猛的一惊,因着那突然意识过来的恐惧,使得先前要喊出的二字霎时被吞了回去,她忍不住动了动唇,抽了个惊嗝,“中……中、中山穆王。” 皇甫骁动了动眉心,冷冷滑下视线,谁也无法看透他此时的心情究竟是如何。 庆也拧了眉,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难以捉摸的骁爷,只是隐隐有种感觉,骁爷,似乎自哪里变了,至少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见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皇甫骁用力有抱了抱怀中的人儿,望着那两个哭花了眼睛的女人道:“还有一口气,哭什么哭。” 说罢,他便扬了手将云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视线流过,总觉带了些不为人知的深意,然后用着谁也没听见的声音自喃:“如此残破的身体竟还敢来闯本将军的阵,简直就是找死。” 庆微怔,看了看那桌上不省人事的女子,心上一沉,却也没有说话。 结果,终究还是如此。 这世上,只有很多年前的慕大将军能破了骁爷的阵,更别说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更何况多年已过,骁爷不再是过去的青涩之人,自是不能同日而语,还能留一口气,已然算是幸运之极了。 于是他走到皇甫骁身边,道:“骁爷,天过会儿就亮了,差不多也该走了。” 皇甫骁点头,又是看了眼还未醒过的云若,探出指尖捻了捻耳上的赤叶,冷不丁哼笑一声,随后便转了身向门口走去,只是方才一只脚跨出,他却又停了停,侧头对着这面说道:“待这个女人醒了,帮爷传句话。……今夜,爷,很满足。” 他邪肆的哼笑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当皇甫骁上了马车后,也始终一言不发。 庆有些担忧,时不时会往后看,但最让他疑惑的是,自家骁爷似乎心情很好,而且手上好像正拿着一张沾 了些血腥的纸,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或是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骁爷,您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皇甫骁勾动了下唇角,缓缓折上了手中一张写着简短几行文字的纸,收入怀中,然后仰下身子,慵懒的枕在自己叠起的双臂上,只道一声:“爷,累了……” 说罢,他便闭了眼,不解的庆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在皇甫骁永远冷漠的脸上,今日,竟不经意的多了些另外的神情。 就好像,挣脱了某种,困了他许久许久的枷锁。 难道,难道刚才那阵——! 庆一阵惊诧,半响,不经意又动了动唇角,转过头,一声力喝,便驾走了马车,逐渐消失在那片苍银的一角。 —————————— 这一边,留下了姜凤贞怔然的站在原地,脑中一片茫然,始终是没能明白皇甫骁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但。 她也顾不得理解,一见她的马车离开,她马上命随行太监去找大夫,而自己则即刻转身向着云若跑去。 她与怜香均伏在桌旁,焦急的看着云若,然后用力的喊着:“云若,你醒醒,云若!!” 怜香闻声,也是跟着姜凤贞一起大喊:“主子,主子!!您醒醒啊!!” 两人焦心不已,就在这时,云若却动了动指尖。 两人见状,犹是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扶着她的手,再是大喊她的名字。 然而这时,云若却用着很淡,很轻的声音断断续续喃道:“别……别喊……了。耳朵……快聋了。” 说着,云若缓缓睁了眼,然后道:“皇……甫骁呢?” 见她真是没了性命之忧,姜凤贞喜极而泣,但很快就和变了脸使得霎时发了火,大喊:“慕云若你这个没义气的!你竟丢下我自己跑过来闯中山穆王的阵!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招惹这个人不要招惹这个人,你看看你现在,简直与废人无异!险些丧了命不说,你究竟能得到什么!!你这个疯子,疯子!!中山穆王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他走前竟说很满足……你,你究竟被他如何了?我,都是因为我……” 姜凤贞言道,竟开始暗自啜泣,怜香也是悲从中来,结果两人一起哭声连连。 闻言,云若却微怔了一下,失了笑,冷不丁又咳嗽了两声。 半响,她轻声而喃:“得到了什么……” 她有些失神,清丽的眸中,悄然划过一抹淡淡的深意。 但是云若却始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侧过眼看向姜凤贞道:“你……为何出宫了?” 姜凤贞一僵,怒目说道:“自是担心你!!还有……”她敛了敛神情,稍稍有些凝重的看向云若道,“王永承,到现在还没回宫了,我想趁机会回趟姜府。……既然你没事了,我便趁着天没全亮,先走了!” 闻言,云若眼瞳微微一动,随后淡淡点头,道:“我无妨,你小心就是。” 姜凤贞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看云若,又看看天色,确实不能再耽搁,于是说道:“大夫一会儿就来,你包好伤口,然后也尽早回宫吧,再外,多一刻都是危险的。” 云若点头。 只是当她前脚刚走,云若霎时便垂了眸,凝重自喃:“王永承仍未归宫……”她轻叹,看向即将亮起的天空,“怕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只是安静的闭了眼睛。 或许,天意使然……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留言啊~~~~不然兔子写的好木动力啊啊啊~~~另外亲们一定记着再浏览器上再收藏一下,收藏夹抽了,不然可能会找不到文文的…… 【084】他的留恋,她的心痛 【084】他的留恋,她的心痛 一晃,除夕已到。 东卫国的除夕是在所有日子里,最受百姓关注的节日。 皇宫也不例外,在这样的日子里,平日里阴气沉沉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脸上难得都挂出了丝丝喜庆陶。 红灯笼,贴福字,自是少不了,各个宫的主子们都张罗这张灯结彩,为来年能开运而做着准备。 而且每逢除夕,宫里都会举办一场很盛大的晚宴,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文武大臣均是要参加,然后被皇上点中的一些后宫嫔妃或者王臣将相推荐的向送入后宫的美人都会在晚宴上献舞。 当然,对于今日来参加晚宴的皇亲贵胄来说,可是当真有一件事比单纯的献舞更加让他们拭目以待,那就是今年除夕皇上唯一钦点嫔妃献舞之人,竟然是慕家的废后,慕云若。 究竟是想让她当众出丑,以昭告天下慕家早已名存实亡,还是想趁此机会铺垫再是到来的册封,便是要看今日慕云若的表现如何,或者是,皇上究竟想让慕云若表现如何。 是故透云阁中,与其他宫不同,多了一份特别的压抑。 云若对着铜镜梳妆,难得能看到好好打扮后的自己,突然就见那正给自己画眉的手,颤颤巍巍,险些戳了她的眼睛。 云若眉心一皱,紧忙抓了那小手,侧过头轻怒:“香儿,你是打算让我瞎着去献舞吗?” 这一面,怜香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手抖的厉害,自大那日大夫说了云若身子的情况,怜香终是明白了云若此刻的处境,因此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怜香每日都和即将迎来与云若的生离死别般,痛苦难耐,尤其是今日——散魂汤毒性即将发作的日子。 云若见状,眸子微微一动,神情也添置了些复杂。 或是应验了那日她在邱福客栈里的话,姜凤贞竟自那日返回姜府后,就再是没回宫。 事情,总归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若是她没猜错,姜凤贞定是和王永承一样被软禁在了家里,而且背后的推手,定是徐夙瑛。 如若不然,她不会才刚从邱福客栈回了宫,就听说姜凤贞报了这时候回府省亲,而且内务府那边这么快就记录了,且皇贵妃那边也这么快就同意了。 姜凤贞去找寻解药的事,果然还是瞒不住的徐夙瑛的,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到,所以……或许从一开始,也猜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如此,散魂汤的毒性,怕是会在她献舞之时发作。 或是疯癫,或是狼狈,或是用最丑陋的结果结束慕云若的最后。 她轻吸口气,摇摇头。 罢了,想多了也没什么用,目前也只能走走看看,反正该做的都做了,作为现在的她,只要尽全力舞到最后便好。 “香儿,唇上再添些红吧。”云若低语,动了动唇,发现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苍白。 怜香颤了颤唇,点头,尽可能的压抑悲伤的去为云若上妆,而后落了笔,便奔去了院外闷头大哭去了。 云若看看镜中装点完毕的自己,唇角不经意扯动些许,伴着外面阵阵传来的哭声,缓缓撑桌而起。 身上那日闯阵的伤犹在,时时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咬牙忍住,然后拖着沉重的锦袍回到床边。 不由自主的,还是拿起来那颗夜明珠,那日的血迹似乎已然印在了上面,不由的回想起先前闯文武阵时候的光景。 若非最后这个小东西从身上掉出来,将地上沾着脚印的血迹照出,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破了那阵的虚实奥秘。 到头来,竟还是这个东西,救了她一命。 指尖稍稍用力,云若轻垂的眼神有些发深,心中或是有思绪蔓延,搅扰着她的一切。 闻说夏侯靖有要事出了宫,似乎也是那日她去邱福客栈的那日走的,是故这几日她也没有再见到这个人,想来,只能在待会儿的晚宴上才能见到他。 本来是想回宫之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说个话的……但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云若不经意垂了眸,白净的脸上透着些沉寂,“敬,若你是我,是否会更加决绝……” 她安静了几许,倏而压住那夜明珠,然后深吸口气起了身。 此时,皇宫已近黄昏,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想来也快到入席的时间了。 于是云若提了长长的锦袍欲往外走,却忽然听见怜香低喊,“你们,你们竟然还敢来这里!”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一阵更为凌乱的声音。 云若眉心一蹙,凝了神情向外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位不速之客。 只见怜香咬着牙趴在地上,抚着殷红的手背,像是被狠狠踩过,已然破了皮。 云若眸子微动,道:“好好的除夕,至于一来就闹得如此不快吗?”说着,她抬过视线,眼中即刻倒映出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文荣,不是夏侯靖,而是那个向来都躲在暗处,至今竟没一次与云若直言的徐夙瑛,还有那紧跟她身边的高旬。 还真是稀客,徐夙瑛竟亲自来了。 不过,云若却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如此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在最后一刻,总归是要来看看的,不然,她如何能放心? 云若撩过视线看过高旬那正收着的脚,知道方才定是他将怜香伤至如此,眸间多了些利光,继而冷冷说道:“连个话儿都没有,就出手伤人,果然是一贯作风。” 闻言,徐夙瑛掩唇笑了,眉眼间流露着一丝轻蔑。 提着华丽的六彩凤舞裙,她轻步走近,望了眼那边扶着手的怜香,然后看向云若道:“本宫可不是有意伤人,只是那丫头太过无礼,作为皇贵妃,自是要教导一二,以免将来,换了其他主子,便不知如何伺候了。” 云若轻哼一声,心中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务定,今夜慕云若就会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掀不起云雨。 “就算如此,也不用劳烦皇贵妃。”云若毫不迟疑的淡语,眸间更是没有分毫的惊惧与失色,但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却反而充满了对徐夙瑛的一种发自骨中的轻视。 徐夙瑛眸子一动,瞬间压了笑脸,走近云若身旁,附耳狠狠低语:“慕云若,你可真是不知好歹,难得本宫还能来看看你这丧家之犬,你该是好好感谢本宫。” “感谢?”云若重复,侧过头看向徐夙瑛,“云若究竟是感谢贵妃企图让我与姜凤贞同归于尽,还是感谢贵妃挑拨公主置我于死地,亦或是感谢贵妃像现在这样,专程来欺侮我透云阁的宫女?” 徐夙瑛哼哼一笑,然后掩唇大笑,道:“哎呦,慕云若,本宫向来尽职尽责,服侍皇上,陪伴公主,你可莫要冤枉本宫,你说的前几条,可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与本宫可是毫无干系。” 云若亦是淡淡扯了唇角,侧过的眸中耀着一缕冷漠,忽然间抓着徐夙瑛的腕子,见她狠狠拉近了自己的身前,在极近的距离中,她一字一定清晰说道:“娘娘,奉劝一句,千万,不要挑衅慕云若,否则,会作茧自缚。” 徐夙瑛眯动了右眼,“作茧自缚?如今你慕家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知道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吗。若是不知,本宫提前告诉你。”说着,徐夙瑛一把甩开云若的手,冷冷站在原地道,“高旬,刚才那宫女对本宫出言不逊,方才的罚是太轻了,再重些。” 云若眸子猛地一抬,身上渐渐散出一股骤冷的气息,“你当真要如此?” 徐夙瑛哼笑,忽然力喝:“高旬,动手!” “是!娘娘!”高旬说罢,便转身抓起怜香,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往她身上踢,很快怜香的嘴角就渗出了血丝,但她还是紧紧咬着牙,然后对着高旬的脚突然很咬一口,狠狠道:“你们这么害我家主子,不会有好报的!人在做,天在看!啊!” 话没说完,又是重重一脚,且见高旬对着怜香又啐了一口,然后撇嘴道:“什么主子,什么奴才,早就该收拾了!” 云若从始到终一言未发,只是袖口的指尖早已狠狠攥起。 而徐夙瑛听了高旬的话,则是笑了,说道:“高旬,可不要乱说,虽然眼前这位已然什么都不是了,但终究也当过皇后,也当过本宫的姐姐,多少,也要尊重一些的。” “是,娘娘,是奴才说多了。”高旬低语,看向云若的眼神,却是那般轻蔑。 半响,云若冷冷说道:“若是娘娘把想说的话说完了,烦请移驾中庭。” 徐夙瑛笑笑,“你瞅瞅,本宫可是专程在姐姐尚还清醒的时候,来拜访拜访, 姐姐竟还赶人了。高旬,那咱们,也不多呆了,马上还要去伴驾,陪皇上看宴。” 她说罢,便缓缓转身要走,但在转身之际,她还是顿了顿,回头侧头看向云若,终于用了极为冰刻的声音缓道:“慕云若。今日,本宫会好好欣赏,你慕家被我徐家踩在脚下的狼狈。让天下人知道,慕云若,永远是我徐夙瑛脚下的烂泥,也让皇上知道,谁,才会是将来与他执手天下的皇后!”她顿了顿,忽而有道,“对,今日姜凤贞也会来,等你疯了,接下来,就会轮到她,本宫,会让你们好好凑在一起的。” 言罢,徐夙瑛森冷笑了,随后转身带着高旬离去。 云若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眸子渐渐沉下,冷静的眸中终是染出了一丝利光。 而后她急忙收了视线,去扶地上轻颤的怜香,低喊:“香儿,你没事吧!” 怜香摇摇头,干笑着坐起,然后忍不住的又流泪眼泪,哽咽道:“皇贵妃怎么可以这样,当年主子当皇后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个不知在哪里还守着空闺的小妃,若非慕将军出事,又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蛊惑了皇上受了宠幸,根本轮不到她有如今的地位!明明是她抢了主子的一切,抢了皇上,竟反过来这般说主子……”怜香气得直在地上踹脚,“主子平时不是能风风火火的发疯的吗?今儿个怎就这般忍气吞声了!” 云若无奈的揉了揉怜香的发,知道这丫头是吃了苦,但……她此刻却不能太过招摇,因为……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划破了院中的寂静。 闻声,云若猛的抬头。 见了来人,眸子不经意的流过一道幽光。 ———————————————— 皇宫中庭,夜。 除夕盛宴终于要开始了,王公大臣纷纷入了席。 周围鼓乐阵阵,当真是有种要度新年的感觉。 大臣们纷纷热络的在攀谈,或是趁着这个机会拉拢相熟。 这时忽闻张保一声大喝:“皇上驾到!” 众人瞬间保持了沉寂,侧眸看向不远处那正执手而来的两人。 只见刚从外返宫不久的夏侯靖,今日一身九身龙袍,一身明黄,仍是尊贵无比,霎时间引了一方慑然,使得众人皆是心头一紧,急忙压下视线。 而在夏侯靖身边,则有皇贵妃徐夙瑛为伴,且见她今日也是穿得秀美动人,如出水芙蓉,令人心动依然。 然而今日的夏侯靖,却有些意外的沉默,视线扫过,或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身影,深邃的眸中透着看不出的情绪,只是偶尔会略显了沉寂。 当然,神情有些异样的,还要数坐在中席的文荣,和坐在偏侧的宁北凡。一个是始终垂着眼眸沉默,一个是始终拧着眉心事重重。 夏侯靖的望了他们一眼,眉心稍动。 徐夙瑛见状,微微淡笑的搀着夏侯靖的手臂,道:“皇上,时候差不多了,宴席也要开始了。”她盈盈而笑,双眸清澈的竟如泉水那般,丝毫不见任何森冷。 夏侯靖望了一眼,点了头,正欲前走,却见徐夙瑛不小心绊到了轻阶,于是紧忙伸手将她揽回,低语:“小心。” 徐夙瑛若娇莲般伏在夏侯靖怀中,然后淡淡一笑,站稳,柔声说道:“多谢皇上。” 夏侯靖不再多说,遂抬步前行入席。 徐夙瑛则扬了扬唇,看向下面自己的父亲,两人或是交换了下视线,带了些莫名的含义,随后徐夙瑛又看向不远的入席之处,恰好见了一抹正向这方走来的清秀身影。 四目相接,使得徐夙瑛微微淡笑,因为她知道,方才的一切,都已然落入了那双清凛的眸子中。 慕云若,站在皇上身边的人,终归不会是你。 徐夙瑛扬了唇,指尖撩过右侧的发,然后便随着夏侯靖那边去了,随后坐在他的旁边,仿佛告诉天下,坐在皇上身边的人,已然是她,徐夙瑛才是与这个站在巅峰的男人执手相伴的人。 云若不由的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捏住袖口,似乎是在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一切可能有的情绪。 而这一刻,夏侯靖似乎也看到了那抹身影,俊眸微动,掺杂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那一霎, 她看向了他,清眸同他一样,有了些许的轻动,仿佛是仅仅一个视线,是打破了她所有的桎梏,在心中某处,牵扯了一丝淡淡的痛。 如果爱,是一场避免不了的浩劫。 或许她,已然投身其中,所以才会这么痛,这么痛。 “主子,咱们也要入席了。”这时,与云若随行的怜香开口。 云若微微垂眸,不不经意扯动了丝苦涩的笑。 至少这一刻,要美丽的,去享受…… 思及此,云若倏而淡淡一笑,指尖拂过自己披风前的系绳,道:“走吧,香儿,慕家之人,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入席。” 说罢,她便忽的用力一抽,将那披风一把扯开,然后昂首,在所有人的一片惊诧下,带着一身骄傲的、毫不迟疑的向前走去…… 【085】作茧自缚,全盘皆输!(10000+) 正席处,各宫佳人纷纷向皇上行礼,入席。 当云若踏入那片艳红之地时,先前的热闹似乎骤然化为一片寂静。 王公大臣、后宫嫔妃远道来客,无一不将视线投向这一身清雅的女子身上,引得众人一片诧异征。 先前进入的女子,各个都是华丽锦袍,婷婷毓秀,而眼前这按说当是极其狼狈的慕家的废后,竟在一步踏入的那一刻,凝住了所有人的心陶。 面前的她,脸色淡润,双眸宁静,眼角处染了的上扬的蓝晕,带了丝远看不可亵玩的冰美。 在她身上,没有华丽多彩的凤舞装,仅着一身点了琉璃的雪色绒裙,配上这星星点点正落得雪,当真如同从画中走出那般,而那交叠缠绕的冰蓝色腰环,更是时而泛着流彩幽光,如沁入深海,如划过冰魄,不沾染尘世间任何的污浊。 这……这还是当年那费尽心力,万般打扮的废后慕云若吗? 如此这番,就像是盛开的一朵雪中白莲,傲然,独立,带了一世的清凛。 霎时间,周围的万千粉黛几乎都变为了浓妆艳抹的凡夫之人。 所有人都有些怔然,当真是再识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谁,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为之静默,仿佛谁也不愿打破那冰雪般的安静,便是连宁北凡也惊的说不出话,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如此打扮起来,竟这般傲美的女子。 是了,她这一番的美,不再是过去艳丽的倾国倾城,而是一种自骨子里改变的,傲然独立,睿智冷静的慧黠之美。 叹栽,叹栽,他识女子无数,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竟也有如此被吸引的时候。 一时间,他的心绪也有些复杂,不禁.看向那上座的明黄之人。 是那个人,一手将她绽放至此,只可惜…… 这一边,夏侯靖轻轻动了下眸,不由漠然动了下唇角。 就在云若解开披风,向自己这方走来的那一瞬,他深如渊的俊眸中,亦是划过了一缕惊讶,抚着扳指的指尖也有了些许的停顿。凝视她的眼神中,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这个女人的自骨中渗透的这番惊艳,他早便知道。 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她却已然站在了自己遥不可及的另一端。 微风淡淡,卷着星雪。 云若走到那万人共仰的红地中央,一改了先前的落寞,反而笼上了一层宁谧与冷静,然后接过小太监托来的酒杯,双手捏着,昂首望向面前的他,道:“慕云若,祝我东卫,来年鸿运畅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自身称谓,没有官衔品阶,只有“慕云若”三个字,那便是她如今可以给他的一切,也是唯一。 慕云若的敬酒,霎时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曾经的执手相伴,如今却是一上一下,众人皆是在观望,观望着那含着千万意味的敬酒。 夏侯靖深望着她,静默半响,亦端起手上的酒杯。 幽风再过,撩起了她与他的发。 周围一片宁谧,仿佛在这天旋地转中,只剩下了她与他两个人。 然后同时扬起了酒杯,将那冰冷的苦涩引入口中,而在这一时,她与他,仍旧相望着彼此。 千言万语想说,却只能化为最终的沉默。 总想着这杯酒,若是可以永远喝不尽,该有多好。 只是,世间总归不会按照人的渴望而行,有开始,就会有终结。 当最后一滴流入,指尖微颤,她与他,这才缓缓将那杯子挪开。 那时,云若微微笑了,第一次对他笑得如此干净,如此甜美,如此留恋。 只是这笑容中的五味,似乎只有她才能体会。 于是倏而转身向着席间而走,决绝,又一如既往的倔强。 当那唯一的笑容消失的那刻,夏侯靖的心头蓦地被一阵撕扯。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是那般真实。 但他不能说,不能留住她,只能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去了那方,深眸微动,化为了最后的沉寂。 而那边,望着云若决然离去的徐夙瑛却 是扬了扬唇角,拿着酒杯的手,轻轻捻动,亦看向这自己斗了这么多年的女子。 最后一曲,好好的舞吧,皇后娘娘。 舞完这曲,你与皇上的羁绊,也就彻底的斩断了。 不过……那时候,你也不用再心痛了…… 她轻笑,一杯入肚,或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妖媚的眸中,也是流露了一抹深深的沉寂……还有冷漠。 但当她再次抬眸的时候,却又追回了先前的森然,尤其是看到了那正向着云若这边,与她擦肩而过的人后,唇角弧度便是更深了。 入席处,迟来的姜凤贞正挪着步子而来,看到云若之后,双眸霎时充满了动摇,她启唇,急于想说什么,却被云若轻阻。 “这种时候,竟然来迟,快去给皇上行礼吧。”云若言道,微微动了下唇,就像是过去那般仿佛只是在开个小小的玩笑。 姜凤贞紧紧咬唇,痛苦垂下眼眸,低喃:“是我……太无能了。” “很快,姜家就不会再这么被动了。”云若淡语,轻轻的拍动了下姜凤贞轻颤的肩膀,然后如盈雪那般离开了她的身边。 姜凤贞心中一片酸涩,转头看向那离开的云若。 慕云若救了姜家,但姜家……却连拿解药,都会被徐家按的寸步难行,甚至连她都被软禁在了家里。 “对不起,慕云若,对不起……”姜凤贞不停在最终念着,忽用指尖抹过自己的眼眸渗出的些许湿润,然后深吸口气,步步沉重的向着皇上,还有皇贵妃的那方走去。 当她停在徐夙瑛面前的时候,双齿几乎快被自己咬碎,但回眸间看到坐在下面也是一脸苦涩的姜路后,姜凤贞终还是紧紧咬唇,向在徐夙瑛的脚下,低下了头…… 徐夙瑛不禁哼哼笑起,眸子更是染了愉悦。 终于,各宫行礼,便在一股看不见暗潮汹涌下结束了,但众人似乎发现一件至关重要之事,那就是自慕云若行完礼后,皇上或多或少便有些沉默了,对后面几宫的进献,他不过就是点到为止,稍稍示意。 皇上心中究竟在想写什么,竟连下面伴随皇上多年的大臣们都无法猜透。 就在这时,张保走到夏侯靖身边似乎说了什么,夏侯靖眼瞳蓦的一动,又低声回了几句,随即张保便匆匆离了中庭。 当然,这一细微之处,谁也没注意到,因着没过多久,夏侯靖便拿起酒杯起了身,对着下面所有群臣低语:“除夕宴,爱卿尽情尽兴。” 言罢,便先一步一饮而尽,众臣随饮,其乐融融。 半响,当夏侯靖将酒杯自唇边移开之际,他便渐渐凛了眸子,道:“各宫,献舞。” 四字一落,所有人霎时瞪大了眼睛。 是了,是了! 今日来此,与其说是单纯欣赏除夕献舞,不如说是来看看慕家何去何从! 众人稍稍交换了下眼神,各有所思。 文荣亦是眸子轻动,而徐夙瑛则是扬了扬唇角,悄然又独自饮了一口酒。 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纵然先前多么风光无限,待那结束的一点,也都会洗去一切的尘埃,最终留给众人脑海的,不过是最后那残破而哀怜的画面。 那一刻,姜凤贞,怜香,宁北凡……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落入那已然入席的盈白身影,然而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那边的她,在听见那“献舞”二字时,仅是长眸微动,抖了抖袖旁衣角,反倒比周围任何人都来的平常。 夏侯靖亦投了视线在她身上,遂即刻转身回了上座,仿佛是每多看一瞬,心中都会无比动摇。 随着夏侯靖的回座,众宾客这才透了口气,送去凝重的气氛,暂且先欣赏了其他宫的舞,顺道也借此机会看看是否有心生美人,再得了皇上的青睐,说不定,当真会有人因此一飞冲天。 不多时,一个娇媚的女子缓缓踏着流彩步飘渺而入,身后带了一连串的彩衣宫女,一见就是宫廷中最为美艳的开场之舞——蝶舞。 乐师奏乐,四处一派欢庆。 女子费尽心力向着上座的夏侯靖献媚,望得到君王一眼相望。 结果一曲几乎快是舞完,夏侯靖都 一言不发的仅是捏了酒杯饮了一口,视线偶尔抬开,却也是在深思什么那般,根本没将一丝一毫的注意放在那舞碟之人的身上。 众人轻轻摇头,而那女子亦是努了嘴,一脸的委屈。 然而这时,却仅有一人在旁轻声赞了一句:“舞姿甚美。” 四字一出,女子愣了一下,众人皆愣了一下,心中闷想这慕家废后,究竟是知不知道,若是赞了这舞,或许女子会被纳入皇上后宫? 其中脸色最是沉了一下的,当然还要数夏侯靖,然而今日,他却似乎并不想与这急着将自己推到其他女人怀里的女人计较什么,仿佛是在那帝君的心中,正有着其他的忧虑,甚至时而会看向侧面,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云若不经意瞥见,清眸中透了一抹淡淡不解,但很快便被她沉下,继续安静的欣赏着舞者之舞,同时亦承受着来自于不远处文荣的视线。 她没有回看她,仅是感觉,那抹视线,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 接下来,是一位武将千金来献舞,献的竟是战场上最喜好的鼓舞。 没一会儿,中庭上便为了一大圈红谷,几名红衣女子绕在旁边,不停的敲打着鼓点,三下一重,三下一轻,当真带了种沙场的气势。 紧接着一名看来有些傲慢的凌厉女子便一步跨上台,舞动了长鞭,尽显风华,当然,她也同上一位女子那般,尽着自己最大努力想搏君王扬唇一笑,只是在偶尔用视线撩过云若的时候,会投以不屑的目光。 慕家废后,谁人不知?仿佛是在用一种轻蔑告诉她,早该安分守己的在冷宫呆着了,皇后嫔妃的位置,还是让给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子比较好。 这么明显的意味,云若岂会不知,但她仍是抬眸静静凝望,亦是淡淡轻喃了一句:“鼓舞,果真是好。” 红衣女子一时愣了下,或是被云若眼神那一瞬的深邃震慑住,于是紧忙收了视线继续自己舞蹈,继续吸引帝君的注意。 然而如此之舞,却也同上一位女子一样的命运,夏侯靖只是视线轻过,仍是心事重重。 这一时,云若忽觉哪出不对,清亮的眸中染过了一丝狐疑。 夏侯靖,心中有事。 是国事,家事,君臣之事,与其他女子的相恋之事,还是……与她有关之事? 不由的还是在心底为他担忧着,且忍不住的,有些孤芳自赏。 已然与夏侯靖如此决绝,他又岂会再心念自己。 或许,他早已将心中对她那点微薄的情感,整理的干干净净,只有她一人,还在如此心如刀绞。 她不经意苦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手中杯酒,用力饮入。 有时候,真是不如醉了来的痛快。 就在这时,怜香抓了云若的腕子,道:“主子,别喝了,已经五杯了。待会儿还要献舞……” 怜香说着,忍不住的哽咽了。 如此一说,云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喝了这么多,忽然轻哼一声,紧忙抽回了被怜香握住的手。 这时怜香才发现,自家主子在邱福客栈受的伤,至今还没好,或许每走一步,都是痛苦难忍。 怜香不禁又有些难过,看向了上座被皇上百般怜惜,连稍稍绊倒都会去扶的徐夙瑛,整张脸都痛在了一块儿,颤声说道:“皇上什么都不会到……主子,主子就快……竟然还对那个皇贵妃这般……” “大好日子,别哭丧着脸。”云若轻言,揉了揉怜香的发,然后深吸口气,道,“皇上就是皇上,喜欢哪位妃子,便是皇上的选择。” “主子心里明明难受的紧……奴婢知道!”怜香鼓着嘴,用力抹了把脸,使得脸上的淡妆一下子就花了。 而对面坐着的姜凤贞看向云若,亦是一片心痛不敢直视,伸出手紧紧抓着身边姜路的手。 然而见了这两个生离死别的人,云若淡笑。 或许此生来这一遭,还真是遇到了可相伴的好友。 倒是值了。 就在这时,礼部的小官悄悄走下来,在云若耳畔低语:“慕主子,该是您献舞了,还需准备什么吗?” 云若轻摇头, 道:“不用,孤身便好。” 孤身一人,单独来,单独走。 或是意会出如此含义,姜凤贞与怜香的眼眶更红,泪水径自就流了下来。 慕云若的最后一舞,一代皇后最后的惊艳。 姜凤贞紧咬唇,心中愈发自责,指尖几乎捏碎了手中的丝绢。 云若摇摇头,终是扶着桌案起身。 当众人知道接下来将会是慕云若献舞之时,先前的喧闹,皆是戛然而止。 那份独有的清傲,再是撩过了每一个地方。 而后她就这样,孤身一人,径自走到了中央,盈雪落在了她的肩头,发梢,然后化为一抹流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围霎时一片哗然,因为宫廷独舞甚少,谁也不知这慕云若究竟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演绎这出舞蹈,若是连前面几人的舞都无法震慑,那么所谓皇后之名,也就从此自众人脑海中消失殆尽,慕家也会颜面尽失。 前面几位美人见慕云若自己一人上来了,不禁纷纷掩唇轻笑,眸间无不透露着对慕云若的轻蔑。 相貌倾城又能如何,这是献舞,一个人能舞出个什么大风大浪,恐就是知道自己一无是处,所以干脆放弃了。 思及此,那些年轻的美人再是低眉笑起,仿佛在看一场天大的笑话,而全场宾客或多或少都收了些许那窃笑的影响,几乎没有一人看好眼前的慕云若,皆是低低笑起,私语传来,无一漏掉的落入云若的耳畔。 而她仅是莞尔一笑,不深不浅,并没多少动容。 不过,亦有例外。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议论纷纷,夏侯靖的神情似乎始终都没有变过,他在凝视着她,是今夜第一次如此目不转睛的直视,指尖仍是在摸索这那雕龙玉扳,时而眉心不经意轻拧,挂了一些淡淡的思绪。 “慕娘娘您是准备献什么舞?”这时,礼部那小官悄然走近,或是觉得现在这气氛,和当时报给礼部的宫廷舞不大一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于是又压低声音唤道:“慕娘娘……” 云若闻言,对他淡淡一笑,道:“寒冰雪舞。是一个人教我的,也是我会的唯一的一支舞。” 一言落下,众人皆是一惊,似是根本没人听过这种陌生的宫廷舞。 然而夏侯靖眸子亦是微微一动,指尖扳指陡然一停。 宁谧间,唯有一曲古琴之音,缓缓而来。 且见云若垂下眼眸,指尖撩起,忽而扬动,霎时间天降落雪,如银如沁,洒满了天地万物。 这一刻众人皆惊,谁也想象不到那弹指一挥间,竟会有如此绝美的一幕落入眼帘,夏侯靖亦然,抬眸看向那黯然的夜空。 先前那些还在嬉笑的女子同是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曲舞蹈,竟撼动了天地,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云若微笑,绽放如莲,闭上眼,轻转舞步,长发卷起空中,散开如屏。安静又充满了一种华丽的傲然。 时而阳刚,时而柔美,缱绻间飘散着如恋人般让人揪心的情感。 众人不禁被那舞夺去了一切的注意,不禁是因为那伴着雪的舞姿怜美动人,还因为……那犹如双人的舞中,竟嵌入了皇上很久很久前在当太子时,为先帝献的剑舞! 究竟要情入多深,才能将皇上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如此清晰。 下意识的,夏侯靖放下手中的杯,今夜第一次站了起来,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神情的俊脸,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殇,或是在他的脑海里,亦是回忆起那夜亲自带着她舞的那一曲。 那夜,也是如此的雪夜。 只是他没想到,她最后的舞,竟是学会了他的步子。 “慕……云若。”夏侯靖喃喃而语,双手越攥越紧,长风扫动了他的发,引了一份淡淡的思念。 而那一边,看到了慕云若这一舞的姜凤贞亦是一愣,因为她知道,皇上从来不会将这支舞教给任何一个人,若是他教给了慕云若,证明在皇上心里,是有她的……是有这个女人的! 而她,竟告诉慕云若,避开皇上,不能爱上皇上,生生的隔断了这份情爱。 姜凤贞双手捂着嘴,模糊了一切的视线。 她究竟犯了多少错,她究竟要多对不起慕云若! 然而这一刻,再多的悔恨或许已然再没了意义,因为,因为当这一曲寒冰雪舞结束的时候,慕云若将再也记不得皇上,将再也记不得这尘世间的一切一切。 思及此,姜凤贞双手掩面,几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文荣见了这支舞,也有了一丝诧异,那黯然的眸中,饱含着一种难以说清的情绪,只是选择撇过头,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那苦涩的酒。 乐声不止,飘渺四周。 很快,便到了这只舞的最后。 当那抹盈雪的身影渐渐归为了沉寂,当那双凝望着他的双眸渐渐闭上,仿佛一瞬间都陷入了一种沉重的宁静。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知道为何慕云若突然停在了这里,不走不离也没有说话,唯有知情几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听怜香突然起身大喊:“主子,主子!!”然后哭着喊着就要往台上挤,却被侍卫生生拦下。 而那边的姜凤贞也是一时忍耐不住,突地低喊一句:“慕云若!” 周围一下子因为这两声痛喊变得***乱起来,甚至有人也跟着起身来看,而那乐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于是停了抚琴。 在这偌大的中庭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片一片的混乱之声。 慕云若怎么了,慕云若究竟怎么了! 宁北凡亦是知道事情进展的不好,于是即刻起身要将云若护起来,夏侯靖亦是好像在等什么,眉心渐渐拧起,即刻说道:“将慕云若带回透云阁,马上。” 严成一听,左右看看没见张保的身影,于是急忙应了,迅速跑到云若身边,差了太监要将她带走。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却还是有一个人,安静的仿佛什么都知道,扬起酒杯晃了晃,对着下面的文荣示意。 文荣见状,却没了心情与她庆祝,仅是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同样的沉寂。 徐夙瑛哼哼低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如看好戏般看着那边。 时候也差不多了,待会等慕云若再睁开眼的时候,只怕就只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疯子了。 今日这一舞,甚是美好,就当是最后留给慕云若的了。 “呵呵……”徐夙瑛轻轻笑起,放了酒杯亦起了身。 想必,待会儿还要再做一场姐姐妹妹的大戏,少不了流眼泪呢。 想罢,她动了动唇角,便提了裙摆向着云若那边赶去,同时忽的换上了一张紧张兮兮的脸。 夏侯靖满心焦躁,见张保急急忙忙的拿着一个小盒回来了,夏侯靖眼瞳一缩,仿佛一直在等的东西已到,于是接过那盒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往云若那方走。 然而他才走了三步,当一片雪,缓缓落在云若肩头的那一刻,闭了许久的眸,终于动了动。 “云若!”夏侯靖忽的咬了牙,急忙又加了步子。 而徐夙瑛一见,唇角弧度越来越深。 快了,快了,她就要见到慕云若疯癫的那一刻了! “主子,主子!!” “慕云若,慕云若!!” 周围忽然变得更为紧迫,怜香终于甩开侍卫,然后连滚带爬的向着云若扑去,姜凤贞亦然,顾不得身上那华贵衣袍,拼了命的也向着云若跑去,衣角带翻了桌子,激起了一阵轰响。 那些宾客各个目瞪口呆,只剩一头雾水,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只知道,或许有什么会即将掀起一场天翻地覆。 是了,慕家,是慕家! 慕家存亡就在这一瞬之间,若是慕云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慕家从此便断了血脉,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 想到了这一层,众人皆是上前,仿佛想第一时间看清这慕云若接下来的一切。 终于,慕云若缓缓抬开了被落雪覆盖的眸,睫毛上的一层白霜,染动了斑斑宁谧。 这一刻,徐夙瑛的眼中泛着璀璨,袖中指尖也期待的一点一点攥起,唇角的笑容越来越不加掩饰。 慕云若完了,慕家要完了,从此之后,慕家…… 然,就在心中的那句话还未说完的这一刻,徐夙瑛倏然立在了原处,双眸瞪得滚圆,脑中霎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见当那双眸完全抬开的时候,清凛之中根本不见丝毫的疯癫,反而透着一股超然的冷静,黑亮之中,还映着她那一脸怔然的神情。 徐夙瑛猛的向后退了半步,而文荣也因为看到了如此眼神,蓦然从自己的座上站起,双眸瞪得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这怎么可能!! 慕云若明明当着她的面喝下了散魂汤的,怎么……怎么…… “怎么,云若的舞,竟将大家引至如此了吗?”云若倏然勾了勾唇,然后凝视着不远处的徐夙瑛。 徐夙瑛闻言,又是退了半步,完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慕云若没疯,为什么!! 夏侯靖亦是突然止住了步子,双瞳微动,一阵流光窜入。 那一瞬,众人彻底怔在了原处,也均是满心不解。不解慕云若明明没事,为何所有人都如此紧张? 这边怜香算是彻底惊住,趴在地上一脸的木讷,姜凤贞也是杵在原地,瞪大眼睛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但是,那脸上不经意的坏笑,那眼中目空一切的清凛,除了那个可恶的,清醒的慕云若之外,又会有何人有如此眼神! 慕云若没疯,慕云若真的没疯!! 或是突然松了神情,姜凤贞倏而瘫软在地上,但是下一瞬她却突然想到了徐夙瑛,于是即刻转头看向了那侧。 果不其然,此时的徐夙瑛已然明确的意识到慕云若没疯,所以匆匆回了上座,拉过高旬在交代什么。 那仅仅几字的口型,令姜凤贞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即刻告之徐将军,联名上奏弹劾姜家! “怎么办,怎么办……”忽然的危机袭来,令姜凤贞措手不及,六神无主的看向云若。 徐夙瑛狠狠一笑,森冷的看向下面的云若,那眼中的残酷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徐夙瑛不会输,姜家还在她手里! 既然她没有疯,那么就别怪她让姜家替她下地狱! 没了姜家,慕云若还是什么都不是!! 慕云若,你永远都不可能赢过我,不可能赢过徐夙瑛! 或是看到了徐夙瑛眼中的疯狂,云若略有深意的扬了扬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整个中庭倏然陷入了另一种混乱之中,所有人的视线似乎均从云若身上转向了另一个地方。 不多时,便听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道:“微臣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随着那个声音,一股沙场上的血腥陡然席上! 狂风卷起了盈雪,突然将这一片宁谧粉碎殆尽。 那一霎,不光宾客惊住,徐夙瑛惊住,姜凤贞惊住,便是连夏侯靖的亦是多了一丝沉寂。 唯有云若,低下了眸子,唇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 而缓缓走来之人,就这般站在了云若身后,在那抹雪白之后,透出了一圈黑红色的身影,俊逸却充满了邪肆。 如此这种突然震慑的气氛,让众臣几乎都不敢直视,而且几乎没有人会想到,那个离经叛道,连皇上都无法收服的人,此刻竟会站在这中庭之中。 半响,只见夏侯靖霎时眯了眼,一字一定道:“皇甫骁。” 皇甫骁闻言,抬头看向前方,恭敬行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夏侯靖眸子轻动,众人亦是惊诧不已。 先帝钦点的大将,还从未拜谒过皇上! 如今,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臣服于夏侯家! 这一刻,众人或是忽然想明,几乎是在一瞬间都将视线集中在了那被皇甫骁护在身前的女子。 慕云若! 难道,难道皇甫骁竟投身在慕家门下! 如此混乱,如此一波又一波的惊诧,令所有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慕家,还是那个已然被打到谷底的慕家吗? 慕云若,还是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废后吗? 究竟是什么时候,一切好像都变了! 只见云若幽幽一笑,视线微动,看向那边的徐大将军。 当他看见皇甫骁毅然站在慕云若身边的那一刻,即刻抓住了高旬的胳膊,然后对着徐夙瑛摇摇头。 如若姜家有了中山穆王做靠山,徐家,便只能放手了。 那一霎徐夙瑛猛的站起身,咬牙看向了面前仍然安静的看着她的慕云若。 她忽然明白,原来先前的一切都是慕云若在做得戏,为了迷惑她的双眼,她用姜凤贞做诱饵,又在刚才那一舞前,当真装作快要离世那般。 原来一切一切,都不过是一道瞒天过海之计!! 慕家活了,姜家活了,慕云若亦毫发无损,还多了中山穆王这个靠山! 慕云若竟做到如此,短短三天,才短短三天!! 云若只是勾唇浅笑,眼中划出一道幽幽利光,然后不动声色的启了唇,无声说了一句话:“作茧自缚,满盘皆输。” 徐夙瑛双瞳猛的一缩,血丝蔓延了眼白,丝绢被无声的撕裂,而那颤抖的唇亦一字一定的在匿声喊着那三个字:“慕云若!!” 而在旁边似乎已然明白了所有一切来龙去脉的夏侯靖,突然间敛了神情,只低喊一句:“今日除夕宴散了。” 言罢,他倏然跨了步子,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便将云若拉向了中庭之外…… 【086】你若胆敢碰她一下!(10000+) “除夕宴散了!”就在周围一片混乱之际,夏侯靖忽然开口,然后便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拉住了同样怔然的云若直接向着中庭之外走。 中间云若几次想要将手挣脱,却发现此时的夏侯靖根本不会理会她,而是愈走愈快。 “皇,皇上——!”云若身上伤口痛苦不堪,一步踉跄眼看就要跌倒,而夏侯靖却冷眼滑下,当看到那白色绒衣下渗透了绽放出淡淡红晕的那刻,他即刻咬了下牙,低喊一声:“闭嘴。蓟” 言罢,倏然将云若一把横抱,然后更是不再停步的离开,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极其压抑的怒意,还有一种已然不去掩饰的忧虑。 在与皇甫骁交臂的那一刻,夏侯靖还是滑过视线,与那褐色的腥红有了一瞬的相触,当他在那暗红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心绪后,黑眸一紧,透出几乎要将一切吞噬的怒意来。 一阵冷风,将两人长发肆虐拂起,望着夏侯靖那双冷峻的怒目,皇甫骁也动了下眸。 皇上对慕云若,竟是…… 他垂眸,轻轻笑起。 直到夏侯靖彻底消失在了中庭,一切似乎才归为了另一种莫名的寂静。 因为如此一幕,众人目瞪口呆,就连徐夙瑛也怔在了原处。 皇上向来就算再是爱护这个女人,也会碍于慕家此时的处境在众臣面前不去接触慕云若,但……但今日的皇上,竟就这样甩下所有人,将慕云若带离了除夕宴。 皇上对慕云若之心,竟不再掩饰! 徐夙瑛狠狠捏住拳,侧眸看向同样怔在原处的文荣,双齿好似快要被咬碎,满腔怒意,却只能隐忍下来! 慕云若,慕云若……慕云若!! 然就在这时,徐夙瑛却倏然感受到一抹冰冷的视线,转头一看,竟对上了皇甫骁和褐眸,心上冷不丁一颤。 久居宫中,再是满腹心计,但遇到真正血雨腥风的人时,却还是不由的胆战心惊。 皇甫骁似乎是在警告她些什么,然后走到也同其他大臣那般瞠目结舌的姜路身边,颔首轻笑,道:“姜大人以后若是有事,尽可同本将军说,本将军,绝不袖手旁观。” 姜路一怔,受宠若惊的点点头。 姜凤贞亦是急急火火的跑到姜路身边看着皇甫骁,低语:“难道,难道你真的,慕……慕……” 皇甫骁哼笑,眼中透出邪肆,“你,真是交了位极好的友人。呵呵……” 言罢,他便扬起桌上一杯酒,饮入,然后丢开酒杯,洒脱不羁的离开。 随行而来的庆也对着姜路微微颔首,遂跟着皇甫骁离开。 宁北凡见状,终是舒了口气,眼中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没想到,慕云若真的将皇甫骁纳入麾下。 如此,慕家便再不会像过去那般任人可欺,只是……对于皇上来说,便是不知是优是愁。 宁北凡没再往下想,只是脸色微微变了凝重,只盼自己是多想了。 然后他长舒口气,看向周围乱成一团的除夕宴。 小靖倒是甩手走了,看来,又要他这左丞相来善后了。 —————————————— 皇宫,中道。 夏侯靖横抱着一脸惊慌的云若终于到了一个很是安静的地方。 云若一路都在挣扎,却也下意识的紧抓着夏侯靖的衣角,生怕他一怒之下将她扔在了不知哪里。 虽然夏侯靖一路上一言未发,但是那来自身上的冰冷与慑然,与过去截然不同。 夏侯靖,是真的生气了。 “皇上,放我下来,皇上!”云若低喊,再是动了动身子,可每动一下,都会被一阵剧痛撕扯。 就在进入一个幽暗的庭院的那刻,夏侯靖蓦地将云若放下,因着用力过猛,使得云若生生摔在了石壁旁。 一阵倒吸,她紧咬强忍,然后看向那在月下,正冷冷看着她的夏侯靖。 “皇上,您就这般把罪妾从宴上带回,来日皇上宠爱废后的言论便会传满朝堂,皇上莫不是忘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夏侯靖倏然打断,然后上前,倏而扯住云若的衣衫,结果毫无征兆的用力一撕,便见白色碎开,一片殷红霎时落入了那双漆黑的眸中。 那一霎,夏侯靖的眼瞳猛的一缩,云若亦是愣了一下,而后忽的恍神要将衣裳拉好,然双手却又被夏侯靖狠狠桎梏在了身后墙壁上。 他就这样,从上到下看过去,白布无法遮掩的伤痕,触目惊心。 带着这样的身体,今日又舞了宫廷之舞,伤口不仅一一裂开,甚至被生生撕扯的更加无法直视。 云若眉心不由的动了动,视线亦多了闪躲,或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切。 夏侯靖倏然抬起双眸,薄唇亦狠狠轻动,“这就是你的选择?慕云若!!为了要赢朕,不惜连命都不要吗!” 云若咬牙,亦抬了眸道:“云若怎么会不要命,云若若不这么做,才是真正的要死无葬身之地!皇上什么都不知,就不要——” “你以为朕会让你死吗!”夏侯靖猛的低喊,然后将张保在混乱时拿过的一个小盒放在手里,“朕,对你来说,真的是那么残忍的人吗?”言罢,他倏而将手上的盒子一把扔下,木盒摔开,一颗雪色的丹珠滚出,染了污浊,孤零零的躺在了地上。 见状,云若心中一紧,双唇亦不由自主的轻启。 她好似在医书上见过,那是,那是…… 可以解百毒,要天山雪莲及四种极其难寻的药材方能炼制的药。 一时间,云若沉默了。 原来这两天,夏侯靖不在宫里是…… 心中,不免还是痛了。 她垂下眼眸,苦苦扯了下唇角,“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了。” “啊,知道,自你偷偷出宫去闯皇甫骁的阵,朕就什么都知道了。”夏侯靖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第一次,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痛,“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与宁北凡说,却不愿告诉朕,宁可耗尽心力去闯那文武阵,却不愿让朕帮你,你知不知道,朕贵为天子,是皇帝,又有什么是朕做不到的!你究竟要让朕如何,如何!” 云若紧紧咬唇,忽而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狠狠说道:“如果什么都不知,便不会伤心,云若已经在选了,不想让皇上,也做那种割心的抉择。” “是怕朕选的痛苦,还是害怕相信朕,不敢让朕选!”夏侯靖一字一定,深眸望入了那微怔的清澈中,然后闭眸笑开。 半响,夏侯靖缓缓松了手,滑下指尖,转而握住她那同他一样冰冷而颤抖的手,而后就这样轻轻靠在了云若肩旁,很轻,很淡的说着:“慕云若,朕好恨自己。明明你都说过,慕家与朕,你选了慕家,朕应该袖手旁观,甚至应该第一个将你置于死地,但你可知……朕现在该死的……想的都是什么吗?” 说着,夏侯靖自嘲的轻笑,稍稍扬起身,看着云若那已然无比动摇的眸子,低声而道:“身上的伤,会不会很痛……是不是应该早些阻止那场舞……散魂汤的毒,是不是真的解了,你会不会从此认不出朕……还有……”夏侯靖倏然苦涩一笑,“幸好,你没事……” 那一霎,云若脑中轰的一声,忽然变为了一片空白。 心中,似有千到割过,比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要痛,都要深。 “皇上……”云若下意识低唤,垂眸间,竟发现夏侯靖眸子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恍惚,握着云若指尖的力道也渐渐松开。 然后就这样,一点点的向下倒去。 云若心头猛的一缩,迅速扶着夏侯靖已然没了力气的身子,这才发现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上竟如此发烫! “皇上,皇上!夏侯靖,靖!!你怎么了!”云若手忙脚乱的扶着夏侯靖,然后坐在地上,抱着夏侯靖的身体大喊:“来人,来人啊!!” 云若用手覆在夏侯靖额头上,双瞳一动,霎时失了从容。 为什么这么烫,怎么会突然这样! 于是她更加焦急的大喊:“快来人,来人啊!!” 就在这时,正寻着夏侯靖的张保突然听见了云若的喊声,于是即刻跑来,当他看见已然失去了意识的夏侯靖后,惊得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皇上!!”张保疾步跑来,帮着云若扶住了夏侯靖,轻触 了夏侯靖的额,然后懊悔的说道:“奴才早该劝皇上不要去除夕宴的,皇上……皇上亲自与人去取名药,路上染了风寒,自昨儿个晚上赶回皇宫后,就一直在高热了。奴才让皇上歇息,皇上执意要去,皇上说……今儿个慕娘娘要献舞,他必须要在,才能……” “为了我……”云若怔然,眼中愈发添了凌乱,忽又见夏侯靖的身子往下沉了些许,于是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一声,“快,快送皇上回景隆宫,然后宣太医!!” 张保紧忙点头,然后扶着夏侯靖向景隆宫走,脚步刚动,却又发现了也一起扶着夏侯靖身子的慕云若身上的伤早已裂开,于是惊呼一声,道:“慕娘娘,您的伤,要不——” “不用管我,这是小事,先送皇上回去!”云若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张保的话,然后亦从旁边搀起夏侯靖的身子,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扶着他向景隆宫走。 一旁的张保见状,不免愣了一下,脸上渐渐透出了些不忍。 慕娘娘与皇上,明明都是如此…… 哎,只叹命运弄人。 张保摇摇头,继续随着一同向景隆宫走去。 —————————————————— 景隆宫,深夜。 云若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无法平静的看着太医进进出出,清眸中或是再无了冷静,每每夏侯靖不经意轻哼一声,云若的心都像是被揪起来一样狠狠刺痛,好几次挪了步子想要上前。 仍是染着血红的手上,捏着被夏侯靖摔坏的盒子。 第一次,如此的不知所措。 半响,张保缓缓走过来,终于忍不住说道:“慕娘娘,让太医也给您包扎一下伤吧,皇上已经没事了。” 云若闻言,用力的摇了头,然后有些嗔怒的说道:“都说了,不用管我,让所有太医确保皇上没事才好!” 张保一怔,连连点头,但也不免因为这平日里淡漠的女子今日竟当真急了心而诧异。 就在这时,云若倏而感觉到肩上一沉,下意识心上一紧回了头,却看到了已然疏散了宾客的宁北凡入了景隆宫。 只见他扬扬手先支走了张保,然后强硬的将云若拉到一张木椅上按下,唤了太医,帮着云若处理伤。 云若本能的有些抵触,抬头看向宁北凡,虽是没拒绝疗伤,但神情中却多少带点焦躁,“宁大人,可是你告诉了皇上散魂汤的事?” 宁北凡微愣,随后挠挠头,一笑道:“虽然开始,我是打算瞒过去的……但是,你闯阵的那日,皇上似乎察觉到了,你要知,皇上逼供,可是一件不怎么让人轻松的事。” 说到此,云若的脸上多了些沉寂。 而宁北凡则凝神轻笑了一声,倾身用手轻轻覆在云若的发上,道:“别担心,皇上没事的。” 云若一怔,迅速收了视线低喃:“我……没有担心……” 云若声音愈发变小,脸上的神情亦是愈发蹩脚。 宁北凡见状,竟不由的笑开,起了身看向她道:“是在懊悔,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的真心吗?” 云若身子一僵,不由的轻轻咬住了唇,半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宁北凡轻舒口气,转身靠在了椅子旁的墙上,望着还在被太医调理的夏侯靖,忍不住的长吁口气,然后说:“其实皇上也很痛苦,皇上的立场,与你一样残酷,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为你着想,那日知道你喝了散魂汤后,二话不说便亲自带人出去找了千山雪莲,然后赶回来,哪怕知道身体受不住,也要看完你的那一舞,因为皇上知道,今日这一舞,对你究竟有多重要,所以无论心中多么焦急,还是在耐着性子等你舞完,然后再将你带回,服解药。其实……皇上是知道,只救活你的命,或许本也只是徒劳,你身上扛的更重的东西。可是,皇上还是去寻了,甚至片刻都没有想……看来,我也错了。或许皇上心里,不仅仅只是有你这么简单。” “大人的意思是,云若不该出宫吗?”这时云若低声问道。 然而这个答案,宁北凡却没有及时说出,只是安静了许久,才淡淡说道:“不,作为你的立场,这次出宫,是对的,皇上之所以会心痛,是因为他也知道你这一次赢得多么的彻底,更是向他证明了,你可以不依靠皇上,一步步向前走。然后……将会离他,越来越远。 别忘了,皇上,其实,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罢了……” 宁北凡说完,忽见那些太医渐渐在向外走了,于是他长吸一口气,站了站身子,然后道:“接下来,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可是除夕夜呢。” 他无事般的笑笑,如暖阳,随后拍了拍云若纤细的肩膀,看她伤口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便与那些太医一同离开了景隆宫正房。 不多时,便独剩了云若和紧闭着眼眸的夏侯靖,幽暗的烛光在房中摇曳,将这寒冷的夜,添置了一份淡淡的暖意。 云若沉默半响,终于还是从椅子上站起,缓步向着床畔走去。 望着那似乎睡的一点都不安稳的他,云若心中再是被一阵无法捉摸的感觉揪住。 忽然间,她带着一抹复杂的情感抿了抿唇,然后轻轻探出指尖,缓缓点在了夏侯靖的额心上,喃喃说道:“傻男人。” 那一刻,云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藏起的笑颜,没了往日的冷静,多了一份发自心中的温柔。 “若你的目的是动摇我的心,那你做到了……”云若低语,然后缓缓握住了那双还有些淡淡发烫的手,小心翼翼的攥起,然后倾下身伏在他的心口处,听着安静而规律的心跳,她亦缓缓的闭了眼。 这一刻,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再去思考。 太多的冷静,刺穿了心扉。 此时,只想任凭自己的心,去找寻那个想要去依赖的他。 轻轻动了动脸颊,任由长发掩住了精致的面容。 心中从未如此宁静过。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那份看不见的羁绊,早已将她和他纠缠在一起。 忽然间,夏侯靖动了动指尖,下意识回握了云若的手。 云若有些讶异,稍稍抬眸看向了他,但见他唇角微动,或是要说什么。 云若心中悄然划过了一丝痛,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句话——会将慕家,斩草除根。 一时间云若心头稍稍有些发紧,眸子也有些黯然,甚至有些不想听夏侯靖那句轻声的梦呓。 但是…… “傻女人……多依赖朕一些……不好吗……” 一声毫无意识的低喃,倏地飘入了这寂静的夜空。 云若眸子突然一动,渐渐流入了一抹幽光,那时,她终于笑了,笑得开怀,然后望着夏侯靖连睡着,都带着一抹不悦怒意的龙颜。 望了许久许久,渐渐倾下身,将那卷着淡淡温暖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然后停留了很久,很久…… 周围依然那般安静,唯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嗯。” 一个字,胜过千言。 或许,此靖非彼敬,或许……可以再相信一次。 夜,已深了。 —————————————————— 另一面。 不知何时也从宴席上退开的皇甫骁却没有马上离开皇宫,而是带着庆,向着皇宫另一个方向而去。 周围渐渐归入了寒冷,仿佛连墙壁都多了一份森然的孤寂。 不多时,他便停在了一处最为森冷之处,望着那些日夜把守的众兵,皇甫骁冷冷扯了下唇,侧眸对庆说道:“在这里等我。” 庆即刻点头,向后退了半步。 皇甫骁眸子微扬,遂甩开下摆缓缓走向门口处。 此时几个守门侍卫倏而上前,扬刀揽住,道:“千乐宫禁地,没先帝令牌不可随意出入!!” “千乐宫禁地。”皇甫骁哼哼笑起,“每次听这几个字,都觉得很适合那个人。” 说着,他便自腰间懒懒的捻起一块腰牌,在指尖灵巧的把玩了一下。 侍卫一见,面面相觑,拿过查看,确是先帝赐的令牌,于是点点头,侧过身让了行。 皇甫骁动了动唇角,然后缓缓跨入其中。 当身影没入那幽暗的内殿时,几个侍卫又纷纷站在门前,脸上没有丝毫的表 情,冰刻的让人不寒而栗。 门口的庆静静等着,视线抬起看向上面悬挂的冰匾。 “千乐宫……”他轻声而喃,“真是一个不太想来的地方。” 他喃喃自语后,便闭上了嘴,安静的等待着皇甫骁。 —————————————————— 千乐宫,内殿。 月光洒在幽静的殿中,如流水般将这里染上了一片淡淡的蓝。 古琴声,于殿中淡声轻扬,宁谧,且安逸,然也同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沉寂。 “三爷好兴致,仅用单手,也能将乐曲抚至如此,佩服。” 随着这个声音,皇甫骁已然跨入了内殿,带着一如既往的狂傲不羁,身上那浓郁的色泽,在如此清澈如冰的宫中,尤为显眼。 这时弦音倏止,修长的指尖轻轻抬起。 一袭白衣的夏侯靖缓缓扬起那双金色琥珀的双眸,绝美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仅是唇瓣若有似无的动了动,用着低幽而冷漠的声音道:“除夕宴,结束了?” 皇甫骁用了动了下唇角,然后走近夏侯伊道:“我以为,三爷会先问云若的事。” 夏侯伊垂下眸,继续波动琴弦,只道:“本王的云儿,岂会有事。” “话是如此,但……三爷真的不准备让云若知道,这解药,是来自何方吗?”皇甫骁说着,视线撩过了夏侯伊那被白布包扎的右手掌心,然后道,“凝血。可是要用三爷的血做了解药。若是云若知道,以她的性子,定是要来感谢三爷的,倒时郎情妾意,重逢喜事,这多圆满。我实在不解,为甚不让云若知道,如此,不就是将云若推向了皇上身边。” 闻言,夏侯伊停了手,琥珀之中流出一抹幽暗,道:“云儿……果然是爱上了夏侯靖了吗?” 皇甫骁不语,褐色之中亦染过一丝幽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方才始终没任何表情的夏侯伊的唇角,此时竟勾动了一丝不经意的弧,但是在那俊美的脸上,却又有着一种痛楚。 究竟是在喜悦,还是在心痛,他竟一时看不明白了。 半响,夏侯伊缓缓起了身,走至皇甫骁的身旁。 然后他用齿缓缓扯开裹在掌心上的白布,望着那被利剑割开的掌心,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神情,似是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没人比本王更了解夏侯靖,云儿爱的越深,之后就会……” 余下的他,他却并没说完,只是将千言,化为了饱含深意的淡淡一笑,然指尖却扶在了心口,用力捏住,掌心的伤口裂开,将那白衫染上了偏偏红艳,或是想感受那与云若一样的痛楚。 忽然间,皇甫骁像是明白了那样,残酷的笑起,“三爷,还真是一个残忍的人。”他倏而压低声音,淡淡说道:“不过三爷,如今,骁可是慕云若的人,我,也很想得到这个女人。说不定,在此之前——” 然,没等皇甫骁一句话说完,忽然间有一个力道锁在了他的喉上,那一瞬如羽般悄无声息,可皇甫骁却重重的撞在了后面,几乎将红墙撞裂。 一声巨响之后,周围再是陷入一片沉寂,墨发缓缓落回身后,仿佛无人知晓方才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了,一切来的太过迅速,几乎什么都没有看清。 当皇甫骁被一阵剧痛席上,下意识的抬开眼时,却蓦地怔了一下。 脖间指尖冰冷无比,渗透着只要稍动便可捏碎他的残忍,那双先前没有过多情绪的琥珀色金眸,此刻背离月下仿佛映照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空洞的杀意。 皇甫骁用力喘息,咬着牙双后紧紧握着那冰冷而几近透明的腕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那身前之人,则缓缓启唇,冷声说道:“你,只要保护好本王的云儿即可。你若胆敢碰她一下……” 夏侯伊冷漠的说着,脸上依旧没任何神情,只是指尖不由动了动,很快便听到有些地方几乎被碾碎的声音。 皇甫骁抵着夏侯伊的身子下意识多了些僵硬,整张俊脸都泛了白。 夏侯伊见状,这才倏而松了手。 终于得了自由的皇甫骁险些一下跌在地上,幸得身子还算稳当 ,扶了下墙后,勉勉强强的站好,看向夏侯伊的双眸,写着一丝不其然的惊惧。 那一霎,这个男人是当真要杀了他! 皇甫骁用力喘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过了许久,才一点一点站好了身子,右手仍是扶着喉处,似一个字也说不出。 而夏侯伊则仅仅是看了皇甫骁一眼,便负手缓步向着古琴方向而走,那傲然静默的身影,踩踏着一种暗夜般的尊贵。 半响,停住,然后背身淡淡说道:“云儿之事,本王替云儿谢你。但,千乐宫是禁地,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她的事,本就是我的事。”皇甫骁哑声狠语,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千乐宫外而走,出门之际,他又停了下步,压低声音说道:“不知三爷是否自己感觉得到,三爷比过去,焦躁了许多。” 夏侯伊滑过冰冷的眸子,没有说话。 皇甫骁则低声而笑,转身向外走去。 离开大门的一霎,恰好与正在进入的言擦肩而过,那一时皇甫骁侧过了眸子望了一眼。 当一阵浓郁的味道飘散而过的时候,皇甫骁眸子一紧,霎时扯了抹弧度。 不多时,他便离开了千乐宫。 一步跨出之际,没等庆上前来迎,皇甫骁忽然间跪倒在地,蓦地吐出一口血红,将地上的薄雪染上了一丝腥色。 如此一下,惊的庆即刻赶上低喊:“骁爷,您,您这是——!” 皇甫骁即刻扬手挡住了庆,拼命的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用另一手不停的在轻抚自己的喉处。 半响,他干声而笑:“当真是险些丧了命。” 庆一脸不解,但皇甫骁却好似不想解释,只是懒懒将胳膊搭在了庆的肩膀上,道,“走了,带爷看大夫。” 他随意的说着,倒一点不像受了重创的人。 庆长吁口气,见皇甫骁似乎还是过去的皇甫骁,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便架着他往马车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皇甫骁,则下意识敛了眸子。 慕云若,被如此两人深爱,不知是福还是祸。 尤其是夏侯伊…… 一个,随时会将她拖入地狱的男人。 思及此,他凛然的哼笑了一声。 说到底,无论是他还是他,也不过都是看不得自己心爱之人受伤的男人罢了。 他深吸口气,便随着庆离去了。 夜很深,还真是有些寒凉呢。 —————————————————— 另一面,千乐宫。 待言步入内殿的时候,心中疑惑的说道:“方才那位,是中山穆王吗?” 夏侯伊轻抿唇,却没说话,然后独自重新包扎着那手上的手。 几次没有系好,终于眉心轻动,将那白布径自扔开了。 言一见,瞬间愣了一下,似是从未见过心情这般不好的三爷,遂匆匆上前拿了块干净的新布,说道:“三爷,言来帮您。” 夏侯伊仍是没说话,却是缓缓摊开了手掌,任言来包扎。 半响,夏侯伊终于开了口,喃声而道:“言,云儿的舞,跳的如何?” 言闻声,稍稍笑了下,道:“极美,众人皆是惊艳。” 夏侯伊听了,忽而淡漠的笑了下,道:“这要如何是好?” 言不解,看向夏侯伊。 只见他轻舒口气,单手优雅的撑着脸颊,望着外面宁谧的月,淡淡道:“方才,本王对皇甫骁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但……”说到这里,夏侯伊渐渐垂下眸子,忽的染了一层寒霜,“本王,真的快要耐不住了……” 言语间,一股极寒的气息笼入整个千乐宫。 言心中一紧,随后化为了一抹低语:“三爷,就快了。慕家和慕云若,很快就会是三爷的了。刚接到信儿,那个东西已然有些眉目了。” 闻言,夏侯伊侧过眸看向言,唇上终于扬了一丝笑,只言二字:“极好。” 言罢,夏侯伊缓缓闭上了眼眸,“本王,有些累了。” 随着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夜更深了。 千乐宫,寂静无声。 ———————————————— 次日一早,景隆宫。 云若微微动了下眉心,恍惚了许久,这才睁开了眼眸。 脑袋沉沉,昨日之事竟一时回忆不起。 而且,她这是在哪儿? 云若缓缓起身,抚了抚额头,侧眸看去,发现这是一间熟悉的房。 “啊……”云若一怔,这才想起昨夜守着夏侯靖来着,怎自己睡过去了,还躺在了龙榻上。 云若晃晃神,准备下去,寻下夏侯靖的身影。 就在这时,云若只觉身子一个失衡,似乎被什么人给向后用力勒了过去,结果就这般靠在一个宽暖的怀中,同时,耳畔便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轻语:“怎么,占了朕一夜,就准备始乱.终弃了吗?”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艾玛,两天连更万字,兔子快冒烟了,偶尔冒个泡求安抚啊!! 事件大宴收尾,言情大宴端上~亲们放松一下,享受一下吧! 另外亲们多多留言啊,兔子平时一直码字,统一回复,但一定一定会回复~~~~爱你们,兔子滚走,另外对了对了,提前祝大家,五一快乐!! 【087】不要放开朕的手,让朕只看你一人! “怎么,占了朕一夜,就准备始乱终弃了吗?”一声沉沉低喃悄然飘入耳畔,云若忽觉心头一紧,脑中恍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个男人,还没想好……要对他说些什么犸。 于是她就是僵持在那里,没起来,也没回应。 身后那拥着她的力道,似乎更紧了,耳畔传来一声低笑。 “昨夜守了朕一夜的事,朕都知道了。曼” “因为云若的关系,皇上病了,云若自是要尽些心意。”云若胡乱搪塞了个理由,忽的就从夏侯靖身边挣脱开来,几个小步翻下龙榻,回身望向身后之人。 经过一夜,夏侯靖的高热似乎已然褪去,额上虽还系着明黄龙带,但冷峻的脸上时而扬动的轻笑,和深眸中渗透出来的从容,明显告诉云若,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无事了。 且见他身上衣衫虽整,但却有些闲逸,颈下若有若无透出的麦色肌肤,让云若不禁心上一提,不由的避开了视线,仿佛一想到自己方才是被困在如此的怀中,心中就会穿过阵阵清流,无法平静。 女人,终归还是人,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 一时间,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之中,云若脑海中盘旋着昨夜那温拙的吻,而夏侯靖则也避开视线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又或许,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忽然意识到或许是自己昨夜强加的心绪让慕云若苦恼,终于,夏侯靖还是不经意自嘲的轻笑了下。 或许,只因这女人守了他一夜就如此愉悦的自己,在她眼里是多么的愚不可及。于是冷哼一声,躺下身,掩了被,闭上眼道:“朕有些乏,想再休息下。” 云若心中一紧,默默看着床畔有些落寞的他。 其实,有些话,她早在昨夜就已然想好,如今他醒来了,却难以出口。 捏了捏袖中指尖,云若倏地抬了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喃道:“皇上,云若有话想对皇上说。” 夏侯靖眉心一动,自知绝不会是什么让他愉悦的话。 近来听的多了,也就不想听了。 如此,心里也不会这般难受。 所以就在云若即将开口的时候,夏侯靖倏而压低声音说道:“够了,还朕人情,谢朕取药这些东西你都不用说了,你不欠朕什么。好好走你自己的路,守你的慕家,权当朕昨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讲。你出去吧。” 云若微怔,清眸中晃过一缕痛,半响,她干笑两声应了。 “那云若就不打扰皇上了。”言罢,她转身走,缓缓几步,已然来到了门边。 床畔夏侯靖听了脚步声,心情不禁又沉了一分,眉心川字愈发深刻。 就算他如此说了,难道她就真的直接这么走了? ……难道他千辛万苦这般护她,这女人竟没丝毫动容吗? 怒意犹生,再是耐不住。 夏侯靖沉下心,不免还是一阵心痛。 果然,还是放不下。 果然,还是想听听她的话。 就算,那是会将他扯碎的冰冷之言,也好过从此无声的交错。 心中一片焦躁,使得夏侯靖再一次缓缓睁开了眸,深邃间透着些犹豫。忽然做了决定,于是掀被下榻。 可就在他才坐起一半的时候,那边的云若也忽然定住,而后毫无征兆的转了身靠在门上,似乎也是做了什么决定。 如此,两人倏然对视,临时转身的云若一怔,下了一半床的夏侯靖也是一僵。 那一霎,云若看到了夏侯靖眼中极力掩藏的一抹讶异,还有一抹被看透了心情的仓皇,尽管这个男人即刻又瞥过了视线,或是要对她说出更加冰凉的言语。 过去的点滴溢上心头,他每一次露出的痛楚让她无法平静。 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已然窜入了她血液的每一个地方。 这一刻,云若突然不再掩饰的露出了一种倔强的神情,然后清晰说道:“云若果然还是忍不住,无论皇上是否要听,云若都要说。” 第一次如此冲动,第一次无视了心中的警告。 如此一言,使得夏侯靖亦有了一丝怔然,因为他当真从未见过如此焦急的慕云若。于是轻声问道:“你,要说的是——” “云若要说……”云若轻语,而后攥了下拳,突然就向着夏侯靖走去,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迟了一分都会让她不甚安心。没等夏侯靖反应过来,突然就这般环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因着步子过疾,连着他一起双双倒在身后的柔软之上。 只见云若用力深吸口气,用那坚定不移的双眸凝视着面前已然彻底怔住的他,轻道:“云若要说的是。” 说到此,她忽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倾下身,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吻,一个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吻。 他望着她执着的清眸,感受着她青涩的温暖。 那一刻,夏侯靖的双瞳蓦然一缩,过去的从容不迫仿佛被意外的一吻毫不犹豫的打破。 半响,她稍稍离开了他,在那极近的距离下,她轻声喃道:“云若想说,无论慕家和皇族的命运究竟为何,我慕云若,一定会走出第三条路,一条既可以保全慕家,也可以给皇上一个交代的路。到时候,我不会再放开皇上的手,也请皇上只看着我一个人。因为我已不想再自欺欺人……虽然几度否认,但慕云若,喜欢夏侯靖,喜欢了,也爱上了。” 喜欢了,爱上了。 简单的六个字,令夏侯靖心口突然一滞,就好像在那沉寂已久的深潭上,不知不觉多了些斑斑星光,耀出了一片温暖。 僵住的指尖,不由的动了动,抚上她的双臂。 他望着她,望了她许久许久,脑中一直在重复着方才的话。 忽然间,他的唇角缓缓扬起,蓦地揽下云若的腰际。 他像是一个狂喜的孩子那般,自下吻上她的唇,然后毫无顾忌的感受着她的一切,霸道,而又疯狂,仿佛想将压抑已久的某种心情,尽数传达给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许久。 离开时,仍是依恋不已,若有若无的轻触着。 夏侯靖指尖缓缓抚过云若的脸庞,绕开她散下的青丝,沙哑而低沉的说:“第一次有女人,敢对朕说这样的话。不会放开朕,让朕只看着你一个……你知道的,你想要的那个字,朕不能给你。” “在慕云若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定的事。”云若淡语,然后小心翼翼凑近,双手抚着他的脸庞,将额贴在他的额上,垂下眼眸,淡淡接道,“这一次,云若想明白了,虽然代价也不小。慕云若是一个固执的人,一旦喜欢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所以请看着云若,云若一定会将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找出来,然后兑现我的承诺。” “你这个贪心的女人。”夏侯靖倏而笑了,爱怜的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心,“如今,是连朕也想要了吗。你是真的要做,名符其实的,云若皇后吗?” “不可以吗?”云若轻语,遂绽出了一抹轻柔的笑,眉眼弯弯,令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这一瞬,夏侯靖看的有些出神了,心中某处,再是多了些揪动。 然后沉默了许久,最终低声说道:“好。朕就等着你的第三条路,等着你,打破慕家和皇族的僵局,让朕看到真相,然后让朕,爱上你,此后只看你一人。但,如若做不到……” 说到此,夏侯靖的深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而她亦不再多说,因为如果慕家真的是背叛了皇族,那么以她对夏侯靖的了解,他无论对她感情多深,都会毫不犹豫的将慕家斩草除根。 皇上,就是皇上,永远的立场,永远的冷静之人。 就在云若有些失神之际,忽觉自己被夏侯靖突然拉到身前紧紧拥着,靠近了他的颈窝,龙涎之香缱绻而上,令她渐渐放松了身子。 这时,只听夏侯靖惑笑一声,抚着她的发,低声道:“你能为朕退了一步,朕,开心。” 云若笑而不语,闭眸任由自己轻靠在他身边。 仅这一次,任性一下吧。 然而这时,夏侯靖却冷不丁的顿了下手,凑近其耳畔说道:“原来,你爱朕如此之深,那……为了能让朕早些爱上你,是不是应该,给你些机会,多多 讨好朕?” 云若身子蓦地一僵,不解的抬头看向夏侯靖,当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却写满了孤芳自赏的俊眸后,云若忽然有种隐隐不好的感觉。 难道……夏侯靖是那种…… 云若干笑了一声,垂下眼眸满满担忧,似乎在心底某处,已然开始有一点点后悔如此早的表露心迹了。 此时,正房门口。 提着东西来探望圣上的宁北凡和张保早便不知贴在房门口偷听了多久了。 当那句“为了能让朕早些爱上你,是不是应该,给你些机会,好好讨好朕”被说出口的一霎,宁北凡猛的被口水噎了一下,然后定格般回头看向同他一样愣住的张保。 半响,宁北凡长叹口气,用右手扶住脸颊。 罪也,罪也,旁观者清。 明明那边才是那个已然无法自拔的,难得云若肯先踏出那一步。 结果那么好的气氛,怎就能如此转折而迅速的说出这样一句满是“得意”意味的话。 “小靖这个……”后面两字,他没敢说,只是与张保一起,化为了一声长叹,飘满景隆宫。 叹的,是可怜的慕云若,或许很快就要知道……何谓“追悔莫及”了。 ———————————————— 三日后。 除夕盛宴的事情,终于在阵阵流言蜚语下结束了。 自那日起,透云阁似乎成了极宠之地,不仅是太医院,就连御膳房、内务府,乃至各个书阁的大臣都开始对这里百般谄媚,日子一下便从地上升到了天上。 究其缘由,还要追溯到那日除夕宴时。 先前大臣们只是来探探风声,结果没想到中山穆王投靠,尚书姜家亲近,皇上对慕云若的态度,更是这般明面不遮,甚至还直接将这位废后抱走。 慕家叛变的事,在朝中实际一直是流传,皇上下决心处置慕家,也是臣子们猜测。 原本所有人都在猜测慕家叛主消失的背后,皇上却没大肆查办,其中或许有什么众人不知的秘密在,如今想来,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废后慕云若? 结果,三人成虎,慕云若如今一下变成了宫里最热的人物。再加上不久前那十二字预言,“必再为后”的说法一下深入群臣之心。 正所谓巴结要趁早,因此便有了如今的一幕。 不过幸好透云阁是在皇上的寝宫景隆宫中,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去拜访,如若不然,定是要门庭若市的。 但也有例外,比如姜凤贞,贞娘娘。 自从终于琢磨明白,原来慕云若一早便知道徐夙瑛会盯上她们姜家,所以在去闯文武阵前,就将要皇甫骁办的事写在了一张纸上,其中一条就是帮忙私底下寻觅解药。 为此,姜凤贞气得七窍生烟,直说慕云若瞒着她不够仗义,过了整整三天,这才消停。 另一面,自那次盛宴后,徐夙瑛似乎稍稍安静了些,云若不指望她就此洗心革面,但至少知道她最近是不会有太大动静了。 而文荣公主,因着散魂汤的事,被夏侯靖狠狠斥责了,据说亦被他下了旨,让其回皇陵尽孝思过。 说起……夏侯靖。 正端着一碗热粥的云若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晃晃头,继续向着南书房走去。 说起夏侯靖,自从那日和他说了那番话后,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些微秒的变化,而夏侯靖似乎不像过去那般冰冷了,只是……好像变得更加恶劣了,莫名有种“被深爱”的居高临下感,于是这几日当真没少折腾她。 比如,今儿个一大早,她就接了张保传来的皇上的口谕,说是皇上说怕自己喝了宫女端来的粥,会不小心被一些美人的相貌迷惑,所以为确保“只看着某一个人”这件事,所以特让“某一个人”亲自去送粥。 果然万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诉衷肠这种事,她定然不会再说了,一定,一定。 只可惜,时光倒不回去罢了。 思及此,云若不免叹口气,又加快些步子,想着早些将粥送去,早些去东门送要离宫的 皇甫骁。 没多久,她便来到了南书房外。 双脚停下,看了看上面庄严的牌匾,忍不住的心里又是一番沉重。 于是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才昂首迈了进去。 ———————————————— 南书房内,一片阳光明媚。 流光顺着窗子洒入其中,染上片片金黄。 当云若迈入其中的时候,刚巧看见身着龙袍的夏侯靖在这开始转暖的日子里,稍稍有些慵懒的倚靠在木椅旁闭眸休憩,手上拿着翻了一半的大臣上奏的折子,长发遮掩了俊颜,看来格外宁谧。 一见夏侯靖睡着了,云若眸子微动,心上几分窃喜,想来这样就赶得及去送行。 于是轻声端着木托向前走了几步,径自将其放在了桌上,转身便准备脱离虎口。 然没等她脚尖落稳,只觉身后衣角突然被一个力道困住,如何也无法摆脱。 紧接着,便有一个低惑的声音淡淡自身后传来:“深爱朕的女人啊……你,这是要留下朕,去哪儿?”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小靖开始不可救药的自恋了。新事件即将开启,新人物马上登场,小靖危机袭来!细心的亲们猜猜,该是谁出场了!另外:跌宕起伏是必须的,甜蜜完了会是什么,亲们懂得~ 【088】慕云若,你是不是在躲着朕? “深爱朕的女人啊……你,这是要留下朕,去哪儿?”一个低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卷了些龙涎香,格外慵懒。 拽着衣角的手,仍旧一动不动,如在欣赏着被正巧抓了现行的云若的仓皇失措绪。 半响,身后之人又将指尖用了用力,如在示意着什么。 云若心上一紧,只得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转身看向身后那人,慧黠中带了些淡淡的沉默,然后道:“皇上,您醒了?” 夏侯靖低声应了,但随意的语气似乎对那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只是一心望着云若,然后揪着她的衣角缓缓起身,贴近了她患。 熟悉而冷峻的脸庞,近在眼前,有些深沉的呼吸,均匀的洒在她的脸庞。只听他冷语道:“慕云若,你是不是在躲着朕?” 他俯视着她的双眸,明显多了些不悦。 云若一僵,确是或多或少被他说中。 实际上,像前日那般对夏侯靖的那番话,她是两世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说,前世与敬在一起,因是一起长大,所以顺其自然的就在一起了。 然和夏侯靖却不同,她对夏侯靖的情感虽已捋清,可其中牵扯的东西确实太多太多,不能有丝毫不谨慎。因此自己尚还不能沉入所谓的男女情爱之中,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心中的冷静,此时不能被搅扰。 所以自那日后,她便多少回避着夏侯靖。 半响,云若轻咳了两声,刻意避开了话题,道:“云若可没觉得这三日见皇上见的少。言归正传,皇上要喝的银耳粥云若去御膳房帮皇上端来了,还请皇上趁热喝了。” 闻言,夏侯靖的不悦稍稍缓和了些许,看了眼桌上的粥,深眸中根本一点都没兴趣,而后直接划过眸子将云若拉到身前,低声说了连个字:“那个朕待会儿自然会喝。朕今日叫你来,主要是做别的。” 言罢,夏侯靖用视线从上到下扫了眼云若的衣裳。 云若心上一紧,不明所以,低头顺着他看了看自己身子,恍然明白,然后道:“云若身子已然无事,皇上无须挂——皇,皇上!!” 没等云若将最后一个“心”字讲完,且见向来没甚耐性的夏侯靖忽然利索的抽开了她的衣带,在云若一阵低慌下,利索的扯开了她身上的衣袍。 青丝长发轻轻落下,染了些白日的流光。 云若一脸嗔怒的望着眼前这如此随意就拉开她衣衫的家伙,双手紧紧揪着衣衫一角,用力想要扯回,结果却被夏侯靖严严实实的又推回了原位,低语一句:“别动。” 说着,他便划过视线,沉默着望着她身上被包扎的几处位置,眉心蓦地一拧,道:“今日让你那宫女给你换过伤药了吗?” 云若一怔,这才明白夏侯靖的意思,平静了稍许,然后低喃:“今日香儿省亲,故没让她换,待会儿云若自会去太医院让太医们帮忙。” “不准。”夏侯靖忽然沉声说道,然后丢下云若径自转身去拿了放药的盒子,随意的扔在桌案上,道:“伸平。” 夏侯靖一如既往霸道的说着,打开那盒,抄过包扎用的白布,边往手上缠,边看向云若。 云若按照以往的记忆,自知没法拗过这男人,再加自己急着去送人,便不再矫情,索性干脆利索的扔开外袍,将手完全伸开,上下摆了摆,道:“皇上,这样可以吗?” 夏侯靖眸子不经意动了下,或再是被她这惊天动地的“豪爽”弄得一僵,然后一脸沉闷的将云若的身子拉过,重重的扯开她的缠带。 每一下都用了力,勒的云若小脸不禁扭了起来,指尖忍不住的轻轻捏起。 夏侯靖见状,冷哼一声,如许多日子之前那次般,稍稍放缓了力道。 待缠带解开后,还未痊愈的刀痕伤疤落入他深渊般的俊眸中。 只觉一阵低寒再是袭来,他抬眸看了看她,眉心一拧,但也没多说,径自为她涂抹上药。 其间,他也会时不时的咳嗽两声,似乎那日感染的风寒亦未痊愈。 云若心中渐渐放了柔,垂眸看着正认真给她重新缠布的夏侯靖,低声说道:“皇上……可有按时服药?” 夏侯靖指尖一停,半响,沉默着将最后的布打了个结。 当伤口被 重新包扎好,他才沉声说道:“嗯。” 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一场沉默,一种微妙的沉默。 半响,云若便弯身拿回了衣袍,随意先套在身上,尴尬的整了下长发,然后道:“粥,送完了,药,也上了。那么云若,便告退了。” 说着,她躲了下眼神,转身就想走,然而身子才转了半个弧,她又再一次的被夏侯靖给拉了回来,结果就这样跌入了他怀中。 且见他揽着她的腰,俯视和她那双略带怔然的眸子,然后用了些复杂的心情说道:“朕不懂。难得给你这个机会,若是其他嫔妃,早便用了,你却时刻想躲。慕云若,你究竟是真的爱上朕了,还是说说而已,或者是想用这种说辞,来延缓朕处决慕家?” 云若眉角一挑,不悦道:“云若在皇上眼里,是那么狡诈的人吗?” 夏侯靖眯了下眸子,只反问一句:“你,不是吗?” 云若抿唇,亦眯了眸子回看向夏侯靖,许久,莞尔一笑不再作答。 某种意义上,她似乎也没法答了,因着自己确实对夏侯靖几番下手,而且还次次得手。 而后她轻咳两声,只道:“总之,慕云若没有欺君就是了。” “如何证明?”夏侯靖又问,气势压迫,不容不答,而后又补充一句,“证明你对朕的心意。” 云若眉心一紧,思衬几许,后答:“若是皇上不信,便翻个片儿,权当云若没提。” 突然的不认账令夏侯靖眸子一动,俊脸霎时变得铁青,周围气氛顿时间化为了一阵透骨的寒。 云若心下有些不忍,于是轻吸口气,趁着夏侯靖又再道出些甚吓人的威胁之前,终于还是妥协了,淡淡而道:“皇上要云若怎么证明?” 如此的配合,终于压下了夏侯靖险些窜起的冷冰,于是他如惑着她般轻轻启了唇,凑近她耳畔,哑声道:“朕要你,像那日一样证明。”说着,他顿了顿,继而又压低了声音道,“不然,朕就一直让张保传口谕,不仅让你送粥,还要陪朕沐浴更衣,入寝服侍,然后……”温润的唇瓣时而碰过她的肤,引得云若身子又是一僵,斜眸间想到了自己那日直白的行径。 果然,还是冲动了。 冲动,果然是会被人抓了小辫子的。 实在忍不了耳畔那时而飘来的惹人沉醉的呼吸,云若悄然退了半步,抬眸看向夏侯靖道:“仅此一次。” 夏侯靖眯眼,却没予回应,仅是动了动唇角,将薄唇启了一条仿佛引她而入的轻弧,俊眸半垂着凝望着她。 云若轻轻摩挲了下双指,终也不再拒绝,于是步履轻盈的走近他,双手轻轻捏住他长袖的一角作力点,然后踮起脚尖,垂眸渐渐的将唇靠近。 如此一幕,在那金流之下,宛如一幅妙美的画卷。 夏侯靖望着轻闭双眸的她,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宠溺,于是亦稍稍俯身,迎向那让他这几日几乎辗转难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香甜。 窗外幽静,引来一阵清风,拂了他与她的发梢,仿佛染上了一层轻暖的色泽。 然而就在唇与唇即将轻触的那一霎,就在他最渴盼的感觉要重温的那一霎,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喊:“皇上,皇上!!让臣躲一下,若是秦玉书来了,定然不要说看见过臣——!啊……” 突然闯入的宁北凡就这样僵在原地,身子还保持着奔跑时的动作,凤眸一扫,看过衣衫微乱的云若,看过正欲大白天下手的皇上,又看过那同样僵在那里的,要碰还没碰到的吻。他冷不丁“噗”的一声笑出声,坏坏一扬唇道:“皇上请继续,今日阳光晃眼,微臣甚都没看见。” 说罢,他便一溜烟的藏到屏风后面,明显是在躲人,且一点都不打算离开。 如此,一盆冷水撒下,泼了个彻彻底底。 只见马上就要吻上夏侯靖的云若几乎是瞬间席上了理智,于是蓦地抬开清眸,向后连退两步,神色稍稍有些尴尬。 夏侯靖也是脸色一沉,啧了下舌即刻扯上云若的衣裳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随后转头看向那正对自己这边挤眉弄眼的宁北凡,深眸中霎时露了怒意,道:“宁北凡,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就算你与朕相识多年,但君君臣臣你不懂吗!” 宁北凡动了动眸子,只小声嘟囔了句:“恼羞成怒… …” “宁丞相!” 三个字,一阵威慑,传遍八方! 宁北凡心上一滞,知道帝君的恼羞成怒,也是会怒死人的,于是忽然给夏侯靖行了个礼,道:“微臣知错,微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故带哭腔,声音拉的很长。 说着,还不忘使个眼色给那边的云若,示意说两句好话。 云若哼笑一声,摇摇头道:“皇上可不要手软。” 宁北凡突然一僵,脸露阴霾。 然云若却忍不住轻笑,转身好好理了下自己的衣裳,然后道:“仅是上药,宁大人莫要想歪。” 仅是上药,莫要想歪。 八个大字,虽让宁北凡稍稍释怀,可旁边那位的脸却黑了一半。 忽然想起接下来还要去送人,云若眼中突然透了些璀璨,索性转身看向夏侯靖道:“皇上与宁大人定有要事相商,云若乃后宫女子,不应参与政事,这便告退了!” 夏侯靖启唇欲言又止,但因着有个祸害在房里,只得又收了回去,沉声说道:“退吧。” 云若喜上眉梢,恭敬行了个礼,随后踏着雀跃的步伐离开。 如此毫不犹豫的转身,令夏侯靖心情当真是差上加差。 在看到云若身影渐渐消失在南书房门口时,夏侯靖倏然收了视线看向一侧的宁北凡,一句话未说,可眼神却足以将这位宁大人杀了千万遍有余。半响,才压低声音道:“你说秦玉书在找你,他不在观星台,跑来这边作甚?” 宁北凡勉强动了动唇,然后道:“就是背着秦大人将观星台卷入除夕宴之事,咳咳,似乎是要找微臣算账呢。” 夏侯靖挑了单眉,或是想起宁北凡竟背着他让云若去涉险之事,于是狠狠道了句,“你不说,朕险些忘了。朕,也有笔帐还没和你算。宁丞相。” 宁北凡苦苦动了动唇角,只道一声:“微臣忽然想起还有事,先……告退了!” 只见夏侯靖眯住眼眸,倏而冷冷一笑,只道了两个字:“不准。” 宁北凡瞬间耷下头。 这世上,还真是祸从口出啊! —————————————————— 南书房外。 跳脱出方才在南书房气氛的云若,走了好几步这才冷静下来。 云若用双手轻轻按压了下头,看了看天色,遂加急几步直接赶去东门,想来皇甫骁还没出宫,说不定还能赶上。 但心里边儿似乎还躁动的厉害,仿佛还是没从夏侯靖那几句低声耳语中清醒过来。 幸好宁北凡进来的及时,不然,自己的心智说不定真的被夏侯靖拽去了九霄云外。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能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丞相惊成这样的人,究竟是…… 想着想着,云若忽而有些出神,静默勾了勾唇角,多少有些好奇。 能喝住宁北凡的,究竟会是威武大汉,还是烈性狂枭? 画面一一席上脑海,却又总感不对。 然,就在这时,正在出神的云若忽的被一人撞倒,伤口痛楚骤然袭来,引得云若冷不丁倒吸一口气,狠狠的打了个颤,下意识喃语:“好疼……” 她扶着伤口,缓了半天,当那阵揪心痛楚消散之后,她这才舒了口气,准备撑身而起。可视线却忽然被一抹碧色卷白的身影所遮。 云若眉心一动,抬头望去,只见一同样有些讶异的人正俯视自己。 这时那人歉意的伸出手道:“抱歉,我正急着找人,没想却撞了姑娘。” 一阵淡淡薄香飘来,好似草叶的味道。 背光之处渐渐着了阳,当那人脸庞映在云若面前之际,云若因那人面容而怔了一下,然后起身恭谨说道:“是我失神莽撞了才是。” 那人轻颔首,见云若没伤着,仅道:“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若是姑娘伤着,可去太医院领些药,报观星台用药便好。” 言罢,他似笑非笑的动了下唇角,便转身离开 ,过膝长发在身后轻摆,流着一丝清秀。 观星台,观星台? 云若望着那人背影,忽而意识到或许是因着那日宁北凡为自己挡了个谎,如今东窗事发,所以被观星台追究? 云若思衬良久,不得已长舒口气。 待会儿送完皇甫骁,还是去向那位大人亲自道个歉,莫要让宁大人背了这黑锅才好。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新人兔子打了马赛克,正式登场时会好好给大家看。兔子又彻夜赶稿了,呜呜。留言兔子都看到了,开森,起床后兔子就回复亲们的留言~~还有,亲们五一快乐!! 【089】被错开的人,被错开的命(主线,必看) 东门。 马车声响,在一片寂静之处引来阵阵动静。 好不容易取回了马车的皇甫骁独自一人躺在马车中,闭着那褐色眼眸,难得宁静,喉上的伤还没痊愈,冷不丁的因为马车的震动有些发痛患。 皇甫骁蹙动眉心,甚是不悦,遂欲开口让前面驾车的庆放些速度,谁料薄唇刚启,便被一阵突然的刹停弄的身子一晃绪。 一阵剧痛袭来,皇甫骁紧忙捂了被白布层层包裹的伤处,然后回头看向这边哑声说道:“庆!” 随即便听到外面的庆说道:“爷,有人——” 话没听完,且见马车后面的红帘霎的被掀开,而后便见那一脸淡漠的慕云若映在了褐眸之上。 皇甫骁眉心一紧,或是想掩饰下自己此时的狼狈,遂向暗处掩了掩,道:“你怎么来了?不用陪皇上?” 每一个字,念出来都那么痛。 该死,这时候说话真是一场煎熬。 云若清眸一动,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皇甫骁伤了的喉处,然后压了声音道:“莫不是有人来寻仇了?怎么在宫里伤成这样?” 见云若如此神情,皇甫骁心里一阵不悦,总觉得自己突然间好像成了这丫头的弟弟一样,反倒是被保护了起来。 不过…… 或许在许多年前,在慕闫杉收留他的时候,他确实…… 亲情吗? 皇甫骁垂眸,冷不丁划过一丝淡光。 但即刻便甩开了心中念想,冷冷对云若说道:“你要做的事,爷可都替你做了,但别以为与爷破了那阵,你便真的可以插手爷的事。爷,可是——” “可是驰骋沙场的中山穆王,我这乳臭未干的丫头,当然不敢造次了。”云若倏而笑了,然后自身上拿过一个小包,放在了马车里,道:“不用担心,云若并非来再要求什么,骁爷能站在云若这方,云若已经万分感激,他日若是有什么云若能做的事,云若也当肝脑涂地。这个,是别宫送来的一些味道极好的点心,若不嫌弃,还是带着。若是爹在此,当也会叮嘱这些。所以,莫要见外,还有,骁爷,一路顺风。” 言罢,云若侧过头对着皇甫骁露出了温婉一笑,当真如为家人送行之人,也当真如同姐姐,或是妹妹那般。 阳光撩过,染了些淡淡的暖。 皇甫骁闻言,褐眸中倏而添了些复杂的情绪。 对于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多少年不曾有人对他说这番话,心中终是放了软,接过那小包,缓缓点了下头,然后抬眸看向云若,忽而一怔,似将那笑容与另一个身影相重叠。 或是到了这一刻,他方才有些明白,那看见这个女人后的动摇,究竟来源于哪里。 这种感觉,好似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 当他第一次紧张不已的踏上去沙场的路时,慕闫杉就在他的身后,也是用着同样的微笑看着他,然后道一声:“一路顺风。” 那一刻,他好像当真什么都不再怕了。 慕家与他的羁绊,也似乎就是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了。 见皇甫骁稍稍有些失神,云若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他的行程,于是小声道了声:“抱歉,云若不耽误骁爷。”。 言罢,云若便拉欲拉回帘子,目送皇甫骁离开。 然在这时,皇甫骁却不顾脖上痛楚,倏而抓了云若的腕子,即刻道:“且慢,我有话要与你说。” 只见他放了手上的东西,一步蹬下马车,用那半垂的眼眸望着眼前有些不解的云若,道:“慕云若,你在查慕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云若眸子猛的一缩,整个人的气氛都在霎时间凝重起来,然后道:“骁爷……知道些什么吗?” 皇甫骁扯了下唇角,遂自怀中拿出一个锦布,层层打开,竟是一个看起来染满血迹的残卷,紧紧捏了一下,然后顺过云若的腕子,将其放在了她手上。 那残卷,让云若心头一紧,几个字印在眸中,竟有着一股熟悉而揪痛的感觉。 这是出自……慕闫杉,慕云若之父的手笔。 云若恍然抬头看向皇甫骁,然后 难以置信的问:“这东西,究竟是——” 皇甫骁邪肆笑了下,“这是在慕闫杉突然消失的那天,他所在的战场上,被我的将士找到的。本来是想对这老家伙留个纪念,但看来,还是让它物尽其用比较好。” 云若垂眸而看,指尖轻颤着抚着上面的血迹,“突然消失……” “对,对敌阵前,突然消失,惹得西陵敌军险些踏平了东卫边境。当然,那老东西似乎带走了皇族很重要的东西,所以至今这件事,除了几位高权重之人,无人知晓。” 闻言,云若眉心更紧,仍是有些疑惑,“但若是如此,那又与公主,与皇上过去心仪之人又又和干系,为甚他们也对慕家……慕家又究竟做过什么?” “那,爷可就不知了。你可以自己去找,慕闫杉似乎是知道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这才提前写了卷书。我是看不懂你们慕家人想说什么,写的东西乱七八糟,所以本也没打算看,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似乎是首卷,若是你能看懂,说不定能知道慕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首卷……”云若轻喃,才稍稍扫过几行,不免又蹙起了眉心。 这上的内容,当真是如皇甫骁所言,毫无章法,乱的根本就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半响,云若倏地捏住了那残卷,看向皇甫骁道:“多谢骁爷告知,云若定不会辜负骁爷心意。” 皇甫骁闻言哼笑两声,道:“如今众人都知我皇甫骁在你慕家这一方,若是一年之后,你没做皇后,于我,也决然不会是一件好事,自是能帮则帮。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对皇上动了心了?” 云若眸子微动,半响,则应道:“是。” 她不躲不闪的回答了他的话,令皇甫骁微微有些讶异。 但很快,他却轻轻动了唇角,道:“真是一件有趣之事。” “怎么说?”她问。 只见皇甫骁或是想到什么,轻轻抚过自己的脖颈,褐色眼眸微转,看向云若,然后凑近至她耳畔,低声说道:“慕云若的命运,似乎正向着与原本完全不同的方向在走,错了的路,错了的人,错了的命。但有些事,终究是早便注定好的,正如此次你选择吃下那人的解药,而非皇上的。又有些事,或许与你先前所想的千差万别,比如如若你真的将慕家的秘密挖出来,或许会发现更加残酷的现实……命,天定,有些人,注定生来便是要厮杀敌对,有些人注定便是要相依相靠……” 云若心上一痛,倏然间有些失神。 为何当皇甫骁提到那解药的时候,自己的心会像是被捏住一样,而后蓦地抬头看向皇甫骁道:“对了,尚未问你,那解药是——” “血。”皇甫骁饶有兴趣的动了动眉角,“一个甘愿为你连琴都弹不了的人的血。” “血?”云若垂眸,确是记得那日皇甫骁来到透云阁将解药提前给她时,含了些淡淡的血腥味,于是她追问道:“没想到竟是如此。那我可以见那人吗?此人对云若有恩,云若总是要报的。” 皇甫骁摇摇头,指尖点了下她的唇,道:“你放心,这个人定是不用你现在报恩的,因为他……”皇甫骁顿了顿,压低声音,“时机到后,一定会十倍来讨的。现在,还是忘了我说的,否则,我这脖子,可真是要折了。” 皇甫骁若有若无的看向不远之处,褐眸微动,多了些报复后的快意。 然,云若却干笑一声,可每每想要回想下脑中是否有此人记忆,都会被一阵头痛取代,遂也就晃晃头,不再多想,看向皇甫骁道:“若是如此,云若便等着这位贵人了,介时,云若定会全力以报救命之恩。” 皇甫骁略有深意的笑了笑,而后道:“有你这句话,那位贵人听了,定是会高兴的。” 说着,他便忽而换了个轻松的气氛,说道:“好了,爷要出宫了,这种地方多呆一刻都让人厌烦,若是当真有急事,就用这个好了。爷若是恰好看见了,说不定会来看看。” 皇甫骁说着,便掏出一个小小穿云箭给云若。 然后他洒脱的转身,握了下马车边框,一步便蹬了上去。 在他背身云若之际,皇甫骁却倏而压低了声音,用着过去从未有过的严肃的语气说道:“慕云若,慕家的敌人太多,你要多加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皇甫骁缓缓侧头,被遮住的阴影中露出了凛然的褐眸,“人心难测,哪怕 枕边爱人,也随时会予你穿心一箭。” 枕边爱人,随时会予穿心一箭。 最后的一句话,霎时撕过云若的心口,旧日记忆涌上心头。 失了神,痛了心,以至于到最后皇甫骁的马车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虽然面上仍旧平平淡淡,但指尖还是忍不住抚上心口,用力攥了攥,捏起了衣衫布料。 重蹈覆辙,将会是最愚蠢的结果。 她不愿退缩,因此如今,便尝试着打破这周而复始的悲哀。 只是,比起这个,她却好似更在意皇甫骁先前说的那句话。 慕云若的命运,似乎正向着与原本完全不同的方向在走。 错了的路,错了的人,错了的命。 错了,那哪条路才是对的? 谁,才是那个慕云若原先注定的羁绊? 云若怅然,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忽的心上一紧,看向了皇甫骁刚才看过之处,却只见寒叶轻动,吹拂了一片。 云若一怔,许是感觉到方才有人,于是紧忙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且将皇甫骁给的那残卷和穿云箭收回。 而后她深吸口气,重新整了整心情。 罢了,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其余的,既然是天注定了,那便顺其自然好了。 想罢,她便扬身离开了东门,欲完成来送皇甫骁前要去做的事。 而在云若走后,言便走出,思衬了半响,便转身离开。 —————————————————— 千乐宫。 “云儿,还真是善良的孩子。” 当言将云若送行的事,告知夏侯伊的时候,正在擦琴的夏侯伊似乎并不意外。 言有些惋惜的说:“只可惜,前间皇甫骁好像低声和慕云若说了什么,因着有些远,属下听不清,只是知道他好似将解药的时,稍稍透露给了慕云若知道。” 夏侯伊的手倏而一顿,始终垂着的俊眸渐渐抬开了些许,很淡,很轻的说道:“本王的云儿,如何答的?” “慕云若说,定是要向三爷尽全力报救命之恩的。” 闻言,夏侯伊先顿了顿,随后在那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一抹淡柔的神情。 言一时有些看傻,仿佛从未见过三爷有过这种表情。 虽说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确实看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而后夏侯伊渐敛了神情,淡淡的问道:“皇甫骁,还对云儿说了什么?” “还有……”说到此,言稍稍有些不解,但还是复述道,“皇甫骁对慕云若说,她的命运正朝着相反的方向走,错了的路,错了的人,错了的命运……” “错了的路,错了的人,错了的命。”夏侯伊淡淡念着,随后缓缓起身,负手向那略微带了些暖阳的庭院走了几步。 半响,他缓缓闭上了眸,唯有声音落下,染了一丝庭中的静谧,“是啊……错了的人。慕云若与夏侯靖,彼此都不会出现在彼此的命里。总有一天,会被纠正……不……”夏侯伊倏然睁开了眸,有些淡淡沉寂的说道,“当云儿知道夏侯靖的一切后,聪明如她,骄傲如她,定会自己走回对的路。” 唇角缓而慢的勾动一丝弧度,他回身再入了内殿深处。 墨发轻动,独自一人的脚步声,静静回荡此处。 外面很暖,很暖。 唯此处,似乎越发的寒冷了。 夏侯伊忽而站住脚,双手渐渐爬上身子,闭上眼,环了臂膀,如在渴望着谁人温暖那般,淡淡的低喃:“好冷,云儿……这里真的,好冷,好冷。” —————————————————— 南书房外。 “啊……”正返回来,想找那位观星台的大人解释的云若冷不丁的顿住脚,不知为何竟有些身子发寒。 双手环了环单薄的手臂,她摇摇头,看向南书房的里侧。 忽听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窃窃私语。 “秦大人还真是狠,眼看着赏星大会就要开了,各界观星人士都会来,结果这节骨眼竟将被宁大人收买的几个下手全收拾了,还真是眼里揉不得沙。” “秦大人可是东卫的智者,就是为人一丝不苟,如此被宁丞相摆了一道,肯定是要生怒的,估计这番自观星台下来,便是要掏了宁丞相的腰包,重新请一位会观星者。想来宁丞相的花酒,最近是吃不了了,呵呵。” 两人说着,掩唇轻笑,一见云若抬了步子过来,紧忙闭口不言。 云若轻哼一声,摇摇头,却也感激两人无意间说了不少事。 云若指尖摩挲了下下颌,陷入沉思。 虽然宁北凡喝花酒,她并不怎么看好,但此事既是因她而起…… 而且,智者…… 云若倏而想到手上的那杂乱无章的残卷,总觉得有些在意。 于是如下了某种决定般紧紧捏了下指尖,扬步迈入了南书房中。 【090】无法跨越的隔阂 南书房,今日气氛格外沉重。 云若才一踏入,就感觉一股明显的阴霾袭上心间。 且听屋内之人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虽然言语不算强硬,但是那压沉的语调,确明显是在风起云涌之中。 “宁大人在观星台收买人心,下官自是不会管,但收了人心却没人做活,下官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患” “秦大人~这回也是事出有因,辞退了那些人,这回赏星大会要如何进行?这当然不是银两的事——” “其实这就是银两的事。”对面那个声音倏而打断。 “皇上,这——” “国库可没有空闲的银两。” “……” “……” 忽然一阵寂静压下南书房,在屏风后听了几耳朵的云若不禁掩唇笑了下。 明显这是皇上和那观星台的秦大人一唱一和在迫宁大人掏腰包了,如若没人再来说个话儿,想必宁大人真要囊中羞涩了。 事情因她而起,总是要让她来收尾,助她者,她必是不会恩将仇报的。 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就在里面当真要做决定的时候,云若倏而轻吸口气,一步从屏风外跨了进来,道:“如若是观星台缺了人,不知云若可否去顶替一下,即可省了银两,又不会妨碍到赏星大会。” 如此清脆爽朗的声音飘然而至,引得房中几人不由向门口看去,神情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都或多或少有些诧异。 半刻后,房内几人倏而反映了过来。 宁北凡几乎喜极而泣,两眼放了璀璨之光。 夏侯靖拧眉不悦明显的对这提案极其不看好。 而最后一人则有些狐疑,也有些诧异,倏然一怔,喃喃说道:“你不是刚才……” 云若望着那人,莞尔一笑道:“幸会,秦大人,我是慕云若。” 这三字被道出,向来是有些力道的。 秦玉书倏而正了神色,好似多了些凝重,同时也多了些敌意与抵触。 云若猜想,定是因着观星台被搅事件的罪魁祸首登场,怎么也不会得到好脸色。 不过说起来,方才匆匆一过,似乎并没太看清此人相貌,只是乍一眼很是讶异,如此再看,发现这位秦大人似乎有着当真与众不同的相貌,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能想到的,便只有“精致”二字。 秦玉书身形并不修长,至少要比宁北凡与夏侯靖矮上一些,面色白净,几乎快要带了透明,脸上带着一个单片的西洋镜,侧面追了银色珠链,懒懒的垂在旁边。眸子浅黑,清澈无比,一看便知与他身边坐的这两个满肚子城府的男人截然不同。 智者……学者? 反正,定是通读百书之人,倒真与她心中所想的擅长观星之人气质相府。 可整体来看,此人却显得极其年轻,童颜俊俏,如同一尊白瓷娃娃。 秦玉书或是看到了云若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不免压沉了气息。 而宁北凡即刻侧过脸,单手掩唇,悄悄对着云若低语:“慕云若,这位大人,三十有二了。” 三十有二? 尽管见多识广,可云若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再次看向面前的秦玉书,紧忙敛住那丝惊诧,回过头向在座几位一一请安。 在宫中呆了有一段日子了,请安似乎变得也不再那么别扭了。 一番礼仪过后,终于回了正题。 秦玉书上下打量了下云若,严肃的脸上忍不住的多出了“轻蔑”二字,随即收了视线连看都不再多看。 云若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秦玉书本就是个天才,古时天才向来有着一身傲骨,不愿与女子为伍。 对此,云若仅是勾了勾唇角,似乎并没因秦玉书这一晃而过的眼神所影响,于是看向夏侯靖道:“还请皇上应允此事。” 夏侯靖挑了挑眉,轻靠在椅旁看向云若,视线落在秦玉书身上,似乎在担心另一样事情。 秦玉书乃东卫第一童颜俊 子,且是智慧天下…… 慕云若想都不用想,便知是个喜才之人,如果当真让她去了司天监,令她与秦玉书在观星台朝夕相对…… 夏侯靖眯着眼,骤然间整个南书房便冷了不是一分半分。 宁北凡瞬间猜出帝君的想法,但知那口是心非的主,怎的也不会明说,于是旁敲侧击的问云若:“慕娘娘,为甚要去司天监观星台?可有理由?莫不是因为关心……” 宁北凡就像在逗弄某人那般,唇角勾了勾,指尖有意无意指向自己。 夏侯靖右眉跳动了一下,秦玉书的右眉也跟着跳动一下。 一个是因宁北凡故意惹自己生怒,于是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人当真怒了。 一个是因宁北凡如此轻挑,竟当众戏弄后宫之人,于是这位正经人看不下去了。 两道杀气袭来,令宁北凡身子抖了一抖,但他似乎并不想收回自己的话,而是用凤眼瞄了下云若。 云若失笑,其中意思明明白白,于是抬头对夏侯靖道:“云若想去司天监,原因是想为圣上分忧,若是赏星大会无法顺利完成,那天象最准确的东卫,将会在其他几国面前丧失掩面,云若自是不会让此事发生。而且,那些人被辞退,本就因我……” “咳咳,咳——” 一阵咳嗽袭来,宁北凡,夏侯靖,乃至秦玉书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女人,倒真是奇葩,三个人虽然心知肚明,但没一个明说的,反倒罪魁祸首自己把这事儿揽在身上。 云若低眉一笑,稍稍露了些俏皮,令夏侯靖都一时看的失了神。 啊,这女人是故意的,故意戏弄他们的。 不过这一笑,倒是当真惹人心神向往。 夏侯靖动了动唇,脸上又多了些柔。 宁北凡见状,侧眸摇摇头,这动了心的男人,真是可怕,时刻就如看见羔羊的狼一般,想做什么几乎全部写在了脸上。 宁北凡不由的看向了秦玉书,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谁料当他对上此人的视线后,却冷不丁一滞。 秦玉书这家伙,竟一脸不解的看着皇上,还有慕云若,似乎完全不知道男人女人间那种微秒的气氛。 果然是正经人,果然是志不同道不合。 宁北凡抚了额,不禁斜目无语。 然而方才的那些话,虽然知道是宁北凡的引导,可夏侯靖的心里却是一阵喜悦。 替君分忧,替君分忧,那就是替他夏侯靖分忧。 宁北凡见夏侯靖有些动摇,于是一鼓作气道:“皇上,一番心意,莫要拒绝。” 夏侯靖拧眉,又撩了眼云若,且见云若极其配合的霎时扬出了落寞的神情。 深瞳一动,连转着扳指的指尖都倏然一停,心里虽有万般挣扎,但怎就看不得这可恶的女人露出这样一副神情。 而且,明知道这是她与那更可恶的宁北凡的一唱一和。 夏侯靖终是有些无奈,心中也确是觉得该是相信慕云若,因着她可是说过“只看着他”这样的话,他是堂堂天子,又岂会担心自己的女人变了心。 于是夏侯靖莫名其妙优越的勾唇浅笑了下,道:“既然如此,去司天监见识下,也不是不可。” 宁北凡心中一喜,知道包囊保住,果然再是文韬武略的男人,也抵不过美人一笑! 换句话说,陷入爱河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女人时,城府基本归无。 各中意思,任君自揣。 “只是——”就当宁北凡以为万事得逞之际,夏侯靖却倏而又将话锋一转,看向沉默良久的秦玉书身上,然后道:“司天监归秦爱卿管,会观测星辰之人,短时间内难以找寻,若是慕云若当真会观测才好,不然,后宫女子去司天监,似乎并不大妥。” 秦玉书却有同忧,转眸看向云若,紧闭的唇角和低俯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着云若究竟有何本事敢向圣上要求去司天监的观星台。 一时间,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了这胆敢窥视男人之地的纤弱女子。 而夏侯靖亦是眯着眼眸,或是有所期 待,或是预打消慕云若如此念头。 云若闻言,面色确实稍稍有些苦恼,指尖轻抚了下下颌,并未回答。 见状,几个人神情又是各异,务定了云若当真只是说说而已。 “慕娘娘以为司天监是吃喝玩乐的地方吗?” 没过一会儿,秦玉书终于开了口,语气冷漠不已,眼神更是不屑一顾,仿佛是对这个大言不惭的后宫女子已然耗光了耐性。 只见他起身,缓缓自云若身边走过,来到夏侯靖面前,稍稍行了个礼,沉声说道:“微臣还有要事,亦不耽误皇上了。臣这便赶回司天监,关于借人之事,还请宁大人多多担待。” 说着,他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宁北凡,利眸微动,惹得宁北凡一身激灵。 不正经之人,果然最怕遇见这种极其正经之人。 天生,相克。 而后秦玉书收了视线,在得了夏侯靖轻允后,转头欲走。 然就在他一步路过云若的那刻,却见云若突然放下了手,低声说道:“秦大人,且慢。” 短短五字,霎时令南书房气氛陡然变了一个样。 秦玉书即刻停了步子,不解的侧过眸看向着云若。 夏侯靖亦蓦地抬眸,深眸中却透着一股沉沉的烦闷。 以他的了解,通常自慕云若口中道出“且慢”二字的时候…… 她想要做的事,那便一定会有个结果了。 果不其然,当云若说完之后,便转过身直面秦玉书道:“云若方才沉默,并非是云若不知,而是云若不解,秦大人究竟想让云若知道什么,是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内……如此天地之根论,还是使用观星台上,玑衡抚辰仪、天体仪以探星辰,亦或是识别星官、三垣、二十八宿?” 此言一出,秦玉书的眸子顿时动了一下。 夏侯靖自心底稍稍叹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宁北凡则是同秦玉书一样意外,因为在东卫,唯有世家贵族才能习得星象学识,虽然慕云若也是出于名门,却是将门,当是不应了解这世袭之学,若是看书习得,那便是罕见之才。 宁北凡不由看向已然闭了眸的皇上,暗暗沉默。 这个慕云若,看来当真不再是过去那般,而更重要的是,皇上似乎真的务定如此的结果。 终于,夏侯靖缓缓抬了眸,或是在思量着什么。 许久后,他扶桌起身,稳步走向这方,看了眼旁边正用着清丽眼神望着自己的慕云若,忽的敲了下她的额头,待云若捂着额再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时,夏侯靖便淡淡说道:“赏星大会尚有多久?” 秦玉书紧忙转身,恭敬作答:“回皇上的话,还有一月。” “还是赏星大会要紧。”夏侯靖强调。 如此,意思再是明白不过,秦玉书微愣看向了一旁的慕云若,终是再没了借口,于是只得点点头,道:“微臣明白了。” 闻言,云若唇角不由勾了勾,转眸看向夏侯靖想道声谢谢,然真对上了,在这位帝君脸上确实一脸的警告。 云若低眉淡笑,稍稍对夏侯靖颔首,神情亦是放了些柔。 夏侯靖望见,冷峻的脸上亦添了些宠溺。 宁北凡见状,即刻拉着一头雾水的秦玉书离了南书房。 当只剩下云若与夏侯靖两人时,夏侯靖忽的上前揽过云若的身子,望着她霎时惊慌失措的小脸,他凝声说道:“不许被别人迷惑,只许想着朕一人。” 云若微怔,似是先前根本就没想到那层,于是玩笑道:“皇上莫不是嫉妒了?” 夏侯靖沉下眸,倏而凝重说道:“你是朕的,本就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 说罢,他或许是在填补方才的遗憾,忽的落唇吻上了云若,那一霎温柔相触,几乎融化了世间一切的冰冷。 半响,夏侯靖稍稍挪了唇,深深望着面前的她,然后顺过她的柔荑,缓缓放到自己的心口,在那温热之下,他喃喃而道:“有些言语,朕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朕,这里,告诉你朕一切的心情。” 云若淡淡一笑,将手摊开,轻抚其上,然后道:“那,我可以相信它吗?” 夏侯靖有一瞬失神,随即缓缓说道:“当然。其实……”夏侯靖稍稍放低了声音,然后淡声而道,“朕,现在眼里,已然只有你一个人了。慕云若。” 云若眸子一缩,再是看向夏侯靖,莞尔一笑,道:“我知道。” 言罢,她踮起脚尖,这一次,真真正正的吻上了夏侯靖。 暖光洒在他们身上,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柔和。 ———————————————— 不久之后,骁勇王府。 回家走亲的徐夙瑛一脸不悦的坐在大堂中间,捏着丝绢的手终是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木桌。 “皇上竟然都让慕云若去司天监了,赏星大会那么重要之事,竟然都会信赖她,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徐夙瑛狠狠说道,“都是文荣公主一时心软,才会造成这幅局面,如今倒好,我们倒是帮了慕云若一把,不仅让她慕家势力壮大,还促成了皇上与她的美事!想来不久后,慕云若当真就成了正宫娘娘踩在了我的头上!” 堂中,正有一个与徐夙瑛相貌七分相似的女子,正穿针引线,绣着鸳鸯,妙美的脸上始终挂着无邪的笑意。 当她将最后一针拉过之后,便用着清澈的声音说道:“姐姐莫要着急,慕云若此时如鱼得水,可是因着皇上的宠爱。但慕云若与皇上却有着一个永远无法跨过的隔阂,姐姐难道忘了吗?” 【091】所以……你要如何收买我? 徐夙瑛眉心一皱,说道:“你是说慕家的秘密?哈……子盈,皇上看样子已然将这个慕云若当做另一个慕云若了,虽然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但皇上却是这么想的,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对慕云若已然动了真心,想拿这点做文章,根本扳不倒那狡猾的女人。而且,我觉得她没事突然去观星台,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闻声,徐子盈掩唇哼哼笑起,抬起美眸望向徐夙瑛,道:“妹妹说的隔阂,可不是慕家的秘密,而是另一样……” “另一样?”徐夙瑛不解患。 只见徐子盈微微一笑,道:“听闻姐姐宫里正缺个会书写些东西的人手,子盈无意间发现个不错的,正准备替姐姐送进宫呢。”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手,道:“进来吧,给皇贵妃请个安。” 言罢,便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纤细的身影战战兢兢的走入,看到徐夙瑛后,一下就紧张的全身僵硬绪。 徐夙瑛眯著眼,上下打量下面前的人,并不觉得有甚特别。 徐子盈倒是从容,看了眼那人,道:“来,把斗篷解了吧。” 那人连连点头,于是如她所说将斗篷拉开。 当那人完全落入徐夙瑛眼帘的时候,徐夙瑛猛的站起了身,脸上色泽顿时吓的煞白,双唇微启,难以置信的说道:“她……” 徐子盈呵呵一笑,喃喃道:“所谓恋慕……” 说着,她将唇凑近那被拉开的线,齿间稍稍一咬。 只听一声脆响,线便毫不费力的断成了两截,随后她看向徐夙瑛,一切尽在这其中,而后仅道:“我们不知她去观星台什么目的,但慕云若有今日,都是因为皇上偏爱她,若是……” 半响,徐夙瑛缓缓勾动了唇角,眼中透出一抹幽光。 “妹妹啊,你不入后宫,真是可惜了。” 子盈摇摇头,毫不在意的轻笑,“帝王之心,向来凉薄。” 言罢,两人若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一同看向那纤细的身影。 而她则再是一惊,不自在的捻动着裤缝,紧张无措。 —————————————————— 透云阁。 已经准备前往观星台的云若径自收拾着东西,因着怜香回亲还没回来,所以姜凤贞难得大方的也跑来帮云若收拾,虽然似乎变得更为手忙脚乱,但那股认真劲儿,却让云若看的有些想笑。 第一次见到姜凤贞的时候,可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幕,究竟是如何演变至此的? 想着想着,云若有些出神,一旁姜凤贞看到了,立马就拧了眉道:“慕云若,你自己在那里偷笑什么呢,本……本宫又怎么了?!” 姜凤贞说着,自己低头看看,虽说自己窘态早便被慕云若看了个完全,可她怎么地也想扳回一城,再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尚书家的长女。 云若见状,摇摇头,只道了声:“没甚。” 说着,云若似乎又想到什么有些失神,于是低声问了句:“姜凤贞,你可是听过……青莲这个名字?” 青莲,夏侯靖曾提过的那人的名字,心中还是不由的有些许在意。 然听到了这两个字,才准备转身喝茶歇息片刻的姜凤贞,霎时将口里的茶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扶着桌边掩唇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嗔怒的看向云若,道:“本宫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你就非要让本宫在你面前没有从容的时候吗?慕云若。” 云若眉梢轻动,压低声音道:“这两个字,有那么让人讶异吗?” 姜凤贞垂眸间有些犹豫,思量片刻,终是抬起眸,转身关了房间的门,然后背靠其上,道:“慕云若,虽然不知你是从何知道这个人的,但赵青莲……已经不在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皇上现在心里只有你,但……还是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人的好。” “赵青莲?”云若心中微微有些沉重,尤其是当她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慕云若身体里的那种莫名的痛楚又再度席上,于是她压低声音问:“她……和慕家究竟有什么关系,你真的不知道吗?” 姜凤贞干笑两声,侧眸间咬了咬下唇,终还是叹口气,道:“罢了,既然皇上如今已然重新将心放在你身上,我便将一些关于她的事和你说道一下,但我来宫里也并不是太久,有些事也只是道听途说,你且听听便好 。” 云若闻言,点头,隐隐觉得这个人,定是与慕家的秘密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时姜凤贞走过,如壮胆般一口灌下茶杯里的苦涩,重重将其放下,然后抹了把唇角,道:“其实,皇上在少年时,便已经和慕家订了亲,慕家是开国功臣。也就是说,原本皇上的心,就该是慕云若的,慕云若本就是这东卫的皇后。当时和慕家走的最近的,就是另一位开国元勋,赵广伦。也就是说,原本,你和赵青莲,也是情同姐妹的。但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皇上,虽封了慕云若,爱的却是赵青莲?”云若倏然开口,替代姜凤贞那隐约的话题。 姜凤贞面露难色,勉强的点点头。 云若不经意动了下眼眸,指尖拂过心间。 明明是往日旧事,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揪痛,清眸多了些黯然,或是想起了皇甫骁所言的“错了的人”。 之后,姜凤贞又多多少少说了些其他的话,但关于赵青莲的话题,似乎就没有更多的提到,或是因为之后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 此时姜凤贞看到了云若悄然有些僵硬的神情,于是紧忙上前握了她的手道:“如今皇上爱的是你慕云若,赵青莲已然不在,皇上对她的,仅是过往的怀念罢了。你可莫要多想。不过……”姜凤贞说着,拧了拧眉,“听到的传闻里,好像皇上和赵青莲之间所谓的情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哎我也不清楚啦!慕云若你也别管这么多了,相信皇上就好,皇上既然已经爱你了,便说明已然放下了过去,总之你赶紧收拾吧,不是要去观星台吗?” “嗯。”云若轻应,遂沉默着收拾东西,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不过确实如姜凤贞所言,过去的就过去了,目前对她来说,最为首要的就是先入观星台。 一方面替宁北凡还个人情,另一方面则是找机会从这位对古识十分了解的秦大人身上,寻找到解开慕家那残卷的方法。 以她来看,这东西一定就像某种谜题一样,定然是有着一些规律的。 直觉告诉她,这把特别的“钥匙”,就在秦大人的学识中。 然就在这时,外面倏然想起了一些东西掉落的声音,然后就是几个焦急的轻唤:“公主,公主殿下!” 云若听了,看了眼僵在那里的姜凤贞,于是放下东西推门而出,果然见到了摔倒在地的文荣,在她身边落满了一些物件,看起来狼狈不堪。 云若清眸一动,上前想要去搀扶文荣,却还是被姜凤贞轻轻拦住。 姜凤贞摇摇头,轻声道:“别看公主这样,她的脾气,可和慕云若一模一样。” 云若微怔,知道她的意思,不禁苦笑一声,缩回了欲前行的脚尖。 文荣与云若一样,傲然一身,容不得别人的怜悯。 “公主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皇陵了。公主,终究也只是徐家手下的棋子,其实……公主比谁都清楚。” 姜凤贞苦笑一声,然后转身返回透云阁。 云若始终站在原地看着,望着那有些蹒跚离开的文荣,心中不免一阵揪痛。 慕云若的心,果然是向着文荣的。 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徐家……”云若拧了下眉,眼中透出些冰冷。 忽然间好似看到什么,云若眸间闪过一缕光晕,于是几步走过,原是看到了一个被文荣落下的已经有些发旧的画。 一种莫名的心情涌上,促使她一点一点的将其拉开,然当她将画完全展开的一霎,清眸却冷不丁的缩了一下。 画上的内容,在她记忆中曾一闪而过。 看着画局,当是画师画了三个人,三个女子。 指尖轻轻摸过,她喃喃而道:“文荣,云若……还有……” 当她视线落下的时候,眼眸猛的一缩,随即渐渐暗了下来。 因为那画上的第三个人,竟被人剪掉了,空洞洞的,透着些微风。 云若缓缓将画卷起,长长舒口气,心头又是一片沉重。 赵青莲为何被人剪掉,赵青莲究竟有着怎样的谜团? 赵青莲,慕云若,皇上,慕家,徐家,残卷,消失…… 云若倏然用手捂住头,闭眸间狠狠咬了下牙。 一头雾水,一团乱麻! 一切的一切,根本无从联想! 半响,云若缓缓将那画卷收起,然后掏出了怀中皇甫骁给予的卷首残卷。 如果可以解开这首卷,便知道慕云若的爹爹,慕闫杉究竟想说什么? 关于慕家的背叛,她始终不能相信。 缓缓的攥紧了手,云若咬咬牙。 罢了,那些东西,她暂且都不管了。 还是先去观星台,完成赏星大会,解了那卷首再说。 或许到时候,所有东西都迎刃而解。 云若深深吸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这才转身欲回去与姜凤贞一同收拾。 只是才走了几步,她还是不由的顿了顿步子。 说起来,她不明白,为甚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甚至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为甚忽然想到去问赵青莲的往事。 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此去观星台,会有些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云若摇摇头,终是迈入透云阁,且不再想那些东西了。 总之,先去了再说吧。 —————————————————— 几日后,终于迎来了入住观星台的日子。 云若在秦玉书的安排下,住进了观星台的内居中。 因着不能直接打着后宫女子的旗号,是故云若用了个化名,清云,又因身份不能太过显眼,遂秦玉书对外告知,便说她是外面直接招入宫中的杂役女子,而省亲回来的怜香则应了皇上的口谕,陪在云若身边以做照应。 不得不说,上一次是渔家之女,这一次是杂役人士,而真实身份又是个废后,自己这人生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坎坷。 当在内居里收拾完东西后,与其他人一样,穿了一身碧色青服的云若自房中走出,散了散身后被蓝带绑住的长发,看起来神清气爽。 然而才刚一出门,云若就感觉到了一股非常不善的视线,扫眸看去,原是原先就在观星台上的一些人士。 想起宁北凡事后和她说的,观星当时王公贵族的后代才得意有机会学的,那么这些人,当都是些身家不错的官宦之子。 三男一女,云若记得,他们分别叫:李尧、傅舜、马钰还有朱兰。 因都是好记的单字,所以云若才听过一次就记了下来。 “真不知道秦大人怎么想的,竟然招个宫外的贱民进观星台,以为看了点书,就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了?” 正当云若要走到西侧,寻秦玉书看看有甚可以先做时,忽听坐在不远处被其他三人围住的朱兰倏而开口,不可一世的脸上,写满了对云若的不屑,尤其是视线扫过云若那超凡脱俗的相貌后,更是拧了下眉,狠狠拽了身边李尧的袖口,道:“尧哥,你说是不是!” 李尧先是不怀好意的看了眼云若,在朱兰这一喊下,马上道:“当然,当然。” 傅舜也是附议,明显是朱兰家里的势力稍大。 然后她挑眉看向云若,明显的挑衅意味,使得一旁的怜香几乎快要看不下去。 然云若却笑笑,不以为意,正欲继续前行,恰逢秦玉书拿着一摞书籍正往观星台上走。 秦玉书一见云若已然收拾好,便扬了下手,道:“跟我来,我与你交代一下。” 言罢,他便甩开轻袖,毫不犹豫的转身向着二阶走去。 云若见状,温雅的应了,随后与之随行。 见他们走,身后几个围在那的人纷纷露出诡异的眼神,而朱兰见秦玉书与慕云若离开,不由的狠狠跺了一脚,俏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快。 倒是其中刚才始终沉默,靠在桌旁观望的马钰,年轻而清秀的脸上挂了一丝无法猜透的轻笑。 ———————————————————— 与秦玉书交接事项,实际上是 一件繁复的工作,因为观星台上的星图绘制,几乎每夜都要进行。 因此一晃,皇宫已然落下夜幕。 云若拖着满身疲惫,不由掩唇轻呵,未曾想第一日身子就快要扛不住,想来到这个时候,香儿已然睡去了。 眸子微垂,云若稍稍有些深思,或是在心中想着要在观星台这一个月内,究竟要把那残卷解读到什么地步。 说起来,方才在秦玉书的房里,她看到了古卷不少,说不定也能在那里找到写蛛丝马迹。 思及此,云若心中稍稍有底,于是又加快了些步子往房间赶。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低幽且带了些笑意的声音缓缓响起,“慕云若,果如传闻般倾世天下,今日有幸一见,真是让人心生怜爱。” 云若步子蓦的一顿,先是有了一瞬的讶异,随后稍稍露了些苦笑,低喃:“果然,还是不能全瞒住吗?” 闻言,暗处之人哼哼一笑,一步一步走出。 云若抬眸而看,当那一身清秀的身影渐渐映入月光之际,那边之人,负手弯下.身,凑近云若道:“这件事似乎是个秘密。所以……你要如何收买我?” 只见他微微一笑,毫无破绽。 【092】焦躁,醋意!心仪之人?(10000+) 当那一身清秀的身影渐渐映入月光之际,只见那边之人,负手弯下身,凑近云若道:“这件事似乎是个秘密。所以……你要如何收买我?” 只见他微微一笑,毫无破绽。 云若轻眯眼眸看向眼前之人,借着月光,终于可以好好打量下他绪。 俊朗俏皮的外表以及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笑眯眯的眼睛,一身温润的打扮,倒不是很张扬,但那双偶尔抬开的眸子里,却写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还真是一个心智要成熟于外表的小公子患。 说起此人,名叫马钰,内阁大学士家的二子,她也稍稍对他有所耳闻,似乎是以逆道而行著称,是故不愿做官,反倒跑来司天监帮着秦玉书打点观星台。 原以为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见云若稍稍沉默,马钰则轻声笑了,略微有些俏皮的说:“啊,我是吓着云若姐姐了吗?那真是失礼了。” 说完,他又是一笑,明显没有为“失礼”道歉的诚意。 听着“云若姐姐”这称谓,云若干笑两声,自觉向后退了半步,望着这比她年纪轻了一些的俊俏公子,只觉又是宁北凡那类自己不善应付的对象。 于是云若低眉轻笑了下,且听外面似乎有人要来,遂转身便绕过马钰向外面走去,交臂之际,只淡淡应了一声:“马公子怎么也是不会说的,说以也没有收买之说。年轻人与其在这里逗弄他人,不若去向秦大人学学星象。” 随着那句话,马钰被晾在原处,清风扬起他两鬓的青丝,或是有了一瞬的讶异,于是他稍稍拧眉,站直了身看向后面径自离开的慕云若,修长的指尖摩挲了下颌,喃喃而道:“明明自己也才不大……” 他抿了抿唇,上前扒着台子看向云若所去方向,先是一怔,随后露出更加饶有兴趣的淡笑,“这倒是有些意思。” —————————————————————— 观星台下,深夜撩着一丝冰冷寒意。 刚刚处理完政事的夏侯靖,马不停蹄的便赶来观星台,据他对张保说是路过,但即使任何一人来看,都知道是怕佳人落在了俊俏男子堆里,是故过来巡查一二。 张保站在夏侯靖身后,趁着他看向不远处时,轻轻托起手呵了口气,然后凑近些道:“皇上,要不直接进去唤慕娘娘出来。” 夏侯靖身子一沉,俊眸稍稍扫过张保,霎时渗了些凛然。然后沉声说道:“朕,何时说是来见这女人的?何须去传?” 他的声音很淡,很轻,却莫名有着一股愠怒之味夹在其中。 张保身子一僵,弯身点点头,“是……奴才失言了。” 然夏侯靖说归说,转过头负手看向观星台那处的深眸,却愈发的凝重。 慕云若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莫不是刚一来了观星台,就将他这允她来此的恩人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竟是一整日都没个消息,更是连晚上也不去关切下他这皇帝。 明明是她说喜欢的他,怎就是他整日心烦意乱? 夏侯靖闷哼一声,啧了下舌,索性甩开袖袍欲转身走了。 然脚尖刚动,便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低幽的声音:“皇上,可是路过观星台?罪妾刚好下来散步,当真是有缘呐。” 夏侯靖冷眸微动,俊刻的脸上显出了些许不经意的动容,但即刻收敛,转了视线看向身后那正负手低身,自下而上看着他的慕云若,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在如此夜中,竟是那般撩人心扉。 夏侯靖微微眯了下眼睛,薄唇微启,安静的半分,随即说道:“是啊,朕真是不小心遇上了一点都不想看见的人。” 然,话虽是这么被他说出来的,但是同时夏侯靖却伸出手,一把揽住云若的腰际将她勾入身前,俯视着她稍稍有些失措的眸子,冷声道:“这么晚才知道出来走一走,莫不是与哪家皇亲贵胄的子弟聊得正热?” 关于这一点,云若微微一怔。 方才和马钰那番谈话,不算聊得热吧。 于是她莞尔一笑,道:“只是简单的谈话罢了。” 闻言,夏侯靖的俊脸陡然沉了一分,也同时铁青了一分,就好像明明想听她激烈的否认,然后深深表示自己眼里只有他,结果却…… 夏侯靖神情一正,道:“如此,那人有朕俊朗吗?” 云若一头雾水,当真是有些不知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于是回忆了下,只愁苦说道:“这……当真是没看的太仔细。要不——” “下半句不用说了。”夏侯靖冷声说道,半响,这才稍稍勾了下唇,“你,只看着朕便可了。” 云若微微一笑,宛如白莲。 就在这时,云若或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说:“对了,皇上,今日与秦大人交代了些事宜,有张星图,看来很有意思,于是我便将其描绘了下来,想给皇上看看。” 夏侯靖倒是有些意外,于是松了手,缓缓点了下头。 云若亦弯了唇角,低语:“那,还请皇上稍待片刻。” 言罢,云若便转身又返回观星台。 看着她那纤弱却坚韧的身影,身后的夏侯靖不禁又一次的失了神,冷不丁一笑,多了些淡淡的柔。 一旁张保看到,亦忍不住的欣慰笑笑,然后说道:“皇上当真许久没这么笑了,自从……” 夏侯靖闻言,俊眸一晃,或是在深思什么。 有些事,不能去想。 一旦触及,或许会陷入另一种痛苦的漩涡。 青莲,如果朕真的爱上了慕云若,另一个慕云若。 你会原谅朕吗? 因为朕,真的很想回应她。 思及此,夏侯靖眼神微微放了柔,仿佛是回想起先前与慕云若相处的每一个日子,每一个特别的日子。 从未想过,明明一开始是好奇,如今竟会这样走进他的心中。 是命运的驱使吗? 慕云若与夏侯靖,注定的相遇,注定最后的相知相许。 其实,自那日起,他想了很久,一直在想。 既然连她都先走出了一步,为何他不能为她扛起那份痛苦,亦向前迈出一步。 过去的事,终究也是过去了,而且也与如今的慕云若毫无关系,再多的罪责,也已然过去,为甚不能重新开始。 等赏星大会结束,他便带她去看看青莲的好,然后将这份情感捋清。 想通这一点,夏侯靖过去一直深沉的脸上,终于再是多了一抹笑,温柔无比的笑。 想来,当他回应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好想看看,好像记住,甚至……迫不及待。 “朕进去亲自看看吧。”夏侯靖倏而开口,或许已然有些按捺不住,只想将那思慕已久的人儿拥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方才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忽然一位公公带着一名点着灯笼的少女自他身边走过。 那公公一见夏侯靖,即刻大惊跪在地上行礼,一声“奴才给皇上请安”,一下便打断了夏侯靖上观星台的步子。 夏侯靖顿步,因着不能让慕云若入观星台之事让众人所知,于是轻舒口气,只得又将步子收回,冷冷看向身后之人,只道一声:“免礼。” “谢皇上!”公公即刻扣跪,而身旁一纤弱女子也跟着扣跪。 这时夏侯靖发现,面前那女子似乎非常之害怕,全身都在抖个不停,连那扣在地上的瘦弱的指尖都在瑟瑟发抖。 很长的发帘垂下,遮挡了她的眼睛。 半响,那公公便带着女子起了身,女子向公公身后错了错,明显是对夏侯靖心生畏惧。 不知为何,看见她,夏侯靖心里稍稍有些焦躁,一种似乎沉睡在血液中很久的焦躁。 或是近日太累了,夏侯靖缓缓闭了下眸,轻轻摆手示意两人离开。 然,就在那公公欲带着那女子再是转身向另一方走去的时候,女子却突然因身子无力,狠狠的崴了下脚。 随着一声“啊”的惊诧,眼看着那孱弱女子就要摔倒在地。 如此来的太过突然,公公吓一跳来不及扶,张保亦来不及扶,唯是身手敏捷的夏侯靖倏地上前揽住那女子的腰际,低声道:“小心。” 仅是一个力道,那女子就这样如轻羽般被紧紧按在了那带着些许凛然的怀中,她如惊弓之鸟般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发帘亦被这阵突然的紧拥而散开两边,露出了那双月下尤为清澈的湛蓝色的眼眸。 那一霎,夏侯靖的深瞳猛的一缩,有种难以置信的仓皇。 而那女子则是瞬间僵住,因着这拥抱,一张小脸一下就涨红了起来,羞涩不已,似乎一下就失去了身上一切的力量,尤其是当看到夏侯靖那张俊逸无比的脸庞,那小小的身子更是一阵发软,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当她看到夏侯靖此时正毫不避讳的凝望着她的那双眼瞳的时候,女子身上的颤抖突然剧烈,即刻捂住双眼,惊慌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怪物,不是……” 女子说着,突然挣脱了夏侯靖的怀,踉跄而狼狈的逃走。 夏侯靖也被她这突然的挣扎吓了一跳,俊脸上有着异样的神情,便是连旁边的张保也是一惊。 那公公见状,紧忙磕头谢罪,说道:“皇上饶命,那女子是刚刚入宝瑛宫的侍女,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若是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也饶她性命!” “宝瑛宫?”夏侯靖低语,思衬继续,道,“你走吧。” 公公见状,急忙谢恩,然后转身去追那女子。 待他走后,夏侯靖倏然敛住了神情,俊眸中渐渐划出一抹复杂的情绪,“这双眼睛。” 身旁的张保捂着唇,看了看夏侯靖,然后说道:“这双眼睛……明明只有那位主子才有,如今竟然又见到了。” 夏侯靖抿唇不语,半响,只喃喃道了一句:“青莲……” 头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使得夏侯靖即刻用手扶住额角。 张保惊慌,急忙上前侍候。 半响,夏侯靖只用手挡开了张保的手,冷冷说道:“朕,有些不适,先回景隆宫了。你,留在这里和云若道一声。” 张保闻言,稍稍一怔,但也没说什么,低声应了。 见皇上独自一人向着来时那方走去,张保忧心忡忡,同时长叹口气看向方才那女子离去的地方。 那双眼瞳…… 皇上心里,终究是忘不掉那位主子的。 他抬头,看向观星台上,又是一声长叹。 明明,只差一步,皇上就…… 而就在这时,云若恰好也拿着新的星图自观星台上走下,当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只有张保一人。 云若有一丝疑惑,脚尖微顿,不由的看向他侧。 “皇上,似乎因为看到了另一个美人,所以先一步离开了。”暗处倏而响起马钰的声音,且见他正背着手慵懒的靠在侧门上,似乎将方才的一切都落入眼中。 “另一个美人……?”云若眉心动了动,不解他的话。 而马钰无邪一笑,随她看向外侧,“一个比慕云若,更适合做皇上女人的人。” 马钰若有所指,看向云若。 云若却始终沉默,稍攥手上的星图。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焦躁,前所未有的焦躁…… —————————————————— 宝瑛宫。 “方才可是见到皇上了?” 当领人的公公带着蓝眸女子才刚一进入,就听见正懒懒坐在桌前,翻弄着一本诗经的徐夙瑛低声说道。 她抬了下眸,妖娆中映出了女子一脸绯红和仍然为止的瑟瑟发抖。 公公一听,一脸讶异道:“娘娘竟是未卜先知!” 徐夙瑛摇摇头,松了捻着书页的指尖,任那薄薄的纸落下,然后抬眸看向女子,同时摆摆手示意那公公先行告退。 女子战战兢兢的看着离开的公公,似乎又开始不安,徐夙瑛见状,哼笑了一声,向己方轻动指尖,道:“你叫……阮采芸。本宫记得没错吧。” 阮采芸小心翼翼点头,发帘下湛蓝的眸子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直视面前的徐夙瑛。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徐夙瑛道,然后伸过手,抓了阮采芸纤细的腕子,将她拖到自己身前,像个大姐姐般抬头俯视着那小小的脸庞,道,“你入了宫,家里的父亲兄弟,衣食便是有着落了。所以你就安心在宫里呆着。” 阮采芸点点头,见徐夙瑛如此,稍稍安了心,然后道:“娘娘,要采芸入宫,要做些什么吗?啊……端茶倒水,采芸会的。” 闻言,徐夙瑛不由笑起,然后说:“那些事情,不用你做。就是回答本宫一个问题。”徐夙瑛说到此,稍稍敛了神情,凝声道,“如何,觉得皇上如何?” 如此一问,令阮采芸霎时一惊,瞠目结舌到不知如何回答,半响,只是烫了一张小脸,小声说道:“皇……皇上,很俊,很……很温柔。” “温柔?”徐夙瑛对这个词稍稍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唇角却扬了一抹弯弯的弧,“是啊,皇上,只对你温柔罢了。” “啊?”阮采芸万分不解,只是张着小嘴一脸诧异,因着对她这种人来说,皇上怎么会…… 然而,虽然心里不能相信,可脸上,却仍是浮现出了羞怯的神情。 见状,徐夙瑛的笑容更深了,而后温柔的顺着阮采芸耷垂下的长发道:“采芸妹妹,今日收拾收拾,明日,本宫便安排你去观星台,快要赏星大会了,你好去帮帮忙,近来那边定是缺人手的。后宫女子不得入,但你是侍女,可以去。” “观星台?”阮采芸仍是一脸不解,“我去那里,要做些什么吗?” 徐夙瑛淡淡一笑,“你,只需尽情的爱你喜欢的男人就好。” 阮采芸再是一惊,双眸闪出恍惚,忧心忡忡道:“采芸有这双眼睛,自小便被村里的人视为不祥,岂能污了那高高在上之人——” “你错了。”徐夙瑛倏而打断,然后缓缓起身,指尖轻抚,随即吻了下她的眼眸,低声道,“你这双眼睛,可以迷倒所有人。只要你有这双眼睛,你便能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包括,那个人的爱。” 她呵呵轻笑,拂过阮采芸的发,然后自她身边走过出了房。 随着门缝越来越小,徐夙瑛看向阮采芸的眼神则越来越沉,随后缓缓扬动唇角。 慕云若,既然你聪慧,坚忍,我便从你最柔软的一处破坏。 当年你一个人的落寞,今日便让你重新尝到。 我要让你和我一样,永远得不到那个男人。 门,渐渐关上了。 幽光之下,唯是那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女子,对着铜镜,指尖莫名抹过眼眸,重复着徐夙瑛的那句话:“只要有这双眼睛,就能拥有那个人。” 她垂下眸,渐渐咬唇,闭上眼双手环住身子,似乎仍沉浸在那方才的紧拥中。 第一个,碰了她身子的男人。 好想,再被他紧紧拥住。 好想,好想。 —————————————————————— “青莲……青莲……” 快到卯时,天微微亮起,景隆宫中不停徘徊着此声低喃。 夏侯靖躺在龙榻之上,或是梦到了什么,梦呓不止,双手紧接着床褥,额角上泛出的汗水将墨色长发黏腻其上。 “青莲!” 忽然间惊醒,夏侯靖猛的坐起,大口喘息,俊眸中充斥了动摇。 半响,他环视周围,见原来是做梦,这才用虎口按压了下剧痛的额,低声自喃:“梦……” 他好似松了口气,缓和了下气息,这才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都是那双湛蓝色的眸,让他想起了那个她。 旧日相处,似乎突然间袭上心间,仿佛青莲闭上眼眸那刻的记忆,重新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 每每思及此,对慕云若的情感,都会变得复杂。 因为青莲的记忆,往往伴随的是对慕家的恨意。 或也正是因突然想起了青莲,这才下意识想要回避了云若。 不过现在想想,不过因为一双湛蓝之瞳,便将云若丢下,当真是万万不该的, 难得那个女人要送他点什么东西。 夏侯靖闭上眼,指尖顺过长发,心情愈发不好。 就在这时,门声稍响,听见夏侯靖那一声惊唤的张保小心步入,见夏侯靖已然醒了,便即刻弯身上前说道:“皇上,您醒了,那奴才这就让严成伺候皇上洗漱。” 夏侯靖摇摇头,只是侧过眼眸说道:“对了,昨夜朕先走了,云若可是问过什么?” 张保想了想,恍然自怀里掏出一叠样纸,道:“慕娘娘让奴才将这个转交皇上,然后秦大人那里好像又有事,就急着回了,只是让奴才叮嘱皇上,好好休息,莫要因着处理国事太过操劳。” 闻言,夏侯靖心中不经意划过一丝暖流,如此这种关候,似乎已然很久没有了。 心情,或是因着一句话好了不少,于是他扬起眉角低语:“把东西给朕,待会儿上完朝,去趟观星台吧。” 张保低应,然后双手将那样纸举给夏侯靖,随即又说了几句其他的话,便退后离开了正房。 夏侯靖垂眸凝视着那样纸,索性侧过身靠在床边,又一次将长发顺于头后,然后一点点打开那样纸。 里面斑斑点点,先是许多难懂的图案,然而自小也修习过星象的夏侯靖自是很快就看明白了这张图。 但是正是因为突然看懂,一张俊脸即刻就拉了下来。 本以为会是甚甜言蜜语,结果竟是预示国泰民安的星图。 夏侯靖倏而失笑,挑着单眉又将这叠纸折好,放在床边。 这女人果然和其他女子不一样,他怎就一点都感觉不到所谓的爱意? 罢了,国泰民安,他也很是高兴就是了。 想罢,他便掀被下了床,唇角稍扬,琢磨着待会儿在观星台,要如何逗弄下这个假装不识自己的女人。 ———————————————————— 观星台,内房。 这是云若在观星台度过的第一个白日。 清晨东卫特有的冬鸟会在东卫皇宫盘旋飞过,观星台居高处,是故看的格外清晰。 鸣叫阵阵,惹人心神舒畅。 不过,此时的云若似乎并没有心情去欣赏鸟儿叫声和这美好的外景,反而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埋头琢磨着什么。 方形的木桌上,堆满了一些昨夜临睡前,管秦玉书借的古籍,同时也从他口中套了些知识,在云若赞叹秦玉书学识之渊博的同时,却又是将这些知识活学活用,接了一晚上的谜题。 书上记载的一些东卫解密的方法,似乎都找遍了,虽然其中也有文字密的,可按照那些方法,这首卷中读出来的还是杂乱无章的文字。 也就是说,挑灯夜读,似乎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外面倏然响起了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怜香突然自门外的怒声:“啊!我们的早膳,你,你们太过分了!!” 云若闻声,知道这燥脾气的丫头定是又和外面起了争执,于是紧忙合上手上东西,藏好残卷,推门出去看看。 结果刚一踏出,就险些踩上那落了一地的汤汁。 于是她拧眉,低声问道:“香儿,怎么回事?” “主——”怜香刚要叫喊,一见云若瞪了她一眼,急忙换了称谓道,“清云,我刚才去端早膳,结果被他们故意给推倒,什么都没了!” 怜香一脸委屈,如此之相当真似曾相识。 随即云若便抬了眸子看向围在怜香身边,正双手环胸,活脱一副高高在上之相的朱兰,且见她踢了踢翻在地上的碎裂的碟子,说道:“像你这种人,吃宫里的饭菜,你配吗,啊?等我们吃剩下了,你在吃,这才是先来后到。” 云若闻言,眉心拧了下,本就因着一夜无果心情不好的她,不禁冷声说道:“即使清云不配,可是,你说的算吗?” 她微微一笑,随后上前搀起怜香,不想再与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计较。 然因着云若的回嘴,朱兰彻底是气急败坏,因着她自小到大都没人敢对她如此说话,于是她索性扬起手就想掌掴云若。 然而就在掌心落下的一瞬,倏然被另一人接住。 朱兰一怔,即刻拧了眉转头看去,原是正笑眯眯看着这边的马钰。 朱兰嘴巴一嘟,先是有些僵硬,随即一把抽回手道:“钰哥,你是要护着这贱民不成!” 马钰微微一笑,道:“你若动了她,可不行。” “为什么!”朱兰不解,几乎快要怒发冲冠。 然而这一句“为什么”,却让此处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怜香或是察觉到什么,紧张兮兮的吞咽着唾液。 云若镇定自若,眸子静静望着马钰,似在等着他言道。 马钰见状,刻意拉长声音道:“因为她是——” “她是……”周围又是一片安静,几乎都随着他的抑扬顿挫仰头晃脑。 最终,马钰突然间唇上一勾,一个转身踏到云若身后,倏然用双手轻轻覆在她的肩膀上,道:“本公子心仪之人。” 一言即落,不仅朱兰,就连旁边的李尧和傅舜,甚是怜香都惊得目瞪口呆。 反倒是云若向后瞥了一眼,似乎对那句话不惊不喜,甚至半点感觉都没有。 马钰挑了挑眉,虽然觉得与预想的不同,可还是饶有兴趣。 朱兰实在接受不了,狠狠跺了跺脚,道:“钰哥,你疯了吗!!” 马钰,马钰可是她除了秦大人之外,第二个心仪的男子,怎,怎么可以委身喜欢一个外来贱民! “钰哥,你可不要被她这狐媚样子迷住了,她,她一定是蛇蝎心肠!”朱兰狠狠言道,声音越来越高。 突然间,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如此重地,你们在吵什么!” 众人闻言一惊,即刻转身看去,原是拧着眉的秦玉书。 朱兰一见了秦玉书,即刻收了声,露出了一抹红霞笑意。 “年少气盛,却也是元气十足,偶尔吵吵,并非坏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即刻绕出,其他几人有些不解,觉得是来了陌生人,然唯独云若的身子冷不丁一僵。 马钰似是感受到,于是低下头看了看云若,在见到了她那不知要说些什么的小脸后,他眉心一动,仿佛猜到几许,于是再是向前看去,果然见到了那正稳步走来的一身明黄之人。 霎时间所有人都惊住,即刻跪下,云若也抿抿唇,随着这些人一同伏身那人脚边,然后同声喊道:“恭迎皇上!” 这四个字,平时听起来已然不痛不痒,可今日能从慕云若的口里说出,来人确实感到心情再度愉悦不少。 云若或是感觉到了那种落井下石的气氛,于是轻轻抬了眸,望了眼那边的他。 对上那眯住的清眸,夏侯靖这才勾了勾唇角,道:“免礼。” “谢皇上!”又是一阵齐声大喝,几人纷纷站起。 先前还怒意满满的朱兰,此刻已然惊的说不出话,似是第一次见到皇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当真是与方才有千差万别。 然,马钰却与那三人有些不同,眼中或是透了些玩味,左看看夏侯靖,又看看云若。 俊眸一动,倏而凑近了云若。 那靠近的距离,明显令夏侯靖的脸色一正,即刻用眼神向己方动了下,示意云若“过来”。 不过云若是碍于此时身份不能暴露人前,于是侧了个眸,避过了。 见状,夏侯靖的深眸,不由的又是一沉。 旁边朱兰实在不知这边究竟在沉默什么,于是小心上前,一笑,道:“皇上,您不要与那宫外之人一般见识,莫要因着她而生气。” 她似是会错意了,以为夏侯靖也不想与贱民同路。 夏侯靖哼笑一声,挑眉看了看云若,冷声道:“朕,又岂会与此人一般见识。” 闻言,朱兰心中窃笑。 云若则稍稍拧眉回望夏侯靖,似是根本懒得回嘴。 然,就在这时,秦玉书却上了前,道:“你们方才究竟在吵什 么,这地上为甚都是菜汁?” 秦玉书瞥了眼地上,明显不满。 而听了他的问题,几人面面相觑,似都不知如何回答。 最终,还是马钰半步上了前,道:“回皇上,回大人,只是些小事,已然处理好了。”他说着,稍稍转头看了眼云若,眸间尽显了些轻柔。 话,夏侯靖是当真左耳进了右耳出,关键是最后那一眼,让夏侯靖深瞳即刻深了不少。 于是他稍稍看了眼旁边的马钰,一瞬间周围气氛顿时压低了不少。 突然他开了口,无声对着慕云若用口型道:“你这红杏出墙的女人。” 云若皱眉,亦回道:“罪妾冤枉。” 夏侯靖即刻眯了眼睛,向着她房内悄然动了动下颌,示意待会儿要进去。 云若冷哼一声,看向了他处。 这一来一回,站在很好位置的秦玉书自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自觉的轻咳两声,只道了句:“你们都先回,我要去皇上去上面看看。” 朱兰等人闻言,一半失落一半松气,于是紧忙溜溜离开了此处,离开前还不忘回头悄然看看,仿佛能见到皇上,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马钰亦是要离开,与他们不同,走去确是看的云若。 随后他倏而一笑,文雅离开。 见那几个小的都走了,秦玉书也找了个借口先离开。 不久后,这里就只剩下夏侯靖与慕云若两人。 夏侯靖眸子一紧,突然如迫不及待般一把捏住云若的腕子,而后二话不说就将她拖入了屋中。 只听“砰”的一声,便将大门紧紧的关上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日万字更,亲们多多鼓励!后面要小虐一下,言情为主,同时有事件双线,亲们应该也感觉到了! 亲们,接到通知,《孽凰,皇后善谋》已经在全国铺货,六月份即将在各大书店与大家见面! 【093】享受让你为难的样子 关了门,闭了窗,夏侯靖直接将云若抵在了木门之上,略有傲慢的俯视着眼下这抬着眸回望着他的女人,然后他用指尖轻轻摩挲了她的下颌,道:“你昨夜聊的公子,不会就是那个吧。绪” 云若眉心轻动,莞尔一笑,道:“皇上,说的是哪个?” 这一笑,阳光灿烂,却洋溢着一份佯装不知的蒙混。 夏侯靖脸色一正,身子猛的往前一压,压低声音道:“狡猾的女人。早知如此,就让秦玉书把你扮丑一些,免得四处拈花惹草。” 云若低声一笑,道:“皇上又不喜欢罪妾,难不成是嫉妒了?” “嗯?”夏侯靖拧眉,“喜不喜欢的,你都是朕的女人,要不要朕验证一下。患” 夏侯靖说到此,一把将云若横抱,然后连带着她一同倒在了那柔软的榻上。 云若身子一僵,即刻用双手抵着夏侯靖的身子,沉声道:“皇上这是作甚,这可是观星台。” 夏侯靖深望着云若许久,忽而凑近她的耳畔,迷恋的用指尖顺过那层层缠绕的青丝,道:“慕云若,朕,想要。” 最后那两个字,夏侯靖说的深沉,带了些淡淡的沙哑,温热的气息吐在云若的耳畔肌肤上,撩起了阵阵波澜。 闻言,云若又是一阵不知所措,确实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在这个地方提出如此要求,于是转过头面对着他道:“皇上,难不成很享受这种不可公开于众的气氛?” 夏侯靖一怔,似是坏坏一笑,一下倒在云若身边,环着她的身子,道:“朕,只是享受,让你为难的样子。” “皇上,可是变坏了。” “那,你便是要负责的。” 说着,夏侯靖轻轻靠在云若身边,长发遮掩了他轻闭的双眸。 “慕云若,快些从观星台回去吧。朕,突然有些不安。” 云若微微讶异,因她从未听过自夏侯靖的口中会道出了这几个字,只是转眸间,却发现夏侯靖似乎已然有些困乏的睡去。 是她听错了吗? 或许吧。 云若轻舒口气,静静的看着夏侯靖的睡颜。 说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没怎么看过他熟睡的样子。 想来想去,似就只有他喝醉的那一次。 思及此,云若不由的缓缓的为他顺过长发,然后用指尖隔着一层薄距的描绘着他的五官。 夏侯靖的眼眸,狭长而深邃,安静下来,是这般的宁谧俊逸。鼻梁高挺,毫无瑕疵,还有那紧闭的薄唇,此时正微微开启,有着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诱然。 这个男人,恶劣,霸道,自我,强硬,她究竟迷上了他的哪一点? 或许,是那刚强下,不经意的温柔。 还有那一份旁人难以察觉到的孤寂,一个和她一样的孤寂。 望着望着,云若不自觉俯下身,不着痕迹的吻上了那透着淡淡温暖的唇,然后轻轻一笑,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忽觉自己的唇被另一股力道压过,然后就这般深深吻住。 云若一怔,抬眸间对上了那双深幽的黑眸。 “果然,才一刻休息,就会被你偷袭。”夏侯靖低语,又向前一分,或是惩罚般轻轻咬了云若。 云若身子一紧,即刻脱开他的怀坐起身,不自在的说:“你又假寐骗我。” 夏侯靖失笑,撑身坐起,点了下云若的鼻尖道:“朕,是真的睡着了,虽然只有片刻,但却做了个不错的梦。” 云若眉角一动,忽然觉得决然不会是好梦。 果不其然,只见夏侯靖起身前,倾过身,凑近她耳畔低语:“朕,梦见了你,可爱的样子。很可爱的样子。” “你——!”云若双瞳一缩,即刻要起身,而夏侯靖则非常果断的起身躲过了云若,然后俯视着她,扬唇道:“连皇上你都敢强来,很是色胆包天了。” 云若一阵咬唇,闷闷磨了下牙。 夏侯靖看的愉悦,然后上前将云若扶下床,揉了揉她的发,道:“看你如此有精神,朕就放心了。早些办 完这里的事,早些赶回去。朕就不多留了,免得被人看出你是谁,再吃了苦头。” 离别前,夏侯靖还是忍不住沉了视线,警告道:“还有,离那油头粉面的小子,远一点。” 云若点头,抿唇笑笑。 夏侯靖见状,眼中再是放了柔,然后说:“待此事结束,朕会予你一个惊喜。” “那,云若拭目以待。” 言罢,两人轻轻笑起,房中难得铺出了些温软。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秦玉书的轻语,道:“皇上,张公公说军机处的人求见。” 夏侯靖眉角一挑,甚是不悦,可国事终究是他心中第一大事,于是他看看云若,道:“罢了,朕先走了。” 说罢,这一次便真的推门离开。 云若也跟了几步上前,想要稍微送送夏侯靖。 然就在夏侯靖在和秦玉书交代什么,云若亦自房间走出的一霎,突然自不远处传来一个有些讶异,而且战战兢兢的声音。 “皇,皇上——!” 忽然的声音在此处响起,夏侯靖身子一僵,不由看向那侧,深瞳蓦地一动,许是有了一瞬的失神,“你是……” 见了此人,跟随而来的张保见了此人亦是一惊,紧忙捂了嘴。 秦玉书见状,看了看那边,于是紧忙接到:“啊,皇上,她是宝瑛宫的送来帮忙写文书的侍女,是刚入宫,还欠缺些规矩。” 说着,秦玉书紧忙说道:“还不快见过皇上。” 那人一惊,急忙跪在地上,惊吓说道:“奴婢阮采芸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夏侯靖沉声说道,眉宇间或多或少有些发沉。 阮采芸闻声,紧忙自地上起来。 今日的她,衣裳换了身七色彩裙,被收拾过的小脸上多了些红润,确如出水芙蓉,年轻貌美。 而最重要的是,发帘似乎已被束起,那双清澈如水的湛蓝之眸,此刻正满怀一种雀跃的凝望着夏侯靖。 望着那双眸,夏侯靖再是有了一瞬的失神,薄唇轻启,多了些动摇。 阮采芸被夏侯靖这一望,即刻红了脸颊,然后小心翼翼说道:“多谢皇上昨夜扶了奴婢,才没摔倒……”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袖中指尖几乎快捻破那袖口。 “已经见过皇上了吗?”秦玉书有些讶异。 “嗯……”阮采芸小声轻应,脸色愈发发烫。 望着她,云若眉心轻动,然后又看了看夏侯靖,倏而想起昨夜马钰说的话。 比慕云若,更适合做皇上女人的人。 说的,是她吗? 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微微轻痛。 恍惚了一下,即刻垂了眼眸,似乎是怕人看出此时那一闪而过的动摇。 而夏侯靖亦是急忙抽离了视线,冷声说道:“起驾,南书房。” 言罢,他便转头走了。 长发在空中撩起,带起了一阵冷漠。 阮采芸见状,揪心的向前挪了几步,然后一张小脸尽是落寞。 云若也同样若有所思。 但是没过片刻,张保却又跑了回来,看来似在和秦玉书交代什么,但去悄然递给云若什么东西。 指尖一捏,摩挲,原是一块刻着“靖”的玉佩。 她记得这是皇上随身带在身边的。 如此,便是让她来保管它,就像是保管他一样。 玉佩上的余温尚在,暖暖的,沁入心间。 云若不禁低眉淡笑,扯出了一抹淡柔。 但同时,也夹杂了一份更加明确的凝重。 她是了解夏侯靖的,或许在他的心中似在强调着什么以避免动摇那般。 望她,是多想了。 然如此送玉一景,似乎是被采芸看到,清秀的小脸上,不 知不觉多了些小小的委屈与失落……还有一抹,连本人都没发觉的,嫉妒。 不远处,朱兰等人似在偷看,虽是看个一知片解,但至少看出阮采芸与皇上直接的相识。 朱兰眸子一动,心情甚是愉悦。 而站在她身边不愿,正靠在墙边被迫与他们一同偷听的马钰,则不由侧眸看向那方的慕云若,完全看不出在琢磨着什么。 —————————————————— 夜晚,是观星台最忙碌的时候。 星官每夜都要在观星台,将星象一一记录,若有异动,便需即使记录在案,交予皇上过目。 不过幸好,今日没有大事,只不过是被云雾所遮,似乎看不清天上的繁星。 内室里,四处点着亮烛,东西两侧摆放着两张长桌,是供星官们在此处绘制星图所用。 然而比较失衡的是,前面那张桌上坐了许多人,朱兰、李尧、傅舜纷纷围着新来的阮采芸坐。 而那一侧,则只是云若、怜香,还有托着腮光坐在这边完全不干活儿的马钰。 看着马钰也坐云若身边,朱兰自是不悦,于是刻意凑近阮采芸,扬声说道:“明明是个贱民,竟与我们同坐,简直不知廉耻。” 云若闻言,仅是唇角不深不浅的勾动一下,继续干手上的活儿,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话。 被直接无视,使得朱兰将嘴巴又嘟了一分,然后转头专心专心看着阮采芸说道:“采芸姐,你是宝瑛宫皇贵妃的人,我看今日皇上似乎与你有识,你是不是会入后宫,接受皇上的宠幸?” 一言即落,屋中似乎安静了许多,连正写东西的云若亦顿住了笔尖。 阮采芸手上猛的一僵,惊吓的看向朱兰,窃声道:“这……这又岂敢妄想。” “怎么不敢想!”朱兰瞬间扬声,“你啊,将来一定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没看今日皇上看到你时候的眼神,那可都是不一样的!” “怎,怎么会。”阮采芸垂眸羞语,但那样子,更是我见犹怜,便是连李尧和傅舜都不禁多看两眼。 其实,先前他们也是很喜欢那云清的,但一是碍于朱兰不喜欢她,二是因为……云清好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白莲,傲然一身,有着一股让他们无法驾驭的气息,让他们不敢接近。反倒是这采芸姑娘,更让他们觉得像个想要搂在怀中的人儿。 于是李尧也附和道:“采芸姑娘,我们可以作证,今儿个皇上确实在看你,眼神一下就变了。” 说到此,阮采芸或是也想到了今日皇上让张保递玉之事,悄然看了眼云若,然后有些哀伤的说:“皇上,怕是有心上人……” “听闻呐,皇上心里爱的女人早就仙逝了,怎么可能再有心上人,就说那近日似乎又得宠的慕家的长女慕云若吧,也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我爹说了,皇上不过是想把慕家一网打尽,这才对那女人好的,皇上心里其实恨透那女人了。呵呵……哎,皇上也够辛苦的,这时候说不定啊,采芸姑娘你一去,还能安抚安抚皇上呢。” “你们说什么呢——!”怜香闻言,突然就从凳子上窜了起来,憋得满脸通红,“你们这么说话,也不怕咬了舌头!!皇上明明就很——” “香儿。”云若倏然开口打断,沉了声,警告意味十足。 怜香满脸委屈,狠狠多了脚,然后又坐回原处。 而因着怜香这一起,朱兰似乎就来了劲,突然站起走到怜香身边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和我大呼小叫,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堂堂户部侍郎的!而且,我们就是说那废后了,怎么样!” 说着,憋了一天火气的朱兰终于受不住,上去就要将怜香拽起。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腕子便被倏然抓住,生生截断了她的粗鲁之举。 朱兰一怔,转头看竟是突然起身护住了怜香的云清。 且见她冷漠的看着朱兰,指尖用力,随后将她一把甩开,淡淡道:“够了。” 仅仅两字,倏然带了一阵冰冷的慑然,那股突然掀起的威严,霎时使得朱兰怔在了原处,嘴上一张一翕,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怜香都因为这常年内敛的主子,倏而有些焦躁而感到讶异。 半响,云若终是稍稍冷静了些许,遂拿起自己绘制好的星图,道:“我的做好了,各位请继续。” 言罢,她便转身带着怜香离开了此处,长发绕过一个弧,清幽的荡在身后。 但是那份慑然的气息,哪怕是她离开,都无法从这房间里消散而去。 此时,马钰亦看向云若的背影,深思什么,唇角一勾,急忙跟了出去,道:“云清,等我!” 见马钰也跟着云若走来,朱兰狼狈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随即因着颜面尽失而火冒三丈的她狠狠跺了脚,大喊:“云清,你——!你这个贱民!!我跟你势不两立!!” 阮采芸见状,一直沉默不语,湛蓝的眼中浮动着些些狐疑,无辜的神情中,不经意闪过一丝淡淡的森然。 ———————————————————— 而在另一方,出了内室的云若令怜香先回了房,自己则一个人赶去了观台。 双手撑在扶栏上,闭着眼眸尽可能的使自己平静。 夜风凛凛,将她长发扬动的猎猎飞舞。 她摇摇头,随即将脸埋在了横趴在栏上的手臂中。 心里,第一次,如此焦躁。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这两天昼夜颠倒在赶稿,呜呜,开始调时差!白天回复亲们留言!!亲们久等啦!!!爱你们~~~! 【094】靖,如果我死,你会陪我一起死吗? 心里,第一次,如此焦躁。 明明从来不会在意他人言语,今日,竟与一个少不经事的孩子幼稚的斗了嘴。 还真是狼狈绪。 可是,那几句不经意的话,却如刺针一样点点扎入心间患。 如何才能像过去一样不去想,如何才能像过去一样不在意。 原来情与爱,真的会成为击溃慕云若的唯一的弱点吗? 可悲,可笑。 云若闭上眼,指尖缓缓攥起成拳。 这时马钰也跟着上来,见到云若独自一人,他亦踏着淡淡的步伐来到云若身边,反靠在栏旁,侧着眼眸毫不避讳的看着云若,长发亦随着夜风轻轻撩起。 半响,马钰在她身边,懒懒开口:“呐,需要我安抚你吗?” 而这一次,言语中似乎多了些认真。 云若倏然睁开眼眸,看了眼马钰那有些看不透彻的眸子,云若不禁眯动了一下眼,第一次极其认真的回答马钰的调侃:“慕云若是火,聪明人,万万不要引火烧身。” 云若言罢,便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马钰却倏然又开了口:“慕云若。火,也是会烫伤自己的。况且在我看来……”马钰眯着眼笑笑,“慕云若,似乎也不是火。” 云若长长舒口气,稍稍沉寂了几许,侧眸看向马钰,倏然眯眼说道:“马公子,你究竟何许人也?” 马钰微怔,随后又是无邪一笑,“不就是内阁大学士不成器的犬子嘛。” 云若动了动眸,遂落下淡漠一笑。 如此这不成器的犬子,还真是让人心生畏惧呢。 云若轻舒口气,不再多言,这一次真的转身离开。 马钰借着夜风,洒脱的用指尖顺过鬓角飞起的发丝,抿抿唇,道:“还真是个敏锐的女人。” 他说罢,便从栏上用力挺过身,随着云若去了。 然才走了两步,马钰却倏而停下,看了看前方,发现云若似乎也停在了原地,侧身望去,发现此时阮采芸正站在云若面前,低垂着头,不知想说什么。 云若轻蹙眉心,问道:“你……有事找我?” 阮采芸微愣,揪着衣袖的手愈发用力,一副快哭的样子。 然就在这一刻,阮采芸倏然垂下头,散发盖住了她的前脸,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云若刚欲追问,便听阮采芸倏然用了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声音,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也喜欢皇上,但皇上会爱的人是我。” 云若眼瞳蓦地一缩,沉下了视线。 而阮采芸说完,瞬间又回到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然后慌慌张张的往回跑了。 云若望着她身影,眼神愈发变深。 此时马钰悠哉而来,唇角动了动,道:“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云若忽的哼动一声,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视线还是忍不住轻轻扫过阮采芸跑过的方向,心绪稍稍多了些复杂。 —————————————————————— 另一面,宝瑛宫。 徐夙瑛在听完高旬报完今日阮采芸在观星台的情况后,弯弯的眉角下,悄然扬起一丝笑意。 慕云若,终归还是因阮采芸的到来而动摇了,哪怕只有一点,都可能变成这个女人致命的弱点。 “派人和采芸说了吗?晚上让她回宝瑛宫居住。” “回娘娘的话,已经派人去了。只是……”高旬不解,“既然是去观星台做事,为甚中途又要回宝瑛宫呢?” 徐夙瑛合上手上看着的一个打点的册子,笑而不语,仿佛已然安排了什么很有趣的事。 半响,忽听外面传来侍女急匆匆的脚步声,只听徐夙瑛悄然扬了唇,道了一声:“来了。” 高旬疑惑,看向门的那边,只听外面侍女低声说道:“娘娘,皇上来寻问公主殿下回皇陵的事,已然在来宝瑛宫的路上了。” “知道了,下去吧。”徐夙瑛微微一笑,看了眼一旁高旬。 高旬恍然大悟,亦与徐夙瑛一样露出了一丝冰冷冷的笑意。 —————————————————————— 皇宫,夜风凛凛。 一日在不停的商讨中就这样过去的夏侯靖,终于得了些空闲去宝瑛宫询问下文荣的事。 不知怎的,自在观星台见过那叫阮采芸的女人后,自己的头就一直在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不停作祟。 是因为那双眼睛吗?那双酷似青莲的眼睛。 或许因着突然回忆起青莲,导致自己许久前不曾犯过的旧疾又出。 夏侯靖轻轻拧了下眉心,又按压下了额,重新向着前面走去,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适。 不多时,他已然来到了宝瑛宫,踏上冰冷华贵的阶梯,似乎都开始觉得这里有些陌生。 张保在旁边大声传报:“皇上驾到!!” 四字落下,宝瑛宫里所有人纷纷跪下,而徐夙瑛亦提着裙摆匆匆自内殿走出,低眉含笑的道一句:“臣妾给皇上请安。” 夏侯靖轻应,并未多看,遂扬了步子向内走去,同时淡漠说道:“免礼。已经安排好文荣回皇陵的事了吗?” 徐夙瑛闻言,即刻转身跟上夏侯靖的步子,恭恭敬敬的在他后面低声说道:“回皇上,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就起程,就是看文荣想不想参加完赏星大会了。” 夏侯靖顿了顿,眼神稍稍放柔,“还是让她看完再回吧。” 那一瞬的关切,看的徐夙瑛有些失神,清丽的眸中,尽是对夏侯靖的迷恋,但很快她便收回了视线,生怕自己太过了火。 没过一会儿,徐夙瑛便将夏侯靖领到了宝瑛宫里的书房,沏了茶,侍候夏侯靖入座,同时将先前准备好的册子一一拿出,字字清晰的在为夏侯靖报着关于文荣回皇陵的一些安排。 夏侯靖始终一言不发,指尖捏着透了温热的茶杯,晃一晃,只是望着那浮面的茶叶有些出神,或是又不经意的想到了白日云若与阮采芸见到的事。 突然间,有种连他自己都不喜欢的想法窜入脑海。 原本想要直面的一些事,竟然莫名的有些犹豫,或许是下意识在害怕着当云若知道了他与青莲的过往,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待他。 因为那时候的慕云若,想来当是恨着自己的吧,正如自己之后是那般的恨着她。 那种动摇的纠葛,他当真不想让慕云若尝到,因为他很担心,担心云若会选择另一个方向。 “皇上,皇上?”见夏侯靖有些失神,徐夙瑛突然开口。 夏侯靖眸子微动,沉声说道:“就是这些吗?” “回皇上,就是这些,皇上可还有补充?”徐夙瑛恭谨问道,当真如同一个麻利的下手。 夏侯靖想了想,指尖轻轻向外撇了下,道:“文荣交给你,朕还是放心的。既然如此,朕便回去了。” 夏侯靖说着,便撑起身眼看就是要走。 如此来去匆匆,使得徐夙瑛眼中有了一瞬的不舍,问道:“皇上,不再多留一会儿了吗?啊……臣妾的意思,只是在坐一坐,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夏侯靖回身看向徐夙瑛,沉默了半响,倏然多了些兴致,问道:“夙瑛,你是女子,朕想问你一件事。” 徐夙瑛眼中微微泛了璀璨,即刻娇羞说道:“皇上难得问臣妾,臣妾定然知无不言。” 夏侯靖启唇,想问女子一般会因什么而喜悦。 可是话道唇瓣,却突然止住,抿了抿薄唇,道:“罢了,没什么。” 见皇上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徐夙瑛立刻意识到定是与慕云若有关的话题,指尖下意识攥起,可脸上仍是淡淡的恭谨。 她知,皇上从未将她看成过那种生儿育女的女人,不过没事,她还是能等的,至少,先让皇上忘了慕云若便好。 就在这时,门外倏而传来一阵匆匆脚步,紧接着一个便有一个稍稍有些冒失的声音传出:“瑛姐姐,瑛姐姐我回来了!今日,今日我见到皇— —!啊!” 随着那个声音,一脸雀跃的阮采芸提裙跑了进来,然而才刚一进门,就因看到了正欲起身的夏侯靖而惊得猛的停住脚,话也被生生噎了回去。 这突然的复见,令夏侯靖眼瞳微缩,但那俊脸上却并未显出欣喜之色,反而是那份焦躁又起。 阮采芸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的在皇上面前失了礼节,突然就如惊弓之鸟一样跪在了地上,大喊:“皇,皇上饶命,奴婢不知皇上在此!” 她几乎快要缩成一团,伏在地上的小手不知是张着好还是攥着好。 见如此之状,徐夙瑛唇角微微一扬,遂随意呵斥了两声,便对夏侯靖道:“啊,皇上,臣妾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册子,还没拿过来,臣妾怎么就糊涂了呢。皇上您稍待,臣妾去去就回!” 徐夙瑛故作焦急的看向夏侯靖。 而此事关系文荣,却也需要听仔细了,于是夏侯靖便微动了下下颌,示意徐夙瑛可去,而后亦对着地上的阮采芸冷冷道:“你也起来吧。” 闻言,徐夙瑛一脸欣喜,然后紧忙皱着眉心对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阮采芸道:“你这丫头,赶紧起来服侍皇上陪皇上说个话儿,别忘沏茶倒水,可万万不要失了礼。” 言罢,徐夙瑛便又对夏侯靖行了个礼,然后径自退出房去,离开前看了眼用着惊慌眼神看着自己的阮采芸,魅眸一动,仿佛在暗示什么。 阮采芸微怔,脸色多了些浮红,于是咬咬唇点了头。 不多一会儿,随着徐夙瑛的前脚离开,房间门便被高旬带上,即刻就剩下了夏侯靖与阮采芸两个人。 只是这一会儿,夏侯靖却根本就没看阮采芸,而是一门心思的喝着茶,仿佛想什么想的出神,长发倾洒在他肩旁,透着一种格外的沉默。 阮采芸捏着衣角踌躇的不知所措,甚至紧张到指尖都已变得冰凉。 只是那看着夏侯靖的眼神,却是那般的热烈,丝毫没有遮掩那心中对他的倾慕。 这时她忽见夏侯靖的茶杯里已经快要见了底,正欲自己拎起茶壶再倒。 于是阮采芸即刻一喜,急急忙忙走上前,道:“啊,皇上,奴婢来给皇上倒茶!” 阮采芸匆匆上前,没经历过宫中礼训的她有些冒失的就要夺过夏侯靖手上的茶壶,结果一下子却反将其打翻,致使热水一下就浇到了各处,甚至还铺在了阮采芸的手背上。 茶壶落地,叮叮咚咚,圆润的盖子滚在四周,久久未停。 阮采芸低吟一声,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手。 夏侯靖亦是被她这突然的冒失吓了一跳,低声说道:“你没事吧。” 阮采芸紧紧握着手,湛蓝的眸中渐渐泛出了湿润,然后低垂下头道:“奴婢……笨手笨脚,惊扰圣驾了……奴婢该死……” 她说着,倏而抬起头直视着夏侯靖的深眸,道:“皇上,还是责罚奴婢吧。” 如此的湛蓝之色倏而映入眼帘,使得夏侯靖眉角微微动了下。 深邃之中,染了一层不知名的情绪。 一瞬的失神,令他更显焦躁,于是刻意冷了声道:“这是小事。罢了,朕有些乏了,你还是代朕转告皇贵妃,改日再看她手上的册子吧。” 言罢,夏侯靖倏然拉开了与阮采芸的距离,避开了她的眸,径自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决绝,而且冷漠。 阮采芸紧紧握着手,似乎一直在想着徐夙瑛昨日与她说的话。 只要尽情的爱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虽没在宫中待过,但她也知道今日是皇贵妃特意为她安排的与皇上独处。 如果过了今日,过了今日……她或许就再没机会。 她可以吗?她真的可以吗? 阮采芸咬牙,满脸的急切,满心的不知要如何是好! 于是就在夏侯靖双手扶了门边,欲推门而出的那一霎,阮采芸倏然一咬牙,蓦地向着夏侯靖那边跑去,然后自后面狠狠抱住夏侯靖的身子大喊:“皇上,别走,皇上!!” 夏侯靖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即刻警戒的转过身低喊:“你这是在干 什么!!” 说着,夏侯靖低咒一声,即刻压住她的手臂,欲将她自身上拉开。 然而阮采芸却越拥越紧,然后突然又加了几步,索性横在了夏侯靖面前,用着那双湛蓝的眸子倔强的凝视着夏侯靖,然后一咬牙,狠狠扯开自己的外衫。 霎时间,珠光落下,盈雪肌肤瞬间袒出。 只听阮采芸仿佛用了一切的勇气,倏而大喊:“皇上,皇上要了奴婢吧,奴婢好爱皇上,奴婢……奴婢想把自己给皇上,哪怕,哪怕只有一夜!” 闻言,夏侯靖一惊,望着那似曾相识的湛蓝色的双眸,沉了声,一字一定道:“你,疯了吗?” 阮采芸用力喘息着,半响,突然行前踏了一步,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夏侯靖的唇上,低语:“靖……我爱你,靖。” 夏侯靖猛的缩住双瞳,仿佛已经感觉不到那正深深吻着自己的唇,而是在那脑海中,渐渐浮现的,被封存已久的声音。 靖,我爱你。 靖,与我一起走吧…… 靖,如果我死,你会陪我一起死吗? 【095】慕云若,放手吧 往日记忆倏然挤上心头,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头疼,仿若快要裂开。 只见夏侯靖倏然拧住眉,深黑的眸中渐渐蒙上一层看不透彻的暗淡,蓦然咬了牙,一把捉住了阮采芸的腕子,自那薄唇中渐渐咬出一个几乎将一切冻结的字:“滚……” 正紧拥着夏侯靖的阮采芸微怔,一时没有反应果然,忽然只觉腕子上一阵裂痛,然后就这样被夏侯靖狠狠从身上甩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也险些撞开了房中桌椅绪。 衣衫不整的阮采芸惊叫一声,吓得面色惨白,尤其是在对上夏侯靖那冷冷滑下,几乎不带任何人情之感的深眸后,更是吓得心口一缩,喃喃唤着:“皇……皇上……为,为什么……患” 此时的夏侯靖,似乎与先前变得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冰冷无比。 只见他俯视着地上狼狈的阮采芸,用指尖侧抹过自己被她用力吻过的唇,然后冷冷说道:“若再有下次……朕,会治你死罪。” 言罢,他毫不留情的转身推开门便离开,墨发轻散,带起的竟是一方震慑。 正拿着册子慢着步子往房里走的徐夙瑛倏然被如此怒然走出的夏侯靖惊了一跳,惊讶之下连连追了几步并唤着:“皇上,皇上——!” 然而夏侯靖却一步不停,四周之人见状几乎全部跪下不敢抬头,直到那九五之尊离开了此处,方才颤巍巍的看向这边一脸茫然的徐夙瑛。 徐夙瑛蓦然拧眉,扔下东西即刻转身向着房内走入。 当看到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放生痛哭的阮采芸后,徐夙瑛微怔,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吗?” 阮采芸无措的摇摇头,小脸哭花,道:“瑛姐姐……我,我只是照着瑛姐姐的话,管皇上叫靖……然后说爱皇上,其余我什么也不知道……皇上一定讨厌我了,一定讨厌我了……” 阮采芸哆嗦着,缓缓蜷膝。 徐夙瑛凝了声,脸色也不是很好,随后上前几步抱着惊吓到六神无主的阮采芸,为她拉上肩下的衣衫,道:“没事的,皇上定是心情不好。没事的……” “嗯……”阮采芸点点头,窝进徐夙瑛的怀里,虽然仍啜泣不已,但似乎稍稍安了心。 然此时的徐夙瑛却表情稍稍凝重了些许。 是她哪里判断错了? 或者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徐夙瑛倏而一怔,好似明白了什么,环着阮采芸的手不禁渐渐攥起,用力到泛了白。 —————————————————— 另一面,离开了宝瑛宫的夏侯靖才刚一出来,就支开了包括张保在内的所有人,自己独自一人扶着皇宫冰冷的红墙,才走几步,忽然就靠在了墙边用力喘息。 双手不停按着额头,痛得难以言语,俊眸中也几乎出了些恍惚。 脑中仿佛有一条正在缓缓扯紧的锁链,正在一点一点的撕扯着他的一切。 夏侯靖猛的甩开思绪,恍回神,这才缓步向着景隆宫方向走去。 夜风划过,撕破了皇宫的寂静,耳畔时而撞入的呼啸,惹得人不能平静。 伴着这夜里的寂冷,夏侯靖终于回到了景隆宫,只是一路上始终沉默,或是有些出神了。 在入内殿之际,夏侯靖倏而顿了顿步子,或是有些讶异的抬起眸,竟见了那一身青衫的纤细身影。 他微怔,喃喃唤道:“云若?” 那一面,云若正坐在内殿阶梯上等着夏侯靖,双手冻得有些发红,正在有意无意的搓动,一听是夏侯靖回来了,云若这才稍稍安了心,紧忙起身,稍稍行了个礼,道:“皇上。” 仍是平日里那带些清冷的微笑,还是那让人无法染指的无暇。 夏侯靖见了她,心中不经意划过一丝轻暖,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冻结,稍稍得以减缓。 于是他放柔了神情,道:“你怎么来了?” 莫名间,云若感觉到一丝异样,但她还是保持那份镇静,低声说道:“原本是想去请写书的,中途遇到张公公,据说皇上有些不适,是故过来看看。” “张保吗。”夏侯靖低语,而后深吸口气,归为淡淡一笑,道 ,“如你所见,朕一切如常,还是早些回观星台吧。不然,就算是朕替你说话,秦玉书这性子也不会轻饶了你的。” 言罢,夏侯靖轻轻扯动了下唇角,遂从云若身边走过,撩起一阵微冷的风,扬动了云若鬓角的发丝。 那不知为何稍稍拉开的距离,令云若心里渐渐不安。 于是就在他走过的那一瞬,云若倏然侧身如那日在南书房夏侯靖的举动那般,轻轻的,留恋的抓住了他衣角的一侧。 很轻,却又感觉有千金重量。 夏侯靖停了一下,却并没有马上回头,而是过了许久,这才回身看向云若,揉了揉她的发,道:“怎么,舍不得朕吗?当真难得。难不成,你要侍.寝吗?” 夏侯靖邪肆一笑,勾了勾唇角。 然云若却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那双望着他的清澈的眼眸里透着一种狐疑与不解,而后倏然压低了声音,凝声问道:“皇上……今日,怎么了?” 夏侯靖眸子一动,笑容渐渐敛住,而后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无事,不用担心。” “明白了。”云若轻语,因着她本来就不是刨根问底的人,遂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这个男人。 于是她缓缓松了捏住他衣角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将手臂收了回来。 这时她看到了在夏侯靖衣襟处卷住的一缕墨发,于是她有些失笑的摇摇头,欲帮他拿下。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碰到他的瞬间,只听轻微的一声,悬空的指尖竟被他无意识的挡开。 云若微怔,眸子不由动了动。 而夏侯靖也有了一瞬因着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而讶异,心绪有些复杂,却又不知究竟是如何。 于是他只是避开了云若的视线,淡淡道一声:“朕,有些乏了。改日再去找你。”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 微风轻起,搅动着一种隐隐的不安。 云若昂头看着夏侯靖进入内殿,下意识跟了两步,但不知怎的却倏然停了步子,平日从未动摇的双眸中,渐渐印出了一缕幽暗。 这是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忧的张保忍不住走了出来,靠近云若道:“慕娘娘,皇上刚才只是去问文荣公主回皇陵的事了,可能是心情有些不佳。慕娘娘可莫要往心里去。” 张保小心翼翼看着慕云若,跟了这么久皇上的他知道,这一段姻缘究竟来的多么不易。 半响,云若只是淡淡勾了下唇角,一切如常的说道:“皇上乏了,自是会心情不好。晚些帮我转告皇上,政事国事虽重要,龙体也要好好保重。”言罢,她微微淡笑,“那么云若先走一步了,不然秦大人真的要发现了。” 她对着最近对她甚好的张公公稍稍颔首,而后转身离开,长发轻转,绕在她纤薄而孤寂的背后。 张保闻言,这才放了心,只是却不知,在云若转身背对于他的瞬间,在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却化为了一抹淡淡的凝重。 不知不觉,云若轻轻攥住手,脸上虽是平静无波,可指尖却已然用力到发了颤。 不知究竟走了多久,或是出了张保的视线后,云若才终于停了步子。 孤冷的站于原处,无声无息。 方才在她靠近她深爱的他时,那来自他身上的香气,却并非仅有属于他的龙涎香,而是缱绻纠缠了另一种独有的香味。 一种,不久前还在她身边可以闻到的,那一人的香味。 第一次对自己的敏锐感到如此厌烦。 思及此,云若渐渐垂下眸,然后又迈开了步子继续前行。 只不过步子,好像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然就在云若走到去观星台必经之路的时候,倏然顿了脚尖,在那唯有月光撒过的宁谧之地,云若缓缓抬起眼眸,看向了那似乎正等了她许久的人。 云若眉心一蹙,轻声而道:“皇贵妃。” 随着云若的视线渐渐上移,一抹华贵的身影出现眼前,在那月光的端出,显得沉寂而冰冷。 但此时在她身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服侍,独自一人,明显是要单独来寻她,刻 意来寻她。 云若站在原处,安静的等待着徐夙瑛。 徐夙瑛动了动唇角,拖着长裙缓缓向着云若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那双狐媚的眼中,此时却异常的严肃。 半响,徐夙瑛缓缓扯了下唇,道:“看你这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与皇上不和了吗?” 云若轻动了下眉角,垂眸而道:“皇贵妃深夜在此等着云若,不会只是想听听闺中密语吧。” 徐夙瑛轻眯眼,掩唇笑了笑,“慕云若果然还是这么一身清傲,既然如此,那本宫就直话直说。” 徐夙瑛倏而站定,敛了一切的笑容,道:“皇上方才是从宝瑛宫出来,你不会不知吧。” “然后呢?”云若问。 “皇上,是见了阮采芸的。”徐夙瑛又道,然而看云若仅是动了动眼眸,除了多了些焦躁之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于是徐夙瑛不免勾了勾唇,道:“慕云若果然敏锐,万事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本宫可真不是为了此事而来,而是想来告诉你另一件事。” 云若眉心微动,确觉心口隐隐发沉,于是沉声说道:“想告诉我……什么事?” 这时,徐夙瑛却沉默了,或是在做着最后的深思。 似是过了许久,许久,她才低声而道:“慕云若,放手吧,放了皇上吧。”徐夙瑛说着,眼中悄然划过一丝落寞,叙道,“这不是作为徐家长女,不是作为皇贵妃,而是作为一个这么多年都爱着皇上的一个,普通女人的请求。” 云若眼瞳一动,凝声道:“要我……放了皇上,你是什么意思?” “凭借慕云若的聪慧,其实你知道皇上并不会喜欢阮采芸,但是你却不知道自己为甚那么焦躁,对吗?我来告诉你原因。” 徐夙瑛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卷轴,递交在云若面前,道:“相信你从公主那里,得到了一个残破的画卷,公主不愿回忆起那时候的记忆,所以将画卷破坏了。这是整卷,看完后,你一定会知道你焦躁和皇上动摇的原因,当然……皇上,是决然不会让你看的,看不看,随你。” 徐夙瑛说着,又将手上卷轴向前递了下。 云若抿住唇,看了眼徐夙瑛,在那狐媚的眼眸中确实看不到任何的闪烁。 这个女人……并没有说谎,如此,也并不是什么阴谋。 云若心中忽的沉重了些许,攥了攥拳,接过那卷轴。 拉开缠带,缓缓的将那卷轴打开。 随着那轻缓的动作,第一个出现的是嬉笑的文荣,然后是她慕云若……当第三个人即将被揭开的时候,云若的手还是不免顿了顿。 一种,打开后,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的踌躇爬上心扉。 云若轻吸口气,随后一把将剩余画卷拉开。 卷尾随着夜中冷风肆虐而非,煽起层层波角。 最后那一人,渐渐映入云若眼帘,云若的眼瞳猛的一缩。 指尖抚过那倾城绝美的脸庞,还有那染着在月下都如此清澈的蓝眸。 心中忽然像是被狠狠划开一个口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 阮采芸,赵青莲…… 真正让夏侯靖动摇的,不是阮采芸,而是那个在他心中的她。 徐夙瑛亦苦笑了笑,道:“慕云若,皇上并没与你提过吧。没有和你真正提起过赵青莲这个女人……因为皇上太在意她了,她已经将皇上的心夺走了,承诺过要将皇上带下深渊地狱。慕云若,你可知,因为你,皇上动摇了对赵青莲的誓言……皇上越是对你动心,皇上就会越痛苦,越挣扎,过去皇上一直在若有若无的逃避着,但是如今阮采芸的出现,明显揭开了皇上心中那道不可碰触的一伤,因为皇上还爱着赵青莲,不能背叛赵青莲要替她报仇的誓言……所以只要你身上流着慕云若的血,皇上哪怕会爱阮采芸,也独独不能爱你!慕云若永远都是输家,无论是当年输给赵青莲的慕云若,还是如今的慕云若。况且,纵然你有千般谋略,万般智慧……你忍心,将你深爱之人,亲手推向地狱吗?” 云若猛的抬头,一时有些怔住。 指尖好似忽然失去了力气,任那卷轴渐渐落地,孤单的滚动。 因为她的爱,让他陷入了 无尽的痛苦,亲手将他推向地狱深渊。 半响,云若缓缓垂眸,半蹲下捡起那画卷,一点点卷好,归还了徐夙瑛,然后有一言未发,却有些失神的向前走去。 徐夙瑛望着云若的背影,不禁低喊:“慕云若,这一次,我徐夙瑛没有阴谋,没有陷害,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聪明若你定是判断的出来。所以,放了皇上,饶了皇上,别再让皇上痛苦了!” 倏然间,云若站定了脚步。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最近兔子在使劲跑主线哦~~亲们表错过~~ 【096】被冰封的情感 徐夙瑛望着云若的背影,不禁低喊:“慕云若,这一次,我徐夙瑛没有阴谋,没有陷害,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聪明若你定是判断的出来。所以,放了皇上,饶了皇上,别再让皇上痛苦了!” 倏然间,云若站定了脚步,幽风袭来,卷动着一股不其然的漠然。 渐渐,云若侧了眸,当那双冰刻的视线落在徐夙瑛面前的时候,便是连徐夙瑛都忍不住怔了一下患。 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慕云若如此冰冷的样子。 竟让她这堂堂皇贵妃都被缚的不敢动弹绪。 微风拂面,青丝凌乱,慕云若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许久,只是轻轻启唇道了一声:“或许……你真的,比我要爱他。” 她不经意扯了扯唇角,掩盖住万千心思,然后淡笑一声,转身再一次的抬开步子离开。 而这一次,徐夙瑛便没再喊住她,而是目视着她的离去。 慢慢的,徐夙瑛也闭了眼眸,或是想到自己心中那一隅不可触及的伤,然后淡漠的低喃:“其实……除去情爱的慕云若,要比爱着皇上的慕云若,可怕的多……我真是……” 她自嘲的哼哼笑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不要怪我,慕云若,我只是……因为太爱皇上,所以不想让皇上受到伤害罢了……这种心情,正是因为你也得懂得,所以,才没反驳,不是吗?” 言罢,她缓缓拉下了手,随后一个人向着另一方走去,愈走愈深,直到消失在了皇宫冰冷的黑夜之中。 —————————————————————— 究竟走了多久,究竟何时走回观星台的,云若毫不知晓。 身体第一次如此无力,仿佛眼前能到的,只有无尽的漆黑。 脑中始终在徘徊着那句残酷的话语。 她一心想要为他遮风挡雨,原来真正的反角,竟是她。 可悲,可笑。 进了房,关了门,云若缓缓走至床榻旁边。 恰逢怜香今日不在,房里没有点烛灯,唯有月光洒入,将房间绕上一层孤单冷漠的幽蓝。 她不善悲伤。 可这次却发现,原来躲避在那不会被人发现的暗处,竟能这样宁静,宁静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原来,她终究是会悲伤。 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云若将身子蜷住,在这漆黑一片之时,忽而想起什么,于是拿过了先前自夏侯靖那里夺来的夜明珠,夜中的它,幽幽的泛着些光亮。 或是想起最开始的相识,云若不经意动了动唇角。 那个他,会生气,会恼怒,但是也同样会像个大孩子一样闹别扭。 “是我让你如此痛苦了吗?”云若低喃,捏着夜明珠的力道稍稍发了紧。 忽然间,夜明珠上好似落了东西,一滴,两滴,然在其上,晕开,然后滑落,无声无息染在了她的指尖。 是什么,有些发烫。 恍然一怔,原来竟是这曾被她认为,是最无用的东西。 原来,这种东西,慕云若也是有的。 云若摇摇头,嗤笑,然后用衣角将夜明珠擦拭,或是怕弄脏了这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终于明白了皇甫骁的话,明白了她犯了一个何其严重的错误。 错误的路,错误的人,错开的命。 在夏侯靖的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不是她。 既然这个错是她犯得,就该由她来纠正,纠正回最开始的原点。 夏侯靖就只是夏侯靖,而慕云若,也只是唯一的那个慕云若。 只是,这个抉择何其艰难,心,如撕扯般疼痛。 她紧紧咬唇,将自己埋入臂中,捏着夜明珠的手,用力到泛了白。 慕云若可以做到,慕云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她在心中不止一次的重复着这句话,然后重 重闭了眼。 是啊,慕云若,终究只是一个人,不该去招惹别人。 渐渐地,那清澈的眼眸中,划出了一缕暗淡,窗旁引来的微风,阵阵撩过她的肌肤,添了些寒冷。 就在这时,她的门倏而被推开,一个清幽的声音飘入:“慕云若,你可在,方才自御膳房拎了些——” 提着两坛子酒偷溜步入云若房间的马钰,刚才讲话说了一半,就因看见云若那沉寂的双眸而怔了一下。 云若也是微怔,即刻侧过脸颊,将所有的情绪掩埋,然而眼中湿润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反而她越是想要掩饰,它便越是无法控制。 马钰站了许久,缓慢的将手上的酒坛落下,坠在身侧,然后说道:“为什么要藏呢?为什么要一个人那么坚强呢?” 云若用手捂着眼眸,咬咬牙,冰冰冷冷的说道:“与你无关。” “那可未必。”马钰用着一缕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喃,遂倏而抬了俊眸,说道:“那我不问,我心中有些烦闷,可否陪着喝两杯酒,反正今夜也没其他事要做。” 马钰说着,便自行进入,然后将酒坛一个接一个的放在了桌上。 见云若又稍稍躲了下视线,便道:“不点烛火,仅是喝酒。” 闻言,云若落下眼眸,终是苦笑了一下,道:“为何……对我执着至此?” 马钰也想了想,调侃道:“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想投奔,再或许是看你长得漂亮……又或许……”马钰稍顿,暗下眼眸,“又或许,是受命于人……” 说完,马钰倏而恢复了原先的神情,扬了抹笑,道:“你想相信哪个,便是哪个,总之,难得温的酒,再不喝可就凉了。” 马钰眯眼微笑,一派无邪。 云若望着那酒,有些出了神。 半响,或是终于动了心,轻步自床畔走下,带着一抹孤寂的来到桌旁,然后用指腹环过酒坛的边缘。 “醉上一次,也不错呢。”她轻轻扬了唇,将红纸撕下。 “难得云若姐姐也有雅兴。”马钰满足的笑笑,跨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为云若倒了一大碗,然后推至她的面前,“醉一次,也不错。” 云若轻笑,接过马钰为她斟的酒,捏起到面前。 借着月光,云若看向酒碗中映出的自己,看向波澜下那有些沉寂的双眸。 狼狈。 仅有两个字,映入心扉。 于是她喃喃问道:“马公子,如果你是我,做错了一件事,要如何去善后?继续错下去,还是……” 马钰顿了一下,然后轻笑:“还是纠正过来,比较好。” 云若沉默,终是化为一笑,道:“说的也是。” 言罢,便扬起了手,将那酒碗触于唇边,然后将那苦涩的液汁缓缓灌入喉中。 那一次,靖也是在喝着这样痛楚的酒吗? 想来,那夜他也始终在念着青莲的名字,还有要将慕家斩草除根的誓言。 云若缓缓闭眸,将一切的痛苦吞入肚中,一碗接着一碗。 马钰一声不响的在旁边,只是为她倒酒,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 只是当云若最后一碗酒喝尽,身子微微晃动,眼看就要站不住摔倒在地的时候,马钰这才突然丢下酒坛,即刻上前接住云若的身子,使得她就这样跌入了他的怀中。 发丝遮了面,透出她已然发红的唇瓣,轻启,似在喃喃说着什么。 马钰压下头去听,而后在那带了些醇香的唇中,很淡,很轻,却有有些痛楚的低喃着:“靖……对不起。” 随着那三个字被念出,一抹湿润浸入了他的衣衫。 马钰眼瞳微缩,望着被印在她眸下尚还未干的泪痕,马钰眼中渐渐透了些落寞,然后轻声而道:“你如此痛苦,我岂不是白来这里。对主人的应承,也是遵守不了……” 马钰唇角微微扯了些苦涩,垂下眸,用指尖温柔的顺过云若这在脸庞上的发丝,将其挂在了而后,然后倾下头,在离她极近的距离,马钰低声说着:“如果是他,会如何安抚你?如果是 他,一定会说……” 他或是知道了答案,有些失神,随即凑近她的耳畔,轻柔而温暖的说道:“云儿,别哭……我在你身边,一直在。” 言罢,他便俯下身,缓缓将唇瓣吻上了她的眼眸,分去了她即将坠落的痛楚…… 见云若稍稍睡得安静了,马钰这才稍稍放了心,遂将她横抱入榻,盖了被,这才松口气。 只是在那平日里俏皮的眼中,此时却流露了一抹深邃,然后冷不丁的笑了笑,轻柔的抚过云若的长发。 “一切,总会过去的,放开那个人,是对的。”他轻吸口气,转身向着外面离开,然后安静的为云若掩上了房门。 —————————————————————— 千乐宫。 曲乐依然在,今夜音色,却不知名的多了些黯然。 忽有一抹身影步入,在月光的映衬下,尤为安静。 乐声稍顿,遂传来一声低喃:“是言,回来了吗?” 随着那声音,殿外那人愈发走近,倏然站定,看向面前之人。 此时阴云遮月,一抹幽光扫过那人的清秀的俊颜,只见那人应了一声,便以指尖扫过面颊的一旁,稍稍用力,便揭开了如马钰一样的脸,然后另一张静如白玉,毫无血色的脸庞渐渐出现在了幽光之下,眉角上扬,添置了些比马钰更为俊逸的气息,右脸颊纹着一个别样的图案,隐隐透着一丝妖冶。 轻轻攥了那层薄薄的东西,他淡淡垂眸,道:“三爷……” 听到这个声音,夏侯伊稍稍停住了抚琴的指尖,抬头见看向那人,然后低声而喃:“语。” 莫语,与言一样,为他办事之人,也是他近日令去守着云若之人。 如今,他却回来了。 那一瞬,夏侯伊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琥珀色中,划过一丝伤痛。 最后,唯是哪冰冷而带了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回荡。 “如此之痛,天已注定,本王却没法陪在她的身边。语,帮本王带些东西给她吧……这是本王,唯一能做的了。” 莫语静默,遂点点头。 月下,冰冷,千乐宫中再是传来一阵琴声。 悲伤,而且寂寞。 ———————————————————— 次日一早,云若便从宿醉的头痛下醒来。 简单的在镜前收拾了下自己,她便离开了房间。 今日门外,依旧围着朱兰他们,似乎是因为昨夜的事,一直想要找机会回敬慕云若。 “这个女人,没什么了不起,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她。”朱兰扬扬手,一脸的得意。 此时门声响动,云若终是从里面走出,迈开门槛儿,冷冷看了眼面前围着她的人。 不远处正打了水来的怜香一见那些人又来捣乱,于是脑子一热,匆匆跑上大喊:“你们又要——!”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怜香却倏然刹住了脚,或是看到了连带朱兰在内所有人怔住的神情。 怜香眨眨眼,有些不解,遂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怜香心上猛的一紧,捏着盆子的手险些不稳。 “主子……”怜香下意识轻唤,死也被那眼神惊住。 是了,此时的慕云若,再不像前些日子那般有说有笑,清眸中透着凛然,如同将七情六欲全部抹去,于是原本就冷静的眼中,只剩下了这如深潭般的寂静。 云若并未看向怜香,只是对着围着她的朱兰,静默的说道:“走开。” 朱兰一怔,但又觉得面子耗不住,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扬手就要抓慕云若,同时狠声说道:“你算什么——” 然,这一次云若却再不是过去那般怜香惜玉,只见她倏而捏住了朱兰的腕子,轰然一声,且伴随了一声惊叫,朱兰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哭着喊着让云若放手,然后喊着让那两个大男人上前抓住云若。 但是当他们对上云若那静眸时,却不知怎的,一动都不敢动。 朱兰终是受不住了,一边乱动着脚,一边低喊:“你放开我,放开我!!” 云若滑下视线看向朱兰,却并没留情,而是又用了些力握住那纤细的手腕,然后一字一定道:“以后,别来惹我。” 朱兰连连点头,眼上都泛了泪花。 且见云若清冷的“嗯”了一声,这才松了手,然后冷冷自朱兰身上迈了过去,长发自她身后轻摆,冻结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冷傲。 咣当——! 只听这突然的一声,怜香手中的盆子落了地,望着那孤身一人离去的身影,怜香的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间感觉,主子好像变回了不久前在绛雪轩的样子。 那时的主子,也是如这般,无人可以接近,冷傲一身,如同死过重生一般。 主子明明因着皇上,温暖了许多。 可如今…… 怜香垂下眸,忧心忡忡。 而那一边已经离去的云若,则连头都没有回,独自一人向着外面走去。 一个人,冷冷清清。 只是在拐角处,稍稍顿了下步子,垂下眸,眼中渐渐滑出些落寞。 “这样便好。从此,慕云若又会是过去的慕云若,唯一的慕云若。” 言罢,她紧紧闭了眼睛,或是掩盖住了那最后的柔弱,然后冷冷抬眸,继续向前迈开了步子…… 【097】就算你只剩下一副尸骨,朕也不会放手! 景隆宫,清晨。 当夏侯靖从内殿中走出的时候,莫名感到一阵沉闷的气息。 抬起头,发现今日天气很是阴沉,看来随时都会下雨。 说起来,东卫虽然经常下雪,可下雨之事却并不常有,或是有什么不好之事会发生配。 夏侯靖按压了下微痛的额,在张保的服侍下走向了殿外。 边是听着张保稍微说着宫里的一些情况,边是沉思随后琢磨着对策。 然而在他路过透云阁的时候,今日却莫名的停了步子,深眸看去,那心中躁动的感觉隐隐变得强烈。 于是他恍然想起什么,沉声说道:“昨夜,云若可是好好的回了观星台?” 张保微怔,然后点头应道:“回了,只是脸色不是很好。不过慕娘娘走前却是带话,说让奴才告知皇上,国事再忙,也要保重龙体。” 闻言,夏侯靖微微垂了眸,稍稍放了心。 可是心中,仍是有些不安。 因为他也知道,近日因为想起青莲,多多少少心里有些凌乱,也许因此会让慕云若感觉到。 但是,关于青莲…… 夏侯靖倏而动了下眉心,或是隐去了那一瞬的动摇,遂拉回了思绪,对张保说:“起驾司天监观星台吧。” 张保闻言,急忙点了头,遂先一步开道。 一路走着,夏侯靖的心思都仍如昨夜般沉重,天上轰轰响了雷鸣,偶尔划出些闪色。 尤其是在到了观星台后,几乎都能感受到斑斑下落的雨点。 然而当夏侯靖才刚要步入观星台的那刻,忽自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惊惧的声音:“皇,皇上……” 夏侯靖闻声,稍稍顿了步子,回头看去,却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阮采芸。 她仍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甚至今日比昨夜抖的更加厉害,手背上缠着圈圈白布,看来是昨夜被那茶水烫伤。 “是你……”夏侯靖低语,声音发了沉。 阮采芸紧咬着唇瓣,颤了几许,然后道:“皇上……是来找云清的吧。她……不久前被秦大人差出去取一些书籍去了。” 或是因为担心自己又像昨日一样惊扰了圣驾,阮采芸始终低垂着头,用那被她散下的发帘遮着自己的双眸。 半响,她忽然干笑一声说道:“奴婢,奴婢……这就走,不扰皇上的。” 阮采芸说着,缩着身子就要跑离。 夏侯靖见状,或是想起昨夜自己突然想起青莲的事或许当真是迁怒了这个女子,于是便稍稍放柔了声,道:“且慢。” 阮采芸一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是否又说错了话,于是紧忙回了身,眼看就要跪在地上求饶。 可身子才刚刚一弯,阮采芸就觉得自己那只伤了的手被夏侯靖顺势拽了过去,然后放在手上查看了一下那烫伤,稍稍看了眼,淡声道:“这伤,去太医院领些好药吧,让严成陪你去。” 说着,夏侯靖便抬眸,终是直视了这双湛蓝的眼眸,仿佛是想跨过心中的那条鸿沟。 然而这突然的碰触,却令阮采芸心上蓦地一紧,脸色多了些浮红。 这一次,她没有像昨夜那般冒失,而是沉默了几许,轻轻道:“是……奴婢,太失礼了。” 夏侯靖并没有回答阮采芸,而是径自松了手,仅道了声:“行了,走吧。” 或是因着考虑到阮采芸是徐夙瑛的亲信,所以在最后的时候,夏侯靖还是稍稍放了软,低声说道:“朕,不怪你就是。” 阮采芸惊喜万分,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侯靖,然后用力的点了头,终于绽放了笑,随即轻步走近了夏侯靖,仰视他道:“但是,奴婢昨夜说的都是真心话……未曾有半点不真。奴婢,还是会一直等着皇上的。……奴婢,告退。” 阮采芸低眸喃语,随后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夏侯靖听了她的话,眼眸多少还是轻动了下,思绪又是与过去的种种重叠,令他眉心拧起,按压了下头。 偏偏是与青莲一样的女子,偏偏又是…… 不能再动摇 了。 夏侯靖在心中轻念,然后轻舒口气。 忽然身子一僵,夏侯靖凝了下呼吸,随后侧过头,见到了抱着一摞书籍正在往这面走来的那一抹纤细身影。 那边的她,也看到了他,只是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便已站在了此处。 他对上了她淡漠的眼眸,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乱,于是稍稍平了心绪,扬了一抹低笑,道:“朕一直在等你。” 风起,扬了那青袍的一角。 这一边,望见了他的云若,仅是不浅不深的动了下唇角,平静到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遂淡淡垂眸,道:“云若给皇上请安。” 仅仅七个字,使得夏侯靖眼瞳不经意轻动了一下,压沉了气息,忽而想起方才与阮采芸说话的事,稍有失笑,几步上前来到云若面前,道:“那个女人……” 云端一阵轰隆巨响,隐去了夏侯靖要说的话,如注定般压下了一层冷霜。 面对那正在重复而道的话语,云若却毫无波澜的抬起双眸看向已然在自己面前的他,道:“皇上,并不需要向罪妾解释。” 又是一阵巨响,卷起了一阵狂风,撩的云若的发尾在身边不停摆动。 雷声降下,夏侯靖或是当真察觉到有些不对,终于收回了一切的笑容,走近云若道:“慕云若,你在生朕昨夜没有陪你的气,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若启唇,却欲言又止,眸子垂下有些沉默。 见状,夏侯靖稍稍舒了口气,务定慕云若定是因着昨夜他冷清的事而恼怒了,于是上前指尖轻抚过云若的脸庞,想要出言向过去那样哄一哄。 然而就在指尖才刚刚碰到云若脸庞些许的时候,云若却倏然出手抓住了夏侯靖的腕子,抬起那双冷傲的双眸重新看向夏侯靖,道:“皇上,够了。” 够了……? 夏侯靖指尖猛的一僵,沉下声说道:“慕云若你今日究竟怎么了?” 云若望着他的眸,有着一闪而过的痛,然后低声说道:“皇上,究竟为何对慕云若如此?” 突然而至的问题,使得夏侯靖有些不解,于是回道:“理由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无奈笑了下,“因为你是朕见过的最特别的女人,唯一一个有胆识,且不会臣服于朕的女——” 说着,夏侯靖便稍稍宠溺一笑,想要像过去那般用手轻点下这不听话的女人的额心。 然后就在指尖碰触与最后那字迸出的瞬间,只见云若倏然像是做了某种决定那般,突然间坠下身重重跪在了地上,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沾染了因雨水而沁入的冰凉。 毫无血色的指尖渐渐用力蜷起,云若咬着牙,一字一定的说:“既然如此,慕云若,臣服皇上,不再特别,不再倔强……还请皇上,不要再念着区区罪妾了。” 那一霎,夏侯靖突然僵在了那里,一动也没动,指尖仍是保持着方才那未曾碰触到她的样子,俊眸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惊与伤痛。 雨滴,渐渐开始落大了,一点一点的坠在夏侯靖的发上,身上。 “你,再说一遍。” 缓缓的,夏侯靖握回指尖,缓缓的,垂下深邃的眼眸看向那第一次完全彻底伏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云若闭上眼眸,然后几乎是从牙中再次挤出了那几个字:“慕云若,臣服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再念着罪妾了!” 拳头越握越紧,骨节几乎用力到做了声响。 夏侯靖突然低喊:“你什么意思,你给朕起来,起来!!” 云若袖中指尖,亦是越攥越紧,额角的肌肤,也几乎因为自己多度的用力而蓦地渗了血丝。 然尽管如此,云若还是用着几近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定的说:“若是皇上不答应罪妾,那罪妾便不起。” “你,这是要……让朕,放弃你吗?”夏侯靖咬牙说道,俊脸几乎扭曲,“慕云若,你马上给朕起来,朕权当什么都没听过。” 见慕云若仍是一动不动,夏侯靖第一次如此焦虑,于是蓦地咬住牙,道:“还是不起吗?那朕帮你起!” 言罢,夏侯靖二话不说突然抓住云若的腕子,然后狠狠一扯,便将她自地上拽起,然后重重摔在 了临边的墙上。 剧痛袭来,使得云若紧咬唇瓣,然后用着倔强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他。 雨水已然浸透了她的发,黏腻在那苍白的脸上,冰冰凉凉。 夏侯靖蓦地冷了眸子,狠狠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他,然后低声说道:“你这眼神,可是与你所说的话截然相反,慕云若!” 云若右眼倏而一眯,言道:“那么皇上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言落下,夏侯靖双瞳猛地一动,仿佛明白了慕云若话中所指,“你……都知道了?朕与青莲……你想起来了?” 云若垂眸,化为了轻蔑的一笑,“皇上是怕慕云若想起赵青莲吗?还是怕慕云若想起皇上曾是多爱她?” 言罢,云若缓缓抬眸,倏然间不顾身体痛楚站直了身子,看向夏侯靖道:“亦或是,皇上怕慕云若想起,皇上为什么始终不能爱云若吗?” 倏然间夏侯靖向后退了半步,过去的回忆席上心间头上又是一阵头痛欲裂。 他忍不住用手扶着额头,然后狠狠说道:“慕云若说够了吗!朕……就算朕不能爱你,朕也会对你好,一生对你好!而且,你不是说过,会寻得第三条路吗,你不是说会等朕吗?” “那种无谓的话,还请皇上忘了吧。”云若倏而开口,语气中带了些残酷的轻蔑,“云若也是女人,也是会盲目,什么第三条路,什么等皇上……慕云若,只想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一生只爱自己的男人。云若累了,真的累了……” 深爱自己,一生只爱自己的男人。 夏侯靖心上忽然一紧,这是他唯一做不到的。 “在等朕一些时日,朕,也不是不可以——”当那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夏侯靖突然感觉心口一滞,头上又是一阵痛,于是紧忙收了口,转而说道:“朕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 云若闻言,勉强的勾动了下唇角,忽而哼笑了几声,然后用着一抹冰冷的视线看着夏侯靖。 半响,她摇摇头,忽然强行的转了身,然后一步一步的从夏侯靖身前走离,渐渐走入那已经大到快要淹没一切的雨中,衣裳,长发,全部浸透。 夏侯靖看着她逐渐远离的身影,狠狠的按了下依然在作痛的头,然后上前一步对着慕云若的背影大喊:“慕云若,你以为你今日说了这番话,朕就会放手吗!朕不会!就算你说一切都是骗朕,朕也不会放手!哪怕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朕也不会放手!!就算你只剩下一副尸骨,也永远都是朕的!” 走在前面的云若,倏而站定了步子,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看不清楚此时的她任何的喜悲,随后笑了笑,缓缓侧过眸,淡淡道:“那皇上,还是将云若变成一副尸骨,如若不然,慕云若将不会再爱皇上,总有一天,会带着背叛了皇上的慕家离开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她沉寂一笑,遂又转过头。 夏侯靖因着她的话,心痛不已,双手紧握成拳,狠狠言道:“既然如此,朕就会一直让你知道,你究竟有多爱朕,绝不会让你忘记一分一毫。慕云若!” 云若沉默,垂下眼眸,只道了声:“若是如此,结果,只会让皇上死心。” 随着最后那飘渺的声音,云若这一次,真真正正的走远,走入了那遥不可及的雨中。 夏侯靖站在原地尽力的调整着呼吸,直到云若走后,他方缓缓跌坐在地上,右手仍是按着头,愈发的用力,而后他笑了,笑的寂寞。 “夏侯靖,这是对你的惩罚吗……” 就在这时,张保突然赶来,一看到夏侯靖如此狼狈的坐在雨中,一下子惊慌失措,尤其是在看到夏侯靖不停捂着自己的头的时候,张保更是一脸的苍白说道:“皇上,皇上!!难道,难道您的——” 夏侯靖挡开了张保的手,深眸渐渐归为了沉寂,只是在那薄唇中,却缓缓吐出了几个不易被人听见的字,而后化为一笑,渐渐闭上了双眸。 ———————————————————————————————— 另一面,云若独自一人走了很远很远,拖着满身的沉重。 第一次如此无力,第一次如此心痛。 在她脸上仍旧是如方才的那般冰冷,可是指尖却不知何时已经攥紧道划破了掌心。 血红之色与那染在其上的雨水混在一起,顺着骨节一点点落下,滴在地上,再是消散。 天上依然轰响雷鸣,仿佛在天都在哭泣。 突然间,云若跌坐在了地上,像是耗光了自己一切的坚强,身子也不由的轻轻颤动。 她说过许多口是心非的话,也用计谋说过很多似真非真的话。 唯是这一次,说的如此艰难。 “为什么不决绝的放开我。”云若倏而嘶喊,狠狠用手划开面前的水,看着地上倒映出的自己那苍白而倔强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 【098】最残酷的愚弄 “为什么不决绝的放开我。”云若倏而嘶喊,狠狠用手划开面前的水,看着地上倒映出的自己那苍白而倔强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 如果不放开她,他又岂能死心,他若不死心,又如何得到救赎。 她……真的不忍心,再去伤害他膛。 一次,已经如死过那般。 但……如果能让这个男人真的得以救赎,她死过千次万次,又能如何镰? 总是要有人做坏人的,慕云若生来就是这个定位,或许早便是天注定了。 云若苦笑一声,攥起拳头,然后缠着身子缓缓自地上站起。 一步一步向前,一步一步独自走着,双脚踩在地上,第一次感觉如此冰冷。 这时,突然好似有伞遮在了她的上方,遮挡了仍然不断打在她身上的雨水,随即也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边,似乎是在无声的陪伴着她。 云若顿了步子,渐渐露出了一抹苦笑,“马公子,我是不是,很狼狈。” 马钰,不,是莫语,轻笑,摇摇头,“你只是在用你的方式,保护你心爱的人罢了,你是个好人。”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虽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但也从不标榜自己是个好人。” 云若淡淡而道,视线也渐渐归为了沉寂。 这一次,莫语没有说话,只是长叹口气,依旧是打着伞。 云若扯唇扬起一丝自嘲的笑,随后迈步前行,可就在步子才刚刚落下之际,突然一阵无力的晕眩袭来,眼看着就这样栽倒在地上。 身旁人一见,霎时惊住,伸手利索的接住了云若的身体并揽在臂弯,然后低喊:“慕云若,慕云若你怎么了!!” 云若没有答应,身子也越来越沉。 莫语蹙眉,用指尖抚了云若的额头,感觉到那阵阵发烫,大感不妙,然后即刻扔了伞,横抱起云若就向观星台走去,步子一刻不缓,当真着了急。 风寒,可大可小,他竟如此粗心,竟没发现慕云若的异样。 指尖握紧,发现云若的身子当真瘦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将其捏碎。 一个身体如此孱弱的女子,竟要一人扛起一个家族的命运,与王朝命运…… 莫语眸子有些发深,又加了些步子,或是第一次了解了爷每每在担忧时的心情。 这个女人,太是要强了,要强到即使是周围的男人,都只能在旁边远远的望着她,却无法为她承担些什么。 —————————————————————————————— 而另一面,回到景隆宫的夏侯靖同样是一直按压着额头,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张保匆匆差来亲信的太医给夏侯靖医治,把过脉后,那太医神情凝重,然后说道:“近日皇上旧疾又犯,微臣已开了些方子暂时抑制,可还得靠皇上自行调整。终究来说,这并非是病,而是……” 太医不能继续往下说,只是低垂着头,仍然忧心忡忡。 后面的话,其实张保与宁北凡都是清楚的,张保满心惆怅,而宁北凡则长叹了声气。 半响,宁北凡摇摇头,上前先退了御医,然后来到床畔,望着这个闭着眼眸紧拧着眉半卧在床边的夏侯靖,沉声说道:“皇上,旧疾果然还是因为……” “这是朕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夏侯靖冷声说道,指尖拂过额角,稍稍抬开的眸中撩过一丝冷漠。 “皇上,果然还是不能爱慕云若的,是微臣原先想错了……。方才的事,微臣听说了,皇上还是对慕云若放——” “都给朕滚出去!!”夏侯靖倏而开口,指尖攥到作响,提起“慕云若”三字时,深黑的眸中撕扯了一份无法掩饰的痛楚,然后狠狠硕大:“朕的事情,不用你们干涉!” 他狠狠咬住下牙,霎时间将周围气氛冻结。 宁北凡轻舒口气,只得转身带着张保离开了。 当大门被掩上,夏侯靖这才闭上眼睛寻求那些许的宁静,可是脑中每每回忆起方才慕云若说的每一个字,心中都会痛苦不堪。 青莲,这就是你对朕的惩罚吗? 惩罚朕,对慕家的血脉动了心? 这份痛,便是你留给朕的最好的警示,让朕清醒,让朕明白…… 夏侯靖自嘲一笑,倏地将榻上所支的木桌掀翻在地,然后无力的靠在身后雕围之上。 眸子,愈发的深沉,愈发的冷漠,也愈发的绝望。 忽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子一动,他起了身,赤足走于地上,拖着那长长的衣袍,一点一点的向着外面走去。 指尖缓缓抚上了门边,只见他倏然用了力气一把推开那门,就见门口正欲送东西的佳人狠狠惊到了地上,端托的一些烫也洒在了身上。 夏侯靖冷冷滑下视线,随后眯住眼,低语:“怎么是你。” 狼狈坐在地上的阮采芸大惊失色,紧忙翻过身来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只事听闻皇上身体不适,所以熬了些热汤想替皇上驱寒,奴婢家乡的采绒烫很好的……只是没想到是采芸太笨,又冒犯了皇上!” 阮采芸全身轻颤,又是吓得不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将额头贴在地上,结果黏上了一层洒在地上的烫。 夏侯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倏而扬了一丝轻蔑的笑,道:“你如此害怕朕,为何还要一味的靠近朕。是想要权力,嗯?” 阮采芸一怔,确没想到夏侯靖会如此问,于是即刻抬起头激动的说道:“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陪在皇上身边,自第一次见到皇上,奴婢就……”阮采芸红了脸,“奴婢的整个心就交予了皇上,奴婢……奴婢是爱皇上的!” 爱? 当夏侯靖听到这个字的时候,深瞳蓦地一缩,脑中轰响一片,俊脸上写着一种生冷的沉寂。 阮采芸似也感觉到了这种气氛,身子又是一软,搭垂着头说道:“就算皇上讨厌奴婢……奴婢还是想说……奴婢才刚刚在宫里呆着,或许还不懂宫中的规矩,奴婢知道自己也是横冲直撞的,惹人厌烦,可是,可是就是爱着皇上,无论怎样,这点都不会变的!” 夏侯靖听着她的话,然而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冷静,只是轻轻倚靠在门框边,看着阮采芸说着这一番入情入理的话语。 唇角不经意扬动了一冷漠的弧度,深眸中,也不知何时罩上了一层看不透的深邃。 阮采芸头是越垂越低,知道自己又是被厌烦了,于是小声说道:“奴婢,奴婢告退……” 然而就在她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夏侯靖却倏而低声开了口:“朕,最讨厌脏兮兮的女人。但是,罢了……” 阮采芸一僵,不明白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衣衫,确是处处都有这汤汁。 阮采芸脸色霎时变得不好,欲转回身想夏侯靖道歉,然却在这一瞬,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把扯向了后面,然后重重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中。 阮采芸一阵慌乱,抬起头,没等她意识过来,便是被一阵温热的呼吸所取代,还有那缓缓遮住了她眼眸的毫无温度的指尖。 随后,一抹低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你,今夜留下。” 他沉声说着,唇角悄然扬动,捂着阮采芸眼眸的手稍稍用力,深眸亦越来越冷,然后用着一种不知究竟是在对阮采芸在说,还是对着其他人在说的声音,淡淡的说着:“朕,一定会好好看看,你,是多么深爱着朕的。” 言罢,他缓缓垂眸,在那暗淡的视线下,倏而用力将阮采芸抱起。 阮采芸一声惊呼,便被无情抱入了房中。 大门,被突然关上,重重的一声,不带任何情感。 外面雨声未停,雷声阵阵,寒冷之意,撕破了这苍茫的天空。 …… 这一天,被莫语带回观星台悉心照顾的云若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沉的梦。 梦中,那未曾蒙面的爹爹好似就在自己身旁,轻抚着还是孩提的她稍稍长起的长发,语重心长的说着什么。 哦,她听清了。 他在说,孩子,有个一人绝对不能爱上。 那个人的爱,是疯狂的,执着的,但是那个人,却被天下的女子所深爱着。 所以一旦爱上了,注定会被他伤到遍体鳞伤。 孩提时的 慕云若,听得懵懵懂懂,然后点点头,却又嬉笑着回身跑向后面,陪伴着那一脸冷峻的少年。 或是看明白了这个梦,熟睡中的云若不经意勾动了下唇角,却沉默着,安静到无声无息。 —————————————————————————————————— 次日一早,云若终于从高热中稍稍清醒。 她睁开疲乏的双眸,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焦急的看着自己的怜香。 “主子,主子你醒了!!”见云若睡醒,怜香惊喜万分的扑入云若怀中,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贴了贴她的额,道:“还好已经没事了,虽然不喜欢那个马钰公子,但是他拿给主子的药,还真是好用!!” 马钰…… 想起这个名字,云若眸子一动,或是连带着也想起了昨天那个令她痛彻心扉的场景。 她垂下眼眸,忽然觉得身体是那样的沉重,仿佛一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但很快,她又调整了自己,长舒一口气,将身子撑了起来。 然而今日,她却莫名感觉有种不对劲的气氛,首先便是自怜香身上感觉到的。 云若眉心微动,低声道:“昨夜,出什么事了?” 怜香恍然,干笑着挠挠头道:“啊,什么事都没有!呵……呵呵,奴婢去给主子打水洗漱!” 怜香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只在房里剩下了云若一人。 指尖不经意抚上心间,蓦地一攥,于是掀被下了床。 今日,马钰倒是不在,云若一个人安静地洗漱,然后去观星台二阶向秦玉书因着昨日送书,却将书都泡了水的事道了歉。 待一切都收拾完,本欲继续去忙活的云若,却发现怜香好似在找着什么。 于是云若上前询问,怜香道是忘记从透云阁拿替换的香囊了。 云若知这丫头向来迷糊,遂准备替她去取,然而这一听,怜香即刻就慌了,一把抓了云若的腕子道:“主子,香囊不重要,奴婢不用了,呵呵,有别的替代。” 闻声,云若眸子蓦然一动,倏然站定,听向周围那些人正热络讨论的事,本就有些发白的唇,渐渐张开了些许,或是明白了些什么。 虽然早便知道或许是这样,亦或是根本是自己亲手促成的如此,可为何心中,仍是痛得仿若被千万只钩狠狠拉扯,撕破了坚硬的外壳,划伤了那藏在最深出的柔弱。 身子,微微有些发寒。 但下一刻,云若却垂下眸,仿若无事般,道:“没事,我刚好也有东西要拿,回趟透云阁取吧,秦大人不是让你去收拾南房吗,别耽误了。” 云若说罢,便转身离开,独自一人,不喜不悲。 怜香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然后苦着一张脸,狠狠的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都怪这张嘴,怎么办……主子看起来这般平静,但心里边儿,还是会很难过的吧。” —————————————————————————————————— 景隆宫。 云若独自一人回到了这里,抬起头看看那巍峨的大匾,总觉得去观星台的这几日,好似过了许久许久。 一切没变,又好似全都变了。 或对即将了解之事有些踌躇,云若轻抬了步子,有些踌躇,半响,还是毅然决然的踏了进去。 进了景隆宫,云若先回了透云阁,这一路倒是平静,平静到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云若不免稍稍加了些步子,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抵触在这个时候遇见那人,于是在房里寻了下怜香的香囊。 拿到后,云若轻抚下还有些发热的额,然后缓缓精神,便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世间之事,偶尔总是会以最坏的结果收场。 上苍,也偶尔会收起那怜悯之心,残酷的愚弄着脆弱的人们。 正当云若才从透云阁的门里跨出的时候,却不料内殿始终紧闭的门也突然被推开。 或是一开始没有准备,云若身子一僵,脚尖也跟着顿了一下。 而那边,则传来了与这方截然相反的轻笑。 “呵呵,皇上,你好坏……别戏弄奴婢了。” “坏?你,不是就喜欢朕坏吗?” “哎呀,皇上……啊!” 或是感觉到了有另一人在,窝在夏侯靖怀里衣衫凌乱的阮采芸身子猛地一僵,不经意看向透云阁那方。 而夏侯靖亦是抬了眸,看向那边。 云若站在原地,始终安静,捏着香囊的指尖稍稍发了紧。 半响,她倏然抬了眸对上了双曾让自己如此依恋的深眸,仅道一声:“罪妾,给皇上请安。” 一时间,四目相对……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伊事件马上就要开启了,喜欢小伊的亲们,表太着急哦~~~~ 【099】出宫之时,必能相见 半响,她倏然抬了眸对上了双曾让自己如此依恋的深眸,仅道一声:“罪妾,给皇上请安。” 一时间,四目相对,仿佛也是在同一时间,连空气都被凝结上了一层霜。 此时,清澈的眸中毫无波澜,清晰的映着那曾经不止一次拥着自己的人正紧紧揽着另一个貌美女子的腰际,身上也不是一身过去见她时正装的龙袍,而是随意而慵懒的锦色长服誓。 而被他紧拥的阮采芸,则是一脸羞红,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夏侯靖的衣衫。 见云若正向这边看来,看似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将脸埋入了夏侯靖的怀中,如同一只乖巧的猫儿敦。 夏侯靖正若有若无的轻顺怀中人儿的发丝,深潭般的眸子却是望着面前的她,然而却无喜无悲,仿佛谁也看不透在那深眸中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情绪。 望着此情此景,云若淡淡的垂了眸,道一声:“打扰皇上雅兴了,罪妾这便告退。” 然夏侯靖却没有回答,只是倾下头,无视她般又吻上了那已然轻肿的双唇,沉声而道:“朕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不会。” 随即,又是一阵阮采芸的娇笑。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声音阵阵回荡宫中,仿佛任何一个停留的人,都会成为不可饶恕的罪人。 云若终也是扯了唇,无声的笑笑,而后稍稍行了礼,如来时那般安静的向景隆宫外走去,竟没一丝停留。 却不知,在她平静的转身离去之时,始终凝望着她身影的夏侯靖,却在那一刻,渐渐沉了眸,揽着阮采芸的手稍稍用了力,使得阮采芸因为痛楚一阵轻哼,忍不住道:“皇上……” 许是过了许久,夏侯靖才稍稍滑下了冰冷的眸,然后用着仿佛毫无情感的声音道:“朕,又岂会舍得让你疼?” 言罢,他倏而将阮采芸就这样压在内殿的门边,就这样继续了昨夜之事。 那一声声轻唤,不停回响在这寂静之处,缠绕着云若向景隆宫外所走的每一个步子。 直到跨过那道冰冷无形的界限,云若终于可以顿了下步子,她站了许久许久,安静到几乎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只是当一缕朝阳滑过,将她那单薄的身影映衬的更加动摇之际,才见她低声而道:“香儿,当是会怪我了吧。” 她苦笑一声摊开手掌,看到那已然被捏到变了形的香囊。 —————————————————————————————— 皇上宠幸了宝瑛宫的阮采芸。 这样的消息,对于久未与女子同寝的皇上,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皇宫沸沸扬扬。 再是严厉的宫规,也抵不住宫人们私底下的议论纷纷。 不是要宠废后慕云若吗?怎如今换成了宝瑛宫新近的阮采芸了? 听说阮采芸和当年的莲妃有着相同的瞳色,所以格外的受宠。 原来皇上一直就只念着莲妃,原来慕云若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 如此议论,自慕云若打景隆宫往观星台走的路上,听了一遍又一遍。 一路上她仅是淡漠如常,任由那些人指指点点。 待到与皇宫隔绝的观星台,因着没人知道她便是那人人口中的“什么都不是”,使得这样的气氛终于是淡了许多,没人再对她投以视线,可也不乏私下的议论。 “听说啊,皇上宠幸了采芸姐姐,呵,我就说,她一定是有贵人的命,不像某个宫外野泥,连皇上的脚边都摸不着!” 云若才刚一踏入,就听到堵在观星台门口的朱兰扬声在旁边说道,斜着眼睛看着她,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 云若淡下眼眸,仅是哼笑一声便向自己房中那边走去。 忽然顿了下步子,且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云若转头,看到了正一脸痛彻的怜香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向着她身上扑来,然后抓着她的手臂道:“主子,你别听他们的,皇上,皇上一定是有苦——” “衷”字未落,云若便将香囊放在了怜香手上,道:“头有些疼,先歇息一下。” 云若淡然一笑,露着些阳光,然后径自推了门进入,当真看来一切如 常,反倒是怜香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怜香忽然发现手上的香囊不知何时亦被捏的变了形,心中一阵揪痛,连平日木讷的她好像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主子果然——”怜香心里难受,遂扬起手要推门进入,然却在指尖落下的瞬间,被刚巧过来的莫语抓了腕子给揽了回来,然后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你,你这是做什么!”怜香眉角一竖,烦躁的说道。 此时手上正端着个盆栽的莫语反而是与她心情相反,淡淡一笑,道:“你太吵了,还是在外面守着吧。” 怜香一愣,着实想要回嘴,可没等她上前来到莫语面前,只见他不知何时竟以极快的速度推了门进去,然后将门重重锁上,使得怜香顿时碰了个壁。 望了那门一会儿,怜香气哼哼的上前去敲。 门内,莫语靠在门口,侧眸听着那叮咚乱响,只冷哼一声道:“慕云若,你这宫婢可真是够吵闹的,亏你受得……” 话没说完,莫语倏然收了声,看向此刻正独自一人趴在榻上,垂着眸静默的,呼吸都有些紊乱的云若,他不禁稍稍叹了声气。 于是他上前,搁下手中的东西,用指尖轻贴了下云若的额头,说道:“果然还没好彻底,为甚还跑那么远。” 云若闭上眼眸,轻扫开莫语的指尖,低声道:“不用马公子操心。” 说完,她稍稍勉强自己撑起身,想倒杯水喝,可是却浑身无力,只是坐在床榻边上静静的发着呆。 莫语见状,不由失笑,上前主动为云若倒着水,并道:“你真是个天生的戏子,方才走了那么远,究竟是如何坚持的与平常无异的?” 说着,他便将倒好的热水放在云若手中。 云若轻轻接过,望着杯中自己,又是稍稍出了神,半响,只道:“或许我,天生就是个骗子。” 她轻笑,将杯中之物缓缓饮入,而后长长的舒口气,当真是有些累了。 莫名间,她如自言自语般喃喃而道:“为他做完赏星大会之后,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她说着,又轻轻饮了口水,清澈的眸中耀过一抹清淡。 而那丝宁谧的言语,亦是被莫语听的清清楚楚,只见在不经意间,他也扬了唇角,而后如恍然般说道:“哦,对了,昨日去会了一位好友,托我送个东西给你。在这里等我。” 莫语说着,自顾自的离开了房间。 云若一怔,不明白为甚这时候会有人送她东西。 没多一会儿,莫语便返了回来,在他手上则端着一个东西。 云若拧眉,细细看去,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很是脆弱的冬树的枝子,不甚起眼,于是问道:“这……是要给我的吗?” 莫语点头,合了门,拿过云若手上的杯子,取而代之的是将这个小盆栽放入了她的手里。 掌上一沉,冰冰凉凉的,却不知为何有一些暖意。 云若望着它有些出神,指尖轻轻拂过那正努力破出的青芽,道:“这东西,倒是讨喜的很。” 莫语见她如此出神的看着这冬枝,于是轻声说道:“送东西的那位,还让带个话儿给你。” 云若抬头看向莫语,等着他的下句。 只听莫语微微一笑,言道:“那位说,等到冬枝出芽时,方是出宫日。” 云若眼瞳猛的一缩,随后抿抿唇,“真想,见见这位送枝之人。” 莫语若有所思道:“出宫之时,必能相见。” 云若闻言,亦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盆栽,知道那位送枝之人送冬枝的含义。 云若点点头,起身欲将它放好。 然就在这时,突然自房外传来一阵***乱,脚步声声凌乱,或是在向这方走来! 云若先是眉心一紧,但即刻就判断出来何事,不知不觉,眼神中撩过了一丝沉寂。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观星之日,大事爆发,亲们期待已久的可能就 要来了~~~~ 今日兔子临时有事,小小请个假,暂更三千,如果时间允许,会再补上,爱你们亲亲~~~ 【100】失策!秦大人……的怀? 然就在这时,突然自房外传来一阵***.乱,脚步声声凌乱,或是在向这方走来! 云若先是眉心一紧,但即刻就判断出来何事,不知不觉,眼神中撩过了一丝沉寂。 莫语似是判断出来什么,哼笑一声,道:“女人之间之事,还真是难以捉摸。我不愿搀和,先走了。誓” 莫语言罢,立了身向外走去。 开门,俊眸瞥了眼正被众人所围的“红人”,冷哼一声,向着相反方向离去敦。 然莫语话虽如此,云若其实也是不愿搀和能避就避,于是她想起身将门关好,然后躺在榻上好好睡上一觉。 可云若才刚无力的起身,将手搭放在门上尚未用力,那门便被一阵力道撞开,然后便见朱兰假模假式的一脸歉意道:“哎呦,云清,你在房里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这门被她一撞,彻底就打了开来,一阵亮堂的光线洒入,映出了云若略显苍白的脸颊。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若静默几许,遂抬头看向门口,很快对上了正站在那里,衣裳已然换得艳丽许多的阮采芸。 在她身边则围着观星台大多数人,各个都是听说了她被皇上临幸,是故均跑来提前阿谀奉承一番。 因着在他们看来,向来不近女色的皇上,竟在阮采芸身上开了例,可见阮采芸多么特别! 云若望着堆在自己门口圈圈热闹的人,还有那楚楚可怜的阮采芸,不禁垂眸了然低笑。 她不语,上前欲继续关自己的门,头上阵阵作痛,实在不想与这些人闹腾。 然而见云若如此从容淡定,阮采芸却先开了口,轻抵门道:“云清姐姐,可以接一步说话吗?” 云若顿足看了看阮采芸,半响,做了个请的动作。 待阮采芸迈入,云若则毫不犹豫的拉上门,将那些意图跟上奉承的家伙隔绝在外。 然后她靠在门上,静静看向阮采芸道:“找我,可是有事?” 阮采芸沉默了些许,然后回过身回望向云若,瘦弱的指尖紧紧捏着自己的裙角,小声说道:“采芸不知姐姐是皇……啊,是云若姐姐,若非今日在皇上寝宫看到了姐姐,还大言不惭的要和姐姐抢皇上,采芸当真丢脸,遂想来与姐姐道歉。” 她说的真挚诚恳,眼中荡转诱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但云若是个常年在言语中兜兜转转生存的人,其中关键的几句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刻意否认的皇后,刻意被强调的皇上寝宫,刻意强调的抢走皇上。 浮面下最想表达的东西,如此易懂和浅显的铺在她的面前。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请采芸妹妹莫要多说,免得也给皇上添了麻烦。”云若低语,语气并无波澜。 阮采芸见状,缓缓点头,动了动身子,轻轻撩了长发,然后道:“既然如此,妹妹也就不打扰姐姐了。” 阮采芸稍稍行了礼,准备自云若身边走过。 云若并没多说,反而有礼的侧过身送她出去。 然而在她与她交臂走过,阮采芸最后斜眸看向云若的那一刻,却犹在看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那样,轻蔑,嘲讽,哪怕一瞬,却还是生生落入了天生敏锐的云若眼中。 这一瞬之后,阮采芸便倏而又恢复了先前那楚楚可怜之相,在那群人的簇拥下离开。 而只知表面的朱兰也是冷哼一声,自豪的去奉迎她难得捧上的红人离去了。 门口守着的怜香见阮采芸从云若房间出来,脸上的神情透着无比的难过,然后狠狠跺了下脚,道:“知道主子是皇后,特意跑来显宠,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表里不一!!” 云若走至门口,静静的看向阮采芸离开的方向,垂眸间,似是仍能看见她方才撩起长发时雪颈上落下的红枚。 连怜香都能看出的行径,已然如此明显。 慕云若,当真已是这宫中被人抛弃的笑柄。 虽然早便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可是心,还是忍不住的揪痛了一下。 忍不住的在脑海中闪过他拥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想起过去那自后紧拥自己的温暖的怀。 这就是……冷静的代价吗? 忽然长吸口气,云若转眸对着怜香说:“那是人家的事,与我们无关。” “主子!!”怜香愤愤低喊,“您与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皇上突然去宠幸那个……那个什么软柿子,奴婢好不甘心!” 怜香自顾自的说着,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云若冷不丁哼笑一声,心想难得还有个这么替自己打抱不平的丫头。 于是她没道一语,仅是捏了怜香软软的脸颊一下。 待自己完成在观星台的事,若真有机会出宫,是否也能带上这个丫头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没想到竟是和香儿。 云若难得轻笑,露出些许近来没有的暖意,只是同时也有一丝丝的思虑。 说来,自己到观星台之后,残卷的事还没任何头绪与进展,书籍也翻阅了不少,究竟如何才能习得那古卷的破解之法? 好多好多事情等待着她去做。 其实,她只是无暇悲伤而已。 思及此,云若低眉淡笑,欲收回捏着怜香的指。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脱离那一瞬,云若突然透过指缝看到了不远处一抹身影正小心翼翼的关着一道门,然后左右看看,这才匆匆离去。 周围仍是不停传来怜香的不平,然这一时间云若却好像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仅是若有所思的松了手看向那个方向,喃喃而道:“秦……大人?” “秦大人?”怜香一怔,左右看看,却并未发现秦玉书的身影,然后道,“主子怕不是又高热了,这里哪有秦大人啊!” 说着,怜香还不忘贴了贴云若的额头,然后焦急说道:“果然很热!!赶紧进房吧,如今我们在这里不能公然叫太医,所以一定得照顾好自己的,主子!” 怜香不由分说的就挽起云若的胳膊将她拖入房中,云若急着想要去看看那房间,却是身子一阵发软,最后只得任由怜香带了进去。 被迫躺回榻上,云若是真的有些乏了。 右手轻轻搭放在自己额上,始终想着方才秦玉书那不太符合他性子的行为。 难不成那房里有他收集的古籍? 若是如此…… 云若缓缓闭了眸,任由怜香搭理她的身子。 唇角不知不觉动了动。 是了,既然是自己斩断了情丝,便是斩断了自己的儿女私情。 也该是好好做些正事了。 如今,已无暇悲伤。 “秦玉书……”唇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总觉,冥冥中将她引向观星台,必然……会是有原因的。 就像她,注定不能去爱那个他一样。 —————————————————————————————————————— 是夜,因着阴天,观星台难得宁静。 外面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周围泛着一股淡淡的潮气。 睡了一下午的云若忽然从一阵寒冷下惊醒,睁开眼,发现周围已一片漆黑。 头,还是晕的不行,看来风寒并非一日两日便可痊愈。 真想再睡一下,云若心中轻语。 忽然摇头,云若用力迫使自己清醒,然后怅然的撑起身子坐在床畔,缓了好一会儿,渐渐抬开那染了一缕碧光的双眸。 再是这样悠闲下去,慕家怕是要真的完了。 早时看到秦玉书的那间房……今夜势必要去探探。 云若紧紧捏了下腰间挂着的雕“慕”玉佩,然后强行起了身,摇摇几乎在晃的头,随便穿了外袍,便往外走。 途中路过正在打着轻憨的怜香,云若的眼中不免又落下了些无奈,而后步履轻盈的绕过趴在桌上的她,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 掩上房门,外面雨声近了不少,犹在耳边。 云若拉紧身上的衣衫,凝了息左右看 看,见周围没人,便压低了脚步向着秦玉书所出的房间走去。 摸黑到了门口,借着隐约的幽光,云若发现这个房间竟被上了一道有别于其他的锁。 说起来此房竟与自己的房间相隔如此之近,她先前竟一点没发现,今日倒是自己送到了自己面前。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吗?”云若自嘲调侃,淡笑一声,遂弯下身自己看门锁。 这锁的样子,好似一道九宫格的谜题,却只有寥寥几个汉字而写的数字,门旁有一个小盒,里面装着许许多多写着别样数字的木板。 这种锁,倒是真想秦玉书的风格,亦中亦西。 只不过,当云若将九宫格一眼扫过之后,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 闭眸深思,倏然一怔。 不对,这里的数字根本就不是唯一,而是秦玉书刻意摘除了些只有他才知道的字,这门上剩余的几个数字,不过就是提醒秦玉书自己的! 也就是说,若是她贴错了那最后被秦玉书当做钥匙的字,这道门锁,很可能就打不开了,而且还会将秦玉书引来。 第一次做九宫格,竟是要靠猜的! 云若哼笑,轻轻按压了下自己有些晕晃的头。 轻缓靠在门边坐下,然后闭着眼睛,拼命回忆。 若是生猜,实在是太过冒险,世间之事总是会有些规律的,尤其是像秦玉书这样的人。 她识人不少,如秦玉书者,大致都是一个遵循某种原则,而且决然不会轻易改变之人。 秦玉书会掌握着哪一个牌,会用哪一个做钥匙? 几日与秦玉书的交往浮上心间,每一个片段,每一个细节云若都力图回想起来。 她记得,秦玉书有一个最喜好的数字。 究竟是六,还是五……? 她攥拳,结合了有关秦玉书的一切,云若抬眸决定用五。 于是她即刻起身倾下看向那谜锁,在盒中寻了寻,拿出了那个五。 可是在放置于门上时,还是忍不住有些犹豫,生是怕自己漏掉了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傅舜等人的聊天之声,声音越发靠近,像是朝自己这边走来。 不能再拖了! 云若即刻看向那锁,然后在一个印记最深的地方,用力将那五字贴上。 心中绷紧了一根弦,就等它最后的结果。 半响,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对于这锁来说,什么都没发生,才是选对了数字,云若心中大石一落,即刻将那盒中其他数字拿出。 伴着那愈发靠近的声音,云若即刻用最快的速度,几乎片刻不停的开始解这道谜题。 啪——! 突然间门后的木栓轻动,云若心下一喜,即刻转身开门进入,几乎是同一瞬间傅舜等人便自门前走过。 云若在门口长长舒口气,只差分毫,她可能就要被傅舜举报为窃贼或细作了,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因小失大,功亏于溃了。 待声音远去,云若这才放了心,然后再度开了门,将那锁上的数字一一扒下,放回了盒中以防万一,而后这才掩住了门。 真正进了房间,云若先是左右环顾,发现这里一片漆黑,没有窗子,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事出有因,并非有意探寻秦大人秘密,还请秦大人多有包容,无论看见什么,云若均会守口如瓶。” 云若自言自语,而后吐了口气,想从怀中取出东西。 只是指尖未曾深入,心中犹是一沉。 是啊,她怎忘了,那个东西,在昨夜便被自己拿出,又岂会在为她照明前路。 云若沉默半响,随后回身,稍稍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借着幽暗的月光,终是看清了里面的陈设布局。 随即一愣,当真是出乎意料。 房中并没有她心中先前所想的重重书柜,还有收藏甚好的古籍,而是只有一个桌子,桌上摆放着一副黑白棋盘。 云若心中有些疑惑,如只是棋盘,为何要如此谨慎小心? 怀着如此心思,云若便轻步走向桌旁,静静看着棋盘上的每一个字,双瞳猛的一缩。 “这……这是——!”云若讶异,当真好似见过上面棋子所摆的位置。 而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清淡的脚步声突然向这边走来。 秦玉书? 秦玉书竟然这个时候回了这里! 云若四下一乱,知道此时出去已然是不可能,于是紧忙掩上门,倏而缩进棋盘后的一处看不见的角落,只是此处有些发窄,很难站稳,只盼秦玉书来来便走。 不多时,门果然被重新打开。 秦玉书拿着烛台进入,似也有那么一瞬感觉不对。 云若在后面屏住呼吸,一下也不敢动弹。 且见秦玉书左右查看之后,这才觉得是自己看错,于是关了门,端着烛台来到桌旁。 但是下一刻,秦玉书却稳稳坐在了那桌旁,搁下烛台,然后如要进行长时思考般端坐看向那棋盘。 望见如此场景,本就站的摇摇晃晃的云若紧紧咬下唇,心中大念不好,而偏又在这时,自己的风寒再起,头上一阵晕眩袭来。 突然的失力席上身体,只听云若自恼的低喃一声:“糟糕。” 然后脚下猛的一阵控制不住的发软,紧接着,就这样向着秦玉书方向倒去…… 【101】他……他这难道是被……?! 突然的失力席上身体,只听云若自恼的低喃一声:“糟糕。” 然后脚下猛的一阵控制不住的发软,紧接着,就这样向着秦玉书方向倒去。 听到身后有声的秦玉书猛的起身回头看去,结果刚好迎上了即将跌落的云若。 秦玉书倒吸口气低吼:“怎么是你--!傀” 话音未落,只听云若轻语一句:“秦大人,抱歉……” 然后她便就这样重重的跌在了秦玉书的身上,也撞倒了棋盘,棋子飞散各处,结果因着用力过大,也将毫无准备的秦玉书也顺势压倒,就这般毫无悬念的改骑在了他的身上。 见状,云若用力的晃了晃沉如铅块的头,苦笑一声:“真的,抱歉……” 秦玉书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怔,喊道:“慕云若,你这是——!” 纵然秦玉书想要让云若清醒,可是此刻的云若却好像混沌不已,手臂一软,倏而就向下沉了一分,眼看着那发烫的唇就要贴上身下秦玉书的唇。 毫无征兆的靠近使得从未与女子接近的秦玉书猛的一怔,下意识启了唇,第一次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然,就在唇唇即将碰触的那一瞬,只听一个突然的声响从秦玉书耳畔传来。 “啪”的一声,慕云若用尽最后的力气终还是撑住了身子。 千钧一发,险些酿造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秦玉书怔然的望着面前的她,只觉这突然的情形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这姿势又是怎么回事!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秦玉书脑中轰响一片,常年固守礼纲的他第一次有种越过雷池的罪恶之感。 此刻她离秦玉书极近,每一次的轻喘都会将那温热染在秦玉书白净的肌肤上,香气盘旋,令秦玉书呼吸都不能自已。 半响,秦玉书终于恍回了神,如是发现了什么用手贴至云若的额头,凝声说道:“你身体不适?” 云若勉强勾勾唇,忽然咬牙撑起,先是轻坐在秦玉书身上,晃了晃头,这才翻过身离开了秦玉书的身子,然而径自倒在了一旁。 轻哼一声,几乎无颜面对身旁之人。 而秦玉书则躺在那里静默了几许,半响,终于归回了冷静,遂急忙撑起身,拍了拍衣裳,清嗓看向云若道:“慕云若,你究竟如何进来的!还有,你进来这里究竟是想做甚!” 他声音严厉,带着一丝诧异,但不知为何,却始终侧过眼眸没有直视仍然躺在地上缓和精神的慕云若。 这种情形,作为一生都从容不迫的云若来说,确实是有些尴尬了。 尤其,对方还是一直对自己怀有敌意的秦玉书,极其正经的秦玉书。 于是她干干一笑,扶着墙面缓缓起身,歉意一笑,道:“秦大人,事出有因,实在不是故意,只是……有一事相求。” 秦玉书眸子一动,看向云若,“你来观星台,果然不仅仅是替宁北凡还人情的吧。” “秦大人……不是早猜出来了。”云若从容而道,视线扫了眼地上的零落棋子,“秦大人,在观星台,也不仅仅只是观星不是吗?” 房内倏而安静了,云若扶着沉重的身子靠在墙边喘息着凝望秦玉书,秦玉书则一脸凝重的看向地上棋子。 一阵清嗓,他冷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久前越合君主来东卫,不巧因为此事云若看了看越合的杂记,知道越合东卫各有一位智者,几年前轰动一时的棋艺之争,二人平手,之后因为两国君主怕伤了和气不允此事,不得已暂时搁浅。恰好那棋艺之争的棋谱,云若扫过一眼,似乎与秦大人方才桌上放着的那盘棋有些相似,是故云若就猜想,会不会是二位实在惺惺相惜,于是瞒着两国君主,私下里还在行着什么较量。” 秦玉书眉心一拧,未曾想才不过是看过一眼棋谱,竟能猜出这么多东西,确是一个细心聪慧之人。 只不过…… “如此,你是想用此事要挟我吗?”秦玉书冷语,满身敌意,“若是如此……” “不过就是下一 盘棋,这种事情,能要挟的了秦大人吗?”云若拧眉,稍稍有些不悦,她不明白为甚秦玉书总是把自己想成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 于是她摇摇头,走上前,“碰了这棋盘是云若不对,闯了屋子也是云若不对,云若对大人实话实话,其实此行来观星台,云若是想借大人平时喜好收集的古籍来修习一下解密之法,只是不知无从下手。误闯了这屋子,也只是想偷偷看眼书籍罢了,并没想到大人会是在此与越合之人斗棋。如果大人不相信,那便将云若误闯此处的事情报上去便是。” 或是因着生病,云若的气息着实不稳,微微愠怒,带了些委屈。 秦玉书凝观云若一会儿,或在判断着她话的真假。 半响,终于稍稍放松了精神,说道:“你只是来学解密之法的?” “嗯。”云若毫不避讳的点头,虽然不能将慕家残卷的事告知,但她亦是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那你大可不必找了。”秦玉书倏然冷言而道,弯身一颗一颗捡起棋子,随后在手上转了转,起身冷傲的看向云若,“全东卫,擅长所有解密之法的人,除了我秦玉书,再无其他。若是我没写书,你又去何处找?” 他稍扬了唇角,心中似因此事尤感自豪。 “虽然是不情之请……但云若还是想还请秦大人收云若为徒,云若定不会让秦大人失望!”云若眼前一亮,本就欣赏秦玉书的心,此刻更是激动不已。 然,秦玉书似乎却与云若那份雀跃完全不同,掌中棋子摩挲轻轻作响,只见他哼笑一声,回了两字:“不要。” 言罢,他便蹲下身继续捡他的棋子,旁若无人。 云若有些失落,长叹口气轻敲额头,却没恼羞成怒,反而不顾及自己虚弱的身子,帮秦玉书一起捡棋子。 秦玉书蓦地扣住她的手,警惕道:“你这是作甚,就算刻意与我套近,我也不会随意收徒。” 云若顿了下手,在幽暗烛灯下看向秦玉书,忽而一拧眉,一把反抓了秦玉书的腕子,道:“秦大人,当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幽光下的双眸,闪耀着淡淡的迫切,清亮之中,好似写了一种发自肺腑的诚恳。 在宫里,已然难得见到这样的眼神了。 那一瞬,秦玉书确实有些动摇,但随即便甩开了云若的手道:“有甚可考虑。” 他起了身,扶正桌子,将棋子和棋盘重新放在上面。 云若长长舒一口气,苦涩扬眉,知道秦玉书并非这么容易就可说服之人。 不过幸好来日方长,她还可以再想想其他法子,不过今日身子确实迫到了极限,还是先回房再说。 云若无奈起了身,难得缺少斗志的看向秦玉书,低语:“既然如此,权当方才云若未提。方才那是越合送来的棋盘,秦大人当是还没看过,云若恰好看过一眼,稍后替大人将棋谱绘出,大人不必担心。云若就此告辞。” 闻言,反倒是秦玉书稍稍愣了一下,或是没想到这个要拜自己为师的女人,就……这么放弃了? 他即刻恍神,心中斥责自己数遍,不明为甚突然在意起这件事了。 不过,这女人的才学,无论是从观星上,记忆上,还有能轻易进这道门上,都可看出是个难得的人才。 秦玉书紧忙拧眉将自己的心绪调整。 他岂能收个女子为徒,还是后宫女子,这是有违礼纲的! 秦玉书收拾棋盘的动作愈发的缓慢了,虽然心里万般强调,但还是不由的看向云若,猜想着她究竟为何要学解密之法。 而就在这时,正要推门离开的云若,突然就被一阵晕眩笼罩,这一时一时的头痛欲裂,使得她又在关键时候步子不稳。 忽然有些懊恼,云若拼了命的想要先出,一生清傲,岂可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至少……要帅气的离开。 然,纵然云若脑海万般挣扎,就在她指尖才刚刚碰到门边的一霎,她却终是一阵发软就向着身后倒去,又是冲着秦大人而去。 云若紧闭双眼,自觉秦大人这次有了准备,定是会躲开任由她自生自灭,是故咬牙等待着即将袭来的痛楚。 可是过了许久,却仅有一股淡 淡的清香卷上心头。 有些彷徨的睁开眼,云若因着身后暖暖的怀抱有些讶异,可不由她去反应,自己的视线便稍一晃动,便被接住她的人横抱了起来。 她有些怔然看向难得好心的秦玉书,“秦……大人?” 秦玉书则直勾勾的看向前方,避开了她的视线,只留下一声冷语:“在这里,你管我叫大人,至少别给我晕在房里。” 他不由分说推开门向着外面走去,月光洒在那单面的眼镜片上,印出了些许碧光。 云若稍稍舒口气,这一次也没有挣扎,一方面是自己太过丢人,实在无颜面对秦玉书,一方面是她可能确实自己走不回房间了。 许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秦玉书这才抵抗着强烈的道德底线将她抱回去。 云若不经意笑了笑,不禁在想,其实这个不苟言笑的秦大人实际上或还是一个细心温柔的人。 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她便会想,若自己也能潇洒的与挚友一起谈天说地,棋盘斗智,该是一番如何的乐趣? 想着想着,云若有些乏了,于是没等秦玉书将她带回房间,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秦玉书稍稍有些意外,只是对于第一次如此抱着一个女人感到异常的不适。 徒弟…… 秦玉书一个激灵,冷冷敛住气息。 怎的又在动摇起来了? 他清清嗓子,继续前行,朝着云若的房间走去。 然而当他带着病得已经完全没了精神的云若从过道离开时,却不知阮采芸也恰好返回观星台拿东西,更是恰好看到秦玉书抱着云若从一间房中走出后。 阮采芸收住步子,即刻缩向暗处,待秦玉书推门入了云若房间之时,阮采芸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 而后她垂下眸,轻轻咬着手指似在琢磨什么,看来清澈的湛蓝的眸中撩过一丝淡光,然后即刻转身向着外面跑去,三步一回头,亦消失在了观星台,唯剩那淡淡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的留在这空荡寂静的地方。 —————————————————————————————————— 宝瑛宫。 从观星台出来的阮采芸一路向着徐夙瑛的正房赶去,清秀的脸上写满了雀跃。 待到门口,阮采芸即刻对高旬说道:“高公公,我要见瑛姐姐,有事要和她说!” 高旬提气,说道:“哎呦,实在不巧,娘娘已经就寝了,采芸姑娘还是——” 然,话音未落,只见阮采芸眉心一皱,或是有些不悦的打断了高旬的话,道:“如今我已被皇上宠幸,瑛姐姐岂会不见我,你这奴才可莫要挑拨离间。起开!” 阮采芸说着,便直接将高旬推开一边,连通报也不通报便推门进了房,大喊:“瑛姐姐,瑛姐姐!!” 高旬有些讶异,几声轻唤追了进去。 房内,徐夙瑛正在挑选着几匹要送回徐府的上等布料,徐子盈亦在旁边,听到阮采芸突然闯入,两人似乎并没有特别惊讶。 徐夙瑛只是摆摆手令高旬出去,然后淡淡一笑,对阮采芸道:“采芸妹妹,这么晚了,不回你屋歇息,来本宫房里何事?” 阮采芸蹙了蹙眉,抬了一丝不悦说道:“姐姐可要好生责罚下门口那个***才,竟然说姐姐睡下了。” “是本宫让他这么说的,本来是打算睡了的。”徐夙瑛开口,“那……你匆匆而来,是有何时?” 说起这事,阮采芸一下就没了不悦,左右看看,即刻上前压低声音对着徐夙瑛低语:“瑛姐姐,方才我在观星台看到秦玉书与慕云若举止亲昵,若是皇上知道此事……” 她扬唇一笑,露出一个半弧的酒窝。 然而与之相反,徐夙瑛却冷冷抬了眸,凝声而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慕云若的好。” 突然的咀嚼令阮采芸蓦地一愣,不明何意,“姐姐不是向来与慕云若敌对,如今难得找到口实,当然要将她彻底从皇上心里除去才是!如今我已被皇上宠幸,很快就要凌驾于慕云若之上,姐姐若是怕了,那我自己对付那个女人!反正我决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言罢,阮采芸不悦的咬住唇,转身跑离了正房。 徐夙瑛眯住眼睛,而后愠怒的扔下了手上的布匹,坐于椅子上,狠狠拍了下旁边的桌子,“愚蠢!” 沉默许久的徐子盈摇摇头,笑道:“人,可真是有意思的东西。若非方才那孩子相貌没变,我还真以为她已然成了另一个人。权力这东西,可真是了不得呢。” “一点小宠便沾沾自喜,慕云若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岂是她能瞬间取代的?”徐夙瑛道。 徐子盈倒是有些意外,于是说道:“姐姐自从前几日拿了那幅画给慕云若后,好像对慕云若的敌意并不是那么重了。” 徐夙瑛看了眼徐子盈,若有所思。 “或许,是吧。” 门口处,一直没走远的阮采芸且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狠狠咬了下牙。 “不就是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废后,有甚了不起!”或是在谋划了什么,阮采芸陷入沉思。 半响,她莞尔一笑,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相貌,离开了正房……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白天兔子回亲亲们的评,爱你们,么么哒!! 【102】云清与玉书,流言蜚语? 次日清晨。 “咳咳……” 在一阵轻咳下,云若睁开了双眸,躺在床榻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傀。 昨夜如何回来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记忆里好像变得模糊不清,只是隐隐记得昨天在那密室中,自己是被秦玉书给拒绝了赘。 想来,是自己头痛又晕,然后被秦大人给弄回了房。 屋外乱哄哄,似是有谁在争吵,整个气氛都变得躁动不安。 云若眉心微动,起身坐在床畔,连着叫了两声:“香儿,香儿……?” 屋外无人回应,反而是那争吵声越来越烈。 犹记昨日也是这样一个早上,若是如此,定是不会有好事发生。 一阵沉重的预感席上心头,遂即刻迎门走了出去。 结果她才刚一开门,刚巧就看到怜香一声惊喊下重重的跌在了地上,且有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男人正在对她拳打脚踢。 “你们在干什么!!”云若咬牙低喊,厉声之下一把扯开那男人,然后弯身抱着已经气若游丝的怜香,霎时抬开眼眸,染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面前朱兰正插着腰一脸愤恨的站在那里,周围围着许多的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太监做帮手。 看到云若之后,朱兰马上露出了狰狞的笑,道:“哈,你这竟会勾男人魂的花蛇,终于自己出来了!!你做的丑事全宫里都知道了,你这不知贞洁为何的女人,而且你,你竟然还去招惹秦大人!!!我看你就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攀龙附凤,你也配,我呸!!” 怀中怜香颤巍巍抬起微肿的脸,怒意盎然的说道:“你……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休要辱云清的清白——!我,我和你们拼了!!” 怜香说着,便要从云若怀里挣脱出来,与那些人拼命,却被骤然冷漠下的云若又按了回去。 而后云若径自起身,拧眉对上朱兰,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花蛇,什么贞洁,什么攀龙附凤?” “你别给我装算!!现在宫里都知道你做得丑事!”朱兰激动大喊,“你竟然,竟然和我的秦大人——!我跟你拼了!” 朱兰言罢,突然抑制不住,怒气冲天的就向云若扑去,然则却连云若的一根手指都没碰到,便被云若稍稍侧身躲闪了过去,导致朱兰自己一个失衡,重重撞在了云若身后的门上,还把门给撞开了,紧接着又摔落在地。 一瞬间周围都寂静了,那些太监加傅舜等人均是目瞪口呆,没想到朱兰竟然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朱兰趴跪在地上气急败坏,硬生生的站了起来,突然尖锐的喊了几声,然后又向云若扑来。 云若实在不解自己究竟如何将这刁蛮的小姐惹炸了毛,于是终于没了耐性,一把抓住朱兰的腕子,然后一个用力便将她反锁在自己怀里,自她身后狠语:“够了,你有完没完!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什么,一大清早无理取闹!” 本就焦躁的云若加上怜香被弄成那副样子,语气中渗透着极度的不悦。 而被云若捉住的朱兰,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拼命的挣扎着。 几下未果,便声嘶力竭的大喊:“竟还敢说我无理取闹!好,你不知道我说什么,那我告诉你!现在宫里都在传,说你和秦大人相好!别以为你可以解释的了,我早就看出你看秦大人的眼神不对!!云清看你清心寡欲,没想到竟是如此之辈!!” “和秦大人相好?”云若一怔,脑中一时转不过弯。 不,是根本就是不找边际,以至于根本无从联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 蓦然一顿,想到了昨夜的事,难不成是昨夜有人看到她和秦玉书,便拿此大做文章,生事造谣? 云若眉心一紧,倏而多了些沉寂。 秦大人…… 想起秦玉书,云若眼瞳倏而一缩。 若真是如朱兰所言宫中已然传遍,她也就罢了,但秦大人又如何受得住这种莫须有的流言蜚语! 忽然间挪了步子,想要去找秦玉书,可走了半步却还是停下。 如今 她若是主动去寻秦玉书,定然是火上浇油,或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云若垂下眼眸,心中有些微乱,更是在琢磨着如何才能破除此事保全秦玉书的声誉。 但若是不见秦玉书,她根本就记不清昨夜晕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不知道的事,她又能如何去判断。 云若出神在想,手背轻轻贴了下还有些发热的额,可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头绪。 感觉到制住自己的力道稍稍有些松懈,朱兰倏然瞪了眼那些杵在那里如看热闹般不搭手的男人,猛的从云若手上逃开。 然后朱兰即刻转了身,恰好看到有人端茶路过,二话不说夺过那杯子就狠狠砸向云若,准备将往日的新仇旧恨全部都扔进这杯茶里。 正在担心秦玉书的云若确是没想到朱兰会来这么一遭,咬了下牙知道自己没时间躲开,遂下意识侧过脸庞准备接下那生生的痛楚。 地上怜香一见,不禁大喊:“主子!!” 而正向这方走来的莫语亦是一惊,低喃:“慕云若……” 砰——!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在云若门前,茶杯碎成片片,而且染着一丝血红。 这一瞬,周围均没了响动,朱兰仍保持着紧握茶杯的动作落在身下。 傅舜等人亦是目瞪口呆。 怜香也定住身子睁大眼睛,便是连莫语也忽的顿住前来的脚步,眼中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云若亦是不例外,双瞳蓦地一缩,难以置信低唤:“秦……大人?” 且见秦玉书横身在云若身前,竟替云若接下了那重重一下,精致的脸庞缓缓滑下了血珠,顺着下颌滴落,晕在那冰冷的地上。 单侧边的镜片也因着朱兰过大的力道而掉落在地,生生滚走,旋了几圈,停下。 “闹够了没有!”秦玉书倏而开口,缓缓将俊脸正回,看着朱兰的眼神冰冷而严厉。 朱兰一看自己竟出手打了爱慕已久的秦玉书,两只眼睛一下就泛出了泪花,故作可怜的说道:“秦,秦大人,我,我不是故意——” “再多一句废话即刻从我的观星台滚出去!”秦玉书狠语,第一次如此生怒,然后扫过那些被朱兰带过来的太监,眸子一眯,缓缓伸出左手指向了门口。 不用说话,一个手势代表一切——滚。 朱兰惊慌不已,可是看着秦玉书正不停淌着血的额,却又委实不敢直视,遂紧忙回头对着那些来撑面子的太监们喊道:“还不快走!!” 朱兰咬咬唇,瞪了一眼被秦玉书护在身后的慕云若,然后一跺脚,灰溜溜的哭着跑走。 “朱兰,朱兰!哎,早就说不让她来了!”傅舜也是紧着替自己撇清关系,然后向秦玉书行了个礼,匆匆去追朱兰了。 不久后,此处终于再度归为了平静。 秦玉书倏然倒吸口气,指尖轻抚自己额头低吟一声。 云若见状急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秦玉书的身子,但知道如今避嫌最重要,遂凝声说道:“现在这境况不大合适……我还是先找人帮秦大人处理下伤口吧。” 说着,不由又看向正勉强起来的怜香,心中稍稍放软。 当然,还有这丫头。 这时在一旁的莫语倒是很是时候的走过来,帮着云若扶着秦玉书的身子,道:“秦大人我来便好,那丫头也伤的不轻。” 云若讶于莫语看出了她的心思,稍稍颔首以示感谢,然后弯下身将怜香扶起,欲一同进到房间里。 可是才刚刚挪步,秦玉书却突然挣脱了莫语的手,反而不顾自己伤势一把捉了云若的腕子,直接向着二阶书房走去。 如此突然之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莫语也没想到平日严肃正经的秦玉书竟会如此,看来真是被这谣言气到怒发冲冠了。 莫语哼笑一声,摇摇头,看向地上彻底蔫了的怜香,淡语:“看来,还是我给你包扎吧。” 他将她抱起,向着屋内走去。 ———————————————————————————————————— 观星台,二阶公事正房。 秦玉书一言不发的将云若拉入其中,“砰”的一声关了门,然后将她直接按着双肩按在了椅子上。 从头到尾云若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事,看向秦玉书,确是实在摸不透这人的想法。 但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此时秦玉书很生气,而她也自觉对不住秦玉书。 若是昨晚自己的身子不至因风寒晕倒,或许就不会给秦玉书添了那么多麻烦。 云若向来敢作敢当,并不愿推诿,此事确实与她有着脱不开的责任,于是便欲起身先好好向秦玉书负荆请罪。 谁料身子才刚晃着要起,秦玉书反倒先一步后退了半步,倏而倾身向着云若颔首行礼,道:“都是秦某的错,有损了你的清誉!” 秦玉书说的字字真切,双手紧握,语气中充满了懊悔。 而他这一颠覆性的举动,确实的云若怔在了原地,世间许多是她都可以算到,独独这秦玉书一日之内,竟能让她两度愣住。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心上忽然一紧,云若小心翼翼道:“秦大人,昨夜究竟——” “昨夜,是秦某大意,不小心与慕娘娘有了肌肤之亲,这才使得谣言天下!” “肌肤……之亲……?”云若一时心头一动,怎自己记忆中没这么一段儿? “是,肌肤之亲!”秦玉书用着生硬而认真的语气说着,然后抬起头看向云若,“昨夜,我该是让人将你带回,而不该亲自将你抱回房间,或是那时候被人看到,所以才有了谣言,将你中伤。” 那一瞬,云若的脑中放空了许久,一直在琢磨着秦玉书的话。 半响,倏而掩唇一笑,忍得双肩都发了颤。 秦玉书不大明白,只是眉心皱的越来越紧,“秦某说的有错吗?” 云若终于明白了为甚宁北凡实在无法与秦玉书合作默契,原是这样的原因。 于是云若摇摇头,说道:“那种肌肤相亲,本就是秦大人的无奈之举,并未有过火之处,还请秦大人莫要放在心上。若是大人真觉得对不住云若,那便告诉云若屋中可有伤药?” 秦玉书一愣,轻咳两声,指了指门后反向。 云若闻言看向那处,拿了一个小白瓷瓶和白布,走回给秦玉书包扎头上的伤。 这过程中,秦玉书倒是没有抵抗,可仍是不解的问:“慕云若,被如此诋毁,想必很快就会传到皇上那边,皇上或许会误会于你。” 包扎的指尖稍稍一顿,云若垂眸,沉默了许久,这才轻语:“只要不连累秦大人,其他都无所谓的。” 松开为秦玉书包扎的手,云若的神情再不像先前那般轻松,而是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凛然,“这种闹剧,很快就会结束。云若自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秦玉书一怔,遂压低声说:“你觉得,是有人刻意放出的流言?” 云若沉默,清眸中透着一抹深邃,半响,她启唇喃声而道:“很快便会知道了。” 言罢,云若倏而缓回了笑意,颔首倾身行礼,“不过几只苍蝇的小打小闹,秦大人不用太在意,云若自会换大人一个清白。但现在,云若还是想避避嫌,免得再添置了其他的麻烦,先行告退了。” 秦玉书深眸微动,遂点点头,而后目送云若离开。 当大门被关上的时候,秦玉书指尖轻抚额上的伤布,然后看看自己的双手,“将她抱回房,不算肌肤之亲吗?” 他十分不解的拧着眉,却还是长长舒口气,凝声而道:“人言可畏。” 俊美的眼中,不经意划出了些沉重。 此时站在门外的云若,负手靠在门边,在房中那轻笑的气氛亦消失不见。 她知道,方才与秦玉书的对话,秦玉书也是在用他的方式,稍稍安抚下她的心情,虽然他强装无事,但定是万分沉痛的。 秦玉书一生洁身自好,清誉更是好好维护。如今若是因为她清誉禁毁,那她当真就是千古罪人。 清眸渐渐落下写凝重,润唇亦轻轻咬起。 一股慑然的冰冷霎时在四周扬起,倏而 抬眸,清秀的脸上写着一丝愠怒。 伤害她慕云若无事,但若伤了她身边之人,便不可饶恕。 “造谣之人,还真是太小看慕云若了。” 云若齿间磨动,而后幽身向着外面走去,长发肆虐飞舞,卷起一阵不可小觑的冷漠。 —————————————————————————— 南书房。 刚刚与几位大臣商议完国事的夏侯靖与宁北凡正一同向着外面走去,偶尔会看到一些宫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现在这些奴才越来越大胆,连宫规都不放在眼里,该是好好整治了。”这几日心情都不佳的夏侯靖冷语。 宁北凡哼哼一笑,“或许是听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连命都顾不得了。” “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夏侯靖蹙眉而道,倏然点了一个太监,“你,过来,今日宫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103】嫉妒之火! “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夏侯靖蹙眉而道,倏然点了一个太监,“你,过来,今日宫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一听,吓得全身发颤,然后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道出:“皇……皇上,听闻一向食古不化的观星台秦大人,终于找到心仪之人了,好像都私定终身了。今日宫里传开,都想见见那女子。骋” “那个秦玉书?”宁北凡都难以置信的问,然后调侃笑道,“快说说,那女子姓甚名谁,我一定要去看看!” 太监吞吞唾液,紧张的弯身说道:“听闻……叫,叫……啊,对,叫云清,也是观星台之人。” “云清?!”宁北凡陡然愣了一下,即刻看向身旁的夏侯靖奥。 且见那张冷峻的脸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几乎能够冻结一切的冷霜。 “怎么偏偏是……”宁北凡自言自语,即刻上前,“皇上,这其中定是有所误会,按着那人的性子——” 没等他说完,一阵突然袭来的凛风将周围的一切冻结,只见夏侯靖已然敛了一切的神情,径自向着观星台方向而去,带着怒意,也卷了伤痛。 宁北凡突然觉得大事不好。 若是谣言是真,那可不禁是流言蜚语这么简单,祸乱后宫……可是重罪,慕云若与秦玉书都会遭殃。 再加上如今慕云若与皇上之间出了如此大的裂痕,不仅是阮采芸,这回又卷进一个秦玉书,还望那不食人间烟火又没眼力见的书呆子,莫要火上浇油的好。 因为对皇上来说,若是触及那人之事,恐…… 宁北凡打了个激灵,抖抖衣袖,紧忙追上夏侯靖。 ———————————————————————————————— 观星台内。 从二阶下来的云若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巧看到莫语也从房里出来,探头向内望望,很是担心怜香的伤势。 莫语知道云若的担忧,遂轻按住她的肩头,道:“那丫头睡了,也就是些皮外伤,关键是被气得不轻。” 他眯眼笑笑,不知话中几真几假,云若也勉强相信了。 倏而动了下眸子,她凑近莫语轻道:“虽然不知道马公子究竟为甚总是帮着云若,但……我可以把你当自己人吗?” 她抬眸看向他,眼神中有着试探,也有着肯定。 莫语微怔,遂唇角笑意更深,“当然。” 他笑言,声音中却透着真挚,俊眸中难得看不出任何闪烁。 云若凝望几许,不说识人无数,却也分得出好坏,至少这一刻她没在这个马钰眼中看出任何的敌意……许是说明那站在他身后之人,是真心在帮她。 无论那人是谁,这份恩情,她是不会忘记的。 云若深思片刻,抬眸说道:“即是如此,云若便是有不情之请想让马公子帮个忙。” 莫语答应,只道:“你的要求,我不会拒绝的。” “那便多谢公子了。”云若颔首,声音却仿佛是透过莫语在对着另一人说着,而在她的清丽的眸中,此刻也是游着一缕凛然。 忽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连着此阶在观星台的一些杂役也纷纷向着外面走去。 云若和莫语纷纷交换了一下视线,不由看向那边,然那倏然降下的冷漠慑然,和阵阵传来的跪拜之声却让云若顿时明白了来人是谁。 莫语亦然,看着云若眯眼一笑。 而云若则是在双眉间稍稍流露了些沉重,眼中一闪而过的揪痛,仿佛透露着她此刻有些烦乱的心。 果不其然,在那传言之下,那个人,最先曲解的一定会是慕云若。 莫名间,心中还是划出一丝怒火。 她闭了眼,深深吸口气,半响之后睁开,却又将眸子化为了最深的静潭,充斥着不屈与坚定,而后上前附耳莫语,轻轻说了几句拜托他去办的事。 仅仅几句话,令莫语有些怔然,却又好似并不意外,而后他点头应了,趁着那阵风波还未挂至此处,即刻转身先一步离开。 望着他离开,云若这才稍稍舒心,但下一刻,眸子 却猛的一缩,沉淀了一缕冷光。 于是她倏而回身,没有丝毫惧意的看向那已然站于她身后之人,清眸霎时对上了那双深邃如渊的冷眸,一阵仿佛压抑已久的气氛陡然而出。 只听身边阵阵“给皇上请安”,响彻整个观星台,仿佛瞬间使得这冷清的地方,变得威严而震慑。 夏侯靖,九五之尊,皇帝。 云若面前,夏侯靖正一语不发的看着她,包括朱兰在内的所有人不止为何皇上会如此龙颜大怒的来此之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连着头也不敢抬。 云若望着他,思绪万千,明明才几日未见,却好像已然很久很久不曾相见。 已然陌生,仿佛过去的情爱已如过眼云烟。 然,这一次,不仅夏侯靖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怒意,便是连云若,也似乎不再像过去那般云淡风轻。 因此,那一声“给皇上请安”,云若始终没有说,仅是站在原地,微微颔首,仿佛这一切的情感,都追回到两人最开始的画面。 夏侯靖唇角微动,眼眸压低,怎会不明白这女人的意思。 那是一道界限,一道她刻意放在他面前,不允许他越过的界限。 “很好。”夏侯靖一字一定,望着如初见时那般清傲不屈的云若,夏侯靖蓦地上前突然将她直接扯入最旁边的房间,狠狠丢下,任由她重重的摔在地上。 碰倒了桌椅,划伤了肌肤,滚烫的茶水无情的倒下沾在了她的身上。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画面,却再不是先前那般轻柔的低喃,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毫无情感可言的冷语:“慕云若,这就是你想要的!嗯?” 云若轻颤了手臂,紧咬牙齿缓缓起身,几个踉跄险些再倒,然后倔强抬眸看向他那俯视着她的深眸。 如此,他或是也再告诉她,若是想要回到过去毫不留恋的时候,那他也据对不会手软,定会让她重新明白什么叫孤立无援! 然这一次,没等云若回应,夏侯靖却蓦地散开衣襟,直接上前将云若拽起,望着她的双眸,再是接道:“这就是你玩弄朕的理由,嗯?秦玉书?朕究竟给你几个胆子,让你竟敢公然与朕的臣子相好?朕不舍碰你,你是否却对着别的男人敞开身体,嗯?” 云若眉心紧拧,一把捉住夏侯靖的手腕道:“皇上无论怎么曲解慕云若,慕云若不痛不痒,也无九族,不过烂命一条,随皇上拿去!但请皇上不要说得那么肮脏,让一代忠臣蒙上不白之冤!” “不白之冤?你现在是在替秦玉书说话了吗?”夏侯靖齿间咬过,然后一把甩开云若的手,“你信不信朕让你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云若稳住身子,毫不屈服的看向夏侯靖,“还是那句话,慕云若的命,随君处置,若是连查都不查便定了此罪,那与昏君有何区别,若是如此,在云若眼里,皇上便也只是个愚昧之人罢了!” 云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令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 “慕云若,你竟如此以下犯上——!竟敢说朕是昏君,说朕愚昧……”夏侯靖神情复杂,忽而擒住云若的腕子将她压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啊,对啊,朕一直很愚昧,自从朕对你动了情,朕便一直愚昧,愚昧到连朕都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第一次,夏侯靖被激怒到握着她的力道都在发颤,双眸叠加着痛楚、挣扎还有愤怒。 “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清醒过来,不要做些让后人唾骂之事!”云若狠语,高高昂头,落在身旁的双手,却不知何时早已攥成了拳。 “朕已然足够清醒了!”夏侯靖忽然低喊,随后冷冷一笑,“朕,足够明白了慕云若是真的对朕毫无爱怜,也清醒的明白了朕不应该再执着于你,而应该好好回应爱朕的女人,朕,也做到了。如你所说,朕不会轻易污蔑朕的爱卿,所以只是来警告你一句话,慕云若,你玩弄了朕的感情也就罢了,不要让朕,对你更加失望。” 轻描淡写的一语,还是不经意划伤了心口处的柔软。 云若指尖发紧,强忍下了那埋入心间的刺痛。 而此时夏侯靖不再去深究她一闪而过的心痛,反而蓦地松开手,凛然的向后退开,“无论你是不是喜欢秦玉书,朕都不会允许,即刻起你给朕滚回透云阁,观星台不许你再踏入半步!” 云若眼瞳狠狠一动 ,看向夏侯靖,但深知君命难为,根本无从辩驳。 于是她冷哼一声,扬唇上前,“云若已然给秦大人添了不少麻烦,自是没脸再在观星台呆着。但至少允我替秦大人洗刷清白,还秦大人以清誉,这,也是对皇上好。” “好!”夏侯靖冷冷狠语,右眼眯动,“朕只给你三日。宫中容不得臣子与后宫之人的流言蜚语,若是你不能将此事平息,朕便会按朕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倒是别怪朕无情!” 云若哼笑一声,站好,倔强而道:“三日足以!慕云若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夏侯靖深深望着云若,深眸冷漠,却还是不经意一痛,然后闭了眼,示意不想再看见云若。 云若自是明白这轻微动作的含义,沉默良久,道:“罪妾告退。” 言罢,她转身而走,如许久之前那样清凛一身,只是在背过身的一霎,无论是他还是她,脸上都浮出了一丝或被极力掩饰的情绪。 直到快到门前时,云若终于稍稍停了步,指尖扶着门边,低语:“皇上还请放心,云若一定会将此事差一个水落石出。只是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请皇上秉公办理。” 夏侯靖眉心轻动,负手冷语:“那是自然。” 得了回应,云若倏地狠狠向右扯开了房间大门。 一阵凛风肆虐而过,将门外与云若刚好相对之人的长发席卷而起,更将门外之人湛蓝色双眸上的发帘无情的舞动。 这一瞬,云若归为了沉寂,没看阮采芸,也没看让任何一个人,却是缓缓扬了下唇角,一字一定的说道:“那么,慕云若一定会将故意放流言挑拨君臣关系,动摇朝堂的罪魁祸首,放到皇上面前。无论她,是人是鬼,亦或是……皇上的,女人。” 一句话落,慕云若视线悄然向右滑过,凝向阮采芸,然后带着一身凛然的离开了房间独自离去。 而阮采芸则因为慕云若的最后一句话,震得面色苍白。 她安排的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人知道流言源头的! 阮采芸拼命安抚着自己,晃晃头,欲上前向夏侯靖请安。 谁料此时夏侯靖却倏然迈了步子旁若无人的走出,然后在慕云若身后,启唇,冷漠低喊:“慕云若,别忘了,你也是朕的女人,还曾是朕,最宠爱的女人!” 如此这句话,是在房外而道,一句来自九五之尊的话,无比清晰的灌入到所有人的耳中。 从二阶本欲匆匆赶下,却被及时上来的宁北凡拦住的秦玉书也是微怔,与宁北凡四目相对,或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公然叫了慕云若的名字,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云清这个人,便消失不见,而且也用这样的方法,夺去了她唯一的退路。 后宫女子若是与顾命大臣有染,那便是不可饶恕之罪! 如果平息不了这件事,等待慕云若的,将会是无法预知的结果! 当然,这层意思,或是只有少数的几人明白,更多的人此时却好似对于另一件事已经震惊的无法言喻。 那个,那个被他们百般挑衅,甚至恶意相待的宫外贱民,竟然……竟然是这东卫曾经的中宫之主,当朝的最后一位皇后慕云若!!! 而且即使慕云若已然被废,但近来慕云若的风云事迹却传遍了整个朝野! 宫里早便没有人敢再去欺凌这个随时可以掀起变革的女子! 一片哗然,止不住的惊讶!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回头想想,难怪当这个云清动怒之时,会令他们都不敢违逆,那种发自内心的冷傲与高贵,根本就是平常百姓装不出来的! 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天,他们究竟惹到了怎样的人! 那一霎,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一身冷汗,尤其是朱兰,几乎是惊吓到整张脸突然变得煞白,天知道方才她还打了她的丫头! 此时仍站在夏侯靖身边的阮采芸也是被夏侯靖的这一句话惊到瞠目结舌。 虽然,虽然她是想过皇上会生气,可是……可是皇上这么公然说,为什么会让她感觉到的,并非只有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怒意,而是……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 渐渐的,周围落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众人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多语,然后全部将视线投向了那一方竟背对着皇上的闻名朝野的废后慕云若,均是好奇着面对如此的话语,她究竟会如何回答。 且见此时,云若因着那句话停住脚步,并未及时将身子回过,而是比先前更静,更静的站在那里。 长发在身后沉默的轻动,如卷过那身素衣的薄纱。 半响,始终抿着的粉唇渐渐扬起了一丝弧度,未曾回头,仅是冷傲的侧过倾城的脸庞看向那曾让她倾慕爱怜的他。 然后启唇,动了动,仿佛说了一句什么。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下周要崛起万字更,亲们给力挺兔子啊!!!奋起啊!!(再来宣传下新书,六月份即将上市《孽凰,皇后善谋》兔子出版笔名:云哲)风云皇后慕云若的故事~~~ 【104】重返透云阁! 只见夏侯靖双瞳猛的一缩,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沉淀了一份无法抑制的怒意。 还请皇上,好好宠爱现在的女人。 她扬唇一笑,毫不留恋。没有回头,宁背上犯上被责的罪名,也选择了向前迈开步子骋。 望着离去的她,夏侯靖握紧的拳,渐渐松开,忽而有一瞬的恍惚奥。 身旁传来了阮采芸的请安之声,飘飘渺渺,似乎离得很远,远到根本就没注意。 那一瞬,他侧垂过那双空洞而沉寂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原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低声而喃,淡淡的声音,如丝如缕,无人听见。 而后他回过身,向着相反方向离去。 与正在请安的阮采芸交臂,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身后的这个女人。 “皇——”阮采芸欲言又止,回过身看向夏侯靖离开的方向,一张俏白的笑脸渐渐蒙上了一层嫉妒与怨恨。 贝齿咬住下唇,狠狠喃道,“慕云若……我一定不会让你将此事平息,皇上是我的,我的……” 说完,阮采芸狠狠攥了下拳,转身去追夏侯靖了。 站在阶梯处的宁北凡看向那一前一后的两人,凤眼透着丝复杂,仿佛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明白着夏侯靖那复杂的心绪的。 伤人的是他,最后被伤的依旧是他。 他叹口气,回头想要再安抚下这无辜受累的秦玉书。 谁料他才刚把连侧过来,就看到秦玉书忽的推开了他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就反去追慕云若。 “秦——!”宁北凡一愣,长叹一声抚了额,“这个书呆子,如此,岂不是让谣言更甚?” 只是,心中尚有疑惑。 秦玉书究竟为何突然与慕云若走的近了,难道两人因着什么事多了些交集? —————————————————————————— “慕云若,慕云若!!你等下!”一声低唤,秦玉书从观星台二阶一直跟到了观星台一阶尽头。 走近几步,却倏然收住了一切的声音。 眼前廊旁入风,无情的将寒冷落洒在那清瘦的身上,衣角偶尔被吹起,为那停在不远处的她添置了些莫名的孤寂。 秦玉书稍稍有些担忧,于是几步走上前想要将她带回。 可是没等他绕到慕云若面前的时候,慕云若却先开了口,急忙喊道:“先别过来,秦大人!” 秦玉书猛的刹住脚,疑惑的看向面前的慕云若。 且见云若缓缓的用双臂环住了身子,仿佛在忍耐着一种几乎快要流露出的痛楚,青衣下发着颤,双眸紧闭,唇已不知何时被咬出了丝丝血痕。 这是秦玉书第一次见到慕云若这样,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如此。 再是木讷,也知道刻意却拆穿这个女人的坚强是多么残忍的行径,于是他仅是轻应了一声,便站在她的身后安静的等着她,也望着她,更是在心中揣摩着她。 先前以为她只是与其他后宫女子一样靠得到皇上宠爱为所欲为的嫔妃。 然而现在看来,他好像错了,错的离谱。 慕云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在她心中,又有着怎样斩不断的纠缠与思虑。 总感觉,好似能在她身上看到一张无形的巨网,不知何时已将她层层环住,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就这样过了许久,云若才稍稍松开了已经用力到几乎冰冷的指尖,亦松开了紧紧咬着唇的贝齿,双眸微抬,滑落了一丝暗淡。 “让秦大人见笑了。”云若低语,深深吸口气,这才将身子回过看向秦玉书。 那一霎秦玉书忽然讶异,因为此刻在慕云若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点方才所见的痛苦,淡漠的,冰冷的,甚至如同带了一张毫无情感的面具。 如此,他好似明白了,明白了慕云若与其他嫔妃最大的区别。 这个女人,清傲到不允许自己流露任何的软弱,哪怕已经遍体鳞伤。 或 是感觉到秦玉书那一瞬的情绪,云若微微有些苦涩,然后道:“云若希望秦大人替云若保密。” “你不希望皇上知道吗?”秦玉书道。 “若是秦大人相信云若,便当做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是在一个人承受着皇上的恨意……我,实在不能明白。”秦玉书垂眸,仿佛脑子已经乱套,然后蓦地摇摇头,道,“那我换个问题,朝堂之人向来人人自危,对你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一切推到我的身上,为甚你没这么做?三日时间,若是你不能平息流言,或是要跟我陪葬的,只是因为要我教你解密之法,便要下这么大的赌注吗?” 闻言,云若有着一晃而过的讶异。 只见她换换将鬓角发丝挂至耳畔,用着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的语气说道:“秦大人说笑了,云若并没想到解密之事。慕云若只是看不惯有人为了对付我,累及大人罢了。对于慕云若来说,唯有着一条,不能被原谅。” 言罢,她侧头微笑,如春日清风,但是最后的几个字,却毫无笑意,反而渗透着一股极其认真的慑然。 “为了……我?”那一瞬秦玉书愣住了,幽风扑面而来,吹起了他双鬓的长发,仿佛是一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心头某处,悄然撩过一缕轻澜,动摇了最初那始终沉寂的世界。 半响,秦玉书忽而无奈的笑了,笑得开怀,狭长的俊眸中染过淡淡温柔的流光,“慕云若,我终于知道,为甚皇上对你如此执着了。……你,当真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第一次见到秦玉书的笑,云若怔了怔,随后也跟着秦玉书淡淡笑起,“如今宫里蔓延流言蜚语,你与我在这里如此安逸,或许会更让别人误会。” “无所谓。”秦玉书倏而傲然而道,只手摘下右边挂着的镜片,露出那双精致而绝世俊美的眼眸,第一次正视着云若的眼睛,然后淡淡道,“我秦玉书和自己的徒弟在一起,让他们随便说去吧!哪怕最后要将我打入万丈深渊,我也无愧于心。” 徒弟……? 云若双瞳猛的一紧,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东卫第一智者秦玉书,犹然惊喜。 忽的捂住嘴,不知要如何是好,然后慌乱上前,甩开双袖弯身在秦玉书面前行以大礼,然后诚恳的字字清晰的道:“师傅!” 秦玉书负手静默看着她,而后缓步上前两步,将自己右手轻轻覆在云若发上,“慕云若,以后,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偶尔哭一次,也是可以的。” 云若沉默,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而后点头,“云若记得了。” “既然如此,现在就要与你说说规矩,你若能做到,才能真正的做我秦玉书的徒弟。”秦玉书缓缓收回手,凝声接道,“第一,我自知谋学有限,但我却看得出,你是天生的谋者之才。是故我会将不仅限于解密的学识,连同天文、地势、战谋一同传授于你,用我不曾具备的天赋,将这些东西真正的用上,策于天下,你可有这种胆识?” 云若惊喜万分,咬唇,重重又点了下头。 秦玉书闻言,稍稍放了些柔,然后上前用双手将云若扶起,静静凝望着她,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秦玉书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如今,你与皇上达成约定,我无法插手什么,所以唯一一句话,就是你要努力活下去,漂漂亮亮的活给那些将你踩在脚下之人看!若是最终尽了全力尚还不行,有为师给你陪葬。” 云若回望秦玉书,双拳紧握,然后扬唇一笑,铿锵说道:“只要我慕云若还活着,就不会那么容易倒下。这一次,我不想再做善人了。” 秦玉书凝望许久,终是轻笑了下,缓缓揉动了云若的发,惹得云若不由的像个孩子一样轻笑。 但在那阵喜悦之下,云若垂眸间也在同时下着决心。 慕云若天生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此次流言因谁放出,她心中也多少有数。 虽然她一直想要让夏侯靖斩断对自己的情爱,也曾想过不去是否要因此原谅那个救赎着他的女人。 但是她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纵然夏侯靖会怪她,甚至更加的怨恨于她。 但这一次,她不会手软。 不远处,飘云渐渐遮住的阳。 云若缓缓闭了眼,仿佛隔 绝了一切。 —————————————————————————————— 黄昏时分,云若已然从观星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按照圣旨返回透云阁。 包扎的全身白布的怜香在一旁止不住的抽泣,仍是不明白为甚会出现这种事情,更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间就对慕云若如此。 其中的事情,云若自是不能与怜香直说。 不过此时怜香担心的似乎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几日一直住在景隆宫的阮采芸,若是当真回了透云阁,或许自家主子就要整日面对着那个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女人。 心中着实不平,怜香长长的叹了口气。 对于即将面对的事,云若当然早在怜香之前就已想到,然而却并不像怜香以为的那般悲伤,反而是平静到几乎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简单的整理好了东西,云若自房中走出,简单的和秦玉书打了招呼,交接了下先前几天画的星图,然后便向着门口走去。 一路上没见着几个人,却四处都能感觉到敌意的视线,半路上云若顿了顿步子看向侧面,正巧撞上正在角落看着她的朱兰等人。 那些人一惊,急忙缩回了视线。 而怜香则是拉出脾气的对那些人狠狠做了个鬼脸,道:“哼,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了吧!看你们还敢不敢造次!!” 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气的朱兰终是被怜香一句话激怒,然后侧过头小声嘟囔了几句:“不就是个废后,有甚了不起,在人家采芸姐面前,根本连根草也不是!!” “你说什么,你——!”怜香咬牙跺脚,上次被打了的怨念尚在,遂撸了袖子上前就要玩命。 云若不发一语的看了眼朱兰,仅是哼笑一声,便昂首向观星台外走去。 怜香见主子都走了,自己杵在中间不知是左是右,于是怒哼一声,便返身跟上了云若。 结果才刚一出门,怜香就险些撞上了突然停住步子的云若,几个踉跄,怜香捂着脸道:“主子,怎么突然停下了……啊!” 怜香眸子一力,对上了那双湛蓝色的眸,于是怒从中来,狠狠指着她说:“怎么是你!” “怜香姑娘这是怎么了,采芸可有做错什么?”刚巧出现在门口的阮采芸轻语,然后伸手要去帮云若拿东西,“皇上差不多要回景隆宫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侍候了。如此便是同路,采芸帮云若姐姐拿。” 指尖未碰,只听“啪”的一声,便被怜香狠狠拍掉。 “要拿也是我拿,你有甚资格拿!别忘了,你现在可还不是嫔妃,顶多是个写文书的!别说的自己好像已经封了贵妃!” 阮采芸眯了下眼,冷冷抚着自己的手背看向怜香。 且在这时,似是找到靠山的朱兰一下子就从后面冒出来,站在阮采芸一边道:“采芸姐现在不是,很快也就是了,能给废后拿东西,那是给这废后面子,你一个低贱的婢女知道什么!!” “你,你,你竟敢——!!”怜香如炸了毛的刺猬,一下子就要和朱兰拼命。 然就在这一刻,一个强势的声音倏而自旁边打断了她们此刻的一触即发。 “婢女不知道,那本宫是否也不知道!” 一声厉喝,惊住了所有人,转头看去,连着朱兰在内的所有人都微微有些诧异,阮采芸亦是动了下眸,紧紧咬住下唇。 姜凤贞冷哼一声,拽开长裙向着云若这方走来,亲自弯下身替云若拿上东西,然后冷冷扫向阮采芸,道:“想给慕云若拿东西,等你封了贵妃再说。如今,你还不够格!” 朱兰一见是真正的贵妃来了,而且还是自家父亲的直接上司姜尚书的势力,自然一下就噤了声,四下看看,小声对阮采芸说了句抱歉,而后紧忙向姜凤贞行了个礼,撒腿就跑了。 见朱兰如此夹着尾巴离开了,阮采芸一怔,虽是故作弱势,但还是在垂眸间狠狠咬了牙,也低头跟着向姜凤贞行了个礼。 姜凤贞却根本没有跟她说“平身”二字,而是转头直接笑着对云若道:“你这家伙,回透云阁也不和本宫说一声,还要本宫打听了才跑来接你。走,回透云阁,本宫可是准备了你最爱的清水遥的桂花糕,许久没吃了吧!” 闻言,云若确是忍不住的眼前一亮,看着这久久未见的挚友,心头一暖,于是与姜凤贞并肩而走。 不,并非并肩,而是在离开的时候,姜凤贞刻意退了半步,安静的跟在云若身后,仿佛是在告诉身后的那个人什么。 怜香见状,雀跃不已,溜溜跟了上去。 独剩被冷落在那里,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阮采芸,狠狠咬了下牙,然后不得已的也走在了她们后面往景隆宫方向走去。 【105】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路上姜凤贞一直在将着近日发生的事情,云若偶尔答话,回以淡淡一笑。 阮采芸始终按照宫中礼仪,只能跟在怜香的身边,小脸发白,仿佛憋了口什么气。 不久后,云若终是在姜凤贞的陪同下,一起迈入了久违的景隆宫,依旧是那般冰冰冷冷,看不出任何的人情味肫。 抬起头,天气正阴,令云若不禁回忆起不久前那场雨,又许是蓦地感觉到了什么,清眸微动,心中渐渐下沉摩。 于是她轻压前脚转了身,静默的向身后人行了简单的宫礼,道一声:“皇上。” 姜凤贞一怔,当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就让云若在这里遇见皇上,也是急忙弯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刚刚忙完国事要回景隆宫换下龙袍的夏侯靖,确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云若,深眸微动,却不经意的挪开了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反倒是阮采芸见了夏侯靖,小脸顿时浮红了起来,如压抑许久般跑上前,二话不说就迎上了夏侯靖,道:“皇上,该是晚膳了,奴婢侍候皇上更衣用膳!”阮采芸说的兴高采烈,却又稍稍透了些委屈,“不过……几位娘娘似乎不是很喜欢奴婢,若是娘娘们陪皇上用膳,奴婢就……” 阮采芸垂眸故作哀怜,湛蓝中透着忧伤。 向来冲脾气的姜凤贞见状,牙几乎要咬碎,欲上前与夏侯靖接话。 然夏侯靖却仅仅抿了下唇瓣,沉声轻语:“你陪朕用膳便可,其他人不用了。” 夏侯靖收了声,负手向着自己内殿走去,墨发轻动,摆起了一丝冷漠。 阮采芸脸上堆了笑,但即刻又小心翼翼看着姜凤贞与慕云若道:“那……采芸妹妹就先去侍候皇上用膳了~” 阮采芸微微一笑,自称是妹妹,随后行了礼,跟着夏侯靖而去。 随之而来的张保在云若面前顿了顿足,稍稍叹口气,轻声道:“慕娘娘,若是透云阁需要什么,娘娘便和奴才说,奴才会去帮着置办……” 云若颔首轻笑,只道了声:“多谢张公公。” 目送几人离去,透云阁门口终于清净了不少。 行礼起身的姜凤贞蓦地跺了下脚,和怜香一样憋得满脸通红,“什么东西!妹妹前妹妹后,不就是有徐夙瑛和皇上当个靠山,有甚了不起,后宫之位,能轮得到她吗!” 云若不语,哼笑一声,转身向着透云阁走去。 “诶,慕,慕云若——!”姜凤贞即刻跟去,走前又是瞪了眼阮采芸的背影,脸上显出了极度的不悦,摇摇头,紧忙去跟了云若。 回了房,云若搁放了手上的东西,静默的站在那里稍许。 纵然伪装,心中之痛却还是如此真实。 虽然碰面或早或晚,这样的场面出现在面前亦是不可避免,但这一切来的还是快了些,快到有些措手不及。 “慕云若,你没事吧!”姜凤贞匆匆跑入,结果才刚一进门,就看到瞬间归为冷静的云若转过头看向她,轻扯了下唇,道:“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要收拾的东西很多,有些头疼罢了。” 见到从容不迫的慕云若,姜凤贞稍稍松了口气,道:“有我帮你呢,也有我陪着你呢。” 说着,姜凤贞便走上前亦帮云若从包袱外那东西,视线扫过,倏而一怔,看着那正被云若仔细摆着的那盆冬枝,美眸一动,喃喃说道:“这,这是从哪儿来了?” 云若指尖一顿,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染了些暖色,“一个素未蒙面的朋友相送。不知怎的,心里再乱,看到它也会平静许多。” “素未蒙面……”姜凤贞喃语,神色稍稍有些不对,然而侧过头小声的自言自语,“冬树是极寒之物,不是只有四季皆冷的地方才有……宫里的话,那,那岂不是……” “你说什么?”云若问道,不解看向姜凤贞。 姜凤贞急忙摇摇头,堆了笑,道:“没事没事,我帮你收东西。” 对于姜凤贞突然的不自在,云若看在眼里,指尖在陪在的边缘滑动几下,蓦地一怔,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什么,遂悄然背过身捧起那小小的盆栽,将指腹下滑到瓷盆底端。 呼吸一滞,或是抚到什么先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事。 三个曾几何时熟悉的印刻小字印入心上。 云若渐入沉默,收回手,有些略微的出神。 头又有些发疼,云若白净的脸上渐渐露了些轻痛,只觉得心中好似空出一块。 于是她又将视线落在了那冬枝上,有些狐疑,有些不解。 观星之日,必再相见。 马钰替那人带的话,她尚还记得。 唇角莫名动了动,扬出一丝暖意。 “观星之日……吗?”她轻笑,绕过耳畔发丝,“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被简单的弄倒。” 云若沉下思绪,眼中闪过一缕冷光。 ———————————————————————————— 天色已暗,皇宫渐渐压入了一层暗淡而沉重的气氛。 内殿中伴着夏侯靖用了晚膳的阮采芸,撒了个娇后,便端着东西离开了房间。 只是才关上正房的门,阮采芸的脸色却变得极为不好。 这几日皇上对她几近冷漠,哪怕是在一起时,也会不自觉避开视线。 就说方才用膳,皇上就和那日在宝瑛宫饮茶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吃,无论她在旁边说什么趣闻想要讨他的欢心,他都好像根本听不见。 反到是偶尔提到慕云若回透云阁的时候,才会看到皇上的筷子顿一下,然后淡漠的反问几句。 但即使是那寥寥几句问话,也都是围绕着慕云若的。 阮采芸咬咬唇,湛蓝的眼中透着嫉恨,那一瞬再不见了刚刚入宫时的战战兢兢。 皇贵妃说她的眼睛可以扰乱皇上,可……可她不仅仅是想要如此,她想要皇上只看着她一个人,像想着慕云若一样想着她,宠着她! 贝齿又用了下力,阮采芸渐渐眯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行,这一次一定要让皇上亲手治了慕云若,如非如此,她岂能甘心? 弄倒慕云若,之后便轮到姜凤贞那个jian女人,再之后…… 阮采芸动了动眸子,多了一丝森冷,“总之,先弄倒这个慕云若在说。” 想罢,阮采芸哼笑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遂端上东西匆匆离开了景隆宫内殿。 然而却不知,在离开途中路过透云阁之际,恰逢云若正在院子里简单的与姜凤贞在用着晚膳。 姜凤贞滔滔不绝,但云若的视线却追了那神色异常的阮采芸。 唇角轻轻扬,云若静默的又吃了一口东西。 姜凤贞不悦的拍了下云若的肩,道:“怎么你和我在一起老是走神,方才在想什么呢!” 云若抬头看了眼姜凤贞,仅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想,怎么逮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她轻轻一笑,且饮了口茶水。 一旁姜凤贞看着慕云若,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道:“慕云若,还好我与你非敌了。” 云若缓缓滑过眼眸,扬杯子笑了笑,“我只是善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 内务府,夜。 四周时而有蓝衣红裤的太监走动,偶尔会见灯笼照明,为这漆黑之地耀过一片斑斑点点。 阮采芸四下看看,见没人关注自己后,便用袖子捂着脸颊走过大门,对着一个正要出门的小太监道:“能帮我喊找一下姚冉公公吗?” 阮采芸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缓缓放到了那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笑笑,颠了颠,道:“等着!”转身进了内务府。 阮采芸点头,如他所说在外面等,神色略微有些慌张,时不时的就会往暗处缩缩,然后捂了脸颊。 没过多一会儿,便有另一个微胖的小太监走出来,也同阮采芸一样小心翼翼。 见了是阮采芸后,突然一惊,即可将她拉扯到一处没人之地,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找到内务府来了!这要是让 人家看见,谣言的事可是会顺藤摸瓜被拉扯出来的!咱家可是顶着性命在办这事儿呢!” “怕什么!”阮采芸低语,紧抓了姚冉的手臂,“我不是给了你好几锭银子了?皇上赏的朱钗也给你了,不能收了东西不办事啊!” “哎呦,说什么呢!”姚冉见阮采芸提了声音,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又把她往暗处拽了拽,小声道,“流言不是都放出去了!况且我还没找你算账,若是知道那个云清是慕云若的话,我是死都不会给你传的!祸乱后宫可是要杀头的罪名,皇上必会细查,我这还提心吊胆的呢,你还想让我办甚呢!” “就是因为这样!”阮采芸迅速压住了十分不安的姚冉的双肩,“不怕告诉你,慕云若已经承诺三日要找出流言的源头。” “啊!那可要如何是好!”姚冉一惊,双腿都开始发抖,“慕云若的大名近来可是如雷贯耳,大闹御膳房,朝堂百官跪,且又是越合君主救命恩人之事早已被传得人尽皆知,若是惹怒了慕云若……不行不行,我要去自行谢罪!” 姚冉挪步欲走,结果却被阮采芸一下给扯了回来,“你现在去就是找死,只能听我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把我害苦了!”姚冉哭喊。 阮采芸咬咬牙,“现在你只能听我的,我保你无事。为今之计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说着,她凑近了姚冉,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姚冉一听,脸色即刻变得刷白,迅速摇头,“这,这可是杀头的罪啊!!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怕什么,别忘了我们身后可是有皇贵妃撑腰呢!”阮采芸眸子一转,定声接道,“这件事,可是皇贵妃交代的,你若不从,以后也是个死!皇贵妃可是说了,若是你做成此事,定会论功行赏,保你荣华富贵!” 一听是皇贵妃交代,姚冉身子即刻一僵,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然后小心翼翼问:“皇贵妃娘娘真的真么说?” “那是当然。别忘了我可是娘娘带进来的,岂会乱传话?”阮采芸低笑,看来一派无辜。 姚冉有些挣扎,考虑了许久,一咬牙一跺脚,“成吧,既然是贵妃这么说,咱家就在办一回!明日我就动手,以免有后顾之忧!” “这就对了。”阮采芸我见犹怜的笑笑,“姚哥哥这么说,采芸就放心了。” 姚冉上下打量了下阮采芸,半响,谄媚一笑道:“哥哥可不敢当。只是阮姑娘若是有朝一日封了娘娘,以后,可别忘多提携咱家。” “那是一定的。”阮采芸掩唇轻笑。 在与阮采芸达成了约定后,不多时,姚冉便急忙溜回了内务府不知作甚去了。 留下了的阮采芸这时才渐渐冷下了一张脸,湛蓝的眼瞳轻轻一转,哼道:“不说是皇贵妃的话就不听,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等我当了娘娘怎么收拾你。” 她冷哼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只是无论是这边的阮采芸,还是那边的姚冉似乎都不知道,不远之处正有一个人躲在暗处,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 清秀的唇角轻轻勾勒了一丝弯弯弧度,遂转身消失了。 —————————————————————————————————— 透云阁。 怜香忙忙叨叨的在旁边收拾着晚膳的东西,偶尔还会念道几句白日让她生一肚子火的朱兰和阮采芸。 送走了姜凤贞后,云若便独自一人在院中想事,手中捏着一张用清秀笔锋书写的小条,清眸酝着淡淡的幽光。 这张条,是方才马钰托人带给她的,上面的内容自是在她还在观星台时,早先一步交代去查的,只是没想到阮采芸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指尖稍一用力,便将纸条捏住,云淡风轻的脸上,迸出来些许的怒意。 在冷静了许久后,云若才将纸条展开,放在烛火上点燃,望着其渐渐变为灰烬消散空中,云若的眸子是越来越深。 “徐夙瑛还真是挖进来一个宝贝。”云若淡语,“一个连自家主子都会吃的宝贝。” 甩甩手上落下的灰烬,云若走向石桌旁,闭上眼眸冷静的思考。 阮采芸,是想对自己布一个局了,若是这个局成了,那她和 秦大人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狠辣的很,这个女人。 云若唇角动了动,几乎难以将她此时的行径与她那无辜的脸庞叠在一起。 但此时关键的是,她用什么方法破她的局,又如何能破。 还有,如何把握这个度,因为在这中间,还有这那个人…… 只有一天的时日,只剩下一天的时日去思考。 云若轻舒口气,低下头在远走安静的踱步,深思中无意间来到了透云阁的门口,于是松口气想要缓缓心情放松一下。 忽然间,脚步一停,云若仰头看向了内殿窗旁烛光下隐约显出的身影,似乎是在写着什么,当是仍在房里批阅着奏折。 独处之时,她不需伪装,望着窗口的神情,微微显出了一丝痛楚,随即避开了视线。 望着那有些阴暗的夜空,云若心有些发沉。 闭眸间,思绪不知为何飘去了不久前除夕夜,夏侯靖教她宫廷舞的时候。 总觉得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变得那么遥远和那么的不真实。 不知不觉的,有些怀念,于是云若缓缓伸出了手,不自觉的轻轻舞了一步。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内殿中一直批阅着奏折,有些心烦意乱的夏侯靖放下了笔。 或许,也是有些乏了。于是起了身来到窗旁,缓缓推开了身侧的那扇窗。 然,当那静默而宁谧的舞姿不其然的落入那双深黑的俊眸的那一霎,扶着窗棱的手,不知何时……渐渐的,松开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有木有嗅到一些即将爆发的味道?期待小伊的亲们,准备好了哦~~! 【106】复苏的记忆:那个一直守着她的人(10000+) 透云阁,风落潇潇。 云若低垂着静眸,安静的追寻着过去飘渺的记忆,仿佛是好似回到了那在这深宫中唯一有过的一段美好的时光中。 那时,她不需掩饰,想笑便笑,想怒便怒,想说什么都可以对那个宠着自己爱着自己的男人说。 长袖舞,一抹红尘飞絮,刻入心中点滴,那般沉醉摩。 渐渐的,云若放缓了动作,轻叹息,似乎不想任由自己如此沉沦。 可就在手臂稍落的那一刻,却自身后倏然扬起一个力道将她的舞姿再度扬起,轻柔的环身,如羽般将她长发散开,那股熟悉的龙涎香顿时将她紧紧的缠绕。 云若一惊,即刻回头看去,可那身后之人却容不得她去确认什么,只是再一稍加用力,便将云若环入自己怀中,然后从后面紧紧的,紧紧的拥着她。 一种带了一些隐忍与痛楚的沙哑低沉的是声音渐渐从身后传来:“傻女人。朕……教了你这么多遍,还是不甚熟练。” 云若身子蓦然一僵,马上便知道了身后之人是谁。 但正是因为知道是谁,一向平静的素脸上顿时流过一缕讶异与伤痛,难以掩饰的慌乱。 “皇——”云若轻喊,下意识想从他怀中挣脱而出。 “朕不听。”夏侯靖倏而开口,如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将俊脸自后埋在云若的颈处,“片刻便好,再是不想让朕碰,也给朕忍过片刻。” 紧拥的双臂,好似根本不给云若任何的空隙,反而越来越紧,如同稍一松手怀中之人便会化为片片白羽消失不见。 脖颈深处,传来熟悉的呼吸,带了些凉薄。 那一瞬,云若的心头微微有些发紧。 再是不想让朕碰,也给朕忍过片刻…… 第一次听到这个霸道的男人,用着这样的语气去说这样的话。 指尖轻动,犹豫着,动摇着,在他看不见的暗处,静垂的眸中渗透着那与他一样的痛。 如果只有片刻,她是否可以纵容满身疲惫的自己贪婪的忘记一切? 荡在身边的手,渐渐放下,云若或也不想在这宁谧的一刻去执着什么。 因为若是观星之日之后,她真的会离开皇宫,那么或许,这片刻的温暖,将会是她与他最后的回忆。 “好。”云若轻语,竟真的不再挣扎。 身后的夏侯靖有了一瞬的喜悦,俊脸透着一抹复杂的情感,于是便将手臂拥的更紧,更紧。 “慕云若,朕的情感,对你来说真的是那么沉重的负担吗?你是真的,从未对朕动过真心,一切就真的只是……”夏侯靖或是在对云若而道,又像是在挣扎着自言自语,还在云若身上的手也渐渐用着力,“朕为何总是不能相信你是虚情假意,欺骗朕对你有何好处,纵然是为慕家,也该是将朕一骗到底,骗到被你玩弄于鼓掌,又为何匆匆离开!若是你在顾虑着什么,你告诉朕,任何事,任何事……朕与你一起……” 修长指尖越来越用力的埋入她的衣衫之中,扯出了淡淡的褶。 云若有一瞬的失神,却还是渐渐闭了眼睛。 若是过去的她,应该会相当动容吧。 但是当她了解了夏侯靖与赵青莲的情感已然多么刻入骨髓,当她选择踏出选择的那条路并退出他们两人永不消亡的镌刻的那一瞬,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被阴云遮住的月,低声缓道:“慕云若何德何能,受皇上如此垂怜。” “朕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否对朕用过真心,给朕一个答案,哪怕是骗朕。”夏侯靖缓缓抬起头,然后一个用力将云若的身子扳过,突然选择直面着她。 云若闪过一丝惊慌,随后亦如他那般凝视着对方的深眸。 那双幽暗的黑色中,此时竟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而且也毫不掩饰那深刻的留恋。 云若眉心轻轻动了下,想要避开视线,却被夏侯靖狠狠扳回,“朕要你看着朕说,朕要你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告诉朕。” 云若不得已的重新回望向了夏侯靖,贝齿下意识的咬了下唇瓣,理智……究竟要让她说什么,而她的心,又究竟想如何去回答他的 话。 下意识的,润唇微启,欲无声的说什么。 夏侯靖焦急万分,凝眸想要去读那被自己日日想着的话。 然而就在第一个欲说出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皇上”,倏然将那一切都彻底的打破。 云若猛的恍神,一把推开了夏侯靖,而自己则连退三步站稳。 夏侯靖也是想要伸手去将她拉回,却是悬空了指尖,狠狠的抓了一个空。 那一瞬的错过,仿佛注定了什么,深深的在夏侯靖的心中划出一道无形的伤口。 云若也仿佛在瞬间归为了最深的冷静,如初时那般,望了眼在后面满心急切的看着夏侯靖的阮采芸,然后冷冷说道:“看来是有人来找皇上了,罪妾就不多扰了。” 她言罢,缓缓弯身行了个礼,然后不带任何犹豫的转身向着房内走去。 半响,夏侯靖缓缓收回了自己悬空的手,就在云若即将跨入门槛的一霎,他低声喊道:“慕云若,你方才究竟想与朕说什么!” 急切的,渴盼的想要知道! 然而云若却顿了顿步子,苦笑一下,遂侧眸说道:“罪妾只是想说,过去的,便不要再念了,反正,也只是过眼云烟。” 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门,只是在夏侯靖没有看到的时候,步子稍稍添加了些焦急。 关了门,云若即刻靠在那冰冷的木上,深深的吸口气。 方才她究竟想要说什么,若非是阮采芸打断,那么她究竟已经对夏侯靖说了什么! 云若狠狠咬牙,紧紧攥住手。 慕云若……你这个没有出息的女人。 贝齿再度咬上唇,身子下意识轻轻发了颤,透着一股无法消散的安静。 而这一刻,门外的夏侯靖却仍是在想着云若最后说的话。 过去的,便不要再念,反正也只是过眼云烟。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这不是他想知道的东西。 突然间回头看向正小心翼翼却满脸透着些焦虑的阮采芸,深眸轻动,不经意滑出些冰冷,惊得阮采芸身子一颤,又悄然缩了缩,道:“皇上,奴婢只是觉得,或许云若姐姐喜欢的是秦大人……若是如此,皇上越是强行占有姐姐,越是会让姐姐离得远……” 她小声说着,指尖发着颤,然后哀怜的说:“奴婢知道不该这么说,只是觉得……姐姐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已经很可——” “你住嘴!”夏侯靖猛的打断了阮采芸的话,“朕的女人若恋其他男子,难不成还要朕成全!阮采芸,别以为朕对你好些就可以口不择言,这是朕的宫,不是可以谈情说爱的集市!!” 阮采芸吓得一身冷汗,紧忙跪在地上求饶,“是奴婢不对,奴婢也知道后宫女子若是祸乱该是重罪!是奴婢还不懂宫里规矩!是奴婢的错!!还请皇上责罚!” 阮采芸说得凄凄惨惨,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而夏侯靖则负手站在那里,可就算方才如何责骂阮采芸,但她说的那番话还是不由自主的敲入了他的心中。 于是转头看向那紧闭的门,深眸滑过一缕黯然。 慕云若,朕虽困了你的人,可你真的如阮采芸说的那般,心系的是其他男人吗?所以才像这样突然间斩断了与他的情丝。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齿间被咬的狠狠作响,夏侯靖重重哼一声,甩开袖袍离开了透云阁。 而趴跪在地上的阮采芸见夏侯靖离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那张苍白惊恐的小脸,却在一瞬间染上了一层冷漠与得意。 幸好回来得及时,否则若是真让慕云若与皇上再续前缘,那她的娘娘梦也就该破碎了。 她是知道的,皇上心里是多么装着慕云若,先前她可是没少因为慕云若吃了苦头,好不容易动摇了皇上的君心,可不能再让慕云若死灰复燃。 半响,阮采芸忽的就从地上站起,怒意盎然的看着那紧闭的木门。 于是咬咬牙,知道慕云若早就看透她的性子,遂也不再装相,径自上前用力的要去拍慕云若的门。 然却在她刚扬起手的那一霎,大门却自己倏而被拉开,倾城脸庞上写满了冷漠的慕云若就这样站在门口,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阮采芸一愣,尴尬的收回手,道:“慕云若,你不要再动摇皇上了,你若是喜欢秦大人,就去喜欢你的秦大人,既然能做出祸乱后宫的事,就别再缠着皇上!!” 阮采芸说的振振有词,一派正义凛然的样子。 云若则是始终安静而沉默的听着她的话,然而轻声说道:“方才你不是还提我求情来着,说让皇上成全我们。怎么反倒变换了说辞?” “你……听见了?”阮采芸心上一紧,稍稍多了些闪躲,随后故作镇定的吸口气道,“我只是不愿事情闹大,所以替你说说情,你该感谢我才是!” “说情说道我慕云若祸乱后宫,采芸妹妹好本事。”云若冷语,松开开门的手,稍稍向前迈了一步。 阮采芸一怔,也随着她的步子向后退,有些不自在的说:“你……你要作甚,这可是景隆宫,我若是大叫一声,皇上定是会来救我的!” “我要是想对你作甚,方才在你说那番挑拨的话时,我早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云若凝声,继续前走,“我只是不想再皇上面前争辩什么,所以才充耳不闻,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听见。” 随着云若的话,阮采芸不知道究竟退了多少步,直到磕在了透云阁院子的墙边上,她才不得已停住脚步,抬起湛蓝色的眼眸看向云若。 而云若则无声无息的走至她的面前,伸出手捏起她的下颌,道:“阮采芸,你我本无冤无仇,我也与你无话可说。安安分分过日子,是在宫里能长存之道,但是脑袋里面想的东西多了,很可能引火自焚。” 阮采芸一怔,有些心虚,但她务定慕云若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虚张声势,于是便昂首回向云若,“这些话该是我对你说,既然被皇上废了,就本本分分的在院子里老死宫中,何必还要挣扎着邀宠,如今祸乱后宫之事已然东窗事发,这时候还想讨回圣心,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云若闻言,不惊不讶,也并不生气,只是回以淡言:“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比你喊着我云若姐姐的时候,要让我舒服的多。” 云若言罢,甩开了手,冷冷俯视着有些站不稳的阮采芸道:“警告你一句话,我向来不喜欢欺负女子,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给我收手,这是你救你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宫中之事,没有儿戏的机会。” 忽然一阵慑然凛风自云若身上渐渐散出,那是一股几乎可以穿透肉骨的寒冷。 阮采芸自是第一时间感受的的到,身子一僵,更加的不自在。 “你……你什么意思!”阮采芸有些焦急,“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云若望着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阮采芸,轻笑一声,缓缓向后退了三步,“话已至此,不再多说。皇上任你服侍,我不会叨扰你们。尽可放心。” 云若静默颔首,扬了指尖示意阮采芸,明显是要送走这位不速之客。 “云若姐姐也还真是不客气了。”阮采芸冷哼一声,急忙与慕云若撤开了些距离,“话说开了也好!我这就是去服侍皇上,你最好别来打扰,不然只是自取其辱!好好过你废后的日子,或再多看看这皇宫风景,把不准什么时候你就开不见朝阳了。” 她森然冷哼,转身离开了透云阁,到门口还不忘整整衣衫,双手扶着脸颊换了换表情,然后便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一些文书,安静的离开了透云阁。 只是她才刚一出去,云若就不禁后退半步啧了下舌,然后用右手狠狠按压了下自己的心口。 方才,她不能说只是为了警告这个女人关于流言收手之事。 心中,确实有些烦乱和焦躁。 云若有些自嘲的轻笑了几下,然后回身靠在了冰冷的墙上。 半响,云若深吸口气,渐渐将情绪收回。 其实,若是阮采芸没有伤害到秦大人的话,她是宁可成全夏侯靖与她一起,不会在受情债的痛楚。 “希望,最后的警告可以听进去……这也是我……”云若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情,“为了皇上,留给你的最后的仁慈了。” 言罢,她扬起步子缓缓走入房间,点上了烛火,抬起笔,点了墨,对着摊开左中右的三张纸微微有些出神。 然后似做了决定那样,终于落下了第一笔。 三张纸,三封信,她要如何处置明日之事,只看阮采芸自己。 这个局,其实并不需要怎么去破,但是这个局,却比以往任何一个局来的更加复杂。 原本,不想让她心中深藏的这个男人再失去什么的。 “若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也只能……”云若轻轻叹了一声气,仿佛在那纤细的笔墨里,渗透着最为沉重的抉择。 不久后,那先前送纸条的太监再是来了透云阁,收了三封信。 云若告知了他几句话,他便匆匆离去了。 ———————————————————————————— 一晃三日,过得如白驹过隙。 虽然三日之约近在咫尺,可皇宫的日子却好像与平常无异。 更重要的是,任是外面议论纷纷,透云阁的这位云主子,却当真是比平常过日子还平常,根本看不出她在积极的查什么蛛丝马迹。 基本上这三日,慕云若都是在院子里看看那盆栽,研究下书籍,风花雪月,悠闲自在。 怪哉怪哉?宫里众人皆是不解。 会不会慕云若对那所谓的流言蜚语已经全然不在意了,或者说是根本就已然默认,就等着过完最后的日子等待皇上裁决? 可是这最后的日子,过得也太过逍遥了,看起来丝毫不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而这约定的另一位,则好似过得也很平常,上朝,南书房议事。 不过奇怪的是,这位主这几日却根本没有回景隆宫,好像是把国事完全的压在了身上,整日整夜不停的处理奏折,偶尔还会出宫巡查。 总之,好像是彻底避开了和透云阁一切有关的事宜,当然,也彻底隔绝了任何一个女子靠近的可能。 这废后与皇上的关系,实在是让所有人摸不着头绪。 这最后的一日,透云阁中。 云若如前两日一样,正在悉心的照料那株冬枝,眼见着鼓起处,稍稍出了些嫩色的绿。 冬枝出芽时,似乎正好与赏星之日相仿,真不知这样一株看来毫不起眼的东西,能挤出怎样的结果。 云若低眉笑笑,平和的在旁边落了些水,然后精心的修着枝子。 但是除去今日心情还算平和的慕云若外,另外两个驻守在透云阁的人可是真的坐不住了。 “慕云若,你究竟想怎样,我那日还以为你有了什么绝妙的计策,结果竟天天摆弄那东西也不见你去查流言,眼看着过了今夜就是你和皇上约定的时日了,难不成你真想被这流言淹死吗?!” 急脾气的姜凤贞猛的拍了下放在石桌上的手,起了身就要往外走,同时嘴里碎碎念着:“你不查,我帮你查!若是我没猜错,肯定又是那个徐夙瑛搞的鬼!去她那里肯定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的!” 可没等姜凤贞踏出透云阁,云若便漫不经心的说着:“纵然你去了宝瑛宫,也会是空手而归的。” 姜凤贞及时刹住了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杵在那里不停喘息,然后狠狠回了头,道:“慕云若你这是要逼疯我啊!你可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 话音才落,就听刚刚进院的怜香狠狠丢了手上的盆子,鼓着腮重重跺了下脚,道:“御膳房这些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什么叫日落西山!什么叫无计可施!气死我了!!” “听听,你听听!”姜凤贞一下怒气攻心,直指着怜香对云若道,“你听听外面都说些什么了吗?这些奴才!真是势力的很!” 然比起这两人的怒发冲冠,云若倒是不紧不慢扯了扯唇,“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凤贞彻底是没了辙,长舒口气,“你究竟是和皇上怎么了,我一直没问怕你不开心,可是……可是这流言究竟是怎么起来的!皇上也是,约定在即,为甚看来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许是因这句话戳动了心中柔软的某处,云若稍稍顿了指尖,姜凤贞也紧忙识相的闭了嘴。 透云阁再是恢复了寂静,众人心中各有所思。 过了许久,云若这才在脸上挂 以淡淡一笑,扬身说道:“离约定之时尚还有些时候,自会有分晓。” 姜凤贞一愣,遂眯了眯眼,“你果然是……” “我可什么都没做,诚如你所看。”云若淡笑。 可姜凤贞却如何也不能相信,不过既然云若不想说这个话题,她便也只好任着这个什么事都在心里筹划的女人去了。 只是…… “只是云若,你真的不准备去见见皇上吗?我,我总感觉皇上并没有因着那个阮采芸变心。若是这事过后,一切真相大白,为什么不能和皇上重归于好呢?”姜凤贞沉言,她是眼看着云若与皇上一路走来,虽然自己也搀和了不少,但是正因如此,她才希望皇上能和她修成正果。 总之,她当这闷性子的女人当好友,可人家可是什么都不和她说就是了。 姜凤贞稍稍叹口气,无力的坐在了旁边,视线扫过云若刚刚摆弄的那株冬枝,心里冷不丁的又咯噔一下。 这么想来,上回云若喝了散魂汤,她因着没有拿到入千乐宫的先帝赐的令牌所以没有求得解药,可是最终她还是好好的将那毒解了去。 当时一直激动的事慕云若没事,确是忘了这茬了。 “难道……那个人一直在暗地里守着慕云若……?”姜凤贞垂眸,不经意有些惆怅,于是小心翼翼对云若问道:“慕云若,假设,只是假设。若是……有一个很爱你的男人一直在守着你……也没什么立场上的隔阂,你,会如何……会放弃自己所爱……然后……” 云若顿了顿手,看向姜凤贞,虽然不知她这个问题来源于哪,于是只是淡笑一声,回道:“若是真有一个人守着我,情感上我自是会顺其自然,但作为慕云若,我会好好回报这个人。十倍,百倍,这就是我的做人之道。” 她歪头笑了笑,灿烂无比,但却让姜凤贞忧心忡忡。 然而姜凤贞这样的神情,又是让云若有所狐疑。 上次盆栽下面有字的事,也是通过姜凤贞看出来的。 难道……姜凤贞是真的知道这送枝之人,亦或是还有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 于是她启唇,想要再问。 姜凤贞也知道自己藏不住话,遂突然起身揪着云若说,“慕云若,我突然有些不适,先回宫里。若是有关三日之约的事,有甚我能帮上的,千万不要埋在心里!” 云若看她神色却是不好,于是稍稍打趣说道:“我向来物尽其用。” “你——!”姜凤贞咬牙,果然是认识这女人这么久了,还是不免被她拿来调侃,但是因着心里藏了事,有些心虚,姜凤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仅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后故作身子不适的离开了透云阁。 云若跟上前多送了几步,直到出了院子来到石子路上,这才停了步子。 姜凤贞急着想要摆脱方才的话题,已然很是明显了。 “这个藏不住秘密的女人。”云若调侃而笑,侧眸间还是忍不住却对她的话稍稍有些在意。 一个一直守在身边的人…… 她轻喃,联想到了一些事。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不对,她不是早已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存在了吗? 脑中不经意又浮现了那抹冰冷估计的身影,还有用那琥珀色双眸凝望她的少年。 莫名间,轻启唇,似是这身体纠缠了记忆,使得她脱口低喃:“难道,这个人是……是……是三……” 后面未曾道出,云若眸子忽然一动,即将涌出的记忆却是被不远处正向着己方走来的那熟悉的身影生生打断。 “皇上……”云若渐渐沉下心,下意识脚尖想要挪开,但最终还是无法避免的立于原地抬头看向来人,稍稍行了礼。 近日,好像消瘦了不少。 不经意看向那冷峻的容颜,云若发现夏侯靖的脸上卷着些淡淡的疲惫,想起这几日他一直在不眠不休的处理着政事,大概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 见到云若,夏侯靖的深眸也稍稍添置了流光,然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透着凛冽,透着漠然。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许久,谁也没 有先说话,直到幽风渐起,扯动了些许的动静。 “近来忙于政事,一直没有过问。流言之事,如何?”夏侯靖开口问,似乎却也不那么好奇,语气淡淡的,平静到毫无波澜。 “过了约定之时,皇上自是会知道答案。”云若轻语,亦同夏侯靖一样语气平淡。 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那样又站了一会儿。 半响,夏侯靖淡下了眸子,终于迈开步子向着原定要去的方向而走。 云若也再度行礼,欲与夏侯靖交臂而过。 沉寂,没有任何的交错,仿佛他们的命运也即将如此,也本该如此。 云若叹惋,心中苦涩一笑。 可是就在她即将与夏侯靖交臂的那一霎,自己的腕子却突然被一个力道抓住,一个沉淀了忍耐与痛楚的力道狠狠抓住。 云若步子猛的一顿,与那人并排而站,只是一个面向此方,而另一个却对着彼方。 指尖的温度,不若过去温暖,冰冰冷冷,有些生硬。 云若一动不能动,只是任由那冰冷缠绕着自己,仿佛这一刻,已然不再需要语言。 然而没过多久,夏侯靖却自己松了手,指尖一点一点顺着她的腕子脱离,直到隔断了那最后的碰触。 第一次,不需要云若刻意说任何的冷言冷语,完完全全的自己松了手,而后再是没说任何话的便向着内殿走去。 腕子上空空的,第一次没有被他紧紧握着,总觉得有些不适了。 这种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云若想不明白。 只是在夏侯靖离开的一霎,云若还是忍不住的低唤一声:“皇上!” 夏侯靖即刻顿了步子,深眸轻动,却并没回头,然后用着很轻的声音回着:“怎么?” 云若沉默了些许,长舒口气,不由的缓缓转过身子望着他的背影,沉声说道:“国事再忙,保重龙体。” 夏侯靖眉心突然一蹙,揪起了一阵轻痛,然后长长吸了口气,生疏的说了句:“多谢提醒。” 声音落下,他便再没停留的走了。 云若望着他的背影,心绪无比复杂。 或许这个男人,终于可以将对自己的感情放下,也终于不用再那般痛苦。 可为甚,当他真的好像将她忘却的时候,她的心却仍是这般如万蚁蚀心的痛? 慕云若,你为何仍是如此矛盾。 于是她咬牙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可就在她亦准备决然转身的一霎,脚步却倏而被一个仿佛如她一样挣扎许久的声音被低喊而出:“慕云若!” 云若脚尖猛的一停,缓缓收回步子看向那在内殿门槛儿前还是突然转了身的夏侯靖,有些意外,也有一些被该是被她抹杀的喜悦。 只见这一刻的夏侯靖,缓缓沉下声道:“把流言蜚语给朕好好的平息。朕想要什么结果,你知道的。” 云若突然怔住,望着夏侯靖的神情甚至有些恍然。 夏侯靖想要的结果……? 结果,而非真相? 他的意思是…… 夏侯靖似乎是看透云若心中所惑,回过身,沉默了半响,而后侧眸道:“虽然朕也动摇过,但……朕认识的慕云若,即使心不是属于朕的,也绝不会轻易让放下自己的骄傲。” 言罢,他重重甩了龙袍长袖扬身进了内殿,终是消失在了属于他的地方。 那一霎,纵使一直伪装冷漠的云若,终也是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淡笑,看着他离去之处,慢慢扬动了唇角。 他最终还是相信她的。 心情,愈发的复杂。 于是她闭上眼眸,淡淡自语:“谨遵皇上圣谕。” 言罢,她毅然深吸口气回过身看向那即将落下的阳,仿佛先前的彷徨一扫而空。 夏侯靖想要的结果,慕云若比谁都清楚。 因为最了解他的人,就是她。 重新抬起了清丽的眼眸,看 向那边的火红之处,瞳前划过一缕利光。 夜幕即将降临,三日之约最后的时限就快到来。 今夜,决然不会平静了…… —————————————————————————————————————— 与此同时,皇宫青道。 阮采芸小心翼翼的沿边走着,不远处姚冉也鬼鬼祟祟的弯着身向着她这方走来。 两人走了一个对面,交臂时纷纷停了步子。 阮采芸小声问道:“姚公公,上次交代的事怎么样了?” 姚冉低笑一声,凑近道:“采芸姑娘尽管放心,此事已经安排好,万无一失!” 阮采芸满意点点头,眼中透着冷光,“这一次,看慕云若死不死!” 她哼了一声,又看向姚冉,仿佛已经除掉慕云若那般喜悦。 而后两人又交代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只等夜幕降临。 然却不知,当两人交叉走过之后,拐角这头,莫语却正无声而悠哉的站在这一侧,那两人的对话也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哼笑一声,将手里的三个信封掏出,遂按照封面上说的,选了选,抽出了夹在中间的一封,然后打开阅看。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近来兔子可是在积极的让云若渐渐对咱们的小伊开始认知,连续事件……直指小伊,屏住呼吸一口气,表错过哦~~明日继续万字更,一直在赶稿,更后回亲们留言,爱你们!!兔子每天都有看哦! 【107】局中局,慕云若祸乱后宫?!(10000+) 他哼笑一声,将手里的三个信封掏出,遂按照封面上说的,选了选,抽出了夹在中间的一封,然后打开阅看。 俊眸倏然一缩,亮出了一种诧异,然后无奈笑了几声,摇摇头,“这个女人,真是……掏” 他轻舒口气,收了信封,唇角微微一扬,便悄然离开了。 ———————————————————————————————— 不久后,夕阳终于即将被黑暗吞噬。 在东卫皇宫看起来的一派平和下,渐渐的扬起了一阵看不见的风起云涌臌。 无论是内务府还是透云阁,都沉浸在一股异样的气氛之中。 透云阁中。 云若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下着一盘棋,是先前从秦大人那里临摹过来的棋。 棋子颗颗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最后的一缕夕阳渐渐消散,整个皇宫终于完全罩上了一层完全的黑暗。 透云阁内外的几个灯笼渐渐被巡夜的宫人点起,照明了些许的地方。 而当明亮顿起的那一霎,云若倏而顿了顿指尖,抬起清眸,看向先前一直替马钰传话的那个小太监弯身进了透云阁,然后凑近正下棋的云若说了几句话。 云若唇角微扬,却又显出了一份难解的神情,喃喃而语:“第二封信吗?” 小太监点点头。 云若深思,捻捻手上的棋子,不禁摇摇头,“结果,还是如此。” 说罢,云若道了声“知道了”,见怜香正端着盆子进了透云阁,云若便轻轻摆手暂且让那小太监离开。 怜香如白日里那般满嘴嘟囔的进了院,一见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先是吓了一跳。 目不转睛的送他离去后,她便放了盆子匆匆来到云若身边道:“主子,主子,是不是咱们也要有所动作了!您看这天儿都黑了,马上就到时限了!嘿嘿……奴婢就知道主子不会坐以待毙!” 怜香一脸兴奋,或是最近一直跟着云若破了这样那样的局,所以整日也就和探险一样。 云若看了眼怜香,自是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用食指骨节敲了下她的额头道:“确实时间差不多了,跟我去查查,查查是谁放的流言蜚语,不然真要赶不及了。” 怜香顿时神采奕奕,将双手放在衣服旁边狠狠的擦了两下抹去手心儿的汗,然后凑近云若道:“主子,我们是去哪儿查?” 云若扶着桌子站起,暗暗想了想,道一声:“你说一个地方吧。” “啊……?”怜香一怔,用不用这么随意啊? 不不不,既然是主子说的,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想来是主子这么久终于发现了她怜香的才智,于是她也沉了心如云若平日那般摆出一副冷静的脸庞,道:“既然流言是从观星台放出,那肯定要去观星台。” “观星台?”云若眸子一动,一拍手,“好,就去观星台,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若刻意强调了一下,遂负手绕过圆石桌,刻意放低了声音对怜香道:“难得想出了策略,可要快些从观星台查出证据!谁也不会想到我们晚上才去查。” 怜香眼前一亮,激动的点点头,“那赶紧走吧!主子!” 怜香说罢,先一步替云若开路奔出了透云阁。 而云若则在后面,稍稍敛住了神色,视线扫了眼替马钰来送信儿的小太监,随后冷静的向着院外走去。 然当她路过透云阁外的一片小小灌木丛的时候,悄然顿了下步子,在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刹那,将视线滑过最暗之处,而后她深吸口气,继而迈开步子向着前方走去。 云若离开后,灌木丛动了一动,随后有一个黑影渐渐钻出,思衬半响,径自点点头,便起身悄悄的跟在了云若怜香的后面。 待连这个跟在她们后面的人也消失在夜黑里后,仍旧在透云阁呆着的那个小太监则在身后看了看那边,若有所思,遂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正在景隆宫外一处静候的莫语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莫语蹙眉,遂轻轻扬了唇,道:“既然慕云若都开始了,那我们也要尽快了。” 言罢,他亦消失在了黑暗之处。 —————————————————————————————————————————— 从透云阁赶往观星台却是需要些时间的。 云若始终静默从容的向着前方而走,在这偌大且冰冷的地方,倒是独显了一分宁谧。 怜香走在她的身侧,犹如上回出宫一样,充满着警惕与紧张,可是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一股小小的兴奋。 过去每次都担心,这回,也该轮到她从容一把了。 是了,这才是深宫,宫女也是要有点本事才能护住主子的不是吗? 这回,刚好立个功! 怜香越想越喜悦,替云若捏着灯笼把的手不禁也稍稍用了力。 然而才刚刚走了一半,到了一个拐角处的时候,云若却先一步停住脚,然后伸手拦住了怜香。 怜香急着一刹,左右看看,小声问云若道:“主子……我们不是要去观星台查那流言蜚语的源头吗?” 云若动了动唇,“是要去查的,只是……”云若眼眸滑过,看向怜香,“香儿……皮外伤,扛得住吗?” 怜香听的一头雾水,不明这查东西和皮外伤有甚关系。 然而就在怜香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突然从那幽暗的拐角处走出了前前后后五六个蒙着面的太监,各个手里拿着绳子还有棍棒。 “慕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这时其中一个蒙面的太监开口,折了几折的麻绳在掌心上敲打。 怜香见状,即刻护在云若前面,力喝道:“你们这是哪儿来的家伙,知不知道这是透云阁的主,若是敢对娘娘动手,按宫规是要处以杖刑乃至杖毙的!识相的都给我让路!” 为首蒙面太监冷冷一哼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不会让娘娘伤着的,只要娘娘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什么东西,敢让主子跟你们走!”怜香气得眼睛发红,尤其是时限快到,如此杀出来的几个人很可能会耽误了主子的大事,以前她都没派上用场,今次她定是不会就这样让主子涉险的! “各位公公,香儿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我是受了皇上的命要去查些事情,眼看时限要到,怎也不会与你们去喝茶聊天。若是真要碍了我的事,别怪我慕云若硬闯了。”云若言罢,便自怜香身边向前走过,径自朝着那些太监行去。 太监一见根本吓不住慕云若,于是为首太监突然低喊一声:“绑也得绑过去,动手!” 声音落下,只听其他几个太监即刻低应,紧接着便一个个拿着家伙朝着云若扑去。 云若眼疾手快,反而擒住了扑上来的第一个太监,然后一个环身便捏着他的手甩了出去,然后稳下一个姿势,缓缓对己方扬了下手。 如此挑衅,且还被一个女子直接弄倒在地,几个人眼圈一下就被激红。 “抓不住慕云若,我们谁也交不了差!一起上!”一声厉喝后,那些太监便一同向云若扑去。 “主子!!!”怜香大喊,想要上前去帮着云若,可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怜香脚步一滞,回头看去,竟发现又从来时方向看过来了三个蒙面太监。 怜香一下惊了,疯了一样的嘶喊一句:“你们这些混蛋,休想碰我家主子!!我跟你们拼了!!” 怜香喊着,然后就弯身向着这边的太监跑去,而且还是用头去撞他们,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道。 但是那几个人终究是男人的身躯,不禁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反而扯住怜香的长发,然后将她狠狠丢开,甚至用力的踹了一脚。 “香儿!!”云若大喊一声,即刻就要上前救怜香,结果却被眼前的几个人一下抓住。 “慕娘娘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如此阻止我彻查流言,想必也脱不了干系!!”云若低喊,眸中迸出怒意。 “呵呵,看来慕娘娘是黔驴技穷了,竟然生怒了。我们都听见了,听见您在透云阁和这丫头说的话了,想要趁我们不备彻查,呵……娘娘未免太小瞧我们了。当然,这也不乏是个好计策,就是肤浅了点。不得不说,娘娘,这可是深宫啊,您这点小伎俩,又如何耐得过我们,以后还是学聪明点 的好。不过……”太监笑笑,“恐怕过了今夜,娘娘也就没这个机会了。” “就算我拿不到流言的铁证,可是此时我定会报与皇上知晓,你们照样一个跑不了!” “所以,我们得要皇上完全……不能相信娘娘才是。”那人说着,透出一脸的劣笑。 云若眼眸眯了一下,蓦地一怔,“你们难道是想……” “秦大人想必等很久了,今日这房,我们替娘娘圆了。”为首太监奸笑一声,蓦地低吼,“上,抓了她!” 云若满脸警戒向后退,眼看着怜香被打的全身是伤也要保护自己,秀丽的眉眼处再是鼓出了怒意。 那些人似是看来出来,遂干脆将满身是伤的怜香抓起,然后将她生生自地上勒起,说道:“早便听闻慕娘娘把自家宫女当姐妹,如今便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慕娘娘,若是不想这宫女死,就束手就擒!” “要抓便抓,放了我宫女!”云若低喊,顿起一阵慑然。 “主、主子……不要管我,主子不能听他们的,若被陷害,当真没法翻身了——”虽然怜香木讷,但也知道被陷害的罪名会是多么的大。 她家主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一个“祸乱后宫”的罪名一出,就真的全完了! 云若凝眉,却没有理会怜香的话,反而看向那几个太监,道:“都说了,要抓便抓我,放了她!” 说着,云若便站直了身子,伸开手臂,做出一个宁与他们走的姿势。 几人对视一笑,拍了拍怜香的脸,道:“你主子可真疼你呢。”说着,不禁又看向云若,“慕娘娘能就范是最好,不过都听说慕娘娘城府颇深,为了确保娘娘用什么花招,可别怪我们卑鄙了。” 且在话音落下之际,身后突然一个太监上手,直接将那粗绳狠狠的捆在了云若的身上。 “主子,主子!!!”怜香在身旁大喊,扭动着身子想要去救云若。 云若只是心疼的轻轻摇头,然后任由他们绑好,然后被狠狠的推向了前面。 怜香颤抖了唇,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是奴婢没用……结果还是因为奴婢……” 云若蓦地抵住力道站住了脚,斜眸看一眼怜香,道:“香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啊,做得很好,好到终于将主子害死了。”一个太监幸灾乐祸的说,然后将云若扳过身子继续向前推了一下。 如此,伤痕累累的怜香哭得更凶了,然后也被这几个太监一同带走。 ———————————————————————————————— 过了不久,云若和怜香便被带到了离观星台不远的一处早已荒废空寂无人的房中,像是过去处理文书的一个地方。 推开门,云若便被直接拉到了榻上,而怜香则被扔在了更远的暗房里。 云若倒在那里,视线左右看着这个地方,还有那几个进进出出的人。 这个房间的布局,倒是很适合男女私会,她还真是被找了一个好地方。 云若动动眸,挣扎了几下,然后疲惫的躺在榻上斜看着门口那些还在张罗的太监。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另一个有些步子不稳的人便被退了进来。 “你们这些卑鄙之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抓到你们的!”一声严厉的声音响起。 云若眯眼看去,结果一身官袍的秦玉书也被带了进来,但不似她这样五花大绑,而是如平日般自己一人稳稳进来。 如此,当是那些太监知道秦大人不擅武力,所以绑不绑他都跑不了。 见了云若,秦玉书凝了眉,没等开口说话,就被重重推到了榻上,险些压了云若,幸好云若下意识侧了身子,这才给秦玉书空出了位置。 当处置好秦玉书后,那为首的蒙面太监这才晃悠悠的进来,看看夜色,先是恭谨的行了个礼,道:“哎,实在是对不住主子和秦大人了,这不我们也是听人差遣,不得已才做这种勾当。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若是当是慕娘娘您没想要彻查此事,还不至于背上这么大个罪名,顶多也就是秦大人告老还乡。哎,若是不小心下了黄泉,可莫要来讨债。” “你——!”秦玉书怒不 可遏。 云若也稍稍拧了眉,遂怒斥:“别以为这样就完了!” 几个太监闻声,一起笑起,“待会儿众目睽睽之下,看你是否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笑够,首位蒙面太监便拿过一块白布,拿过一个瓶子,撒上了蒙汗药,然后步步向着床畔这边走来,“待会儿两位就会睡得很熟,半个时辰之后,刚好醒了看个热闹。” 说着,这人便缓缓将那布扣下,很快,床榻之人便缓缓睡去。 为首太监见状,稍稍松口气,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布,而此人正是姚冉。 “对不住了。”他转过头看向其中一个太监,“你去让人给采芸姑娘递个信儿,就说万事俱备。” 蒙面小太监应了,即刻转身离去。 姚冉回头看向面前二人,哼笑一声,冷冷说道:“来吧,把他们的衣服都褪了。” 言罢,便带着几人向着这方走来,只是并未见到,在那阴影下完全睡去的云若……却是若有若无的,动了一下唇角。 —————————————————————————————————————————————— 另一面,从那屋子跑出来的太监匆匆来到了正在急匆匆等消息的阮采芸身边,附耳将那边的事一一告知。 “真的吗?慕云若已经上钩了吗?”阮采芸闻言心中大喜,即刻对着那太监说道:“好,做的太好了!皇贵妃娘娘定然很是高兴!你现在马上去通知各个宫的人,也包括皇贵妃娘娘,声势越大越好!!我这就去南书房也通知皇上!” 接了令,小太监连连点头,四下看看便悄然跑走。 独自一人的阮采芸冷哼一声,清纯无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森冷,“慕云若,你放心,我会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到你的丑事,尤其是皇上。” 她掩唇而笑,越笑越狰狞,昔日之相似乎早已不见。 “慕云若,所有人都将你捧上天,说你多么多么了不起。原来不过尔尔。以后,这后宫就是我阮采芸的了。呵呵呵……” 忽而敛住,她扬了扬唇角,指尖拂过透着湛蓝的双眸,然后开怀的向着南书房走去。 —————————————————————————————————————————————— 同一时间,宝瑛宫。 “你说,慕云若祸乱后宫了?” 徐夙瑛蓦地停下手中正在写的东西,凤眸透出一抹难解的狐疑,在看到传话小太监点头后,徐夙瑛握着毛笔的手也有些不自在。 缓缓放回架上,徐夙瑛垂眸思衬着。 “这个档口,慕云若怎么会反而做出祸乱后宫的事?” “娘娘,那咱们是否应邀去所言之处看看?”高旬弯身询问。 徐夙瑛想了想,道:“既然都被邀去了,这场戏总是要看看的。走吧。” 徐夙瑛说罢,便起了身,扬起袖袍昂首向着外面走去。 高旬实际也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跟上了徐夙瑛。 ——————————————————————————————————————————————— 同一时间,若贞宫。 只听“噗”的一声,姜凤贞便将茶杯里的水尽数喷出,震惊到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贵妃的礼仪。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姜凤贞死死盯着前来报信儿的小太监,猛的搁下茶杯拍案而起,“这……慕云若怎么可能真的祸乱后宫了?她不是去查流言吗?怎么查出祸乱后宫来了!” 姜凤贞焦头烂额的挠挠头,感觉十分蹊跷,于是也干脆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说:“不管了,我们也去看看!!” 言罢,姜凤贞便连外披风都没拿便匆匆赶出。 —————————————————————————————————————————————— 南书房。 夏侯靖今夜批阅的奏折寥寥无几,心中思绪繁复,实在是让他无心处理政事。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沸沸扬扬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事引起了乱子。 本就在惦想着即将到来的约定时限的夏侯靖,不禁缓缓拧动了眉心。 “外面为何那么乱?”忍不住,夏侯靖开了口。 在南书房守着的张保闻言,即刻应声,而后出去查看。 谁料才刚刚将门开了一条缝,就见气喘吁吁的阮采芸正向着这方赶来。 张保微怔,“阮姑娘……?” 阮采芸稍微看了眼张保,却是一着急自己拉了门,结果险些将张保撞倒,却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冲冲的就向着夏侯靖那边而去。 “皇上,刚刚在外面听到一件大事,奴婢奴婢……奴婢……”阮采芸说的支支吾吾,终于还是一咬牙转过头,“算了,皇上权当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还是走吧。” 阮采芸一个人在那里左左右右,看来十分慌乱。 夏侯靖沉了下视线,拧眉,放笔,道:“究竟是什么事?但说无妨。” 听到了这四个字,阮采芸唇角不由的扬了一抹弧,然后又罩上了一层哀怜的神情,转过头对着夏侯靖道:“听……听外面人说,好像是云若姐姐眼看就要过了时限,所以也不再挣扎,索性与秦大人在一起在离观星台不远的地方私会以求最后能够双宿双飞,结果好像是被人看见了,所以就传开了。这样……或许先前那些根本就不是流言,而是事实,奴婢知道皇上一直很喜欢云若姐姐,所以怕皇上心里难受……” 阮采芸说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也因着恐惧而闪躲,像是怕夏侯靖勃然大怒的小女子。 而听了她的话,夏侯靖的深瞳却是猛的一缩,连同着张保在内都有些难以置信。 只见夏侯靖什么都没说,忽然起了身径自向外走去,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可是那深幽的黑眸,却明显的闪动着一缕淡光。 张保见状,匆匆跟上去看情况。 阮采芸则是森冷一笑后,也即刻跟上。 ———————————————————————————————————————————— 已经入了深夜,皇宫被笼罩在一层不平静的黑暗之中。 夏侯靖凝着双眸一路从南书房走出,他毫不停歇的步伐扬起一阵凛风,将他墨色长发狠狠吹动。 张保与阮采芸几乎快要追不上夏侯靖的步子,在后面不停的倒着脚步。 直到快到观星台的时候,已然见到其他宫的人似乎都是一头雾水的前来。 夏侯靖眸子蓦地一紧,思索着什么,同时也下意识咬了下牙,然后狠狠甩了袖袍向前继续走去。 那一面,各宫齐聚,周围一片嘈杂。 徐夙瑛拧着眉上前,恰好与姜凤贞同步。 两人四目相对,姜凤贞仅是对徐夙瑛稍稍颔首,便看向了前面那些莫名赶来的一些人。 宫里的人向来不喜这般起哄,谁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慕云若究竟是否与其他男子私会,这些人有甚可关心? 徐夙瑛眯着眼眸,上前走去,其他宫一见皇贵妃与贵妃两人一起到来,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瑛姐姐来的可是够及时的。”姜凤贞话里有话。 停了步子,徐夙瑛冷冷哼动一声,“这种事本宫向来没兴趣。”言罢,她侧眸看向了一个正向她行礼的人道,“你们来这里作甚,是谁给你们报的信儿?” 那宫人一怔,疑惑说道:“回皇贵妃的话,所有宫都是接了娘娘的话儿,说是要来这里一趟,大家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宫的话儿?”徐夙瑛即刻拧眉,凤眸中撩过一抹轻波。 姜凤贞亦是咬紧了牙,一脸的焦虑。 然而就在这时,来自张保的一声“皇上驾到”,突然见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包括徐夙瑛在内的所有人一听这四个字,即刻侧过身为那正向着这边一步不停的皇上让道。 不多一会儿,夏侯靖就已然来到了这间废置的文书阁前,而阮采芸也匆匆跟上,陪着皇上站在了那里。 眼前这几个人 神色各异,或是都在心中揣摩着什么,唯是阮采芸的脸上,或会在人前看不到的时候扬出一丝笑。 一切果然如她所准备的,在这扇紧闭的大门之后,一定是已经醒来的衣衫不整的慕云若与秦大人,两人看到这股阵势,肯定是已经慌乱了手脚。 待皇上推门而入之后,任他们再是伶牙俐齿,也都是百口莫辩。 如此一计,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 “究竟是怎么回事?”沉默半响的夏侯靖倏然开口,俊眸凝视着眼前的文书阁,而后又看向徐夙瑛道,“夙瑛,你说。” 徐夙瑛一怔,看了看旁边的阮采芸,心里似也有些数,于是上前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传这里出了事,说是要来这边看看,遂臣妾就赶着来了,想着若是真有什么事,也好早作个提防,未曾想竟来了这么多人。” 一句话,彻底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阮采芸咬咬唇,然后走上前道:“皇上,不然还是让大家散了的好,若是里面真有什么事,也不用外扬。” “什么叫外扬,什么叫出事!”一旁沉寂半天的姜凤贞一步上前,狠狠看向阮采芸,本就焦躁的情绪因着她的一句话变得更为混乱。 门的后面究竟有什么说实话她也不清楚,原本其实就算是阮采芸做了什么手脚陷害慕云若,凭借皇上对慕云若的信任,总归是会化险为夷的。 但是如今竟有这么多宫的人聚集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么皇上不办都不行。 姜凤贞瞪了眼阮采芸,心里暗猜十有八.九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而阮采芸却是对着她无辜一笑,然而这一笑却不若平常那般,而是明目张胆的带着一丝轻蔑。 “你——!”姜凤贞咬牙,当真想上去扒了这女人的假脸,可是却是被阮采芸抢了先,一步走到夏侯靖身边道:“皇上,还是奴婢去开门的好,若是有什么事,奴婢会尽快先和皇上说。” 夏侯靖始终安静的想着什么,视线掠过阮采芸,却也没及时回应。 如今,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本是要将众人命回,可是事情被渲染至了这份田地,就这样毫无说法的让众宫之人回去,流言蜚语定会更甚,而且还会造成人心惶惶。 只能开门了。 夏侯靖眯住深邃的黑眸看向文书阁的大门,半响,终是冷冷应了一声:“开门。” 简单二字,霎时让最前围的人为之惊诧,尤其是姜凤贞,几乎是被那两个字惊到狠狠抽了一下呼吸。 皇上若是真就让阮采芸这么开了,或许里面真的…… 不可以,不可以,要阻止! 姜凤贞急着咬着唇,奈何这一刻却是脑袋一片空白。 而一旁的徐夙瑛则也是一阵安静,仿佛无论里面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那样。 然则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唯有阮采芸的神情一下子透出了掩饰不住的雀跃,而后紧忙收了收情绪,几步上前,又是故作担忧的对夏侯靖点了点头,这才向着大门的那方走去。 这一刻,众宫均是屏住呼吸,原本一头雾水的他们在听了刚刚的一些只字片语后,也大概清楚了里面的事情。 废后慕云若祸乱后宫竟是被逮了个正好! 如此难得一见的大事,就算装装糊涂,也要好好看到最后。 于是所有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看着那即将被开启的大门。 很快,阮采芸就走到了门口,双手轻轻贴在了门上,唇角不由动了动。 她的计策万无一失,待会儿只要一拉,慕云若就会身败名裂,如此,皇上便是她阮采芸一个人的了。 阮采芸越想,唇角的弧度越深,于是慢慢的拉动着门。 这一刻,没有人敢发出一声,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而姜凤贞则避过双眼,几乎不敢去面对接下来的结果。 夏侯靖负在身后捏着扳指的拇指,同样也无意识的在用着力。 门缝,越来越大了,周围,也越来越寂静了。 当看到里面飘忽的人影后,阮采芸终是缓缓露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笑意。 就快了,就快了,马上,马上…… 然而就在她蓦地握住门边,打算根本就不给里面之人一点换转余地的将门瞬间拉开的那一刹,只听里面倏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喊,然后便在阮采芸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反有一个更大的力道从里面将们一把撞开,使得阮采芸一声惊叫吓得完全跌坐在地上! 而当阮采芸抬起头,看向门的那边时,双瞳猛的一缩,惊得双唇都不由的张开。 只见好几个小太监神情扭曲的疯了一样的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个面如死灰,然后疯了一样的扑倒在夏侯靖的脚下大喊:“皇上饶命,奴才们招,是奴才们!!一切都是奴才们做的,流言蜚语也是奴才们放的!!!奴才们全都招了!!!!” 一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阮采芸也是如惊弓之鸟一样在地上左右看着。 这不对,为什么会这样,这,这些人不是—— 阮采芸顿时慌了手脚,忽然一怔,缓缓回头。 只能一个静默的脚步声渐渐自暗中走出,步履平稳,丝毫没有凌乱。 当月光悄然落在了出来之人的半侧脸上时,那一抹略微扬起的,带了些许凛然的笑容映出之时,阮采芸蓦地捂住嘴。 “你,你……怎么可能!!”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万字更,兔子写到早上七点,好困好困~~~~~~~~小云用的损招,亲们看出来没? 【108】云与伊,意料之外的交错! 当月光悄然落在了出来之人的半侧脸上时,那一抹略微扬起的,带了些许凛然的笑容映出之时,阮采芸蓦地捂住嘴,“你,你……怎么可能!!” 慕云若?慕云若不是应该衣衫不整浑浑噩噩的在屋中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吗呶? 为什么现在却如此镇定自若,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将一切掌控在手里的人? 阮采芸几乎是在一瞬间乱了手脚,她拼命的往屋内看去,想要找寻秦玉书的身影,然而跟出来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太监,一个已经净过身的、绝对不可能与女子祸乱的小太监? 那秦玉书在哪儿?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样消失! 阮采芸四下寻找,却在众人身后,看到了刚从观星台走过来,任谁看也与此事毫不相关的秦大人膦。 怎……怎么会……秦大人明明是被用了药,带到了这个房间,怎么会在那里? 阮采芸一脸怔然的站在那里,脑子几乎搅成了一团浆糊。 什么都想不明白了,什么都看不明白了,这……难不成慕云若她有妖术,否则,否则她用尽心力的排布? 且见她无力的向后退了三步,难以置信的看向门前的人影。 遮住月的云渐渐散开,笼罩了微蓝的光晕也渐渐让里面之人的脸庞更加清晰。 云若借着冰冷的月光,淡淡扫了眼身旁面色惨白的阮采芸,唇角扬了不深不浅的弧度,而后负手从容走出。 在月下的她,尤为显得安静,但是却又让外面所有围观的人全部不敢轻视,同时也异常的不解。 不是来抓慕云若祸乱后宫吗? 如此,如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徐夙瑛眯住眼睛望着逐步出来的慕云若,凤眸轻动,透着深思,倒却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惊讶。因为就算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可是知道,慕云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是一个能装作中毒到最后一刻才突然扭转全盘的、极其狡猾的女人。 是了,这个狡猾的家伙,向来喜欢做一劳永逸的策略。 似乎想明白了,徐夙瑛的唇角,有意无意的动了动,如要看场好戏。 而另一边的姜凤贞也是喜悦的咬住了唇,恨不能上前狠狠踹这女人一脚。虽然她还是没能看明白慕云若这又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夏侯靖则是始终沉默的望着这逐步走出的人,俊脸上还是如先前那样冷峻平静,然而放在玉扳指上的手,却是不知何时轻轻动了一动。 不多时,云若便来到了他的面前,“约定的时限到了,这就是皇上要的结果。” 言罢,她倏而抬起了右手,将拎着的一个小小布包抬高,随着一阵风起,且见她猛的将开口处向下。 多锭银子、首饰,还有一支朱钗一样一样的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望着这些东西,夏侯靖眸子不禁眯动了一下。 这只朱钗,是他不久前赐给阮采芸的东西。 结果,已经跃然纸上。 夏侯靖轻哼了一声,缓缓弯身捡起那只镶嵌着白珠的钗子,捻在手里动了动。 慕云若趁着众目睽睽,让那些太监自行招罪,然后又用这种只有他一人看得懂的方式告诉他最后的主使是谁。 她这是让他来决定最终的结果。 阮采芸则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慌慌张张的趴跪到夏侯靖身前,摇着他那明黄色的裤脚道:“皇上,皇上——” 云若对夏侯靖颔首,淡语:“该做的,云若已经按照约定做完。剩下的就是皇上的家事了。” 言罢,她便扬步前行。 然此时夏侯靖却倏然抓住了她的腕子,低声说道:“那些太监脸上,为何全是伤痕?” 云若顿了足,转眸看向那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微微一笑,一字一定的说:“这伤,是他们自己弄得,不信,皇上可以问问?” 小太监闻言,紧忙磕头按着云若的话承认。 夏侯靖哼笑一声,终是不再阻拦。 云若回望了眼那些围在这里的人,礼貌的对着他们一笑,然后便侧过身向着自己要走的方向离去,留 下一片完全怔住的众人。 这一刻,月云交叠,时而将光影落在那一身素白的身上。 身后的青丝长发肆意而起,卷动了一份孤傲。 只是在背过身离去的一霎,谁也不曾看到这纤弱的女子,正轻轻转动了下自己的手腕,而在那素白的指尖上,似乎还染着些淡淡的殷红。 然而她逐渐离去,步履匆匆,又好似是赶往着何方。 很快,她便消失在了这繁杂的夜空下,仿佛当真是一朵毫不受着深宫拘束的云。 跪在地上的阮采芸满心惊恐,务定了皇上会龙颜大怒,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向这个让她又敬又畏的男人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唇角竟噙着一抹笑意,一抹既包含着宠溺,而他的视线,却不是对她,而是一直锁在那愈行愈远的女人身上。 半响,收回视线,只见夏侯靖冷冷看了眼阮采芸,并没立刻说对她的处置,而是转而看向那些太监,对张保道:“将这些人交给内务府。” 张保接旨。 当将这件有关流言蜚语之事差不多都解决好了后,夏侯靖便转身欲走,从始到终都没再看过阮采芸一眼,仅是在路过她的时候,稍稍顿了步子,若有所思,然后只道了一声:“你回宝瑛宫听候发落。” 言罢,便再没停步的向着自己那方走去。 见皇上已走,众人全然以为所谓大事原来只是慕云若完成了与皇上的约定,也明白了那些流言蜚语本就是太监们的无中生有,于是便也恍然大悟,渐渐散去。 阮采芸一怔,忽然感到浑身一阵无力,踉跄的跌坐在地上。 一切恍然如梦,直到现在她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这时一个身影缓慢的站定在了她的面前,阮采芸怔然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脸冷漠的徐夙瑛。 “最可悲的人,就是连输都不知输在了哪里。”徐夙瑛扬唇一笑,弯下身看向那一脸惊慌的阮采芸,“这场局,你本是想设计慕云若与秦大人祸乱后宫,本宫说的没错吧。” “我……我没有……我……”阮采芸或是还想辩解,但是半天却挤不出一个字。 徐夙瑛轻挑眉尖,用手拍了拍阮采芸的肩,“你啊,彻底踩在了慕云若的局里而不自知。她可是一个独自一人就能把御膳房掀个底朝天,且能凭一己之力独闯庆荣宫的女人,区区几个小太监,你以为捉得住她的吗?” “你,你的意思是——”阮采芸捂住唇,背脊一片寒凉。 “从慕云若当着你的面,和皇上约定三日的时候,你就已然是她的猎物了。她逼你有所动作,将自己当诱饵你将那些帮你做事的太监全部钓上,一张民间盛行的人皮面具就可以让你以为大功告成?” “她被抓……一切都是假装的吗?一切都是骗我的吗?”阮采芸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她的宫婢分明被打伤,慕云若不是向来最疼那个宫婢吗?根本不可能那么冷静!” “慕云若向来是个连自己人都能瞒过的人,关于那丫头被伤……”徐夙瑛不由笑了笑,“你没看到,那几个太监,已经伤的面目全非了吗?” “是……是慕云若将他们……?!”阮采芸还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但即刻又好像找到了希望,“对,对!如果是慕云若将他们打伤,我可以让他们和皇上说,是慕云若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徐夙瑛掩唇大笑,“你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吗?那些太监绝不会是因被屈打成招才向皇上坦白,而是被她抓住了别的把柄,以东养西,慕云若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已经不敢违抗了。慕云若已经是为了皇上的颜面放了你一马,若是慕云若让他们反陷害于你,你以为,还会是现在这样的处置吗?” 说到这里,徐夙瑛缓缓敛住了神情俯视着已经彻底怔住的阮采芸,冷冷而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她是蝉,她却是你身后的雀。慕云若今日这一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这一计,全然看你。但凡你能有一个地方收手,便不会一一折返到自己身上。慕云若这是用你的计,反将你置于了死地。三日的时间,慕云若看似什么都没做,可做的事,却比你周全的多。果不其然……太小看慕云若的结果,就是被她玩弄在掌心,直到最后而不自知。”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凡收手…… 阮采芸无力的用 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是想起了不久前慕云若说的话——无论你想做什么,都给我收手,这是你救你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 原来,那句话根本就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一句真正的警告。 原来,从那一刻起她就输个这个将一切都看透的女人! 望着那已然迫入绝境的阮采芸,徐夙瑛却越来越平静,而后她亦转了身欲走,凤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跟本宫回宝瑛宫吧,相信不久后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 阮采芸一阵惊慌,匆匆爬向徐夙瑛,抓着她的裙角道:“瑛姐姐,瑛姐姐帮我求求情!!采芸真的不是有意的,采芸只是一时冲晕了头!皇上,皇上也一定不会那么狠心的!我,我可是受了皇上宠幸的,纵然皇上生气,也不会——” 徐夙瑛静默了几许,迎风而站,只仅仅道了一声:“今日,本宫去了内务府查看了后宫录册。” 然是一句话,使得阮采芸倏而僵在原处,面色刷的变为了苍白。 徐夙瑛淡淡扯了下唇,迈开步子径自离开了阮采芸,“自作聪明的女人,又如何能长活于后宫?当初,是本宫瞎了眼。” 说完,徐夙瑛带着一行人渐渐离开了此处,很快便独独剩下了一脸仓皇的阮采芸,任她如何在后面唤着徐夙瑛,她都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直到步入了无人之地,徐夙瑛这才渐渐停住了步子。 回过身看向被黑暗吞噬的那一方。 虽然她通过之后的种种看出了慕云若的计策,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让她无法想通。 九名太监的把柄,民间的易容术……三日之内,凭无依无靠的慕云若根本无法独自做到,姜凤贞更是连这计策都没看出来。 “究竟是谁……在倾尽全力帮慕云若?”徐夙瑛眯住眼,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 同一时间,千乐宫。 莫语正拿着三封信,在手中轻轻把玩,然后侧头对夏侯伊汇报说:“三封信,那女人的三个觉悟,竟被慕云若一一料到,真是不得了。” 他说着,便用双手拿着信封,放在了夏侯伊的面前。 然夏侯伊却并没有看,仿佛早已知道了里面云若会写什么东西。 唇角动了动,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淡语:“只要云儿无事便好。” “离赏星之日已经没有多久了,言还未回,不知事情办的如何?”莫语倏然开口,“三爷当真是为慕云若做了不少,若是成事,三爷真的会确定慕云若会站在三爷这边?” 夏侯伊静默,却并未回他的话,然而就在他将视线无意间又扫过旁边放着的那封信时,琥珀色的眼眸稍稍动了下,而后不经意动了动笑。 “这封信……”夏侯伊轻轻拿起,翻开,然后用指尖拂过,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莫语见夏侯伊如此,也是有些不解,遂追问:“三爷,这封信有何不妥?” 夏侯伊倏而抬眸,冷不丁的笑了一下。 就在莫语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夏侯伊的意思的那一刻,忽然听到千乐宫外传来一阵sao动。 莫语一怔看向身后之处,不明为甚长年不会来人的千乐宫会这般,于是他便径自走向门外一看究竟。 “出了什么事?”莫语问道,加快了步伐往门口走,结果上来就看到外面先帝亲命的侍卫正警戒的看着外面的什么人。 莫语一怔,心中隐隐觉出不好。 然而当他拨开侍卫,一步跨出门口,毫无防备的看向院外来人的那一瞬,莫语的深瞳猛的一缩,双唇亦不由的开启。 “你……怎么会来?”莫语讶异,断断续续问道。 门外,那本该还在解释流言事件来龙去脉的那个人,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白色瓷瓶,“此番前来只为道谢。然马公子向来行踪诡秘,我怕迷了路,遂用了些雕虫小技寻来。” 云若莞尔,但下一刻当她缓缓抬头,看向上面挂着的“千乐宫”三字大匾,清澈眸子一动,有些出乎意料,恍惚间,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这里是……”她喃语,心中渐渐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 而门那一面的他,则缓缓抬开了那双琥珀色的金眸……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下一场,初次的对手戏!!连续事件进阶,观星之日即将到来!!另小云即将出宫,和……谁一起呢? 众人:当然是——! 小靖:你们说什么呢? 众人+兔子:……⊙﹏⊙b汗 【109】本王之名为伊,夏侯伊 云若莞尔,但下一刻当她缓缓抬头,看向上面挂着的“千乐宫”三字大匾,清澈眸子一动,有些出乎意料,恍惚间,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这里是……” 她喃语,心中渐渐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脑海中再度窜入些浑浊的记忆。 陌生,而又温暖。 而门那一面的他,则缓缓抬开了那双琥珀色的金眸,静如深潭的双眸终是多了些波澜。 一抹安慰,一抹忐忑,一抹不经意的期待。 千乐宫外的云若,抿了抿唇,即刻恍回神,凝声对着有些诧异的莫语说道:“你果然是千乐宫之人。” “已经知道了吗?”莫语有些惊讶,随后不自觉又笑了笑连。 是啊,凭借这个女人的智慧,又有何想不到,只是现在就算慕云若来到这里,他却还是不能让她见到三爷。 离赏星之日没差多久,无论是三爷还是慕云若都容不得些许动摇,尤其是三爷,若是让他真的见到了慕云若,哪怕只有一眼他怕三爷会连最后的几日都不会再等,直接来到这个让他日日想念的女人面前。 于是他沉眸想了想,还是深叹一口气,道:“里面的人,是我马钰的友人。我记得皇上不喜你靠近千乐宫,如果没有其他事,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免得被人发现,还会引来责罚。” 云若心头一滞,因着或许来到千乐宫,一下便将过去的种种串联在了一起。 果不其然,过去的慕云若是认识千乐宫的主人的,且绝非仅是相识这么简单,此刻印刻在她心中的情绪,已经不用再去证明什么。 而她现在的这个慕云若亦不是受人所助,却毫无感知的人。 她知道的,好几次,都是千乐宫之人出手相助。 哪怕是今日之事,若是没有马钰在旁相助,凭她一己之力就算再谋划什么,也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摆平这次的流言之事。 云若低眉沉默,蜷缩的指尖不由的轻轻捏起,或是感觉到里面之人现在并不想见到自己,怕是给他反而添了麻烦,遂也就放弃了进一步探究的念头。 深思半响,云若抬头说道:“我听你的,这便离开,但在我走前,可否允我道声谢。” “这样好了……若是有什么话,你便告知我,我会代为转告。”莫语说道,侧眸间看向身后的那扇屏风。 云若感觉到了莫语的视线,也下意识看去,却被莫语突然横过身子挡住,左右看看那些正守着的先帝的侍卫,道:“在这里说便好了。” 云若轻轻动了眉心,那拒绝她窥见里面之人的意味很是鲜明,虽然她不明为甚,但总归是有他的理由吧。 于是她缓缓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昂首道:“请你帮我转告那位爷,慕云若身在宫中孤立无援,一直以来都是爷暗中相助。云若看的见,看的明,心里一直感激着爷。若是有朝一日,有我慕云若可以做的事,爷一定要告诉云若。我慕云若从来都是有恩必报,爷的恩情,慕云若记在心里……只是云若记忆很是混乱,很多事情记不清,哪怕是爷的名字。上一次经过此处,隐约记起,却又不敢确定。这件事让云若很是挂心与愧疚,改日若是爷可以与云若面对面,云若自会当面道谢还有……道歉。” 言罢,云若便后退了半步,重重的向着千乐宫行了礼。 听着云若的字字淡语,莫语不禁也有些动容。视线悄然撩过屏风那处,果然也感觉到了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气息。 指尖轻轻攥起,划过了屏风上面的画。 夏侯伊独自一人靠在屏风那侧,闭着眼睛听着云若的所说的每一个字。再是平日那冰冷的金眸,此时也充满了其他人永远不可能见到的动容。 昂起的头看向那被云遮住的月,仍觉周围寒风刺骨。 “原来……云儿的声音,是这般的好听。”夏侯伊喃喃自语,仿佛是不忍这一刻的流逝,渴盼着能够再多听多听一些那自己为之思念的声音。 被忘记的痛苦,又有多少人能体会? 不多时,夏侯伊眸子微动,似是听到了屏风的那一边云若轻挪脚步,失落的准备离去的声音。 指尖攥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到那脚步声即将远去的一霎,夏侯伊开口说道:“本王之名为伊,夏侯伊。” 莫语则是因 为夏侯伊的轻唤惊了一下,觉得大事不好,遂急忙跑到了屏风后面夏侯伊的身边,道:“王爷……” 外面刚刚离开几步的云若因着突然听到了这个让自己心头猛然滑过一丝轻痛的声音,而突然的止住了步子。 这个声音,浑厚而沉稳,虽然冰冷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她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夏侯……伊。”云若怔然,喃喃重复,脑中的记忆再是蜂拥而至,但这一次,却并不像上次那般让她头痛欲裂,反而是有种让她无比怀念的感觉。 下意识想要轻唤一个称呼,很熟悉,很熟悉,可到了嘴边,却还是渐渐消散。 但是除了过去慕云若记忆突然的到来,如今的她却也是欣喜万分。 慕云若向来敌友清分,她感恩于夏侯伊,尽管记不清过去的恩怨,但是他是她慕云若的恩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垂下眸,心中渐渐安稳。 仅仅一个名字,竟对封闭已久的慕云若的情绪有着如此的影响。 夏侯伊淡漠一笑,而后转身扬袍向着深宫处走去,然就在迈入内殿的一霎,忽听外面云若蓦地对着这边大喊了一声:“云若记住了!记住王爷的名字了!不会再忘,一定!” 这一次,由她亲自喊出,云若然后喘息着站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风的这面。 夏侯伊倏而顿了步子,毫无波澜的眉宇间,透了一丝不经意的宠溺,而后再也没回什么,便进了那冰冷的宫殿。 关了门,千乐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寒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梦境。 见三爷走了,莫语这才稍稍松口气,幸好这次的误打误撞,不过匆匆交错,若是当真过了拿到屏障,也许三爷就不会想现在这般。 想想,也就后怕了。因着三爷对慕云若的执着是如此的…… 但幸好三爷终还是在替慕云若着想,怕她再深的回忆起他,会像上回那般将她牵连。 半响,他晃晃神,出门看向云若,想再与她说上两句。却意外的发现竟连慕云若此时的神情竟也透了些淡淡的暖意。 且见她回头看向莫语,稍稍颔首,便自行转身离开了千乐宫,如来时那般安静。 莫语望着她背影望了许久,单手搭在门上,不禁淡声一笑,“这个女人,说她藏得深,却又会像刚才那样笑的那么暖,说她真挚,却又的的确确不能小看。” 摇摇头,他扫了眼周围仍旧冷冷冰冰在那里守着们的先帝派遣的侍卫,冷哼一声,然后长舒一口气,像是平息了场险些掀起的波澜,而后便回身走向千乐宫内殿。 “云儿……走了吗?” 千乐宫内,早先一步回来的夏侯靖正负手站于中央,长长垂下的墨发中,是他那充满留恋与不舍的冰冷俊颜。 莫语沉声而道:“已然走了。真是难得,之前很少见到这个女人会将情绪表在脸上,今日倒是显出不少。” “是吗。”夏侯伊回身请问,俊刻的脸上扬出一抹淡淡的喜,“她,会记住本王的名字吗?” 夏侯伊自言自语,指尖轻捻掌心上划开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然这时莫语却开了口,有些不解的问道:“三爷,语还是有些不解,虽然慕云若曾有过离宫的打算,可如今三爷却帮她除去了动摇她的女人,或许慕云若会再与皇上相知相许,如此也就失去了出宫的理由。那么——” 闻言,夏侯伊并没显出任何的焦虑,而是用指尖拨弄了下放在琴弦,道:“慕闫杉似乎留给了云儿什么东西,或是会让她知道过去的事情。夏侯靖曾爱赵青莲本是一个会动摇云儿的事,但是当云儿知道在他们之间所谓的‘爱’的真相后……” “爷的意思是?”莫语有些讶异,“难道皇上和那妃子之间并非爱这么简单。赵青莲的存在并非让慕云若放弃的真相?” 夏侯伊轻吸口气,拢了拢鬓间长发,略带痛楚的说道:“本王说过,真正的真相,会让云儿亲手斩断与夏侯靖的羁绊的,更加决绝的。因为……”他垂眸,缓缓收了指尖,没再说话,只是淡漠的看向不远处透着幽光的院子。 —————————————————————————————————— 离开了冰冷的千乐宫,云若心中一直想着 方才之事。 夏侯伊。 终于可以确定心中那几近飘忽的名字,终于也解开了心中一惑,虽然感觉前方路还很远,但至少向前跨入了很大的一步。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心中却是偶尔会有些不安。 云若轻轻晃了晃头,觉得或是有些乏了。而后她径自跨入景隆宫返回透云阁,想着早些休息一下。 然而今日,透云阁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是因为怜香在太医院所以安静了不少,还是因为阴云遮月使得透云阁不见了往日的光亮。 亦或是…… 云若脚步愈发的变慢,双眸轻动,仿佛明白了心中的不安与忐忑源头为何。 那种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熟悉的香气,此时正徘徊在透云阁中。 熟悉的,又让她心痛的。 云若踌躇了下脚步,轻咬住唇,然后深深吸口气后便向前跨入了透云阁中。 透云阁内,今夜不曾点灯,四处幽静而宁谧,唯有月光顺着窗畔洒入,染上了一层银蓝色的轻纱。 她的步子很轻,直到走入了房间,方才停住。 当看到那似乎已经在房中因等她而睡去的人时,云若的心间还是忍不住的被紧拧了一下。 多久没这么安静的看着这个人了,最后一次,似乎离现在已经很远很远。 还记那偶尔调侃的欢笑,仿佛也有些记不清了。 他还是如果去那般,哪怕只是静静的轻倚在床畔,也透着一种沉稳的冷峻,没有被束起的长发安静的散在脸庞,遮掩了他些许的俊容。 如果真的出宫,应该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许是听到云若的气息,夏侯靖的眉心稍稍动了一下,在困乏中悄然将长眸睁开一条缝隙,深邃的眸中即刻倒映出了那一身清秀的身影。 忽然有些惊醒,夏侯靖轻轻按压了下自己的额,清醒些许,看向云若道:“这几日一直没怎么睡,有些乏,让你见笑了。” 稍有生疏的语气淡淡渗出,云若不动声色,仅是淡淡扯了下唇,行礼,然后轻声道:“皇上许是走错了。罪妾这就去唤严成或张保公公来侍候皇上回内殿歇息。” 云若言罢,转身欲走。 然身后即刻传来了夏侯靖的一声低语:“回来。” 云若步子微顿,停滞半响,不得已又缓缓转了身子看向夏侯靖,道:“皇上可是有何吩咐?” 夏侯靖坐正了身子,看了云若一会儿,道:“与朕相处,就让你这般抵触吗?” 云若微怔,侧过眼眸并未回应,或者说,根本不知如何答他。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似乎都落入了一种空前的寂静。 或是过了很久,云若终是长吸一口气,开口说道:“皇上,还是——” “朕输了。”夏侯靖忽然打断云若,看到了云若一瞬的讶异,夏侯靖不由的扬唇笑了笑,道,“感觉好像很久没看到你这个表情了。” 云若轻蹙眉,不懂夏侯靖的意思,然而下一刻,却看到夏侯靖起了身向自己这方走来。 云若下意识的紧绷了神经,凝眸看向眼前逐步靠近的他,脸上身上虽然做的很是平静,可是心中的动摇确实毫无疑问。 很快,夏侯靖就停在了云若的前方,浓郁的龙涎香起来,缱绻在她的身旁。 忽然间,他用指尖敲了下她的额心,就像过去那样,宠溺着她。 “慕云若,朕是九五之尊,你是第一个敢挑衅龙威的女人。这几日朕一直在想,与采芸在一起的时候也在想,就在刚刚仍是在想,你对朕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如今,朕终于想通了。”夏侯靖低语,倏而向前一步,第一次对着云若如此温柔的淡笑了一下,深眸印着她有些怔然的神情。 云若动了动眸子,“皇上,想通什么了?” 夏侯靖沉默了许久,然后上前轻揽住云若的身子,没有用力,如拥着随时可能会消失的至宝,然后在她耳畔淡淡说道:“今夜,好好的陪陪朕,只是说说话。明日之后……” 夏侯靖说 到这里,渐渐的垂下眼眸,透了些暗淡,透了些沉寂,然后用着空洞无温的声音道,“朕,会尝试放弃你。” 简简单单几个字,云若的眸子倏然一动,没有说更多的话,也无喜无悲,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嗯。”淡淡的,轻轻的,却沉淀了一丝唯有她自己才察觉到寂寞。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最后的平静,暴风雨即将袭来! 【110】如果真的爱过,怎会如此残忍 这一夜,外面很是寂静。 透云阁中却时而传来难得平静的谈话之声。 “我认为,若是水道要从西侧修建,如此不仅可省时省力,也可趁着明年开春儿前围上更多的田地。” “如你所言,但朕打算在西侧拓路,好让商贾多行,以填充国库,使得民富国强。可如此却又耽搁了农家的收成,朕尚且没想出两全的方法。连” 此时,在那没有点灯的房中,云若与夏侯靖相视而坐,因着天凉,所以都盖着云若榻上的锦被。 而他们两人都穿着闲逸的装束,长发也都轻轻耷垂两边,仿佛是正在商量家事的夫妻。 “两全之法?嗯……”坐在左侧的云若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下颌,认真思量半响,恍然而道,“若是从东侧引渠,走地下。如此不久可以两全?但是还有一事,若是两事同行,那需要银两势必很多。” “……嗯。” “嗯……。” 一声思考的闷声在房中传来,忽然间坐在云若对面的夏侯靖深眸倏而一动,有些急切的说:“朕想到一个方法。” 云若也是一喜,或是那一眼即刻明白了夏侯靖的意思,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唇,然后轻轻拉过夏侯靖的手,在他透着暖意的掌心处,缓缓写了几个字,稍稍有些俏皮的说:“皇上想到的,是这个吗?” 夏侯靖在那一瞬,微微有些失神,也有些讶异,深瞳不经意填上了淡淡幽光。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像过去那样,会霸道的反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掌心,而是就这样摊开,任那纤细而冰冷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的落下点点的碰触。 总觉得,如果这几个字,永远也写不完该多好。 然而这样的想法,终究是一种奢望。 当云若将最后一笔落下之际,缓缓收回了手,可是在离开的刹那,却也好像感受到了那抹几乎将自己望穿的视线。 她顿了些许,然后将指尖蜷起,收回被中,看了看外面已经有些渐亮的天。 “皇上要上朝了吧。”云若提醒,侧头看了看外面似乎已经开始徘徊的张保的身影。 夏侯靖眉心轻动,随她看向外面的天色,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半响,夏侯靖轻应了一声,然后从榻上起身,云若也是准备起来送送这一夜未睡的君王。 然而许是夏侯靖有了一瞬的恍惚,在赤足下地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床畔的一处尖锐,一下划破了指尖。 突然的轻痛让夏侯靖指尖猛的抽回,而云若也是下意识心上一紧,想要上前去看。 然而身子才刚一动,却又止住。 如此这样的挣扎,夏侯靖虽未转身,却也可以感受的到。 于是他索性自行转身看向身后的云若,那一刻长发轻散,宛如一幅夜中幽静的画卷。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一个仅着一身雅袍的不问世事的俊美之人。 唇角微微扬动一抹弧度,他像个孩子一样毫不犹豫的将手摊在了云若的面前,略微鲜红的血色染在上面,却仿佛绽开的血莲般妖艳动人。 “朕走前,帮朕包扎一下。”他说道,稍稍有些任性的又向云若走了两步,深眸紧紧凝视着她,毫不闪躲。 云若有些怔然,有些凝重,然后说道:“张公公就在门外,还是让张公公处理下不是更为妥当?” 然,对于慕云若的话,夏侯靖却不为所动,而是依旧静静的伸着手俯视着面前的她,许久后,才用着很低很淡的声音道:“皇帝是不可以受伤的,不可以有任何的弱点,在天下人面前,永远都必须是最无懈可击的。不过……朕的伤,只给你一人看,无论是这里的……还是这里的。” 夏侯靖摊开掌心,而另一只手却渐渐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着温柔。 那一阵的轻痛,不由自主的划过云若的心,冷不丁的掀开了最坚实的外表,痛得真真切切,痛得无法无视。 然而对于夏侯靖的那一番话,云若却并未回答,而是沉默着轻执他的指看了下,又无声的找到了平日装药的小箱,从内找出很细的丝带,先是为他抹去指上的血痕,再是用带子将他的伤处一点一点的缠绕起来。 偶尔用力,会听到夏侯靖不悦的直说:“疼。” 语气像个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闻言,云若自是会放松了力道,然后细心为他打做一个结。 待那伤口被包扎完毕,夏侯靖忍不住的扬了扬唇角,道:“若是朕每一天每一天都会受伤,你是否也会每一天每一天都为朕包扎。” 云若沉默了半响,倏而不经意笑了下,道:“罪妾每一天每一天都会帮皇上传召太医,因为皇上每一天都受伤,那就是国之大事了。” 夏侯靖倏而笑了,笑的洒脱爽朗,开怀到毫无拘束,然后轻轻敲点了下云若的额心,道:“伶牙俐齿的女人。” 那一刻,两人如初识那般。 可在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渐渐沉默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夜将过,不知明日的他们又会是如何。 过了许久,夏侯靖终于开了口,道:“朕要去上朝了。” 云若颔首行礼,先行一步替夏侯靖将门拉好,“罪妾恭送皇上。” 夏侯靖若有若无的动了下唇角,却没有再看云若,而是选择直接从她的面前走过,带走了那阵令她曾经意乱心迷的龙涎之香,也带走了那阵好像丢失在透云阁的最后一抹温暖。 随着夏侯靖的离开,透云阁的大门渐渐被云若关上。 而在这道隔阂被被竖起的一霎,云若背过身靠在了这冰冷之上,与他相背,然后听着他愈行愈远的脚步声。 那一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而他脸上的从容也悄然不见。 垂眸间,均是有着一份丢失了什么的失落与孤寂。 但是他未停步,她也未转头,一切都好似如同命运早已做好的安排那样,将他们拉到了各自该走的路上。 等候已久的张保将夏侯靖与慕云若的痛都是看在了眼里,却又无法去介入到这肩负了千金沉重的情感之中。 于是他能做的,就是小步的追上夏侯靖的步伐,低声问道:“皇上,是真的要放弃慕娘娘了吗?” 夏侯靖不知不觉露出了一抹方才在透云阁极力掩饰的痛楚,然后喃喃说着:“如果不放弃,又如何能看到她此刻的笑颜。不过,没事……”夏侯靖顿了步,看向天上渐渐消引的月,“只要她还在身边,她就永远都是朕的,不是吗?深宫无爱,又能如何呢。” 只是不知为何,就算是嘴上说着那句“永远都是朕的”,可是心中,却莫名有种总觉得好像快要抓不住的感觉。 好焦虑,好焦躁。 夏侯靖垂下眸,轻轻吸了口气。 不过,半个月后到了观星之日,他或许会再尝试一次。 因为真正的放弃,何其容易。 当然,这一点他不可能会告诉那个女人,唇角不自觉的动了动,冷峻的脸上多了些暖意,然后便回复了原本是神情,静静踏了步子离开。 张保望着皇上的那一抹无意露.出的心痛,忍不住的摇头长叹。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莲妃竟对皇上做出…… 或许皇上与慕娘娘早已终成眷属。 “如果莲妃真的爱过皇上,又岂会如此残忍。”张保咬咬唇,“如果这就是爱,当个太监,或许也是种幸福。” 摇摇头,他继而跟上了夏侯靖的步子。 天,渐渐亮了。 ———————————————————————————————————— 而在同一时间,待夏侯靖走后,一个同样也在透云阁等了许久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敲了透云阁的门。 靠在门上有些失神的云若倏而被那阵轻敲惊醒,晃了晃头,转身开门。 在看到那张陌生的脸时,她先是有一瞬不解,但当视线落在她手中抱着的一本书籍的时候,眸子突然动了一动。 “这是……”云若轻语,有些惊喜。 宫女点点头,将手上的书册双手给了云若,低声道:“慕娘娘已经回透云阁,身处后宫,秦大人不方便进入。所以托奴婢将这 个册子交给娘娘,说娘娘自是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云若接过,指尖上沉甸甸的,随后答谢了宫女。 待宫女走后,云若在房里点上了烛火,披了一件外袍坐在桌前细细翻阅。 无名。 无名之书,只给与她一人。 云若眉眼轻动,轻轻翻了几页,发现秦大人果然还是将解密之法记录成了文字,当然还有先前说要交给她的其他的方法,这里都已然记录在案。 看来这个直耿的大人,当初竟是把她这个乍人无数的慕云若给彻彻底底的骗了过去。 云若失笑,摇摇头,但同时也心怀感激,没想到秦大人这么快就兑现了承诺。 “谢谢……”云若轻喃,随后即刻回身从柜里拿出深藏的慕闫杉的残卷首卷,与书册一同放在烛火下。 “终于……要开始了吗?”云若紧紧攥了拳,然后缓缓翻开了文字解密的那一页,视线一扫,解密的方法果然是对应着这残卷的,看来她先前并没有想错。 兴奋之下,想要小小尝试一下,破解一下首卷的标语。 于是云若沉下心,稍稍看了几行方法,在对应那凌乱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排列。 然而当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题记映入那清澈的眼眸时,云若双瞳猛的一缩,有些震惊,有些狐疑,也有些淡淡的犹豫。 首卷,不应该是慕家兵马的秘密吗? 怎么会…… 怎么会提到赵青莲与皇上? 一种隐约的仓皇席上心间,那是她虽然想知道,却又极其不想触及的一处。 云若紧忙晃晃神,不做多想。 破解字迹凌乱,排列不按顺序,若是想要看懂通篇,则必须要将全部的文字解除才能看懂。 但她学习以及破解残卷需要些时日,这么算来,大约是赏星之日才能知道慕闫杉想要告诉慕云若什么。 指尖轻轻拂过残卷上面的文字,云若心里不知名的一片沉重。 忽然间想起了不久前姜凤贞与徐夙瑛的话。 皇上与赵青莲之间,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虽然皇上的亲信之人或会知道,但至少徐夙瑛和姜凤贞似乎对其中的事也不是完全知晓。 究竟会扯出一些什么样的秘密,赵青莲与慕家有什么关系? 总觉得,当解读出首卷之后,现状会有所改变。 云若闭眸深思,放在残卷上的指尖曲起又放平,终于如下了决心那般蓦地按住了残卷。 然后她缓缓抬开了眼眸,看向了桌上的东西,而后深吸一口气,再度慢慢的翻开了那解密的书册。 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能后悔。 还有半月。 慕云若咬咬唇,不再耽搁,遂开始逐字破解,只是在视线滑过方才替夏侯靖拭去血痕的丝绢后,眼眸还是忍不住的会有些轻动,然后深吸口气强行逼迫自己将视线收回,重新将注意放在了眼前的东西上。 唯有知晓过去,才能明白自己,才能知道慕云若究竟是谁。 无论破解出来是什么内容,无论多么的沉重,她都要去接受。 因为这是慕家的使命,是她慕云若此生重新活下来的意义…… ———————————————————————————————— 同一时间,东郊重犯深牢。 “快来人!!快来人!!有人劫狱!!不能让他们跑了!!”一声大喝瞬间将东郊的夜空扯破。 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人敏捷而来,然后将那些官兵一一处置。 直到进入门口之际,官兵之首愤力拿刀拦着黑衣人,狠狠大喊:“你们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吗?若是让他们出来,天下将会大乱!!” 黑衣人冷冷哼动一声,傲然扬起手上的刀。 官兵看说不动,便要还击,然却在步子刚动的一瞬便被瞬时间夺取了性命。 甩下刀上的血红,黑衣人缓缓踏着步子进入到深牢之中。 阴暗,潮湿,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 或是听见人来了,里面突然传来调侃之声。 “哎呦~竟有人来此,是来让爷几个找乐子的吗?” “去你的,关了十年还不老实!”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就知道打打杀杀~” “莫不是来劫狱的想让我们做事的?嘿嘿,没用的兄弟,我们身上都带着深海铁链,就算打开牢门我们也出不去,况且我们的主子只有一个人。” 一片吵吵闹闹之后,深牢又归为了平静,黑衣人没有回应,仅是拿着一个木箱渐渐向着深牢的最深之处走去。 当走到最深一处,黑衣人先是将牢门打开,随着月光渐渐映入,照出了里面坐在地上,单手撑在膝上的一个长发男子。 随着锁链声响,男子缓缓抬起了双眸,一双浅银色的双瞳渐渐被映出,冰冷无温,如千古寒冰。 “不想死,就滚。”男子沉声而语,遂缓缓闭上了双眸。 然那黑衣人却并没被吓走,反而是打开了那木盒,瞬间映出了六个被彩石镶嵌的钥匙,然后道:“岚。好久不见。” 闻言,岚猛地将双眸抬起,银眸微动,微启薄唇,道:“你是……” 黑衣人轻哼一声,用右手将面罩拿下……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因为亲亲们多日以来对兔子的支持,还有对文文的支持,咱们的小云若终于被收录进一品红文馆了!! 感谢大家,兔子爱你们!! 【111】被打开的锁链,等待了的十年 “岚。好久不见。” 闻言,岚猛地将双眸抬起,银眸微动,微启薄唇,道:“你是……” “言。魔” 看清那人,岚眸子一动,遂唇角弧度越来越深,而后缓缓将手提起,将那深海锁链对着言,“可以,解开吗。肇” “嗯。”言应,将盒子里一把镶嵌了蓝色石的钥匙拿出,且同时将这盒子里的其他钥匙分派给身边随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接了,纷纷出去向其他牢房走去,很快便听到了一股无比的躁动之声。 “啪”的一声,岚手腕上的铁锁被打开,然后是脚上的链球,还有束缚在腰际的弯铁。 直到那些沉重的物件一一垂到了地上,如卷蛇一样趴着地上蜿蜒的躺着之时,岚终于缓缓的站起了身。 轻甩两下已经几乎快要被锁到不能动的腕子,银眸冷冷扫过周围,只道了一声:“三爷,尚好?” “嗯。”言应声,态度竟是有几分恭敬。 闻言,岚便静静点了头,踏开步子迈过那乌黑的铁锁,向着外面跨出。 周围的牢笼亦是随着他的步子一一打开,一个一个兴奋的人影逐步而出,紧紧跟随在岚的身后。 半响,停步,岚缓缓用修长的指尖推动沉重而绣铜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外面月光亦是随着门缝的加大更加肆无忌惮的映入着阴暗之处。 下意识一遮双眸,岚略微有些太不开眼,然后嘲讽一笑,“如今连月光都这般刺眼了。” 说着,他便蓦地一个用力,将大门整个推开,然后稳步踏出了这深牢大门。 身后的几个人雀跃不已,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十年了,关在这里十年了!!! 终于又见天日了!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突然自四面八方涌来朝廷军,虽然各个亮着刀想要将这些人重新关押,或者干脆将他们送下地府,可是一个个却挪着步子,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竟然敢劫狱,你们这些死囚真的不知悔改吗!”其中一个官兵大喊。 “悔改?”岚右眉轻动了下,却没有更多的神情,反而是身后的那几个人迸出了一股忍不住的怒意。 官兵看根本没有可能说服,于是突然下令:“这里只有几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能活捉便活捉,捉不了便就地阵法!决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是!!!”众官兵齐喊,而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嘶喊一声之后一同向着前面的几个人杀去。 一瞬间寂静的夜空变为了突然而至的战场,众兵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然见到此状,所谓的这“几个人”却好像一点都不惊慌,仍是沉浸在刚刚出狱的喜悦之中。 言无奈摇摇头,将一把血色雕笛交在了岚的手上,道:“这是你的,三爷一直帮你保存着。” 接过,岚的眸中渐渐划出些沉寂,“老朋友,好久不见。” 当他说完这句之时,那些官兵已然杀到了他们的跟前,就在举起刀要向着岚砍杀而来的那一瞬,只见平静如水的岚仅是捏住了血笛的两头,轻拧,转开,而后蓦然向两边扯离。 霎时间一种毫无波澜,却又暗藏汹涌的感觉卷上了每一个官兵。 也几乎是同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知为何不敢动弹。 为首之人也同样定在远处一动不动,只是突然见到拿着刀的手的手背上,缓缓落下一刀双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细小血痕,紧接着便有血珠顺着一道看不见的轨迹缓缓流过。 “这,这是——!”官兵大惊。 冰冷的月光下突然将此处照出一抹流光,洒在所有官兵的身旁,竟见到一条很长很细的银丝将他们重重保住,但凡轻轻一动,就会皮肉骨被割开粉碎。 当月光转过一周,渐渐落在了那银眸之人的身上时,只见岚轻轻用转动了下手上的血笛,“被束.缚至死,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说着,他开始稍加用力,声声嘶喊回荡在整个夜空。 同一时间,岚抬步向着离去的方向而走,周围人紧随其后。 就在岚手上拽开的银丝即将嵌入到这些人血肉的瞬间,岚倏而扬手收回了所有的手上的血笛,并将它重新扣好。 身后官兵尽数如同残兵败将般跌在了地上,仍是哀嚎满天。 “爷说过,东卫之人,不可随意杀戮同族血脉,我便不夺你们性命。但若是执意追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岚扬过残破的衣袍,只手顺过长长遮面的发,银眸仍是一片空寂。 “初月、细雨、祁峰、染离。该是回去接我们的主子了。” 身后四人亦是各有千秋,神情各异,随后对视一笑,齐声应了岚。 而这笑中,却又沉淀着十年的痛苦和坚韧,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忘记十年前的往事。 岚继续向前走着,破碎的衣衫在风中摇曳,长发亦被吹散开来,而后带着几人渐渐消失在了这沉睡十年的地方。 唯那随风落下了几句轻语,仍旧缱绻不去。 “从这里返回京城要多久?” “大约半月。” “半月……吗?” 倏而传来了笛声,悠扬优雅,卷起了一种淡淡的哀伤。 而这同一曲音色,在远在皇城的千乐宫中已然幽幽响起。 最后一弦音止,划伤了抚琴人的指尖,遂抬起,轻轻舐过伤处,在这冰冷之处渐渐抬起了那双琥珀色的金眸。 淡漠的唇角,渐渐扯开了一丝弧度。 —————————————————————————— 而在这一霎,正在景隆宫内殿更衣准备上朝的夏侯靖的扳指倏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夏侯靖神情突然一凛,将其捡起,莫名压低了视线。 这一瞬的神情,不再是方才在透云阁时的温柔,而是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寒冷。 指尖捏了捏,将扳指重新套回拇指,夏侯靖对着张保冷声说道:“赏星之日,加强宫中守卫。” 张保微怔,“难道那日会……” 夏侯靖双眸轻眯,停住了攥着扳指的手,“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和十年前一样,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攥拳,走了几步来到门口。 望着渐渐亮起的天,深眸中晃过了埋藏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赏星之日。 他轻吸口气,套好了最后的外袍,身上龙纹依旧,容不得半分亵渎,然后沉默离开了景隆宫…… —————————————————————————————————— 半个月后。 自上次流言蜚语事件在整个皇宫众目睽睽之下澄清之后,皇宫里终于消停了好一阵子。 内务府也是自打姚冉这些小太监哭着喊着结果被重罚到浣衣局之后,也就再也没人敢随意在宫里乱嚼舌根。 那场乱事的主人公阮采芸也是从那日开始,就好像在宫中销声匿迹,没再听她出现在景隆宫周围,也很少出没于宝瑛宫。 直到在观星前才知道,这个双目湛蓝的女子竟是不知何时被皇贵妃带出了宫,回到了她最开始的地方。 只是已经对皇宫里的纸醉金迷和万人宠爱上了瘾的她,不知再回到那旧时的村落,又是否还能习惯往日的辛勤劳作。 从那时起,众人也都恍然大悟。 皇上本就不是一个会将自己宠幸过的女人送回原处的男人,或许皇上的一念改变,真真的救了阮采芸一命,否则她的命运将是永远的老死宫中,甚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呆在冷宫里终日与疯人为伴。 后知后觉的姜凤贞悟出了这个事实,当真是惊得目瞪口呆,整整半月都在对这个满肚子心计的女人感叹着,不过同时也更加的感叹,那个几乎只动了一根手指就将这女人的妃子大梦灭了个一干二净的家伙,果然是狡猾更甚,于是由衷感叹,没与她作对到底,简直就是上辈子积德了。 不过那件事后,最最悲情的角色实打实的就落在了那正义护主的怜香身上,结果是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云若都没将事实告诉这个丫头,生就是 怕她一下气得背过气去。因此直到如今,怜香仍旧是以忠心护主的救命恩人自居,美美的享受着云若赏给她的清水遥的桂花糕。 当然,赏这个不为别的,只因透云阁向来清贫,能赏的,也就只有这个东西了。 另一方面,徐夙瑛倒也是安闲了不少,没有再撺掇一些大事小事,或也是因着阮采芸的事怕受了牵连,她也知道这回是被那丫头摆了一道,光是收回被阮采芸狐假虎威落下的恶名,就没少花费银两。 总归一句话,这一次就连徐夙瑛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是失了策,这才弄了这样一个人才回来。 至于云若,整整半个月几乎是足不出户,完全将自己埋在了透云阁里,只是偶尔见见姜凤贞,但是说话聊天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任何人问她在作甚,云若都只是用阅书来回答,可任谁都看得出,她绝对不是阅书这么简单。 不过对于慕云若向来爱做些别人看不懂的事情这件事,姜凤贞和怜香早有体会,也就不大惊小怪,权当是去了一趟观星台,这女人又变深奥了不少。 不过,比较让她们好奇的事,这半个月,皇上也没有再来透云阁找云若,仅仅是偶尔回宫路过的时候,会沉默的在外面站上片刻,差严成询问下怜香云若的生活琐事,然后便径自离去。 对于皇上和慕云若之间的情感纠葛,姜凤贞和怜香就算是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平日里云若冷清下也就算了,反正她那性子也就这样了,没得救了,但皇上向来是主动,既然阮采芸走了,也澄清了误会,结果不仅没和好,反而就和当真放弃了慕云若一样。 这一次怜香都被自家主子惹怒了,原因是因为因着云若再度不得宠,所以御膳房连个肉腥都不分给透云阁了! 时间一晃,终于确确实实到了赏星之日,沉寂已久的皇宫终于添置了些自除夕夜之后就没有过的雀跃。 因为据说是要办一场空前盛大的观星盛礼,且今年会有奇特的星象而出。 这一理由也使得各地游者纷纷前来京城,预备一仰这天象风采。 当然,许多人还是不甚了解星象的,权当是看看老天爷赐福的样子。 总之,无论皇宫,还是民间,都已经淡去流言蜚语的事情,一心讨论着今夜就要进行的赏星大会。 是了,就是今夜。 夜幕降临之前,观星台忙的不可开交,平日悠闲的朱兰等人,也从大小姐大少爷变成了连宫女都不如的杂役,大事小事都得干,不敢不从。 秦玉书亦然,根本就是和云若一样埋在了书籍中,废寝忘食,一张好好的俊脸,被糟蹋的胡茬都长了出来。 终于在赏星这一日,几乎快要生尘的大门被“砰”的一下推开,先前俊美此刻却沦为沧桑格调的秦玉书自里面出来,一系列书籍坍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或是被这推门的一下震得不知左右。 正拿着册子路过的朱兰吓了一跳,但见了秦玉书如此,却是面红心跳,总觉得这样的秦大人,反而多了不少男人味。 然秦玉书却根本没有理会那恨不能将他一口吞下的视线,而是拿着今夜要观星的最后的图纸欲下观星台。 朱兰紧着追了两步,痴迷的问道:“秦大人,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南书房面圣。”丢下了这五个字,秦玉书便匆匆离开了观星台。 朱兰嘟着嘴,闷了闷,或是想起离南书房离得不远的透云阁,俏脸上尽显不悦,于是甩了甩册子,转身离开了。 —————————————————————————————————— 南书房,今日格外寂静。 秦玉书才刚刚踏入,就觉得这里的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 进到房中,秦玉书将这几日整理出来观星可能会出现的星象都记录了,然后做成图纸,拿来给夏侯靖。 夏侯靖似乎也有些疲惫,接过,仅是匆匆看了一眼。 然而当视线落在一种奇怪的图上时,他眉心微拧,道:“这星象......” 秦玉书看了一眼,然后道:“今夜亥时,或会有繁星划过,此星象难得,但……确实在东卫很少有过。介时可能会因星象导致夜空时明时暗,当是会有极美之景观。” 夏侯靖一听,眉宇中 透了些淡淡的深思,然后点了头,算是明白了秦玉书的意思,漠然看了秦玉书一眼,道:“赏星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智者云集,爱卿还是要修修边幅的好。” 或是明白了夏侯靖的话,秦玉书轻咳两声,恭谨的应了。 之后夏侯靖又叮嘱了几句赏星大会上的要事,秦玉书一一记下,待事项都处理完毕,秦玉书这才谢了恩离开南书房。 临出门,秦玉书刚好与正要进门的宁北凡擦肩而过,宁北凡看了眼秦玉书,不禁在进门时调侃道:“向来讲究的秦大人,若不是认识他许久,还以为他是从哪个寨子里出来的匪,真是有趣有趣。” 然而对于他的话,夏侯靖却并没回答,而是在秦玉书走后,一直在凝视着手上的星图出神。 宁北凡见状,便收了声,说道:“皇上,是在担心什么吗?” 夏侯靖眉心轻动,却没有回答。 “皇上是想起十年前的事了吗?”宁北凡又问,看夏侯靖神情稍动,便已明了。 十年前,也是如同这样一个星象繁乱之夜。 思及此,宁北凡也沉了沉气息,半响,这才深吸口气上前,将一个方的木盒提起放在了夏侯靖面前的桌上,道:“皇上,您要的东西,微臣给您拿来了。” 夏侯靖突然抬头,看向那木盒,深邃的黑眸中,曜过一缕淡淡的幽光。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事件衔接,新事件开启,新事件是谁哒,亲们该知道了哇~~~~~~~ 下章,赏星大会开启!暴击模式滚滚来,小云也将出关! 【112】赏星大会,不速之客! 宁北凡也沉了沉气息,半响,这才深吸口气上前,将一个方的木盒提起放在了夏侯靖面前的桌上,道:“皇上,您要的东西,微臣给您拿来了。凳” 夏侯靖突然抬头,看向那木盒,深邃的黑眸中,曜过一缕淡淡的幽光。而后小心翼翼的接过,勒令宁北凡关了门窗,掩上一片漆黑,然后径自打开了木盒盖子。 他唇角微动,一点一点的从里面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剔透小球,随着它自木盒中被拿出,一抹绚烂的幽光自其上泛出,轻轻绕周.旋转,看来价值连城。 不多时,夏侯靖便将这小球缓而慢的放于手心,稍稍晃动,便见球中突然泛起点点星光,霎时将暗色的房间照耀的明亮无比。 “果然是玉璃,还是这么耀眼夺目。”夏侯靖低语,淡漠的深眸中泛起些许笑意。 宁北凡也跟着看着这个玉璃,神情却有些复杂,“皇上是想着废后不能去赏星,遂送玉璃给慕云若吧。”不由垂眸笑笑,“这东西的价值,可是要比在观星台赏星来的昂贵的多,而且还是先帝赐给皇上您的成年之礼。娲” “若是能博美人一笑,珍宝又算得了什么?”夏侯靖低语,靠在身后的木椅上,轻用指尖转动了下玉璃,或是在想着心中伊人看到这东西后的神情,薄唇不由的缓缓勾动了些许。 宁北凡稍稍舒口气,脸上却确是不见平日里的嬉笑,反而冠上了一派凝重。 就在这时,夏侯靖却倏而将玉璃收起,轻饮了一口茶,“今夜会很累,先出去走走。” 言罢,他便丢下了看起来就明显没什么事要说的宁北凡离开了南书房,倒是干脆利落。 宁北凡依旧是深望着夏侯靖的背影,知道他定是有去景隆宫“偶遇”慕云若去了,于是不由的因担忧长叹口气。 这几日自己去取玉璃的时候,其实同时还取来了另一样东西,是放在玉璃旁边的另一个小盒,不过这样东西或许是连夏侯靖都不知道的。 “希望不会用到。”宁北凡指尖碰了碰腰际,遂也准备去办别的事。 不过正如皇上方才所言,他也有所担心,十年前的今日,整个皇族动荡,皇宫一片火海,厮杀万千。 血腥味犹在,仍旧无法忘怀那日对朝廷的梦魇。 希望自己多想了才好。 —————————————————————————————————— 夏侯靖正如宁北凡所料,一路返回景隆宫,倒非是要真的偶遇慕云若,而是心中有些莫名不安。 这一行,他没再向过去那样直奔内殿,而是直接停在了透云阁门口,且是这半个月来第一次迈了进去。 怜香看到夏侯靖,惊得一双眼睛瞪成了杏,手上盆子险些落地,结果被夏侯靖一记冷眼吓得赶紧稳住了手上的东西。 “慕云若……还在房里看书?”夏侯靖问道,视线划过紧闭的房门。 “回皇上的话,主子这几日看的比前阵子更集中了,昨夜好像彻夜没睡,今个白天倒是睡过去了……”怜香闷闷说道,然后眉梢一喜,接道,“不然奴婢去把主子叫起来,今日可是皇宫热闹的日子,主子心情应该也很不错,而且捂了那么久,说不定就在等皇上呢!” 希望慕云若重得圣宠的心情,几乎已经变成了文字写在了怜香脸上。 但对于她这样的迫切和期盼,夏侯靖却并不讨厌,甚至很是得他欣赏,沉默半响,淡声说道:“这种话,要多和你主子说。” 怜香一时没明白,之后恍然,挠挠头露出了傻酣的笑容。 之后夏侯靖也没再和怜香多说,也是真的很想看看这个闭门不见自己的女人,遂走了几步上前来到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透云阁的门。 门声轻轻响动,因怕吵醒难得睡下的慕云若,夏侯靖刻意放轻了力道。 而后掩上,从头到尾都是那般轻柔。 屋内,和平时一样冷清,但是桌上今日却稍稍多了些凌乱,各种书籍摊放在那里,看样子很多地方都被圈点出来,书页有些发旧,似乎是这几日翻得太过频繁所致。 夏侯靖走近,指尖抚过冰冷的桌面,然后又抚过书页上的文字,像是解什么秘密的东西。 眸子微动,夏侯靖暗暗思衬,或许…… 这个女人去了一趟观星台,结果却被秦玉书给影响了,开是钻研些咬文嚼字的东西。 不过这么想来,这些确实也该是慕云若的喜好,也正是他最欣赏的一点。 欣赏她的聪慧,欣赏她的冷静,欣赏的她的傲慢,欣赏她的狡诈……但也同样,他喜欢的每一点,也都通通让他厌恶,因为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如此,才让他无法掌控。 所以,用了万般的方法,最终竟是他这帝王妥协了。 忽见云若有些不安的低喃,一缕长发自脸颊滑落,掩在唇上,像个调皮的孩子。 垂下的深眸,渐渐浮现了些宠溺,为她拨开,却又不舍触碰到她。 天底下竟让他如此的,或许只有现在这个叫慕云若的女人了,让号令天下的君王,只能在她熟睡的时候,安静的过来陪上一会儿,呆上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他又要恢复原本的冷漠,以让这个女人安心。 他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靠在桌旁,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柔荑,许久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只是这样,感受她的温暖,就已然会让他安心。 不知不觉,已过晌午,金色阳光洒入房中,映照出一片璀璨。 夏侯靖有些不舍,但还是政事要紧,遂摩挲了下她的指尖,俯下身,轻轻的吻了下她的额,如蜻蜓点水,也如轻雪飘落,渗透着一种几乎能融化一切的温柔。 “赏星大会结束,朕会好好和你聊一聊,现在,就先放过你。”夏侯靖说罢,便将手轻轻松开,只是指尖脱离的一瞬,却有一丝下意识的犹豫。 不想放开,放开后……会不会再也无法紧握这双手。 莫名的焦虑又是席上夏侯靖心头,他顿了一会儿,只觉是自己近来太过繁忙,胡思乱想了。 慕云若岂会离开这里,岂能离开这里。 这座名为“皇宫”的监牢,已经存在的太久太久了。 就在这时,张保突然慌慌张张的赶向透云阁,刚要推门开口唤皇上,即刻就被夏侯靖制止。 然后又看了眼云若,终是松开手离开了她,而后如来时那般轻步走了出去,并掩上门。 而后他向外走了几步,确定不会将云若吵醒之后,夏侯靖才停了步子,冷冷道:“朕让你去打探的事,是不是……” 张保焦急的喘息了几口,然后将一张字条双手递给了夏侯靖,道:“那边今早快马加鞭送来的!” 夏侯靖眉心一拧,接过,展开,顺而读下,只见深瞳忽的一缩,齿间便也传来了紧咬的声音。 而后他一把将字条捏起,抬起的双眸中,隐隐泛出了一丝冰冷。 这一面的怜香见夏侯靖突然就走了,不由的耷垂着脑袋有几分失落,这么匆匆就走了,连说话声都没听见,怕是自己又落了个空。 然当她摇着手巾推门进入的时候,却看见自家主子竟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下可是吓坏了怜香,以为是见了鬼一屁股坐了地上,半响才反应过来是慕云若,然后急急忙忙起身掸掸身子,道:“主子,您怎么和挺尸一样,吓死奴婢了,莫不是刚才也是这么吓皇——” 话到嘴边,怜香倏然收住,虽然她很想刚才皇上和主子发生点什么,但是却也不是给人坏事的人,于是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然而这样的话语,却让云若一点不惊讶,仅是用指尖拂过方才被夏侯靖碰过的书页,淡语:“我知道,他来过了。” 云若淡淡扯了下唇,扬手先遣怜香去院里干活。只剩下独自一人之际,不由用手背轻轻贴着额心被那人方才浅吻的地方。 那一瞬,她是醒了的,却没有睁开眼。 但是这一次,她也没有拒绝,仿佛是想承载更多的回忆。 她缓缓从书籍的最下侧抽出那份已经破解到就成的残卷,心思愈发沉重。 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块就能将文字全部解出。 赏星之时,将会是她看到慕闫杉留话的时刻,隐约从凌乱的文字中有所猜测,内容大致有二。 一则,是关于赵青莲的。 一则,是关于第二残 卷所在,以及如何才能取得第二残卷的。 指尖缓缓攥紧,云若咬上唇,深吸口气继续破解剩余文字,只是心中不明的愈发沉重。 仿佛愈是往后破解,心中的痛便愈发的鲜明。 慕云若,慕云若,这上的内容,你定是知道的,对吗? 额间温度,尚未消逝。 当慕闫杉想要告诉慕云若的真相落入眼帘之际,她是否还会出宫,亦或是更坚定了要出宫。 第一次,心中如此忐忑不安。 ———————————————————————————————— 夜幕,终是在忙忙碌碌中降临了。 众兵把守之后,皇宫偏侧的观星台对外搭建了一个及观星台半腰的木台,是用来给来往宾客一同观星的。 难得热闹的皇宫,今日来了许多各地的智者,与除夕夜来的王公贵族不同,一个个打扮独特,西洋风、西域风、古典风,总之各具风格,还真是有些秦玉书的风范。更有甚者,自打进了观星处,就一直拎着观星筒一个劲儿的往周围看,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观星,还是在欣赏这皇宫里的宫廷美人。 不过让众宾客不解的是,今日东卫的守兵似乎比往年要多了一些,站于两侧,各个目光如炬,看的这些文人墨客实在是有些浑身不自在。 不多时,侍女们鱼贯而入,各个端着待会儿赏星时为众宾客准备的点心酒水,以及由秦玉书亲自设计的“只能观星”的远望筒。 而后在那些宾客的阵阵失落下,终于迎来了即将开始观星的大好时候。 “皇上驾到!”此时一身正总管太监服的张保甩了下拂尘走入,一声大喝下,且见亦是一身正袍的夏侯靖和徐夙瑛走来。 今日,徐夙瑛自知自己是陪衬,也就稍稍收敛了些,衣裳自然也没有那么华贵,以端庄为主。 当夏侯靖来到专门为他设立的龙腾御座,只手挥袍,稳稳坐下,即刻就听下面所有人同时跪地,大声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夏侯靖扬起右手,仅是微动。 下阶之人即刻回道:“谢皇上!” 声止,众人这才起身昂首看向那俯视众人的天子,作为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士来说,虽然骨中清高,但谁人不想有朝一日能伴驾左右,遂在看到皇帝出临,便更是各个面露喜色,有着按耐不住的兴奋。 然同他们似乎不大一样的时,夏侯靖的锐眸却第一时间扫过了在做的每一个人,流光轻染,或是在想着什么。 这时秦玉书捧着一大摞星版而来,站于观星台一阶处,主持赏星大会。 一开口,众人皆是做好了要听一大串客套官话的准备,谁料当这东卫第一俊美之人站在面前时,却只说了几个字:“赏星大会,开始。” 如此言简意赅的发言,使得众宾客险些栽了个跟头,心中暗叹这秦大人的脾气确实难以捉摸。 正式开始后,众人入座,纷纷拿起观星筒,仰头看向东卫上方的夜空。 今夜,多星,北斗清晰闪耀。 观星之际,秦玉书拿着星版,为众人解说今日显出的每一片星图。 众人听得恍然不已,一下又对这博学多才的秦玉书敬仰了几分。 这一刻,倒显宁谧,周围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这时秦玉书却停顿了半刻,看向上座的夏侯靖,或是在示意那阵繁星很快就会出现。 夏侯靖眸子微动,仅是扬起单手,缓而轻的做了个手势,示意“无妨,继续”。 秦玉书接旨,继续回身解说。 但这一刻夏侯靖的神情却再度凝重了几许,指尖若有若无的转动扳指,然而将手滑过身侧,沉默的耷垂在雕龙扶手丧。 这期间,坐的不远的宁北凡也随时观测圣意,看看天色,又看看下面重装排布的侍卫,时而招来侍卫长询问一二。 各个好像都神经紧绷,生怕今夜有事发生。 “快看!!!天夜奇象!!!”就在这时,一人忍不住的惊叹出声,随着那人的声音,众人亦仰头看去。 一颗,两颗……突然间骤然增多,繁星并非直接落下,而是如同盘旋般穿梭在几朵夜云之中,达成了极明与极暗的交替。 夏侯靖眼眸一眯,果不其然如秦玉书所言。 他记得,一共会有三个轮回,极明尚好,关键是极暗之时。 倏然间,一个明暗晃过,在众侍卫的紧绷下安然无恙。 很快又是第二个交替,亦是相安无事,唯有那些观客惊喜的声音,根本不见任何异常。 只剩下最后一轮…… 夏侯靖缓缓敛住神情,压低了气息。 极昼映出,即将滑过,交替,不多时那黑暗逐渐笼罩夜空。 当整个东卫都被吞噬的那一霎,只听下面忽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尖叫:“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只见夏侯靖薄唇缓缓勾勒了一丝弧度,在一阵狂风肆起之际,他仿佛早有预料般突然镇定的将手臂反向,从腰间拉出佩戴的王者之剑,仅是反手,却蓦地抵住了一股极大的力道。 一阵刀光瞬间激起,瞬间将夏侯靖墨色长发袭舞入空,疯狂肆虐的卷动开来! 【113】云儿,本王来接你了 只见夏侯靖薄唇缓缓勾勒了一丝弧度,在一阵狂风肆起之际,他仿佛早有预料般突然镇定的将手臂反向拉出一把王者之剑,仅是反手,却蓦地抵住了一股极大的力道。 一阵刀光瞬间激起,瞬间将夏侯靖墨色长发袭舞入空,疯狂肆虐的卷动开来凳! 一瞬间整个观星台全部混乱起来,所有宾客相继尖叫着疯狂逃窜,外围早就守了许久的侍卫也轰然拔刀涌入,宁北凡在一侧,倏而命所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笼火点起。 明光一窜,发现此处竟出现了数不清的黑衣人纷纷桎梏这涌入的侍卫,而御座之前,正有一个根本不需掩饰的身影虽被夏侯靖一剑挡开,却敏捷的旋转踩到至高点,唇角勾起的弯弯的弧度,似在享受着此时的无比混乱。 “恩呵呵,果然还是杀不死呢。太子殿下……啊,十年了,应该是,皇帝陛下了~嗯呵呵。”一个很是调皮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冰冷的声音映出,火光之前,这人右手抚着右侧脸颊,隐约透出的红色纹路让他显得更加妖冶,不,是狡诈娲。 “染离?哼。几只蝼蚁,果然还在苟延残喘。”夏侯靖眯动双眸,冷峻的脸上却映出了更加戒备的神情,随即压下视线缓缓扫视,却发现此处只有染离一个人,于是沉声说道,“硬闯皇宫,还真是你们的做派,岚羽在哪儿?” 染离微微一笑,道:“不知道呦~” 最后一字落定,染离倏然抻出自己手上刚刚卷起的软剑即刻向着夏侯靖攻去,刀光又亮。然而这一次夏侯靖却只守不攻,冷静到几乎可以让对手不寒而栗的地步。 “拖延之计。”夏侯靖齿缝中挤出四个字,几个来回,似是霎时看透了染离的所做,随后突然一个用力,刀锋猛起,便蓦地别开了染离的攻势,而后毫不犹豫的就甩开染离。 不过幸好,染离也不是泛泛之辈,虽被夏侯靖一个力道甩到了中央,却敏捷的旋转回身顿时将自己的弱点收藏起来,四面看看,发现那些侍卫已经解决掉他所带来的所有黑衣人,染离不禁调皮的笑笑:“哎呀~现雇的山匪果然不堪一击,嘿嘿,先走一步~” 染离说着,就在那些侍卫即将要将染离团团围住的时候,染离突然用脚尖轻点了几下地,即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侍卫即刻追去。 夏侯靖亦即刻收了王剑,宁北凡也即刻赶到了夏侯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果然是他们。” 夏侯靖眯着眼睛,轻轻捻动握在剑柄上的修长指尖,“十年前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染离最擅长的就是充作诱饵,十年之后竟然还给朕来这套,朕还真是被小看了。” “皇上的意思是……”宁北凡眉心一动。 “主场不是这里。” “难道是……千乐宫!”宁北凡心头一紧,“千乐宫……”似有觉得哪里不对。 “先帝那点残兵别说夏侯伊了,连岚羽都困不住。若是仅仅想突破千乐宫,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赏星大会之时,夏侯伊一个人就可以出来。如此竟然还大费周章的先来拖住朕的脚步,只可能是一个理由。”夏侯靖神情愈发敛住,唇角狠狠扯动一下,“声东击西,他在缩短时限,怕是离开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那——!”宁北凡身子一震,似乎是与夏侯靖想到了同一个地方,“那可大事不好了。” “朕不会让他如意的!”夏侯靖的忽然咬牙,即刻启程疾步向着观星台外方向走去,双手扬起的龙袍披风在空中撩过,泛出静谧而又沉重的气息。 宁北凡只觉心中一片凝重,“皇上直奔透雨阁,当年与裕亲王险些将先帝王朝推翻的旧部返朝,强将突袭,千乐宫再是强兵此时应该也已经守不住了。就看是谁先一步了。慕云若……”宁北凡长叹口气,遂捏住指尖,看向千乐宫方向,随后也是沉了眸,疾步带着一干侍卫跟着夏侯靖而去了。 ———————————————————————————— 千乐宫。 “快来人!!快来人啊!!!!”重叠不止的疯狂嘶喊,夹带着恐惧,生生将这片冰冷的千乐宫扯开了一份血腥。 暗夜之处,一股狂风引过,身着一身银白相间锦袍的俊冷修长之人优雅从容的向着千乐宫深处走去,几十上百的侍卫正疯狂的向着他扬刀砍来,却不见此人有丝毫的动静,仅是指尖轻巧如羽的轻动,便使得所有人的刀根本无法下落,生生就像被束缚住一样脱离了每一个侍卫的手。 后排侍卫见状,又是一声高喊,拼了命的也向着那人冲来。 然而就在这时,且见那人突然环身一跃,长发如墨色纱幔缱绻空中,而后突然一攥双手,那些先前被桎梏的所有佩刀几乎是同一瞬间即刻向着原先的主人疯狂刺去,一片片血红顿时染满了一尘不染的冰冷,一声声哀嚎同时打破了孤寂依旧的沉闷。 伴随着数十人一瞬间的倒地,那人双脚轻而缓的落地,一直血色玉笛被轻轻扣上,月下映出了一双浅银色的眸子。 “愚蠢的人。”岚轻喃,语气淡漠,毫无波澜。 而后向前缓缓走到了千乐宫的牌匾之前,站定,仿佛是等待了许久这样的时刻。 很快,周围亦传来片片嘶喊,整个千乐宫附近几乎成了一片血海,这时一个挑着单眉的丰腴美人一个轻转拿着一把系着铃铛的彩扇亦赶到,本是在享受着活动筋骨的她,也同岚一样缓缓凝下了神情,看向那冰冷的千乐宫。 再来还有从东边过来的一袭西域装束的男子。 仅仅只是片刻,先帝驻守在千乐宫外围的上百侍卫,竟因几个人,全部溃不成军。 看到熟悉且让他们所有人都曾梦魇连连的身影,守在千乐宫门口的最后几个侍卫几乎是面色惨白,下意识的举着刀步步向后退着。 “先……先帝有命,永远不得裕亲王踏出千乐宫一步,你……你们要违抗先帝的旨意吗!!” 岚冷冷扫了侍卫一眼。 指尖转着扇子的细雨则动了下那艳红的唇角,道:“先帝余兵啊,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被关了十年吗?呵呵呵……因为我们从来不遵旨!!哈哈哈!!我们只听一个人的话!” 侍卫不停的颤着手,然后故作强势的吼道:“你以为你们这样就可以逃得出去吗!千乐宫内早被先帝布下好几十精密良才,数十双眼睛盯着裕亲王,你们不可能救得了他的!!” “救?”细雨再度笑起,然下一刻却倏而扬起利刃般的艳美眸子冷冷而道,“你,弄错了吧。我们是来接主子的,而不是救。” 侍卫眉心一动,分不出有甚区别。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自后面传来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一个穿的内侍守卫衣裳的人被狠狠摔在了门口,呕了一口血,狠狠扶着胸口惊恐的看着里面,紧接着大吼一声“救命,救命,我还不想死”,然后便疯了一样的向着外面仓皇逃离。 再然后一个、两个三个,一众先帝派遣的侍卫都疯了一样的开始往千乐宫外跑,原本冷清的千乐宫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这就是,你说的数十精密良才?”细雨调侃,弯了下身子,用那妖.娆的眸子痴迷的看向千乐宫那最深最黑暗的地方。 岚也沉下了心,缓缓抬起浅银色的眸子。 唯有刚才还在硬撑的侍卫,眼瞳渐渐地、渐渐的放大,直到黑瞳中悄然映出了一个高贵而不可亵渎的雪衣王者身影。 血,一滴一滴的自右手修长的指尖下滑落,一滴一滴的坠落在地上。 一步一步,朝着可以透着月光的明亮之处走来。 忽然一阵来自千乐宫的寒冷之气霎时间自其身后席卷而来,将他披散在身后的墨色长发肆虐扬起。 停步,缓缓抬起了那双淡漠已久的金色眼眸。 那一霎,门口聚集的岚、细雨,还有刚刚突围两侧及赶回来的初月、祁峰、染离几乎在同一时间单膝跪下,大声齐喊:“恭迎王爷!!” 夏侯伊一袭白衣依旧,却不再是那淡雅的素袍,而是真真正正的亲王才能穿上的白玉锦袍,长发两侧被束成一缕汇在发后,右手沾染着不知是刚才哪个侍卫的血,鲜红的如同绽开的血莲,指尖轻轻贴在千乐宫冰冷的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缓而稳步的向着宫外走去,指尖触过之地均是被染上一层鲜艳的色泽。 但尽管如此,在那倾世俊美却如白玉般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唯是在路过那向着自己举着刀的守门侍卫的时候,用那金色的眼眸滑过侍卫轻轻的一眼。 守门的侍卫因这一眼惊恐的全身颤抖,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眸子也因为恐惧到根本无法从眼前人身上移开,双腿则是不住的打颤,哪怕是拿着那佩刀,也是下意识的渐渐的、渐渐的被那阵寒冷的王者之气所慑,不由自主的瘫软跪在了地上,眼睁 睁的看着面前的人从自己眼前走过,并卷起了一阵能将人彻底冻透彻的冰冷。 双脚终于迈出了这道封存已久的门槛。 夏侯伊在众人的朝跪下,径自站在了月光之下。 双手缓缓伸平,他闭上眼眸面朝冷月,然后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任由寒风肆虐拂过他身子,如在感受这千乐宫外终于可以被握住的自由之风。 当半响后,那双金色眼瞳再次缓缓平静的抬开的一霎,俊逸的薄唇悄然扬动了一丝弧度,“十年了。云儿,本王这就去接你……” 落下了这句话,夏侯伊猛的甩开身后松散披着的雪白披风,卷着那股来自他那不寒而栗的震慑,向着与夏侯靖同一个方向而去。 周围再是有一群侍卫亮刀想要拦截夏侯伊,可是未曾靠近半步,却突然全身动也不能动弹,反而全身上下不停的开始出现伤口。然而一般惊恐的喊着,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一步不曾停下的夏侯伊离开了千乐宫。 身后,岚逐步跟上,在走过那群侍卫之处后,猛的收了手上的血笛。 顷刻间又是一片哀嚎。 “我们只是接人,不是来逼宫。不想死,就不要再追来了。”岚冷冷说道,然后扬身跟上夏侯伊。 在次于夏侯伊身后的时候,岚淡淡而道:“三爷,刚才听染离说,夏侯靖已经去了那边,会不会被他先一步带走。” 夏侯伊静默的轻笑一声,只道一声:“云儿,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夏侯靖,已经带不走她了。” 岚心有会意,仅是稍稍点头,而后扬起那双浅银的眸子,随着夏侯伊向着那方而去。 ———————————————————————————————————— 透云阁。 外面侍卫脚步声凌乱,透云阁内自然也有着无法压制的躁动。 看到在景隆宫外纷纷疾步走动的宫人,怜香一把抓上一个喊道:“这,这是怎么了,不是观星吗?怎么整个皇宫这般动荡?” “观星?你还不知道吗?刚才听侍卫那边传来,说是一直被关在千乐宫,十年前才年过二十就敢逼宫先帝的三皇子裕亲王要出宫了!好几个宫都被三皇子这个名字吓得不敢出门。我可是磨了半天才打听出来,说是皇上好像也是故意做此,就为等三皇子破了先帝的旨意从千乐宫出来,好将三皇子就地正法,总之……定是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你怎么还在这里晃悠,赶紧回透云阁吧,别受了牵连!”那人说罢,便也匆匆跑离,留下了几乎一个字也没听懂的怜香。 但是,有一句话她倒是听明白了——马上就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怜香猛的打了个激灵,迅速丢下手中的活翻身跑向透云阁内,不停拍着房门:“主子,主子!!出事了!!!透云阁太小不安全,我们快去皇上景隆宫里吧,那里有不少侍卫,听说裕亲王攻出来!!话说……裕亲王是谁啊!!”怜香一头雾水,可还是死命的敲打,或是从未见过这种危机,吓得快要哭了。 然,今日不知怎的,房门竟然是锁着的,倒是记得好像听主子说要完成什么最后的阶段。 怜香咬咬牙,于是又使劲拍打房门,“主子,主子您快出来啊!!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房内,一片幽静,月光宁谧的洒在桌子椅子上。 此处,没有点烛火,充斥着一种与外界反常的安静。 流光一划,曜过那一抹纤细的人影。 她好似正安静的靠在墙边,空洞的双眸也安静的凝视着桌前被摊开的已经被拼好的文字上。 外面怜香的敲门声声声不止,敲打的连门都在晃动,但仍旧无法触动门内之人分毫。 半响,云若轻而缓的挪步来至桌前,慢慢抬起指尖拂过上面的每一个字,而已然被划破的掌心处滴滴落着鲜红,渐渐染满了上面的所有。 清澈的双眸里写着一种谁也无法猜透的复杂,还有一种几乎侵入骨髓的痛苦。 忽听外面怜香大喊了一声:“皇,皇上?!” 清眸微动,缓缓捏住那残卷,抬起了那双倏然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利眸。 仿佛已经做了什么决定那般,只见她冷静的深吸口气,走了几步来到门前,指尖抚 过门框,然后蓦地将大门推开。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编辑大大审核时间一般是早上十点与下午六点,先来一更,然后下午六点多还有一更,今天加更喽,亲们爱我吧! 下一章,小云,小靖,小伊的命运将如何,小云究竟知道了什么……敬请期待! 另,这几天赶稿赶到癫狂,亲们的留言兔子都看了,就是一直没抽出时间回,赶完第二更,兔子回大家!爱你们! 【114】本王,算不算理由? “皇上!”透云阁外,所有路过的宫人全部哪怕心中再是慌乱,再看到夏侯靖后,也一同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唯是怜香愣了一下,哆哆嗦嗦说道:“皇、皇上!”然后赶紧跪在地上。 夏侯靖凝了神情,仅是轻扬指尖让她平身,问道:“慕云若在里面吗?凳” 怜香怔然,迅速点了点头,“在里面呢,主子许是看书看累了,所以一直不曾出去。” 听到慕云若还在房里并未离开,四处环看发现透云阁也并没有反贼来过的踪迹,这才稍稍松口气,冷峻的眸中染过一丝轻柔。或是看到怜香额角泛起的汗珠,夏侯靖难得的放软了语气,说道:“别担心,朕这就带你主子走。不会让她出事的。娲” 怜香闻言,连连道谢,喜极而泣的对着夏侯靖扣跪着。 夏侯靖轻扯了下唇角,准备亲自上前将云若带出,然而就在这时透雨阁的大门就这样被突然的推开,那抹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缓缓走出,一股宁谧的清香淡而缓的飘散在空中。 夏侯靖步子蓦地一顿,看到慕云若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深眸中不由映出了一缕安心。 “你还在便好。”夏侯靖轻声说道,反复是怕惊住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纤细的她。 眼前,云若始终没有抬头,长长的发帘遮着她的双眸,看不清她的任何的神情,而此时的她,安静异常,安静的将周围一切的浮躁都衬托成了一种恍惚的存在。 莫名的,夏侯靖的心有些不安,因为上一次在那雨天中,慕云若也是这般安静,不,此时的她,比他认识她以来都要更加的安静,安静的让他愈发的焦躁。 这时,外面的吵闹声更甚,虽然跟夏侯伊一战,对他来说并不可怕,但是……独独不想让慕云若,看见那个男人! 于是夏侯靖不再等待,蓦地向云若伸出手,沉声道:“云若,跟朕走,朕不会让你出事——” “外面,是什么人来了吗?”云若突然淡淡而道,用最最安静的方式,打断了夏侯靖的话。 夏侯靖深瞳微动,没有将手收回,仅仅是淡语回道:“赏星大会鱼龙混杂,有些刺客进来了,稍后就会平息,你不用管,只要跟着朕走便好。” “是吗。”云若回道,半响轻轻扬动了下唇角,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然这样的笑容,虽是落入夏侯靖的眼中,却一点都不会让他开心。 这个笑,太过冰冷,冰冷到让他觉得陌生。 夏侯靖眉心微拧,虽越来越感觉不对,但还是执意上前说道:“外面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跟朕走,即刻!” 已经没有时间了,夏侯靖狠狠强调了最后二字后,上前便欲将云若拉走。 然而这一次,云若却没有任他由他,而是毫不迟疑的向后退开,也避开了他一切的碰触。 夏侯靖心上蓦地一紧,轻动了自己悬空的手,然后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 当下一瞬云若抬起那双过去曾温柔恋过自己的双眸的那一刻,却带起了一阵几乎被瞬间刺穿的寒冷,要比那抹笑,更加寒冷。不,还是有一丝神情的,一种他从来没有从慕云若眼中看到的情绪,仿佛他方才那一瞬的碰触,真的让她无比的抵触。 纵然之前的云若亦是与他冷漠相待,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真心。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了,不再是他认识的慕云若? 不,怎么可能! 夏侯靖怔然看了眼自己被狠狠拍开的手,有些狐疑,有些心痛,又有些失笑。然后强迫着自己尽可能的用着无视了方才那一瞬心痛的笑容,温柔的,轻声的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朕都会听你说,只要你现在同朕走,嗯?云若,听话。” 夏侯靖有些试探的,再是向着云若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动摇她,双眸紧紧凝视着她的清澈,哪怕只要能找到一瞬间的真心,他也会安心。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如此冰冷。 “皇上。云若,已经累了。”云若低语,缓缓垂下了眼眸,迟迟没有再向回应夏侯靖的轻唤,“不要再招惹慕云若的。”云若缓缓而道,倏而抬起利眸,仿佛是用尽了全力那般,狠狠说道:“陪皇上玩两个慕云若的游戏,慕云若已经够了!也请皇上好好看清楚,我是慕云若,世上唯一的一个 慕云若!” 夏侯靖蓦地一怔,沉默几许,忽而笑了,“够了!慕云若,什么一个两个,这个时候,不要再与朕开这种玩笑,这种话你先前也说过,朕已经不信了,朕只相信朕的眼睛,朕不信你对朕无情,朕不信你是在骗朕,你根本就没有理由!来,朕跟走,无论再多的埋怨朕都会听你说,只要你跟朕走!”说到这里,夏侯靖还轻轻放柔了声音,“朕,还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你,那是朕——” “皇上不用送给云若了。”云若淡语,缓缓的向前走了半步看向那双满是伤痛的深眸,轻声而道,“这一次,云若有了离开皇上的理由。” “你不可能有理由!”夏侯靖狠狠喊动一声,终是不想在听云若这将他心尖刺穿的冰冷之言,于是不再顾及其他,上前就要将云若带走。 “那本王,算不算这个理由?” 就在夏侯靖指尖即将碰到她的那一瞬间,随着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一袭白色骤然划过,无形的隔开了她与他的距离。 飘扬在风中染起了一片高贵,仿佛无法看透的迷雾般,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在同一时间,云若也随着那阵突然而至的幽静缓缓闭上了双眸。 这一霎,一阵冰冷的寒气覆盖了透云阁的全部。 夏侯靖深瞳一缩,难以置信的看向前方。 被风狠狠吹动的白袍如渐渐消散的波澜般缓缓落下,正如云若那渐渐闭上的清眸。 当白色落尽,那双金色的眼瞳映在黑夜的光辉下,云若单薄的身子,已被那抹透着冰冷的手臂轻柔的揽入怀中。 不,并非是揽入,而是将自己的披风,遮挡在了云若的面前,如同在告诉天下的每一个人,怀中的这个女人,只属于一个男人。 “夏侯伊!!”夏侯靖齿间倏然一动,随着这三个字的出现,整个景隆宫都陷入了一片空前的浩荡之中。 两主终于相遇,一阵突然被席卷的血雨腥风瞬时间在透雨阁拉开帷幕,阵阵喊杀,阵阵拼打,刀光剑影,再也看不见过去的宁谧。 在这一片疯狂之中,看向被他揽入怀中的云若,夏侯靖先是有些恍惚,脑中不停的窜入一个令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念头,然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慕云若。 “难道——”心口突然一阵痛,夏侯靖缓缓用手扶住胸口,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痛楚。 “弟弟啊,十年过去了。还是如此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缓缓而出。 俊眸渐渐变得无比冰冷,夏侯靖的眼中倒映出云若安静的神情,与先前被他碰触时截然不同。 “你,一直在骗朕……不,不可能,不可能!!!”夏侯靖突然嘶喊一声,突然像是发了狂的他蓦地拔出长剑,一个甩身便向夏侯伊攻去。 然夏侯伊却只是轻搂云若,轻轻转身向后撤了两步,便躲开了夏侯靖突然的攻击。长发散开如墨,而那冰冷安静的气息,仿佛与云若一样,一样的好像他们才是世间最完美的神仙眷侣。 停了步,夏侯伊轻扶着云若的身子,用着那双金眸第一次正视着云若的脸庞,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云儿,本王如约来接你了。” 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了那陌生却是那般熟悉的倾世俊颜,然她的神情,却又是复杂的,复杂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响,才硬生生的扯出几个很轻的字,“是云若无能,或许自己走不出去了。王爷,能带云若走吗?” 夏侯伊双瞳轻动,仅是淡淡一笑,“嗯,云儿说的,本王都会听。” 言罢,他垂了冰冷的眸,倏而在云若的唇上落下淡淡一吻,虽然冰冷无温,确实那般柔软,仿佛已经思念了许久,许久。 这一吻,来的突然,云若也是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夏侯靖,眼瞳蓦地一动。 突然间,夏侯靖狠狠捂着胸口,却无法抑制的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将他那明黄色的龙袍染上如血莲般的色泽。身体仿佛忽然间快要站不住,当单膝快要跪地之际,夏侯靖拼尽全力的用手上的王剑撑住身体,然后满眼痛楚的看向云若。 只要她说一句,不想与夏侯伊走,只要她说一句想要回到他夏侯靖身边,他就算会死,也会将她送他的手里夺回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 么他心中的这个女人,选择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一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头上的痛,阵阵袭来,心口的疼,无边无际。 然即使再痛,夏侯靖还是用着手上的利剑,一次又一次的撑着身体,不允许自己在夏侯伊的面前倒下。 “慕云若,如果这是你对朕没有对你表明心迹的报复,如果这是你对朕用阮采芸试探你的报复,那么朕会说,只要你想听的,朕都会说,你不要跟他走,留在朕的身边!”夏侯靖几乎是用着全力在说这句话,深黑的双眸完完全全的看着眼前的她,“朕告诉你朕的真心,朕……是爱——” “够了!!不要再说了!!”云若突然狠狠打断夏侯靖的话,然后沉声说道,“那种话,只会让云若反胃。” 夏侯靖深瞳蓦动,又是一阵痛楚,唇瓣早已被血红染满,“这就是,慕云若的,真心话……吗?” 夏侯靖一字一定,握着剑柄的手渐渐的用着力。 “是真心话。”云若毫不犹豫的说,轻轻吸口气,沉声而道,“慕云若就是这样一个卑鄙的骗子,为了活命,才欺骗皇上至今。如今终于可以离开皇宫,离开皇上,云若……开心的很。” 一句话落,夏侯靖倏而笑了,笑得是那般绝望,腰间别着的那刻绚丽的玉璃球轻轻掉落,滚到云若与夏侯靖的中间,安静又宁谧的闪耀着它最后的光芒。 云若望见,微微一愣,狠狠攥住了指尖。 恰在这时,宁北凡刚好带着一种朝廷军向着这边赶来,看到了已经快要撑不住的夏侯靖,蓦地一怔,“不好——!” 宁北凡二话不说就向着夏侯靖跑去。 而这边的云若亦是看到了已经赶来的人,垂了眸子,用着自己所能用到的最最冰冷的声音道:“皇上,忘了我吧。不然,怨恨云若也可以。” 言罢,她冷漠一笑,转身即向着夏侯伊所在的方向走去,仍是如同一朵傲然的白莲,然此时却再无情意。 很快莫语便带着群马而来,大喝一声,初月、细雨他们便纷纷上了马。 最前面的那匹,则是夏侯伊翻上,指尖轻柔的放在云若的面前,道:“走吧,与本王一起。” 云若垂眸看着那冰冷的指尖,缓缓点头,于是将自己的手搭在其上,然后用力坐在了夏侯伊的马上。 披风扬起,岚为众人开了路,银丝凛然,根本无人可以阻挡他们的离去。 当骏马跨出皇宫的那一瞬,夏侯靖最后的最后用那曾经冷峻又温柔的最后的呼唤:“慕云若……慕云若!!!” 然而这一次,云若却再也没有回头,真正的离开了他。 在他们的身影愈走愈远之后,夏侯靖终于没了力气,缓缓倒在了地上,空洞的双眸望着远方,然后用着痛苦而寂寞的声音,喃喃说着:“慕云若,朕……已经爱上你啊。” 当这句话说完,夏侯靖终于渐渐失去了神智,龙袍布满了血红,唯有眼角处不经意落下了一冰冷的湿润。 宁北凡见状,亦是心痛一片,然后紧忙从怀里将先前备好的一颗药放入了夏侯靖的口中,“皇上,终究还是……” 长叹一声,宁北凡回身看向那一片朝阳,半响,仅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慕云若。” …… 朝阳渐渐升起。 在那残酷又隽美的一刻,在那远离了他,也再也看不到他的地方吗,云若的指尖握的越来越紧,然后淡淡的说:“难得见到王爷……却没能……好好的打招呼。” 夏侯伊回答,仅仅是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云若的眼上,“辛苦了,云儿,你所做的,本王都知道。” 几个字之后,云若突然一滞,双手轻轻回握住这只还有些陌生的手,突然间痛苦的嘶喊一声,然后如个孩子一样,止不住的哭泣。 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哭泣。 腰间,似乎还挂着啊一缕残卷,一阵轻阳撩过,仿佛映出了里面的只字片语。 孩子啊,皇上已被赵青莲种下了无人能解的西域情蛊,皇上是不可以爱上任何人的,尤其是不能爱慕云若,否则会赔上性命。 这样的爱,太过沉重。 孩子啊,皇上与 你,注定的不能相爱,或注定了相爱相杀。 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真的爱上了你,那么……离开他,让他忘记你。 这是救他,唯一的方法。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好消息!!!网络版的《弃后,来朕怀里》图书上市了,当当,京东,卓越,淘宝,搜索《孽凰》或兔子笔名“云哲”都可以找到!!先预热一下,晚点兔子好好宣传!!作者微博搜索兔子:月下的神兔_云哲 【115】一间房,两个人? 马蹄声声,贯穿了东卫又一个黑夜,直到靠近了一处了无人烟之地,方才一一停下。 行赶了整整一天的马队,或多或少有些疲惫,而后在言与莫语的张罗下,来到了早先准备好的一个寨子里。 才刚一停,就有许多曾经忠诚于夏侯伊的旧部纷纷自内雀跃而出,“恭迎王爷”的声音络绎不绝潼。 声音灌耳,云若缓缓抬起眼眸,这才是注意到已经到了可以住宿之地,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已经睡了一路,黯然无光的眸中耀动在着淡淡的月之幽蓝。 半响,恭迎之声在夏侯伊缓缓抬手间止住,在这幽静的夜中,只剩下已经下了马独自一人站去远处,轻轻奏起的笛音,银色透着些淡淡的哀悼,仿佛是在悼念着皇宫一行,丧命于自己手下的东卫亡魂桎。 云若轻轻用手背揉动了下眼眸,仍是有些恍惚,仿佛昨夜之事不过是一场梦境,想着醒来之际,也许还身在透云阁听着姜凤贞和怜香的啰嗦。 只不过揉了很久,还是一切没变,唯有眼角微微的痛楚,残酷的告诉她一切都是现实。 “醒了?”这时候耳畔传来一声有些淡漠的低吟。 云若身子一僵,这才回忆起自己是同裕亲王同骑一马,想来自己在难得大哭一场之后,便靠在裕亲王怀里睡了去。 有些懊恼,不知自己为甚竟会如此失礼。 于是云若迅速要从马上下来好好与王爷道歉,结果因为太过慌乱险些跌下马,古来谋者为文,骑射不算非常擅长。 在这方面,云若当真是有些拿捏不好了。 然在她闭眼欲等着接下来的疼痛时,却是又被一个用力的臂弯紧紧揽入怀中,没有让她遭受到丝毫的痛楚。 “小心。”又是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轻轻凑近,染动了一种雪莲般的香气,高贵而不可侵染。 “多谢王爷。”云若轻喃,沉默许久,终于站好身子,缓缓看向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她这个慕云若第一次见到之人——夏侯伊。 这一刻,她站在马旁仰头看着他,而那一面的他,跨骑棕马之上,身后偌大的月色笼在他的身上,将他披风上的白流洒过一层妙美却也冰冷的寒光。长发虽经过一日的奔波,却没丝毫凌乱,轻轻被夜风吹拂,在他无比的俊颜上轻轻触动。 此时的他,似乎并没有更多的表情,唯是那双琥珀色的金眸,始终俯视着站在下面的云若,且仿佛将她看透那般,深深的凝望着她。 半响,倏而见到他唇角略微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极是好看。 恰逢岚手上的笛音正至缓波之时,一种无法形容的宁谧因他而起。 扬在披风中的袖长如玉的手,轻轻覆在云若的发上,如疼爱那般,温柔的顺过,指尖上的小心翼翼,与他此刻的神情有着天壤之别。 “待会儿,好好歇息,你累了。”夏侯伊低语,声音带了沉,不可拒绝,但却与夏侯靖的不一样,而是透着一种潜藏的冷慑。 云若点头,垂眸,感受着发上那明明是昨日才稍稍有的碰触,可心里边儿,却是那般熟悉,依赖,丝毫没有难受的感觉。 这是因为慕云若的身体吗,因为慕云若打心底依赖着这个人。 在云若稍有愣神的时候,夏侯伊已经轻笑一声,捏着马缰从马上跨下,视线扫过周围那片曾随着自己南征北战、此时却已经有很多容颜老去的人,金眸渐渐压沉了一分。 云若似乎察觉了夏侯伊的心思,扬起眸也看向那些人,却未发一语。 此时,或许无言更好,十年沧桑,人事已非。 她也要好好想想,今后的出路了。不知不觉她捏起了腰间的残卷,敖冷的眸子里,却是不忘夏侯靖最后那痛彻心扉的眼神。 若非她的不够决绝,心底还残留着可笑的期盼,又岂会令他沦落至如今的地步。 “香儿……”云若倏而想起这个名字,事出突然,不知香儿在深宫如何,姜凤贞当是会照应她,可是……离开主子的丫头,还是那么烈性子的丫头,怎会不因她这主子吃苦头? 然就在这时,一声极其不爽快的力喝突然出现。 “你放开我,你,你别碰我你这木头人!!!放开我!!哼!” 云若身子一僵,怎是听的有些耳熟,于是蓦然转身 向身后看去,果然见到了那方才还徘徊在脑海里的人影。 只见一个身形修长、俊脸看起来毫无表情的、高个异族装扮的男子,正只手拎着一个对他来说仿佛只有一根羽毛那么重的女子,任那女子百般挣扎叫喊,男子都毫不所动,只是在感觉自己腰部好像被狠狠的啃上之时,狭长的眸子一动,然后伸起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就敲了下女子的头。 “哎呦”一声毫不掩饰的喊叫一下就把此处的气氛炸了锅,“你这个穿着手巾就敢在外面游走晃荡的箭靶桩子,别以为画了个鼻子眼睛,就可以对姑奶奶动手动脚!!” 男子右眉一挑,倏而滑下视线。 已经不再装成马钰的莫语不禁掩唇“噗”的一声笑喷了,就连言都是抚了额用力的摇头。 敢这么和这里面最杀人不眨眼的祁峰这么说话的,怕是这辈子只有这丫头了,突然想起许久前自己在宫里的疑惑,此时再一次的被搬出。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见着如此有精神的身影,云若终于一扫先前的阴霾,倏然用手背掩了唇,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怜香一看是云若,两个眼睛一下就瞪成了杏圆,“主子……主子!!!” 喊着,便开始七手八脚如螃蟹般晃动,毫无章法挣扎的手,冷不丁的又给了祁峰一拳。 祁峰眉角一动,一把将这躁动的女人扔在了地上,蓦地背过身面向月色,闭上眼压抑着怒意。 但众人似乎都在那修长而孤寂的身影下,看到了已经笼罩在上的阴云。 “知道你会想念,所以三爷走前命祁峰把怜香也顺来,还拖祁峰好好照顾来着,噗……噗!”说到这里,本就不正经的莫语再是一笑,“怎么就是祁峰了!!哈哈,这混蛋除了细雨就连女人的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竟然照顾一个丫头,哈哈哈!” 在莫语的大笑下,紧跟着又到下一个捶地的。 “哈哈哈!!祁峰,祁峰居然看管女人!!”染离流着泪,恨不能把地砸出一个洞。 于是,祁峰身后的阴云,更甚,更甚,更甚了…… 然对于云若来说,虽然这些人的发言有些乱七八糟,但其中有一句话却是打入了云若的心中,她安抚了下怜香,然后转身看向正在抚着骏马,仍旧冰冰冷冷的夏侯伊,清眸中增添了一丝淡淡的暖。 于是她上前走到夏侯伊的身边,主动伸手帮他弄马,接过缰绳,而后对着侧目看向自己的他回以恭谨一笑。 夏侯伊也是不经意够了唇角。 不多时,又有两个人向这边走来,一个妖媚万千的声音渐渐传来:“爷,奴家已经安排好了,这里我们暂居几日,先避过朝廷军的风声。” “细雨,别用那么恶心巴拉的声音喊三爷,你想被爷弄死吗?”旁边看起来颇为脾气不好、却也相貌英挺的初月说道,一脸的不屑。 细雨则冷冷哼了一声,然后又用着痴迷万千的声音说道:“爷,雨的房间就在爷的旁边,爷随时可以唤细雨来服侍爷!” 言罢,周围倒了一片。 夏侯伊却是不语,看了眼那宅子联排的房间,问道:“云儿在哪间?” 细雨凛然的看了眼云若,充满了不爽快,随后笑对夏侯伊道:“在东头。” 夏侯伊看去,原是最东边与他的房间相差很远很远的地方,金眸毫无波澜,只是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本王累了,先歇息了。” 看到夏侯伊并没有反对,细雨喜从中来,恨不能将这股得意完全在云若面前嘚瑟开来。 云若倒也只是淡笑,觉得其实在那里自己安静些也不错。 然而就在心下刚刚稳定的那一刻,自己身子突然就被揽了过去,且听夏侯伊又是用着低而轻柔的声音道:“走吧。” 两个字,耐人寻味,云若有些不解,细雨也是拧眉不明。 夏侯伊看了看房间,然后理所当然的说:“你,与本王一间。” 他说的根本不容拒绝,而云若则是深瞳一动,几乎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116】出宫的第二个原因 夏侯伊看了看房间,然后回过头,理所当然的说:“你,与本王一间。” 他说的根本不容拒绝,而云若则是深瞳一动,几乎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然而当云若看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眸时,却发现在他眼中所透出的执着,是那样的纯粹,没有顾虑,也没有其他的任何情绪,而是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单纯而直接的念头潼。 他想与她在一起。 方才自己一直沉浸在与夏侯靖的心情中,或许几乎忘记了这个最后的最后,向自己伸出手将自己带出那残酷之地的人。或许,忘记的还有更多更多,无论是为了慕云若,还是因为一直伴着自己的这个人,她都应该好好的去了解他,知道他是谁,知道他为什么要救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桎。 夏侯伊看着云若,安静不语,然后缓而慢的伸出手。 一阵清风起,将地上的石碎卷起滚动,在地上摩挲作响。 先前吵闹的众人皆是将视线投向这方,看着这如画的一幕,怜香亦然,站在旁边一脸复杂的看着如此之景。 云若安静了一会儿,或是在想着什么,却又好似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很快便抬起眸看向夏侯伊,缓缓伸出手回握住了夏侯伊,夏侯伊深眸轻动,不经意在那深沉如潭的静谧中撩过一丝波澜,然后他一字未言,握住云若的手,径自的向着西侧那间房走去,云若也是不言不语,沉默着随着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下,就是连怜香都紧了下心,喃喃自语:“主子……主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莫语走过来,环胸看着,眸中也透着些幽光,“三爷与慕云若的宿命是在一起的,慕云若从一开始,注定只是王爷的,所以唯有王爷,慕云若是无法拒绝的。” 怜香眉心紧拧,什么宿命一起,什么无法拒绝,若是无法拒绝王爷,那……那皇上怎么办?皇上总不会是敌人吧! 不过……找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是私自离宫要被抓捕的对象…… 哼,都是这群乱臣贼子,自己乱就乱吧,还把她和主子给劫道了! 怜香没由来嘟了嘴,蓦然咬牙转过头,狠狠扫了眼莫语,仿佛是将自身郁闷都压在了他身上,然后冷冷道了句:“你又是谁啊!” 莫语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易容一摘,轻轻晃了晃头,回头道:“各自好好整顿吧,祁峰,你带着丫头回她的房间吧,对了,她房间在哪?” 初月环胸,哼笑一声:“不远,顺路,在祁峰房间隔壁。” 闻言祁峰倏然转过身看向初月,然后目瞪口呆看了眼一脸嫌恶的怜香,不由抽了下唇。 紧接着,莫语与染离着两个最不正经的,再一次的倒下捶地,笑得眼泪直流,反只有初月不明,不悦的挑了眉,不明自己说错了什么。 怜香长叹口气,实在有些不适应,突然发现刚才一直在吹着的和送葬一样笛声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四下往往寻找那身影,结果发现那人竟吹着吹着笛子,自己倒寨头上睡了,蜷着身,虽是美如画中之人,可这随时倒地就睡的癖好也,也太——! 怜香蓦地垂下头,揉了揉发。 主子啊主子,咱这可是掉贼窝里了,而且全是怪人,怕是习惯了后,这……以后就真回不去了,除非重新投胎! 又是一声长叹! ———————————————————————————————————————— 房中,一片幽静。 当掩上了房门后,云若这才轻轻的将被夏侯伊握住的手轻轻收回,然后踌躇于门口,并没更前一步。 夏侯伊也停住,两个人的身影,因着月云的交叠,不经意的重叠在了一起。 半响,夏侯伊顿步回身看向这抹清秀的声音,不急不躁,也仅是静静的看着,然后道:“不愿,与本王一起吗?” 他轻漠的询问着云若,金眸低垂。 云若轻轻舒口气,敛住了面上的忧虑,扬起一丝平静的轻笑,道:“虽然未曾蒙面,但王爷一直以来对云若甚好,云若都一一记在了心里。所以王爷越是对云若好,云若就越不想将王爷蒙在鼓里。王爷,想听云若说说,云若自己的真相吗?” 夏侯伊长长的睫毛浅淡的动了下,俊脸上冰冷的神情,倏而填了些淡笑,然后径自 从云若身边走过,关了门,将屋中一切都笼在了一片幽暗之下。 “原来如此。”夏侯伊低语,“你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夏侯伊的语气似乎并不担心她即将说的话,反而好像因为她仅是有话要说,而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言罢,夏侯伊便来到了房间里的一处卧榻旁,安静坐于一方,然后将手放在另一边,道:“云儿,过来,来本王身边。” 他的声音,淡漠而冰冷,然而不知为何,沁入云若的心中,又是那种似曾相识,而且是那般依赖的感觉。 步子轻挪,向他而去。 无法拒绝,或者说……是这身体已经带动了她,让她无法控制。 慕云若的心情,究竟是如何。 但是当走到夏侯伊面前的时候,云若却还是停住了,并没像他说的那样直接坐在了他的身旁,而是淡淡说道:“王爷请听云若说完,若是王爷还决定让云若坐在王爷身边,云若再行决定。若是不愿,云若即日便走另一条路,不会妨碍了王爷。” 面对夏侯伊,云若好似不再像过去那样冰冷,多了一份面对救命恩人的恭敬。 这一面,金眸轻动,渐渐凝住了气息,侧过身半靠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望着云若。 云若做了决定,深吸口气,然后道:“王爷涉险将我带出宫,又三番四次救了我。但我知道,所有的原因,都因为我是慕云若。是王爷自小认识的那个慕云若。但是……我想说的是——” “你想说的,本王都知道。”夏侯伊倏而开口,金眸中毫无波澜。 云若反是一怔,“王爷知道?” 然,没等云若说完,或是没等夏侯伊回答,房间的门却被突然撞开。 瞬间的声音打断了云若的话,且见一直跟着夏侯伊的言进入房间,焦急的说道:“三爷,不好,寨子外面不知突然来了什么人,而且——” “什么?”夏侯伊压低声音,冰冰冷冷的问道。 言看了眼云若,然后一字一定道:“外围来了许多马客的蛮人,说是要将这寨子里的中原人做了肉汤,属下和染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初月给拦了回来,就是怕我们回南雪山前,且在这朝廷军正找我们的时候,再生了事端。究竟我们只有几个人,不能敌朝廷大军。不够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所持的配具和刀,有一些,明显是……”言顿了顿,“明显是过去,慕闫杉老将军麾下将领的。” 一个“慕”字,顿时令云若双瞳狠狠一缩,二话不说即刻上前来到门口,双手按压着门的两边看向外面。 果不其然,火光点点,一群骑着马的人正吆喝着在寨子周围交叠奔跑,挑衅意味十足,而在那些人的身上则佩戴着一些中原的护具,上面明显刻着慕字! 长风撩起了云若鬓角的发,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不再一样。 同时,夏侯伊的双眸中也淡淡划出了些冰冷的不悦,自卧榻上起身,轻步来到云若的身旁,看向外面的那些马客。 “云儿,看来,本王不能放任你走了。”夏侯伊轻轻靠在了门边,优雅的看向外面,“这,是你出宫另一个目的吧,云儿。” 云若心上微动,或许已经不再因为被夏侯伊看穿而吃惊,仅是点点头,不再多言。 慕家牵制住国力的八十万兵马,一夜消失。 唯有找寻到慕家被慕将军掩埋的秘密,方才能真正明白过去发生的一切,指尖紧紧握住身上那块不知多少个日夜被她攥在手里的“慕”字玉佩,清澈的眼中,渐渐沉淀出一滩冷静的幽光。 【117】正如我不了解你们,你,又了解多少? 云若指尖紧紧握住身上那块不知多少个日夜被她攥在手里的“慕”字玉佩,清澈的眼中,渐渐沉淀出一滩冷静的幽光。 就在这时,细雨也悄然来到了此处,同样因为被小看有些不爽快的说道:“三爷,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一定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血肉不剩!” 夏侯伊并没有直接说话,指尖轻轻摩挲几许,转而看向这个始终保持沉默的云若,缓将双手轻轻放在云若的肩上,自她身后轻柔的问道:“你说,本王当如何?潼” 细雨闻言,整张妖媚的脸都皱了起来,“爷,区区一个后宫女人能知道什么!还是爷来决断的好!桎” 说着,细雨扫了眼不为所动的慕云若,她是稍有打听,知道这个姓慕的与自家爷一起长大,但是……那也不过就是个在深宫长大的怨妇,还是个皇上后宫里的女人,真不明白为何三爷如此青睐于她。而且其实不止是她,自己的那几个好兄弟也都对于这个身手还不及他们边角的女人丝毫不敢兴趣。 这个像看起来一捏就碎的女人,究竟能帮爷干得了什么! 细雨咗了下唇,上前露出狐狸般的神情,“爷,细雨等不及了,像过去一样,我们把这些人收拾了吧。” 金眸微眯,似仍在等着一个答案。 细雨冷哼一声,不由也看向云若。 而就在这时,云若倏然收敛了视线回头看向夏侯伊,道:“既然王爷想听云若一言,云若便就不客气了。云若建议王爷这么做……” 云若说到此,顿了顿,缓缓附耳道出了几句话,如此使得夏侯伊的眼眸微微轻动,唇角悄然勾勒了一丝细微的弧度,然后淡淡回道:“好,本王听你的。” “听她的?!”细雨简直对这句话不可理喻,染了红的眸略微上扬,当真是快要发飙了,尤其是在听到夏侯伊说的另一句话后。 “活捉,任何人不得用武器,身手用平日的一分便可。” “一…一分?!”细雨一惊,瞠目结舌的反问,然后怒目看向慕云若,“那些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一分,还不能用武器,我们会被他们小看成什么样子!你什么意思啊!” 云若视线撩过细雨,平静的眸中只荡出一缕淡光,“一分,你会死在他们手里吗?” “笑话!”细雨咋舌,本想再做争执,可是当她抬眸看向站在云若身后的夏侯伊逐渐冰冷的视线后,心上不由的一惊紧忙闭了嘴,虽然仍是十分不满,但也不敢对夏侯伊有丝毫的忤逆,于是紧忙俯身接了令,转身离开了房间处。 见细雨走了,云若这才看向身旁的言,轻轻动了下指尖将他唤来,然后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言轻轻点头,然后也紧跟着去了。 待一切都交代好,云若终于能够舒口气。 “多谢王爷听云若一言。”云若轻语,神情仍处深思。 夏侯伊则淡淡笑了,看向下面即将再次点燃战火之处,轻声而道:“本王从不草率为之。慕云若有几分几两,本王,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语道出,云若猛的抬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怔然。 夏侯伊则是稍稍转头看向云若,夜中尤其深邃的金眸中,扬动着浅淡笑意,仿佛早已将云若的全部看透。 半响,云若倏而划以轻柔的微笑,没再回答一语,仿佛更多的话,只随夜风吹动,无言胜有声。 之后,云若又转回身子看向那边,握在栏上的手缓缓攥紧。 ———————————————————————————————————————— 这一面,狂风肆虐,那些蛮人各个骑着马嚣张不已。 而被围在中间的初月、祁峰等人,也均是因着他们那完全轻视的样子感到极其的不快。 “这些狗.娘.养的!”初月狠狠啐了一口,如鹰般的长眸中泛着无法遮掩的杀意,双手攥紧,“我要剥了他们的皮!!” “嗯。”祁峰回应,动了动右手,自腕上滑下了带着尖锐外壳的铁镯,而那铁镯上染得皇宫侍卫的血还未拭去,印在月光下尤为显眼。 然就在两人交换了视线,预备即刻冲过去的那一霎,知觉了两人后脖颈被狠狠揪住,下一时间却被细雨毫不客气的给拽了回来,险些摔倒在地。 “细雨你干什么呢!!”初月一个踉跄,怒目看向细雨。 细雨冷哼一声,视线扫了下云若的方向,“爷让我们‘活捉,任何人不得用武器,身手用平日的一分便可。’。” “啊?!”初月一愣,祁峰也是一怔,就连不远处刚刚赶到的岚羽亦在揣摩着这句话的用意。 这时莫语忽然笑了,道:“细雨,这点子是不是慕云若出的?” 细雨冷哼一声,以见答案。 “如果是慕云若出的,那定然有她的用意,而且爷也相信她。照办,又如何?”莫语言罢,便收了武器,别好袍子下摆看向那些蛮人。 半响,岚也开口,浅银色的眸中没丝毫的不快,“既然是爷说了,那么也自有爷的道理。” 言罢,他便用指尖转了三转,很快便将那血笛别回腰间,顺过长发,准备空手应战。 其他几人见到岚和莫语都这么做了,便也不再反驳,纷纷收起了兵器,活动下筋骨,准备和这些看起来一点也不善的蛮人来上一仗。 “中原畜.生们,这一片都是我们的地方!既然踏进来,就别想逃跑!!哈哈哈!”蛮人马客大声调侃,引得那一方众人笑开,围着中间之人的圈子越来越小,仿佛是想要将这份压迫的恐惧击溃被围之人。 然而他们的这几句话,反倒是将初月和细雨激的更加怒意十足,且见初月猛的啐了一口,“在宫里手感还过够,老子空手也能把你们撕成碎片!” 言罢,初月倏然就飞身上前,一声大吼之下便蓦地擒住一匹马的马腿,突然间用力,一下就将那马撂倒,使得身上方才叫喊的马客一下就跌落下来,然而那马客也确实不是吃素的,反而一转身就在那马摔倒的一霎,自反向将它反而扶住,用着极其敏捷的速度又跨骑了回去,反而将初月震开。 “哈哈哈!中原畜生就只有这点本事!!那女人不错,抓来给咱几个做婆娘!!”马客们说着,将视线投向细雨,且见细雨本就因着慕云若而不悦的脸上更沉下了怒意,反倒是染离突然笑开,“这婆娘你们可满足不了,小心别被她吃了才好,要满足,还是我们几个来吧!!” 染离说罢,便与其他几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一瞬之间众人四面而出,双方一触即发!! 这一场对峙,对于己方来说,可谓是非常之艰辛,先前看那些马客以为仅是普通的马贼之辈,没想到他们的伸手确实非常敏捷,而且身法功夫,也完全不输给他们。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不仅是细雨,几乎是过去常年征战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对这些马客有些狐疑,而那一侧的云若,则始终凝眸看着,不发一语,仿佛也在揣摩着一二。 不多时,只用了一分力的几个人终于还是有些疲惫了,虽然能僵持不被那些马客碰到,但是若想反将他们活捉,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就知道不能听这个女人的,一个后宫的废人,真是被她害死了!!”细雨咋舌,已经快要忍不住用力了,但却即刻被一双冰凉的手按下,细雨一怔,看向旁边,原是始终也在僵持着的岚。 “岚!!”细雨拧眉,不知为何就连岚也要听这女人的。 忽然听到一声力喝,岚眸子微动,瞬间拽着大意的细雨向着身后跳去,而后跟其他几人站到一起,警醒的观望着周围的这些圈子越围越小的马客。 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几人心中都知这个结果,若是不再真的动手,或许当真会或多或少的受伤,于是迫感极限的岚,悄然回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夏侯伊。 夏侯伊也是轻轻动了下金眸,将视线凝向云若。 而这时的云若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垂下眼眸,缓缓抬起了手,迎风向着视线中仅有一圈的马客看去,张开五指,将那圈子完全囊括。 一阵夜风轻过,带起了一抹看不清的迷雾。 反复是一瞬间忍耐到极限的这几人,终于开始忍不住要动手,一声嘶吼之下,眼看就要交战。 而就在同一时间,且见云若突然狠狠握住右手,大喊一句:“趁现在!” 只有两个字,瞬间荡在了这片凌乱之地,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瞬间,忽然有一张巨大的惊天大网自天而落,身体敏捷的几人均是反应过来,瞬间跃起自圈中而出,但是马客因为身下 有马匹,所以皆是大喊一声,竟无一人能逃。 一瞬间惊天逆转,所有马客都因为方才的圈子围得过紧导致被狠狠捉住,唯有一个马客好似找了一处力轻之处,飞速的出来,看看局势不对,蓦地策马逃跑,扬起一片飞尘。 这面岚等人轻轻在地上站稳,见到被大网捉住的马客们,都有些不解,很快便见到言从后而出,抻了抻手上的网绳,说道:“力气真是够大的。” 网绳的那头,被缠绕拴在三棵树上,任凭那些马客如何在网中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你们这些没本事,就会耍诈的中原畜.生!!我们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个马客大喊,带着身旁其余马客也是一同嘶喊。 细雨气得狠狠咬了下牙,遂斜眸看向初月,“我们是彻底被这些人看成草包了!!” 说完,她怒气冲冲拿着扇子来到马客身边,先是妖娆一笑,然后狠狠踹了那说话的马客一脚,“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儿,若不是老娘拼命收着力道,你早就被大卸八块了,还由得如此叫嚣!”心中想起方才被放跑的那个马客,细雨又是一阵焦躁,“而且莫语这家伙去哪了,莫不是怕死先躲了!” 然不久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岚,此刻却忽而因为细雨的话动了动浅银色的眸子,了然的启了唇,“或许……是故意让那人跑走。” “什么——?”细雨拧起细眉,指上扇子转了转,“总不会也是故意让我们装怂吧,那个女人!贪生怕死就算了,还拽上我——” “逞一时之勇若是有用,那就去把那人也抓回来,然后将所有人大卸八块好了。”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细雨转头,看到了遂夏侯伊从房那边走来的慕云若,且见她负了单手,仿佛对眼前之况早已了如指掌。 细雨被一句话噎了回去,或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与同一个男人有关联的女人见了另一个有关联的女人,向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只见细雨瞬间将扇子握在手里,细眸狠狠凝视着云若,扇子一指,道:“你这女人凭甚对我说教!那些贼人出言辱骂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所以现在想抓他们回来的也是我们,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弄清楚这些人是谁!”就在这时,云若突然铿锵而语,顿时起来的气势来得突然,使得细雨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半响,云若低声扯了下唇,有些苦涩的看向细雨道:“正如我不了解你们,但我为了找寻我所要找的东西而付出的代价,你,又了解多少?” 言罢,云若负手转身,冷夜中静默的回侧看向身后之人,“你所说的莫语已经跟着那人去了,天亮之后,你便可尽情发泄。在这些人的所在之处。” 说完她便走了,没有一丝停留,刚好打了水回来的怜香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挠挠头,然后一哆嗦紧跟着云若而去。 然身后那几人听着一番话,先都是有些愣住,唯是夏侯伊垂了静默的金眸,迎风看向那马客所跑之地。 这一棋,下的连环术。 知道后面将会有一场恶战,是故隐藏了己方所有人的实力,只有小伎俩将这些马客捉住,使得马客们认为他们轻视他们,认为只要谨慎些对待定能敌过他们。再刻意放走一人返回报信,寻找到这些马客真正的所在。待天亮后,他们便可在对方轻敌冲动的情况下将其一举攻下。 这一计,攻心为上。 一旁正在看着那些被捉住的马客的岚,好似倏而有了什么发现,走近几步,冷然揪过那马客衣袖上绑着的一块条布,摊开甩了甩,看向上面的字。 嗏咯寨? 岚眯住眼,若有所思。 ————————————————————————————————————————— 同一时间,皇宫,景隆宫。 太医进进出出,均是在为一天一夜没有醒来的皇上在担忧。 宁北凡此时急匆匆的赶来这里,在他手上则拿着一个外面刚刚飞鸽传书而来的字条,问了问太医关于皇上的情况后,这才松口气,推门进入。 幽光掩盖住所有的明亮,夏侯靖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冷峻的脸色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 宁北凡看到夏侯靖还是未醒,遂只得暂时叹口气,有有些犹豫告诉夏侯靖 刚传来的这个消息,遂道:“刚刚传来消息,最近发现有人慕家的动向,微臣想……或许云若会去查。不过,如果皇上醒了,那便听见,若是不曾听见,那便忘了这件事……” 说完,宁北凡等了一会儿,稍稍松口气,静默的转身离开了正房。 话已经带到,丞相之责他也已经尽到,但他是打心底希望皇上没有听见这个消息。 然,此时的宁北凡却不知,当他将房门掩上的那一刻,榻上之人却渐渐睁开了冷峻的双眸。 但在那深邃的黑中,却冷漠到仿佛冻结了一层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寒霜。 【118】消失不见的深爱 景隆宫外,止不住的夜风将殿周围的枝叶吹得沙沙作响。 宁北凡与门口的太医再度确认着夏侯靖的身子,太医连连表示已经没事了,但宁北凡心中还是非常的担忧。 昨日在夏侯靖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将那东西给了夏侯靖,而那东西…… 想起东西的来源,宁北凡的眼眸悄然爬上一缕不悦鹿。 原本是一辈子都不打算用的,结果还是没有避过命运。 就在这时,内殿的门渐渐开了,那抹修长的人影缓步而出,明黄色的鞋子落在地上,稳到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宁北凡一怔,未曾转身,就见身前所有太医全部跪下,大声齐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紧忙回过头,发现果然是夏侯靖。 宁北凡心中有喜,遂也迅速向着眼前之人请安,然而也不知怎的,忽然间有一种感觉。 小靖,变了。 骤然的冷风伴着夜色渐渐又起,穿透了身子。 那人静默的站在门口,只手轻轻顺过长发,视线冷漠的忘过周围的一切,深邃的黑眸,黯淡且没有任何的光晕,甚至可以说是充斥了一片死寂。 半响,他向着跪在地上的宁北凡伸出手,掌心朝上,指尖慵懒,却是明显在向宁北凡要着什么。 宁北凡心上一紧,自是了解帝君的心思,于是便将先前宫外传来的字条双手平放在了夏侯靖的手上。 随即夏侯靖缓而慢的拿回,看不出任何的焦急,只是在摊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字后,淡淡透出一声轻笑。 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笑容。 “传朕的旨意,王朝调兵,逆党祸宫,除慕云若以外,杀无赦。” 宁北凡有些意外,脸上悄然露出了些许的舒然,然而却又像是知道什么那样,垂下的凤眸,染动着淡淡暗殇。 半响,宁北凡抬头接旨,当他视线与夏侯靖四目相接的时候,果不其然心中还是一沉。 那一时,他有些安心,却也有些不安,所以始终沉默,仅是接了旨意,然后转身离去。 可是此刻的宁北凡却比任何人的清楚,如今皇上不杀慕云若的理由,再是与过去不同,或者说,回到了最开始的理由。 一切,就好像归零了那般,一切,都好像被命运看透。 就在这时,一直守着夏侯靖的张保,叹了声气,缓缓走到夏侯靖身边,道:“皇上,奴才想,慕娘娘此番出宫,定然是有什么原因的,皇上不要太难过,到时候听听慕娘娘的话,或许就——” 然没等张保将话说完,一个如过去那般,冷漠冷静而且慑然的声音倏然将他打断,“朕,何时说过,朕会难过?” 张保一怔,抬头看向夏侯靖,眸子顿时狠狠一缩。 且见这一面的他,若有所思的用右手缓缓抚在心口,沉默了半响,喃喃而道:“朕应该是痛过的,可是……现在好像不怎么痛了。朕,应该也是爱过的,只是……”夏侯靖说到此,狭长深邃的眸中渐渐渗出冷漠,“那种感觉,好像已经消失不见了。” 说罢,他看了眼张保,径自抻了长袍欲去南书房好好收拾下皇宫的乱事。 而在路过透云阁的一霎,夏侯靖稍稍顿了步子,侧过冷眸看去,自怀中掏出那颗清澈的玉璃。 唇角微微轻动,不浅不深,然后在向前抬步之际,毫不在意的玉璃丢进了透云阁中。 玉璃着地,狠狠碎裂,唯美不在,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回忆。 仿佛与透云阁一起,仿佛与那个她一起。 张保自始至终都愣在那里,刚好这时姜凤贞走过,本是想来看看皇上,结果这才得知皇上刚刚出了寝宫。 看到一直愣在那里的张保,姜凤贞有些担忧的问道:“张公公,您这是怎么了?” 张保晃晃神,然后有些踌躇的对着姜凤贞说:“皇上,变了,不……皇上,好像回到最开始的皇上了。” “最开始?什么时候的开始?”姜凤贞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张保忍不住长声而谈,看向不见星辰的夜空,“从未爱过慕娘娘时候的皇上。” 姜凤贞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然在这皇宫里最了解皇上的莫过于张保公公…… 姜凤贞也叹口气,满脸凝重。 云若,云若,快走吧,如果选择了王爷,天涯海角都不要再靠近王都。 皇上若是没有了爱,那便会变成如开始那般无情冷酷的帝王,再一次见到,他定会将你…… “云若,保重。”姜凤贞咬咬唇,转身走了。 —————————————————————————————— 而在不久之后,得了旨意的宁北凡,却先行策马来到了一个无人之处,像是一个底下的密潭。 下了马,他走到石碑之前,指尖贴了下,这才缓步向着里面走去。 滴水之声,沁入耳畔,石壁上透着连带着波纹的光影。 宁北凡静静的向着一处深潭走去,俊美的脸上再不见笑容,而是沉淀着一种极致的冷漠,将放药的木盒冷冷丢在地上,任它翻滚几周,然后对着池水说道:“如你所愿。” 言罢,他甩袍回身,向着外面走去,脚步生硬,没有丝毫的停留。 不多时,在那平静却有缓带波纹的水中突然伸出一只盈白如玉的手,一把攥住了宁北凡仍在池边的药盒,指尖滑入,摩挲半响,而后如是知道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夏侯靖吃下了那般,忽而自此处扬起了几声轻笑。 在这空洞的地方,不停的环绕,而那空荡荡的盒子,也被那只手,一点一点的拽入了水中,仿佛要将它拖进了最深,最看不见希望与终点的地狱深处…… —————————————————————————————— 这一面,在多方逼问下,云若得知这些马客是来自“东岐山”的“嗏咯寨”,一个偏向游牧擅长骑术,平日最喜欢去战场偷抢死去兵将东西的寨子,就像是乌鸦一样,常年与死人打交道。 因为这一条,云若明显感觉到如果能突破了这个寨子,或许就能将慕家的秘密进一步的挖深。 不过这一行,夏侯伊却没有来,而是将初月细雨他们交给了她,命他们听命于慕云若,而且还让岚亲自保护云若的安全。 当然,对于这个命令,最反对的就是细雨,简直是气得几乎快要撒了泼,最终还是被初月按住,这才没将东西都毁了。 在去往东岐山的路上,云若独自一人骑在马上始终在出神的想着,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 有些焦躁,有些着急,不知为何今日总有一种感觉。 她的时间有限,不久之后,会迎来一场极大的劫难。 其实,她也大致能猜到,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打听出慕家的秘密在哪儿,慕家的兵马在哪儿,慕家又究竟发生过什么。 不多时,云若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东岐山的山脚下,与她并肩而骑的岚亦停了马,先一步下来在马旁边将云若扶下,而后与她一同看向这被阴云笼罩的地方。 感觉这里定是有什么邪术般,诡异的不得了,回想起先前那些攻向他们寨子的人,好像都不那么简单。 这边细雨也下了马,闷闷不乐的甩着袖子向里走,低喊一声:“不就是收拾几个人,我一个人就够了!” 可还没等她挪了步子,云若却出声说道:“想死就现在进去。” 细雨突然停了步子,但是却被云若这句话气得整个脸都发了红,岚也眯住眼看向周围,说道:“还是谨慎些好。” 细雨不听,用蛮力准备好好和云若吵一架,结果却被岚瞬间阻挡。 “爷让听慕云若的,而且也不能伤了她。”岚冷冷说道,浅银色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就不信了,凭我细雨,不听这个女人就会死吗?片刻之后我便回来!”细雨啐了一口,紧捏扇子倏然就向着前面赶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地动山摇,一片如浩海般的滚石霎时向着下面冲来。 “小心!!”云若大喝一声,然细雨却愣了一下,怔怔看向上面突然而至的滚石!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天少更一点点~~明天七千字送上,嘿嘿~~~ 飘走~~ 【119】王爷,其实是恨着我的,对吗?(7000+)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地动山摇,一片如浩海般的滚石霎时向着下面冲来。 “小心!!”云若大喝一声。 然细雨却愣了一下,怔怔看向上面突然而至的滚石,幸好这时岚在听到云若那一声后,即刻将血笛拔出,瞬时间拽上细雨的扇子,将她整个人猛地扯开,这才避开了那滚石,但他们却根本来不及商讨如何应对,接二连三的攻势连连放出,直到躲到了十几米开外,这才躲过了那片区域辊。 “若不是有点身手,真要变成一滩肉泥了。”染离咧咧嘴,而这一句话,却是成为了其他几人心中所想鹿。 “怪不得这风中带着血血腥味呢,原来是从这里来的。”祁峰也开口,眸子眯住。 “不过就是几个机关,待我上去破了它。”此时细雨再度开口,一方面是自己脾气确实火爆,一方面也是觉得方才在慕云若面前失了面子,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于是预备重整旗鼓再向着方才那处赶去。 然而她才刚走三步,这次云若却用着更冷的声音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想死就自己闯,死后别怪慕云若没有提醒过。” 云若言罢,真的不再转头看细雨,摆明是任她生生死死,而她自己则用脚一步一步在地上踏走着,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细雨虽然还想逞能,但刚才那机关确实渗人的紧,于是话锋一转,几步走来一把拽过云若的胳膊,看着她那张清冷无温的脸庞狠狠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被皇上睡了的破鞋,竟敢对我细雨发号施令!”她强势的俯视着云若,恨不能将她纤细的胳膊捏碎。 然而自始至终,云若都用着深潭般沉寂的双眸看向她,不恼怒,也不焦虑,若是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对于细雨的谩骂毫无波澜,冷静到仿佛根本无法窥视这双眼眸中一切的情绪。 细雨不经意微微怔住,云若则是不客气的将手自她手中拿出,然后回过身继续丈量着脚下的尺寸。 一步,两步,三步,身子突然转过身看向面前不远处的一块山头石壁,然后即刻对着岚说:“岚,可否帮我一个忙。” 说到这里,云若凑近岚,轻轻拉他衣角将他拽低上身,然后安静的说了几句话。 浅银色的眸子轻动,回眸看向云若,用着同样冷静的声音说道:“你,确定?” “嗯。”云若轻轻点了下头,视线看向那处石壁。 “好。”岚说罢,静默的侧过眸,轻语,“冒犯了。” 说罢,便倏而将手环过云若的腰际,然后用力,一下就将云若压靠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惊得细雨一双妖娆的眸子透出了难以理解的讶异,她可是记得岚可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从来不碰女人,哪怕一根手指都不会碰,此时竟然因为慕云若一个要求,而将慕云若搂在怀里。 这个女人果然是将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狐狸,不仅是皇帝夏侯靖,自家的爷,说不定连岚都看上了! 莫名的,细雨对云若的看法,更加的负面,眼中布满了恨不能将她撕碎的不悦。 而这边,云若虽然明显感觉到来自细雨的敌意,但是她却无暇顾及安抚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而是将心思全部放在即将到去的地方。 紧紧捏了下岚的衣衫,而后岚便突然用牙咬住血笛,忽然向着那山壁向后跑了两步,然后急速滑去。 众人皆是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当一支支利箭不知从何处突然向着这边射过的时候,只见岚左手即刻将血笛扯开,而后用最快的速度将云若周围全部织上一层层的银丝利网,将所有的箭支毫无例外的阻挡在了外面。 然而稍稍练过功夫的人都能看得出,那些箭的速度极快,快到若非是事先推测出箭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躲得过! 染离哼哼一笑,与祁峰交换了视线,仿佛是在用眼神说着:“有意思。” 祁峰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看着那方。 不多时,云若在岚的照应下,终于来到了石壁的最前面,清澈的眸子扫了眼周围,摊开掌心,蓦地在石壁上滑过一个弧,却什么都没有。 细雨见状,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索性在那边双手环胸看着这故弄玄虚的女人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 第二次,第三次,云若轻轻拧眉,一次又一次的用手向着石壁里面扒。 “呦~你这是要刨洞吗?我们可不是来当鼹鼠的。”细雨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冷哼。 “细雨。”岚冰冰而语,斜过眸子以示警告。 细雨咋舌,看向他处,然后晃悠着自己的水蛇腰,索性向着后面走,故意作出要找个地方坐着看好戏。 然而没等她脚尖挪动片刻,身后忽然传来了阵阵轰隆的巨响,正如方才那山体动摇那般,连她的身体都跟着晃动。 “那,那是——!” 祁峰瞪大眼睛,初月也是伸出手尽可能的才能平衡住自己的身体,地面石头也开始不停的四处翻滚,仿佛天地就要裂开那边。 细雨唇瓣微启,猛的回身向后看去,细长的凤眸一下子就瞪成了铜铃,然后即刻分开脚步,以此稳住身体,花容瞬时间变得铁青,“这这究竟是什么!”惊讶之下,她迅速将视线放在了云若身上,发现她竟真的在那山壁之中寻到了一个巨大的旋钮,是一种看起来极其复杂的、经过特别设计的旋钮,随着云若一点一点的向左,向后拧动,轰声巨响,地动山摇,忽然间就连这座东岐山都开始见了裂缝。 “怎么可能!”细雨惊讶,“山怎么可能会裂开!就算是再高的武艺,也不可……这究竟是什么妖术……”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山中别有洞天。”云若仅冷静的念着十四个字,然后咬紧牙关,连左手都用上费力的转动那东西。 岚见云若有些吃力,于是陡然转身来到云若身后,两只手自其身后探向前方,同云若一起握住那旋钮,“你说,我来。” 云若点头,伴着那几近疯狂的摇动和碎石坠落的声音,一字一定的说:“左三为之玄黄,右四为之天地,再转行一周,按下!” 岚点头,然后按照云若所言,左三,右四,最后是一周,然后奋力一按!! 就在这一刻,一声炸开之声响彻了天边。 云若紧忙拉上岚的胳膊,二话不说就退避开来,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方,便是连祁峰等人也一同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座黑压压一片的东岐山。 且见那山体就如同一座被镶嵌在上的石土,一点一点的碎裂开来,有什么东西正从那裂开的缝隙中疯狂的向着上面顶开,如破土而出那般。 不多时,那些先前还坚硬的镶在表面的山土终于彻底崩溃,肆虐自上滑下,整个大地都进入了最激烈的震动之中,使得在场所有人都使劲浑身解数才稳住身子。 然当他们站稳脚步,再次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时候,所有人几乎全部惊住。 一个巨大的建造精密的“怪物”正缓缓而出,那木制齿轮缓慢旋转时带起的飞沙泥土撕出层层尖锐的声音,当真如同一个怪物的叫喊。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山里怎么会藏这样的东西!”染离大吃一惊,似也被这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而云若也先是有些惊讶,不,应该是惊艳,而后如仿佛早已预料般,一字一定道:“果然没有猜错,这是慕家九玄阵!” “慕家?!”细雨倒吸一口气。 “九玄阵!”染离亦是跟着惊呼。 就是连着云若身旁的岚那向来毫无波澜的浅银色的眼眸也跟着一闪。 慕家九玄阵,传闻是当年慕闫杉大将军在与西陵对峙时与东卫第一智者秦玉书一同做出的一道涉及天地玄黄的几乎无人可以突破的、坚如堡垒的一个阵,此阵可大可小,大到几乎可以将一个国家纳入其中,小则放下整支军队都不成问题。 然对于云若来说,九玄阵并不意外,意外的为甚这些明明不通中原文化的蛮人马客,竟能将这慕家九玄阵造成! 思及先前看到的那些马客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或许是这些人不禁找到了一些简易的将士身上的装备,还找到了慕闫杉身上的九玄阵的图纸。 难道……慕老将军,慕云若的爹爹已经……? 云若只觉脑中一片轰响,心中更是因着慕云若的心情而传来阵阵的悲伤。 或许,只是说或许,捉到这阵里的人,真的就会知道慕闫杉的下落,若是找到了慕闫杉,就可以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王朝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首卷中,所说的第二内容——寻得九玄阵,学得九玄阵,能驾驭者,唯慕家人。 “王爷此行要去南雪山,怎么会路过这样一个怪物!” “怎么办,传说让西陵大军都功亏一篑的慕家九玄阵都出来了,我们就几个人,怎么可能过去,不然还是告诉王爷,我们再从城中返回。” “不行啊,城中朝廷军应该已经在疯了一样的找我们,若是回去,难免会硬碰,这可不是什么良策。” “啧,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正这东西唯有掌握天地玄黄而且精通天下奇术的人才能收拾,咱们这里谁会?就算这后宫女人姓慕,除了会点诗词还会什么!我们还是会去找爷商量吧!”细雨说道,一心就是想往回返。 可是与之相反的,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云若却一直沉着冷静的看着那轰然而出的庞然大物,视线敏锐的窥察着慕家九玄阵的每一个细节。 清眸一眯,然后径自向着九玄阵走去,九玄阵扬起的阵阵冷风吹过云若单薄的身体,将她耳畔长发吹的猎猎飞舞。 “这女人疯了吗!”忽然意识到慕云若过去了,细雨一愣,因着就算她再是不喜欢慕云若,但还不至于将爷看重的人推向火坑,于是大吼一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别在靠近了,赶紧回来!一切等问了爷再行定夺!” 云若并没回答,而是径自走到了那九玄阵的跟前,抬头看去,忽而看到几抹身影自九玄阵那里跑过。 “啊哈哈,中原畜生,别以为在那寨子里用个阴招就能把我们制服了,怎么样,有本事进来啊!!” “就是的,连个弱女子都弄过来了,女子的肉定然好吃!!” “来啊,有本事闯进来!吓死你们,这可是我们的宝贝!” 听得出来,这里面有方才被放出来的那个人。 云若轻哼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而细雨听了这几句话,果然是气得整张脸都憋了个通红,“他奶奶的!竟然敢小看我们!!我——!” 云若顿步,突然一笑,回眸道:“想不想进去,大闹一场?” 细雨一怔,拧眉说道:“废话!要是进得去,我肯定把他们撕成碎片!” 早已忍得牙齿作响的初月更是双手环胸,恨不能最先一步冲上去给那些大言不惭的家伙一顿收拾。 云若动动唇角,回过身子,双手托起,轻轻攥了攥,傲然而道:“既然是我家的孩子,就由我来收拾。之后,你们就尽情的玩吧。” 说完这句话,云若敛住唯一的笑意,缓缓闭眼深思,半响,倏然抬眸,眼中曜过一缕碧色蓝光,而后她便在所有人的惊讶之下,走到一处很难被人发觉的一个异样图案的前面。 身后的几人为了分散那些马客的注意,双方不停用言语攻击着,不,更确切的说,是己方这群暴脾气真的是被那些人激怒,打心底在和上面那些蛮人吵架。 周围乱成一片,唯有云若这里安静无比,岚在不远处仔细看着,以防有什么不测。 忽然一声轻笑,一句“原来如此”自云若口中被道出,紧接着便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以其他人无法窥视的速度用指尖非常灵活的在那道机关上干脆利索的拨动,当最后一道锁即将被云若解开的时候,只听这道九玄阵一阵轰响,大门竟开始动摇而起。 如此,上面的满人马客突然察觉出了不对,大喊一声:“什么人!!” 然而此话还并未说完,且见云若倏然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猛的将一个闸拉开,将那道大门狠狠拉开。 一瞬间,风起云涌,九玄阵内的马客一下都慌了手脚,未曾想到当大门打开的那一瞬,竟是一个先看根本就没将其看在眼里的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然在这一瞬,当他们对上她那双冷静而慧黠的双眸时,方才恍然大悟。 而随着大门的拉开,马客们惊慌的脸,也渐渐映入了云若的眼帘。 只见她微微扬了唇,道:“用了我家的东西,也不打声招呼,可是让我这家主,如何是好?” 一言落下,蛮人马客们顿时惊得面色惨白。 “是慕家人,是慕家人!!!是慕家人!”这四个字,一下就在这其中炸开了锅。 然而任是他们四处骑着马跑开,却根本无法从自己造出的九玄阵中逃离。 “人不可貌相。作茧,可是会自缚的。”云若低语,在垂眸的一瞬,身后早已按捺依旧的初月、祁峰等人倏然就向着里面而去,一阵自后扬起的狂风,将云若的长发向前吹的肆虐凌乱,且见云若仅是淡淡含笑,用指尖缓缓拨开耳畔落下的发丝,轻道一声:“全部活捉。” “遵命~”染离轻笑一声,心中已然因为刚才对这看起来纤弱的女子五体投地,只在一句话后,蓦地三个环身来到了马客们的面前。 这时其中一人大喊道:“不要怕他们,只要警惕他们耍诈就行,这些人根本只是些草包!!!” 闻言,最后一个赶入的细雨眉角硬是挑了一下,冷语道:“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草包。” 言罢,她侧眸看了眼云若,轻哼一声,这一次却没有出言对峙,而是只道了声“谢了”,便跃身而入。 云若颔首点头,恰好一个马客向着她冲来,然云若却连看都没看,右手一个用力便自侧面狠击马客身下那匹骏马的痛楚,一个点落下,骏马嘶吼一声摔倒,然后惊吓的连马客都不顾,拔腿就跑,而那马客则灰头土脸的栽倒在地滚了几圈落在云若的脚边。 云若轻哼一声,一脚踩在了马客是背上,平静言道:“都说了,人不可貌相,怎就听不懂呢?” 染离呵呵一笑,在击倒一个马客的时候,转身调侃:“那,可是我们的大将呢。” “大将。”祁峰也跟着言简意赅的说道,随后再次陷入卷风之中。 很快,那些四处逃窜的马客终于溃不成军,而且他们是到死都不知道这些不久前还看起来只是群草包的人,怎么一转身竟这般厉害,厉害到连这些人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自己的整个嗏咯寨就被端了,若是早一刻知道,他们一定会做好准备,甚至也开通逃跑的暗道,这一次当真是措手不及,只不过,似乎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朝阳渐起,在岚的带领下,嗏咯寨的人果然是一个不落的被活捉。 轻轻拉动了下手中的血笛,困在那些马客身上的层层银丝,扯得他们一阵哀嚎和求饶,反观无意间却使了坏的岚则沉默的站在云若身边,淡声而道:“这些人,怎么收拾?” 云若眯眼在这里搜寻了一下,忽然看到在那些马客的身后躲藏着一个看起来相貌有些中原的人,于是唇角轻轻一动,便径自上前向着那人走去。 那些马客看到云若,皆是吓得瑟瑟发抖,迅速用腿让开条道,非常识相的给这位“大将”让路。 几步之后,云若站在了那中原人的面前,蹲身看向那人,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人,壮年,却晒得极黑,看到云若之后,那人身子一抖,道:“别,别杀我,我……我叫高俊,是慕将军的人,我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便将慕将军的九玄阵,双手奉给马贼?”云若拧眉冷哼,一眼便看透了这人的心思,不过她还不想在马贼面前去问这高俊慕将军的去向,于是便撑着他的肩膀起身,回眸看向愈发上顶的阳,淡淡说道:“回了。” “好。”岚应声,然后便一个用力将这些人全部拉起,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云若也转身想要随之一起走的时候,突然步子一顿,仿佛是感觉到什么般蓦然转头。 一阵冷风划过,却是一人未有,可是又好像曾经存在过什么人。 云若眸子微动,沉默深思,然而下一刻却蓦地僵了下身子,双眼亦不经意滑出了些了然的淡漠。 “原来如此……”云若苦涩的扯了扯唇,然后便再没说话的跟着岚他们向着来时方向赶去。 ———————————————————————————————————— 约莫过了小半天,云若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落脚的寨子。 看到几人满载而归,莫语也是笑着与他们调侃,顺道也再收拾收拾这些出言诋毁自己的马客。 那些原先被抓住的马客见到整个嗏咯寨的人都被抓了,也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知道是回天乏术了,只是任谁也没想到,那被中原人带回来造的看起来很厉害的什么阵,竟然就怎么被破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主要没有算到的,是怎么会遇到慕家的人,而且还是一个通晓天地玄黄的弱女子。 然而,就在下面吵得乱哄哄的时候,云若却独自一人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多时,停步,站在一个门口踌躇了许久。 指尖攥了又张,张了又攥,终于提起一口气欲开口轻唤。 然在这时,那门却先一步被打开,缓缓的左右荡在云若面前。 云若微怔,知道或是自己犹豫的有些久了,久到连里面之人都已经感觉到了。 于是她便也不再矫情,索性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翻身轻轻将门掩上。 眼帘中,映出了那抹高贵宁静的身影,还透着些淡淡的冰冷。 “王爷……”云若轻唤,语气中却有些复杂。 夏侯伊凝了下手中的酒杯,优雅的将其搁在桌上,然后回眸用着一种淡淡温柔看向云若道:“云儿,这次做的很好,也让本王非常惊喜。” 可是对于夏侯伊的话,云若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抬起清眸看向夏侯伊,“王爷,此行云若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 “慕家的事有进展了?”夏侯伊回问,向着云若又缓步走近,指尖抚过她的脸庞。 然就在夏侯伊即将碰到她的那一霎,云若却蓦地抓住了他冰冷的指尖。 那一霎,夏侯伊察觉有些不对,金色眼眸渐渐凝下。 而云若则昂首毫不闪躲的看向他,指尖稍稍用了力,然后一字一定的说:“王爷,实际上……是恨着云若,不,王爷,是恨着我的,对吗?” 【120】想要的,不仅仅只是报恩 云若昂首毫不闪躲的看向他,指尖稍稍用了力,然后一字一定的说:“云若忽然明白了。王爷,实际上……是恨着云若,不,王爷,是恨着我的,对吗?” 一语落下,那双冰冷的金眸蓦地一动,或是有了一瞬的波澜,然下一刻,却渐渐冷却,蒙上了一层冻如千尺的寒霜。 几乎不需要任何的言语,这样的眼神,取代了千言万语。 云若浅而淡的勾动了下唇角,眸子也跟着渐渐垂下,确定了自己心中那虽然只是些许的猜测。 是啊,她又岂会没有想到,一个陪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人,若是连自己是否还是原来那个慕云若都判断不出,难道不有些蹊跷吗? 但更重要的是…… 夏侯伊沉默良久,轻笑一声,转身又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然而这一次那捏着杯子的指尖,却若有若无的用了力气,随后轻吸口气,淡淡说道:“本王的云儿,是活在无忧无虑之中的孩子,你承担的,要比她多了许多。何况,本王的好弟弟都已经看了出来,本王又如何判断不出。当然,这个问题,先前本王便回答了你。若是你问本王恨不恨你……鹿” 夏侯伊又是轻笑了两声,回过头,金眸中掠过一丝温柔,然后安静的向着云若走来,可就在他稳步停在了云若面前的那一刻,几乎是完全看不见的瞬间,夏侯伊忽然一手狠狠击在云若的鬓角边,那几乎将她碾碎的力道,使得整个房门都因承受不住而晃荡。 夏侯伊自上俯视着被他桎梏在手臂中的她,凝视着云若的双眸也陡然多了一丝仿佛忍耐已久的杀意,一股冷香骤然席上,如利剑那般无情划过云若的心头。墨色长发缓缓自肩头垂下,静静的在他身前轻动,而后他渐渐靠近,在那几乎只要略动唇瓣便可以触碰到她的地方,顿下,用着极其冰冷的声音说道:“无论是你哪里来得魂魄,你夺了云儿的身体,便是亲手杀了本王的云儿,若不是本王不舍……”夏侯伊说着,指尖缓缓划过云若的脸庞,轻柔到如碰触着倾世珍宝,“若不是本王不舍伤害云儿的身体,本王早已将你,碎尸万段。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云若看向夏侯伊,脸庞上属于他那冰冰冷冷的温度仍旧残留,清澈的双眸倒映出那先前还是那般轻柔看着自己的琥珀之瞳。 忽然间,云若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那瞳中的挣扎与痛楚,是那样的熟悉。 曾几何时,也是有那么一个人,用着如此复杂的神情凝望着自己。 那个他,恨着身体的主人,却想得到身体中的另一缕魂魄,唯有忘记这身体的主人,才能坦然的面对她。 这个他,恨着身体中的她,却无法忘记这身体的主人,唯有忽视这缕残魂的存在,才能回以温柔相待。 慕云若,究竟如何才能拥有一分完整的心情? 不,原本的慕云若拥有所有的心情,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拥有着最最纯粹的情感,是她的强行进入,才使得慕云若失去了一切。 “待慕家的秘密解开,慕云若,任凭王爷处置。”云若倏而开口,那双眸中同过去一样清亮,可是却也深藏着一缕淡淡的寂寞。 夏侯伊眸子蓦地一动,缓缓眯起,“任凭本王处置,你要本王如何相信?”左手忽然揽住她的身子,瞬间猛烈的将步子踉跄的她压向自己的身,然后用着冰冷无比的声音低语,“就算本王要你,你也会安心的给吗,嗯?” 他或是有些轻蔑的轻轻动了下唇角,金色双眸中,却是冷漠到不见任何情绪,然后凑近云若的耳畔,用唇瓣勾勒过她的脸庞,唇瓣,而那双眼眸,也是自始至终都冰冰冷冷的凝望着眼前的,几乎全身僵硬的她,“这就是的任凭处置?” 踌躇了半响,云若或是在做着什么挣扎,但最终,她却完全放松下来的身子就这样将重量完全压在了夏侯伊的臂弯处,然后喃喃而道:“如果这是王爷对慕云若的希望,云若这颗心又倾向王爷,我没有理由去做王爷与慕云若的阻碍。我会闭上眼睛,不去看,暂且忘记王爷的一切,只是王爷不要嫌弃,在这身体里,还无法离开的我。” 云若说罢,淡漠一笑,缓缓闭了眼睛。 然这仅是细微的动作,却令夏侯伊的眸子下意识动摇了一下,然后冷冷而道:“你可知,若是本王碰了你,你便永远都无法与夏侯靖一起,永远不可能了。” 云若仅是在白净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心情,但一闪即逝,被她几近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怀中的这个女人,已 经彻底将自己的情感,封在了心中的渊底,仿佛是早已有了觉悟。 夏侯伊望着她的神情,不知为何一贯平静的金眸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焦躁。 这种心情,从未有过。 带着冷香的薄唇轻动,然后忽的覆上了那双正在轻轻颤动的唇,然后愈发疯狂的,带着一种莫名情绪的深吻着她,仿佛是要将她那仅剩的温暖,全部夺走。 气息逐渐的紊乱,云若却是下意识的闪躲,终是步子不稳重重向后仰去,然后生生撞在了身后的门上。 但是尽管如此,夏侯伊却根本不给她任何的机会,反而顺势将她按在门上,更加用力的,更加炙热的向她索取,便是连那修长而冰冷的指尖也顺入云若的发中,使得发钗落下,然后在他怀中散下一片如纱般的墨色。 然而就在这时,夏侯伊却突然停住了一切的动作,狭长俊美的金眸中,缓缓倒映出了云若那面色虽然有些浮红,但神情却万分的闪躲的样子。 望着眼前这个在面对再凶狠的敌人时,都会冷静的,却在自己怀中颤抖成这样的女人,夏侯伊的眸子,也渐渐的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忽而轻笑了一声,他缓缓压下唇,在感觉到慕云若身子轻颤更厉害的时候,如蜻蜓点水般的又一次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顺着这个吻,又轻轻吻过她的精巧的鼻尖,紧闭的眼眸。 似是过了许久,夏侯伊才松了手。 云若忽然惊醒,险些跌坐在地上,可是取代了那即将袭来的痛楚的,却是一个比先前要更加有力的臂弯。 待扶正了云若,夏侯伊这才真正的将手拿开,然后用着金色的双瞳静静凝望着云若,“为什么。”他语气冷淡,遂又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是在可怜本王吗?”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问题与疑惑。 云若垂眸想想,抿住已经有些发胀的唇,然后将还放在夏侯伊手臂旁的手,渐渐顺着他的臂,再用还轻颤未消的指,握住了夏侯伊那冰冷的右手,缓缓抬起,将其翻过,上面那道还没有消去的伤痕顿时映入眼帘。 夏侯伊眸子蓦然一动,想要将手拿回,却是被慕云若紧紧握住,倔强而坚持。 “无论王爷是想救过去的慕云若,还是救现在的慕云若,王爷救了云若好几条命,都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没有对慕云若的愧疚,王爷对云若也有着救命之恩,这条命,本就是王爷的,而且说起可怜……”云若淡淡一笑,“云若有资格,去可怜王爷吗?” 一缕残魂,连生命都是残破存在的人,不正是她这个现在的慕云若吗? 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人,还会去可怜谁? 那一瞬,她虽然在笑,然而却笑得如此寂寞,仿佛在她的世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许是气氛过于凝重了,云若倏而松开握着夏侯伊的手,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道:“若是王爷放弃方才的念头了,云若便先行告退了。” 云若说罢,看夏侯伊并没有要留住她的意思,这才稍稍舒口气,转身径自离开了房间。 然而当她反手将大门关上的那一瞬,平静的脸上霎时笼上一层极其复杂的神情,只手手背覆在唇上,双眸动摇无比。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云若轻咬下唇,脑中的意识似还有些凌乱。 然而这虽然和她脑海中的情景完全不同,但是她对夏侯伊说的话,却并没有说谎。 说句实话,她究竟是如何来到慕云若身体里的,她并不清楚,所以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忽然间消失不见,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从未想过会在这个身体中,奢侈的享受余下的人生。 这条命,早晚是要归还的。 只是王爷…… 云若轻垂下眸,袖中指尖缓缓攥住。 有一种爱,在心底扎了根,尽管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割伤自己,却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对不起,王爷。”云若轻语,随后深吸口气平顺了心情,转身离开了房间,初阳下的她,显得尤为宁谧,只是那纤细的背影,却不经意透露了一丝孤寂,还有一种承担着慕云若命运的,无力与疲惫。 这时的她,好像都有些忘记了,忘记了前世的自己拥有 着怎样的双手的温度,相貌,还有笑容。 忘记了那个完完全全的自己,还有自己曾完完全全爱过的那个人。 也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周公梦蝶,谁才是真正的慕云若? 这一面,听到门外轻如羽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夏侯伊也是倏而轻靠在门的这一侧,沉默许久,缓缓用拇指轻轻碰触着自己的唇。 金眸中缓缓耀动这一缕淡漠,却也透了丝莫名的情绪。 他对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连他也不清楚。 只是恍然回眸,发现云儿在自己的记忆里,已经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模糊了画面。 云儿的气息,曾经是什么样的? 夏侯伊摊开双手凝望着那曾经碰触过他的云儿的手,指尖缓缓曲起。 记不清了。 唇间,仿佛只刻印着现在这个人的味道,镶嵌在他的心中,挥不去,扫不开。 也或许,他又在无形中也同夏侯靖一样,将她分来开看,所以他从来不会让她唤自己一声,三哥。 忽然淡淡笑了,然后又向后完全仰靠在了门上,还带着伤痕的手覆在眼上,任是那逐渐泛起的金色光芒铺洒在他俊美的脸上、身上。 ‘王爷对云若也有着救命之恩,这条命,本就是王爷的。’ 指尖也好像还残留着那属于她的清香,还有细微的温度,久违的温暖,沁入心间。 难得真心的又笑开了。 “真是糟糕……”夏侯伊自喃,一阵沉默后,缓缓扯下了覆在眼前的手,“忽然好像可以明白夏侯靖的心情。” 言罢,夏侯伊便转过身,双手拉开了房间的门,看向外面透出的朝阳。 “慕云若,本王想要的,不是报恩。你如何才能,明白呢?” —————————————————————————————————— 从房中出来的云若,一路沉默的在寨子里走着,但是却没有直接返回房间,而是向着朝阳方向而去。 高塔处,时时传来一阵可以使人平静的笛声。 云若顿步,细细听了听,突然有些失神,唇角不由扬动了些许笑容。 好美的笛声,却隐隐透着哀伤,应该是岚吧。 偷听一下,应该不会让人恼怒吧。 云若想着,太是喜爱这个笛声,所以为了不打扰岚,她便径自找了一处青阶,蜷膝坐下,闭着眼眸静静听着。 回忆涌上,穿越至今所遇到的每件事,每个人,每一次欢笑和每一次忧伤都在脑海中盘旋。 “或许一路来,坚强的有些过了。”云若自嘲了下自己,可是慕云若天生便是这样,不允许自己低头,就算是再来一遍,也会走到今日。而且,她的命运,也没有机会再去后悔。 或是昨夜用尽了体力,想着想着,云若便有些乏了,身子越来越沉,直到靠在了侧面的墙壁上睡去,甚至不知笛何时。 脚步声自阶梯上方缓缓而至,临到云若身边的时候,脚步方才放缓。 看到云若,岚有些讶异,不明为何会在这么僻静的地方看到她,侧眼观察,发现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染着平静,或是明白了她来此处的原因。 指尖捏着的笛子,轻轻捻动,“是吗。喜欢这笛音吗。” 他自语,在云若身边站好,默默看了许久,然后喃喃道:“慕云若,三爷经历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想象。你是唯一可以让三爷笑出来的女人。”岚或是想到什么,俊脸上多了一份沉寂,“三爷他……” “岚。”然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自旁边响起,打断了岚的话。 岚微怔,看到是夏侯伊,即刻敛住了唇,安静的行了个礼,“三爷。” 夏侯伊轻轻扬了指尖示意他不用多礼,然后上前看向窝在那边已经睡着的云若,“本王的事,不要告诉她了。本王不想让这个女人再负担更重的东西了。” 言罢,他走上前,缓缓弯身,用着很轻柔的力道横抱起来,然后转身离开此处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岚看着离开的夏侯伊,浅银色的眸子略微的动了动,“王爷,动心……了?” 岚不解的摩挲下血笛,不明男女之情究竟为何。 而那一面,夏侯伊抱着云若,看向了怀中的人儿,这一刻她不再像方才那样故作坚强,睡梦中的她,好像很是安心,清秀的指尖下意识攥住夏侯伊的衣角,往他怀里靠了靠,美美的睡着。 夏侯伊微怔,金眸滑过一丝意外,随后发自内心的笑了。沉默了许久,渐渐倾下,啄吻过她的眉,那般怜爱…… 【121】不是不治你,而是根本没看你! 总觉得睡了好长好长时间,脑子有些发沉,一切就如同做了一个梦。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梦的,与王爷离开,认识夏侯靖,还是被敬亲手推下地狱? 云若缓缓抬开双眸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只有些许收拾东西忙碌的声音辊。 有些熟悉,似乎已经伴随了自己很久很久鹿。 “主子,主子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霎时打断了云若的思路。 云若恍然惊醒,吃力的自榻上坐起,右手按压了下额头,总觉得是昏昏沉沉。 “我睡了多久?”云若问道,脑中似乎还沉浸在梦中,向着窗外看看,幸好是艳阳高照,至少还没昼夜颠倒。 怜香丢下手中的抹布,啧啧舌道:“主子您真是的,睡个觉和宿醉了一样,睡的沉的很,怎么都晃不醒,而且还是王爷亲自把您给抱回来的。您可不知道,您抓得王爷多紧,拽都拽不下来,还是王爷哄了哄,这才让您松了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您回归少年时了呢!” 怜香虽是带了些小小的斥责,但是那唇角却扬着弧度,明显是在笑。 云若听了倒是真的全身一僵,虽然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或许就是这样完全的怔在了这里,一动不动的,反倒反映出了慕云若心中最大的动摇。 她……拼命拽着王爷不放,还得让王爷哄着才下来? 云若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沉,不,乃至全身都在发沉,又是用手按压了下头,总觉得一点都不想下榻,干脆就这样在睡过去,权当这也是场梦好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细雨推门进来时那一脸的阴沉来看,一切来的比什么都要真实,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那无意识的举动,大概已经人尽皆知了。 抚着额的手,几乎遮掩了眼睛,不想看,不想听,只想忘得一干二净。 叹栽,她慕云若熟睡后,竟会做出这等让人目瞪口呆之事,真不知先前还和王爷正义凛然说话的自己,在王爷心中以沦为了什么形象,说不定王爷还会想,也许慕云若早就窥探了王爷的俊美之色,这才自己编个故事,说到头就是想要投怀送抱。 不好,不好,平时东西想得细,想得多,这时负面影响全部涌上心头,几乎想到了云若恨不能将这双紧抓着人家衣服不放的双手从身上甩下去算了。 云若无声的轻叹口气,半响这才故作平静的看向了一脸阴沉的细雨,问道:“贵干?” 细雨挑眉,却是将慕云若方才所担忧的想法,一个不落的在脑海中走了一遍,然后冷哼一声,道:“故意装睡还吃我们王爷的豆腐,亏你这狡猾的女人做得出来!!” 云若静默不语,微微含笑,齿间却不由狠狠落了一声,然后她轻吸口气,摆了一副“随你去想”的神情,径自走下,再次重复道:“贵干?” 细雨又是哼了一声,一脚将门顶开,“你昨夜抓回来那人,我们怎么盘问,他都说是不知道,我们觉得还是你亲自去看看的比较好,终究是和慕家有关的事。” 一说起高俊,云若清闲的神情顿时归为了凝重,于是紧忙自榻上走下,交代几句,稍稍洗了把脸清醒清醒,这便跟着细雨而去。 那些蛮人马客都被关押在了寨子的最下层,各个被绳索捆着,时不时的就会哀嚎两声。 当云若步入的时候,刚好听到里面传来了异样的喊叫,细雨冷笑,只解释说是染离拷问的惯用方式。 不过说是这么说,当云若路过其中一间房,看到染离正向大爷一样坐在那里,然后那只羽毛来回给那马客脚心挠痒痒时,云若不禁眉心一紧,失笑,念着果然是什么人有什么方法,这种方法,还真是与染离那魔鬼般的性子非常搭对。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个看起来较好的房间里,或是因还没进行正式的盘问,高俊整张脸都写着“拒不合作”,完全就和落败时那惨兮兮看起来什么都说的样子不同。 云若倒也不意外,在进了门后,便与细雨说道:“我去问他试试,能帮我搬把椅子吗?” 细雨唇上一抖,俏脸上写满不悦,晃了晃身子,冷嗤道:“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想拷问他不成,别没等他回答什么,你先累死在里面了。” 云若微微侧头,不正面回答,清澈的眼眸却是明显重复着方才自己想说的话。 细雨白 了一眼,仍是满脸不屑的拎过旁边的一把椅子,直勾勾的丢给了云若。 云若接过,二话不说便带了进去,然后稳稳放在高俊的面前,随后亦转了身,将房门重重关上,将细雨毫不留情的挡在了外面。 细雨一阵不悦,但也没办法,冷哼一声转身去和染离逗贫了。 如此,便将这间房让给了云若和那个高俊。 “好一个铮铮的汉子,对别人绝不吐露半点东西,倒像是我慕家的副将。”云若轻语,而后抻开椅子,冰冰坐上,双腿叠翘,一手指尖缓缓绕着鬓角的发丝,一圈又一圈,然后再一一放开。而在她脸上的神情则与进入之前完全不同,平日里被掩饰起来的利光,此时毫不避讳的染在眸上,尖锐到让任何与她直视的人都会全身发寒。 当看到是慕云若来了,高俊这时才忽然一怔,视线多了些许闪躲。 终归,还是服侍过慕家人的,打心底烙下的惧怕,永远是无法抹去的。 云若轻而缓的动了下眉角,将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刻印在了脑海中,指尖仍是顿起相错的捻着发丝,好似是在想着什么。终于,指尖顿下,云若缓缓起了身来到高俊面前,带着一股无形的冷慑,莞尔一笑,“高俊,我们聊聊可好,心对心的。” 高俊一惊,缓缓抬了眼眸,但当他再一次的对上云若那双眸子的一刻,原本紧紧握住的手,似乎开始若有若无的松动了。 云若淡漠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弯弯的弧。 …… 门口,细雨正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对着牢房里面的染离说着话,同时等着慕云若,一双细长的美眸中,还是罩着一层不愉快。 “我说细雨,你干嘛老针对慕云若,你看不出爷喜欢她吗?爷喜欢的人,说不定将来会当王妃,你可别自找没趣。”染离一边摇着羽毛一边出来,俏皮一笑,准备将羽毛在细雨脸上划过,结果被细雨嗤之以鼻的狠狠拍掉。 “滚蛋,别用你碰别人脚心的东西碰我!”细雨咋舌,拿出腰间是扇子,唰的摆开,阻挡着染离靠近,“谁说爷喜欢来着,不过就是少年时一起长大,这有甚情感可言,哥哥妹妹的就能传宗接代了?大不了也就是个稍稍深厚的兄妹情,否则爷怎么会容得夏侯靖娶这个女人,按爷的性子,要是爱一个人,肯定是要占为己有的。” 细雨说的振振有词,染离似乎也没法反驳,绕了绕那羽毛,也回道:“说的也是,十年前那慕云若才多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慕云若现在可是长大了,而且爷对慕云若明显不一样,看慕云若的眼神都不同,你不知道,听言和语说,在千乐宫的时候,当爷听到慕云若的才智时,神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怎么看都是喜欢吧。” “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细雨闷闷哼了一声,“我,我也不差啊!要身子有身子,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手有身手!哪一点不比慕云若那一推就倒的女人强!” “你?”染离哼笑一声,上下扫了眼,“知道‘胸大无脑’四个字如何书写不?三爷喜欢的是极具智慧的女人,所以说,你只能当个打手。” “你——!”细雨细眉一横,抄起扇子就要追着染离开揍,“智慧,能智慧到哪去,待会儿她就得狼狈的夹着尾巴求我给她审——!” 然,这句话尚未说完,仿佛就是连云若进入到房间也不过只有一刻的时间,那边的门忽然就响动了。 细雨微愣,染离笑开,然后揽着细雨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一边,“让你看看,什么叫三爷喜欢的。” 没一会儿,大门开了,平静而又安稳之中,透着些淡淡的光晕。 云若缓步走出,脸上仍是平静到毫无波澜,路过细雨是静默的望了一眼,仅是用着清淡的声音喃语:“审出来了,走吧。”云若说着,将右手拿着的一张“九玄阵造图”放在指尖晃了一下,然后就径自离开,随着背影的渐渐消失,那披散在身后长发的轻摆显得是那般的宁谧与飘渺,竟是有种格外的孤傲之美。 细雨眉头一拧,甩开染离怒气冲冲的去房间里看那别人怎么也审不出来的高俊。 且见他眼神有些飘忽,双瞳充满了动摇,指尖攥着地上的枯草,不停的打着颤,而那种恍惚的样子,仿佛是连进来人都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一次连染离都再一次有些讶异,却也没有轻挑的和细雨开玩笑,而是极为认真的凝语:“这个人,精神崩溃了。” 细雨怔在原地,似乎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争争打打这么多年,与无数人交过手,审人自是不在话下。 究竟是多么了解人心,才能在仅仅一刻的时间里,就将一个如何也不开口说话的人攻至如此田地。 本以为这个慕云若会是很好欺负的那种善茬,但是这一刻,细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哪里错了。 “不是治不过你,而是慕云若,从未想治你罢了。”染离忽然笑了,然后俏皮的转了身,向外走去,“还得给这家伙找个大夫,不然,以后都别想再出这个门了。对于背叛慕家的人,慕云若,可是不会留情的。” 细雨扶着门站着,神色很是苍白,贝齿咬咬唇,一把关了门,然后随着染离离开了。 虽然她还是一样的不服,不甘,但是……也还是不要没事去招惹她的好。 —————————————————————————————— 云若离开了锁人的地方,然后独自走在路上,也没有用午膳,而是一门心思的看着从高俊手上拿来的九玄阵图。 这是一张羊皮图,除了绘制出来的九玄阵之外,还有处处备注着如何建造九玄阵的一些要点,字迹很是熟悉。 “是……师傅。”云若喃语,指尖摩挲过下颌,眸子愈发深邃。 看这样子,秦玉书和慕闫杉关系其实还是很近的,为甚当初他没有和他提过此事? 也可能,只是被慕老叫过去帮忙的,所以并没什么更深的交情?云若猜想。 然而很快,云若就陷入了另一个思虑中。 刚刚,高俊提到了一个地方,一个……离慕家秘密更近一步的地方。 “主子,主子!!”这时一个唤声打断了云若的思考,回头看去,发现怜香正气喘吁吁的赶来,然后扑在云若身上,道:“主子,可找着您了,刚才那木头来房里找您,说是王爷在商讨些事情,想请您去听听。” “我吗?”云若反问,可一想到初晨时自己的尴尬,多少有些僵硬,然后点点头应了,“我这就去。” 说罢,云若便向着夏侯伊的房间走去,可刚走了两步,脚下却倏而一顿,回眸笑道:“香儿,若是有心上人,记得而和我说一声。” 她微微一笑,重新转身走了。 怜香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挠了挠头,猛的倒吸一口气,“主子说的不会是那木头吧!这——!” 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坏了?!居然开起她的玩笑来了! ———————————————————————— 不多时,云若便来到了夏侯伊的房间。 房间里正如夏侯伊一贯的风格那般,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在门口的时候,云若心里还是慌得很,轻轻顺了下气息,这才推门进去。 然而才刚一进去,就听到了一阵乱哄哄的声音,顺着门缝,霎时也有一个茶杯向着云若这方扔来。 云若一惊,迅速抓着门框灵敏的侧过身子,这才避过,茶杯却被扔到外面,碎成一片一片。 “怎……”云若有些讶异,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即刻抬头向着里面看去。 然而当她再度看到里面的画面的那一刻,清眸忽的一动,有些微微怔住,唇角似笑非笑的动了动,第一次毫不遮掩的透露出了惊讶,“这,这究竟是——” 【122】用什么来交换? 当云若看向房内的情景时,双眸微动,或也因为眼前的画面不由的惊叹。 房间里,染离、祁峰等人几乎已经在大打出手,稍一不注意,就可能导致被卷入这场战争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无比混乱,连茶水都洒成一片辊。 若是她没猜错,屋里好像是在讨论接下来前行的路线,叫她来也是因着此事。不过像这样的讨论气氛,当真与皇宫里的人不同,更确切的说,倒各个像兄弟那般鹿。 想来,王爷与这些人的情感,当是非常深厚的。 忽然间,在那已经乱成一团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一抹清净的身影,那人一袭淡雅的碧袍,正无视眼前的这场混乱,安静而沉寂的自己喝着茶,手捏杯盖,轻轻滑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然后仰起头稍饮,一派从容。而且在他的对面,亦是另一人坐在那边,且正拿着笛子,悄无声息的吹奏着一曲雅音。 然而这雅音混杂在这边的吵闹中,几乎是瞬时间化为乌有,不过奇特的是,尽管如此,却丝毫不会打扰了这位吹笛之人,仿佛真的是做到了目空一切,不,当说是耳空一切。 或是听见了脚步声,所有人皆是一顿,齐刷刷向着门口看来。 云若眸子清幽对过这些视线,随后敛了眸,径自穿过这些人,向着一旁走去,无声无息的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然后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看向一处白墙,也不知在看甚,总之就是将视线避开。 周围人见状,看了云若一会儿,然后继续吵闹。 夏侯伊放在茶杯上的手却是悄然一停,稍稍盖回了杯子原处,然后看向云若,却发现今日这个女人的视线无论如何都是在避着自己的。 是啊,若非避着,岂会自进了门口就自己一人坐在那犄角旮栏里看白墙,早便和过去一样文雅的到自己跟前道一声“王爷唤云若来何事”了。 琥珀色的金眸稍稍动了动,清雅的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岚似乎也注意到了,随着夏侯伊的视线看向云若,随后垂了浅银色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手中笛声不知为何忽而一转,来了一曲“牛郎织女”。 曲声一处,那温温婉婉又略带情调的乐声,使得耳力很是敏锐的云若身子不由的一僵,然后故作平和的缓慢侧过眼眸看向了岚,看向了这个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戳了自己痛楚的男人。 然而岚却始终陷入到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回应云若那恨不能将他穿透的视线,反而是有另一抹视线生生印入了云若的眼中。 云若眉眼微动,本是想避开,等待他们正式开始讨论时在与夏侯伊打招呼,然而就在她想将眸子再一次的避开的那一瞬,却见夏侯伊稍稍探出了右手,静默而优雅的向着己方慵懒的勾动了指尖,微启的薄唇轻动,缓缓用着口型说了两个字“过来”。 云若心上稍有一紧,仿佛是脑中再度回荡了怜香的话,再加初晨时在房间里与王爷闹得有些不快……而且不仅仅是不快这么简单。 唇瓣下意识的抿了抿,然后深吸口气,从椅子上缓步而起,向着夏侯伊走去,然就在这一时候,细雨倏而不知从哪里插过一脚,蓦地横在了云若与夏侯伊的中间,虽然不再像原来那般对云若明目张胆的明嘲暗讽,但是对于不想让她靠近夏侯伊的心,却是更加浓郁。 为什么,因为知道了慕云若也是有些斤两的,而且还正是爷的所爱之类,所以更有威胁! 云若了然,自觉后退半步,不与之抢,刚好在那里琢磨着什么。 夏侯伊虽然没有将慕云若叫到身边,但是视线还是在她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轻声对着那边几乎快要大打出手的几个人说道:“怎么,有结论了吗?” 祁峰染离等人一听,瞬间将房间的气氛压了下来,虽然一个个都是能征善战,可是说起策略,却又各个熄了火,确实有些无所适从。 夏侯伊望了眼云若,见她仍然镇定自若,便直接起了身,将桌上的一张大图“唰”的一声滑向云若面前。 云若利索的用指尖稳住,略微有些讶异,于是抬头看向夏侯伊。 “你说。”夏侯伊静默开口,一字一定,轻如羽,冷如霜,同时却也夹带着一些期待。 如此这一举动,霎时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向着这方看来。 细雨稍有坐不住了,于是说道:“爷,再怎么 说,她也是皇上的人,其他事也就算了,但是返回南雪山的路线让慕云若来选,难免……” 细雨看了眼夏侯伊,然当看到他那丝毫不动摇的冷漠神情后,也就将话又噎回了口中。 而云若则是看明白了夏侯伊的意思,缓缓落下视线在手上的地图上,指尖弧形划过,一一触碰着那些被圈圈点点的地方,也就是其他几人提出的地方。 划过第一处,云若在其上顿了一下,道:“此处关卡严密,不易自此路过。” 划过第二处,云若眸子微微一动,接道:“此处山路崎岖,山匪出没较多,官兵亦会不按规律出没,险之。” 接下来,云若不再多说,而是直接用指尖滑过所有的地方,然后安静的摇摇头。 细雨眉角一挑,“你都否了,那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这个问题虽然是带了些情绪,可是却也代表了此时每一个观望之人的想法,然而云若并未直接答她,反而是从旁边拿过了笔墨,沾了沾墨尖,先是悬空顿了顿,然后撑扶在桌上,唇角悄然一勾,点在自家所在的寨子上,就在下一瞬,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向上狠狠的提了一下毛笔。 如刀锋一样的墨迹一下染上了地图,刺穿且横跨了一个看起来最难突破的一处兵城! “这是——!”染离一愣。 “你疯了吗?!”细雨也跟着一惊,“我们现在可是在躲避官兵!!你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吗!” 云若轻笑一声,不语,而是安静的又将毛笔放回架子,负手向后退了步子,只道:“即是讨论,说说又何妨?” “我看你根本就是添乱。”细雨冷哼,倒是没大声斥责,只是小声嘟囔了几句,紧接着又换了一副笑脸对着夏侯伊道:“爷,依细雨来看,还是按照染离的,从这一方走,就算有山匪和游出的官兵,也不足畏惧。” 夏侯伊并没有直接回答,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下唇,琥珀色的金眸却始终凝视着云若方才所画的那条非常特别的、完全不像方案的方案。 忽然间,薄唇轻勾,染上了一层薄雾般的笑容,然后缓步上前,又用那指尖顺着云若的笔锋一点一点的划过,随后洒脱的自她的尾脚处划出,也在那几乎是冰雪之色的肌肤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墨。 一见如此,众人皆惊,细雨更是目瞪口呆。 就算,就算真的按染离所言王爷是喜欢慕云若的,可是这条道明显行不通啊,难道王爷真得被这个妖女迷了心智了不成! 于是细雨打算上前劝说夏侯伊,谁料才刚一挪动脚尖,就被旁边的莫语抓住了腕子。 细雨不解,转眸看去,却发现莫语也带着如王爷一样信任的眼神看着慕云若。 一股莫名的恼火袭上心间,细雨一把甩开莫语,径自转身气哼哼的推门离开。 染离他们一见,知道这不好哄的主可能又要闹事了,于是紧忙也向夏侯伊告退,前去劝说细雨,一时间整个房间便处于了另一种慌乱中,慌乱之后,又变为了极度的宁谧,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夏侯伊和慕云若两个人。 云若看看那扇还半晃未晃的门,然后抬头看向夏侯伊道:“王爷……明知道我不是王爷心中的慕云若,这样相信我,真的可以吗?” 夏侯伊凝望着她许久,忽而缓步走近云若。 那日的记忆犹记心头,使得云若身子一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而就在她退无可退,完全靠在墙上的一霎,只见夏侯伊低头看向她,半响,一字一定的说:“慕云若,本王想与你做个交换。” 云若不解,凝声问道:“王爷什么意思?用什么与云若交换?” 夏侯靖哼笑一声,靠近,当那略有惊慌的脸庞完全映入那双金眸之时,夏侯伊用指尖勾勒了云若的唇角,然后只道了三个字:“夏侯伊。”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新事件开启!今天参加婚礼,少更了一点,慢慢补上,另明日万字更,先爆发一下!! 【123】曾经的怦然心动 夏侯伊哼笑一声,靠近,当那略有惊慌的脸庞完全映入那双金眸之时,夏侯伊用指尖勾勒了云若的唇角,然后只道了三个字:“夏侯伊。” 态度上忽然的转变,让云若心上忍不住的一紧,清澈的双瞳也冷不丁的蒙上了一层诧异的光晕揠。 夏侯伊,要用自己与她交换? 或是看出了云若的动荡,夏侯伊冷不丁的轻笑一声,送下手,轻语:“本王的意思是,你,其实是需要本王的,对吗?在找寻慕家的途中。” “啊?……啊。”云若恍然,一下便正了神色,心中稍稍松口气,“王爷是这个意思。花” “你,脑中认为的是什么?”夏侯伊又问,金眸中悄然划过一缕趣味的饶光。 云若看出夏侯伊是在有意无意的拿她逗趣,知道定是初晨时自己的事态深深的烙印在了夏侯伊的心中,于是忍不住的有些懊恼,然后抬头拧眉而道:“王爷莫要再拿云若开心,云若可是会当真的。” 她的本意是想让夏侯伊认清眼前是谁,然夏侯伊对于她的话,却是回以静默一笑,“本王倒是想看看,你当真的样子。” “我——”云若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忽然察觉,夏侯伊与夏侯靖最大的不同,在于夏侯靖总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而自己则是总被王爷玩于掌心之中不知如何逃脱。 于是她索性闭了嘴,沉默了下来,铮铮看向夏侯伊,也避免说多错多。 对于她的反应,夏侯伊倒并不觉得枯燥,反而像是将她的想法摸透了一样,淡漠一笑。 然后他不再刁难于她,直接将话题转回刚才,且见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上那被她画过的地图,说道:“本王所谓交换,你应该明白的。” 云若眸子微动,联系起方才夏侯伊所言,随即轻笑一声,只道了一声“明白”。 如今既然她提出了闯入众兵围守的城,定是只有她心中知道怎么从那里突破,而既然王爷说自己可以拿来交换,便是明摆着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 但是明白归明白,关于这个交换的答案,云若却有些愁眉不展,抿了抿唇,有些疑惑与深思。 夏侯伊明明是知道她不是过去的慕云若的,究竟这种信任来自于哪里,而且一个前一刻还说着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男人,此刻竟能笑得如此温柔的在与她开着玩笑戏弄着她。 总觉得哪怕是游走在人心之中的她,唯独夏侯伊,却完全摸不透。 他对于自己,究竟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终于,云若忍不住抬眸看向夏侯伊,铮铮而问:“云若实在有些不明了。其实凭借王爷的智慧,就算不走这条道,也会有其他的方法,而且王爷也知道,云若选这个地方,虽然在云若心里确实也是最上策的地方,可云若选择此地,也不全然是这个原因,是有云若自己的思量在内。这笔交换本就是王爷吃亏,为甚王爷还要选择云若的想法?”云若眸子微微一眯,“王爷莫不是……在可怜云若?” 同样的问题,生生丢回给了夏侯伊。 且见夏侯伊唇角漠然的勾动了些许,或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然而,他的答案,却与云若之前的报恩之说完全相反,只道了一个字:“是。” 云若心上一梗,难以置信的怔了一下,随后忍不住有些失笑,不,根本就是笑出了声,而后再是抬眸看向这个仍旧平静无比,双眸毫无波澜的俊美男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血脉终究是血脉,无论是在夏侯靖的身体里,还是夏侯伊的身体里,都流淌着来自同一个皇族的血。 “王爷可是因为云若占了先前慕云若的身子,所以才这般对待我?” 毫无疑问,夏侯伊又是回了一个字:“是。” “也就是说,所谓交换,根本就是没的谈的?” 这一次,夏侯伊回了两个字,言简意赅:“没错。” 云若眉心更紧,不知为何,怎觉得此刻的王爷,嘴上的语气冰冰冷冷,可双眸中,却渗透着些愉悦……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莫名的,心底的那丝倔强本性悄然爬上了心头,云若与夏侯伊直视了很久很久,很久 很久。 终于,五指覆在那地图上,蓦地一攥,拉到两人面前。 云若沉声说道:“王爷确定要用云若的策略?” “确定。”夏侯伊答,琥珀色眸子中始终倒映着云若的清秀脸庞,唇角时而噙了笑,很淡,淡道几乎看不清楚。 云若眸子下意识眯动了一下,又僵持了许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苦笑的说道:“王爷的话,云若似乎真的没办法反驳。” 为什么,她也不清楚,许是因为过去藏存在慕云若身体里的一些心情,也许是因为夏侯伊对自己来说是几乎可以用生命去交换的存在,是她现在这个慕云若的恩人。 不由的淡淡笑了一下,转头重新将地图展开,五指自上划过,扯平,然后对着夏侯伊道:“云若查过,这里,之所以是兵城,总会是有些原因的。”云若说着,又稍稍在那图上城池之地点了几下指尖,然后回眸看向夏侯伊道,“此处名叫河鸢城,看似平常,但却还有一个别名……”顿了顿,轻轻吸气,而后一字一定道,“东卫鬼城。” 见夏侯伊并不惊讶,且仍是轻抚手臂漠然的看着她,云若便也动了动唇角,说道:“看来,王爷早便知道了。” “或许吧。”夏侯伊淡淡回答,然后依旧用着那双金眸凝视着她,道,“谁让,那是最贴近西陵与东卫交界的地方呢。” 云若心头一顿,眸子渐渐沉了下来,仿佛陷入了另一种思绪之中。 是了,正如她所言,她选择河鸢城的理由,不仅仅只是因为这里是最佳位置,而是因为……这里同样也是西陵与东卫的交界,也就是说,在穿过河鸢城后,便会到达那个常年血雨腥风的战场,也是当年慕闫杉突然间消失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方才在高俊口中她所听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也与这里有关。 那就是,残卷中的中卷和尾卷。 唯有进入到河鸢城,才接近真正的慕家的秘密。 这一趟出宫,一定要探出慕家手上真正的筹码是什么,否则……今后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与王爷的目的大致相同,那就是先破了这城的城主,邢峰,才是。 她若是在宫中看到的书上没有记错的话,那人,便是自小帮着夏侯靖一起夺下皇位的,因着能征善战又忠心耿耿,这才被派来坚守交界主城的人。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对他们一行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主。 正如,夏侯靖一样。 云若抬头看向夏侯伊,或是不由想到同一件事,在两人的神情中,都不经意透露了些深邃。 —————————————————————————————————— 夜,南书房。 房间有些幽暗,暗到只能看到一抹修长而冷漠的身影倚靠在了窗旁。 深邃的眼眸凝望着皇宫内如同他一样冷漠的建筑,负在身后的手时不时会用指尖轻轻摩挲下套在拇指上的玉雕扳指。 不多时,静静的被推开了,宁北凡有些沉重的走入,然后低声说道:“皇上,咱们派的人已经向着他们往他们的方向去了。可是裕亲王似乎早有准备,但凡行径的路线全部被抹去了痕迹,而且还刻意制造了许多乱枝混淆,虽然还需要些时日,咱们这边的人若是查到所在,会飞鸽回城。” “是吗。”夏侯靖沉声而言,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情感,深眸微动,“那就再加派人手,想从朕的手中逃走,也不会是那么容易的。” 说到这里,夏侯靖好似倏而想到什么,缓缓转身向着宁北凡走来。 屋外苍白的月光愈发曜过这逐渐走出之人,冷峻的脸上渐渐也罩上了一层同月色那般沉冷的寒意,每一步都染着一股慑然,便是连宁北凡都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气息,于是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半响,那人终于来到了门口,戴着扳指的拇指轻轻抹过自己的下唇,狭长微睁的黑眸中撩着沉寂的潭湖,然后浅声说道:“对了,许久没去探探老朋友了。明日准备一下,朕,要出趟远门了。” “远门?”宁北凡心上一紧,忽然意识到什么,“难道,皇上要去——” “朕要去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好友,邢峰。”夏侯靖再语,然后轻哼一声,负手自一脸 怔然的宁北凡身边交臂走过,带起了阵阵寒冷,而那一瞬宁北凡不经意转头看向了这位挚友,却发现在夏侯靖的深眸中,再是找寻不到任何的情感。 然后他离开,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唯剩下萧瑟冷风,一下又一下的摆动着宁北凡的衣角。 夏侯靖吃下的那药,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救命良药,然更确切的说,然说白了,那药也还有另一个名字。 “忘情丹。”宁北凡轻声念着这听起来俗不可耐的名字,然而它所给予的,却远比这个名字要可怕残酷的多。 记忆里明明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自己曾深爱过的女人,然而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却被狠狠的封死在新湖的最底。 真是想不到,这种东西,竟是自己亲自给小靖吃下的。 说到底,或许做了孽的人,是他也说不定。 宁北凡长叹一声,眼神中略微的有些落寞,也有些不经意的深邃,仿佛是在想着什么,回忆着什么同样也不为他人所知的属于他的秘密与痛楚。 袖中指尖缓缓攥起,然后离去了。 ———————————————————————————————————— 时间如沙漏,一晃一天一夜转瞬即逝。 自那夜夏侯伊决定前往河鸢城后,虽然经过了下面人激烈的反对,可是其实他们心底都知道,这条路虽险,却确确实实是一条返回南雪山最快的捷径。 终归在东卫王朝所能覆盖的地方待久了,早晚都会被发现。 十年里朝廷军增强不少,他们几人虽都是当年随着王爷南征北战的将才,可是一拳难敌四手,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返回到朝廷军根本无法靠近的南雪山,再是重整旗鼓,到时朝廷军便也不过就是些残兵败将罢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夏侯靖的可怕之处,十年前所有人都领教过的。 王爷唯一的对手,王爷亲自教出来的,比他出手还要更狠的弟弟。 当然,这都是前后话,总归一句,那就是思量许久,其他人也渐渐都接受了云若所提的事情。 冒险过一次河鸢城,冒险从老虎嘴里抢一块肉。 也就是说,这一次,不能硬来,只能用计。 这一日早上,怜香正在房里忙忙叨叨的给云若摆弄着装束,画了眉,染了晕,一点绛唇,难得也换下了一身纯素的衣裳。 若是想入河鸢城,就得无声无息的入,所以乔装打扮自是必然之事。 半响,终于是结束了一早上的工作,怜香雀跃的大呼一声:“主子,主子,看看怎么样!!” 一夜都在想着入城如何做事的云若在怜香给她梳妆时,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半梦半醒指尖,就在刚才,仿佛是已经进入了沉睡。 一听怜香这声咋呼,云若忽然惊醒,然后疲惫的按压了下额头,道:“好了吗?” 她就知道,这些繁杂的装束不适合她,当真是费时费力的很。 不过,她倒也不排斥打扮,终归女人也还是女人。 于是云若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眼自己,眉眼微动,确实有一些惊艳。 怜香的手艺,确实是不错的。 镜中的自己,与上回除夕夜的装扮完全不同,晕角染了微微的蓝,不浓,却显得清爽怡人。 发髻是单环发髻,配上一直蓝白色的钗子,独有一番风味,低头再看自己身上所配的着装,是一套精干而且大气的白衣,紧束身上,修长曼妙的身形显得更加利索,同时白衣的每一处边缘,都有银蓝色的锦穗搭配,环在身上,与眼角处的蓝晕和成一系,再是增添了一份宁谧。 最后,就是那抹锦绣蓝色束腰,将云若的衣衫整齐的勒住,伴着她那披散在后的长发,怎么看都是如云如海的美人。 大气,沉稳,宁谧,还带着如冰霜一样带了些寒冷的,远看而不可亵玩的冷傲。 对于这个装束,云若很是喜欢,轻轻的敲了下怜香的额心,道:“真不错的。你也好好打扮下自己,咱们此行都是别族来的,你总不能一身宫里的衣裳。” 怜香吐了吐舌,自是知道,于是接道:“好了,知道了主子,您就先出去看看王爷 他们吧。” 云若轻笑,点头,起身推门而出。 随着门缝的拉大,云若站定,莞尔一笑的看向其他已经收拾好的人,而后道:“王爷呢?” 染离上下打量了云若,一番惊艳,然后猛的晃了晃神,说:“王爷这就好。” 正说着,就听到不远处夏侯伊那边的门,突然响了一下,然后就被缓缓的推开。 随着里面之人缓步而出,云若的眸子霎时动了一动,唇瓣若有若无的张开了些许…… 【124】东卫鬼城 正说着,就听到不远处夏侯伊那边的门,突然响了一下,然后就被缓缓的推开。 随着里面之人缓步而出,云若的眸子霎时动了一动,唇瓣若有若无的张开了些许。 金色光晕好若一阵镶嵌了七彩之石的纱幔,平缓而轻柔的铺洒在那人身上,清风一阵撩起,扬动了那人胸口处轻轻耷垂的墨色长发揠。 眼前的他,不再是王朝正装,而是将本是束在身后一丝不苟的长发,带了些慵懒的顺在一侧,然后用浅橙色的锦绣发带松散环绕,仍是有种懒懒的感觉,而那发带的色泽,则是与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相辅相成,显得贵气无比。 身上一袭淡雅的衣衫,但不再是那种慵慵懒懒的袍子,而是更为利索的说一身,袖口处被蔓延之手背的贴口袖,镶嵌着琥珀色的边缘。如此衣裳,将他修长完美的身形凸显的更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花。 云若心中霎时闪过一个形容,夏侯伊的高贵,是无拘无束的冷漠,与她一样,如风,如云。 不,更确切的说,夏侯伊是如雪,可点滴轻抚你的长发,也可掀起一阵可以吞噬一切的浩瀚。 一时间,云若也看得有些出神,清澈眸中尽是被这样的夏侯伊印的满满。 夏侯伊缓缓动了下金眸,穿了白色靴的他,安静的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云若面前,眸子微垂,只用着缓而轻的声音道:“不妥吗?” 声音依旧是那般冷冷无温,却隐约夹杂了些许的期待,然后丝毫不挪视线的望着云若,或是在等到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云若听了这三个字,蓦地收了心,只手负后,捻了捻指尖,相当的懊恼方才自己如此不加避讳的看着夏侯伊。 半响,她淡淡勾唇,只安静回了两个字:“喜欢。” 本意是喜欢这身打扮,但因着有些慌了手脚,是故仓皇之中只挤出了这两个字,说完之后,云若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想要开口补充,然却被夏侯伊径自打断。 且见他微微勾了下唇角,自她身边而过,交臂的同时,右手轻轻撩过云若的肩头,无声无息在她耳畔落下了几个字:“本王记住了。” 脚步离开的一瞬,他侧过了眸子,金色之中染上了云若那一瞬的诧异,而后极有兴趣的勾唇一笑,带着那抹冷香便渐渐消失在了云若身边。 云若站在远处半响,终是忍不住抚了额。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 王爷同夏侯靖既然不同,夏侯靖若是想做的事情,向来都是强行得到。 而王爷…… 许是在很远的地方,仅是稍加暗示,便会牵引着他想得到的人和事,一步一步的自己走向他。 得到? 云若忽然被自己脑中蓦地蹦出的词汇惊住。 为甚她会以为王爷会想得到自己?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是啊,不可能的。”云若斩钉截铁的说道,然后摇摇头,转身看向了夏侯伊去到的那方,而他似乎已经骑上了骏马,那一霎他看向她,而她也对上了他的金眸,千言万语想说,还有许多的问题想问,但,最终都是不能开口的。 夏侯伊与慕云若,中间被掩埋起的事情太多太多。 罢了,还是先做完手上的事好了,或许很多事,它都会自己不经意的浮出水面。 想到这里,云若便敛住了心思,然后对着刚刚慌张跑来的怜香笑了笑,径自也骑上了一匹马,随着夏侯伊一行向着河鸢城,传说中的“东卫鬼城”而去。 ———————————————————————————— 三日后,河鸢城。 在经过多日的马上奔波后,云若和众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然而这里的气氛,却不像原先想到的那般荒芜,反而是繁华的不输于京城。 几人在驿站暂时放了马,在经过一番关卡打点之后,天色已经迫近黄昏,许多趁着最后要来赚上一笔的民家,也都纷纷推着家里的一些小商品出来叫卖,好不热闹。 说来也是,云若自从穿越到东卫,似乎一直是面对着冰冷的宫墙,还一直没有看过这民间的样子,一向喜欢自由自在的她,第一次忘记了自身的冷静,像个初来 乍到的孩子那样,看着什么都感到极为新鲜,一双清秀的眸中,几乎都闪耀着层层的璀璨。 然而,一边喜悦,一边怒。 早便见惯了民间景色的怜香才刚一进入到河鸢城,不免就是一脸的失落,再加上不会骑马的她在祁峰的马背上被整整颠了三天,颠的仿佛肠子都快走了形。 所以这已从马上下来,怜香整个脸都绿了,一个劲儿的就和要将祁峰千刀万剐一样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然但凡要开口说话,都会因为颠地时间太长而一阵干呕,呕到最后索性连身子都软了,还得靠祁峰横抱着才能走。 “你……你等着!” 这句话,当是怜香在祁峰怀里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祁峰倒也淡定,全部都当了耳旁风,仅是时而用生硬的眸子滑下看向怜香,突然松了手臂的力量,吓得怜香惊叫一声连连环住祁峰的脖颈,颤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对此,祁峰难得的够了唇,看的旁边“八卦”之心旺盛的染离两眼泛着光,然后和莫语一起哈哈笑着这个向来连话都不带多说的祁峰。 不过对于这边的热闹,夏侯伊却并不关注,反而是静静的站在河鸢城的正门前,望着远处云端下若隐若现的一座雪山,金眸微动,浮现了些许轻柔的神情。 用了许久才按捺住自己雀跃心情的云若恰好在回身时看到了夏侯伊那转瞬即逝的神情,清眸微动,然后也顺着夏侯伊的视线看向了那方。 “那座便是南雪山。”这时夏侯伊主动开口,缓步来到了云若的身后,“云中有雪,雪中带云。不是很美吗?” 云若唇上一动,不知这句话究竟是不是自己多想,总觉得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于是淡淡一笑,悄然转开了话题,“王爷要去的地方,是南雪山吗?云若在东卫的地图上,并未看到此处,冒昧一问,南雪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仅是一座山吗?” 对于云若忽而的转移话题,夏侯伊自是感觉的到,仅是轻笑一声,不曾点破。于是轻吸口气,回答了她的话,“南雪山虽是一座山,但是南雪山的后面却是一座无人可以踏入的界,南雪山后,有属于自己的国,也有属于自己的王侯将相。是独立的存在。” 独立的存在?难怪在东卫的地图上并未画出南雪山这块地方。 想来,王爷身上带着的那种天生的凛然,还有身后这几个连装扮性格都异于常人的家伙,都是来自于南雪山。 “难道,王爷是……”云若忽然想明,回头看向夏侯伊,却在这一瞬发现夏侯伊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离自己极近,云若眸子一动,险些踉跄跌倒,结果却被夏侯伊一伸手给揽了回来,然后俯视着她道:“你说的对,本王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于南雪山,也是那里的皇族。” 冷香流过,沁入心底,脑中有些空白,似乎方才夏侯伊说的话都有些模糊。 云若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只觉自己先前并不会随便被一个人影响至此,若是她没有猜错,在面对夏侯伊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受到过去慕云若残留在心底的情感所影响,对待夏侯伊时,那种仿佛是被是一种无形的羁绊所拴住的依赖的情感。 “主子……主子……”这时一个宛如鬼魂的声音飘来。 而在同一时间,也紧跟着晃出一个有些娇媚的唤声:“三爷!” 随着这个声音,一身华丽装扮的细雨一下就冲了过来,云若一惊,知道是他们也跟着过来了,于是瞬间清醒,一阵慌乱之下险些跌倒,夏侯伊见状,手臂稍稍环过,便将云若完完好好的放在了身边,然后淡漠的看向跑来的细雨,金色的眸中先前还笼罩的一层淡淡的兴趣,此刻早已消失无踪,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细雨侧过头看向云若,眸子里还是写满了不悦,不过方才无意间看到的自家爷对这慕云若的态度,确实与染离所说的,有些不大一样。 不得不承认,或许……在爷心里,这个女人确实稍稍有些特别。 想到此,心中更是一片焦躁。 云若虽是感受到了细雨那股视线,却一心低垂着眼眸,平缓着方才不该有的那抹心绪。 “三爷,我已经选好了晚上夜宿的地方,就在过了东街的客来酒馆,咱们还是先去那里打点一下。”这时言也走过,可是话才刚刚说完,脚步就倏然停下,左右看看,总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圈子里,周围空气几乎都凝结在了一起。 言抿了抿唇, 言罢,迅速向后退开。 总之,安全第一。 ———————————————————————————————— 不多时,几人进了言所定好的那家客来酒馆,里面却不似街上那般热闹,反而是有些清冷的吓人。 掌柜的无聊的拨弄着算盘,只手托腮看着夕阳西下,仅有的一个小二更甚,直接倒在无人的长椅上,打着鼾,时而会用跨在脖颈处的白布擦擦流下来的口水。而那白布除了沾染着小二的口水外,其余干干净净,一看一整日,都没个客人。 见云若他们进了门,掌柜的一下就从椅子上惊跳了起来,溜溜跑到了几人面前道:“哎呀,是远道而来的客官吗?欢迎欢迎,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言先一步说道,然后四下看看,对着掌柜问道,“为什么外面那么繁华,你这里却这么冷清,也不见有其他客栈。” 掌柜的叹口气,道:“这河鸢城,哪里有外面的客人敢来啊,这里可是西陵与东卫的交界处!没闻到这空气里,都弥漫着战场飘来的血腥味嘛,而且人人晚上都不敢出门,都说将士的冤魂会在城里作祟。” “作祟?”云若眸子一动,亦上前问向掌柜,“真的会有鬼魂在这里吗?” “可不是。”掌柜左右看看,然后低声说道,“你可不知,这里晚上总能听见脚步声,说话声,明明见不到人——” “掌柜的!”掌柜的话说一半,突然就被小二打断,“掌柜的您老别吓唬客官了,这里哪有什么鬼,也就是您耳朵不好听错了,乱讲,要不咱们也不会冷清成这样。” 小二不满,然后从凳子上翻身坐起,甩了甩手上的白布,欲给几位带路。 然而就在这时,小二却突然定住脚看向外面,一阵轰响的脚步声齐出,细雨等人一下就敏感了起来,也随着那小二看向外面。 云若亦是沉下眸子,悄然看去,清秀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紧绷。 【125】这是我的女人 就在这时,小二却突然定住脚看向外面,一阵轰响的脚步声齐出,细雨等人一下就敏.感了起来,也随着那小二看向外面。 云若亦是沉下眸子,悄然看去,清秀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紧绷。 门外,穿着东卫兵服的人整齐有序的向着前方走着,阵阵脚步声传来,似乎将整个河鸢城都震得左右摇晃。而他们身上则各个配着兵器,严肃的神情仿佛是虽是准备着与西陵之人一决高下揠。 若是没有猜错,这驻守在河鸢城的兵士,都应该是受过邢峰特别调训的死士,果然是同细雨他们所言的,这里的兵卫,绝对不会是几个有些身手的人就能攻破的,也难怪就连细雨也有些胆怯。 一个河鸢城的兵,要顶上其他城中十个将的实力。 当然,对于这些兵卫的能耐,云若从未敢小觑过,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这才刚刚踏入河鸢城就与这么多东卫守边的兵士相遇,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在这嫉妒警惕的气氛下,这一巡队的兵长一下就看到了客栈里面的生疏的面孔。于是在其他人都前行的时候,他则渐渐放缓了脚步,眸子始终看向客栈。 突然一顿,站定,然后缓缓的扬起了右手,一瞬间所有兵卫都站定了步子,没人敢多动一下。 祁峰他们心情被压到最底,正悄然用手想要捏住兵器的时候,在离门口最近的云若却将右手放在身后,对着所有人轻轻摆动,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花。 祁峰见了,不得已点点头,然后又将兵器收了起来。 “哎呦,这不是廖爷嘛,今儿个怎么来这边巡街了,是不是要吃酒?小的这就去!”一见是这官爷来了酒家,小二比掌柜的还要殷切,而掌柜的却是老辣的姜,瞬间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早早就缩在了柜台后面,张望着眼前。 “不必。”兵长廖赋打发了小二,然后将视线扫过眼前的这几个人,沉声而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他说着,缓缓将手覆在了刀柄上,指尖若扇般缓缓捏住刀柄,仿佛是但凡听到一个字又不对劲,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宁是将这些生面孔杀的一个不剩,都不能允许有人混入。 若是排除此时立场的不同,对于邢峰调训的人都这般小心谨慎,夏侯伊确实也是赞同的,因着在这西陵与东卫的边界处,稍有不慎,后果则是不堪设想的。 只不过,心里虽赞,目前来看,却也是个不好应付的麻烦人。 云若轻动,似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些说辞,于是启唇欲答,谁料才刚一开口,就感觉身子一歪,瞬间被夏侯伊揉入了怀中。 “我们是西域那边过来的商队,也是一个家族。都说中原的女人漂亮,所以兄弟在中原买了两个媳妇回去,还望几位爷行个方便。”夏侯伊淡淡而道,难得在唇上扯了一丝笑。 媳妇…… 云若心上一僵,虽然刚才自己也是想说个说辞的,但她本是想解释自己是夏侯伊的表妹,为甚会是这样的结果。 云若抬头看了眼夏侯伊,见他金眸滑过幽光,明显是在暗示着云若,云若不得已叹口气,只得硬着头皮配合。 于是下一瞬间,她也是反应极快的将手环过夏侯伊的腰际,马上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窝在夏侯伊怀里左右看看,完全就是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被买回来的媳妇”的样子。 但是两个……? 还有一个是…… 廖赋眉宇一动,用视线即刻扫过旁边,看向了杵在那里拧着眉没搞清状况的怜香。 云若眸子一紧,即刻也攥起了指尖,狠狠看了眼染离,染离接了这眼神,马上瞪了眼站在怜香正旁边的祁峰。 只见祁峰下巴一僵,一张俊脸即刻就铁青不已,然后低咒了一声,一把将怜香拥入了怀里,挑眉对着廖赋说:“我的女人。” 他说的斩钉截铁且语气直接,一看就像是西域来的人,而怜香则是被祁峰突然的紧拥吓了一跳,却是被祁峰捂得死死地,张牙舞爪半天,终于是蔫了下来,但是随之而来的则是祁峰倒吸一口气,死寂如潭的深瞳同样也是蓦地一缩。 胸口,被这该死的女人,狠狠的咬了,出血了吧,嗯,快出血了。 祁峰抽了下嘴角,有苦难言,染离用力憋着,险些就喷了出来。 当然,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时机,很快,染离的笑容就被廖赋扫过来的视线生生冻结了回去。 廖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每一个人,喃喃而语:“听闻皇宫里近来有乱党出逃,你们一路上,没有遇见吗?” 廖赋说的很慢,慢到几乎每说一个字,就会看一个人。 最后他则是将视线落在了云若的脸上,凑近,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么漂亮的媳妇,哪里的人家,舍得买呢?若非官宦,难不成是皇宫?” 他说的意有所指,眼神如利剑,狠狠凝视着云若的这双眼眸。 云若则是回望着他。 这一刻,所有人几乎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因为许多人就算语言可以欺骗,但是眼中所透露的东西确实骗不了人的,但凡眸中存在着迟疑和惊讶,哪怕是瞳孔些许的变化,都能泄露他们的身份。 但是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云若却始终用着一种纯净无染的神情望着廖赋,仿佛是根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就是连双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终于,廖赋缓缓起了身,当他将手慢慢又从刀柄上拿下的时候,其他人心中才大石落定。 莫语心中忍不住的舒了口气,心想着,没想到这里的将士会谨慎至如此,若是他此刻对上的是怜香那丫头,或者细雨,怕是他们也就有危险了。 幸好,他选中的人,是慕云若。 一个到现在为止,就连他都一点看不透的女人。 “我会盯着你们的,千万,别让我逮到。”廖赋冷语,随后转头看向那空荡荡的柜处,前行几步,毫不客气的将手向下一身,一把捏了那掌柜的衣衫,结果猛的就将他从柜下面扯了上来。 掌柜的吓得哆哆嗦嗦,一张脸刷白。 廖赋则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漠然道:“听着,两个事,第一个,往城里送些名贵的酒,要尽快。第二个……”廖赋斜了身后几人,“给我盯好了,若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即刻报上来。” “是是是——!”掌柜的连连点头。 廖赋冷哼一声,松了手将掌柜的丢开,“胆子这么小,亏你还敢在河鸢城呆着。” 说罢,他掸了掸自己的双手,转身一声“走”,便带着所有兵士离开了客来酒家。 脚步声远去,当逐渐消失在这条街的时候,酒家内的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连同掌柜一起。 小二提酒回来,见官爷都走了,一脸失落。 这一面,随着祁峰松了手,怜香瞬时间就像刺猬一样炸了毛,“你这个趁人之危,吃人豆腐的臭男人!” 一声厉喝,瞬间打破了那阵寂静,将气氛又拉回了原点。 然而,周围归周围,唯独一个人却仍然安静的有些失神,险些忘记站回原处。 “如果你喜欢这个姿势,本王可以多陪你一会儿。”清幽冰冷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正在想事的云若猛的恍然,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夏侯伊的怀里。 于是她一阵尴尬的笑笑,急忙站直了身,视线有些飘然,与方才和廖赋对视的样子完全不同。 夏侯伊忍不住的轻笑一声,“总之,暂时过了一关,虽然只是开始的招呼罢了。” “嗯。”云若点头,“确实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不过……据我所知,就算河鸢城怎么严查,也不会细到这种地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侯伊眉角轻动,亦同云若一样在深思这个问题。 半响,只见云若眸子一颤,望向夏侯伊道:“莫不是,在我们之前,有什么人也来了河鸢城?” 云若说到此,袖中指尖又忍不住的捻了捻,“会是朝里来的人吗?” 她喃喃自语,心中却隐隐有些发紧、发疼的感觉。 唯是始终都未发一语的夏侯伊抿住了唇,无温的金眸中,曜过一丝冰冷的幽光。 —————————————————————— 是夜。 酒家里仍然一片萧条,偶尔几人路过,也只是匆匆离开。 不仅如此,街外,乃至整个河鸢城,似乎也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寂静中。 天字号房内,云若轻轻掩上了门,指尖放在门框上,却没急着拿下。 想起黄昏时分因着王爷对兵长说的那句话,云若轻叹一声,实在是忘记了那件事,似乎衍生了一个很不好的结果。 她有些踌躇,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身后霎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本王的媳妇,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外面那掌柜的,可是会发现的。” 【126】本王都是你的,又岂会失礼? 就在这时,身后霎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本王的媳妇,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外面那掌柜的,可是会发现的。” 纵是平时冷静毅然,可面对这样的情景,云若还是忍不住心上一紧。 沉默半响,她转过身靠在门上看向这天字一号房内,清眸顿时微动,或是因着眼前的景色有些失了神,若是要用四字来形容的话,“满园春光关不住”,似乎很能代表前方的画面揠。 且见夏侯伊有些轻懒的靠在榻旁,穿着衣衫松垮的搭在身上,长发汇在另一侧,烛光摇曳,将他那如玉般无暇的脸上耀过些淡淡的光晕,配上他那如金色般的琥珀的眸,无论如何都是那样的夺目,甚至说,几乎是有种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吸引力。 对于她那一瞬的失神,夏侯伊并不讨厌,或是乐在其中的缓缓勾动唇角。 “看的,出神了吗?”夏侯伊轻语,毫不犹豫点破,或是故意,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那双眸中,却闪耀着淡淡的轻愉。 云若心上一慌,紧忙避开视线,“抱歉,王爷,失礼了。” “你我夫妻,本王都是你的,又岂会失礼。”夏侯伊轻缓而道,优雅的扬起指尖轻抚下颌,一心就是看着云若的每一个反应。 云若有些无奈,尤其是知道王爷似乎很喜欢拿她逗趣开心后,便也没了辙,苦苦笑了一声,道:“王爷又在拿云若寻开心了。王爷的想法,云若还是知道的。花” “你真的知道吗?”夏侯伊若有若无的说着,见云若稍有不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轻勾了下指尖,眸子瞥了瞥门外。 同一时间,云若紧靠的大门那一边,明显有些脚步声,是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若是云若没有猜错,定是那诡诈些的小二,光是看看刚才他百般讨好那官爷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想要抓住他们些什么把柄好向那官府邀功,从此不用再这荒凉之处混沌一生。 他的想法不难猜,云若和夏侯伊都了如指掌,所以提防着这个人,也是势在必行的。 于是云若便咬了下唇,有些烦躁的瞪了门口一眼,然后舒口气望了眼夏侯伊,用口型说道:“失礼了,王爷。” 云若说罢,便脱开门口,步步向着榻旁走去,然后恭恭谨谨的坐在了一边,装作羞怯的样子,然后伸出右手对着那烛火,“噗”的一吹,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果不其然,房里一黑,那门很快便溜出一条缝,一只眼睛悄然探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的人。 云若右眼一眯,实在不知这家伙此刻究竟好似想确认他们是不是夫妻,还是想看点什么香.艳的东西。 尚且心中还在想着下一步如何走,云若忽觉腰上一软,就这样直接被揽入了榻上,揽入了那抹冰冷的怀中。 云若心头一滞,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任由那冷香卷入自己的身旁。 “王爷……”云若轻唤,抬头看向夏侯伊,却先对上了他那双从容淡定且正凝视着自己的双眸。 且见夏侯伊用指尖轻轻在云若唇上点了一下,然后用视线扫过门口。 他无声的冷哼,遂稍稍的解开了云若的外衫。 云若身子是越来越僵硬,但因顾及那小二,却也是连动都不能动,尤其更是知道王爷对自己根本就没有非分之想,所以也就配合着。 但是,像是这样的靠近,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无法招架的,更何况,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曾经是那般青睐着身边的这个男人。 呼吸声,渐渐变沉,衣衫看似凌乱,幸夏侯伊并没有越举,仅是将外袍解开,其他衣衫上是完好,而后他凑近她冰凉的耳旁,薄唇微启,喃声低语:“别怕。” 云若下意识看了眼那门缝处,小二似乎正看的津津有味,唇间不由咋了一声。 夏侯伊却不由笑了,倾下轻轻啄吻了下云若唇角,做出了已经难耐的样子。 但下一刻,他却倏然转了眸,冰冷之间渗透了一股慑然,冰声而道:“看够了没有。” 小二没想到自己被发现了,身子一机灵,紧忙关了门撒腿跑了。 云若一下便松了口气,彻底摊在了夏侯伊怀里,但下一刻,云若却有些倔强的重新抬眸看向他,道:“王爷早说那句话,他不久早跑了。为甚还要做戏?” 夏侯伊静默了些许,唇角若有若无的动了动,双手随即双手撑在了云若的两侧,翻过身自上而下看着她,道:“谁告诉你,本王是在做戏?” 安静自肩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云若所有的视线,她怔怔望向面前的夏侯伊,却如何也判断不出他画中的真真假假,遂因此也更加的不知所措,仅是撑在那里,半响启了唇,然后又闭上。 慌乱,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夏侯伊安静的望着那副冷静的面孔被自己轻易击溃的慕云若,说是高兴,算不少,说是不高兴,反倒是有一点。 他望了许久,然后倾下,欲重新吻上云若,然就 在唇唇即将相触的时候,突然停下,“慕云若承诺的任凭处置,本王,果然还是无法相信。” 语毕,夏侯伊倒回了边上,静默的躺在榻上,将自由还给了云若。 云若猛的动了口气,但即刻收住神情,然后喃喃而道:“抱歉,王爷……云若,会调整自己。” “为什么不将本王推开呢?”就在这时,夏侯伊倏而开口,侧过看向云若的眸中,带着一缕不经意的落寞,“就像对待夏侯靖一样,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拿出来。” 言语仍旧冰冰冷冷,但是莫名渗透了焦躁。 云若因着夏侯伊的话有了一瞬的失神,不明为何王爷要与夏侯靖做比较。 王爷,很在意她是如何对待皇上的吗? 忽然想起,是了,王爷岂会不在意。 她可是用着慕云若的身体,去爱着夏侯靖,王爷又岂会高兴? 云若轻轻咬了唇,有些歉疚的说道:“是云若的错。” “不要道歉。”夏侯伊冷冷言道,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金眸微微颤动一下,总觉焦躁更甚,索性也不再多说,闭上眼眸平顺了心中的情绪。 愈发是能明白自己那个弟弟的心情了,愈发的。 这个女人,能算透人心,唯独情感,几乎是一片的空白。 云若躺在旁边,实在是有些不能明白,侧头看看夏侯伊,以为是自己又惹了他不开心,不愿看见自己,于是有些落寞的垂下眸,欲转过身侧躺,好让夏侯伊清静清静。 然而才刚刚挪动,自己的左手却忽然被冰冷的温度包裹。 云若垂眸看去,发现夏侯伊虽是闭着眼眸,却在离得略远的中间,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尖正是如她方才感觉的那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你,很温暖。”夏侯伊难难开口,然后就再没说话,月光顺着唯一的窗子安静洒入,落在他的身上,染上一层宁谧的孤寂。 简单的耳语,却无形沁入心间。 云若亦是安静的轻舒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眸。 只是这一刻,虽是两人的手相握在一起,可是在他们的心中,似乎都在想着另外的事情——如何能绕过邢峰离开这座关卡甚严的河鸢城,还有,那个邢峰想要招待的贵人,又究竟是谁? “你这天煞的臭男人!你穿上衣服!!” “你吹灯作甚,给老娘点上!”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似乎传来了些许吵闹的声音忽的打断了云若的思绪,云若心上一紧,不由向着左右两侧墙看了看,发现自己房间的两个邻房好像都不大安生,遂动了动眉角,轻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听的出,这两个语气,都辣的很,一个是香儿,一个定是比香儿还要厉害的细雨。 她起身想要去看看,然下一刻却突然被夏侯伊自身后拥住,止住了她一切的步伐。 “不用管。”夏侯伊闭着眼眸轻喃,手上又稍稍使了力道将那个其实本意是想逃走的女人又拖了回来,扣在怀里,沉声说道,“你只要陪着本王就好。” 云若心上又是一紧,轻叹口气看向左右两面墙。 希望没事才好。 —————————————————————— 东隔壁房。 怜香坐在咬着牙,狠狠看向门口在浴桶里正毫无男女意识泡着浴的祁峰,视线向下扫了下,见祁峰蓦地从水中站起,怜香瞬间用手捂住双眼,然后劈开一条缝狠道:“你做什么!” 祁峰破水而起,一脸淡然的看了眼怜香,然后径自拿过白布,洒脱不羁的将染了水的长发拭过,然后言简意赅的说道:“你看什么。” “我——!”怜香气得满脸通红,拿过榻上的枕头就向祁峰丢去,结果武艺高强的祁峰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接住,指尖稍稍一动,就将那枕头毫不犹豫的扔了回去,刚巧从怜香的身边“嗖”的一声飞过,惊得怜香定了一下。 祁峰冷不丁的哼笑一声,务定了怜香是不敢睁眼的,遂从桶中跨出,预备好好戏弄一下这个从始到终都让自己灰头土脸的女人。 然而就在他才一只脚刚刚跨出,身上每一个地方都一览无余的一霎,只见怜香蓦然咬牙,就这样将眼睛一下瞪大。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了,紧接着,又是一番耐人寻味的鸡飞狗跳。 ———————————————————————— 西隔壁房,黑压压一片。 细雨万万是没想到,除了那两个做戏的,怎么她也不能一人有一间房!而且还是跟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家伙一起。 妩媚的眼眸忍不住一眯,用扇子尖儿直接立在眼前之人最关键之位的正上方,冷语:“初月,你把火折子给我,快点!” 已经褪下外袍的初月,翘着腿横在榻上,“干嘛,睡觉点什么灯。” 初月冷哼一声,没耐性的 解释,然后向外错了错身子,将手拍在右边道:“给你留了位置,过来睡吧。” “谁要跟你这臭男人睡!”细雨冷哼,“我要赶紧收拾打扮下,然后去隔壁,我要去找三爷!” 初月漠然瞥了她,然后又从上打量了她一番,半响,发出一声嗤笑,径自从榻上走下,蓦地将细雨压在了墙边,“三爷三爷,三爷是你的主子,不是你的男人,睡不着觉想要男人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三爷的主意,你还是少打吧……”初月说着,便压低上身,唇瓣眼看着就要覆上细雨。 细雨一怔,决然没想到相识多年的初月会说这种话,以至于一下子僵在那里,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最后竟闭了眼睛。 然而就在她本以为唇与唇就要相接的那一霎,忽的却听初月大笑了一声,说道:“以上,是染离说的。” 他笑着松了手,一脸愉悦的转身又向着榻那方走去,同时还自言自语,“还真闭了眼,有趣。”说到这里,初月身子蓦地一僵,似是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于是即刻掏出武器防御,结果却看到了杀气腾腾的细雨毫不留情的用那扇子狠狠压在他的身上,那股压迫的气息,使得初月竟然怔住。 而细雨则阴云罩脸般的,一字一定的说:“今夜,老娘非阉了你这连老娘都敢戏弄的王八蛋不可!”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了,紧接着,又是一番耐人寻味的刀光剑影。 这一夜,尚算平安。 ————————————————————————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房间的躁动声才渐渐消失。 云若始终没有睡熟,仅是小憩了些许。 夏侯伊依然拥着她,但是却好似已经睡去,长长的墨发遮掩住宁谧的脸庞,如雪般安静。 “王爷,王爷?”云若轻唤了两声,见夏侯伊没有回应,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榻上下来,清澈的眸子,不知不觉染了一层夜的碧光,就好像早就有所准备。 “云若自己的事,不想麻烦王爷,去去就回。”云若恭敬的向夏侯伊行了个礼,遂拿过一个丝绢,悄然的离开了房间。 然而当她将门掩上之后,夏侯伊却缓缓的抬开金色的眸子,若有所思。 【127】突然的重逢,咫尺天涯 很快,已经换了一身黑衣的云若便径自离开了客来酒家。 河鸢城的夜晚,确实如掌柜的所言,寂静的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偶尔只能听到流浪猫儿在外的叫声。 天上阴云密布,或是随时可能下雨,冷冷阴风时而刮来,呼啸的声响徘徊耳边不止。 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毛骨悚然。 不过,今日的云若,却并不是查所谓鬼城是什么缘由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她走了几步,看向了不远处衙门旁的一处严肃的古宅,想来就是邢峰所住之处幻。 那日,她从高俊口中问出了关于残卷的事,虽然她知道,慕老危机时刻,能将残卷分散的地方一定是离分界线不远,离战场最近的河鸢城里有残卷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她确实万万没想到,那东西竟然会直接来到了邢峰的手上。 不过看皇上好像并不知道这残卷的存在,可以判断出或许邢峰也还不知道自己手里放着残卷。 也就是说,可能是无意识将什么东西带回,而那残卷正好夹在其中。 仔细想想,能从战场上带回的东西,还被邢峰加以收藏的,或许只有一样可能性最大。 慕老的兵器——塔剑。 要找的东西确定后,云若暗暗下了决心,将脖颈处的黑色面布轻轻遮在了脸上。 今夜,邢峰似乎是要宴客,是故虽然守卫会严密一些,但是大多会集中在客人那方,兵器库当是不会有太多的人。 绝好的时机。 云若轻眯了眸子思衬,恰好这时候不远处传来酒家里正向外推车的声音,云若清瞳一划,悄无声息的扯了扯唇角。 —————————————————————— 邢府。 今夜多了许多巡查的兵卫,一个个捏着佩刀,谨慎无比。 这时,客来酒家的人推着板车前来送酒,在经过大门的时候,佩刀兵卫冷冷上前盘问。 “把东西都卸下来检查!”兵卫说着,随即便扬了指尖让人动手。 然就在这时,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一个兵卫的喊声:“那边有动静,快去看看!!” 听了这个声音,那几个兵卫即刻紧张起来。 “快去看看!”兵卫喊道,遂直接将刀抽出来便带着人向那方赶去,使得大门口仅剩下几个兵卫。 其中一人看了看那送酒郎,道:“这样,你把车先推进门口,待会儿等人回来再仔细检查。” “哎呦,官爷,我们这就是送酒的,再晚赶不及——!”送酒郎郁闷道。 然未等他话音落下,门口侍卫倏然拔出佩刀将其架在了送酒郎的脖颈旁,低吼:“少给我废话,进去等着!” 送酒郎吓得全身一阵连连点头,遂紧忙推着车进入到门口,然后放了把手,边是用挂在脖颈上的白布擦了擦汗,小声嘟囔着:“这都是干什么啊,不就送个酒。” 他说着,便好奇的左右看看这府宅。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霎,板车下渐渐扒住了一双手,紧接着忽而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如羽毛般无声无息的自板车下利索的挪出,等那些兵卫一脸疑惑的回道正门,要继续来检查送酒郎这酒的时候,这抹身影早就转而进了另一个被夜影遮住的狭缝中。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要夜探邢府的云若。 且见她紧靠着墙壁,在确定己方安全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心中不由疑惑,今日这位贵客究竟是谁,竟然本就守卫严格的河鸢城弄的如此紧张。 是朝中来客没错了,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吗? 云若心中暗想,遂紧忙摇摇头。 今日不是来探那贵客的,而是要抓紧时间找寻残卷,其余的,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想罢,云若看左右无人,便顺着那缝隙直接拐入了府中。 …… 邢府的构造并不算太复杂,云若按照大致的走向,很快便来到了书房。 刚才她在不远处稍稍看了眼,书房明明只有不大的一间,可是后面却屯着一个看起来很大的房间。 若是她没有想错,当是其中另有乾坤,暗藏机关。 也就是说,书房之内,定是有可以进入兵器库的地方。 云若抿了下唇,然后趁着守卫没来这边,便先一步踏入。 然而当她脚尖踏在门槛的这一面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泛着一丝痛楚和不安。 她抬头看向这黑漆漆的房间,指尖轻抚心口,不明这种预感是因着什么。 晃晃神,她强迫自己集中,遂进了门。 掩上门,被阴云遮住的月色根本无法将房内照亮,云若冷静些许,凭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四下寻找着比较像暗格机关的东西。 书、书,全是书。 云若快速的翻过每一个地方, 忽而停手,视线望过一个整整齐齐放着书的另一处书柜,里面的书看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云若清眸一动,缓缓走过,然后用指尖一一轻触那些书背。 为甚一个武夫却放着这么多诗词? 指尖停下,有意无意的敲动着书后,而后唇角一勾,顿时要将手上的那边拉下,而在书渐渐被她拉开的那一霎,其他几本书也跟着倾斜。 云若眸子一动,唇角弧度更深。 连在一起的书,不,这些根本就不是书! 柜子,渐渐开始有些晃动了,仿佛另一个天地就要跃入云若眼前。 一阵幽光渐渐从里面透来,越来越照亮云若的面庞。 马上,马上就能……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倏然传来了一阵稳而缓的脚步声,云若蓦地顿住手,咬住下唇,脑中高速的计算了进入和出来的时间,然后咋舌,干脆利索的将书推回使得那书柜也急速的转了回去。 而云若自己,则是脚尖轻转即刻掩到屋中画云图案的屏风后面,然后侧过眸子,从那细微的缝隙中看向外面,眉心轻轻蹙起。 只见不多时,邢峰先一步推开了书房的门,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候着,仿佛是将全身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 是贵客吗? 云若心中暗想,可是为甚宾客会来书房,而不行晚宴。 或许,是一个不能公开露面的人。 想到此,云若不禁也有些好奇,指尖提了提脸上的面布,专注的看向即将进入的人。 然而不知为何,随着一股凛然之风的靠近,云若的心,却愈发的沉重,愈发的不安。 不多时,一抹修长而稳重的身影埋入了房门,亦遮住了门口那微弱的光线。 那人亦如她一般,一身黑色,不,是穿戴了黑色的披风,遮住了他的面容,仅是感觉到一阵让人无法喘息的压迫和凛冽。 云若呼吸有些渐渐的不稳,从面布上缓缓放下的指尖也骤然一停,不知不觉的捏住了心口处的衣布。 这种感觉,为甚是那般熟悉,可是怎么可能。 而且,虽然熟悉,但与自己所知那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这个人要更冷,更冷,冷到了极致,甚至比王爷还要冷。 这个人,是谁,是谁? 云若将身子正过,右手搭放在屏风上,仔细的看着那走入的人。 而那人,则是在邢峰的服侍下,坐在了房间的正座上,而后邢峰好像说了什么,欲先出一趟门。 那人仅是扬起手,轻而缓的动了下指尖示意。 邢峰接了令后,便即刻转身匆匆离开,同时也将门掩上,许是他去准备其他的东西去了。 阴云,渐渐变得厚重,屋外最后的幽光,也已被一阵漆黑所吞噬。 一阵轰隆巨响,打破了外面的沉寂。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仅是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沉默,乃至于安静到冰冷。 不知不觉的,云若竟是向他靠近了一分,脚尖挪动,突的碰到了屏风下的木脚。 当那轻微的声音响起,云若猛的恍神稳住了身子,再度看向那人时,却不料那人似乎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声音,亦缓缓将视线投向了云若这方,然后若有所思的扶着把手,起了身,一步一步的向着云若这边走来。 云若即刻屏住呼吸,同样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然而就在屏风那侧的那人渐渐的,缓缓的扬起修长的指尖欲碰到屏风的一瞬,就在云若攥起手,准备强行攻向那人的那一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雷声,刺眼的巨闪一下就将房间照亮,也同样的将那人的脸庞照亮。 而就在看清那人究竟是谁的那一刻,云若眼瞳猛的一缩,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一瞬间被抽离殆尽,唯是那唇,颤抖着,喃喃而语:“怎……么会……” 雷声阵阵,那人伸出的手却未停,拇指上的雕龙扳指,渐渐染上了一层阴冷的冰蓝…… 【128】熟悉又陌生的他 就在看清那人究竟是谁的那一刻,云若眼瞳猛的一缩,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一瞬间被抽离殆尽,唯是那唇,颤抖着,喃喃而语:“怎……么会……” 雷声阵阵,那人伸出的手却未停,拇指上的雕龙扳指,渐渐染上了一层阴冷的冰蓝谪。 这一刻,云若几乎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也几乎忘记了自己究竟要往哪里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被自己深深埋在心底的面容。 那一面的他,宁静而冰冷,俊容依旧,那眼底的沉寂,也依旧会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楚。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冷峻傲然,完美如刀刻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慵懒的长眸微垂,却透着慑然,唯是那紧抿的薄唇,不会再用着炙热的温度,暖过她冬日的寒冷。 清秀的眉间,忍不住的添了些痛幻。 是啊,她现在是在最最黑暗的一方,没有人会看到她的悲伤,所以她不用在故作坚强,不用再故意伤害这个人。 靖,一个被自己心中唤了这么多遍的名字,是否还有机会再一次的念出? 云若轻动了下唇,然后无声的,对着屏风那侧的人念唤着:“靖。” 然就在这一瞬,夏侯靖突然停住了指尖,或是想到什么,一手揭开了遮在发上的长帽,一手轻轻触碰了屏风上的画云。 而那云,恰在云若面前,指尖轻而缓的描绘着那云的边缘,沉默的黑眸中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一道屏风,如咫尺天涯。 他不知她在这方,她也不能走近他,迈过这条冰冷的坎儿,一切,就如同慕老曾经所言,犹如上天早已注定的相爱相杀。 忽然间,云若好像看到了来自他唇角的一丝弧度,并非是在笑,而仅仅是弯了唇角,看起来竟是让她心中一阵寒凉,仿佛眼前的他,已经不再是她过去所认识的夏侯靖。 是吗,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他变了吗? 是啊,应该变的,因为她曾是那样的伤害了他。 不过,既然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她所做的,或许也都是值得的。 步子不经意的收了回来,云若低下了头,选择不再看他。 然则正是这视线的挪开,却不曾看到夏侯靖沉下眸子,缓缓将指尖自那云上抹过,逐渐来到了屏风的边缘。 只需一瞬,便可将这道屏障扯开。 而当云若发现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心跳的愈发的快,愈发的不知所措。 慕云若,第一次变的如此狼狈,竟是因为夏侯靖动摇至此,忽然恍神,云若即刻确认了脸上的面布,欲等夏侯靖将屏风拉开的那一瞬离开。 外面雷声依旧轰响,将此时房中的寂静坠下一片狂躁。 就在夏侯靖用指尖捏住了边缘,马上就要拉开的刹那,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邢峰的低喊:“皇上!外面有人闯入,您先跟随末将去东房!皇——!” 闻声,夏侯靖顿了下,稍稍松下了手,然后蓦地转身看向门口。 邢峰即刻赶入,但是当他迈入房中的时候,却见夏侯靖轻轻动了下指尖,“无妨。外面要下雨,朕,这便走了。” 夏侯靖用着毫无温度的声音说着,然后径自向着门口走去。 邢峰一见,以为是怠慢了皇上,迅速跪在地上,“是末将没有事先打点好,请皇上赐罪!” 对于他的话,夏侯靖并没有多多回应,而是仅道了句“无事”,便遮上披风欲离开。 可当他将步子才刚刚迈出的瞬间,却是侧过头又看了眼屏风那侧,深眸中滑动着淡淡的幽暗,或是也有着眸中让人看不透的深意。 那一眼,恰也落入了云若眼中,指尖不由攥起,心中一片沉重。 很快,一阵雷声再响,伴着那阴冷的色泽,那人如来时那般无声的离开了房间。 吱呀一声,掩了门,房间中再次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云若愣在那里很久,很久,双眸一直在忍不住的轻颤着。 夏侯靖最后的那一缕视线,究竟是什么缘由,他是在看着这方,还是看着她? 不,若是夏侯靖看到了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离 开,又或许…… 云若轻轻咬住下唇,看向了侧面的书柜。 无论是与否,加快进程绝对不会错,而且,要很快很快。 思及此,云若即刻转过身,甩甩头,将方才那扰乱她的思绪弄走,然后再次拉下来手中的书。 轻响一声,书柜再次被翻开,云若望着里面再一次透过的光亮,心中隐隐发沉,然后眸子一眯,即刻跨了进去。 书柜,渐渐的合上。 云若整个人都走入,随后缓而慢的抬起了头,当被立兵器库正中央的那柄塔形利剑映入她清澈的眼帘时,眸子忍不住的一缩,唇角,亦下意识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 而已经走在了外面的夏侯靖却不知不觉停了步子,蓦然转身看向了书房。 站在他身旁的邢峰紧忙压声问道:“皇上,是否有哪里不妥?” 夏侯靖沉默不语,仅是冷漠的看向那侧,略有怀疑,半响,扯了唇角,“府里有刺客,是吗?” “惊扰圣驾了,河鸢城本来就多事,没想到竟然赶在今晚。”邢峰自责不已。 然而夏侯靖却仍旧陷入某种深思,“你房里,可有暗室?” 邢峰一惊,没想到仅是第一次来,就能看出自己府中的端倪,于是用力点点头道:“末将有一兵器库,因为怕其他人胡乱摆弄,所以才设入暗室之中,若是皇上要去,末将这就给皇上带路!” 闻言,夏侯靖眉心一簇,突然转身向着,黑色披风在他身后甩开,撩起了阵阵清冷和慑然,步子亦是越来越快,越来越沉,毫不客气的推开门,然后第一时间将那屏风扯开。 里面空空如也,仿佛谁也不曾在自出停留。 外面雷雨声交错出现,大雨骤然而至,一声雷鸣撕过,将那极致的闪明耀过的夏侯靖冰冷的脸庞,而那双黑眸愈发压低,沉寂的如同地狱深渊。 邢峰也匆匆跟着进来,看到屏风被夏侯靖扯倒,有些不明原因,但是既然皇上说密室里或许有人,遂也不敢多有耽搁,即刻走到书柜前将那摞书搬下。 随着里面的光线渐渐耀出,随着外面时而响起的雷声,夏侯靖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密室。 然就在书柜完全被转开的那一霎,夏侯靖蓦地顿了一下,双瞳中即刻布出一丝惊讶。 而后他迈进,转过身左右看着,可这间密室也是如同那屏风后面一样,一个人影都没有。 “没人吗。”夏侯靖低语,声音发沉,但当他视线看到立在正中间的那柄塔剑的时候,眸子愈发变深。 从始到终都是一头雾水的邢峰也跟着进来谨慎的四下看看,看到皇上一直在看那柄剑,稍稍有些讶异,也有些心虚。 那柄剑,本该是缴入国库的,但是爱武之人独爱兵器,实在是不忍这柄剑被糟蹋。 夏侯靖当然是了解邢峰的,没等他开口请罪,先到了一句:“罢了。” 邢峰点头,即刻立在一旁侍候。 即是没人,夏侯靖也不再多呆,只是在离开的那一霎,仿佛看到了什么,眸子动了动,然后离开了此处。 邢峰长舒口气,紧忙关了门,最后伴着夏侯靖向着东房走去。 只是他却不知,就在他与皇上前脚离开是刹那,身后那书房的上面,却映出了另一抹身影,正冷冷的看向这边。 又是一阵雷闪耀过,映出了那双透着杀意的金眸……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孽凰》即将做活动了,有神秘小礼物赠送,亲们在亚马逊或当当等处买下后,截图后台的“五星”及“评论”哦~~~~~~ 明天会多写一点,爱你们~~ 【129】伊的怒意:不再掩饰的情感 河鸢城,大于瓢泼,雨滴追在地上,发出阵阵令人心中寒凉的响动,水洼中看不到任何的平静,被雨滴溅起的波纹搅乱成了一团。 但在这漆黑一片的无人小巷中,却传来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一个沉重,一个踉跄谪。 “王爷,王爷您慢一些!”云若低唤,脚上的步子却实在是不听使唤,几乎淌在了雨水中,满面满身都被雨水浇透,发丝黏腻着脸庞,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但前面之人似乎根本没打算放慢脚步,反而越走越疾,白衫亦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显出了修长的身影。而他此刻正用右手紧紧抓着云若的腕子,容不得她有半点逃离。 终于,云若受不住这样的步子,再加上脚下有泥泞,冷不丁的摔倒在地,一声轻哼之下,走在前面的夏侯伊这才突然停下脚步,半响,冷冷甩开了云若的手。 回眸俯视,金眸中仍是染着挥不去的怒意幻。 “随你的便。”落下了这么一句,夏侯伊便回了头继续一个人走去。 云若懊恼的将黏在脸上的长发顺道后面,然后紧忙从地上爬起来去追夏侯伊,虽然不知道王爷今日为甚生这么大的气,但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这股怒意是对她的,想来或许是王爷恼她将他落在房里一个人,然后瞒着他出来寻慕家之事? 云若心中越走越糟糕,于是又加快了几步,而后欣喜发现竟是能跟上夏侯伊。 心中微微一暖,她知道,定是王爷悄然放慢了脚步,仍是怕把她给带丢了。 故此,云若又咬住牙往前多跑了几步,然后紧忙抓着夏侯伊的手臂,转到他面前道:“王爷,是云若的错,云若不该自作主张,该是先和王爷商量下慕家之事的。” “你们慕家的事,与本王无关。”夏侯伊冷冷而道,又要甩开云若的手,但是甩了两下,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而后便用那冷眸看向云若。 云若学着莫语的神情,冲着夏侯伊无邪一笑,眉眼弯弯,不用言语,便是已把想说的话写在脸上。 一般来讲,巴掌不打笑脸人不是? 然而对于她的笑,夏侯伊却仅是拧了下眉,“学的一点也不像。松开本王。” 云若心上一动,稍稍有些打击,难不成自己天生就只能适合一张面无表情的淡漠的脸。 无奈后,长舒一口气,云若小心翼翼的收回放在夏侯伊衣袖上的手,但是指尖还是保持着抓的动作,仿佛是只要夏侯伊要抬步离开,她便会和刚才一样猛的抓上去。 夏侯伊沉默了几许,视线落在被雨水浇头的那张略带小心翼翼的脸庞,突然一眯眼眸,便拉着云若的手臂转而来到一个房檐的下面,避开了那不停下落的雨水。 一时间,他是沉默的,而她亦是不敢说话,光是用着清澈的眼眸望着夏侯伊,揣测着他的想法。 “见到夏侯靖了吗?”此时夏侯伊忽然开口,金色眸子转向云若。 而听到了那三个字,云若的心上猛的一缩,眼中透出了些许的落寞,抿抿唇,然后点了头,“见到了。”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却是千方百计的在隐瞒心中的动摇。 “所以,动摇到险些将自己置于死地?”夏侯伊又问,眸间再是划过一丝愠怒。 云若沉默不语,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半响,仅道了一声:“是王爷帮云若引开的那些兵卫,是王爷又救了云若一次。如果有机会——” “你只会对本王说这种话吗?”忽然间,夏侯伊打断了云若的话语,下一刻便毫不留情的将她抵在了墙边,那双眸中的怒意,那且蕴含着些许痛楚的神情,当真是云若第一次见到。 云若也静静回望着夏侯伊,“可这是实话。” “实话?”夏侯伊冷哼一声,再是压低了上身靠近云若,“一个面对敌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冷静判断一切局势的女人,仅是因为看到了夏侯靖,所以瞬间什么都不会想了,嗯?你就那么爱他吗?你就那么爱夏侯靖吗!”夏侯伊突然低吼,声音虽仍是一贯的冰冷,但是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情绪,一种在被他极力压制的情绪。 而这一声,确是让云若有些讶异,她有些不解,有些狐疑。 王爷的心思,王爷的怒意,究竟是因为过去的慕云若,还是因为现在的慕云若? 若是因着过去的她,可王爷所说的每一 句话,却又好像是在针对现在的她。 莫名间,有些弄不明白了。 所谓情事,究竟是如何? 不经意的,云若的眼中有些闪烁,夏侯伊似乎瞬间就猜出了这个女人未经伪装的情绪,心中的那股焦躁再是升起,然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倾下唇吻上了云若,卷着雨水,就这样侵入了她的温暖。 云若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撑在自己与夏侯伊中间,想要开口唤他的名字,谁料唇瓣才刚启,却被夏侯伊拥有的更多。 那种肆意的疯狂,好像使得从来都是冷漠的他完全换了一个人,那种几近将她灼烧的情感,仿佛从这个吻上蔓延过了她的全身。 那一刻,云若倏而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有些慌乱,抓着他衣衫的指尖也不由的僵硬,且渐渐送了力。 双瞳凝视着他的金色,第一次因为他,而产生了如此大的动摇。 王爷,难道王爷对她……对现在的这个她…… 突然的意识窜入脑海,云若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于是心头一紧,下意识突然用力将夏侯伊推开,然后慌乱的用手背掩住自己的唇,甚至是连实现都不敢对上夏侯伊。 这一刻,周围仿佛都安静了,夏侯伊似乎也冷静了不少。 金眸轻闭,俊美的脸上渐渐敛住了方才一切的神情,半响,他蓦地离开了云若,仅冷语一句“早些回客栈吧”,便转身径自步入雨中。 雨水不住的打在他的发上,身上,但依旧是那样的高贵不可亵渎。 云若自后静静望着夏侯伊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孤寂,还有丝丝轻痛。 她用指尖拂过心口之处,视线有些飘忽。 云若,我好像不经意伤到了这个人,是你的心再痛吗? 云若安静的垂下眼帘,水珠自眸上滑下,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过脸庞。 沉默继续,云若紧紧的按住自己的头,或是在挣扎,或是在捋清自己的思绪。 曾经因为她的藕断丝连,伤害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险些亲手将他推入地狱。 如今又是因为她的摇摆不定,伤害了对自己有恩,该是让自己全心回报之人。 慕云若,本不该是一个动摇的人。 作为谋者,摇摆不定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她其实比谁都清楚。 慕云若来此,借了着身体重生,便也扛起了过去慕云若的命运。 既然决定好好对云若心之所向的王爷,既然决定代替云若好好守护这个男人,那些不该有的,是时候斩断了。 云若长舒口气,摇摇头,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然当她再一次抬开双眸的时候,清澈中已经划出了毫不动摇的利光。 “慕云若,如果这个人才是你宿命的正途……虽然我不知是否能够回应这份本该属于你的情感,但是至少我会拼劲全力帮你守护。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云若抿抿唇,蓦地握紧了拳。 就在这时,一把伞倏而遮在了云若的头上,云若恍然看去,原是岚。 且见岚依旧是那般淡淡的,毫无情感的用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看着云若,冰冰冷冷道:“三爷叫我来接你。说想要的东西既然得到了,就赶紧回了。” 云若微怔,莞尔一笑,“嗯,我这就和你回去。走吧。” 云若言罢,踏入了岚的伞中,那眼中不具迷茫的神情,确是令岚眉眼微动。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眼中如此坚定,但同时,望着她绽开的笑颜,仿佛也看出了,那灿烂之下,一丝不经意的落寞。 银眸轻垂,仅是在一旁举着伞陪云若往回走,然后淡淡而道:“或许你记不得了,三爷从小便是少年天才,却因异族血脉被众人看做妖邪。女子中,只有少不经事的慕云若才敢靠近。从很久之前,无论受了怎样的待遇冷眼,三爷都会将所有情绪埋在心底,只有慕云若能看出来,让三爷开心。男女之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三爷之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 云若眸子微动,依旧安静的走着。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淡淡扯了一抹笑,答:“嗯,我知道。” 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的岚,眉眼间终于稍稍放了松,然后继续撑伞前行,只是一路上,都没再和云若说上什么,似乎,都有着各自的思绪。 ———————————————————————————— 客来酒家。 外面的雷声依旧,轰隆声响,一片躁动。 岚与云若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迈入了酒家,岚先是走到一旁甩了甩手上的伞,折起,然后回身欲交代小二给云若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衫。 但云若却来不及先换衣裳,反倒是先一步询问了王爷是否在房,是否换衣,然后径自接过言手上拖着的给王爷换的干净衣服,向着天字号房走去。 言一愣,回握了下空荡荡的手,看向岚,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 岚则也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回房了,独独留下言一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这一面,房间内。 云若轻轻推开.房间大门,如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先是透出一只眼眸看向里面。 窗外雨声不止,除去雨声,房间内倒是一片寂静,偶尔会有水珠自夏侯伊的发梢落下,染在地上,发出些轻微的声响。 夏侯伊依旧是一身湿润的站在窗畔,负手冷漠的看向外面,阵阵透来的冰冷气息,几乎将周围的一切都冻透。 听到门声响动,夏侯伊有些不悦的拧了下眉,以为是方才自己交代的言,然后闭上眼睛摊开双手,冷冷缓语:“宽衣。”两个字,不带任何犹豫,而且也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 云若不经意捏了捏指尖,知道王爷不知道进来的是她,但同时也不经意轻勾了下唇角,仿佛是无意间看到了另一面的王爷。 王爷,终究也是王爷,无论是在南雪山,还是在皇城,都毫无疑问是万人敬仰的主子。 那份高贵是与生俱来,而那浓郁的皇子气质,也是与生俱来的。 云若轻吸口气,微笑中带了些淡淡的暖,然后轻步走过去,将衣裳放在一边,径自为夏侯伊接着湿透的外袍。 然而才刚刚解开第一条衣带,才将外袍褪去一半时,夏侯伊猛的动了下眸子,回过身抓住了云若的手,在看到进来之人竟是她时,夏侯伊双瞳蓦地一缩,确实怔了一下,“怎么是——” 夏侯伊低语,却迎来云若淡淡一笑。 “是王爷叫云若为王爷宽衣的。” “本王——”夏侯伊眼中第一次有些慌乱。 许是因着方才情绪不稳,导致自己竟有了这样的疏忽,然而就在话语未曾说完之际,那被接了一半的衣袍就这样顺着夏侯伊的身子滑落…… 【130】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主! “本王——”夏侯伊眼中第一次有些慌乱。 许是因着方才情绪不稳,导致自己竟有了这样的疏忽,然而就在话语未曾说完之际,那被接了一半的衣袍就这样顺着夏侯伊的身子滑落。 一向衣着谨慎,便是连出宫那日也不曾弄脏些许的夏侯伊,此刻却是一副如此样子幻。 夏侯伊金眸微动,拧了眉,松开云若的手,而后拿过云若手里的衣衫道:“本王自己来,你走吧。谪” 言罢,夏侯伊便转了身,用那阵阵的骤雨,掩盖住此刻俊脸上那微秒的神情。 云若站其身后,沉默不语,或是在斟酌着要如何与面前的他来搭话。 虽说是想让夏侯伊消气,可是或许有些可笑的是,她慕云若两世为人,竟是从未去想法子讨人欢心过,所以向来也是树敌不少,这一次,当真是难倒了她。 云若用力咬着唇,冥思苦想,然后吸了吸气,走到夏侯伊身边,道:“云若……知错。王爷,还在气吗?” 言罢,她有些棘手的笑笑,然后一步来到夏侯伊的身旁,抬头看向夏侯伊冰冰冷冷的俊脸,接道:“这样,王爷还是斥责云若一通。” 说着,她便郑重的站在夏侯伊身边,紧闭着双眸,一副如上战场的神情。 夏侯伊侧过头,冷傲的看着云若这幅同孩子般神情,金眸轻轻动了下,或是在想着慕云若的心思,但随后却仅是转过身,轻道了一句“换衣服,别染了风寒”,遂自己提着衣服,冷冷离开了房间,染过一丝冷香荡在房间中,也留下了云若一人。 不多时,怜香莫名的来了房间,看着渐渐睁开眼睛,神情中透着落寞的云若,喃语:“方才……王爷让奴婢和主子您一间……房?还让我给您换衣裳,这是……主子,这,啊!主子您怎么全身都被淋透了!” 怜香一惊,匆匆赶来看向云若。 云若苦笑一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自作了主张,惹了王爷生气了。” 言罢,云若便垂了头向外走去,明白一时半会儿王爷似乎并不会原谅她。 然而才走了两步,云若倏而有些踉跄,怜香见状有些着急了,紧忙用指尖贴了贴云若的额,惊叫一声:“主子,好烫,您这淋了雨,好像有些染了风寒了,赶紧取取暖!” 怜香说罢,一路将云若搀扶上了榻,不由分说三两下就将云若的衣衫接下,同时嘟囔着:“这怎么一身白变成黑的了?” 怜香琢磨不明白,也懒得去琢磨,一股脑的就是侍候云若沐浴更衣,然后疾步冲出去拎了小二要了热汤,若是不知道的人,兴许还以为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是练家子。 云若倒在榻上,长舒口气,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不由低咒一声。 其实她也发现了,这慕云若的身子自是死过一次,貌似情况就越来越差了,远比她过去的那个身子要虚弱的多,而且好像没受伤一次,都会变得更差。 若是她没想错,这个身体犹如一只烛火,每日都在燃着生命,也就是说,是在用她的魂魄来支撑着这个身体的一切的行动。 云若抬手看了看自己的五指,透过指缝看向外面的电闪雷鸣,稍稍有些落寞,忽然摇摇头,将那心中的暗念收回,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碎片,亦是放在那窗畔看着。 一阵闪打过,照亮了上面的字迹,云若眼眸眯动一下,清澈中染上了一层雾霾。 虽然今夜并非完全顺利,但至少正如王爷所言,她该拿到的,已经拿到了…… “什么事也瞒不过王爷……”云若轻喃,嘴角撩出一丝苦笑,脑袋确实有些发疼,于是她收了东西,侧过头渐渐睡去。 在熟睡的边缘,她轻声梦呓:“王爷,对不起……不要……生气了。” 外面又是一阵轰隆巨响,而屋内却陷入了一片宁谧。 怜香端着热汤快步的向着房里走着,然才刚到门口,却猛的刹住脚,低喊:“王,王爷?!” 轻靠在门外的夏侯伊沉默的侧过头,脸上毫无多余的表情,修长食指轻轻在唇上点过,然后径自离开了房间,同时也带走了一片惑人的冷香。 怜香愣愣端着热汤站在那里,随着夏侯伊离开的身影追随视线而去。 其人一身高贵,刚刚沐浴过的长发正在 身后微微染着湿润,慵懒的衣衫安静挂在身上,看起来如同一雪鹰,俊美而又让人不敢接近。 看着看着,连怜香都不由的入了迷,叹惋的摇摇头。 这皇族的人都长至如此,也难怪她这样的只能沦为宫女了。 “哎。”又是一声长叹,怜香猛的一机灵,似乎这才想到云若,忽然不解的拧了眉。 方才……王爷站在门口时,他好像脸上的神情和前些天看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 好像是在担心主子的身子? “不会吧……王爷不一直都是冰冰冷冷不易接近的吗?竟然会有人情一面。”怜香自己嘟囔,然后恍然哼笑了一声。 她也不是笨蛋,大事不懂,小事还是看得明白! 王爷再位高权重,他也是个男人,而且……和皇上一样,都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 换房换房,换到最后,拧巴的还是自己。 怜香撇撇嘴,因着想起男人,忽然想到今夜无意中看见的祁峰的…… “咳咳——!”怜香一阵乱咳,紧忙用单手捂了脸,闭眼狂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作为贤良淑德且将来要家人的黄花女子,不能记住那种——!咳咳咳咳!” 怜香打了个激灵,紧忙端着热汤进门了。 而这一面,当夏侯伊回了与祁峰一起的房,冰冷的脸上却稍稍透出些与以往不同的神情,或是在迷惘,或是在深思。 祁峰紧忙上来服侍,恭谨说道:“三爷,可是有心事?” 夏侯伊缓而静的转眸看向祁峰,压低了金眸,凝声而问:“峰,你……懂爱吗?” 第一次,夏侯伊问的如此直接,双眸紧紧凝视着祁峰,炙热,动摇,还夹杂着痛楚。 祁峰一愣,眨了眨眼,心念着王爷这问题,果然是戳中他的死穴了。 然而下一刻,祁峰又觉得不对,王爷何时对其他人露出过如此迷惘的神情? 说起来,今日换房间三爷也是自己提出来的…… 难道……? 瞬时间,祁峰好像也迷惘了,有些怔然的望着夏侯伊的双眸,俊容僵硬,双唇一张一合,愣是挤不出半个字,似是过了很久,才试探性的、很认真的沉声问:“三爷,难道对……” 祁峰颤了下指尖,一点一点的指向自己。 夏侯伊双眸却一动没动,连神情都没换就从祁峰身边走过,撩起了一阵冷风,仅是道了一声:“过道睡。” 三个字,没有任何情感,而且莫名还带了些杀意。 祁峰僵着指尖立在原处,眉头拧成了川字,然后恍然挠挠头,应了三爷,一溜烟的走了出去,结果看到了围在门口特意过来偷听的莫语与染离。 两个人整张脸都憋得发了紫,然后对着祁峰同一时间用指尖指向自己,模仿着方才的祁峰,而后就是一番捶地大笑。 再然后,便是一阵追杀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酒家。 唯是房内的夏侯伊,安静的躺在榻上,半垂这金色的眼眸看向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了握,许是想到了方才在房内与云若的一番对话,唇角不经意的勾勒了一丝弧度,那冰冷无温的眼中,也第一次划出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云儿……”夏侯伊微怔,顿了顿唇,“云若,云若……云若。” 他念着,念着,然后渐渐闭了双眸。 忽然好想想明白了一件事,十年,他所依赖的,或许只是一个叫“云儿”的影子,一个十年里每一刻都活在他记忆中,却无法触摸的影子。 而这个人,却是让他觉得原来世界不再寒冷的,活生生的人…… 这种温暖,不曾得到,不畏失去,可如今却让他抓在了手中,他便不想失去。 渐渐的,夏侯伊也闭了眸,唇角扬起了一抹弯弯的弧。 想要,拥有,完完全全的拥有。 拥有,云儿带给他的,这个叫慕云若的女人。 ———————————————————————————————— 次 日一早。 因着昨夜下过了雨,河鸢城难得晴朗。 云若用力蹙了下眉心,缓缓睁开了眼睛,头还是有些疼,不过尚好,当是风寒被怜香及时的处理压制了下去。 她动了动身子,觉得周围泛着一股熟悉有让自己有些依赖的香气。 就在这时,云若忽然一怔,紧忙侧过脸看向身旁,猛的坐起了身,双瞳亦狠狠缩起。 为……为甚王爷会在她的榻上,而且……未……未着.寸缕的躺在她的身边。 脑中轰声一响,云若踉跄之下狠狠跌在了地上……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去回亲们留言~!!!嘿嘿嘿~~ 【131】身上的血痕 就在这时,云若忽然一怔,紧忙侧过脸看向身旁,猛的坐起了身,双瞳亦狠狠缩起。 为……为甚王爷会在她的榻上,而且……未……未着.寸缕的躺在她的身边谪。 脑中轰声一响,云若踉跄之下狠狠跌在了地上。 云若有些难以置信,遂又晃了晃头,且揉了下还有些迷离的眸子,然而一切都还是这般,没有丝毫的改变。 云若启了唇,当真是有些迷茫,于是迅速看了下身上,衣衫尚算完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撑着地面站起幻。 她缓步来到了床畔,坐在边上,有些不解,有些狐疑的望着榻上的他,指尖不由的伸出,将那垂落在他面庞的一缕发丝挂入耳后。 她确实是满脑子的云里雾里,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有。 那么大的动静,王爷都没有醒,想来是睡的很沉。 窗外雨后的光晕安静的透过窗子洒在了夏侯伊的身上,那被被子半掩的身子,有着若隐若现的俊美修长。 他此时安静的就像是一尊冰雪做的娃娃,是那样的让人向往,但却又好像一碰就碎。 只是……为什么王爷会出现在这里,怜香又去了哪里? 云若满心不解,眉心越拧越深,可又舍不得打搅这个难得可以睡得如此之沉的人。 就在这时,夏侯伊却忽然咳嗽了一声,眉心也跟着云若一起拧起。 云若一愣,紧忙上前扶着夏侯伊的身子轻唤:“王爷,王爷……” 然夏侯伊却没有及时回应云若,反而是越咳越厉害。 云若似乎是觉出了不对,于是伸手去探夏侯伊的额,却发现他的温度比昨夜要热了许多。 “王爷……”云若轻喃,即刻咬了唇要出房门替他找位大夫,而这时恰逢祁峰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看到云若正要也要起身往外走,便低语:“没事的,我已经取来药了。” 云若视线扫了眼那药,又回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昏沉的夏侯伊,低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不是去你的房间了吗?怎么会……” 祁峰安静了半响,似是不知如何说起,只道了声:“三爷好像是不放心你,半夜又换回来了。” “不放心……我?”云若略微有些意外,“可王爷现在……” 许是知道祁峰根本说不清,刚好路过的这里的莫语也索性推门进了房,摆了摆手示意祁峰先去送药,然后径自将云若请到一边,道:“慕云若,三爷当真是在乎你的。” 云若眸子微动,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凝视着莫语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莫语就像是刻意卖了关子,看到那边夏侯伊似乎渐渐醒了,便如在观星台上那时一样轻拍了下云若的肩,道:“爷的事,我可不敢多嘴,你还是自己问爷去吧。” 本是被吊起的心,因着莫语一句话就像是被泼了冷水,云若失笑,忽听身后又传来了夏侯伊的两声咳嗽,云若再是回头,结果恰好让她看到了祁峰略有笨拙的给王爷弄药。 云若眉心一拧,即刻走了几步到祁峰面前,道:“还是我来吧。” 祁峰微愣,回身看了看莫语,见他打了个手势,便也跟着莫语点点头,将药勺交给了云若,随着莫语出了门。 很快,房间就只剩下了云若与夏侯伊两个人。 云若暂且先放了药碗,轻步走到床畔,看着还有些迷离的夏侯伊,低声道:“王爷,您醒了吗?” 夏侯伊用指尖轻轻按压了下自己的额,先是反应了好一会儿自己在哪儿,这才稍稍有些清醒,低语:“嗯。” 说着,他便慵懒的撑起身子,而肩头的墨色长发,亦轻缓垂下,看起来独有一番俊美。 忽然间,夏侯伊似是想到什么,蓦然惊醒,紧忙是用指尖按过云若的额,金眸中显出的些紧张,云若亦是被这突然一按弄得身子向后晃了不少。 总感觉,王爷的指尖,虽是冰冷,可是却也透着些暖意,一种与过去稍有不同的暖意。 这面,夏侯伊细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意识到云若的额不再发烫,冰冷无温的脸上,终是稍稍落下了些释然,然后将手收回,说道:“风寒退了。” “王爷昨夜,是在替云若退寒?”云若小心翼翼问道,稍稍放了心,同时唇角也弯了些许弧度,“王爷,不生云若的——” 气字未出,夏侯伊突然开口打断,“本王天生身子寒凉,你又需要,仅此而已。” 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夏侯伊却是转头看向窗外,冰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仅是任由着窗外的暖光映在他的脸庞。 但是虽是完全没看云若,可是他那琥珀色的金眸,却是若有若无的侧向云若的方向,稍稍有些飘渺和动摇,而后又即刻收回,许是有些懊恼。 云若不知怎的,竟掩唇轻声笑了下。 第一次见到王爷这样的神情,想来按照王爷的性子,从来是不会做这种事情,再加上本就是十年没和什么人打交道,所以……已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一声没忍住,令夏侯伊冷傲的脸上又显了一分阴沉,心情明显是不好,遂攻了心,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云若一见,迅速拿过药,说道:“王爷替云若降了热,但好像王爷……也染了风寒,所以刚才祁峰给王爷煎了药。” 夏侯伊拧眉,冷眸撒过云若手边的药,遂如平日那般,沉稳冰冷的说道:“多虑了,本王无碍。你管好自己便——” 然,说着说着,夏侯伊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长发垂下,掩住了那几近苍白的脸庞。 云若摇摇头,不言不语,走近,用勺子搅了搅苦药,而后将碗拿到夏侯伊面前。 金眸微动,夏侯伊有些怔然,眼中难得毫不掩饰的染成了些焦躁。 “王爷莫不是不喜苦药?”云若有些意外的问道。 夏侯伊深瞳一颤,缓缓抬眸看向云若,抿抿唇,许是看出这小丫头竟是对自己在用激将法,遂不由低笑一声,索性坐起身子,淡漠凝视云若,启了唇,俨然一副要让云若亲手喂的样子。然而这幅样子,却与孩童的样子截然不同,反倒是从慵懒半垂俯视她的双眸,到被他舌尖轻舐润过的双唇,再到那单手搭膝的王者坐相,都无一不透着一股男人对女人的蛊.惑。 云若微怔,亦是在心中无奈,知道仅是一个动作,王爷又成了主导。 她再度轻舒口气,上了前,将药勺轻轻放入了夏侯伊的口中,偶尔自唇角滑下些许汁.液,夏侯伊便侧过头,然后用那双深邃的金眸看着他。 凡到这时,云若便只能也亲自上前,为他轻轻拭过唇角,而每每靠近,她都会被那阵冷香所袭,心中如何也无法安稳。 终于将药喂完,云若将碗放在一旁,背对了夏侯伊,心中却也在想着接下来如何,是要说些什么,还是多问些昨夜的事,总之好像无论哪一个,两个人的话题都会有些尴尬。 然就在云若冥思苦想之际,身后的夏侯伊却突然开了口,说道:“云若,本王有事问你。” 云若一怔,沉默良久,而后回过头,“王爷想问的,是关于什么。” “关于……”夏侯伊淡淡垂眸,而后再度将其抬起,缓缓拉开了身上的被。 云若一惊,即刻要捂住双眸,但最后一刻却发现夏侯伊好似是和衣而卧,仅是衣衫被褪至腰际,而更重要的是…… 在王爷的身上,在那如雪的肌肤上,竟留下了些许的血痕。 “这是……”云若讶异,“王爷这是怎么弄的?” 且见夏侯伊淡漠的顺过长发,淡漠的看向云若,深吸口气,道:“是你,在唤着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亲自弄的。包括衣服。”说到这里,夏侯伊眯动了一下双眸,金色中,似乎正流动着一抹不悦,极其不悦的气息,明显是在那是云若所念的人不是他,也不是他所知的夏侯靖。 那么……难道是…… 云若眸子一蹙,心中渐渐落下一阵沉重。 【132】重叠的画面,最痛心疾首的预感!! “是你,在唤着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亲自弄的。包括衣服。” 说到这里,夏侯伊眯动了一下双眸,金色中,似乎正流动着一抹不悦,极其不悦的气息,明显是在那是云若所念的人不是他,也不是他所知的夏侯靖。 那么……难道是…谪… 云若眸子一蹙,心中渐渐落下一阵沉重幻。 敬。 一个被自己同样深埋在心中的名字,或许记住这个人,已经不是为了深爱,而是为了记住曾经活过的自己。 因为只有这个人,见证了真正完整的慕云若。 见到云若有些沉默了,夏侯伊自是感觉到了,探出手缓缓执起云若冰冷的指尖,然后抬眸看向她。 “你不是想让本王不再生气吗?”夏侯伊安静的扯了下唇角,手上蓦然用力,就这样将云若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静默接道,“本王想听听,真正的慕云若的事,所有的事。” 云若微怔,双瞳亦跟着轻动。 来东卫,来这个慕云若的身体已然数月,然而这样的要求,她竟是第一次听到。 真正的慕云若,她还能将这个“人”的事,这个“人”的过往一一道出吗? 莫名间,心头划过一丝暖意,云若抿住唇,半响,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夏侯伊也跟着云若轻缓的动了下唇角,然后有些青涩,也有些温柔的用手轻轻覆过她的长发,金眸被屋外的明光染上一片,也多了些流光。 正如同千年的冰雪,似乎正在不知不觉的融化消失。 —————————————————————————————— 之后,夏侯伊不再戏弄云若,径自喝了药,理了衣衫,而后安静的坐在榻上,只手撑着身子,有些慵懒的听着坐在床畔的云若说着过去的一切。 从被食不果腹的敬捡到,到身体孱弱被迫学些基本的体术,再到喜好看窝在房里看百书经常被如同长兄一样的敬追着拉出去晒太阳,到敬为了给她买书所以宁可一整日不吃饭以节省买书钱,再到她第一次凭靠智慧为敬拿下第一桶金,还有……她那青葱岁月中,与敬的点滴过往。 她的人生,似乎大多数都是和敬在一起,也好像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为敬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云若的双目总是会泛着璀璨的光亮,淡漠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容,似乎那时候,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夏侯伊不言不语,仅是静静的看着,听着她所言的每一个字,感受着她的雀跃。 但是很快,夏侯伊却也同样感觉到来自云若心中的一缕渐渐被挖开的痛楚。 “最后……”不知不觉,云若已经说到了穿越前的那一日,清澈的眸子,忍不住的动了动,渐渐蒙上了一层暗淡,因此她没有继续说,仅是在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想起那连空气中都漂浮着血腥的夜晚。 枪声,叫声,浑浊在眼前那刺眼的灯光,还有那最终一步一步走出的,将她推向万丈深渊的男人。 夏侯伊看着云若,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如同在接着什么。 忽然一滴温热的湿润落在了指尖,滑过,坠下,只残留了一丝渐渐变得冰冷的余温。 夏侯伊眸子一动,抬起头重新看向云若,金眸中也渐渐划出了些沉寂。 于是他忽然伸出手,便是在云若那不经意的泪水落下之前,狠狠的,用力的将她拉入了怀中,有些霸道,也有些不悦,这也使得云若的心上猛的一惊,就是连方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悲伤都被这一个拥抱彻底打碎。 为什么悲伤,她恍然一惊,指尖下意识的攥起夏侯伊的衣衫。 “不用再回忆了,本王已经足够清楚了。”夏侯伊冷语,语气上虽没有很大的波动,但是那拥着她的手臂却愈发的用力,用力到几乎犯了杀意。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楚,才会让一个女人连自己流了泪都浑然不知。 那这个痛,一定是被这个女人深深埋在心底,不允许自己回想,可是她的魂魄,她的血液,乃至每一个地方,却又将这刻骨铭心的痛深深的烙印了下来。 夏侯伊渐渐垂下眼眸,回想着方才云若说过往时 的每一个心情。 他还真是,做了一个不甚理智的决定,明明是想知道她的过去,但当她说起和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会不快,当她说起最后那一刻的时候,他会心痛,总归一句话,从她说起过去的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不甚开心。 原来,心痛便是如此。 不过,唯是一点,至少他知道了连夏侯靖都不曾触及的她,是属于他夏侯伊一个人的慕云若。 冰冷的唇角,不经意动了动,然后拥着云若的力道,再一次的加重,似乎想就这样将她揉入怀中,永远不想放手。 半响,夏侯伊垂下眼眸,淡淡的,清冷的说着:“与本王一同去南雪山。慕云若,你想要哪里,本王就帮你攻下哪里,若是你想要天下,本王也会为你夺得。慕云若,把你的心,给本王吧。……如果你愿意,便回应本王。” 他说着,轻轻将怀中慕云若推至面前,单手挑起她的下颌。 他凝望着她那有些讶异的双眸,凝视着这双泪痕未干,且又清澈到几乎映出他脸庞的眸,微微轻笑,俯下身,在她的恍惚之下,缓缓的,轻柔的,覆上了她的唇。 许是冰冷碰到了她的温暖,所以也变得不再是那般的冰冷,那股属于他的冷香,缱绻身边,将她重重环绕。 这是王爷的情意,那吻上的一霎,云若似乎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一个真心想要对她好的心情。 忽然之间,脑海中窜出了一个极其猛烈的画面! 还是那个崖边,还是那几乎将她刺瞎的光芒,周围的伙伴也同样是倒在地上。 不,不对,她的那些伙伴似乎不再是过去的那几个人,强光也变成了火光。 染离、祁峰、细雨,岚羽,莫语……香儿…… 为什么脑海中会浮现他们的身影,为什么他们全部都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脑中的画面,看不清晰,心口却好痛好痛。 寂静,非常寂静,好像有脚步声在靠近,一步一步,就像当年的敬一样。 是敬吗?怎么可能! 云若拧着眉,脑海中的自己似乎又是被独独剩下的那个人,蓦然抬起头看向前方,看向那飞舞着火舌的烟火之后欲走出的人。 一身黑衣,王者黑衣,长发冷漠的舞在空中。 那人手上紧捏着一把极其震慑的长剑,她似乎曾在那里见过这柄剑。 剑上全是血,随着那人的靠近,随着那人将剑缓缓扬起,直指她的眉心的那刻,血珠一点一点的顺着剑尖落下,落在地上,一颗一颗,晕开,乃至消失不见。 慢慢的,遮住月的云散去,火光也渐渐变得明朗。 “云若,慕云若。” 熟悉的轻唤倏然在这寂静之中响起,当那人冷峻而无温的脸庞渐渐映在云若眼前的那刻,云若猛的一惊,也连带着真实之中的云若猛的推开夏侯伊再一次的跌坐在了地上,秀丽的脸上再不见了任何的喜悦与温暖,额角甚至泛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亦是变得无比紊乱。 “云若?”夏侯伊察觉了有些不对,以往就算是她不愿他的碰触,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遂压低双眸问道:“想到什么了?” 云若颤着唇,仍旧在不停喘息,然后恍然看向夏侯伊,仿佛亦是看到了一个即将消失的画面。 云若蓦地摇头,保持着脑中最后的清醒,然后扯唇勉强说道:“王爷有些染了风寒,其他的事情,还是晚些再说吧。” 云若长吸口气,而站好,又是对夏侯伊微微一笑,即刻转身离开了房间。 夏侯伊见到云若如此,眸子不由一动,落下了些深邃。 而出了门的云若,亦是紧紧靠在门口,双手狠狠按压着自己的头。 她的预感,向来都是最准的。 刚才那个画面,刚才那个莫名的预感……究竟是…… 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渐渐泛出了血丝。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最近《孽凰》在打折活动 ,五折~七折~~~~~~快去抢购哇,马上购书五星好评活动就要开始了,兔子给亲们挑选的礼物就要入手了!!截图做好准备啊! 【133】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久之后,客来酒家里的几位纷纷从房里出来,细雨抻了个懒腰出了房间的门,过了好一会儿后面的初月才跟着出来,只不过不知为甚,脸上却多了好几道伤痕,不像是武器所伤,反倒像是被指甲挠的,而且每走一步都透着一股极其负面的情绪,似乎是一夜未睡,正生着气呢。 然而当他们都跨出的时候,却发现这酒家的外面,好像也有着一股不同平常的气息。 细雨敏锐的眯动了下眸子,即刻看向天字号房的那头,喃喃而道:“三爷……橹” 她说着,便迅速向着那间房走去,边是喊着“三爷”,边推门进入览。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她用力推开,然看到正坐在榻旁轻轻饮着一口茶的夏侯伊时,细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察觉到这房里果然还是哪里有些不对劲,视线左右扫过,最终还是停留在了三爷的身上,蓦地一怔,喃喃而道:“三爷,您是不是身体不适?这屋中的为何那么热?” 三爷是南雪山之人,往往不会让屋中温度变得这么高,若是反常,必是三爷的身子不甚平常,比如:染了风寒。 细雨有些担忧,遂上前想询问,但却被夏侯伊倏而滑过的冰冷视线制止。 “看见云若了吗?”夏侯伊冷声而说,仿佛根本就没将细雨的话放在心里,反而是一心担忧着方才的云若。 细雨启唇,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屋外传传来了走动的声音,同时还传来了一个轻缓的声音。 “王爷。”夏侯伊眸子稍稍微动,看向了细雨身后,细雨也是转了身看向后面,果不其然是云若。 且见她双手拿这些从外面买回来的糕点,微微一笑,递给了细雨,淡声说着:“王爷放心,云若不会再自己乱跑了。”她侧了侧头,看向随云若一同回来的岚,“只是拜托了岚,和他一起出去买了个糕点,这里的糕点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云若莞尔一笑,又用视线扫了下塞在细雨手中的点心。 “岚?”细雨微怔,着实不明为甚这两个人会在一起,低头又看了看那糕点,更是一头雾水。 夏侯伊亦是动了下眸,许是在揣摩着此刻的情况。 方才慕云若突然的离开,绝对不会仅仅是拒绝一个吻,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刚才又是真的去买糕点这么简单吗? 思绪在心中蔓延,虽然细雨好像是信了这番说辞,可是夏侯伊却轻轻捻动着指旁的袖角,仿佛仍在考虑着什么。 于是他将视线落在了岚的身上,岚好像是感觉到了,眸子一动,回望向夏侯伊。 浅银色的冰冷中,或也透着什么思虑,但是很快,他便用着浅淡的声音说道:“三爷,面风声有些紧,怕出些什么问题,所以我确是陪慕姑娘去买糕点了,以保护慕姑娘。” “是吗。”夏侯伊淡语,忽的又咳了两声,终是摆摆手,道,“罢了。” 岚,是一个从来不会骗人的人,更是不会欺骗他,若是他说是如此,那云若或许当真是去买了糕点。 莫名间,心头有些发沉,然后抬眸看向云若。 或许,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久前,是夏侯靖在担心着他抢走这个女人,而如今,亦换成了他。 于是夏侯伊淡淡舒了口气,淡漠一笑,道:“云若,你总是想扛起些不该扛起的东西,所以本王才会如此为你担忧。” 细雨抿抿唇,亦看向云若,虽然着实还是无法喜欢这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人,但还是忍不住厉声说:“既然三爷真的看重你,你就别让三爷担心!” 细雨闷哼一声,对夏侯伊行了个礼,然后闷闷离开了房间,同时也带走了岚。 大门关上,夏侯伊看向云若,金眸中倒映着她那素白的笑脸。 气氛好像忽然间有些尴尬,云若低头沉默了半响,然后将手上的另一包糕点拿向了夏侯伊,“王爷风寒,不宜吃太多甜的东西,不过喝过苦药,稍稍吃一些,也许会好。” 夏侯伊静默接过,视线扫了眼那糕点,又看向云若,“真的没什么事吗?” 云若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虽然知道王爷可能有些不适,但云若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王爷可以答应。” “说吧。”夏侯伊静静开口,指尖拨开糕点的袋子发出稀松响声,拿起一块,准备尝尝。 然此时,却听云若倏而低语:“今日,外面天气正好,兵卫搜查也正严着不宜此时离开河鸢城。所以云若想和王爷一整日呆在一起,喝茶,聊天,出去走走都好,可以吗?” 修长的指尖倏然一顿,夏侯伊有些意外的看向云若,“你,要本王与你一起?” 云若莞尔一笑,点点头,“嗯,王爷与云若,只我们两人。” 第一反应,夏侯伊自是觉出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像这难得的请求,他又岂会拒绝。 遂收回了欲拿糕点的手,静默的看向云若,同时转而将手伸向她,示意她靠近。 “本王,允了。”他淡漠一笑,难得显出了平和。 云若亦是抿唇笑笑,将指尖搭放在了夏侯伊的指上,然后竟自己握起,轻轻攥住了他冰冷的指尖。 暖暖的温度沁入,金眸中染过淡淡幽光,遂也勾住了那纤细的指尖,然后将其握在掌心。 窗外的一缕光芒安静洒入,在那被紧握的指尖身后逐渐绽放,房中偶尔传来淡淡的笑,当真如同平凡人家的无拘无束。 门口的细雨长长舒口气,虽然仍是嫉妒无比,可是却也好似稍稍接受了些许,于是她转头看向了始终沉默的岚。 “岚,方才真的没去别的地方吗?你的轻功可是比染离还好,真要是带了慕云若去了哪儿,可都不是不可能的。” 岚用那浅银色的眸沉默撩过身旁的细雨,而后转了身径自离开了,被束成一缕的墨发在身后左右轻摆,透出了一种看不透的情绪。 细雨望了许久,眉心还是不由的拧了起来。 岚看起来,为什么…… ———————————————————————————————— 河鸢城的白天,热闹繁华,阳光洒在这条街上,独有这一份宁谧的温暖。 各自换了一身不太显眼衣衫的云若与夏侯伊相约一起来到了街上,虽然他们尽量掩盖住身上的气息,然而两个人出众的相貌,也很快使得所有的路人都几乎离不开视线。 夏侯伊一身白袍,负着单手跟在云若身边,长发绾在单侧,优雅从容,那双高贵的金眸,似是只会追逐着在他眼前那同样一身雪白的人儿。 那边的她,好奇的看着河鸢城的各种小物件,俏丽的小脸上,今日难得毫不遮掩的洋溢着爽朗的笑容,偶尔会转回头让夏侯伊帮着挑选些许的小物,看起来当真不再是那个将所有心事埋在心中的慕云若,而是像一朵真真正正自由的云。 时常冷漠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勾动了一丝弧度,俊逸的脸上,也不经意笼上了一抹轻柔。 看着看着,时光好像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回到十年前陪着还年少青葱的云儿。 那时的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笑容,有过这样让他几乎忘记自己那悲哀命运的笑容。 忽然间,阴云又遮,偶尔沁下些些珠润落在了夏侯伊的脸庞,他抬起指尖接住,然后看向那稍稍泛暗的天色。 指尖捻动,他解开了外袍,忽就在云若兴起的时候,遮在了她的身上,淡淡道:“云若,先找个地方避雨。” 云若回眸看了看夏侯伊,又看看这天色,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幽光,但却没让夏侯伊发觉,仅是莞尔一笑,应了夏侯伊,然后向后退了半步缩入他托起的衣衫下,一同向着一处看来无人的地方疾步赶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河鸢城街上的这些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姗姗落下的雨滴,遂也急急忙忙拆了摊子,匆匆往家赶去。 整条街一下子变成了另外的一种热闹,但是却意外的很朴实,是故吵吵闹闹的声音徘徊在云若与夏侯伊身边时,在他们两人同样淡漠的脸上,都显着一份莫名的心绪。 生来帝王家,如此之景,本就是一种奢望。 —————————————————————— 不多时,夏侯伊便带着云若来到了那无人的、有些落灰的房子。 才前脚刚入,身后就传来了大雨落下的声响。 云若回身看去,清澈的眸子动了动 ,而后说道:“这场雨应该会下很久,而现在也是近了黄昏的时辰。”她抿抿唇,回头看向夏侯伊,“王爷,许是今夜回不去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又是一个暴风雨前的平静,这场暴风雨是谁卷来的,亲们猜啊!! 下周一起恢复五千保底更新~~~ 另今天兔子好友新文上架,亲们捧场首订哇~!! 书名是《废妃很拽,休掉腹黑帝》,首页有图图推荐,多多支持阿摇哇!! 【134】最后的一个吻 云若回身看去,清澈的眸子动了动,而后说道:“这场雨应该会下很久,而现在也是近了黄昏的时辰。”她抿抿唇,回头看向夏侯伊,“王爷,许是今夜回不去了。览” 夏侯伊毫不惊讶的侧了眸,望了眼那斑斑落下的雨滴,指尖雅然滑过自己的长发直到发尾,然后松开,淡声说道:“天色不早,休息一晚也好。反正过了边界,入了南雪山,也就再也见不到这雨天了。” 夏侯伊若有所指的说着,金眸划过云若那方,似乎在脑海中闪过了不久后的时光。 云若微微一怔,视线稍稍落下,仿佛陷入了一阵异样的沉默,但很快她又扬了唇角看向夏侯伊,回道:“若是如此,便要好好看看了。” 这样的答案,让夏侯伊有些惊喜,俊脸上透出了不加掩饰的淡笑,“你,愿意与本王一同去南雪山吗?” “就算云若不同意,待到边界前,王爷也是会想办法让云若同意的吧。”云若无奈一笑,看向外面,探出指尖,有些俏皮的接住落下的雨滴,攥了攥,却好像有些出神。 对于云若的话,夏侯伊并不反驳,仅是也跟着看向外面的雨。 这样的气氛,很是难得,安静,宁谧,却又不失温暖。 夏侯伊的心中渐渐有了些波澜,金色笼上一抹流光。 半响,他忽然咳嗽了两声,霎时打断了云若的思绪。 云若即刻转过头扶着夏侯伊在长椅上坐下,望了眼被雨淋到的衣裳,摇摇头,然后便毫不客气的见自己的外袍接下,环在夏侯伊的身上,同时自己也坐在他身边,稍稍用了力道为他搓动手臂取暖橹。 望着她忙碌的样子,夏侯伊看得有些出神,他很少生疾,却第一次知道原来染了风寒,除了身子不适之外,似乎另有一番可取之处。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油然袭上,令他那金色的双眸愈发变深。于是他抬起指尖,趁她忙碌时,轻轻滑过她的长发,碰触着她的温暖。 唇角处,再是扬起了一抹弧度。 这是今日第几次了,他不记得,或者是将这一生全部的笑容都用尽。 人,便是需要这种笑容吗? 可是,即便如此愉悦,为甚却有种即将失去的痛楚,亦徘徊心间。 难道是他也得了那患得患失的病了吗?这种感觉,好生痛苦。 夏侯伊眉心动了动,手上倏而用力将云若揽入怀里,强行拥住,唇瓣贴附在她的耳畔处,未发一言,使得周围一片宁谧,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还是此时两人淡淡的呼吸。 云若先是一怔,但是却意外的没有推开夏侯伊,反而也是出手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衣衫,半响,低声唤道:“三……哥。” 怀念的称谓令夏侯伊眸子一缩,不知为何,只是在此时,竟是有些排斥了这个称呼。 “为何突然这么唤本王?”夏侯伊轻语,半垂的眸子轻轻转向云若。 云若抿了抿唇,安静回答:“只是想试试这个称呼。” 说罢,云若便缓缓脱开了夏侯伊的身子,低下头,主动执起夏侯伊冰冷的手。 外面的雨,又大了,声音几乎掩盖了这里的一切,外面自房檐下飞窜而下的雨水,如刀刃,如重石,坠得几近躁动,亦在外面掀起了一阵雨帘,仿佛谁也不能从这里走出。 对于今日云若些许的反常,夏侯伊多少还是察觉到的,指尖稍微回握着她,问道:“今日,你可是有话对本王说,云若?” “万事仍是瞒不住王爷的眼睛。”云若笑笑,但又即刻收敛了唇角的弧度,重新直视着夏侯伊,这时的她,已然全无笑意,那雾薄的双眸中,同时笼上了一层凝重,“王爷曾说过,若是云若想要回应王爷,便回吻王爷,这话可还有效?” “你要回应本王?”夏侯伊眸子微动,心情仍是有些复杂。 “王爷,会拒绝云若吗?”云若又问,视线瞥向一旁,许是有些不好意思。 “怎会。”夏侯伊应,可是不知怎的,脸上的笑容却全然尽失,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但,正如方才说言,就算是觉得哪里好像有些问题,可是他不会以任何方式拒绝这个女人,却是千真万确。 或许,在这世上,能将他所有防备都打散到消失殆尽的,也只有这个叫慕云若的女人,不论过去,无论将来。 这份几乎已经映在眼中的忧虑和挣扎,云若岂会感受不到,但是她却好似刻意将其忽略,仅是莞尔一笑,道了一句:“云若这便给王爷答复。” 说罢,她右手撑在夏侯伊的身边,贴近自己的唇,冷香凝绕,却是只见她吻上那冰冷的柔软的瞬间,被避开的眼眸中,竟是透出一片哀伤。 而后她越吻越深,仿佛是要将这份记忆刻在夏侯伊的脑海中,而那份渴盼已久的甜腻,亦是让夏侯伊无法拒绝。 于是他紧拥着她,深吻着,将自己的温柔也交予了她。 忽然间,夏侯伊猛的 缩动了下眼瞳,亦停了一切的动作,而后下意识抬起手要捂住心口,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已经无法动弹。 这个吻,这个她用以回应他的吻…… 夏侯伊难以置信的看向云若,而云若亦渐渐脱离了唇。 她的唇,有些泛红,确实半启,透着颤抖,那双清澈之中,也再也不见了方才的快乐幸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若离别的哀痛。 是啊,他先前就已经感受到了,只是…… “云若,快……快给本王……解药!”夏侯伊吃力的说着,舌尖似乎也已然变得麻木。 他知道的,这不是毒药,这个吻不会是恶意,但正是如此,以他对慕云若的了解,她一定是想做什么自己一定不会答应的事,所以才会如此! 不,那种该死的离别的预感他不想经历,于是狠狠眯动眼眸,再是低喊:“慕云若!!” 然后云若却仅是淡淡一笑,在那身后的冷雨下显得尤为孤寂。 “王爷,云若会陪着王爷穿过河鸢城,就在今夜,已经没有时间了。”她说罢,安静侧过了头,结果看到岚已经带着细雨、染离甚至包括怜香在内的所有人赶到了此处。 金眸微动,难以置信的看向岚。 而在那从来无所动摇的浅银色的眸中,第一次染上了些许的落寞。 “岚……?”夏侯伊低语,“果然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他的话语一字一定,而后回头再是看向云若,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下一刻,却渐渐的迷离的双眸,然后渐渐倒在了云若的身上。 云若接住,顺势拥过夏侯伊,用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笑了笑,然后用指尖抚过他的长发。 “王爷,希望今日,可以让您,让慕云若,都能留住一个最美好的记忆。这是云若,唯一能替你们做的了。” “慕云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能将王爷!”细雨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然而才刚刚上步要理论的那一刻,只见云若忽然间转过眸子,那清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残酷的慑然。 这样的眼神,惊得细雨连退了半步。 云若咬牙,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绕着许多银丝的小盘,约莫八个方向。 所有人一见,均是一惊,若是他们没有记错,这是岚最擅长的,也就是说在所有关口都拉下银丝,但凡有人冲过,便可预知敌人的方向,而冲破这银丝需要至少数十万兵马才可,是故也可以用此预测敌人来袭的数量。 见了那些银丝尚且完好,岚也忍不住,上前轻语:“或许只是杞人忧天,这几个方向都没有人冲过,也许不会有——” 然,话没说完,且见云若将那盘捏在掌心中间,摊过,然后将手伸在他们面前,淡漠的神情仿佛是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一瞬,“砰”的一声,西侧的阴线突然间折了,乱舞空中,但没等那丝线落下,第二根,第三根,片刻之内所有的银丝一根不落的全部都断开。 百万朝廷大军,倾巢而来!! 一阵雷雨轰响,照亮了房中,也照亮了云若略显苍白的脸庞。 所有人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是云若,安静的抬起了眸子看向前方,眼神渐渐蒙上了一层幽暗的轻痛。 “他,来了。” 【135】我还活着,仅此而已! 一阵雷雨轰响,照亮了房中,也照亮了云若略显苍白的脸庞。 所有人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是云若,安静的抬起了眸子看向前方,眼神渐渐蒙上了一层幽暗的轻痛。 “他,来了。” 当这个字落下的瞬间,屋外再是响起一阵雷声,而云若却不同于那些凝重看着那小盘怔然的几个人。 且见她深深闭了下眸,然后蓦地抬开双眸,将那小盘收回怀中,竟是没一丝犹豫的将夏侯伊扶过,看向前面的人珑。 “一个时辰内,我会带你们突破河鸢城。” “怎么可能!河鸢城守卫何等戒备!三爷现在又没了意识!这简直就是前是虎狼,后有追兵,我们根本就是瓮中之鳖!!果然根本就不该从河鸢——柽” 细雨急的大喊,但云若却直接打断她,道:“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动摇。” 说着,她长舒口气起了身,冷冷看了眼细雨:“好好保护王爷。” 在那清澈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一层哀伤却又不得不前行的挣扎。 细雨一怔,上前接过夏侯伊的身子,也同样看了看被祁峰抱过来的同样被迷晕的怜香。 “真的能活吗?”她问,“我们真的还有可能活着回南雪山吗?” 随着她这个问题,其他几人的脸上也多多少少显出了些忧虑。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朝廷军会倾巢而出,纵然他们有些身手,但是到达不了南雪山,便根本没有兵将可以指挥。 拳脚功夫,和军与军的较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十年了,家乡就在眼前,如果,如果就这么死在这里…… 正欲出门的云若倏而顿住了脚步,看向外面的阴云响雷,随后回眸,莞尔一笑,仅仅说了几个字。 “我还活着,你也没死,不是吗?” 一个笑容,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一下就将所有人心中的忧虑挥扫而去,便是连细雨也怔在了原地,望着那纤细的身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种就像是当年见到三爷一样的感觉。 感觉……只要在这个人的身后,他们就不会死,就会好好的活着。 感觉……只要跟着这个人,就可以走出另一条路。 感觉……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再恐惧。 不知不觉的,细雨向前挪了步子,忽然一怔,仿佛这时才意识到心中那追随而去的向往。 然后她咬咬唇,将王爷交给了染离,同时对着岚稍稍点了下头,苦笑一下,似乎第一次明白了岚为何也会听慕云若的话。 这一次,岚也静静的扬了一抹淡笑,随后回身站在了慕云若的眼前,道:“你要的,和你想做的,我已经给你做好了。” 云若点头,身子一转,带起了一阵清幽的流光,而那冷傲的背影,此时却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外面渐渐传来了一些不小的震动声音,感觉像是一些零星的官兵已经赶到。 侧过头,恰好发现外面的雨竟犹如天意那般骤然而停,似乎是连苍天也屏住呼吸想要看一场妙美绝伦的生死相搏。 云若眉角稍动,忽而觉得如此天色,好像似曾相识,就好像在自己的脑海里,曾有过一晃而过的画面。 是啊,同样的夜,但绝不会是想通的结果。 “你要的东西,我替你找来了。”此时岚倏而开口,然后将一个包袱扔向云若,云若伸手一接,颔首感谢,随后道了一声“稍等片刻”,便转身去了房子里的屏风后。 几人面面相觑,均是摇头不知这慕云若是在做什么。 然而很快,云若就以另一身行头从屏风后走出,一改那温润的袍子,反而换成了一身极其利索的衣裤行装,白色为主,蓝色点缀,且见她潇洒的拧了拧腕子上的蓝环,而后抬眸道:“走吧。” 言罢,她便自那方向着外面走去。 路过门口时,看到滑落在地的,先前她穿来的白色外袍,心绪渐渐有些沉淀,犹如不经意想起方才与夏侯伊的点滴。 于是她安静垂了下眸,捡起落在了地上的外袍,转而披在身上。 瞬间那白色就如同卷起的雪波荡在空中,直到落在了她的身后。 这一刻,她的眼神再不是被安静收敛的清澈,而是滑动着坚韧的碧蓝。 “还是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犹豫。”云若最后叮嘱,然后昂起头,深吸口气,便是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而去。 身后几人相互对视。 无论如何,只要是慕云若做的,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于是他们点点头,然后扶着夏侯伊随之而去。 —————————————————————— 雨后河鸢城的夜,正如传说中的鬼城那般,蔓延着一种寂静的冷漠,就连空气中,都好像 蔓延着一种别样的血腥。 慕云若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毫不停滞的向着前方走着,长发在雨风中猎猎飞舞。她的步履沉着,眼神没有分毫动摇,而乃披在她身上的白袍,也随着她向前的步伐随风而起。 身后的几个人亦是在跟着她,步子也是愈发沉重。 因为他们作为练武之人,是可以感觉到那愈发逼近的危险。 别说是那已经快要包围河鸢城的千军万马,就连这城内,应该是已经被邢峰设下天罗地网,不需再用功力判断,光是凭靠那脚步声,那震慑就已经足以用耳朵听见。 声音越来越近,纷纷自小巷中传来。 细雨心中还是有些发慌,四下看看,道:“我们,就这么公然的走在大道中央吗?这要如何出城……” “只管向前走,只要我活着,谁也阻止不了。”云若低语,双手用力向下甩了下袍子,泛出了一阵慑然。 “可是难道,难道我们这么走,他们就不会冲来抓我们吗,我们……”细雨不解,甚至都开始下意识的捏住兵器,以防那些马上就要冲出来的兵卫。 果不其然,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突然传来了一阵嘶喊声,眼看着就要从那黑暗的巷口冲出兵卫与他们死战。 细雨双瞳忍不住动摇,即便是经历过大战,但这种明显是瓮中之鳖的情况却是第一次经历,齿间的力度越来越重,手上握的也越来越紧。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云若,与细雨确实截然不同的神情,只见她在那些兵卫踏出的刹那,蓦地大喊一声:“岚!” 一声之下,她的步子确实越走越快,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岚听到云若的话语,即刻应了一声,且见他倏而抽出血笛,仅是一瞬之间蓦然一扯,整个城中的所有路几乎全部封死,千丝万缕的银线一下成为将并未送入地狱的梦魇。 一处、两处、三处,但凡云若向前走时在她两侧经过的巷子,纷纷都闪过了银色的光晕,然后如千万隐形交错的刀刃般将所有的巷口死死的封住。 于是乎,随着云若一路向前走去,身旁两侧的嘶喊声,也一路变成了哀嚎之声,一瞬间鲜血飞舞在凛冽之中,腥味蔓延了雨后的冰冷下,仿佛是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反被埋伏的路线中。 痛苦,尖叫,惊慌失色! 唯独不变的,是在中间那无人寂静且宽广的路上,那一身盈白之人从始到终都未曾停过一步,便是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仅是她的唇,下意识抿得更紧。 “什么时候布下的?”细雨无比讶异,连同周围的人都难以置信。 忽然明白了今日慕云若和岚去了何方,细雨瞠目结舌。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连那些兵卫会从哪里出来,哪里埋伏他们都已经算的一清二楚,所以才用了一招先下手为强! 河鸢城的众兵,因着这一招,全部成为了废棋! 何等的冷静,才能在这种境况做出这样的抉择?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即将暴起,这一次,小云不再仅是出谋划策!谁与谁即将相见?云和岚究竟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小云又将做怎样的决定?即将揭晓!!!继续关注! 最后再号召一下~~亲们多多支持兔子的《孽凰》,礼物已经入手,活动即可开始!!在当当亚马逊买了书的亲亲,保留五星好评截图!亲们记得关注兔子微博,搜索:月下的神兔云哲,即可~ 【136】云非玉,不需君来怜 细雨哑然,再是看向了眼前那个女人,那每一步的沉稳,那当真不回头的决然,忽然让她忍不住想起了一个称谓,一个不久前别人唤过的,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的称谓棱。 “大将……”细雨下意识喃语,眼神渐渐归为了寂静,仿佛明白了皇帝为甚执着于这个女人,也明白了为甚三爷亦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这个女人,并非那些只会传宗接代的女子可以相提并论。 若是有人可以得到这个女人,或许,天下亦是唾手可得。 忽然间,也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悲哀,因为这样的她,终究注定要在权力的漩涡中,每一天每一天的厮杀,甚至……要与心爱之人,兵戎相见。 周而复始,不死不休矾。 这样的世界,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慕云若……”细雨忽而开口,忍不住的唤了她的名字,然而就在这一瞬,云若眼瞳却猛的一缩,低喊了一句:“小心!” 然后她倏而牵住细雨的手,一把将她扯开三步。 便是在同一刻,一枝利箭毫不留情的自两人面前飞窜而过,瞬间划断了细雨的一缕发丝。 “区区几人,竟想闯我河鸢城,以为我真的瞎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这黑夜中泛着傲慢的杀意。 云若扶稳细雨,缓缓转过头去。 当手执兵器,一身将军服的邢峰映入云若眼帘的时候,她好像并没有显得很是惊讶,仅是松开紧握细雨的手,扬手稳住身后那几位几近躁动,也同样亮出兵器的危险人士,而后步步走到邢峰面前,道:“虽然我从来就没打算藏,不过……先别管我们如何,身后埋伏的那些人,还是早些让他们出来吧。既然看见了,埋伏也没用了。” 云若淡漠的说着,视线毫不客气的落在邢峰身上。 邢峰确是没想到这慕云若竟能连他的人再次另设埋伏也能猜出,索性也如她所言不再遮掩,右手用力打了个手势,而后便从这道城门之后,迅速闪出了不少的将士,一个个看来均是精兵,与方才那些被遮挡在局外的人不可一语。 刚才想来就是被这些个废物暗算了,细雨狠狠咋舌,恨不能上手将这些人大卸八块。 “小云云,我们这手都痒了,这一次,是不是可以让我们来了?”染离倏而开口,扬起的五指用力的捏了捏,骨节处发出声声响动。 “保护好王爷,这位邢爷不值得你们动手,我一人便可。”云若低语,清淡的眸中看不出任何的紧张与恐惧。 而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使得挡在城门前的邢峰顿时变得怒发冲冠。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竟敢出此狂言!”邢峰狠狠言道,而后一把抽出手中利剑,“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突破这城门!” “将军,还是先把他们围住再说,如今——”一个副将紧忙上前劝说。 “少废话!”邢峰狠狠推开那副将,一下就跳到了云若的面前,剑尖一指云若,“别以为你曾是皇上的女人,本将就会留情,刀剑无眼,到时候伤了可别怪本将不怜香惜玉!!” 云若略勾唇角,轻轻一笑,然后单手捏了袍子一角,用力一扯将其扔给了身旁的莫语,然后扬起冷漠的眸子,“云若非玉,不需君来怜。”说到此,她向着己方勾动了下纤细的指尖,“尽管过来便是。” 如此这一个举动,还有那简单的一句话,令身后的几人大为惊讶,细雨亦然,若非亲眼所见,根本不能相信。 这……这个人是平时安安静静的慕云若?! 她原来就是个脾气这么具有进攻性的烈性女人吗? 或许,这才是慕云若那淡漠的外表下,所藏匿起来的最真实的性子,一个不会输给自己的倔强的性子。 这是今日第几次感到惊讶了?细雨已经数不清了,但是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她看她的眼中,已经再不是先前的轻蔑,而后与她一同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邢峰,冷冷说了句:“小看这个女人,可是会败得很惨的。” 这句话出自细雨的口,让云若眸子微微一动,回眸看了她一眼,唇角不由噙了一丝笑,许是在做着知道被细雨所信任后的感谢。 细雨与她四目相接,眉角一挑,示意她要替他们解一 口气。 云若笑了笑,转过头,正式看向了眼前的邢峰,而这连个女人的一唱一和,更是在他原本就愤怒的基调上狠狠少了一把火,已然恨不能将手上的兵器都捏碎。 反观云若,则是异常安静的分开脚步,再是稍稍勾了下指尖。 有一种东西,是这种男人最在乎的,也将会是他,唯一的弱点。 “找死!!”邢峰有如被激怒的狂兽,双目都泛了红,而后举起兵器便向着云若刺来,那股凶猛的力道,仿佛是想要将撕成碎片。 云若眸子微眯,轻哼了一声,而后如轻羽那般,毫不费力的顺着他那长矛处转了身子,轻轻三圈,游刃有余,而且恰好避开了他的锋芒。 看是刺了个空,细雨染离他们刻意笑开,使得邢峰几乎咬碎了牙齿,突然怒吼一声,再是转身向回刺去,然而这一次,云若又是轻松躲过,然而在转过他身侧的时候,反而撩过了他身后披散的长发,一下扯过邢峰的发箍,随即白靴站定,她轻轻勾唇,指尖一松,将其扔在了一边。 发箍轻轻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陷入了水洼中,邢峰大口喘着气,伸手抚了下自己的长发,捏着兵器的手是越来越紧。 “你这个女人,光躲算什么本事!!!”邢峰大吼,眼看着举起兵器又要冲向慕云若,然而就在步子才刚踏出的一瞬,邢峰的副将终于看不下去了,紧忙上去一把抓着邢峰的胳膊大喊:“将军!冷静一点!!” “滚开,本将今天定是要劈了这女人!!”邢峰如失了理智,一股脑的就只认慕云若了。 “将军,冷静一点,您忘了皇上走前叮嘱的事了吗?慕云若这个女人不可与她纠缠太久,一定要速战速决!而且,您不觉得现在已近有点不对劲吗!!”副将再是大喊。 而当“不对劲”三个字被喊出的瞬间,邢峰也是蓦地收住步子,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处,然后缓缓的抬起眸子看向云若,确是发现他虽然已经怒发冲冠,但是面前的她,却仍是面不改色,而且就在这一刻,在她那唇角之处,竟是泛起了一丝浅淡的弧度。 糟了!慕云若这是用激将法在拖延时间! 难道,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什么危机里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邢峰感觉后脊一阵发凉,遂猛的转过身子对着身后大喊:“快,将他们全部拿下!!” 一声厉喝,夹杂的不仅仅只有愤怒,还有一种惊恐的担忧,邢峰咬着牙,心中无比懊恼自己为甚中了这女人的圈套。 一瞬间,所有人都涌了上来,河鸢城城门之处混战连连,已经压抑太久的染离等人终于可以好好排解下心中怨气。 在那刀光剑影之下,邢峰冷冷哼了一声,一下举起长矛指向慕云若。 “你的奸计亦被本将识破!你们出不去这个城门的!” “那可未必。”云若低语。 那从容的神情,使得邢峰全身绷得越来越紧,也是愈发的感觉不对,于是自己也呆不住了,即刻提着长矛直接向着云若而来。 “看你如何能逃脱!”邢峰厉喝,当真是不管不顾,锋利之处直指云若的心口,眼看着就要夺她性命。 “慕云若!!” “小云!!” 这一霎,所有人几乎都看向了这边,长矛狠狠刺过,卷起了一阵异样的狂风。 周围,似乎全部寂静了,落发可辨。 是生,是死,仅是在这一瞬。 是破城,还是在面对百万大军前就这样被剿杀在此,也只看着一瞬。 然,与所有人都相反的,慕云若在这一刻,却是收敛了所有的防备,安安静静的立于原地。 那始终紧抿的唇角,倏而扬起了一抹弧度,泛出了一声淡淡的笑意。 ********************月下的神兔(云哲)分割线********************* 明日开始恢复五千保底更新!!一口气破了这货,迎接爆破点!! 【137】死在他的手上(5000+) 与所有人都相反的,慕云若在这一刻,却是收敛了所有的防备,安安静静的立于原地。 那始终紧抿的唇角,倏而扬起了一抹弧度,泛出了一声淡淡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就在云若心口被刺穿的瞬间,唇瓣微启,她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可惜,慕云若的葬身之处,不会在这里。棱” 就在最后一字落下的瞬间,她倏而抬了眸,随之而起的一阵卷了血腥的狂风猛的自侧面冲来,在根本无暇看清的云雾中,一个身影,瞬间横在了云若与邢峰中间,一把抓住了那长矛的尖端。 邢峰一愣,猛的抬眸,但视线尚未清晰,就感觉自己被一个极大的力道狠狠推了出去矾。 邢峰连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然后一脸讶异的看向赶来之人,而当那如地狱之子般的脸庞映入他眼帘的那刻,邢峰冷不丁的张了唇,难以置信的喃喃唤着那个名字:“皇……皇甫骁!” 夜风肆虐,长发在暗色中飞舞而起,那一身腥红之人稍稍挪了步子,毫不在意的单手揽着云若纤细的腰际,另一只手甩开从邢峰手上夺过的长枪,而随着那长枪落地的声音响起之时,忽而一阵喊杀声便从身后传来。 邢峰大惊失色。 啊,他懂了!方才慕云若一直在徘徊不前,只守不攻,就是因为在等皇甫骁! 但是,怎么可能!他先前根本就佯装不知道他们来了河鸢城,之后才做的埋伏,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递信给的皇甫骁? 难道,难道……难道是在来河鸢城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会将他们识破? 猛的一怔,似乎想起了慕云若刚才所言的‘虽然我从来就没打算藏’,邢峰双瞳猛的一缩,后脊再一次的发了凉,终于明白皇上为甚说要万分谨慎。 真是棋差一招,他以为他邢峰可是周公,这一切的局都是他所编织的梦,慕云若不过是梦中一蝶,飞不出他手掌,却不料这场瓮中之局,竟是蝶梦中的周公,她才是掌控了一切的源头! 且听一声邪肆的哼笑响起,皇甫骁绕过那褐色的双眸,冷冷俯视着一脸震惊的邢峰,而后侧过头,迷恋般的望着云若道:“丫头,就为收拾这个废物,就把我给你的火流星给用了,还真是浪费啊。早便听说你离了宫,爷还以为你难得自由,想要招爷陪你游山玩水,驾鹤云游,结果上来就是个苦差事。”他有些不爽,半垂的褐色眸子下意识滑过夏侯伊的方向,深瞳动了动,稍稍有些凝重。 “来城之前我便发了火流星,现在才赶来,险些是要为我收尸了呢。”云若轻声笑了下,视线望着皇甫骁,却毫不客气的捏住了皇甫骁的手,不露声色的从自己腰际挪开,然后又是微微一笑。 皇甫骁微怔,恍然将视线挪回,然后收了手,用力咋了舌,侧眸间将全部怨气放在了看邢峰的眼神中,“喂,这门今儿个爷要过,你若不让,别怪爷将你踩成烂泥。”皇甫骁哼哼一笑,言语绝无半点玩笑,单耳上坠下的耳链在夜中显得特别的冷漠。 身后那几人见状,惊讶之相绝对不亚于邢峰,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他们有所耳闻,可是足以让敌国闻风丧胆的皇甫骁啊!若是没有记错,他是不会臣服于任何一个人的,怎么如今却因着慕云若的召唤便毫不犹豫的前来,而且听那语气,还埋怨慕云若找他找的晚了?! 细雨扶额,长叹口气。 这个女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来着,怎么上天入地,黑白两道均能有人为她出生入死,光是这点,她细雨好像就是彻底败下阵了。 然,这样久别重逢的气氛,却并没有维持太久,随着云若与皇甫骁一同看向这边的邢峰,仿佛新的一轮血雨腥风又将袭来,然而这一次,云若不再被动,而是凝望着邢峰,淡淡说道:“我只想离开这里,不想大开杀戒。但若挡路,便只有速战速决。” 一阵冷风而起,贯穿了城门的所有人,这一次云若正视着邢峰,仿佛意味着一番另外的开局。 是了,此时的情况再也不同刚才,随着皇甫骁的介入,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将与将的角逐,而是真正的兵将之间的对峙,精兵对精兵,诸将对一将,多年带兵打仗的邢峰一眼便知,自己已然处于了劣势! “皇甫骁!!你,你竟然带兵前来,你这是要谋反吗!!你这是要背叛王朝吗!!” 邢峰大喊,仿佛是想要用最后的机会去动摇皇甫骁,然而“谋反”和“背叛王朝”这几个字,却迎来了皇甫骁嗤之以鼻的轻蔑一笑,冷冷回答:“皇甫骁的主子,只有慕云若一个人 ,你说,是谁谋反,谁背叛?” 他那褐色双瞳中瞬间迸出杀意,即使是邢峰也抵不住,于是紧紧咬住牙,终是用着忠心狠狠扬起兵器,大喝一声道:“既然如此,便不用多家废话,在皇上来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过这道——” “那可由不得你!”没等邢峰将话念完,皇甫骁蓦然向他攻来,而在进攻之下,两军顿时完全厮杀了起来。 城门之内,这最后一道防线,瞬间嘶喊一片。 然而在这慌乱到几乎谁也看不见时,只能听见那冰冷残酷的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云若却是保持着一种超凡的冷静。 且见她咬咬唇,在那混乱之中一步步向着城门走去,如影,又如飘渺的沫,闪躲过了一切追杀过来的人,偶尔因着疾步的转身,撩起了身后的长发,将这残酷的厮杀中,竟染上了一层如月影般的宁谧,仿佛是刻意隐匿了自己的存在。 是了,一切都为了这一瞬。 终于,她在不知不觉来到了城门边缘,唇角微微一动,已然用手握住了城门开启的机关。 最后一道门。 云若眯了下眼睛,狠狠压下了机关。 直到听到些许响动,邢峰这才意识到城门竟然被开了,双瞳猛的一缩,竟是脑中一片空白。 这女人,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去到那边的?!他为什么根本就没注意到。 “慕云若!!!”邢峰一声大喊,眼看着就要先去拦截云若,但是没等他碰到云若分毫,身子却狠狠的被身后的皇甫骁抓过,结果毫不客气的摔在了另一边。 “准备走!”云若低喊一声,转眸间扬起一阵清冷。 细雨、祁峰、莫语等人一见,均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开始收尾手头上的这些兵将。 再是精兵,在他们手里也不过如此,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慕云若竟然真的直接就开了那城门! 这一场,玩了太快乐了! 然那边兴奋的等待着最后的出口,这一面却迎来了最后的溃败。 眼看着城门越来越向上,眼看着河鸢城就要被攻破,眼看着自己就要功亏于溃,被皇甫骁狠狠压在地上的邢峰倏而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眸,用着最后的力气大声对着云若喊道:“你们以为就算你们除了河鸢城,你们就可以逃脱吗?告诉你们,若是在河鸢城你们束手就擒,想来还会有条生路,但是如果出了这里……哼,皇上此番亲征而来,是决然不会留情,若是你们入了南雪山,皇上也是会追随而入,用百万大军踏平南雪山,你们还是会死,而且会带着南雪山所有的人一起陪葬!!!慕云若,你注定赢不了皇上的!你们都会死!!” 随着他那一个“死”字落下,城门轰然倒下,地面上的雨水被狠狠激起了一阵白花,打破了一切的不平静。 夏侯靖会带着百万人马踏平南雪山,这个结果却是并不令人疑惑。 已经围在云若身后的细雨他们听见了这句话,神情也有些凝重,遂一同看向站在最前面的慕云若,皇甫骁亦然,抬起褐色眸子看向了她。 这一刻,云若似乎是安静的,清澈的双眸中没有任何的焦躁,甚至可以说平静到连一丝一毫的牵动都没有。 半响,且见她轻轻动了下唇角,不发一语的昂首迈出了那道河鸢城的大门。 身后几人纷纷对视一下,长舒口气,然后便跟着她走了出去,皇甫骁也是冷笑一声,绕开邢峰随她而去。 但唯是岚,似乎在想着什么,浅银色之中再是滑出了些许黯然,而后他蓦地拉开血笛,便是在邢峰想要跟上去追的一霎,就被无数银丝所缠,但凡只要动一下,就会被割裂所有的血肉。 而且不仅仅是邢峰,就连城门口的大石,也跟着被拴上了许多的银丝。 “不要追了。”岚冷冷开口,最后一个离开了河鸢城,待他亦走出的时候,“啪”的一声扣好了手上的血笛。 只听轰然一声,身后城墙上的几块大石便被拉碎,疯狂的下坠,而后将城门口狠狠的掩上。 喧闹的夜,终于是告一段落,独剩邢峰的大喊,仍曾停下。 河鸢城,第一次被破的如此彻底,连同多年带兵的邢峰一起。 这一夜,嘶喊声不止,鬼城之名, 许是再也无法被抹去了。 —————————————————————————————————— 终于离开了河鸢城,也终于不用再听那声声嘶喊。 出了河鸢城边界的云若一路带着身边的人赶往南雪山,连一刻也不敢耽搁。 细雨时不时会回头往身后看看,见没有追兵赶来,这才稍稍松口气,然后不解的说着:“今夜这些事来的太快,皇上怎么会率领百万大军前来,这邢峰怎么又知道我们的动向的,这究竟是——” “唯一的解释是,夏侯靖了解慕云若,正如慕云若了解夏侯靖。”云若边走边说,眸中透出一缕沉寂,“慕云若会出策来河鸢城这条道,看来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要确定,所以先一步只身而来。” “那可是既然知道我们在,为甚不直接下旨捉拿,还要等这么久?”细雨不解,可以说越听越糊涂。 “如果不麻痹我们,将我们留在河鸢城,哪有时间调来这么多边疆大军,事实证明,凭借河鸢城的那些兵将,虽然使得我们有些被动,但却抵不过皇甫骁的精锐,而这一层,皇上想来也猜到了。” “皇甫骁……?他会来,皇上也已经料到了?!”细雨惊讶,不能理解在这两个人的脑袋里,究竟是有着怎么样的布局,一层一层,博弈对峙。 见云若脸色微沉,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说关于皇上的话题,便即时收住了口,转而看看四周。 然而这一看,便在那俏丽的脸上瞬间忍不住的多了些激动,惊喜道:“就快到了,就快到南雪山了!”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的心情也变得很是激动,多少年没回了,日夜思念之地,终于…… 但是,喜悦的同时,又不由的同时想起邢峰说的话。 夏侯靖此行,正是为了踏平南雪山而来,如果就这样回去了,那么会不会…… “尽管入界。”云若许是知道他们的忧虑,倏而打断他们的思绪,但她也同他们一样抬头看向了前方,果然虽是夜里,但那逐步染过双目的一片雪色,验证了细雨的话。 云若不由的垂了眸,仿佛是越靠近这个地方,越是预示着什么即将发生,而她那毫不停止的步伐,就像是之前来过这里一样,根本不需去张望。 脚步,渐渐变得踌躇,双眸,却也渐渐多了些落寞,然这样的神情,云若却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看见,独独是在最前方,自己一个人,品味着其中的感觉。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块被雪覆盖了一半的石碑前,染离心上一喜,急忙追了几步跑到那石碑旁,用袖子扫掉上面的积雪,“南雪山”三个字,顿时印入眼帘。 “终于到了!”染离惊呼,看向同行几人。 而后他们却是第一反应都看向云若,等待着她的发话。 在王爷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慕云若不知不觉成了引导他们前行之人,而且方才慕云若既然能说出“尽管入界”四个字,就定是像方才在河鸢城那样已经有了什么计策。 是啊,只要慕云若在,南雪山岂会有危险? 众人心中皆是这么想,但唯独是岚始终沉默着,同时还有被言架着的夏侯伊,似在不知何时轻轻动了下垂下的指尖,或是因为药效在方才闯河鸢城的时候有些散去,金色的双眸,终是渐渐吃力的睁开一条缝,但是他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那里看着这个女人,看着这个女人即将做的一切。 然而当云若沉默了半响,然后抬起头,转而走过那界碑的一旁,似乎是用步子在寻着什么。 周围人都在屏住呼吸看着,岚却紧握笛子,看向了他处,似乎也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细雨看了看岚,又看了看慕云若,着实感到奇怪。 说起来慕云若来南雪山似乎并不意外,而且不陌生,可是她记得这个女人应该是第一次来,还有就是岚,为什么一整日都是这样的一副表情,尤其是和慕云若一同不知从哪里回…… 思绪到这里,细雨猛的一怔。 难道,难道在他们来之前,岚已经带着慕云若出了河鸢城?! 然就在她尚未想明白的那刻,忽见云若停了步子,蓦然弯身拉住一个铁环,而就在下一刻,她便毫不客气的将其狠狠拽开。 就在那一瞬,整个南雪山的边界似乎都开始发现惊天动地变化,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疯狂涌出,而这阵动摇也同样使得细雨等人根本站不稳。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NEXTCHAPTER,云与靖时隔许久的再遇!屏住呼吸,一口气看下来吧! 【138】命运的对峙,再次的相遇! 就在那一瞬,整个南雪山的边界似乎都开始发现惊天动地变化,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疯狂涌出,而这阵动摇也同样使得细雨等人根本站不稳。 伴着这钻出的东西,云若双脚横跨站稳,转眸间从怀中掏出一副蓝白相间的特别制作的手套,然后用力戴在手上。 当那一尊如铜墙铁壁的庞然大物霎时自地下冲上地面,拦截在南雪山边界的那一刻,只见云若冷漠的拽了下手套边缘,动了动指尖,忽然卷上许多看不清的银线之后,她轻声而道:“慕家,九宫阵。陆” 最后一个字落下,那破土而出的东西俨然扬起一阵巨大的震慑,沙土卷着白雪,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 如此这般,就宛如一面巨大的城墙,足以阻挡所有的来袭之人螺。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甚至不禁用双手交叉掩面才不至被飞石打中,然云若却是平静若水,仅是轻动了指尖,如是在控制着这庞然大物。 当那震慑之物完全立于南雪山脚下,声音也渐渐归于平静,阵前的几个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拿下手臂,重新仰头看向上方。 九宫阵。 九玄阵闻名当下,但是九宫阵却是闻所未闻,而且慕云若手上带的这幅手套,好似正是慕闫杉当年行军打仗时启用九玄阵时带的“天域”,为何竟是在慕云若手上,还有更加令他们不解的是,就算是慕云若提前来过了南雪山,但是短短一日,怎么可能造出这种东西? 而且这东西,明显是需要着极多的人数才能完成! 然而对于他们满脸的疑惑与震惊,云若却并打算在这个与生命息息相关的时刻,为他们答疑解惑。 她看了眼不远处或许已经铺天盖地而来的浪尘,知道不能再做耽搁,于是猛的一拉右手的所有利线,仿佛是启动了某种机关的开关那样,一道几乎被隐匿尚好的门缓缓被推出,而后随着“轰”的一声,破开了左右两边的大门。 “过了这道门,纵是百万大军,也是过不来的。”云若清晰而道,转过身看向所有人,“快些进去吧,带王爷回南雪山!” 众人听闻,心中犹如大石落定,虽不知这东西为何而来,但九玄阵的厉害他们已经见识过,确实可以阻挡兵马,既然这样,这九宫阵,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云若果然已经先一步想要策略,他们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做了决定。 于是莫语先对着云若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夏侯伊迈过了门槛儿。 细雨他们亦然,也是尽快迈入了这道“九宫阵”的门槛。 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已经踏入了南雪山的界限,众人心中一片澎湃,然后细雨有些别扭的,但也不得不佩服的回头嘟囔了一句:“行吧,我们都过来了,你也快点,要不那皇帝的大军追来,来不及关门可就要命了!” 然,在她唤了云若之后,却并没有得到马上的答案,仅是被一片沉默所取代。 细雨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整个人回了身,其他人也同她一样,一起看向了云若。 然而这一刻,云若却出奇的安静,放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根根丝线,手上的力道在加大,可是脚尖却没有移动半分。 半响,她抬了头,莞尔一笑,道:“慕云若,只能送你们到此了。” 一句落下,所有人的神情均是一僵,仿佛是听错了那轻描淡写的一语,然而当他们将视线对上了慕云若那清澈的眸子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这一次,说的不是权宜之计,而是真真实实的语言。 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夜风夹杂着南雪山飘来的雪絮,轻轻的覆在了云若的青丝发上,安静的如同根本不存在,也没有任何的恐惧。 细雨紧紧咬牙,纵然再是与慕云若相对,但是,但是——! “慕云若你疯了吗!如果不进南雪山,你是打算一个人收拾那百万大军吗!你都知道这一次皇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你会死的!!”细雨冲出大喊,齿间也被咬的作响,“而且现在已经有这个什么阵了!你何必还在外面——” “九宫阵,无退路。阵外关阵,阵内开。”云若轻轻一笑,“不用管我,至少让我善始善终。” 听闻此言,就连莫语也呆不住了,大声儿道:“慕云若,你肯定有办法的,而且你不是还要找慕家的秘密吗?你还没有去过东卫西陵的边界,你还没有找到,你还有好多好多——” “云若,已经找到了。”云若再次打断,然后扬起了双手,预备将这阵关闭。 “找——”莫语一惊,“找到了……你去过边界了?”恍然一惊,莫语顿时看向了一直以来一直沉默着的岚,“岚,你……” 岚轻缓点头,抬起头又看了看这座九宫阵,眼神不禁滑出了一抹复杂。 竟未想到,岚竟然会在所有人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悄然去边界寻过了慕闫杉的踪迹。 莫语凝声,虽然一直察觉到岚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到竟是隐瞒了这么大的事,更是没想到慕云若竟会做这样的决定。 不,不对,慕云若做如此抉择,是要跟夏侯靖公然对峙了,这与慕云若先前出宫的理由完全不同。 难道,难道……难道她这个决定,也是与找到慕家秘密有什么关系吗? 慕闫杉究竟留下了什么,留下了什么东西,不惜赔上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 然而,对于他们所有人的愕然,云若仅是勾了勾唇,转头望了眼身后那阴云压下的天。 “或许,冥冥中这些都是天意,我爹爹似乎也早就料到,总有一天王爷会带我离开皇宫,来到南雪山,所以,今日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慕家秘密的一部分,而我此番离开,就是要去完成最后的一部分。” “值得吗。你明明可以更自由的。”莫语再语,神情也渐渐染了一丝轻痛,而且不仅是他,身边的每一个与她有过交错的人,神情都有些许的复杂。 “活着,本就不是自由的。”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和我们去南雪山,对吗?” 对于莫语紧追的问题,云若微怔,沉默了几许,而后轻笑,有些苦涩道:“不,慕云若也曾有过奢望,奢望在不染尘世的地方,忘记一切的活着。但是好像,苍天不允——” “什么苍天不允!为什么要背负慕家的命运,就算没有你,东卫还是东卫,夏侯靖还是夏侯靖,东卫的天——” “或许,会塌哦。”云若忽而开口,白净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凝重,而那简单的几个字,霎时就像是一块重石压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慕家的秘密,慕闫杉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传达给了慕云若什么…… “够了,我的事情,我去处理就好。”云若轻抿了下唇,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册子,伸手递给莫语,“这个,帮我交给王爷。” 莫语有些怔然,缓缓垂下眼眸。 “九宫……策?”他轻轻念着,指尖摸过上面写着的三个大字,然后抬眸看向云若,“这是……” “这本东西,我在宫里的时候就一直在写了,里面记载着我慕云若毕生所知的东西,当大门关上之后,把它交给王爷。王爷看后,待过一阵时间,一定会根据这本册子,重新打开九宫阵,也是唯一可以打开九宫阵的方法。最后一页,也写了慕家的秘密。而这九宫策也是……”云若说到此,声音渐渐多了些孤寂,“也是,我这个慕云若,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 云若微微一笑,仍是如一朵傲莲那般,清丽而妙美。 视线渐渐落在了夏侯伊的身上,仿佛是想将这个让自己曾有过一瞬放弃原本执着,真正活下去的想法的男人。 “云……”忽然间,夏侯伊用着全部的力气,咬着牙却仅能说出这一个字,飘渺的金眸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清晰的看到心中徘徊的那个人,仅是勉强的想要扬起指尖,想要紧紧的抓住那个人。 云若眸子轻动,心中不经意蔓延出了点滴的痛,于是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用指尖去回握住夏侯伊,而那缠绕在她手上的银丝,此刻却因着她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狠狠的勒住了她,割破了手套,划伤了指尖,扯出了染了血红的银线。 然而云若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这一切的痛楚,而是用尽了全力,最后的最后,碰到了那冰冷而修长的指,亦将那温热的血红染在了他的指尖上。 一阵夜风,渐渐又起,吹乱了她与他的发丝,清澈的双眸中,映照出了他俊颜上的伤痛。 “王爷,谢谢你带云若出来。”她轻声而道,音色飘渺孤寂。 身后兵马将之,将这片大地震得几乎开始晃动。 云若最后,对夏侯伊扬出了最暖最暖的笑容,然后伴 着着笑容,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奋力的攥拳将九宫阵的大门拉上。 “骁,保护好王爷,保护好香儿!王爷,南雪山后,有三个藏匿的小国,只有王爷可以将它们统一,然后壮大兵力,云若……在九宫策中,已经写好了想法,若是王爷不弃,可以一看,这是云若能为王爷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 夏侯伊的右手猛的悬空,顺着那越来越小的门缝,颤抖的薄唇依旧在抖,但是却始终唤不出她的名字。 在这一瞬,那一场场的相遇相知,恍然如梦,随着那荡起吹过的冷风,随着那渐渐合上的大门,渐渐的流逝……直至消失。 这一刻,云若一直是笑着的,仿佛是想要将这属于慕云若的笑容,最后的留给这个男人。 而包括夏侯伊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慕云若被已经几近发狂的夏侯靖带回,那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就算是对她处以世上最残酷的死法,他们也决然不会觉得意外,所以所有人都是沉默而沉痛的。 雨水被踩踏到凌乱的声音,已经几乎就在身后,冲破的风浪疯一样的将她长发向着前方吹起。 在最后的一瞬,云若仅是如过去那般,淡淡的,道一句:“云若还活着,只要慕云若在,就没人可以伤害你们。” 那日脑海中的预感,忽然好像一片片碎裂,就好像某种既定的命运,悄然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门,渐渐的被关上了,沉重的声音,终于也消失在了夜里。 当云若面前的夜,再一次的陷入沉寂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的渐渐收敛,收敛到仿若从来不曾出现。 “王爷,慕云若能为您做的,只能到此了。”云若垂眸,缓缓摊开了双手,看着上面牵扯住的操控着九宫阵的银线,用力握了握,而当她再度抬开双眸的时候,视线仿佛已经变得在不一样,夜的利光悄然滑过她的双瞳,染上了一层即将对抗命运的坚忍。 “接下来,就是云若,与他之间的了断了。”云若咬了咬牙,然后勉强从腰间拿出了那块刻着“慕”字的玉佩,忽而将其紧握,再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回过身,用力将双手交叠在了胸前,仿佛是要完成九宫阵的最后一步。 毁灭。毁掉九宫阵所有的机关。 也毁掉,慕云若,一切的退路与奢求! 是啊……慕云若,永远都徘徊在一场有一场的漩涡里,不死,不休。 这就是她慕云若的命运,几生几世永远无法逃脱的命运。 “啊!!”云若低喊了一声,用力的扯动着双手,要将那丝丝银线全部弄断。 银丝沁入到她的血肉,瞬间染上了红。 而在云若毫不畏惧的双瞳中,渐渐映出了那熟悉的身影,也映出了那几乎能将整个南雪山踏平的几近疯狂的兵将。 “慕云若!!!你休想!!”一声低吼倏而响彻,且见在那最头阵的黑色玄马之上那身披黑色披风的夏侯靖狠狠抽出了腰间王者之剑,而后根本不等骏马靠近,先一步狠狠踩过,毫不犹豫的向着云若身后那道还未完全合实的九宫阵刺去。 云若轻眯眼,咬牙一笑,然后最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就在夏侯靖那柄长剑即将刺入身后九宫阵的一霎,蓦地拽断了手上控制九宫阵的银线。 一根,两根,三根……直到全部银线,一根不落的全部飞舞在了空中,而那剑尖儿却只是晚了一步,割断了云若鬓角的一缕长发,而后狠狠刺在了被紧紧关闭的九宫阵外,甚至激起了一阵火星。而他,亦随着这柄剑完完全全的立在了云若的面前。 这一时,几乎完全定格,飞舞是银线,还有那自云若手上散出的颗颗血珠,顺着银丝,一滴,一滴的染在了那张曾让她如此痴狂的脸庞之上,然后顺着他的颊,一点一点的滑落,直至消失。 这一刻,云若深深凝望着那充满了愠怒,却又几近残酷的黑眸,莞尔一笑,突然松了手任由那些银线全部散在了空中,然后静静的道了一声:“皇上,你输了。” 紧抿的薄唇渐渐荡起了一丝不浅不淡的弧度,却仿佛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意,而后他渐渐咬住牙,冰冷而残忍的俯视着这个被自己几乎压在九宫阵上的她。 “慕云若……!!” 一个低沉而怀念的唤声渐渐回荡在这凄冷的夜空中,也渐渐扯开了一层,几近疯狂的执着……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当当网《孽凰》最近正在六折活动哦~~~!!!表忘记,兔子出版笔名:云哲; 另外,记得关注兔子新浪微博哦~! 【139】残酷而唯一的羁绊 “慕云若……!!” 一个低沉而怀念的唤声渐渐回荡在这凄冷的夜空中,也渐渐扯开了一层,几近疯狂的执着。 狂风渐渐落下,夜又好似归为最初始的寂静,被扬起肆虐的长发,也悄然落回了肩头螺。 眼中的他,仍是如过去那般沉稳冷漠,只是狭长上扬的双眸中,透露的却仅有抓住了猎物般的残酷冰冷,薄唇依旧是紧紧抿住,仿佛再也无法打开的心扉,冷峻的俊脸上,也再也找不到过去时候那宠爱温暖的轻笑陆。 他与她四目相对,不论是他,还是她,好像已然再也回不去当时的南柯一梦。 是啊,南柯一梦,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她,都不过如此。 夏侯靖冷冷俯视着眼下的那双清眸,指尖稍一用力,渐渐抽回了被阻挡在九宫阵外的佩剑,九宫阵外笼罩的碎石已然被他斩断,随着他的剑,七零八落的滚到了下面,撞了撞云若的白色鞋跟,而后孤零零的迈入了浅薄的白雪中。而在夏侯靖收回长剑的同时,滑过了云若白净的脸庞,锋利的剑刃不经意在她的盈白之上,落下了一一丝极其细微的伤,而后随着那渐渐映出的口子,血红之色也逐渐蔓延而出。 “啪”的一声,长剑被狠狠收入剑鞘,仿佛将这久违的重逢,染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残酷与冷漠。 “好久,不见。”夏侯靖眯动了俊眸,语气低沉,而且生疏。 那帝王的震慑第一次在云若面前如此毫不保留的散出,甚至惊得连他身后的骏马都不由向后退了半步,更不用提那些即刻率领大军停下的将士。 “那是否,还要罪妾给皇上请安?”云若毫不犹豫接道,哼声一笑,双目中充斥着绝不退让的倔强。 这样的对峙,似曾相识,然而此刻的那种刻入心间的情感,却揪起了比任何时候更为沉痛的伤。 夏侯靖默默看着云若,口中喃喃重复着云若的话语,忽而露出了一抹布满杀意的冷笑,而在下一刻,他便蓦地用右手锁住云若的喉咙,带着她一起强行按在了被她锁死的九宫阵的大门前,同时狠狠低吼:“慕云若!!” 那轰然的撞击,几乎震碎了云若的五脏六腑,她猛的倒抽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的侧眸看着夏侯靖,可在她的唇角处,却生生扯出一抹弧度,回道:“罪妾,在呢。”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却是让夏侯靖的黑眸中再是酝出了一阵狂躁的怒意,指尖也收拢的越来越紧,几乎是要此时此刻便要捏碎她的喉咙,“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朕!” 身后众将在这一声低吼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全部从马上跨下,集中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百万大军同喊此言,几乎瞬间响彻了整个夜空。 然面对如此之景,云若抬头看向夏侯靖,启唇间,竟是扯唇了一抹轻蔑的弧度。 百万大军,竟输给了慕云若一个人,这世上,究竟有几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情。 再一次的让九五之尊完败于前,在百万大军的面前龙颜不保! 只是一个将领上前,大喊一声:“皇上,让末将去破了这怪阵!!” 夏侯靖并未因为他的话移开视线,仍是紧紧凝视着眼前的慕云若,一字一定的咬牙说道:“只要她敢站在这里,就没人能够破了这阵。” “且让末将一试!!”将领再是大喊,生生不信一个女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然而这一次,夏侯靖却是用凛然的眸子一扫,一把拾起一个不小的石子,毫不犹豫的先一步向着那九宫阵扔去,而后突然不知从哪里搅出了数千刀刃,仅是眨眼之间,那坚硬的石头竟沦为了粉末,随着冰冷的夜空飘散开来。 那一霎,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那刚才想要请功的将领也忍不住踌躇一步,唯是夏侯靖仍然没有离开视线,仍是在看着眼前这个唇角勾动了一抹从容笑容的女人。 “慕云若,把这东西打开,朕,尚且可以原谅你当初的背叛,继续善待你。”夏侯靖眯住深幽的黑眸,凝声而道,可身上散出的气息,确实越来越冰冷。 那一刻,云若的心不经意的还是有了一瞬的轻痛,她抬起头看向夏侯靖,轻蔑一笑。 那日她的感觉果然是没错的,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足以变得如此之快,但夏侯靖确实变了,变得不再是原来那个夏侯靖,他如今已然可 以很冷静的将她当做一种赢得筹码,不会再被她牵动分毫。 忽然间,云若也笑了,笑的爽朗而开怀,而后倏然收敛了神情,一字一定的说道:“慕云若既然站在此处,就没打算再开这九宫阵,更是没打算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让皇上来破。哪怕,皇上会要了云若的命。” 她说的毫不犹豫,眼神坚定而不动摇,使得夏侯靖唇上蓦地一颤,突然将云若甩开,然后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踉跄跌在地上,却仍不服输的她,再是狠狠而道:“慕云若,短短几日,你都爱他爱到不惜与朕敌对吗?”他冷笑,深黑之中卷出了寒意。 然而对于他的话,云若却仅是淡淡一笑,吃力的扶起身子,摊平了双手给夏侯靖,“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夏侯靖冷冷望着说这句话的云若,覆在王者剑上的手,不由的捏紧,但他那冷峻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的神情。 身后传来了万千将士的齐声大喊:“杀!杀!杀!” 那份本是来诛杀叛党的杀意,如今似乎已经无法泯灭。 “朕的将士早已按捺不住,必是要见血才能平息的。”夏侯靖最后开口,右手轻扬,即刻便有一个将士将一条锁链放在了他的手上,捏住,攥紧,而后夏侯靖一字一定,“朕最后问你一次,开是不开!” 云若昂首,才是稍稍一看,便是明白夏侯靖是什么意思,而后倔强一笑,咬住自己袖口的衣料,蓦地一撕,然后就这样紧咬住那布料,丝毫没有惧意的回望着他,仿佛是告诉他,无论他要用多么残酷的方法手段对待她,她慕云若都不会叫上一声,哪怕,死。 焦躁,抑制不住的怒意,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夏侯靖深眸中的色泽越来越暗淡,犹如晕开的深墨,虽是会将倒映在其中的人儿全部吞噬。 “别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再将朕戏于股掌。既然你这么爱夏侯伊,朕,这一次,成全你。”夏侯靖冷冷而语,长发将他身后披风吹起,搅动一种几乎将周围人穿透的慑然。 云若哼笑一声,将双手伸向夏侯靖,连腕子都替他叠合在一起,那双美眸中,仿佛写满了早已对生死看透的无畏,而她依旧是那么安静,依旧是高昂着她的下颌,而唇角那弯弯的弧度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消失,就如同夏侯靖想做的一起,在她关上那大门的瞬间都已经大致猜到。 “看来,和夏侯伊在一起,你的脾气也变烈了。”夏侯靖狠狠而道,字中却透着一股愠怒,蓦地扯动手上的锁链,站在慕云若身边的那几个兵将便毫不留情将那锁链的终端扣在云若纤细的腕子上。 霎时一阵刺骨的冰冷沁入她的肌肤,云若仅是浅浅一笑,默默感受着即将袭来的痛楚。 夏侯靖凝望了云若好一会儿,眼中似乎有着一番复杂的心绪,但很快他便转身跨在了马背上,将云若从他的视线中全部扫去。 这一刻,她与他的世界仿佛是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周围的兵将也好似消失无踪。 夏侯靖一只手缠着锁链,一只手牵着马缰,然后淡淡开口:“慕云若,朕,好像已经不会再为你心痛了。一点也不会了。从此以后,对朕来说你只是慕闫杉的女儿,只是夏侯伊爱的女人……朕,终究还是把你丢了。”他回眸看了眼云若,凛风中绕在他耳畔的墨发轻轻扬动,而云若亦与他四目相接,那一瞬间,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的划过一抹痛,咬在布上的贝齿,不经意稍稍用了力。 最后,她垂下了眼眸,淡漠间轻轻的点了下头,也没有更多的回应。 “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慕云若。”夏侯靖开口。 这曾经在敬要将她诛灭的时候也说过的那句话,令云若眼瞳蓦地一缩。 然后不经意抬头看向了夏侯靖,却只能对上了夏侯靖冷冷回头时沁起的冷漠,而下一瞬间,不等云若将那心中的心绪捋清,只听他猛的低吼一声:“回河鸢城!朕,这便去告慰河鸢城的将士!” 随着他那一声力喝,骏马疯了一样的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去,而那巨大的扯动使得云若也几乎是瞬间被他向前扯动,几步没有站稳,然后狠狠跌在了地上,狠狠的就被那狂奔的战马拖在了地上。 一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在所有兵将中炸开,所有人都为夏侯靖让开一条道,看着被扯在地上的慕云若因沙石割破了她的衣衫,也无情的磨伤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血红止不住的沁出她那白色的衣衫,汗珠也黏腻了她额角的发,那种 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将她撕碎。 然而云若却仍然如同先前所说,一个字也不喊,仅是狠狠咬着自己撕下的那块布,哪怕清丽的眼眸已经因为那极致刺骨的痛楚不满了鲜红的血丝。 夏侯靖此时却是连头都不会,仅是捏着那锁链的手越来越紧,紧到骨节处几乎泛了白,而他在这一时,又狠狠夹了下身下的马,使得它奔的更快,更疾,将一路上所有的水洼里的水全部溅起。 其余兵将的气氛一下子几乎沸入高点,然后欢呼之下,随着夏侯靖亦向着河鸢城而去。 渐渐地,浩浩荡荡的人群,便远离了这南雪山的边界。 但也有将领感到意外,意外皇上第一次对想要做的事情如此轻易就放过,而后猜到,也或许,这一趟前来,根本已经达到了目的。 ———————————————————————————————— 河鸢城。 不多时,在接到来报后的邢峰拼命用长枪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来门口迎接圣驾,只是先前的败北实在是让他无颜见君。 “报!!皇上回来了!!”这时一个兵卫前来再报。 邢峰眼前一亮,急忙大喊:“开门迎驾!” 兵卫接了将令,即刻带着一干人去开门,然而就在这一霎,且见夏侯靖骑着骏马就这般轰然闯入,手上拉着一根锁链,而那锁链的另一头,竟是一个几乎已经被血沾满的纤细身影。 邢峰一怔,不明所以,定睛一看,恍然一惊,“慕……慕云若?!” 夏侯靖待进城,随着一声力喝,将马踏停,一阵狂风随着他的战马在城中肆虐而起,同时也自两边齐声传来:“恭迎皇上!!” 夏侯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抚平了骏马,然后自其上跨下。 邢峰见状,知道是夏侯靖亲自抓回了慕云若,心下暗喜,紧忙对着两边的兵卫说:“还不快把逆贼抓起来!” 兵卫连连应下,然后小跑了几步来到慕云若身边。 此时的云若似乎已经没了意识,轻趴在地上,身上的白色不见,早便泥泞与鲜红的色泽混成一团,便是连指尖也一动不能在动,然而在她口中咬着的布条,却也从始到终没有松开,哪怕都能见到血色自她口中渐渐将布条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色泽。 兵卫认得慕云若是方才将他们收拾了的那个女人,于是冷哼一声,就像粗暴的将她拽起,然而就在兵卫手刚要碰到云若的瞬间,只感觉忽然有一个力道狠狠擒住他的手臂,而在下一瞬间,便被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甚至摔在了不远处的围栏前,撞碎了一片,声音如炸开那般。 邢峰一怔,看向了这边,且见那夜月之下,夏侯靖冷冷站在了慕云若的跟前,渐渐收回刚才将那兵卫毫不留情扔出去时的左手,冷漠而慑然的气息自他身上丝毫不被掩饰的散发而出,使得没有一个人敢在多动一下,甚至觉得呼吸都是一种恐惧。 冷风扬动了他垂下的墨色发丝,月色将自己的幽蓝洒在其上,显出了一份独有的宁谧。 “别碰她。”夏侯靖冷冷而道,每一个字都渗透着寒意。 然后他滑下视线俯视着眼前一动不动,但秀丽的脸上却仍写着平静的女人,深幽的黑眸看不清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 而后他俯下身,将她口中那几乎被她咬烂的布条拿出,看了看上面的鲜红,然后将其丢在一边。 再然后,他便伸手横抱起云若,不畏她那满身的血色将他的衣袍染过,然后抱着她,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然而此时他的眼神,却有着一种比任何时候都冷漠的空洞,空洞到,仿佛在他那刻曾千疮百孔的心里,真的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波澜。唯是拴在她腕子上及被他缠在手上的铁链,坠在地上叮叮作响,仿佛是此刻,她与他所能拥有的,唯一而残酷的羁绊……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三爷不会就此落寞,小靖不会就此冷清,封住不代表消失,存在过的总会出现,欲知后事,下回分解~!嘿嘿~ 另外,兔子再来宣传宣传,现在当当在六折哇,记得关注《孽凰》~~~兔子笔名:云哲~~ 【140】消受不起皇上的好意! 河鸢城,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深夜,从边疆调来的朝廷军在邢峰的带领下去外围进行驻扎。 经历了一番周折的内城,也来了许多大夫为众将士疗伤。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这一行重伤不少,但好像没有太多丧命之人陆。 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一个一个,至少得有个把月不能再动弹螺。 这一面,夏侯靖横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云若,向着河鸢城内的重牢中走去。 锁链拖在地上,不停发出沉重的声响。 重牢中,见是皇上亲自进来了,所有守牢的人都诚惶诚恐,也都是先一步将牢房门打开。 而他们一见到皇上手上抱着的这个女人,便知就是今日闯出的逆党,其中一人紧忙先跑去收拾最里面的牢房,而另一人则颠颠跟在夏侯靖身边奉承,“皇上,像这种逆党,还企图逃跑,皇上您都率领百万大军前来,岂又是对手可言?像现在这样,根本就是自食其果,皇上留她一条性命,还真是皇恩浩荡,皇上仁——” “滚。”没等那牢头说完,夏侯靖倏而站定了脚步,本就是冷峻的脸上,此刻已然蒙上了一层寒霜。 牢头不知自己说错什么,一脸茫然站在那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皇上口中的话,然而当他看到夏侯靖即刻转来的几乎能将他刺穿的冷漠而残酷的眼神后,牢头心下猛的一惊,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声音声声不止,回荡在这个牢房之中。 随后,夏侯靖便冷冷收回视线,冷冷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而牢头看夏侯靖不再追究,这才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仍是一头雾水的喃喃自语:“擒住敌人不该是高兴的事吗?” 他万分不解,然后又因想起方才皇上的眼神,冷不丁又打了个哆嗦。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 吱呀一声,守牢人替夏侯靖推开了最里面的大牢,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是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夏侯靖没有说话,将云若抱到一张勉强被一些草席遮盖的榻上,然后将云若放在其上,并没有太用力,而且还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接着,他先是迟疑了一瞬,这才慢慢的松开了手,任由那锁链叮叮垂了地。 站好后的他冷冷俯视着榻上已经没了声音,呼吸也微弱的她,狭长的俊眸中似乎染动着一缕说不清的情绪。 透过那牢窗映入的浅淡月色,将他冰刻般的脸庞显得更加的心绪难解。 不多时,从外面调来的河鸢城的大夫便弯着身子进来,一看皇上,紧张的根本全身都快发了颤。 夏侯靖没有多说什么,仅是寥寥几句,“若是她死,朕不会留你。” 说罢,夏侯靖侧眸看了眼那战战兢兢的大夫,而后负手离开了牢房。 大夫着实以为那几个字吓得一身冷汗,颤巍巍的看着躺在榻上已经几乎只剩一口气的女人,一张脸上满是苦涩。 然走出牢房的夏侯靖,却是在脚步刚行迈出的时候,停在了门口,许久,许久,久到几乎将画面定格在了这黑夜的一霎,漆黑的眸中,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如同抱着云若来时那般,空空洞洞。 那一刻,他不似在九宫阵前那般焦躁,反而是静的出奇,他缓缓垂下空洞的眸子,摊开双手看着上面那染满了他每一个指尖的属于她的血红,指尖摩挲,发现那艳丽的温暖已经渐渐变得冰凉与干涩,不知因着如此让他想到什么,唇角处竟是扬起了一丝轻蔑的弧度。 而那一瞬的笑,却是渗透着一种极度的自嘲和厌恶,厌恶着自己,或是厌恶着一切。 眉心,不由的还是动了一下。 之后,他便收了手,哪里也没去,就在门口静默的等着那大夫出来,深黑的眸中依旧耀动着看不透的心绪。 大约过了按个时辰,老大夫终于是边擦着汗便走出,一看到皇上竟然一直等在门口,吓得一哆嗦直接做到了地上。 夏侯靖冷冷滑了他一眼,仅道了一句:“伤势。”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透着威严,老大夫紧忙跪在地上说道:“回 ,回皇上的话,这位姑娘大多都是皮外伤,幸好五脏六腑没有大碍,但却也伤的不轻,草民帮这位姑娘上了外敷的药,也处理过其他伤处,性命已然保住,现在也已经醒了。” 夏侯靖始终默默听着,待他说完之际,他这才稍微满意的瞥了着老大夫一眼,虽然眼中已然是饱含着冷霜,却是比来时稍稍放软了些许,而后他扬起步,再度的迈入了牢房。 牢房中,依然是那般寂静宁谧,夏侯靖站在门口,先适应了下里面的黑暗,而后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平躺在榻上,已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且满身都包扎过的云若身上。 闻是夏侯靖的脚步声,云若的眸子轻微的动了动,却选择了缓缓闭上,宁可不见不听不闻。 这样的神情,对于早就了解了慕云若的夏侯靖来说,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慕云若就是打骨子里有着一份高傲,正如她所言,就算死,也不会喊出半分。 夏侯靖轻哼一声,回手一把扯关了牢房的大门,轰然的一声,朕的周围不禁都散起一阵飘渺的灰。 当这个幽暗的地方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的时候,夏侯靖抚着腰际的王者剑柄,一步一步的走到床畔,淡漠的坐在边上,指尖划过云若脸庞,而后蓦地捏住她的下颌,强迫着她看向了自己,用力之大,几乎都快将她纤细的骨头捏碎。 “以后朕若是站在你的面前,你最好好好的看着朕。”他冷声而道,双眸凝视着这张倾城的脸庞。墨色发丝在他倾下视线的同时,亦从他耳畔滑下,安静的遮在了云若的旁边。 且见云若的唇角,这时才扬动了一丝轻弧,半响,眸子再是睁开,清澈中倒映出了夜中被月光笼罩的他的身影,唇瓣微启,轻颤,然后淡淡而道:“罪妾何德何能,敢看皇上?” 她说的漫不经心,唇角始终挂着一丝一点不会被摆布的轻笑,哪怕身上剧痛早已侵蚀了她的全部,哪怕心中的伤口早已被狠狠撕扯。 夏侯靖眸子渐渐眯得更深,捏住她下颌的手也愈发用力,冰冷的唇,逐渐扬起,遂淡淡勾动,再是靠近,沉声而道:“在夏侯伊的面前,你也是这般浑身带刺吗?” 他轻笑,略有一丝轻蔑,而后缓缓松了捏住她下颌的指尖,直了身子重新坐好。 然而他却没有再看云若,反而是看向了牢门方向,淡淡而语:“朕能坐在这里,与你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全是因为过去,朕确实是爱过你,心疼过你,你也终究是朕的女人。况且,若非必要,朕也不是一个会迁怒一个女人的人,朕与夏侯伊的恩怨,与你无关,方才那一遭,只是你袒护了夏侯伊的代价,这身伤,朕希望能让你好好清醒,别再执迷不悟。”他冷冷而笑,渐渐将视线滑回云若这方,探出指尖,轻轻拂过云若的脸庞,动作和过去一样温柔,“乖,听朕的话,把你的阵破开,朕,不计前嫌,你还是可以做娘娘,还是可以位高权重。” 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仿佛是在牵引着她的方向,那徘徊在她脸庞的指尖,安静的将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然变得再是没有人情味的更加浓郁的龙涎香悄然卷入。而那指尖的温度,也是截然不同,是冰冷的,冷到几乎能冻透她的血液。 且见云若倏然抬起手,紧紧抓住了夏侯靖的腕子,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也因着这一猛然的动作,再度裂开,顺着包扎的白布,绽开了一朵血莲,锁在她腕子上的铁链相互撞击叮叮作响,将这寂静的夜,敲出一份躁动。 而她,正吃力的昂起头,倔强不屈的以他腕子为支撑点,渐渐将身子拉起,然后凑近他,凝望着他,又是一笑,说:“云若,消受不起皇上的以身相许。” 简简单单一句话,霎时激怒了夏侯靖,只见他猛的揪住她腕子上的锁链,狠狠一拽,将云若整个身子几乎提了过去,然后压低声音一字一定的说道:“慕云若,朕给你的最后的仁慈,如此不珍惜,就别怪朕不念往日你我曾相恋之情!想让你招,朕有的是方法,剥皮碎骨,朕会一个一个试,直到你说了为止!” 闻言,云若倏而笑起,反抓住那锁链,亦一个用力将夏侯靖也向着自己拉动了一寸,“云若当然怕疼,也不自信是否会招,但是云若希望皇上记住一句话,慕云若敢随着皇上回来,便也有的是方法凭自己的意志而行,皇上想控制云若,皇上……做得到吗?” “慕云若!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夏侯靖忽然喊下了她的名字,右手狠狠击打在牢房的墙壁,眼中夹杂了许多的情绪,按在墙壁上的骨节处已经被磨破了皮肤,血红混杂着沙土,一点一点染上了墙壁。 心中的焦躁,似乎变得更加剧烈,犹如这手上的伤一样,让他麻木又痛苦。 “皇上杀不了慕云若,皇上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事实了吗?”云若毫不畏惧的回答,依旧是用那清澈的眸子回望着他。 此时一句话接着一句话,不知何时似乎将她与他的对峙推到了一触即发的风口浪尖,往日的甜言蜜语,鹣鲽情深,若是此刻回忆起来,竟是犹如过眼云烟,缝中流沙,渐渐的模糊不清。 究竟是谁,曾爱慕的轻挽着对方的鬓发,温柔的注视着对方,想予她最美好的一生。 究竟是谁,依偎在对方的身旁,哪怕天地消失,也能安静而满足。 又究竟是谁,会轻轻换上一声对方的名字,一遍一遍,沁入心间,刻在骨髓。 只可惜,如同这铺天盖地的阴云遮住了原本的月色,过去那留恋的种种,好像已经飘渺到几近消失。 是了,这一刻,他忘记了,她模糊了,再是四目相对,却只剩下了你死我亡的敌意与恨意,仿佛真的验证了慕闫杉所留的话语。 慕云若与夏侯伊,此生注定了的相爱相杀。 突然间,一股极强的震荡在夏侯靖的心口裂开, 夏侯靖双瞳猛的一缩,虽然脸上仍是方才不变的神情,然而却也有了一瞬的失神,似乎是在揣摩着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心情。 蓦然松了手,夏侯靖不再与云若对峙,仅是冷冷对着重新被摔回床榻的云若说道:“很好,朕,记住你说的话。” 他说的冰冷,可语气中不免带了些焦急的情绪,然后倏而甩袍转身离开了牢房,再是重重关上了大门,也将属于他的气息全部带走。 得了空隙的云若突然间松懈下来,长长的舒口气,但清澈的眸中,却有一缕光晕淡淡而动,脸色也是有些凝重。 但这一刻,她的眼神却无比认真,仿佛是在做着眸中决定。 “严刑拷打……慕云若尚没那么刚烈,总归还是怕疼的。”云若忽而自嘲一笑,望着头上黑漆漆的一片,眼神转为了深邃。 她知道,这一次,夏侯靖是真的不会留情了,剥皮断骨,也可能不再是吓唬她的儿戏。 不过……她的话,亦不是危言耸听。 “敬……没想到,到了这时,居然用的是你教我的东西……”云若有些苦涩的笑了,许是想到什么,眼中渐渐流露出了一抹幽暗,而后她吃了侧过头看向小窗外的那片阴云,淡淡一笑,“今夜,竟是阴云遮天呐。” 说罢,她便低下头,闭了眼,渐渐的启唇,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唇角处,扬动了一抹斩钉截铁的笑容。 而在另一面,再度自牢房出来的夏侯靖指尖不由抚过心间,闭着眼眸的俊脸上,有着几乎能冻入骨髓的冰冷。 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感觉…… 他蹙动眉心,指尖渐渐收紧握住了衣衫。 就在这时,一个兵卫匆匆跑来,一句“皇上”,即刻打断了夏侯靖的思绪。 夏侯靖几乎是在瞬间将手负后,亦在同时收敛了一切的心情,冷漠狭长的眸子转过,看向了自门口正往他这方向赶来的兵卫,眸子一眯,许是感觉到有什么事。 半响,兵卫停下,恭敬行了个礼,低声报道:“皇上,宁丞相从皇城快马加鞭赶来了,说是要见皇上,已经快到了。” “宁北凡?”夏侯靖略微挑了下右眉,不知为何他不好好在皇城处理国事,竟也跑来了河鸢城。 疑惑未消,宁北凡却已经跑来了牢房,气喘吁吁的他吃力的停在了夏侯靖的面前,雌雄莫辩的脸上沾满了雨水,一看就真如那兵卫所言,是马不停蹄赶来的。 “有事?”夏侯靖低语,眼神已然回归了毫无波澜的沉寂。 而后他转过身面对了宁北凡,只手轻搭在剑柄上,安静的望着眼前的他。 然而宁北凡今日也是一改往日的嬉笑,换上了一副几位凝重的神情,然后对着夏侯靖道:“皇上,微臣早该想到皇上来河鸢城就是来……哎,不是,微臣是想说,皇上不要太为难慕云若,她对皇上的情感是——” 然,话还没说完,宁北凡就注意到月光渗入之下,夏侯靖的身上手上,满满都染着血红的色泽。 宁北凡猛的收住了声音,抬头看向夏侯靖,“皇上,这血是……” 夏侯靖安静的低头看了一瞬,而后径自向着外面跨出了步子。 只是在完全离开前的一瞬,他才稍稍停了脚步,用着很沉,很低的声音说道:“慕云若的。” 四个字说完,夏侯靖便扬步离开了大牢,唯是那知道慕云若背负了多少的宁北凡,眼瞳猛的一缩,怔然的站在那里,然后即刻转身双手扒着牢房向内而看。 当那虚弱而纤瘦的身影映入雌雄莫辩的俊眸时,宁北凡眼瞳再是一动,渐渐沉了声,喃喃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慕……云若。” 为什么,要回来呢……? 这一趟,或许会命丧黄泉。 小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靖了啊…… 【141】七岁的慕云若?!(10000+) 宁北凡看了云若好一会儿,俊脸上显出了些许轻痛,而后从腰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叫来了牢头,将其放在他手上,道:“好好关照里面的人,决不允许有任何懈怠。陆” 牢头一怔,不曾想竟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也对这女子如此在意,原本以为只是给被擒住的逆贼,难道是大有来头。 宁北凡不再理会这牢头,转头又看了眼云若,但是他没有叫她,仅是远远的看了看,便转身去追夏侯靖了。 然而在途中,宁北凡的心情却一直是沉痛的,因为他或许是现在朝里唯一知道慕云若为何离开的,也是唯一知道皇上在慕云若心里究竟是何等地位的。 他沉了声气,这才推开了最后的一道门。 牢外,仍是阴云不止,皓月的光辉早已不知被刺落在了何地螺。 宁北凡追上一路前行的夏侯靖,低唤了几声:“皇上,皇上!” 夏侯靖将步子微微放缓,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直到迈入了邢峰为他专门准备的府中上房,这才挂上佩剑,梳理下自己的腕子,同时轻声说道:“看够慕云若了?” 他的声音很冷,听不出任何意思,也使得宁北凡无从揣摩,而后他侧过身,拿过了一块搭在旁边事先准备好的两条全新的白布,一块握在手里,另一块转身扔给了宁北凡,而后夏侯靖便径自散下了长发,漠然的擦拭着被雨水浸湿的长发。 宁北凡叹口气,也用将白布落在发上,但是才稍稍擦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失了神,而后又渐渐将那白布拽回,紧握在手上。 “皇上,您此番擒回云若,打算如何处置,不会真的是要——”宁北凡心中担忧,眉宇凝重。 夏侯靖对于他的疑虑,冷笑了一声,侧过头道:“怎么,不能严刑拷打,逼问她吗?” “不是不能,但是……”宁北凡眉心拧的更紧,俊脸上明显看出了不悦,“皇上会后悔的。” “是吗。”夏侯靖挑了右眉,而后丢下手中的布,转身向着宁北凡这边走来,随即站在他的面前,冷漠的凝视着他道,“你在心疼慕云若吗?” “是,微臣就是心疼她!”宁北凡毫不犹豫的开口,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面对着夏侯靖,“皇朝的事情,不该让一个女子来背负,如果是九玄阵的话,微臣自会找秦玉书来破解!” “九玄阵……?”夏侯靖冷笑,“九玄阵是挡不住朕的!只有那个女人……” 夏侯靖提到慕云若的时候,齿间不由加了力道,俊脸上的神情也愈发复杂,“这个阵,威力是九玄阵的十倍,慕云若定是改良过了,听闻,是叫九宫阵,是只有慕云若一个人可以破的阵,你,要如何去破!” 夏侯靖一声厉喝,仿佛是将心中的焦躁瞬间炸开。 宁北凡也是一惊,未曾想竟会是这样的结果,遂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仅是侧过眸有些哀伤的看向了他处。 看到他这幅沁入悲伤的样子,夏侯靖忽然间冷冷而笑,笑得戏谑,“宁北凡,如今最没有资格心疼慕云若的人,就是你,别在朕面前扮作痴情郎,你以为,朕为什么不会再心痛,嗯?” 他扬眉而道,却是一语击中了宁北凡心中那处,他眼神略显沉重,然后缓缓抬眸看向夏侯靖,忽然一怔。 因为此刻那威严的帝王眼中的神情,是那般痛彻,自嘲,甚至是如此的厌恶自己。 “皇上……”宁北凡也心痛,然后沉默半响,字字冰冷道,“微臣也是迫不得已才让皇上吃下那东西,若非如此,皇上便会有性命之忧,微臣只是以大局为重。” “此时,朕已如你所愿,不会在因那个女人而心痛,甚至她伤成这般,朕都像是个没有心的人,一点都不痛。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当然,朕也好感谢宁丞相当机立断,救驾有功。”夏侯靖长长舒了口气,而后扬了几步欲出门,交臂时,他轻轻将左手搭放在宁北凡的左肩上,有些空洞的说道:“只是……北凡,朕,偶尔也会想,一个人若是没了心,与怪物,何异?”轻轻一笑,“许是,生不出死罢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莫名的孤寂,而后收回了那冰冷无温的指尖,推门走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宁北凡始终在沉默,忽而也是自嘲的一笑,用右手遮住了自己的右半张脸,神情渐渐归为沉寂。 可是在那狭长的眸中,却不经意滑出了痛楚,“云若,是我将你一手推向了 深渊,要如何,才能补偿予你……” 第一次,作为丞相,如此的无力。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在方才皇上的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情绪。 封住,不代表消失,所以过去的夏侯靖对慕云若究竟有多深爱,那份深爱就会变成一种沁入骨髓的执着与执念。 不会心动,却必须拥有的执念。 “云若,这样下去,你会被皇上,拖下地狱吗……”宁北凡沉默,却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慕云若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预测的人,这个女人定然不会按照命运去行事,而且他也不相信,一个能做出拦截百万大军的九宫阵的女人,会就这样轻易被抓回。 想来,连皇上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慕云若,究竟为什么甘愿返回? 究竟…… 然,没等宁北凡将这件事想明白,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大喊:“皇上,皇上,不好了!!刚才您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 慕云若?! 宁北凡眼瞳猛的一缩,也是一把扔下手中的白布,转身赶着出了门,出了府。 —————————————————————————————— 府外,牌匾下,当宁北凡赶到时,夏侯靖正拧着眉心望着这慌张跑来的牢头。 “她怎么了?”夏侯靖压低声音开口,狭长冷眸中顿时扬过一丝焦虑,“说!” 宁北凡亦是来到夏侯靖身边,等着那牢头。 牢头用力喘息倒了口气,然后“扑通”一声跪了地,大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那女人突然就——” “突然怎么了?”宁北凡焦急催促。 牢头冷汗越出越多,惊恐的用嘴唇欲说了半天,就像是马上要道出的几个字,几乎能要了他性命一样。 最后,他终于一咬牙,将额头狠狠砸在地上,大喊:“疯……疯了,那女人疯了!” 疯了? 简简单单二字,令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就是连宁北凡都难以置信。 夏侯靖二话不说忽然抬步就向着牢房走去,甩开的黑色披风在夜中散发着一股躁动的狠意。 宁北凡亦要前去,走了半步突然俯视地上跪着的人,冷冷而道:“若有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不够赔的!” 宁北凡也转身疾步走去,独留下那牢头,懊恼的一下又一下捶着自己的头,然后急急忙忙也爬起了身,跟着两人而去。 ———————————————————————————————————— 这是夏侯靖今日第二次进入到重牢,狠狠踹开了阻挡在他眼前的大门,没有丝毫的犹豫,步子也没有半点放慢,反而是愈走愈急。 直到来到门口,将大门倏然打开,他这才停了步子,视线即刻在牢房中搜寻着那抹纤细的身影。 “慕云若!!”夏侯靖力喝,却见这三个字落下的时候,角落里好像有一抹身影动了动,适应了暗光,夏侯靖定睛看去,俊眸亦是在这一瞬间,猛的收缩了一下。 漆黑的牢中,偶尔印着月光,长发垂下的云若,眼中的冰利的光晕不知何时已然消散而去,她看来很是警戒,身体不住的打着颤,安静的小脸上,写满了诧异与惊惧,然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叫喊,仅是缩在那里,如立起了防备的刺猬,随时准备扎透每一个靠近的人,尤其是在听到方才夏侯靖的那声力喝后,那本就苍白的小脸上,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你们……是谁?”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虽然和所有人所知的慕云若一样冷静压抑,可是却感觉里面还渗透了些无助与稚嫩,就如同一个孩子一样。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慕云若。”夏侯靖开口,俊眸霎时染上一层愠怒,“你在戏弄朕吗?为了避开言行拷问?” 他嗤之以鼻,可怎也掩盖不住那渐渐溢出的躁动,于是他敛了神情,即刻上前想要抓过云若,然而当他碰到她纤细的手臂的一刻,云若却第一时间缩成一团,用双手即刻遮住自己的头,咬着牙死死盯着他,而那浑身已经可见的颤抖,却根本就不是伪装出来 的。 指尖,忽然停下了,夏侯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慕云若,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慕云若。 这个柔弱无助,可双眸却如慕云若一样倔强不屈的女人,究竟……是谁? 俊脸上晃出了许许多多的神情,疑惑,焦虑,不解,愤怒,他似乎在这一瞬只能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且见他蓦然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狭长的俊眸中在那一瞬间迸出了几乎充斥了杀意的愤怒,“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宁北凡也察觉出了不对,即刻问向旁边哆哆嗦嗦的牢头,“从实而道,否则必是让你们人头落地!” 牢头一听,带着所有的守牢人都跪在了地上,就连在外面巡查的邢峰听到报信儿,也跑过来径自跪下。 而后听到这牢头几乎是带着的大喊:“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皇上、宁丞相,您们走后,小的就把牢门关上了,就连话都没和这女人说,况且才那么短的时间,小的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啊!!” 牢头委屈的不行,憋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也几乎混成了一团,接道:“皇上饶命啊,小的真的是冤枉的,而且宁丞相也关照过,就是给小的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而行啊!刚才小的真的是什么都没干,就听这女人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小的也惊吓的紧,哪敢招惹这位主儿啊!” “嘀嘀咕咕?”宁北凡似乎听到了很关键的字眼,顿时陷入了眸中深思,“你可听清她说了什么?” 牢头一怔,当真是打破脑袋拼命的回想,突然身子一立,道:“这个女人好像是在反反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小的一开始确实没在意,只是后来听到这女人没声音了进来一看,这才发觉出不对。” “同一句话……?”宁北凡拧紧眉心,突然一怔,“难道是——!” 夏侯靖即刻看向宁北凡,似乎也在等着他的答案。 宁北凡心下一顿,上前两步来到了云若面前,看着满身戒备的她,他先扯开了唇微微一笑,像是一个慈爱的哥哥那般,然后用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刚一开始云若惊得险些反抗,可是慢慢的,却稍稍有些放松,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是满身戒备,仿佛是只要宁北凡稍微有些不好的举动,就会逃跑。 “云若,你叫慕云若对吗?”宁北凡问,语气很是耐心。 云若动了动眸子,有些迟疑的点了头,清丽的眼睛看了看四周,而后再度将视线落回到了宁北凡的身上。 “你,今年芳龄如何?是哪里的人,父母在何处?怎么会到这里来?”宁北凡又问。 然如此摸不着边际的问题,却让夏侯靖的脸色更沉,视线也更加的冰冷,其他人更是如此,简直就是一头雾水。 可是谁也没想到,慕云若却轻轻揽过了宁北凡的脖子,将嘴唇贴近他的耳畔,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如此亲昵的行为,令夏侯靖的眼神更沉,蓦地打断:“宁北凡,她究竟在说什么?” 话虽是如此,但是实现却再度落在了云若勾住宁北凡的那双细长的小手上。 心口虽是不疼,可是也绝不愉快。 但是在听到云若所言的几句话后,宁北凡方才的笑容却顿时僵在了脸上,更是无暇去管身后那一道几乎将他刺穿的冰冷视线。 他微微起了薄唇,难以置信,而且愈发的感觉到震惊,甚至有着掩饰不住的痛苦。 这一切的表情,变化的都是如此之快,直到云若将最后一个字说完,宁北凡才稍稍敛了神情,仿佛是怕惊住这面前的人儿。 随后他扶住她的双肩,然后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道:“哥哥知道了。你安心歇息吧。” 云若凝声点头,却是下意识躲过了宁北凡的碰触,仿佛就算是她肯对宁北凡说上什么,但也绝对不是在亲近他。 十足的戒备,已经完全不需要掩饰。 不多时,宁北凡起了身,俊脸上写满了沉重。 “究竟怎么回事?”夏侯靖低语,黑眸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他。 宁北凡咬咬牙,回头又看了眼云若,然后道:“皇上,先请这里的人都出去比较好。” 夏侯靖眉心更紧,但还是听了宁北凡的话,用手一扬,便让所有人都走了出去,离开前,那些人也同时关上了牢门,又将这个牢房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云若似乎又一次的陷入安静,抱膝而坐,身上仍然有些颤抖,黑暗中的她能看到的东西几乎不多,清澈的视线落在离他不远处夏侯靖的身影上,却还是看不清他,仅知道那里有一个浑身泛着冷意的男人,使得她不由的又往回缩了缩。 如此反常的举动,令夏侯靖的齿间力道更大,遂一把扯过宁北凡道:“现在没人了,说!” 宁北凡轻叹口气,半响,抬眸看向夏侯靖道:“皇上,微臣认为,您从慕云若的口中,已经套不出东西了,哪怕是严刑拷打。” 夏侯靖有些恍惚,着实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却有种隐隐的预感,一种沉重而让他极其不喜的预感。 “什么意思?” 宁北凡又深吸口气,详细说道:“皇上还记得前几年,微臣去了趟西洋吗?在那里的大夫,好像正在研究一种医术,叫……可以通过言语的暗示,控制封住别人心思。” “就算如此,与慕云若有何干系?”夏侯靖狠语。 “若是微臣没猜错的话……”宁北凡顿了顿,然后用着最为沉痛的语气,道,“慕云若,似乎也会。最简单来说,若是找不到解开慕云若自己为自己定的一句话或一个人的这把‘钥匙’,皇上面前的这个慕云若,永远都只有七岁,且没有七岁以后的任何记忆,包括学识,更加包括了她建立九宫阵的记忆。也就是说,现在的慕云若,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人,亲手,废掉了自己。只是微臣也有些不明,慕云若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的奇术,或许……或许,这与慕云若的来历有关,或者所来之处有关……” 后面的言语,夏侯靖听得似乎并不是太清楚了,仅是蓦地向后退了半步扶住了牢房的墙边,冷峻的脸上渐渐笼罩了一层难以置信的痛楚。 “皇上!”宁北凡见状,紧忙上前扶住夏侯靖,却瞬间被他狠狠甩开。 而后夏侯靖转过身,紧抓了宁北凡的衣襟,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低吼道:“宁北凡,朕岂会信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七岁……”夏侯靖猛的伸出手,用力指向旁边的云若,“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仅有七岁,而且——”夏侯靖的呼吸愈发急促,那阵焦躁而空洞的感觉,仿佛在他心口磨出一道利痕,于是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定的说,“而且,你又要朕怎能接受这个女人,竟在朕的眼皮之下,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 “皇上,慕云若是不是一个能做出这种事的女人,皇上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宁北凡也有些着急了,然后凝声而道,“虽然这只是暂时,但是……皇上却不能再动慕云若却是千真万确,不能杀也不能放。或许,皇上,还是输给慕云若了。” 深瞳蓦地一缩,夏侯靖似乎安静了许多,抓着宁北凡的力道也在那一瞬微微放开了些许。 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唇角却是有意无意动了动,勉强扯出一丝冷笑,而后侧过头,看向了仍在榻上警戒着周遭的慕云若,仿佛在脑海中,回想起了不久前慕云若的一句话。 慕云若敢随着皇上回来,便也有的是方法凭自己的意志而行,皇上想控制云若,皇上……做得到吗? 俊眸上霎时染过一丝利刃,夏侯靖忽然失笑,笑得几近癫狂,而后他亦渐渐冷了下来,冷到浑身充斥着寒意。 “果然是……又摆了朕一道。”夏侯靖一字一定而说,沉默良久,他垂下眸,安静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现在的慕云若,已经对朕没用了。” 他的声音有些凉薄,凉到了宁北凡的心里,他想替云若反驳,但是作为一个丞相,他却又无法反驳,仅是缓缓点了点头,道:“没用了。” 夏侯靖安静的点了几下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而后他再度看向坐在那方,也在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慕云若,眼中好似流动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终归,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是会为了保护夏侯伊,宁可毁掉自己。 终归,没想到她竟再一次的将一把利剑刺入他的心口,哪怕已经不会再痛,可是血,仍是会流下来的,从心里,从每一个地方。 墨染的黑眸里,渐渐归为了最深的沉寂,但他却没再看云若,仅是侧过身,“即使如此,在她清醒之前,朕不想再见到她。” 夏侯靖低语,蓦然回身欲走,但是在那修长 的背影中,却渗透着一种落寞与孤寂。 是啊,本不该是这样的,本不该是……这样的…… 于是他迈开步子,欲离开这黑暗之地,可临出门的那刻,还是忍不住停下,而后淡漠的问道:“宁北凡,她,是否也将朕,忘得一干二净?” 宁北凡一怔,但很快也沉下了眸子,回道:“若是真的如微臣所说,那么慕云若现在只记得七岁之前的记忆……皇上,不该在那段回忆里的。” 夏侯靖慢慢抿住了唇,缓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回头,可是这一瞬,虽然夏侯靖一个字没说,但是宁北凡还是自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淡淡的伤痛。 果然,仅是封住这份情感,却无法抹去记忆中的深爱。 “交给你了。”夏侯靖长舒一声,遂迈开步子离开牢房,向着外面走去。 然而却不知,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云若好似在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头,再是恍然抬头,似是紧接着又意识到什么那样,拖着坠地的常擦很难过的铁链不顾伤口的痛楚突然就开始往外跑,直到踉跄的站在了牢房之外,云若才轻启唇,然后在干涩的唇中,轻声的喃出一个字:“敬……?” 夏侯靖猛的收住了脚,也收住了即将推开大门的手,而后蓦然回头看向云若。 牢房中的宁北凡也是跟着出来,当真对这一声轻唤有些意外。 “你……记得朕?”夏侯靖眸子微微轻动,可是若是记得,慕云若又岂会是这番无邪的神情。 记得他的慕云若,永远都是那副绝对不会臣服的倔强。 “敬!……敬?”云若似乎有些费解,口中轻喃着这个名字,就好像看到眼前的这个人,是敬,又不是敬。 因为在她此时记忆中的敬,不该已然是如此挺拔俊美的男子。 云若似乎想要确认,遂拖着长又沉重的链子一步步的再度向夏侯靖走去,清澈无比的眸中,尽是倒映着夏侯靖那冷峻的脸庞。 然而夏侯靖的眸子,却越来越深。 不,不对! 慕云若几乎从来都不会管他叫靖,要么是皇上,要么就是夏侯靖! 若是这样,若是宁北凡也没有说谎欺君的话,那么或许就只剩下一个结果! 在慕云若过去所在的世界里,也有一个靖,也或许……在慕云若的世界中,仅仅只有一个男人。而他夏侯靖,也可能根本就是这个男人的代替品! 突然间想到在许久前,慕云若突然喊自己那声靖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意外与惊喜,然而反观慕云若却是一脸的不解。 原来,如此。 仅仅一个晚上,他夏侯靖成为了两次彻头彻尾的傻瓜,整整两次,被这个女人又玩弄于鼓掌之中。 什么情蛊、忘情丹,忘掉的不过是对她的恋慕,还有伤害她时的痛。 除此之外,那种焦躁,那种被忘记被替代的不甘,为何百倍千倍的在他心中滋长。 眼神,不经意的缩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又裂开了一条缝隙,在心中碎裂。 然仅是七岁心智的云若却并不知晓,依旧是淡淡的凝望着眼前的他,然后安静的上前,微微扯出一抹笑,而后又安静的牵住他的衣角。 “敬。”她轻唤,渴望着记忆中那与她相依为命之人得以回应她的言语。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字,像是一把尖刀一样最后割断了夏侯靖心中的绳索,且见他蓦地抓住云若牵住他衣角的手,冷冷将她甩开,用力之大,仿佛是将先前一切的情绪尽数泻出。 一阵轰响之下,云若狠狠甩在了墙壁上,本就满是伤痕的身子,又一次的从重重包裹的白布中渗出了血红,她猛的僵住,清澈的眸子看着夏侯靖,一字没说,只是有些茫然的,不解的看着这满脸怒意之人。 “朕,不是你口中的人。朕,是你的敌人,是要杀了你的人。”夏侯靖冷冷言道,浑身散着一股带着杀意的慑然,陌生而又让人胆寒。 周围,似乎陷入了一场特别的寂静之中,赶出来的宁北凡见状,总是觉得有些不好,尤其是在他看到夏侯靖那渐渐变得凛冽的神情,还有再次伤口裂开的云若。 宁北凡拧了下眉,几步上前将云若护住,然后抬眸对夏侯 靖道:“皇上,现在她的心智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夏侯靖轻轻动了下唇角,蓦地收回了手负过,而后道:“那你便看好这个孩子。别忘了,她终究是慕云若,也终究会醒过来,也终究,会是朕的敌人。” 不知究竟是在对宁北凡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夏侯靖似乎更加强调了“醒过来”和“敌人”两个词,随后他收了视线,真正的甩袍离开了牢房,仅剩下宁北凡伴着云若。 云若依旧是安安静静望着夏侯靖离开的方向,毫无杂念的眸中仍是透着一头雾水。 宁北凡则是上前,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有些怔然和失落的云若的发,然后说道:“小云,别怕,那个人不过是口是心非,其实最关心你的就是他。” 云若有些讶异,但随即却听了宁北凡的话,安静的点了点头。 宁北凡虽然神情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淡淡笑了笑,而后将云若轻轻拥了下眼前这浑身发颤的女子,指尖顺过她的发,唇瓣微启,在云若稍稍安心了之后,他才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云若……选择这种方式,定然会有绝对的理由。那个会让你清醒的人,又是谁……”他淡淡说着,低下头,不禁轻靠在云若身边,“你,回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此时的云若却好似听不懂宁北凡的话,仅是靠在她这唯一稍稍信任的身边,轻轻打了个喷嚏,然后闭了眼,仅是那有些干涩的唇中,不由的还是念着那个让她执着的名字,“敬……” ——————————————————————————————————— 在同一时间,离开了牢房的夏侯靖始终保持着沉默,命退了那些在门口不停喊着“皇上饶命”的牢卒,他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仅才刚一进入,他便第一刻靠在了门上,俊眸紧闭,似乎完全陷入了另一种思绪。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也有太多的不可理喻,慕云若造出九宫阵,慕云若将自己心智封锁,慕云若早先就有一个也被她唤作“靖”的一个,很是亲昵的人。 一切焦躁的源头,毫无疑问都是来自于慕云若,来自于这个本是被他下了决心,再不会被她扰乱心扉的女人! 但是,这个女人天生就有一种能力,一种能让但凡只要是人,就会被她扰乱的能力。 狭长的眸子渐渐睁开一条缝,夏侯靖将右手滑入发间,将那几乎快要干了的墨发顺到脑后,眸中隐隐流动着一抹难解的心思。 生气,火大,比任何时候,哪怕比慕云若离开的那时候还要让他烦躁。 夏侯靖锁住眉心,走上前,突然狠狠将面前的桌子踹翻在地,一阵巨大的响声顿时在房中响起,但即使如此,夏侯靖的眸子似乎已然充斥着一分愠怒,如何也挥散不去。 然而这样的声音,却惹来了门外侍卫的紧张,大喊:“皇上,皇上没事吧!!” 糟乱的声音再是响起,搅得本就烦躁的夏侯靖更加怒从中来,而后他索性转了身来到门口“砰”的一声将大门打开,而后冷冷说道:“不用守着朕,去邢峰那便好。” 侍卫一怔,面面相觑,虽觉得尚有不妥,但是圣意难违,是故也只能纷纷点头。 这时其中一人问道:“皇上,邢将军为您准备了沐浴用的水,是否现在就带进来,然后找人侍候您沐云更衣?” 闻言,夏侯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方才淋了雨就一直没处理,眸子瞥了眼两个小厮拎过来的,最为华贵的皇石浴桶,虽然心中不喜邢峰这般在这方面用心,但还是指尖稍稍往回一扬,“送进来就行了,朕不用服侍。” 言罢,他便转了身,径自卸衣衫去了,而那两个小厮也不敢多呆,放了浴桶,匆匆离开。 不多时,夏侯靖便跨入其中,墨色的长发荡在水面上,如藻如墨,染着一层淡淡的宁谧。 大概洗了洗之后,夏侯靖便双手搭放在旁边,靠在浴桶边上忆着今日的种种,眉心又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慕云若不能动,也不能放,而且还得亲自保护起来不能被别人觊觎。 这一场风风雨雨,似乎又将他与她打回了最开始的局面,唯一不同的是,她与他的心境,都不再一样。 从今以后,他便要将这个女人忘干净,像今日这般焦躁,不可再有。 罢了,确实如慕云若所言,他与慕云若并无深仇大恨,既然情感得意斩断,也就没必要在执着于她,只要她还活着,那便足以。 不见,也好。 不可再被她所影响分毫。 “七岁……”夏侯靖冷不丁的嘲讽笑了下,而后沉重的舒口气,最后的最后,似乎是悼念般,用过去怀念的语气,轻轻换了一声,“云……若。” 然而就在这个名字落下的那一瞬,房中突然传来了锁链的声音,而且就在他的面前。 夏侯靖猛的一怔,即刻抬开眼眸,且下意识从浴桶中站起,顺势抽过了仅放在身旁的长剑“唰”的一声横过前方。 叮叮,锁链重重一声坠在地上。 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许是有些怔然。 而在他的面前的纤细之人,确实同样惊讶的看着他,视线微微下移,似是看到了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总之,她是涨红了一张小脸,仅能勉强倒吸口气,回答:“我……在呢。” 【142】错开辈分的称谓! 叮叮,锁链重重一声坠在地上。 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许是有些怔然。 而在他的面前的纤细之人,确实同样惊讶的看着他,视线微微下移,似是看到了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总之,她是涨红了一张小脸,仅能勉强倒吸口气,回答:“我……在呢。” 云若安静的赤足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清澈的眸子毫无杂念的正回望着他,身上冰冰冷冷的锁链无情的坠在地上,水渍未干,还拖了些许的泥泞,明显是从外面走来时蹭上的,而她身上的衣衫依旧是血迹斑斑,血迹也还没有干,使得衣衫黏腻在了白布上,绽开朵朵残酷的血莲炬。 夏侯靖沉默半响,这才缓缓的将长剑收回,看都没看,便准确的一把刺回了剑鞘,然后他侧过头拿过挂在那里备好的干净的袍子,洒脱的套在了身上,遮住了那修长的身子,同时也出了这浴桶,冷漠的自云若面前走过。同她一样赤.裸的足踩在地上,染起了些许湿.润的深印。 “有事?”夏侯靖走到了桌前,漠然将被自己方才弄倒的桌子拎正,而后安静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淡淡开口。 他好似有意避开云若,始终背对着她,语气也是冰冷无温的,仿佛冬日里的寒雪。 云若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双手紧捏着手上的铁锁,好似在面对夏侯靖的时候,略微有些不安,但又好似很是勇敢的抬起头,轻声而道:“刚才认错了人,所以……想向叔叔道声歉。” “啪”的一声,茶杯冷不丁的多了一抹碎裂的声音,惊的小云若又是一哆嗦,可常年来的控制情绪,令她一动没动,仅仅是咬着牙僵在那里。 “宁北凡呢。”夏侯靖沉了声低语。 见夏侯靖似乎并没有再发火,小云若稍稍舒口气,然后扶着满身是伤的身子站好,静静而道:“刚才宁哥哥被人叫走了……” 又是“啪”的一声,夏侯靖突然将茶杯猛的搁置在了桌上,用力之狠,使得那杯子瞬间碎成片片,而后仅道了一声:“出去。” 夏侯靖低语,俊眸中映出了冰冷与烦躁,然后忽然转过身向着云若走来。 云若心上一紧,怔然望着不知为何似乎已经布满了杀意的夏侯靖,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我不知该去哪儿——” 没等云若说完,夏侯靖突然用着极大的力道抓住了云若的手腕,然后压低上身冷冷俯视着她,道:“该去哪儿那是你的事情,与朕无关,想知道去哪儿,那就去找你的宁哥哥!” 夏侯靖用力强调了“宁哥哥”三个字,然后在云若的惊慌失措下,就这样毫不客气的将她从房间向外拽去。 “敬,敬……叔叔……”这突然的用力使得小云若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脑中一片混乱,甚至不知究竟该叫夏侯靖什么,所以仅是断断续续的蹦着那些称谓,但却发现,她喊得越是多,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就会越用力,甚至几乎快要将她的腕子拧碎。 到最后夏侯靖猛的一松手,任由她跌坐在还浸着雨水的地上,满身狼狈的抬头看着他,而他则漠然的俯视着地上的他,指尖抚过门,一字一定非常不愉快的说道:“朕再说一遍,朕是你的敌人,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朕再看到你!还有,皇上、天子、九五之尊、宏嘉……你愿叫什么叫什么,但是别再让朕听见‘叔叔’还有‘靖’这两个称谓,否则别怪朕不再心慈手软!” 夏侯靖一口气说完,气息似乎都因此变得凌乱非常。 云若静静跪坐在原地,清澈的眸子耀过淡淡不解,然后轻声道:“即是不让我再见您……为何还有机会再唤错称谓?” 她很认真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却让一脸怒意的夏侯靖蓦地僵了一下,薄唇不由一动,猛的关上了房门,一声巨.大的声响,再一次的震得小云若身子一缩,不知自己究竟又说错了什么。 但很快,在那清秀无邪的小脸上,似乎又扬出了一丝意外的笑,“宏嘉……?宏嘉、宏嘉、宏嘉……” 云若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越念心中越暖。 脸上忽然坠下了一颗冰凉,云若身子一颤,用手背抹过,看到了那染过的晶莹,眼瞳微微一动,云若便抬头看向了那再度被阴云遮上的天,果不其然又有一滴雨水坠在了她的眼睛上和小鼻尖上,小云若不愉快的甩了甩脸,又看了眼面前紧闭的大门,静默的脸上似乎写满了失落。 左后看看,而后便拖着着满身伤的身子来到了院里的围墙房檐下,将纤薄的身子缩成一团,再 狠狠的打了个颤。 但尽管如此,她似乎还是对于方才得知的那个名字念念不忘,轻声一唤:“宏嘉、宏嘉……” 念着念着,不禁呵呵笑起,满脸都是满足。 而在门内的夏侯靖,在刚一关上门的瞬间,俊脸上就写满了懊悔,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将自己身为皇子时只有父皇母后才能叫的称谓告诉了这个女人,还是告诉了只有七岁心智的这个女人。 愈想,心情似乎就变得愈发的不好了,可是……如果不告诉一个满意的称谓,这个慕云若似乎会对那两个称谓更加的喜欢。 莫名的,齿间狠狠一咬,决定彻底将这个女人从自己心中挥去。 遂深吸口气,漠然撩过自己墨色长发,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尽管屋外依旧能听到那一句连一句的他的名字,但是他权当是乌鸦在那里自己叫,他自己,则甩开袍子向着chuang榻那方走去。 行了一天,果然还是有些乏了,宁北凡撂下皇城来了河鸢城,也就是说京城其他内阁大臣正在处理朝政,如此不能持续太久,整顿之好,便要赶紧返回京城了。 然而,想着这正事归想着这正事,当他路过了旁边搁放的铜镜后,不由自主的还是放慢了步子。 夏侯靖静静的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究竟是在琢磨着什么,半响后,他突然拧了眉,转了步子走到了铜镜前面,双手撑桌,冷冷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他,散落下的墨发安静的垂在他的脸庞两侧,狭长而略微上扬的黑眸带着冷漠与深邃,鼻梁高ting,薄唇若画,脸若刀刻,毫无瑕疵,冷峻傲然,英气逼人,而且有着一种唯有帝王才会有的慑然之气。 许是想起那个与宁北凡根本差了辈分的称谓,眉上不由跳了一下。 “心智七岁了,人也变瞎了吗。”夏侯靖冷冷而道,冷冷哼了一声,便收回袍子往榻上而去,而后安静的躺于其上,闭眸静修。 屋外,依旧隐隐约约的传来“宏嘉”二字,似乎是很久没有人唤过的名字,就连青莲都不曾唤过。 莫名的,有些怀念。 如今,想来就只有屋外那个、已经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女人,敢直呼这个名讳了吧。 许是那温润的声音,不知不觉沁入了他的心间,困意渐渐席卷。 夏侯靖缓缓半侧了头,在那半梦半醒间,渐渐平和了许多,唇角偶尔会牵动,随着那淡淡的声音,一同念着这个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悄然而至。 外面的声音,也好像渐渐消失了…… 大概,是已经走了吧。他心中轻念,而后任由自己渐渐睡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然声音蓦然打断了脑海中的一切,是咳嗽声,而且还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咳咳、咳——!” 听到了这个声音,夏侯靖心上一紧,猛的睁开了眼,难得积累的困意,好像正如泼出去的水那般,瞬间消失,而且难以收回。 夏侯靖眉心微动,突然就坐起了身,俊眸微动,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而后将单手埋在额上,在揣摩,在犹豫。 慕云若,还没被宁北凡带走? 外面再是传来几声轻咳,声音也越来越哑,而随着这个声音,夏侯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好,随后沉了下心,索性掀了被子走下chuang榻二话不说拉开了房间大门。 然而当来开的这一瞬,夏侯靖才忽然发现外面竟不知何时已经再度下了雨,因为这一次没有雷声致使他竟然没有发现,也或许……他所有的注意都被那一声声的“宏嘉”引去。 夏侯靖眉心一紧,紧忙用视线找寻着方才一直在咳嗽的声音之源,而后在一个屋檐下看到了那个因为伤势过重,外加还被雨淋过的慕云若,而此时的她,似乎已经因为身体的不适变得意识飘渺,松松散散的靠在墙旁,浑身冷的发着颤,而那染在她身上的伤早已被这房檐根本遮不住的雨水浸的无法愈合,致使那鲜艳的色泽,也逐渐随着雨水一路流向了院中。 雨势还是在加大,久未修葺的房檐上的一些瓦片似乎已经承受不了这接连不断的瓢泼,眼看着就要被其冲下,而那之下,正正好就是已经意识模糊的慕云若。 深 瞳蓦地一缩,心中某处似乎狠狠撞.击了下那桎梏他的“铁锁”,仿佛有什么正无法抑制的在向外冲破。 是什么……或许是那心中被深深埋起的眷恋,正因着眼前的人儿,而搅乱着他的一切。 是啊,他的心,仍旧是不会疼的,但是…… 夏侯靖此刻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判断,仅是低咒了一声,然后下意识按照自己的本能赤足冲出了房门,然后一个用力将云若护在怀里,使得那瓦片错过了她的身子,可是……却因为避开不及,狠狠划伤了他的肩。 闷哼一声,肩头霎时裂开了一抹痛楚,夏侯靖紧抿着唇,却是将视线投向那被他护住的人儿,然后将其抱起,忽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院外巡查的守兵一听,急忙冲了进来,一看到夏侯靖浑身是血,霎时慌了手脚,“皇……皇上,您这是……” 守兵害怕,怕自己疏忽职守让皇上受伤,再被处于死罪,是故膝盖一弯就想求饶,然话还没说,就被夏侯靖蓦地回身吓得定在了那里。 “去把宁丞相给朕叫过来!不管他是在谈多大的事,朕要立刻见到他!”夏侯靖咬牙狠语,眸中的慑然令守兵几乎抖了身子,而后他便径自回身,抱着云若疾步向着房内走去,雨水再度浇在了他的身上,脸上,长发亦渐渐黏腻在了他的肌肤上,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将云若又向怀中拥了一下,以免坠下来的大雨,再度淋湿了她的伤。 守兵愣愣站在那里,猛的打了个哆嗦,而后喊着“宁丞相”三个字,急急离开了。 很快,夏侯靖便带着云若进了房间,所过之处均染上了一层湿.润,然后他利索的用身子别过门,轻轻一转便来到chuang边,将云若轻轻放下,而后用指尖贴在其额角感受着她的体温。 然,雨水早已将她的小脸铺满,mo起来冰冰凉凉,根本就无法探寻到她身体的温度。 夏侯靖索性收了手,直接闭上眼眸亲自去感受她的额,但那突然沁入的热度,令夏侯靖眉心越来越紧。 随即起身,视线撩过她处处伤痕的身子,然后利索的将她衣衫一一褪下,包扎伤口的白布顿时落入眼帘,但那东西好像已经无力承担她的伤处,仅是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反而将伤口捂得更加严重。 第一次,如此的抵触这样血红的色泽,夏侯靖顿了半响,然后便转身拿过一些干净的白布,先是将云若身上缠着的那些东西摘下,然后用布为她擦拭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冷峻的脸上虽然此刻没有任何的神情,但是黑眸中的那厮专注,几乎已经不容许任何人再耽误他任何的时间。 执着的……下意识的……想要保护。 然,这样的心思夏侯靖自是不会有时间揣摩,他非常利索的拿过自己备在身上的精贵之药,然后在云若的伤口上一点点撒着,偶尔面对稍重的伤,夏侯靖都会不免稍稍一顿,淡漠的自言自语:“早知……慢点骑才好。” 说完这话,夏侯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有些懊恼的轻晃了下头,然后继续专注的替云若疗伤。 期间,云若偶尔会唤“敬”,夏侯靖手上稍停,而后垂下眸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夏侯靖终于是将云若的外伤大致又处理好了,收了药的塞子,且听身后传来了一个仓促的脚步。 “皇上!”宁北凡冒雨过来,一见云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俊眸突然一动,“怎么会……刚才明明是在房里来着。” 忽然间想到,现在的慕云若似乎是全身戒备的,将她一人放在房里,肯定会被那些先前被她收拾的很惨的人出言羞辱甚至动手动脚,而且现在云若心智只有七岁,也定是会被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即便是七岁,慕云若还是慕云若,骨子里是心高气傲的,是绝不会向那些人摇尾乞怜。 宁北凡长叹一口气,懊悔的敲了敲自己的头,看到她身上的伤和雨,不自觉问道:“皇上,云若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这伤口不能再沾水了……是不是刚才来时,有什么人欺负她了?” 夏侯靖手上一顿,视线冷冷扫过他。 这个眼神,宁北凡顿时猜出了个大概,心中多少有些难过,于是摇摇头,道:“微臣是会些医的,剩下就交给微臣吧,云若扰到皇上了,微臣替她向皇上赔罪。” 如此说法,就好像慕云若是他的人一样,夏侯靖右眼下意识动了动,而 后眼看着宁北凡对自己行了个礼后,便自自己面前走过,温柔的弯下.身子将云若抱了起来,云若亦下意识的攀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依偎在他身边。 夏侯靖眉心微动,但也没有说话,仅是冷着一张脸站在那边,沉声而道:“知道扰到了朕,就看好她,免得让朕不愉快了,再对她不利。” 话,说是说,眸子又一次的盯在了云若紧紧搂在宁北凡身上的手上,于是,他的气息,似乎又没由来的冷了一度。 很冷,很冷,几乎冷到了极致。 随后,他便扔开了手上的药,欲回身去盆子旁洗手,那冷傲的身影倒是和这房中已经无法待人的凛冽融.为.一.体。 离开前宁北凡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夏侯靖,他依旧沉默,依旧保持着他的帝王之气,但是身为他在皇子时就相识的好友,宁北凡并非不知道夏侯靖心中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矛盾。 莫名间,想到了他今日对自己说的话。 一个人若是没了心,与怪物,何异? ……许是,生不如死罢了。 心情渐渐的多了些沉重,宁北凡垂眸看向怀中人儿,轻声说了句:“微臣告退。” 言罢,他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待大门关上的一瞬,夏侯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还沾着些许云若身上血色的手,缓缓撑在了铜盆的两侧。 他好像是有些看不清自己了,遂低下头,在那鲜艳的色泽中找寻着自己的倒映。 阵阵波澜而过,渐渐归为了平静,他微怔,而后又沉了眸子。 那双盆中倒映出的双眸,映了这血红之色,竟是这样的残酷,而且还空洞,空洞到仿佛他早已是王朝的傀儡,早已除了龙椅之外一无所有。 眉心一紧,夏侯靖一把打乱了盆中的水,而后起身揉了揉自己湿.润的长发。 果然是因为慕云若,又要重新沐浴了。 心中霎时想到她方才一脸慌张的站在他面前,涨红一张脸的样子,冰冷的脸上不知蒙上了一层怎样的情绪。 总之,莫名的,好像心情比刚才稍稍好了一丁点。 于是他走过,又看了看窗外,忽而发现大雨不知何时又停了,如此断断续续,倒真是折腾的不得了,而天,也终于亮出了微微的白亮。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结果,还是只睡了半刻时间。 不过说起来,昨夜慕云若会变成那副样子,他却是有责任,而且对方还是个七岁的“孩子”,身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皇帝,不该这般迁怒的。 忽然间,一个拿着小小波浪鼓的小身影自院前跑过,不知几岁,但好像是邢峰的儿子,兵卫怕他打扰到夏侯靖,正在一路追赶。 夏侯靖倚靠在窗边,漠然的望着窗外那与里面截然不同的气氛,冷冷用指尖撑着下颌,不知正在思衬着什么…… 【143】王臣对峙! 宁北凡房间。 天蒙蒙亮起,将屋外罩上了一层薄雾般的轻纱,雨后的清晨,让人独独有着一种清爽的愉悦。 宁北凡用力的在床边对着铜盆用力的拧了下布巾,转身来到云若身边,轻轻的为她擦拭了额角上的汗珠,时而替她顺过鬓边发丝,俊脸上有些凝重,却也透着丝丝关切。身上的伤都替她重新包扎过了,同时也感叹着方才这自家的皇上究竟是用多么粗暴的方式将云若的衣衫扯开替她上的药,外衣基本是不能再穿,而那名贵的药粉,几乎是铺了云若一身都是炬。 小靖再是无情,面对慕云若,也不可能真的毫不动容诩。 刚才,他定是有些急了,否则向来处事冷漠镇定的他,不会把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上药上成这幅样子。 上苍真是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总是让慕云若与夏侯靖有着无法断绝的牵扯,却又不允他们相爱。 想来,往后的路,或许会更加的坚信。 忽见云若的眉心动了动,一张小脸即刻皱成了一团。 宁北凡猛的回神,丢回了白布,静静看着云若道:“小云,你醒了吗?” 云若使劲的眨了下眼,恍惚的看了看周围,那一瞬间的惊醒,明显将她心中那仍不能接受自己此时身在何处的困惑揭示出来。她怔懵了半天,这才回忆起来自己在哪儿,咳了两声,揉揉眼睛,道:“哥哥你回来了?” 没由来的,她对宁北凡还是有些亲近的。 “哥哥”这两个字,着实让宁北凡很是受用,他自过去的慕云若口上,可是绝对没有缘分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的,至多就是“宁丞相”,或者“大人”。遂眼神放软了些许,轻轻揉了揉云若的长发,轻声问道:“身上伤还痛吗?” 提到伤,小云若想到被夏侯靖扔出去的事,抿了抿唇,忽然一脸警戒而沉着的和宁北凡说:“刚才找不到哥哥时候跌倒了。” 她说的毫不迟疑,眼睛也死死盯着宁北凡,似乎刻意强调着自己的话。 宁北凡先是一怔,心底有些酸涩。 即便是七岁,下意识袒护皇上的心,竟也是和他所认识的慕云若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 宁北凡无奈舒了口气,这直勾勾的小眼神儿,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全身紧绷与心虚,可不像是慕云若的。 想蒙他,七岁的小娃娃,却是比那个慕云若,稚嫩了太多。 但是宁北凡却并没有说破,而是捏了下云若的脸颊,道:“行了,知道了,以后小心点就是。也怪我,没有将你安顿好。”他说着,便将视线落下在云若手腕上的铁链,指尖轻轻拂过,眸中染上一缕淡光,而那被他碰过之处,相互而撞,稍稍多了些响动,小云若因为痛楚倒吸一口气,而后紧忙闭了嘴。 “很讨厌这种东西吧?”宁北凡问道,声音放轻,当真像是个温柔的哥哥那样。 云若想了想,淡淡开口,冷不丁的干脆答道:“疼。不喜欢。” 她小脸有些苍白,许是当真打心底抵触,如此的一幕让宁北凡有些意外。 是啊,此时的云若已经没办法再掩饰自己的内心,但话说回来,又有谁喜欢这种痛楚,原本他以为,或许慕云若是铁打的,又挨了板子,又吞过毒药,又被在万军之前折磨的奄奄一息,但无论经历怎么样的痛楚,她都不会哼动一声,更加不会服软求饶。 接下来宁北凡没有再多说,而是将她那处处伤痕的手拉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铁制的钥匙,干脆利索的将她手上的东西摘下,不客气的扔在一旁的地上。 一身响动之后,染着血的锁链如同黑蛇那般,弯弯曲曲的盘在一起,触目惊心。 云若微怔,有些意外的看向宁北凡,仅用着稚嫩的语气问他道:“可以……摘下吗?宏嘉会不会生气?” 正在查看她腕上伤处的宁北凡陡然一惊,即刻抬起双眸看向云若,“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许是太过惊讶,使得语气蓦然有些冲,云若心上一紧,凝声而道:“宏嘉让我叫的。” 宏嘉,宏嘉…… 这可是当今圣上登基前的名讳,纵览天下之人,有谁敢直呼其名,不,不是直呼,就算是私下念一念,也会因大逆不道而被处以极 刑! 皇上,竟是将这个名字告诉了云若,这究竟是…… 无论如何,至少证明了一件事,皇上再是被封了情感,最深的意识中,还是渴望着她的,深爱着她的。 忘情丹,不过就像是蒙住了他双目的黑布,让他看不到她,找不到他,却无法阻挡他寻找她的脚步。 宁北凡想着想着,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以后,作为丞相,他要如何做才好? 似是感受到云若那一直静静望着自己的视线,宁北凡紧忙收了思绪,然后找来伤药,专心为云若涂抹。 云若望着眼前的宁北凡,清眸中始终映着他忙碌的身影,还有他那因一夜未睡,而有些疲惫的脸庞。 冰凉的指尖轻轻扬起,不经意为宁北凡绕过落在额前的发丝,动作很轻,很小,也像是不想打扰到宁北凡手头上的事情。 可宁北凡还是冷不丁一停,抬起眸子看向云若,俊眸中有着一丝讶异。 “哥哥……是不是也是和宏嘉一样,是很高贵的人?”小云若不经意开口,安静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清澈的眼中,丝毫没有杂念,仿佛就只是在述说着心中稚嫩的疑问。 但宁北凡听了这句话,深瞳突然一缩,使得房间里多了一种异常沉寂的气氛。 过了很久,宁北凡才微微扬了唇角,绽出一抹轻柔的笑,“为什么……这么说?” 云若压了眸子,仅是轻声而道:“感觉而已……” 闻言,宁北凡倏而笑了,用力的揉了下云若的头发,使得小云若也一惊,结果被她弄的顿时笑开。 见气氛一下化开,宁北凡才说道:“皇上是天子,我呢,只是丞相,天子脚下之人,身上流的也是平凡百姓之血。刚才小云的感觉是错了,万万不能当真,否则又要吃痛了。” 云若身上一紧,急忙闭上嘴,并对宁北凡回以淡淡一笑,可是在那清澈的眸里,总还是不经意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兵卫的来报。 “宁大人,皇上让您赶紧去一趟邢府,有要事商要。” 宁北凡侧了下眸子,也大致猜到待会要商议的事情是关于什么的,遂应了那兵卫,起身欲出门。 然指尖才刚一碰到门边儿,宁北凡又是一顿,似是想起了昨夜也是因为商议要是,所以才让云若收了这么大的创伤,他思衬了一会儿,而后便回身对云若说:“小云,跟哥哥一起出去可好?” 云若眸子一动,即刻安静的点了下头,急急忙忙的从榻上翻下,结果因为身上的伤实在有点痛,致使她险些又跌了一跤。 宁北凡见状,急忙上前用力搀扶了一把,也顺势将云若揽在怀里,而后才敲了下她的小额头,道:“别急,我等你。另外待会儿可能会等很长时间,想要带点什么打发一下吗?” 云若微怔,遂也静静点了下头,四下看看,突然对这桌案那边用手一指。 那边放了一个金鱼小件儿,宁北凡笑笑,道:“是那个金鱼吗,我给你拿来。” 云若紧忙摇摇头,亲自缓步走了过去,抱起了一册书,若轻羽般转过身子,淡缓一笑,“这个。” 清澈的晨光下,那转身柔美的一幕,令宁北凡稍稍有些出神,慕云若那纤细貌美且又如冰莲般清傲的身影,亦刻入了他的脑海。 忽然恍神,宁北凡将这不该有的思绪甩开,重新看向她手中的书,一怔,似是对于她此刻给予他的选择有着另一番的意外,但似乎也不是意外,遂宠溺的摇摇头,揽着云若纤细的肩膀出了门。 慕云若终归是慕云若,心智就算七岁,许也比其他娃儿成熟了许多。 —————————————————————————————— 将军府中,此时透着一份凝重。 已经换了一身稍稍便于行走的黑色锦服的夏侯靖垂着眼眸晃了晃手上的茶杯,长眸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邢峰则是一脸的懊悔,而且还是不停在出言说着一些让皇上赐罪的话,总之翻来覆去,就是想表明自己昨夜的忠心耿耿。 这个倒是真的,夏侯靖一点都不怀疑,所以他也不生气,仅是偶尔说 几句回应邢峰,可心思,似乎已经摇到了不知何方。 轻轻执起茶杯,抿了口茶,正当温热香醇流入唇齿的一瞬,突然听到了明显是宁北凡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脚步。 杯口微顿,放下,冷峻的眸子不由定在了那随着宁北凡而来的纤细的身影。 衣衫换过了,污渍也擦过了,伤口更是重新包扎过了,看来高热已褪下,并无大碍。 夏侯靖收回视线,冷冷对邢峰说道:“邢将军心思细腻,还差了丫鬟,对待如此这逆党,当真是宅心仁厚了。” 邢峰一头雾水,道:“末将这边人手不够,没……没派丫鬟啊。” 深瞳一定,夏侯靖渐渐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慕云若身上,还有宁北凡身上。 宁北凡了解夏侯靖的心思,所以直接解释道:“衣裳是微臣换的,伤肯定也是微臣疗的,主要是先前那套衣服实在是被扯的不成样子,伤势也恶化了不少,微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当然,皇上大可不必赏臣,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宁北凡可以强调了几句话,对着夏侯靖微微一笑,可是话语中的意思,多少是在责怪夏侯靖半夜时候竟真的这般无情的将“年仅七岁”的“孩子”,狠狠丢在了雨中不管不顾! 而这一面的夏侯靖,眉宇间渐渐渗出冷意,随手放了茶杯,确是看出了今日的宁北凡是有意要与他对着干.了,他也自是不会因为这点解释什么,更不会说昨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将慕云若丢出去。 不过,君臣对峙并非罕见,朝堂上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但让他现在更为不悦的,是他们所针对的事则。 慕云若不是号称一生高傲吗?身子竟是任由一个陌生的男人摆弄! 黑眸一动,一股冷慑之意扫过云若。 云若眸子一动,又僵了身子,明显是在琢磨她又做错什么了? 一旁的邢峰看的是云里雾里,而且还纳闷儿这慕云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和那个把他轻易就收拾了的女人相差甚远,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这时宁北凡摇摇头,不愿云若再被夏侯靖那冰冷的视线折磨,是故转头,微微一笑,道:“小云,在院子里等等我可好?” 云若安静点头,又看了眼夏侯靖,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甚那么依赖这个人,可是若是他不高兴了,心中总是会有种极强的失落之感。 遂也不想打扰他们,于是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夏侯靖突然开口:“且慢!”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当当网《孽凰》六折活动~~十点前结束,喜欢晴晴的亲们,千万不要错过哦! 【144】我愿月影成光,伴你站在天下之巅! 云若安静点头,又看了眼夏侯靖,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甚那么依赖这个人,可是若是他不高兴了,心中总是会有种极强的失落之感。 遂也不想打扰他们,于是转身欲走,就在这时,夏侯靖突然开口:“且慢!靥” 云若顿住脚步,有些意外的回头,却不知夏侯靖何时已经走来了她的身后,一把塞给她一个锦盒,道:“无聊是时候看看,玩玩,以后,别再四处乱跑。” 言罢,他便带着一身凛冽的转回了坐,稍稍甩袍,便稳稳坐下。 云若微微扬唇,看了眼旁边的宁北凡,而后有些等不及的打开了手上的锦盒仿。 可当东西才映入眼帘的时候,小云若不由的愣了一下。就连宁北凡也不禁怔了一下,第一时间抚了额,心中长叹口气。 且见云若也是即刻抿了唇,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藏了什么,再然后她便如暖阳般对着夏侯靖一笑,露出很是喜欢的神情。 夏侯靖随意的望了一眼,而后饮了茶,但尽管如此,垂下的俊眸中,还是因看慕云若很是喜欢,故而悄然划出了些欣慰,至少,他也算是道过了歉。 一旁的宁北凡沉了心,转头看向旁边的云若,也将那笑刻入心间。而后也没有说更多的话,仅仅是带着云若先去了院子。 直到宁北凡再度离开,云若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落下。 且见她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院子的一角,用纤细的指尖,很是灵活的打开了那锦盒,再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鼓,指尖捻了捻,便有两个小锤轻轻敲动,她好像是知道这东西的。 “拨……浪鼓……”云若喃喃念着,又安静的捻了捻,虽然不知乐趣何在,但…… 云若安静的动了下唇角。 至少,宏嘉他看来很高兴。 -------------------------------------- 房间内,自打宁北凡一进来,一下就陷入了一场空前的寂静。 左一位皇上,右一位丞相,夹在中间的邢峰紧绷到几乎连话都不敢说,而他是不敢说,旁边的这两位则是不说,自顾自的在那里喝着茶。 气氛,有一度的陷入了一场冰冷之中。 邢峰轻咳两声,紧忙找了个话题,道:“皇上,丞相,关于返京和怡亲王的事……” 夏侯靖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而后将其放在了桌子旁边,半身轻靠在椅子上,淡淡开口:“这次本是势在必行,但是却中途截断,若是此事让百姓知晓,想来会引起一阵***.乱,邢峰,过几天你发一个公告,就说是带将士出来练兵,并没其他目的,然后将将士们带回边疆继续驻守,而后朕会让户部调拨银两,今年给将士们多些军饷。” 邢峰一愣,问道:“那……那皇上是打算如何回宫?不若末将派遣精兵随行,沿途保护皇上安危!” 夏侯靖轻轻摩过拇指上的扳指,低声说道:“想要让朕陷入危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朕与宁丞相会微服从城中返回,带几个随从便可。” 邢峰闻言,看向了夏侯靖,想了想,而后开口:“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慕云若?” 说道这三个字,宁北凡也抬起了眸子看了过来,而夏侯靖动着扳指的手,亦是一顿。 结果,还是回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半响,夏侯靖直接松开了手,抬头看向宁北凡,“宁丞相,从昨日开始,你便是力保慕云若,那你说,朕,该如何处置慕云若?” 宁北凡眉心微动,心中不自觉哼笑了一声,知道这句话可是呛的不得了! 力保?说的就好像只有他一人在力保一般。 一个连自己皇子时候名讳都告诉慕云若的人,若是他宁北凡当真说“斩了”,那人头落地的,说不定是他! 遂轻笑一声,侧头对着夏侯靖道:“现在的慕云若已然没有什么威胁,但是也不能落入别人的手上,更要提防她随时清醒,所以当然是要跟皇上一路,微臣也自会照顾好慕云若,不会让她有丝毫闪失。” “那,最好不要再出现昨夜的情况。”夏侯靖右眼眯动一下,冷冷而道。 “谢皇上提点,微臣这回定是会寸步不离,衣食住行绝对都跟在她的身 边。”宁北凡又是一笑,眼中荡起了波花。 “嗯?好啊,既然你与朕也是同行,那朕就好好看着你怎么寸步不离,尤其是晚上,你离了,朕定会治你的罪!” “有皇上此言,微臣更是不敢了,微臣一定一定谨遵皇上圣谕,好好伴在慕云若身边!” “……” “……” 一言一语,突然化为了寂静,夹在中间早就感觉到气氛明显不对的邢峰,生生吞咽了下唾液。 虽说早便听闻宁丞相与皇上关系非常要好,可是像这种气氛,似乎以前也没有过啊! 而且他自认自己与皇上的交情也不算浅,就连他都听出皇上语气中越来越重的杀意,吓得一身冷汗,更别说是智慧过人的宁丞相。 宁丞相这是疯了不成?!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邢峰深吸口气,欲暂时找个借口先走,可这嘴巴才张了一半,就听夏侯靖忽然沉声说了一句:“邢将军,你先出去。” 邢峰一愣,就像得了大赦一样紧忙应了,然后溜溜的从房里走了出去,且微微掩上门,生怕里面这段对话被外人听到,若是如此,事情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待屋外的光线稍稍被掩住,夏侯靖蓦地将手上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早已冷到无温的眸子霎时撩过一抹利光。 “宁北凡,你今日是铁了心了想让朕治你一个犯上之罪吗!”他的声音透着慑然,几乎让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冷漠。 宁北凡虽也被这一句弄得有些不自在,也着实对真正生怒的九五之尊非常惊畏,但是幸好他也听得出,夏侯靖还没想真的要他怎么样,否则就不会让邢峰出去后才收拾他。 即是要用兄弟的身份来和他聊,那他岂能驳回圣意,于是宁北凡也正了神色,沉声而道:“皇上,微臣没什么其他请求,也没向皇上请求过什么,可是慕云若此时已然不再是过去那个慕云若,至少现在不是,所以皇上能否也稍稍善待她些,皇上难道看不出,她很是依赖皇上吗?” 夏侯靖轻吸口气,倒是没了怒意,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有意无意的点了点木椅的扶手,道:“怎么,她依赖朕,让你不高兴了?若是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好好提防下那些想来抢这个女人,或者想将这女人灭口的凶恶之徒,以免慕云若有些闪失,再误了朕的大事。” “微臣看,慕云若身边最凶恶的人,就是……”宁北凡欲言又止,尤其是看到夏侯靖眯住的眼眸,遂话锋一转,道,“微臣谨遵皇上圣谕。那皇上说的微服回宫,可是要经过入城镇返回。” “那是自然。”夏侯靖说道,眸子一瞥,有意无意从稍稍被风顶开的门缝外看到了正摇着那拨浪鼓发呆的云若,俊逸的薄唇微微轻动,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宁北凡,“穿过齐河镇返回吧。” “齐河镇?”宁北凡声音顿时扬起,“那里可是绕了道,皇上这是……” 夏侯靖默默拿过茶杯,饮了一口,但是却没再回宁北凡,仿佛是陷入了一个人的思绪。 宁北凡亦是静静看着他,轻舒一口气,眼中亦是有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回程之事终于是讨论完毕,宁北凡先一步出来给夏侯靖开门。 小云若听到了动静,即刻拿好手上的东西,拖着还是有些行动不便的身子缓慢的凑到门口,想要与夏侯靖多少搭上一句话。 可当夏侯靖自里面跨出的时候,却是连一眼都没有留给云若,径自从她面前走过,带起的冷风还扬起了她鬓角的长发。 云若一怔,有些落寞的捏着小鼓抿抿唇,侧过身子看着夏侯靖离去的背影,清亮的眸中写满了疑惑不解。 “别看了,走远了。”这时宁北凡忽然自她身后开口,关了门,然后转身走向云若身边,揉揉她的脑袋,道,“让你久等了,抱歉。” 云若安静的扬动唇角,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也拘谨的站在宁北凡身边。 看着她这幅我见犹怜的安静的小模样,宁北凡真是有些受不住了,明明是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与身段,却让他连遐想都不敢,生怕想多了,再觉得自己很是龌.龊不堪。 “七岁……”宁北凡长舒口气,唯有这时,才觉得有些能够体会夏侯靖的不愉快。 晃晃思绪,宁北凡对云若接道:“小云,你要和我们一同离开,带好你的东西,我要与皇上告慰下将士,你在房里等着便好。” 云若虽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呆在房里她还是听得明白,遂点点头,听了宁北凡的话。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现在的哥哥,神情稍稍有些不对,哪怕是故作轻松,可这骨子里,却好像在忧虑着什么。 他不说,她也不问,就仅是心中猜测着罢了。 之后,云若便跟着宁北凡回到了房间,房间是靠着练兵场不远的,外面齐声震慑的脚步声时时可以从窗外飘入,令人心情振奋。 将夏侯靖给予的东西收好后,云若便一个人在屋里静坐,偶尔会翻翻书。 忽然间听到了外面传来夏侯靖的声音,云若眸子一动,有些好奇的忍不住将窗子拉开一条缝,捏着书悄悄的看向了那边。 练兵场上,宁北凡站在侧面,夏侯靖一身黑色装束踩于最高之处,俯视着下面的万众将士,先前与她相处时被他收敛起来的震慑之气,此刻一点不剩的全部倾散而出,让人有种无法挪开视线,甚至可以甘愿为他付出性命的渴盼。 “你们是朕的将士,朕的天下,便是你们的天下!”夏侯靖傲然开口,引来一方激动的回应。 虽然云若不知前面究竟是说了什么,可是单单仅是看着这样的夏侯靖,就让她那清澈的视线,再也挪不开。 不知不觉,她已经松开了推开窗子的手,任由窗摆扬着弧度散去一边。 那烈阳下的他,气势不凡,自内泛着一种独有的足以踩踏天下的魄力,就像是光之子般。 不,他本就是天子,这天下的主人。 帝王。 一个此时在云若脑海中,不经意飘出,却让现在的她有些懵懂的词汇。 她看得有些入迷了,现在的她,不懂朝廷政事,不懂利益取舍,只是单纯的被眼前的夏侯靖那不凡的身影所吸引。 莫名间,她张开了唇,喃喃说着:“若有一天,我能让宏嘉站的更高,更高,该有多好……”指尖渐渐用力,收拢了捏着书的手。 命运,仿佛是再一次的重叠,站回了最开始的轨道。 一个安静的誓言,恍然间飘入她的脑海。 敬,我愿月影成光,伴你站在世界之巅…… “我愿月影成光,伴你站在世界之巅……”小云若不自觉跟着脑海中那熟悉的声音念起。 不知不觉,一滴炙热的湿润滑落脸颊,滴在了窗畔,染上了晶莹。 而就在这一刻,刚好已经说完的夏侯靖蓦地看向了这边,瞬间也对上了云若的双眸…… 【145】欺君与惩罚 不知不觉,一滴炙热的湿润滑落脸颊,滴在了窗畔,染上了晶莹。 而就在这一刻,刚好已经说完的夏侯靖蓦地看向了这边,瞬间也对上了云若的双眸。 当然,两人相对的距离使得夏侯靖此时只能隐约看到窗边的这抹身影,不经意多停留了几眼,这才坐回了远处,而后沉默坐于上座,继续听着邢峰在那边对着下面的兵将的另一番激鼓,只是尽管如此,夏侯靖那本就冷峻的姿态,此刻却莫名多了些稍稍的在意,就连那王者坐姿,都好像变得比方才更为尊贵靥。 谁料这时却听见了轻微的一声响动自那边传来,夏侯靖下意识看了眼,却发现那先前开启的小窗,此刻竟实实的被关上了。 冷峻的眉宇笼上了一层阴霾,浑身散发的慑然,此刻陡然已经变得更为震慑仿。 虽然这样一闪而过的不悦被他隐藏的甚好,却是瞒不过多年伴在他身边的宁北凡。 这面看了看,又看了看那边,轻轻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方才窗子那方云若不经意露出的一抹璀璨,却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正如当初他们会被慕云若身上散发的谋者之息所引,慕云若也天生会为真正的帝王命格之人有所动容吗? 或许,是这样的,只可惜,夏侯靖好像并不知晓这一点。 炙阳有了云月的相伴,才会更加的灼烈。 只是却不知,灼烈的炙阳,也会烧化身边阴雨而成的云。 看来,被命运所绊住的,不仅仅只是夏侯靖,还有那个两世都不能逃脱命运的慕云若。 莫名轻叹一声,狭长妖冶的眸中,忽而耀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神情,非恋慕,非嫉妒,非叹惋,而是一种谁也读不懂的神情,但那抹神情,也同方才夏侯靖眼中的神情一样,一闪即过,谁也不曾看到分毫。 而这一面,急急掩上窗子的云若一脸的怔然,纤细指尖摸过眼下的湿润,竟是一脸的不解与疑惑,捻了捻,有些惊吓的低喃:“不会是生了病吧……” 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敬一直就和她说,身子最重要,要强身健体。 可是这自己就掉“金豆子”的病,感觉让她有些后怕。 云若甩甩头,又坐回了椅子上看书,可是心中方才那不经意念出的话,却仍是在她心口生生不灭。 或许是昨夜做了怪梦,留下贻害了,否则她又有什么本事,能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说出那样大言不惭的话。 遂又长舒口气,重新翻开了手上的书,书目是《三国》,指尖轻扫,记得看到了凤雏庞统为主公刘备战死于落凤坡,清秀的小脸渐渐蒙上了一层黯然,轻轻拂过心口。 “他的心境,莫名能够明白啊……” —————————————————————————————————— 打点完兵将的事,大约已过了正午,因为王朝之事不可太过耽搁,所以夏侯靖并没有同意邢峰让他再留一晚的意欲。 匆匆吃了几口饭,他便径自来到马厩亲自安抚每每随他出征的战马,手上轻抚辔头,俊脸上悄然显露了些轻柔。 他们是决定微服回宫,是故仅带了几个随从,衣裳稍作打扮,也并没有太隆重。 不多时,宁北凡也带着云若一同来到了马厩。 云若伤口虽然还很痛,但是却咬着牙,显出一份已经无碍的神情。 方才在房里宁北凡也大致和她说了下现在这个地方的情况,幸好年仅七岁的心智,还未对某一个地方形成固有的模式,所以接受起新的地方并不是那般的困难。 此时,宁北凡已然换下了正服,一身轻巧的衣衫落在身上,将他本就雌雄莫辩的脸庞凸显的更加艳美,而云若亦是由宁北凡亲自挑选了一身很是适合云若的两段衫,配上雪色的下摆,犹如冰山轻雪,让人感到无比清爽。 宁北凡似乎很会调气氛,来时路上尽是让云若止不住的动唇轻笑,而到这时宁北凡方才知道,原来平时总是保持一派冷静的慕云若,原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然而,这突然炸开的笑声,冷不丁的就被转身看来的夏侯靖凝结,他仍是一身冷峻的黑色,仍是面无表情,深邃的黑眸也仍是没有一点温度,转头间微风拂动了他鬓角的发,一阵凛冽之气也随之而起。 笑声戛然而止,云若顿时 化为一身僵硬,仿佛还是改不掉看到夏侯靖就紧张到几乎动不了的毛病。 冷眸扫过立如磐石的慕云若,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转走,似乎是不想在她身上多停留几分。 “微臣去牵马。”宁北凡长舒口气,向着马厩里侧走去,可是时不时向内张望,怎么都是有些不放心丢这两人在一起的,所以步履缓慢,直到被几匹正在溜达的棕马遮住了身影,这才真正去处理正事。 这一面,周围气氛极其寂静,几乎是落发可辨,云若时刻警戒的看着夏侯靖,脑袋里几乎是在准备着回应的夏侯靖的所有的问话。 “你……”这时,夏侯靖终于开口,可才一个字迸出,云若眸子就倏而收缩,犹如要面临极大的考验。 夏侯靖感觉到了旁边传来的不安感,可也没有直接询问,仅是用指尖若有若无的顺着他的战马的鬃毛。 “伤还疼吗?”夏侯靖冷不丁的问。 “嗯……?”云若恍然醒来,眨眨清秀的眸,紧忙摇头,“不疼。” 不疼,是骗人的。 对于云若生涩的遮掩,夏侯靖眸子越眯越紧,而后转身看向云若,用手握住了云若的右臂。 一阵剧痛猛的袭来,使得云若小脸瞬间扭起,乍起的激灵自脚底一路流过了发梢,然后竟是反射性的一把抓住夏侯靖的腕子,非常敏捷的将他的手反过,这个动作不经任何思考,却是非常干脆利索。 一阵幽风轻轻滑过,当看清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云若冷不丁的怔了一下。 此时的她紧紧捏着夏侯靖的右手,而夏侯靖则是毫无表情的看着她,仿佛早就料到了是这种结果,深邃的黑眸中倒映着她那瞬间仓皇失措的神情。 紧抿的唇,倏而扬动了一抹不容易见到的弧度,似乎是被这一个细小的动作引出了些些的兴致,且见夏侯靖的指尖倏然以云若掌心做点,稍稍滑动,结果就在一瞬间,他便成为了主导,反而将云若的手抓在手中,然后稍稍一个用力,便将云若向着自己这边拉来。 步子突然不稳,小云若忍不住惊呼一声然后就向着夏侯靖这边跌来,然后伴着那微微缱绻的微风,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他的身上,长发在空中如纱般轻散开来,好似为她鸣奏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幻。 莫名熟悉的气息,渐渐缠绕在了身边,云若因着这突然的靠近,连呼吸几乎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她怔怔的看着正在用着一种复杂神情望着自己的他,好似心底的某处,已经变得不能再平静。 “如果,你再敢欺君,朕,就会罚你罚到让你不敢为止。”夏侯靖冷语,眼神却好似越来越深,然后缓缓凑近了她的耳畔,“记住了吗?” 云若心上一紧,再是强迫自己冷静,却发现在这个人面前,好像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 她轻轻点了下头,用着稚拙的声音淡淡回道:“记……住了。” “那朕再问你……伤,还疼吗?” 许是故意,夏侯靖愈发靠近,明明语气是那般冰冷,可染在她耳畔的气息又是那般的炙热。 云若身子愈发不敢动,仅是垂了眸,这一次坦率的回道:“嗯……” 夏侯靖轻哼一声,侧过眸,看了眼似乎已经红透的耳根,终是松开了云若的身子,使得她踉跄后退了几步,自己一个人步子有些凌乱的杵在那里。 听到宁北凡的脚步将近,夏侯靖便也收了视线,继续顺自己的骏马鬃毛,但是此时的神情,却比方才添置了些许的愉悦,就连那深邃的黑眸里,也透出了极好的心情。 很快,随着那脚步声,宁北凡也牵着一匹马走来,才刚一看到面前的这幅画面就不经意的拧起了眉。 夏侯靖心情很好的在弄他的马,而慕云若一个人如石头般站在那里整张脸红的如个番茄。 双瞳猛的一缩,宁北凡即刻看向夏侯靖,然后松开手上的缰绳几步来到了夏侯靖身边,用着避免云若听见的声音低声对着夏侯靖道:“皇上,恕臣冒犯,您是不是对七岁的孩子做了什么?” 宁北凡刻意强调了“七岁”。 夏侯靖的指一顿,有些慵懒的回道:“没做什么,问了问伤罢了。” 宁北凡眉心更紧,侧了身视线落在云若的身上,明显是想说‘问伤怎么可能 问成这幅样子’。 反而对于此时的慕云若的红润的小脸,夏侯靖倒是一脸平静,单手搭在马上,沉默着看着她,但是望着望着,不经意笑了一下,冰冷的眼中,竟是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丝轻柔。 那一闪而过的笑容,猛的让宁北凡哑然,于是再一次的看向了云若,见云若动了动眸子,满心疑惑双目清澈的站在那里不解的回望着这边,宁北凡冷不丁的失笑,淡语:“幸好咱们的小姑娘,不会遐想,不然,以后碰到坏男人可就不好办了。” 言下之意,纵然风情万种,人家慕云若根本就看不懂。 宁北凡好似在调侃,可也是将身边那正在抚鬃毛之人一语击中。 且见夏侯靖斜过俊眸,凛冽之中透着微微的怒意,“宁丞相可还知什么叫君臣?” 夏侯靖说道,亦是有言下之意,即:想死直说。 宁北凡一脸无辜的回头看向夏侯靖,这才将话题转回,道:“小云,你会骑马吗?” 听到这两个词,云若微微怔然,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骑马这一项,遂摇摇头,可那眼神却有些倔强,似乎是想骑来看看。 是故她轻轻捏着宁北凡牵来的那匹马,用力一拽,便跨在了骑上,长发与雪衣散在身边,风姿犹如真正的慕云若那般,洒脱安静。 那一瞬的画面,彷如一副画卷,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无论是宁北凡,亦或是夏侯靖。 只是…… “啊!”随着一声轻呼,马背上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小云!” “云——” 夏侯靖与宁北凡同时脸上一沉,几乎是同一时间向着马旁挪了几步,果不其然见到小云若紧咬着牙拽着你缰绳痛苦的坐在地上,一张小脸难过的苍白如纸,原是因为本身慕云若就不太具备这太强的骑射功底,再加上此时的慕云若经验尚浅以及全身的体无完肤及重伤未愈,所以直接从左面蹬上了马,然后从右面滑了下去,这一摔,不用想也知,伤口又是裂开了不少。 见到似乎是让夏侯靖与宁北凡担心了,云若才用力收回了那扭开的神情,换上了一种自嘲的嬉笑,“我还是再试试——” 然,话音未落,就听两个低沉的声音同时传出:“够了!” 此语一出,夏侯靖不禁与宁北凡稍稍望了对方一下,而后夏侯靖冷哼一声,看向云若道:“明知自己傻的可以,就别自讨没趣,免得上了路,再当累赘!” 说这话的同时,夏侯靖的神情极为冰冷,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伤口处,齿间都忍不住的错动。 然而,这一句话,却不禁戳中了云若心底的一片暗湖,她眸子轻轻落下一片轻漠,许是想到了方才在房中自己所想之事。 慕云若,是如此的没用,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心口,莫名轻痛了一下,仿佛是就算天下人认为她没用,但是这个意思从宏嘉口中而出,却是那样的让她难受不已。 遂突然咬了牙,猛的抬头看向夏侯靖,清澈的眼中顿时笼罩上一层倔强的光晕,然后不顾手上身上的上,径自从地上爬起,再度握上马缰,而后再一次,再一次…… 当那身上染的鲜血蹭在了地上,当那跌落的声音变得不再那样沉重,将骏马渐渐也不再抵抗,宁北凡不禁有些愕然,夏侯靖的眼神也是渐渐归为了深邃。 慕云若,终归还是慕云若,心中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轻视。 更重要的是,才不过半刻时间,慕云若就已经自己摸索出骑马的要诀,最后一下,稳稳坐在了上面,清秀的脸上虽然铺满了微汗,可双眸却泛着一种绝不熄灭的火光。 而后她微微一笑,轻轻道了一声:“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只要我还活着。” 言罢,她再是微微一笑,这一次,灿烂如花。 许是那最后的一笑,已经过于璀璨,夏侯靖默默看着,眼中竟划出了落寞,而后他冷冷转过身,道:“随你的便。” 言罢,他看了眼宁北凡,遂径自跨骑上马。 跨上时肩处的上微微泛痛,让他停顿了半分,而后抬眸看向前方,一声厉喝,便向着河鸢城外驰去。 坐在马上的云若看得有些出神,或是看出了 些什么,多了些沉默。 然正当云若想得出神,突然看见刚才已经骑马走远的夏侯靖又策马而回,然后猛的踏停在了云若面前,掀起了一阵尘风。 不久,尘散去,且见夏侯靖望着面前怔然的慕云若,与那被他这故意踏停铺了个满脸灰土的宁北凡,冷冷道:“慕云若,不想死,就给朕抓好了。” 云若心上一紧,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握紧了那马缰。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这两天兔子一直在忙,嘿嘿~~~~~~~~今天收纳了官人一枚(捂脸),亲们的留言兔子都看了,但是没赶上回复,明后天兔子集中回复哇!!爱你们!!另,兔子若是上午没赶上更新,一定会在评论区提前写今日的更新时间~~~么么哒~~ 【146】突如其来的吻 不久,尘散去,且见夏侯靖望着面前怔然的慕云若,与那被他这故意踏停铺了个满脸灰土的宁北凡,冷冷道:“慕云若,不想死,就给朕抓好了。靥” 云若心上一紧,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握紧了那马缰。 而就在她指尖攥紧的那一瞬,只听夏侯靖突然喝了一声“驾”,然后身骑他的战马,手握云若那马的缰绳一侧,就这样双马并行,在云若惊得脸色刷白之下,直接也带着她和她的马一同向着城外急速奔去。 扬起的沙石再是甩了宁北凡一身,当真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宁北凡扬了单眉,用力吐了吐险些吃紧嘴里的沙子,冷不丁的咋舌,然后掏出怀中的一块丝布擦了擦脸。 “不放心就把慕云若放自己的马上,干甚连我的马也拉走了。”宁北凡不悦的拧了眉,心中琢磨着本来是想与慕云若同骑一匹,省时省力还可以保护佳人不落,这下好了,他人马两空仿。 遂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马厩内侧,道:“马被抢了,再给我一匹马吧!” —————————————————————————————————— 同一时间,飞驰而去的夏侯靖则是紧紧拽着慕云若所骑的马,仍是一脸淡漠,然与之相反的,那匹马上的云若可以说是惊得脸色苍白,七岁心智的她就算是比一般孩童早熟的的多,可终究也经不起这番折腾,遂紧闭着眼睛用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也不叫,就是快把自己的下唇要穿“而已”。 许是感觉到了身后安静的有些过分,夏侯靖终于是稍稍回头瞥了一下,结果刚好对上了基本上快要缩成一团的慕云若,右眉一挑,道:“既然逞强了,就要承担结果。” 他说着,看了眼那最近很是犯上的丞相大人暂时还没跟上,这才稍稍放慢了马速,给了云若一口缓气儿的机会。 小云若就像是得了救一样,忽然将憋得那口气吐出来,然后一脸唰白的看着面前的夏侯靖,小脸一扭,明显也是有些不愉快,而且清澈的眼睛上还泛着些湿润,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将那双大眼显得尤为晶亮。 这一见,夏侯靖的心上突然一堵,似乎也是有些慌了手脚。 他面对慕云若已然数月,过去的慕云若更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可现在慕云若脸上的这幅表情,他可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慕云若的泪水,也是第一次见到。 倏然停了马,夏侯靖用那深邃的黑眸有些怔然的望着那强忍着泪水的倔强的云若,再是与她立场敌对,但是弄哭一个小娃似乎也太没有大丈夫风范。 夏侯靖的心上蓦地有些焦躁,其实,别说是七岁的孩子,夏侯靖,此生几乎从未哄过一个哭泣的女人。 该怎么做……或许…… 指尖下意识抬起,想要为她拭去,或是将她揽过,然后在怀中轻轻安抚。 但是才刚刚抬起半寸,却又悄然停下,攥了指,然后收回,然后紧紧闭了眼睛。 下一刻,他却毫不留情的回过身子,又是挽起了她所骑的那匹马,再一次的向着城外赶去。 没有一丝丝的停留,没有一丝丝的疼惜,更是没有一丝丝的怜悯,甚至比方才更快,更加的剧烈。 小云若忽然惊吓,眼中忍耐依旧的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铺满了小脸,而她也再一次狠狠抱住了马头,全身颤抖不已。 她用着哀怜的眼神始终看着他的背影,唇瓣轻启,或是想要向他求饶。 然而话到嘴边,却是被她生生咽下,苦涩,而又艰难。 终于,云若紧紧咬住了牙,用尽力气控制着自己哽咽的气息,然后一点一点的用双臂撑起身子,突然倔强的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被泪水湿润了的小脸,而后将一切哀求的言语,终是化为一句颤颤巍巍的“驾”。 哪怕怕的连眼睛也不敢睁,哪怕连声音都干涩不已,可是她却一声比一声喊得用力,直到她终于双手执起缰绳,直到她所骑的马超脱了夏侯靖的牵引,以自己的速度与他并驾齐驱。 夏侯靖有一瞬的惊讶,却又转瞬化为平静,许是因为刚才在她上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现在这样的时刻。 渐渐地,夏侯靖松开了手上的缰绳,侧过头专心的赶路,而云若则用力的跟在他的身边,生涩的骑着,却也不允许自己被他 甩开,紧紧跟着他。 可是这时候的夏侯靖,心中却有些渐渐的沉淀。 为什么想要逼慕云若,为什么想再看看她眼中那无法熄灭的倔强,为什么看到七岁的她就会是那般的焦躁。 这一刻,他好像稍稍有些明白了。 现在,虽是慕云若在骑马追着他而行,但一直想要执着的追寻真正那个慕云若身影的人,却是他。 只是心中,仍是会忍不住的在想。 从七岁的她,到他所认识的那个慕云若。 陪在她身边的,是那个“敬”。 他也曾像他现在这样,将慕云若的本能逼出来吗? 他也曾因看到慕云若的眼泪,而手足无措吗? 他也曾被她紧紧追随,直到生命的终结吗? 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焦躁。 莫名,夏侯靖脸上一沉,突然有些堵心,尤其是在见到云若因赶上他而泛起的灿烂的笑容后,又是一阵焦躁。 不知不觉,他渐渐放慢了马速,眸子也愈发变冷,“这么喜欢骑,就自己骑到前面吧。” 冷不丁丢了一句话,而后他狠狠扬鞭一甩,突然间就这样将云若丢在了远处径自骑马冲过了城门。 云若一惊,亦渐渐放慢了速度,一脸怔然的看着离开的夏侯靖,指尖擦了擦花了的小脸,喃喃自语:“宏嘉不是怕我逃跑吗……为什么自己跑了……” 小云若吸了吸鼻子,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后面,竟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她,被宏嘉扔了。 她究竟,又做错了什么? ———————————————————————————— 齐河镇。 当宁北凡带着云若及几名随从一同进入到镇内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将此地铺上了一层琥珀之泽。 四处张灯结彩,似乎今日在这里要有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 云若随着宁北凡进入,虽然被这一片片的喜庆所吸引,但还是忍不住先压下了这份好奇,四处张望寻找着夏侯靖的身影。 宁北凡倒是不急,仅是先看了看周围,突然看到镇中一家客栈外时不时就有人向内张望,尤其女人颇多,于是摇摇头,牵着云若的腕子就向那边走去。 临到门口,云若才看到,原来夏侯靖真的在这家客栈。 且见他有些不耐的冷冷站在掌柜的面前,似乎是在交代着什么,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因着一个如此气度不凡的人俊美男人出现在镇子里,使得周围所有的男人均是变得无法入目,是故没几个人愿意站在他的身边,而女人们则是围群自外好奇的看着夏侯靖,眼神冒着熠熠星光。 云若的小眉头倏而一皱,莫名有些不高兴,只觉那些女人好像都快将那家客栈望穿,可夏侯靖似乎根本就没看见这些人,转头去了房间。 身后那些人仍是锲而不舍的追着夏侯靖的身影,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下去一样。 不过宁北凡的到来,却很好的将这些人引去了注意,他与夏侯靖不同,倒是乐此不疲的游走在这些女人之间,笑得几乎是合不拢嘴。 小云若不懂这是为了什么,只是有些羡慕宁北凡竟是这么受欢迎,在她的记忆里,因着遇到敬之前,自己都是一个人,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也很少与其他人打交道,也好像不太善于做这种事情。 遂左右看看,最终是将视线落在了夏侯靖的房间门口。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方才自己明明在努力追上他没有拖他的后腿,为什么反而是让宏嘉不高兴了,甚至还将她一人丢下,难不成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总之,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怕再惹怒了他,所以也没有主动去烦他,而是杵在那里,安静的等待着宁北凡安抚那些娇羞的少女。 不过在云若心里,倒是也有些奇怪,为甚宁哥哥被这些女人盯着,她就没有刚才进门时的那般不愉快,反倒是看到哥哥应接不暇的样子,觉得莫名的有意思,甚至忍不住的想要用些小小的坏心思,戏弄下哥哥。 云若稍有俏皮 的轻笑了下,而后落回视线,从身上掏出本书,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但同时也发现了一件事。 她好像自从踏入到这个镇子开始,心里就有些焦躁,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打心里涌出。 这个镇子,究竟是什么地方? 宁北凡看看这边,有些担忧的说:“小云,等哥哥一下,马上便好。” 云若闻声,轻轻点头,而后再度将视线埋在了书籍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似乎是看出慕云若的心智与外貌有些不太相符的女人,因着嫉妒慕云若能和这两个俊逸之人一起,于是故意撞了云若一下,使得云若身边的桌椅突然掀倒,发出轰然一声。 而云若则因为正埋头看书,并没有做什么防备,以至于突然就被那桌角狠狠撞了一下,伤口猛的撕开,让她的小脸霎时苍白了一瞬。 这是这样的动静,被女人围的水泄不通的宁北凡却并没听见。 那女人似乎有些来劲,又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下视线,然后暗自窃笑了一下,准备再整治下身边的这个“傻子”。 然而就在那有些臃肿的手,轻轻触及另一面桌角,即将用力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一个极大的力道狠狠拧着了这人的腕子。 女人一惊,大呼一声:“是谁——” 可话音未落,她便对上了一双几乎冰冷到泛了寒冰的俊眸,其中滑过的利光,更是让那女人心上一哽,吓得说不出话,结果下一瞬间,她就被稍一用力的甩了出去,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发出“哎呦”的叫声。 结果这一下,当真就是震到了所有人,而宁北凡也是在这一时候,才看到了被撞在一边,伤口又裂开的云若。 “小云……”宁北凡有些焦急,欲上前,但却看到不知何时从房里走出的一身凛冽的夏侯靖,沉步走到了云若身边,冷冷俯视着亦扶着伤口靠在椅子旁的云若,而后二话不说拉了她的腕子,向着他所定的天字一号房去了。 云若也是被弄得一头雾水,倒是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而是转头不停看着自己那掉落的书籍。 ———————————————————————————————— 夏侯靖带着云若一路向着房间走去,从始到终都是一言不发,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云若跟在他的身后,虽然被他拽到有些发疼,但是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竟是打心底有些微微的怀念。 记忆深处,也好像有一抹模糊的身影,牵着她,带着她,一身明黄的尊贵。 会是宏嘉吗?她不确定。 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个人,不在天上,而在身边,虽然有时很冷很冷,而且脾气很坏很坏。 莫名,独自轻笑了一下,结果却迎来了夏侯靖一记冷眼,云若心上一滞,即刻绷住了神情,嘴角都不敢多动。 而后他推了门,将云若径自扯入,这才关了门,松了手。 云若懵然站在原地,眸子左右看了看,发现屋内热气腾腾,空气中也漂浮着一股朦胧的水汽。 低头一看,原来房中已经备好了一个木桶,水中色泽偏红,就像是被浸满了红莲那般,妖娆无比,同时也时时飘来一股清淡的香气,像是药香。 为什么突然让她洗澡? 难不成,宏嘉是嫌弃她太脏了,所以要给她洗澡? 云若拼命在脑海中想着所有的解释,仍是不通,遂想要问问夏侯靖。 可没等她视线收回,忽然就感觉到身上一紧,衣衫好像正被没耐性的解着。 “外敷的药已经交代这里的小厮倒进去了,不想落下伤痕,就好好的给朕泡着。”夏侯靖冷语,看也没看云若,而是专注的解着她的扣。 云若一怔,先是有些讶异,即刻落下了一抹沉寂,也同时划出了一丝暖意。 她以为,宏嘉很讨厌,很讨厌她,讨厌到恨不能将她扔得很远很远。 但是……宏嘉会救她,会用他的方式让她学会了骑马,会为她治伤。 虽然哥哥和她说了很多很多,她也知道了自己好像比同岁的人,要傻了好多好多,她也知道周围投来的眼光是多么的嘲讽,更是知道自己这样的傻 子没有资格陪在宏嘉身边。 可是……心底,好像仍是在深深的依赖着这个人。 她也思考过很多,思考过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宏嘉不这么讨厌自己。 或许……她应该将她的心情告诉宏嘉,就像刚才的那些女人将自己的喜爱告诉哥哥一样。 清秀的小脸上仍是有着懵懵懂懂的神情,可是那双清澈的眸中,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被夏侯靖的身影占满。 突然动了动唇角,小云若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夏侯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将她最后一件衣衫褪下后,他便抬起冷眸道:“行了,剩下的,你自己——” 然,没等夏侯靖将那一句话说完,只见云若倏而轻轻捧住了他的俊脸,然后就这样靠向了他,一步上前踮起脚尖,突然吻上了夏侯靖的唇,长发轻扬空中,带起了一份突如其来的轻柔的暖风…… 【147】臣,只要慕云若!(10000+) 小云若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夏侯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将她最后一件衣衫褪下后,他便抬起冷眸道:“行了,剩下的你自己--” 然,没等夏侯靖将那一句话说完,只见云若倏而轻轻捧住了他的俊脸,然后就这样靠向了他,一步上前踮起脚尖,突然吻上了夏侯靖的唇,长发轻扬空中,带起了一份突如其来的轻柔的暖风。而且因为这突然的用力,使得夏侯靖下意识被她的身子压得向后倒去,他下意识的拽了什么,结果却将竖在旁边的木桶也跟着一同拉倒靥。 重重的一声在房中响起,药香飘散,妖娆的红色铺满了她未着寸缕的身子,也浸湿了他的长发仿。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再引起他的任何的注意。 那双深邃的眸子猛地一动。 这几日来第一次,根本无法逃避的,真正的望向了眼前的她。 唇上,是那熟悉的香甜,眼中,是那熟悉的温柔微笑,那一场恍然如梦的记忆,犹似一场浩劫般席上了他的心间。 这个吻,不深入,仅是唇贴着唇。 而后云若轻轻启唇,用着清澈的声音低语:“云若,很喜欢宏嘉,想一直陪着宏嘉。” 虽然她口中的喜欢,是一种单纯的依赖,可是她却是字字发自内心,字字说的毫不犹豫。 只是这一刻,他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好似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好熟悉,又有些陌生,好怀念,又有些悲伤。 ‘无论慕家与皇族的命运究竟为何,我慕云若,一定会走出第三条路,一条既可以保全慕家,也可以给皇上一个交代的路。到时候,我不会再放开皇上的手,也请皇上只看着我一个人。我慕云若,喜欢夏侯靖,喜欢了,也爱上了……’ 深邃的黑眸,渐渐的有些动容,那曾几何时徘徊在心口的伤口,好似又被无声无息的撕开。 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青涩而又不曾深入的吻,在那双平静的眸中,也曾满满都是他一霎惊慌的神情。 不知不觉,夏侯靖刚才下意识扶在她身上的手,渐渐的,缓慢的放下,落在那被药水洒满的地上,沁入了一抹逐渐冰冷的温度。 忽而闭上眼睛轻笑一声,而当他再一次的将双眸睁开的时候,他却倏然用手揽上她的腰际,一个用力便将云若揽下,使得她那未着寸缕的身子就这样紧紧的贴在他的身前。 小云若猛的吸了一口气,想要用手撑住两边,奈何夏侯靖却又加了力道,使得她根本不能有任何挣扎的靠在他的颈窝处。 一阵霸道的龙涎香瞬间绕满云若的身畔,她轻轻动了下眉心,不明为何宏嘉不让她看着他。 终于也不再挣扎,安安静静的窝在他的怀中。 半响,夏侯靖终于开口:“已经骗过朕一次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朕,还要来再骗朕一次……” 他的声音有些沉,却透了些冷冷清清的寂寞。 云若不解,想抬起头,结果却又一次的被他按了回去,遂只得勉强的说:“我……没有骗……” “纵然你现在没有骗朕,但是……”夏侯靖忽而自嘲的笑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道,“但是,当你清醒的时候,还是会与朕为敌,你会忘记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忘记你所做过的一切,到那时,你还是会留下朕一个人,就像当初你所做的那样……”夏侯靖仅是扬起了单侧的唇角,淡淡一笑,而后渐渐收敛,有归为了最冷静的他,“幸好,朕不会再心动了。” 言罢,他倏而归为了最深的沉寂,推着云若坐起身,然后一把抽过旁边挂着的布衣,甩开环上了云若的身子,然后扶着她的双肩,用那毫无温度的冷眸望着她有些不安的双眸,一字一定道:“从此以后,不要再对朕说这种话,否则,别怪朕真的对你动杀意。” 他又安静的看着眼慕云若,而后便站起了身,湿润的长发轻轻坠在他的身后,黏腻在发尾的晶莹,时而落下,融在水中,消失无踪。 而后他只手扶过门,背对着她,冷冷说道:“晚上齐河镇有彩灯会,回宫前,留些好的记忆吧。” 他的话语凉薄,透着一种几近刺透心间的含义。 云若不解的望着他,启唇欲言,可是夏侯靖却没有给她任何的 机会,而随着夏侯靖那带着一身清凛离开的同时,宁北凡也紧张的从门外走入,刚好与夏侯靖交臂而过。 那一霎,宁北凡愣了一下,他好像有一瞬间看到了夏侯靖的神情,可是……那样的神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现在这个吃过忘情丹的夏侯靖的脸上。 宁北凡恍神,觉得定是自己看错了,而后又踩了一步入门,结果惊得瞬间僵在了原处。 这……这是什么画面!! 宁北凡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俊脸都霎时变得走了形。 一片……狼藉? 确实可以如此形容! 不仅如此,浴桶,打翻的水,几乎是未著寸缕的一脸惆怅的慕云若,还有方才唇上还贴着他今早亲手为慕云若调红色泽的、且明显是纠缠一起才同慕云若一样满身湿透的夏侯靖。 宁北凡惊得抽了口气,突然冲上前扶着云若的肩,凝重的看向她道:“小云,别怕,哥哥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若微怔,想了许久,然后摇摇头说:“我,不是太懂……宏嘉说,让我留下好的回忆……” 小云若越说声音越拧巴,眉心也跟着拧在一起。 总之,宏嘉说了许多她不太懂的话,也有很多她没有听的很清楚,但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心口有种莫名的感觉。 不经意抚上心口,云若静静垂了眼眸,启唇,喃喃而道:“好疼……” 心,好像被开出了一个口子,好疼,好疼。 而后她便沉默,不再多说,似乎陷入了另一种思绪。 而宁北凡则是几乎已经停了脉搏,脑中不停萦绕着几个关键之词。 七岁孩子不懂的事、好的回忆、好疼…… 好疼…… 好疼?!!! 这……这是对一个“七岁”的孩子做了什么禽.兽之事啊!! “啪”的一声,宁北凡将右手狠狠捂在了自己的脸上,一阵懊恼之色犹然起,然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突然上前抱住浑身湿.透的小云若,在她耳畔道:“别怕,有哥哥在,把刚才之事忘了吧。” 宁北凡字字真挚,被他拥在怀里的云若轻轻眨了两下眼眸。 她何时说过,她怕了? 许是哥哥有什么伤心事吧,所以其实是来想让她陪着的。 思及此,云若稍稍宽了心,而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宁北凡的后背,暖暖一笑,道:“别难过,笑一笑就好。” 宁北凡心上一紧,拥的更加用力。 他的小云,竟然还在安慰他。 这是多么温柔的孩子啊…… “好,哥哥笑,你收拾收拾,哥哥待会就回来,然后带你去看彩灯会。” 说罢,他长舒口气,眸中显出了些温柔。 ———————————————————————————————————— 安顿好了云若,宁北凡重新从天字号房出来,此时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经有些昏暗,当是已经进入了夜晚。 客栈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而且也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只有两个布衣打扮的侍卫在门口守着,看来是已经将店家买通,包下了整个客栈落脚。 忽听酒坛落下的声音响起,宁北凡急忙看去,终于是找到了正在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的夏侯靖。 且见他借着渐渐落下的月色,正单脚跨在长椅上,按他最喜好的方式,一手提着酒,用力的狠灌了自己一口,被散下的长发落在肩旁,随着他每一次的仰头,摇过微微的轻弧。 幽夜之下,宁谧无比,唯有酒声散开,缱绻了一方响动。 宁北凡眸子一沉,即刻扬步向着夏侯靖走,脸上布满了阴霾,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夏侯靖听了脚步,也感觉到了一阵来势汹汹,可似乎懒得理会,仅是独自又喝了一口,望向外面终于露出的残缺半月。 脚步止,宁北凡看看四周,指尖微扬将站在门内的几个随行侍卫遣去外面,带了门,掩住了一方明亮,也遮住了夏侯靖正凝望的月。 真是有眼力见,他看什么,这丞相就遮什么。 夏侯靖眉心微动,侧眸冷冷瞪了眼宁北凡,似是在责怪他打搅了他赏月的好心情,然后他又冷哼一声,径自灌了一口酒,抿动唇上染上的润泽,似乎不愿放弃任何的甘醇。 “皇上,微臣有话想与皇上探讨一下。”宁北凡开口,而后径自搬了个长椅,自觉坐到了夏侯靖的身边。 如此,倒像是夏侯靖还未登基时,两人称兄道弟之际所处的景象。 许是早已习惯了宁北凡的“犯上”,夏侯靖并没有去在意他的行径,而是扔开了空酒坛,准备去桌子上够另一坛新酒,同时放了一个字:“说。” 闻言,宁北凡轻笑一声,脸上堆起了眯眯笑意,道:“皇上要先恕臣死罪,臣才敢说。” 指尖蓦然一顿,夏侯靖拧着眉,有些好笑的看向一脸认真的宁北凡,“怎么,这时候突然要谏言吗?”哼声一笑,动了下下颌,“免你死罪,有话快说。” 醉意微起,听听就罢,他想着,利索的掀开了新酒坛的红纸。 谁料尚未将其完全打开,就听宁北凡忽然冷了脸,咬牙切齿的低言二字:“衣冠……”还有二字,宁北凡在口中摩挲半天,最终还是没吐出来,许是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道出,人头便要落地了。 愤怒是自然,命,还是要惜的。 然,虽然宁北凡四字只说一半,但是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后面究竟要接什么,俊眸突然动,手上酒坛险些就碎了。 且见夏侯靖索性起了身,脚下猛的踹上了方才自己坐的长椅,只听“砰”的一声就撞向了宁北凡身下的那椅子,这一下极狠,几乎将两个椅子都撞得碎成片片。 幸好宁北凡还算敏捷,急忙从椅子上跳下,否则两个椅子相撞之处,很有可能碾碎他辛辛苦苦呵护多年的命根,可没等他喘过气来,自己衣襟旁的彩穗就被夏侯靖捏住,蓦地一拉,就把他拽到了跟前儿。 “宁北凡,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如此与朕说话!”夏侯靖本就心情不好,刚好找了个送上门让他发泄的,眸子霎时划过一丝冰冷,慑然之气突然迸射开来,几乎将整个客栈都笼上了一层阴霾。 既然打不过,也就不在躲,宁北凡也是凝了眸,狠狠说道:“君无戏言,皇上已经恕臣死罪,有道是忠言逆耳,皇上可是要做昏君吗?” “忠言逆耳也要看你要谏言什么,刚才那四个字足以让你满门抄斩!” “啊哈,臣刚才只说了两个字,剩余二字皇上自己对入,许是皇上心虚,与微臣何干?” “宁北凡!!你别再给朕绕圈子!” “好,那臣就直说!”宁北凡倏而拧眉,然后说道,“皇上究竟对慕云若做了什么!” 听到“慕云若”三个字,夏侯靖指尖微顿,眉心顿时蹙起,“慕云若怎么了?” “皇上吃都吃了,还不认账?”宁北凡咬牙。 闻言,夏侯靖身子一僵,是他醉了吗,为什么听不懂这奸佞说的话? 俊眸微动,努力在心中消化着宁北凡的指责,倏然一顿,冷不丁的笑了一声,然后便松了手,慵懒的向着来时那方走去,顺道拽回了长椅,坐下,然后继续掀自己的酒,仿佛是觉得多与宁北凡说一句,都是在浪费口舌。 “皇——”气势上突然的变化,令宁北凡也有些措手不及,而当他看到夏侯靖那平静的神情后,也稍稍有些疑惑,“不是这样吗?” “朕还没那么饥不择食。”夏侯靖冷语,瞥了宁北凡一眼,然后将手上的酒突然就顺着桌子滑给了他,“大不敬之罪,罚你陪朕喝酒,否则明天朕就摘了你的乌纱。” 听到是自己误会了,宁北凡安静了一会儿,这才倏而笑出了声,然后坐在椅子上。 结果这一左一右,一同喝了几口酒。 君臣多年,许是第一次追回那年少时的记忆,快速的争吵,快速的笑开,快速的冰释前嫌。 半响,宁北凡再度开口,“皇上,如果是微臣误会了,但是还是发生了什么,否则皇上不会在此喝闷酒,对吗?” 这一次,夏侯靖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安静的又喝了两口酒,深邃的黑眸中不知究竟在远方的何物,或者说,也许什么也没有看,什么 也看不到。 看到夏侯靖似乎并不想提及方才在房中之事,宁北凡也不再多问,也对着夏侯靖所看之处,安静的喝了一口酒,然后长舒一口气,道:“皇上此行一定要路过齐河镇,是因为那个传言吧。” 夏侯靖手上一顿,侧眸看了眼宁北凡,半响,又是径自喝了酒,待又灌了两口,才接道:“北凡,你有什么事,瞒着朕吧。” 宁北凡渐渐垂了眸,俊脸上显出了一分挣扎,放在酒坛上的指,也不由的收紧。 “若是微臣有事没对皇上讲,那一定有微臣的苦衷。皇上如今想将这件事查出来,若是真的有了结果,那……皇上有想过,慕云若将会面临怎样的痛苦?” “慕云若……”夏侯靖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心绪似乎真的有些凌乱,“如今的慕云若,什么都不会懂,又岂会有痛。这样的她,或许是唯一让她能活下来的方法。” “是啊,活下来,然后一辈子,依赖着皇上,却得不到皇上任何的回应,对吗?”宁北凡开口,语气中渐渐的渗透了些痛楚,“就算小云一辈子是这样,就算小云要从七岁重新开始,但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小云还是会变成慕云若,还是会知道男女之爱。皇上敢保证,慕云若不会再爱上皇上吗?皇上敢保证,皇上不想让她爱上皇上吗?皇上——” “够了!!”夏侯靖突然开口打断,俊眸中充斥了一种动摇,手缓而慢的捂上心口,似乎又是一阵痛楚袭来,“那你说朕要如何,关系到东卫大事,朕不可能放走慕云若,唯一的出路,就只能让她一辈子与朕一起,在宫中开始,结束在宫中。除此之外——” “皇上。还有一个方法。”宁北凡倏而起了身,走到了夏侯靖身边,然后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掀开下摆,跪在了地上。 夏侯靖不解,但是却感觉宁北凡此番话,似乎说的极其认真,于是问道:“还有……什么方法?” 且见宁北凡苦涩的咬咬唇,然后抬眸看向夏侯靖,“将云若,赐给臣。” 那一霎,夏侯靖的深瞳猛的一缩,突然就从椅子上站起,周围的一切都因为这一个猛然的起身被撞错开来。 窗边一阵凛风吹入,将桌上的红纸慵慵懒懒的吹去了地上,而后若樱花瓣散落。 房中,似乎陷入了一种特别的寂静之中。 “宁北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夏侯靖忽而开口,声音透着寒冰,几乎字字成诛。 宁北凡抿唇,然后清晰说道:“知道。” “慕云若可是后宫的女子,是朕的女人!你可知道?”夏侯靖又道,声音一字比一字沉重,齿间力道也一字比一字咬的更狠。 “臣,知道,也知道这种请求是大罪过。但是——”宁北凡垂了眸,犹豫半响,接道,“慕云若,同样也不同于其他后宫女子。这件事,臣也思考了许久……臣猜想,方才那种境况,若非是皇上要了慕云若,那便是慕云若倾慕皇上,而皇上避开了云若。这份情,早晚是要有个了断,皇上也决然不会回应现在这个云若,与其相互折磨,不如将云若赐予臣,入住丞相府。如此,没人敢造次欺侮云若,云若也会被保护起来不至被人盯上,而且,臣也会善待云若,让云若爱上臣,如此,更是可以帮皇上,将这段皇上不想再沾染的情感斩断干净。” 宁北凡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从未离开过夏侯靖的双目,纵然那深邃的黑色变得愈发寒冷,但宁北凡却似乎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如果说方才那阵混乱是他与皇上稍稍逗了趣,那么现在,就是绝对的认真。 而且,他并未说谎。 但凡皇上和慕云若在一起,总有一天要两败俱伤,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皇上身上的忘情丹渐渐因着云若的出现在淡化,这才仅仅几日而已就已如此,也就是说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真的会重蹈覆辙,若非如此,换个结局,那也有可能在之后的某一天,当皇上对慕云若失了耐性,也许真的让她成为刀下亡魂。 而云若…… 而云若,无论是否清醒,但凡是在皇上的身边,一定就无法挣脱慕家命运的枷锁,而他也有预感,云若为自己设的那把“钥匙”,定然也是与皇上有关。 既然云若已经将一切的忘记了,若是不再想起,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 宁北凡的唇,愈咬愈紧,再是说了一遍:“请皇上成全!” 然而这 一刻,夏侯靖却异常的安静,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自己当如兄弟的宁北凡,也知道他眼中的那份执着是认真的。 是啊,此刻他的请求,是足以千刀万剐的大逆不道,他本应该大发雷霆的将他拖出去至少打个几十大板。 但是宁北凡所言的那句话,却在他的脑中萦绕不去。 因为,这样的提议,他又如何去反驳,仅仅是靠后宫女子这一条?不,这一条本就有很多方法去圆,去昭告天下,哪怕是说慕云若已死,然后将真正的云若化名带出。 那他还在顾虑什么,明明有人愿意将这烫手山芋接走。 而且慕云若对他来说,确实是危险的,是不可碰触的禁.忌。 若是有一个地方可以既能保证慕云若的安全,又能保证她是在自己信任的人手里,还可以使得这个女人不再搅乱他的心,那么宁北凡的提议,可谓是上上之策。 可是,可是…… 心中的焦躁却越来越厉害,更重要的是,他从未想过,宁北凡竟是真的决心守着慕云若,守着……曾是他夏侯靖发誓要一辈子呵护的女人。 俊眸渐渐收了视线,夏侯靖却是沉默着的。 半响,他缓缓转身,什么都没说的就往房里缓步而走,步子似乎有些迷茫,偶尔踢碰到了酒坛,却一点不会知晓。 直到指尖抚过了通往二楼的扶栏,夏侯靖才稍稍顿了步子,道:“朕,会好好想想。” 夏侯靖的话,让宁北凡当真是有些意外,于是他起了身,见夏侯靖再度抬步要走,宁北凡便开口说道:“皇上,臣只会做对皇上有益之事,为了皇上好,把云若交给臣,臣会帮皇上分忧,也有自信,让云若很快就不会再惦念皇上,更不会再打搅皇上。” 步子又是一沉,扶着木栏的指,渐渐用了力道。 同一时间,刚好换了衣裳准备出来看彩灯节的云若轻步走出,见到客栈这方一片狼藉,她不由有些怔然。 “哥哥,这是……”云若不解,回头看去,恰好对上了夏侯靖正欲离开的身影。 而这面,夏侯靖似乎是听到了云若的脚步声,他安静了一会儿,缓缓侧头看来,深眸不经意对上了那正凝视着他的眼瞳。 那一霎,云若心上突然一紧,眼中顿时划过一缕心痛。 为什么宏嘉此时的眼神,竟是如此的落寞与孤寂。 她轻启唇,脚尖轻动似乎想要上前,但下一瞬,夏侯靖却敛住了所有的神情,变回了最开始那不易接近的冷漠,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宏嘉……”云若喃语,怅然若失的望着他。 忽然感觉到腕子上一紧,云若不禁回头看去,然后望见了那笑如春暖的宁北凡。 狐疑的动了动眸子,又看了看已经渐渐消失在客栈大堂的那抹身影,最终,云若还是跟着宁北凡走了,只是即使如此,她那心口的落寞,却好像始终未停,仿佛快要剥夺了她的呼吸。 而牵着云若离开的宁北凡,眸子似乎倏而映上另一层复杂的情绪,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云若,仿佛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 天字号房。 推门进入,夏侯靖突然用力的甩上了房门。 屋中的凌乱,在云若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被收拾妥当,夏侯靖紧紧靠在门上,拧着眉,闭着眼,脑中似乎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逃出。 宁北凡的提议,是认真的。 既然他已经吃了忘情丹,那么是否应该完全的放开慕云若的手,仅仅将她当做一颗没有生命的棋子。 冷不丁的,夏侯靖啧了下舌,蓦地睁开眼睛,却充斥了满满的怒意。 “这个混蛋,究竟惦记了这个女人多久。”冷眸中顺出不悦,仔细想想,这个奸佞似乎在面对慕云若后,眼神都格外的温柔,就像看到了一块至宝。 从什么时候开始?啊,对啊,他第一次见到慕云若就要拉着这个女人祸乱后宫,如今又岂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衣冠禽.兽。”不由的咬牙低语了这四个字,然后又用右手用力按压自己的额,一阵 痛楚袭来,搅得他的心一点不能安稳。 暂且不说让宁北凡是怎么惦记这个女人的,就说若是让她进丞相府。 夏侯靖凝神,仅是想了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宁北凡每日下朝而归,抱得美人,夫妻相称,而后相伴到老……他就不由心生一股躁动,让他几乎在房中都有些呆不住。 然,常年的冷漠使得他并没有神情上太大的变化,仅是站在那里,轻抬眼眸,愈来愈冷,愈来愈沉。 而后他轻轻抬开狭长的俊眸,上前几步冷冷倒了一杯茶,饮入口中,却发现茶水似乎已凉,流入口中,沁上一抹苦涩,缠绕了舌尖,挥散不去。 宁北凡让他想一想…… 夏侯靖眯住眼,喝过最后一口之后,猛的将茶杯重重搁置在了桌上,突然低吼一声:“想个屁!” 从未讲过的民间说法,第一次从他这九五之尊的口中道出,仿佛也是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甚至要比慕云若念着夏侯伊还要让他生气。 不……一样生气。 就算他不动心,就算他不会再爱慕云若,她也是他的女人,是他的东西! 鸳鸯戏水,相濡以沫,结发同心…… 一对璧人在新房中相依相偎的画面再一次的流入夏侯靖脑海,齿上又是一咬,刚刚搁放在桌上还没被松开的杯子,倏而就变成了碎片。 待那指尖的轻痛席上,夏侯靖才恍然,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究竟是生了多大的怒,于是长长舒口气,舌尖舐过指尖上泛出的鲜红,双眸中映出了些冷笑。 都说慕云若依赖的是他夏侯靖,宁北凡也就只能是嘴上气他一气,若想让慕云若爱上他,根本就是不可能。 别忘了,一向高傲的慕云若,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都想得到的是他夏侯靖的宠爱。 终于,唇角勾勒了一丝弧度,这才稍稍消了气,然后扬开下摆坐在床畔,丢开外袍,平躺于榻,然后闭上眼睛静静的休息。 屋外,似乎时而会传来烟火之声,一派繁华热闹。 渐渐冷静下来的夏侯靖,脑中又一次的浮现了云若方才主动拥住他,且吻上他唇的一幕。 指尖抹过自己的唇瓣,似乎那甜腻的香气还没有消失。 冷不丁的,轻笑了一下,总觉得应该晚点离开,好让宁北凡亲眼看看那个画面,如此,那个小子也该死心了。 “慕云若……”夏侯靖喃喃念了一声,而后翻身侧躺,垂下的眸中划出一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情绪,然后如在强调那般,一字一言,“是朕的。” 如果十年二十年之后慕云若才会成长成之后的慕云若,他便养她十年二十年,养成他认识的那个让人火大的慕云若,然后再找她算账。如果她清醒了,那刚好死也要死在他的刀下。 就这么决定了。 夏侯靖冷哼一声,紧闭上了眸。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掌柜的声音。 他轻轻敲了两下房门,说道:“贵客,马上咱齐河镇自己的彩灯节就要开始了,贵客不去看看吗?” 夏侯靖眉心轻动,沉声淡语:“不了。” 言罢,他便凝了声,不准备再予回应。 然而屋外这掌柜的倒是心情大好,感慨万千的通过窗子看向外面那飞起的烟花,抚了抚下颌的胡须,说道:“齐河镇的彩灯节,可是有渊源的,听说是彩灯娘娘会赐福给璧人,堪比东卫的七夕。而且据闻,只要能一同参加彩灯节的情人,扣上彩灯娘娘的彩灯锁,就一定会修得正果,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今儿个小女就和贤婿趁着大婚,先去锁这彩灯锁,一定是可以得了祝福的。贵客您若是有心仪之人,也定是要——” 然,没等掌柜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房门就像是被扯开一样狠狠的推开,吓得掌柜一哆嗦突然就坐倒在了地上,手扶心口,当真是一身冷汗。 且见门内倏而渗出一股凛然之气,几乎震穿了客栈所有的物件,那月下冰冷的狭长双眸,此刻也正布满杀意的看着掌柜。 随后,一个几乎是冷到了骨头里的声音被一字一字念出:“你,再说一遍!!” 掌柜倒吸口气,被那第一感受到的王者的慑然震得全身发颤,下意识跪在地上 哆哆嗦嗦道:“彩……灯节,带上彩灯锁的璧人……一定可以,生生世……世……” 说着说着,掌柜只觉一阵肆虐冷风自眼前划过,将他的帽子也吹掉了地。 掌柜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抬头看过,蓦然一惊。 诶?人呢? 掌柜愣了一下,起身四下看看,却只见那客栈的大门,好像被人用力推开了。 而且,还直接掉了一个门,在那里左右轻摆,好不凋零…… 掌柜一身冷汗,惊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在很努力很努力的赶进度!!!争取明天可以恢复早上更新~~~ 【148】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齐河镇,夜晚,一片喧闹。 今日是齐河镇自己最热闹的节日,彩灯节,四处悬挂着七彩的灯笼,被红色火光映衬的无比欢喜。 街上,尽是一对对的男男女女靥。 宁北凡牵着云若的腕子,亦在人群之中,只是每每路过之处,都会迎来一些好奇的视线仿。 齐河镇不算是大镇,更不必城里那样繁花似锦,所以像如此相貌惊艳之人,镇子上的人大多都没有见过。 跟着一同前来的随从在不远处时刻警备着刺客,行进时悄然拨开了想要接近的每一个人,于是这条街上倒是给宁北凡与慕云若开了一条特别的道路。 云若当然不会想的那么多,一双眸子泛着光亮,时而因为看到了喜欢的物件,唇角上挂起弯弯的弧度。 然而这一路,平日里嬉笑不止的宁北凡,确实沉默了许多,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云若偶尔的驻足。 云若虽也感觉到了宁北凡今日的心不在焉,倒也不会强拉着宁北凡停下,遂惋惜的看看周围,然后就跟着他而去了。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传说中的彩灯娘娘的居处,周围就充满了许多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随从见状,想要将人都拉开,却被宁北凡拦住。 而后他低下头看向云若,似乎是想趁着排队的时候,有些话对她说。 随从听令退下,而宁北凡则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看向前面那些正在祈福并与另一半求彩灯锁的人。 “小云,你可是喜欢那东西?”宁北凡问道,眉眼间露出些轻柔。 云若虽并不觉得那东西特别的有意思,但也不排斥,微微扬了唇角,道:“从未试过,或许很有趣。” 心上生了一层好奇,便也止不住她前行的步伐。 宁北凡微微一笑,有些无奈,“你可知那东西是什么,代表什么?” 云若眸子动动,猜测道:“哥哥这么问,一定是知道。” 宁北凡笑笑,一阵浅光自眼中划过,而后他倾下身凑近云若,双眸蛊.惑,似乎要将引入他的世界,然后凑近,哼哼一笑,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云若的鬓角发丝,道:“小云喜欢哥哥吗?” 云若一怔,想了想宁北凡对她似乎很好,遂回以暖暖一笑,点头,却是没将那两个字念出。 宁北凡苦涩的轻柔了下云若的发,道:“那小云愿不愿以后都和哥哥在一起?” 云若听的一知半解,只是莫名觉得宁北凡的眼中有些寂寞,她淡淡一笑,“好啊,云若一直陪着哥哥。” 俊美的深眸微微一动,没想到眼前的她竟是这般轻易就同意,他微微苦笑,知道云若不明白话中的含义,仅是在安抚着自己。 或许,他当真是一个卑鄙的男人,竟要用这样的含糊不清的话语,去得到一个女人的一生。 “好,那哥哥与你一同戴彩灯锁,然后就代表你答应了,答应哥哥做你的男人,而且,哥哥也不会太丢你人的。” 他唇角微微勾动,却不见笑意,而后站好了身子,将手缓缓从云若的腕子上滑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去握住慕云若的手,甚至,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牵过无数女子的手,这双手,虽然有些温温凉凉,但是却让人有着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正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 突然被握住手的云若心上莫名一紧,不知为何稍稍有些抵触,她下意识想要将手收回,可是又怕再看到宁北凡脸上透出的那缕寂寞。 遂抿着唇耐下了心,任宁北凡握着她的手,步步的向着前方走着,时而视线滑过那相触合之处,总感觉那握着自己的力道,好似越来越紧。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向彩灯娘娘祈福之处,本是该双手合十祈福,但宁北凡却并没有松开云若,转而轻轻一笑,走到了云若身后,直接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然后双双合十。 这样的亲昵,羡煞旁人,多少觊觎如此俊美男子的美人一脸嫉妒。 然这突然的靠近,却让小云若不由身子一僵,对她来说最大的感受,就是觉得今日的哥哥怪怪的,就连眼神都变得不再一样。 莫名有些,难过。 但她倒也没挣扎,勉强的祈福完,便被宁北凡拉到了一边锁彩灯锁的地方。 彩灯锁,顾名思义,是一条从彩灯上取下的一条锁链,呈红色,为了承接红绳之说。 传闻,只要将这条锁链的两头纷纷扣在两个人的腕子上,两人便会永生永世不会分开。 那过求来的红锁链,宁北凡紧紧握在手上,云若觉得好奇,遂先将自己那一边“啪”的一声扣在了腕上,虽然这东西和前日身上带的那个锁链有些相似,但是却不会让她那般排斥,在腕子上转动几下,唇角终于再扬了弧度。 然而宁北凡却并没有着急,反而是在云若扣好后,将自己的这一边锁交在了云若的手上,轻柔说道:“小云,若是你真的答应以后都和哥哥在一起,就亲手给哥哥扣上,然后哥哥就是你的了。” 宁北凡微微一笑,见云若有些怔然,便稍稍调侃的点了下她的小鼻尖,道:“别看哥哥这样,女人缘可好的很,以后,哥哥都不再找其他女人了,只和小云一起。但是你也要夫唱妇随,哥哥无论去哪里,你都要跟着哥哥,一辈子不能分开。也就是说,你慕云若,也是我宁北凡的女人了。” 宁北凡似在若有若无的强调什么,眼神渐渐有些发深,而后收起了笑颜,缓缓将自己的手摊开对向云若。 “来,把哥哥带走。”宁北凡引导着,眸子一滑,看向了云若手中的锁。 周围好像安静了不少,云若凝视着宁北凡的双眸,又看看自己掌心被交托的红锁,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那番雀跃,指尖稍稍用力,使得锁链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声响。 然后她将其抬起,有些踟蹰的向着宁北凡的腕子扣去,就在落下的一瞬,却还是不免有些犹豫。 半响,抬了眸看向宁北凡,道:“一定要……给哥哥戴上这个东西吗?哥哥,真的想戴吗?” 宁北凡眸子微动,仿佛看到了云若心中对自己的关切,眼中多少扬出些轻柔,然后淡淡一笑,道:“嗯,如果是小云,哥哥就想戴。其他女人,哥哥就不会戴。” 闻言,云若又低头看了看那锁,虽然觉得好像变得好严重的样子,但既然哥哥放了话,她也不再多问,于是稍稍将手抬高欲扣上那锁。 “啪”的一声,红锁紧紧合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云若却猛的一怔。 且见那红锁扣住的,根本不是宁北凡的腕子,而是不知从哪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刚刚好将宁北凡挤开,且正正好的被云若锁住。 云若懵了一下,遂抬起头,连宁北凡都是惊了一下亦抬头看向眼前。 只见夏侯靖冷哼一声,将自己的右腕扬起,锁链生生响动,坠在下面径自摇摆。 冷峻的眸子一划,看向了亦是半天没反应过来的宁北凡,道:“你,还是让其他女人给你戴吧。” 说罢,他眯了下右眸,转头狠狠瞪了下身旁的慕云若,小云若对上了那极具寒意的视线,身子陡然一僵,硬邦邦的杵在原地。 “走。”夏侯靖言简意赅的落下一个字,而后便先一步从两人中间穿过,他也没等云若,仅是用力扯了下那锁链,使得本想和宁北凡再多说几句的她突然间就被拉走了好几步,停都停不住。 云若突然有些惊慌,下意识轻喊:“哥……哥哥!” 声音没道出几声,便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宁北凡渐渐的敛住了视线中的讶异,低头看了看自己差点就被扣上的腕子,又看了看夏侯靖带着云若离开的方向,眸子渐渐沉淀了些凝重。 最后,皇上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但,若是放不开慕云若的手,不久之后,无论是皇上,还是慕云若,想必都会遍体鳞伤。 而且,会比过去,更加,更加…… 这时随从忍不住上前,想要询问是否要追上皇上。 宁北凡仅是稍稍扬了指,止住了随从,淡淡道了一句:“罢了。”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而后转头看向天上繁星,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半响,倏而洒脱一笑,一把揽过了随从的肩道:“现在,就剩下你我二人,继续去逛逛吧。” 随从一愣 ,一个激灵打在了全身,然后如石木般被拽着走了。 一路上,不乏对话。 “不然,我们也求个彩灯锁?” “啊……呃……大人,属下有家室了。”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 “…………” “………” —————————————————————————————— 这一面,夏侯靖一路拖着云若向着人稍稍少的地方走去,云若步履踉跄,浑身伤也没好,被这一拉一拽弄的额角都泛了汗水。 “宏嘉,宏嘉等等……啊!” 夏侯靖突然停下脚步,使得云若冷不丁的撞上了他的背,鼻上一酸,险些向后跌坐在地,幸好就在落下的一瞬,又被夏侯靖一拎那锁,直直的又给拉了回来,稳稳站了地上。 随后,她对上了他那双俯视着她的俊眸,只感觉一阵将自己几乎穿透的寒冷霎时刺过。 眨眨眼,不经意吞咽了下唾液。 为甚宏嘉看起来,如此生气? 仿佛是看出了云若的想法,夏侯靖右眼一眯,突然冷声低吼:“慕云若!” 身子一抖,云若即刻站直了身子,“我……在呢。” 且见夏侯靖盯了她好一会儿,左右看看那些正在羞红着脸看着他的女子,眉心一紧,步子一转便将云若拉进了一个有些看不到光亮的小巷。 才刚一进去,他便一把抬起自己手上的锁链,摇了摇,道:“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云若懵了一下,然后回道:“哥哥说,这个是,如果给哥哥戴上,哥哥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原来知道啊。”夏侯靖眸子更深,突然厉声而道,“那你还给他带!” 又是一惊,云若实在有些不解宏嘉究竟生什么气,不久之前,他不是还将她推开,看起来很讨厌她吗? 云若百思不得其解,遂想着想着,就开了小差。 冷静下来,忽而想到了宁北凡的话。 ‘亲手给哥哥扣上,然后哥哥就是你的了。’ 清眸一动,忽然有些惊喜,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锁链,又看了看夏侯靖那被这锁扣上的腕子,不经意,唇角扬了一丝笑。 夏侯靖看着更加不悦,刚欲好好拾到下这个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只见云若突然昂首看向他,忽而灿烂一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宏嘉,以后是我的了。宏嘉,要夫唱妇随!” 【149】十指相扣 清眸一动,忽然有些惊喜,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锁链,又看了看夏侯靖那被这锁扣上的腕子,不经意,唇角扬了一丝笑。 夏侯靖看着更加不悦,刚欲好好拾到下这个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燠。 只见云若突然昂首看向他,忽而灿烂一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宏嘉,以后是我的了。宏嘉,要夫唱妇随!” 云若抱得很是开心,几乎是将整个身子都坠在了夏侯靖的身上,向来安静的性子让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雀跃,只是抓着夏侯靖的指尖如猫儿般若有若无的轻轻弯起,捏住了他的衣衫。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使得夏侯靖心中想说的话突然就被这而一个拥抱噎了回去,难道当真是年纪大了,为甚一下没有追上这女人的思路。 但是,无论如何,他却听明白了一句话--宏嘉,以后是我的了旖。 心中,莫名飘过一页白羽,轻轻的在那孤寂的黑暗中游荡,然后落在了他几乎已经融入地狱的心湖,不经意,染了些波纹,悄然的搅乱了他的心扉。 那一瞬,他似乎有些失神,拢回的指尖在她身旁停了许久,最终却缓缓垂落了身边,然后冷了神情,喃道:“你是女人,不是‘夫’,人傻了,词也不会用了。” 他说罢,便径自转身离开了小巷,仿佛是刻意避开了方才的话题,而此时他身上的气息,也比方才要凝重的多。 云若也因着夏侯靖突然的冷语降下了喜悦,安静自身后看着那好似刻意将她隔绝在外的背影,低头看了眼手上即将绷紧的红锁,抿抿唇,也不再欢笑,径自随着夏侯靖出去了。 而那张粉润的小脸上,此时却挂了一缕淡淡的忧愁。 大约走过了半条街,夏侯靖与慕云若之间的尴尬才稍稍有所缓解,周围热闹非凡,似乎容不得今夜有半点的不快留下。 夏侯靖在后面“牵”着四处好奇乱瞧的慕云若,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种快要炸开的痛楚。 事情究竟为甚会演变成这样,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明明就是赶路前夕,好好的房间放着不睡,偏偏自己火烧火燎的出来陪着一个“娃儿”溜大街,而且还得挂着一头不算轻的锁链,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接受来自西面八方的女人的“观赏”。 他这一生,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遂用手又用力拽了拽那彩灯锁,结果换得“叮叮”,却没有任何可以摘下来的迹象,而要将其摘下,据闻就必须要将今夜这彩灯节逛上一圈,这才能到街尾处拿钥匙打开这碍事的东西。 结果,这一画面顿时演变成了一个对周围完全不感兴趣的男人,冷不丁的被一个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小女人拽着走,右手止不住的悬于空中,几乎不曾给他放下的机会。 然而看着那抹与过去完全不同,放下一切负担的慕云若,夏侯靖的眸中也渐渐落下了些柔软,像是在观察她,也像是单纯的在陪着她,竟不觉的这一路来是疲惫的。 这时,锁链忽然变得弯坠,似是前面的云若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夏侯靖收了手,抬眸看向前方,果不其然见到了驻足某处的她,而她此刻正静静站在一个首饰摊的旁边,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上面的一样东西。 夏侯靖眉心微动,于是他走近,来到她的身畔,却是深眸猛的一缩,俊脸上渐渐浮现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因为在那摊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钗子,而云若此时看着的,竟是一个雕云钗,虽是木制,但那图案竟是与他曾经送与她的那支一模一样,他也多少知道宫里的样式会流入民间,但是没想到,他送她的那支,独一无二的雕云钗,竟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过去短暂欢快的记忆,渐渐浮上了心间,却因那忘情丹,如何也回忆不起那时的心情。 是啊,与其说让他觉得最为痛苦的,或许并不是那突然的别离,而是就连那短暂的幸福,也被狠狠割除。 幸福,确实记得,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只是……回忆起来,空洞洞的,宛如飘渺的风,任它流过指尖。 他沉默了,而她亦是伸出纤细的指尖,似有若无的碰过那木钗,抚过木钗上的清云,眸子卷过淡淡的沉寂,于是垂了长睫,喃喃而道:“这个东西……” “这种不值钱的烂东西,不用看了。”夏侯靖倏而开口,转身便走,当然也将云若硬生生的自那摊前拉走。 云若有些焦急,几步停了下来,却还是被身后那过猛的力道不停的拽着。 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但是纵然她的视线是多么的渴求,仍是抵不过那淹没了视线的茫茫人海,指尖前方逐渐飘渺,仿佛在这样下去,就会失去一切。 第一次,有种倔强的怒意从心中油然而生,是那与夏侯靖的回避截然不同的执着,于是她同样第一次的,狠狠的用脚踏在地上,沙石滑动,错开了些许尘埃,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与夏侯靖逆向而行。 那一瞬突然反向的力道来的措手不及,使得毫无防备的夏侯靖突然就被拽回了三步。 止住步子,夏侯靖却并没有急着回头,腕子上被那力道所拽之处,已经有些微微发了红,他低头看了一眼,锁链也已经安静的弯坠在两人之间,随着幽风,时而轻动。 云若安静的站在原地,而将他拽回也并非是因为执着那木制的钗子,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就像心底在留念着什么。 “对不起……”半响,云若开口,却也并没回头。 可是正当这时,一个人突然撞过了云若,云若一声闷哼,不由向旁边错了错眼看就要摔倒。 夏侯靖忽然回了身,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去扶,然而就在摔倒的一霎,且见他突然用力拽了一下手中的红锁,顿将云若的身子卷了过来,然后用力的护在怀中。 那一霎,他那冷峻的黑眸中笼上了一层薄纱般的冰雾,透着寒凉,仿佛将那些将云若撞倒之人无一不看做是不可原谅之人。 云若亦感到了那阵冰冷,指尖轻握夏侯靖的手,似是想告诉他无事。 夏侯靖猛的收回了情绪,也有一瞬讶异自己的怒意,然后他松开了云若,半响,便一言不发的再度向街尾走去。 但是这一次,夏侯靖却不像刚才那样再走的那么快,或是因为云若对那钗子的留恋,让他心中流过了些久违的东西。 渐渐的,他松开了握在手上的铁链,踌躇了一会儿,便抓住了云若的手,似是怕她再被人群淹没。 指尖相碰,使得云若心中蓦地一紧,她有些惊喜和意外,然后淡淡一笑,回握了他。 手心传来的温暖,渐渐渗入了血液。 就这样,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街角的尽头,忽见那边有人似乎在等着他们,夏侯靖眸子一眯,好像知道那是谁,握着云若的手稍稍用了力,脚步也不知不觉放慢了。 “彩灯节开心吗?”冷不丁的,夏侯靖开了口。 云若微动眉角,而后点头。 夏侯靖见状,浅缓的勾了下唇角,“开心便好,回去吧。” 言罢,夏侯靖沉默了几许,这才带着云若一起来到了街口,抓着她的手伸向了门口解锁的一位老者。 那人看到夏侯靖和慕云若,因着从为见过相貌如此出众之人,是故一边将钥匙捅进锁环,一边说道:“两位仪表堂堂,当真是老朽见过的最般配的璧人。老朽久看姻缘,可否让老朽替二位看看?” 老者笑得很是善意,云若回以微笑,可夏侯靖确实眉心轻动,然后冷哼一声:“我从不信什么姻缘。” 话音落下,夏侯靖不客气的将那彩灯锁扔在了老者旁边的桌子上,一阵乱响之后,径自拉着云若的腕子出了街。 老者轻轻摇头,微微一笑,对着夏侯靖与云若那方用着洪亮的声音轻喊:“这位公子,天命不凡,可惜命中黑白相浊,正邪难辨,死亦不能自已,天下之大,唯一人能了结这尘世间的苦楚。” 说着,老者也侧了身,收起桌上落下的红锁链,悠长的说道:“姻缘线,连三世,爱相杀,死不休。” 夏侯靖蓦然停了步子,俊眸似乎因着那几个字微微动摇,然后突然转身,却发现老者已经拿着那红锁回了屋。 云若亦随着他向屋内看去,清眸中渐渐抹过一缕寂寞。 姻缘线,连三世,爱相杀,死不休。 十二个字,字字如针,扎入了云若心中,她不明白,只觉出了痛,仿佛是曾几何时,记忆中印刻着类似的字句。 “危言耸听。”夏侯靖落下四字,遂回身继续向客栈方向走去,然而在转身的霎时, 眉宇亦多了些比方才更为沉重的东西。 相爱相杀,不死不休,究竟是否是危言耸听,他或许也不确定。 因为慕云若总有一天会醒过来,被暂停的时间沙漏总有一天会继续向下蔓延,也会掩盖此时此刻一切的欢愉美好。 第一次觉得,若是慕云若一生一世都如现在这样,然后将命运永远的停住,会不会更好一些? 如此,或许之后要做的事,她也看不懂,听不懂。 就这样,他无爱,她无心,然后一同锁在冰冷的牢笼里,一生一世也不错。 同是被人世间俾倪的“人”,同是被命运淹没的“鬼”。 冷风依旧,吹散了地上偶尔落下的残叶,止不住被路人踩过的凋败结局,仿佛世间之事,冥冥早已有数,天命难违。 —————————————————————————————— 回了客栈,夏侯靖的心情似乎格外的沉静,没有在因着什么事不悦,而是一路沉默着,紧紧拉着云若的手。 对于他丝毫不曾松开的指尖,云若心里油然生了一层暖意,感觉好像与哥哥拉着她的感觉并不一样,宏嘉的手,就像是融雪之后的感觉,将她抱在其中,看似冰冷,却暖过心扉。 直到进了门,小云若才冷不丁掩唇打了个哈气,今日当真是有些累了,而且走路的时候常常会顾虑着身上紧包的伤,虽说已经被哥哥好生处理过了,可是按理说她也该是卧床静养才是,如此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大致已经又二次受伤了。 不过不打紧,若是和宏嘉在一起,这些伤,她确实能忍。 “别四处张望了,睡吧。”夏侯靖未免宁北凡再对慕云若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遂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房间,径自丢上了榻,然后将棉被随手一丢,直接落在了云若的身上。 云若不拒绝,听话的褪了外衫,躺入了被中,却是有些睡不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自被中盯着夏侯靖。 夏侯靖安静而沉默的望了她一会儿,终是长舒口气,掩了门,熄了烛火,然后褪了鞋子突然上了榻,然后俯视着一脸僵直的小云若,道:“仅此一次,陪你。” 小云若确实有些意外,似乎是觉得今日的夏侯靖对自己出奇的好,虽然想不出什么理由,但却也更加没理由拒绝他难得的亲近。 于是唇角荡起了弯弯的弧度,向着里面错了错身子,指尖轻拍身边,示意给他流出了位置。 虽然对于这看似成熟的动作让夏侯靖莫名有些火大,但却也没有拒绝,只不过,他用了另一个方式。 且见他倏而揽过云若的身子,身子稍稍一翻,就来到了云若身后,轻揽着她的腰际,道:“现在可以睡了。” 浓厚的龙涎香渐渐自身后飘来,使得小云若感到一阵安心,下意识向后靠了靠,笼在了他宽实的怀中,从始到终,云若的指尖都轻轻攥着被子一角,似乎仍是有些僵硬,可心里边儿还是欢喜的不得了,似乎更加没了睡意。 夏侯靖冷不丁的失笑,收了下胳膊,然后可以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道:“若是不好好睡,朕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他说的很认真,语气也很低沉,引来小云若眉心不由蹙动,抿了抿嘴,闭上眼眸欲睡去,可是脑袋里怎么都是活跃的不行,反倒引得心里很是焦躁。 夏侯靖看出来云若似乎今夜无眠,他倒也不急,轻靠在她身边,感受着那曾几何时让他如此依恋的香气。 很多事情,似乎都没有变,又似乎变了许多。 “睡不着吗?”他在她耳畔低语,见云若轻轻点了下头,便用手滑过她的臂膀,忽而交叠在她的五指之上,而后顺入,紧紧握住。 暖暖的温度自手背沁入,果然更是安心,只是心跳的速度,似乎比先前剧烈了许多。 夏侯靖若有似无的用指尖摩挲着她的指,垂下的黑眸难得卸下了平日的冷漠,然后道:“睡不着,朕便和你说说朕小时候的事,你当是听得明白的。”言罢,他像个哥哥那样,在这黑暗的房中,不知看向何方,仅是启了唇,然后一边回忆着,一边给云若讲着他过去当皇子时所经历的种种。 云若偶尔欢笑,偶尔忧愁,而后伴着那低沉的声音,渐渐的陷入了睡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夏侯靖才收住了声音,轻 唤了两声云若,发现她已睡得正香。 深眸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漠,半响,便从榻上缓缓走下。 他望着云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可此时的神情,却也不同方才,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若是过得开心,便好。”夏侯靖轻语,又看了几眼云若,终是回身推门走出。 当他将房门再度轻轻掩上,而自己站在门外的那一刻,方才在街口就一直随着夏侯靖一同回来的一个黑影渐渐走出。 “皇上。”那人行礼,声音恭谨低沉。 夏侯靖右眼微眯,似是在那黑瞳之中,瞬间划过一缕碧光,冷冷冰冰,好若一把利刃那般……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小云不久后即将恢复,额……小云不知知道自己这段期间的作为,会不会扶额…… 喜欢三爷的亲们也别急,很快三爷的戏份就出来啦,拭目以待哦~~事件再度开启,故事进入大线了呦~~猜猜下一个出场的人,是谁? 【150】十里洞的哭声 “皇上。”那人行礼,声音恭谨低沉。 夏侯靖右眼微眯,似是在那黑瞳之中,瞬间划过一缕碧光,冷冷冰冰,好若一把利刃那般。 “查的如何?”他问,声音透着寒意,侧眸看向那黑衣人,眼神在月下映衬的更加慑人。 黑衣人点点头,四下看看确认了下周围确实没人,而后便凑近夏侯靖于他耳边轻声说道:“棺木是空的。或许传言确有其事。估” 冷峻的眸子蓦地一眯,突然用力的攥住了身边的围栏,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即在意料之内,但是又如此让人无法相信的结果。 “空了多久,能查的出来吗?”夏侯靖又问。 “照属下看了下周围的灰尘与里面的物件,大概已经空了数月,或者根本就没有人进去过。” 指尖蓦然又紧,或是在忍耐着一种打心底溢出的情绪。 “能找到人在哪儿吗?” “似乎是有些眉目了,还请皇上下旨。” “知道了,你先下去。”指尖轻轻扬动,示意那黑衣人暂且退下,黑夜重归于客栈之际,夏侯靖双手撑着围栏,闭上俊眸,显出了一种极为痛苦的神情。 “宁北凡。”夏侯靖一字一定的念出这个名字,突然侧身,看向了同样正倚靠在房间门口,环胸而站的他,此时他衣衫整齐,看起来是早就知道夏侯靖会有此一唤,于是放了手,安静的走到了夏侯靖身边,道:“皇上,可是查清了?” “你瞒的朕好苦。”夏侯靖咬牙,恨不能碾碎眼前的这个自己无比信任之人,但是来不及愤怒,他的心思马上就被另一个顾虑所占满,紧紧闭了眼眸,“你的这笔账,朕回宫再与你算,明日一早,先带慕云若回宫吧。” 夏侯靖的如此冷静,让宁北凡确实有些惊讶,然而让他更为惊讶的是,夏侯靖竟是要亲自出趟远门。 “皇上,是真的打算将那个人接回来吗?”宁北凡声音凝重,试图再劝,似乎有着一种特别的忧虑。 “你想的,朕明白,朕也相信你瞒着朕是有你的理由,但是有些事情,朕还是要确认。朕不逼你说,只盼你能好好看着慕云若,她,目前还不能有事。” “目前……”宁北凡似乎捕捉到了关键的词汇,“皇上真的只是这么想的吗?” 对于宁北凡的问题,夏侯靖并没有及时去回,而是用指尖轻轻撑过自己的唇瓣,若有所思,半响,喃喃而道:“朕,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做了,正如你所预料。” 宁北凡神情惊讶,但即刻划出了些伤,“微臣瞒着皇上,是不想皇上再知道一些事情。” 夏侯靖眸子轻动,转回视线看向宁北凡,轻嘲一笑,“还会有比现在这件事,更让朕惊讶的事吗?” 宁北凡有些踌躇,看了看夏侯靖出来的房间,“如果,知道了真相,皇上会亲手杀了慕云若呢?” 深瞳猛的一缩,夏侯靖的心冷不丁的揪动了一下。 他回看着宁北凡,脑中一直在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可是这句话其实一点都不难懂,也没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很明显的是在告诉他,若是他亲自看到了这一番的真相,将会知道,慕家已然做了比背叛他夏侯靖,要更加更加不可原谅的事。 忽而想到那老者最后落给他的一句话——姻缘线,连三世,爱相杀,死不休。 恍然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对于即将知道的事情有所抵触。 他沉默了半响,终于再度开口:“若是朕真的可以充耳不闻,那么对于她,又是否公平?” “皇上是怎么对她,她又是怎么对皇——” 话未说完,倏然被夏侯靖扬手打断,他神情微凝,淡淡动了下唇,“有些事,不仅是男欢女爱这般简单,知道真相,有时,也不仅是因为曾经有过些许的情感,因为有些人,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这就是皇宫。” 夏侯靖说了一番颇具意味的话,然后轻吸口气看向客栈窗外透过的云月,“真正的东西,总是会浮出水面,我们要做的,只是分辨一下,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是披着真相的假象。” 宁北凡轻轻蹙眉,第一次不懂了夏侯靖这番话隐藏的深意,可是对于这句话本身,却也让他无法否认,遂也同夏侯靖一起看向那云月。 “但愿,微臣,也能看透真真 假假,否则,如何配当皇上的丞相。” 两人均是淡淡一笑,看向了外面的月色,流光染在木上,洒过了一层淡薄。 视线撩过那被撞开掉落的单门,忽而忍不住笑开,仿佛如年少时那般让人开怀。 “微臣还得替皇上付修补的银子。” “……总之,哪怕一同回京,也给朕收起你的那副花花肠子,别招惹慕云若。” “万一小云她突然想开跟了微臣——” “没有万一。” 夏侯靖说着,不禁难得的笑了笑,轻轻拍了下宁北凡的肩膀,“北凡,还记得,朕当皇子时救了你,从此伴读于朕,而后科举高中,再然后一路升官,最后竟帮朕夺得了这皇帝之位,你与朕一共相识二十年……你,算是朕唯一的兄弟。朕把慕云若交给你,若是朕当真有一天想要杀了慕云若,你便把她保护起来,不要让朕看见她。这道口谕,是朕给你的。” 宁北凡沉了心,点点头,行礼接了这口谕。 再然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有这一旨,是不是说明……” “嗯。”夏侯靖点头,“朕,许是无药可救了。就连忘情丹,好像也越来越……” 欲言又止,却又心知肚明。 偏偏是这个时候,忘情丹已经无法再封闭那份心情,哪怕只是点滴溢出,早晚也会让他的心溃不成军。 唯有,从最开始的那点…… 宁北凡长舒一口气,也捏了下面前的围栏,“那个人,在十里洞。” 夏侯靖突然动了下眸子,遂轻点头,然后陷入了沉默。 ———————————————————————— 即将亮起的天,依旧徘徊了无尽的冷漠。 和宁北凡长谈了许多事的夏侯靖,终于再度回了房。外面的车马已经打点好,准备在天亮之前就离开齐河镇,然后与宁北凡分道扬镳,和行其路。 离开前,夏侯靖还是先来到了云若的身边,心绪满满的复杂。 关了门,好似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这宁谧的时刻。 他缓步来到床畔,轻轻坐在了她的身边,眼中倒映出她睡得正熟的容颜,指尖滑过,为她绕上散落在面上的发。 细细感受心中那缕明明被冰封着,却又想要往外冲破的情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忘情丹开始淡化的? 或许是慕云若用那无邪的双眸凝望着他,再度说出‘喜欢’的时候; 或许是刚才慕云若在那钗子前看得出神的时候; 也或许是那老者说道‘爱相杀,死不休’时,心口蓦然一疼的时候。 总之,明明自己多方抑制,尽可能的回避,但是还是被这个女人在心口开了一个口子。 宁北凡就是怕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才想从他身边夺走慕云若吧,但是尽管如此…… 夏侯靖冷不丁的自嘲了一下,淡漠的伸出手,缓缓握住了云若慵懒搭在唇前,弯弯躺着的手,攥住,任由那温热的感觉沁入掌心。 如果说,不久之后,他的心境将会真的改变,那么他宁可在这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刻,将这记忆留在脑海深处。 可以纵容一下吗?从命运的手中。 夏侯靖凝视着云若许久许久,忽而淡淡温柔的一笑,倾下唇,在那谁也不曾看到的暗月这时,轻轻吻上了那过去曾被自己留恋的唇瓣,久久没有离开。 脑中与慕云若相处的每一个片段,都如画般闪过。 并非他爱上了一个只有七岁心智的孩子,而是通过这个孩子让他知道,啊,原来这才是慕云若伪装在那层层冰封的心中,最柔软,最脆弱,最无助的她。 过了不知多久,夏侯靖方才挪开了自己的唇,黑眸渐渐与夜融为最深的冷漠,他有些生疏的抬起了指尖,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样,凑向云若,然后,忽而动了下唇角,点在了她的额心上。 “若是朕真的心境变了,真的有了不得不杀你的理由,你还是回到真正的慕云若吧,然后不要让朕得逞……永远。” 再说完这句后,夏侯靖便收回了视线,起身背对了云若,身后披风微微轻动,拂过她那余温未消的指尖。 “暂别了,慕云若。”夏侯靖低语,终是迈开了步子向着门外走去,又将最初的寂寞,还给了这间房,也还给了她,仿佛从未来过,也从未……走过。 —————————————————————————————— 天亮,一层白茫茫的雾气覆盖了齐河镇的街角,昨夜彩灯节的痕迹不复存在,似乎仅是一夜欢愉,次日不复。 云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被外面稍稍亮起的光芒打搅,撑了身子,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房门很快就被推开,宁北凡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洗漱的盆子。 “醒了?”他问。 云若晃晃头,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忽然想到什么,她即刻问道:“啊,哥哥,宏嘉……” “有事先走了,待会儿你拾到一下,我们也要启程回京了。”宁北凡露出盈盈笑意,然后上前顺了下云若的长发,道:“我帮你梳头。” 这倒是头一次,小云若有些意外,安静的点点头,可脑中却想着宏嘉离开的事。 怎么总觉得印象中,昨夜宏嘉来过一样,攥了攥自己的指,却是一片空凉,于是她抬头问道:“那……返京会见到宏嘉吗?” 对于这个问题,宁北凡稍稍有些迟疑,抚着她一缕长发的手,也不经意的顿了一下,半响,点点头,却没有另说别的,而是沾了点水,让云若洗脸。 洗了脸,给伤口敷了药,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而后云若便被宁北凡拉在了梳妆台旁,精细的为她打理着长发,木梳滑过,扯起丝丝波连。 望向镜中的自己,云若清眸还是忍不住的落下一丝幽暗。 “我究竟……是谁。”云若自言自语。 宁北凡微怔了一下,仅道:“慕云若。” “是吗。”云若轻语,清秀的脸上透出些与年纪不符的哀漠。 许是感觉到了云若心中一晃而过的迷茫,宁北凡倏然笑笑,指尖下移,挪向了她的腰际,忽的用了力,使得小云若惊叫一声,然后忍不住的咯咯笑起,宁北凡也跟着她一起笑,那笑声瞬间炸开了锅。 “以后的慕云若,不爱笑,所以现在的你,要学会多笑。”宁北凡宠溺的捏了下云若的粉颊,云若也微笑看着宁北凡,而后像是看入了他的双眸,亦学着他的方法,捏了下宁北凡的颊,然后低声道:“那哥哥,也不要愁眉苦脸。” 宁北凡一怔,看了眼镜中自己,摇摇头,“你看错了。我哪有。” 云若并没跟着宁北凡回头看镜子,而是依旧望着宁北凡的双眸,指尖缓缓抬起,点在了宁北凡的心口。 “哥哥这里,活得并不开心哦。”她耸了耸肩,露出清爽的笑,这才回神去看镜中的自己,且被宁北凡给她整理的发惊艳了一番。 但是宁北凡却站直了身子,有些讶异,随后无奈扯出一丝笑,指尖摩挲下木梳上的齿,若有似无的喃喃自语:“世间之事,不会尽如人意,仅此,罢了。” “大人,车马备好,随时可以启程了!”此时外面传来了随从的喊声,打断了宁北凡幽静的自喃,随后他轻抚了下云若的发,道:“走吧,小云,该回京了。” 云若点头,倒是趣味满满的起了身,可宁北凡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遂看着满心期待的她,道:“要去的地方,绝不会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但是,确实宏嘉从小长大的地方。” 云若微微一笑,道:“这个理由,足以。” 宁北凡沉默的看了云若一会儿,然后看向了窗外逐渐升起的阳。 天,已大亮。 ————————————————————————————— 十里洞前。 车轮阵阵轻滚,压碾过山坡石路,时而有所颠簸。 这里不似齐河镇,有金阳四处漫洒,倒是与河鸢城有些相似,处处充满了一种阴郁与潮湿。 夏侯靖在车内,双手扶膝闭眸凝思,车越是接近,他的眉心就越是发紧,胸口处的痛楚也愈发的浓烈。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慢慢慢了下来,而后停下。 外面驾车之人急忙下车,撩开遮帘恭敬对夏侯靖说道:“皇上,已经到了,这里确实离放出谣言的齐河镇不远,而且确实有哭声。” 冷峻的眼眸突然抬开,夏侯靖抿唇,一把用剑撩开了帘布从车上走下,双步落定,站稳,然后缓缓抬眸看向面前一个正在滴着水,潮湿而飘动着阵阵寒风的枯洞。 一阵哭声,女子的哭声,随之而出。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知道谁要出来了?兔子捂嘴轻轻一笑~ 【151】夺命的一剑 冷峻的眼眸突然抬开,夏侯靖抿唇,一把用剑撩开了帘布从车上走下,双步落定,站稳,然后缓缓抬眸看向面前一个正在滴着水,潮湿而飘动着阵阵寒风的枯洞襞。 一阵哭声,女子的哭声,随之而出。 夏侯靖往前走了几步,步履稳健,丝毫不觉惧怕,反倒是随他而来的些是从,各个抽剑对象洞口,警惕的不行。 见夏侯靖欲进入,侍从们即刻惊慌说道:“皇上,还是先让属下进去探探吧!看看是什么妖邪——” “不用了。”夏侯靖开口打断,深眸坠了些看不透的心思,“这个声音,朕熟悉的很。” 言罢,夏侯靖便扬步迈入,只是在跨入前的一霎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丝的踌躇竭。 并非是怕,而是在心底,恍然荡出了一抹雪月般的清澈笑容。 他有预感,正如宁北凡所言,进入之后,将会将一切都改变。 终于,他还是踏入了其中,抬眸间,被一阵地狱般的黑暗笼罩,四处都有水声滴落,在洞中声声回荡,冷透了心间。 忽然,一个如墨般沉寂的深潭映出,水波轻动,将周围石壁晃得时而邀过水光。 一股有些刺鼻的药味渐渐迎来,倒是香,可是却并不让人觉得喜欢。 夏侯靖一步一步靠近深潭,鞋尖无意碰了石子,落在了潭中,撩开一丝轻波,圈圈回荡。 突然间,哭声戛然而止,潭水变得异常躁动,阵阵浪花激起,像是不远处有人正因他们的到来而惊恐。 潭水源头,渐渐传来了靠近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接近。而后蓦然有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探出,似是在摸索岸边的人,指尖白皙修长,沾染了水露,透着晶莹的色泽,但又因过于无色,显得很是苍白。 “宁……”一个淡淡的声音缓起,声音荡在洞中,而这个声音,也同样是刚刚那哭声的来源。 夏侯靖看着那正在摸索的指尖,深眸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雾,遂走近,半蹲了身,渐渐将自己带着扳指的右手放在那指的前面,且轻轻握住了那抹纤细。 那人轻轻摩挲,指腹滑过冰冷的扳指,弯过了环,轻轻转了一圈,而后猛的僵住。 “朕,来接你了。”夏侯靖开口,而那手的主人闻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马上就像逃离,可是夏侯靖却径自抓住了那手腕,突然一个用力。 水声忽然响彻了整个山洞,一个妙龄女子突然破水而出,长发飞舞,将那潭中之水散开成莲。清秀的脸上苍白无色,倾城的双眸毫无焦点,蒙罩着一层空洞。 夏侯靖眉心微动,然当他将视线移向眼前女子的身体时,深瞳猛的一缩,震惊到几乎不能再言语。 生生被撕扯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此时还在渗着血,看起来就像是条条丑陋的盘蛇趴在那盈白的肌肤之上,且明显是中了奇毒,色泽黑暗,可怖,让人毛骨悚然,而那伤口上裂开的痕迹,也是那般的熟悉。 塔剑。 慕闫杉…… 无冤无仇,为什么慕闫杉会亲手杀害青莲? 是因为私下有怨,还是为了替慕云若保住皇后之位? 忽然间明白了宁北凡的话,夏侯靖的双齿愈咬愈紧,而那被强硬拉扯的绝美女子,却是浑身发着抖,什么也看不见的在那里尽可能的用耳朵辨识着声音,然而即使眼睛看不见,却也泛着一圈红色,是哭了,哭得几近绝望。 颤抖的唇,缓缓张开,然后用着生涩的语气喃喃轻唤:“皇……上。” 太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夏侯靖的眸子愈发的沉重,他深吸口气,缓缓而痛苦的将那颤抖的人儿拥入怀中,抚过她的发,疼惜的说道:“莲儿,不怕,朕来了。” 众人听闻,无人不惊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曾经最宠爱的莲妃,明明已经死了,而且下了葬,怎么会在这种可怖的地方,一呆就是这么久,而且也不回皇宫! 当然,这样的疑问,不仅是他们,也同样存在于夏侯靖的心中,当他用着无法抑制的怒意抚过她腰际那从前面穿透到后面的剑伤时,眸子更是愈发的变深。 怀中人儿轻轻抓着夏侯靖的衣衫,垂了眸,满心痛楚的依偎在夏侯靖的颈窝。 “本……不想,让……皇上看到……如此,丑陋的……”久未开口的赵青莲,僵硬的说着。 “莲儿怎会丑陋,是朕,没保护好莲儿。”夏侯靖沉痛的说着,然后忽然将披风罩在赵青莲身上,将其抱起护在怀中。 回身时,俊眸已然充斥了一种复杂而挣扎的痛苦,然后一字一定道:“莲儿,与朕回宫。朕,一定会查明真相……”说道这里,夏侯靖的唇却迟疑了些许,最终咬下牙,狠狠而道,“让伤你的人,血债血偿!” 最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许是怒意,许是心痛。 命运这东西,有时会开个天大的玩笑,绕过一周,给你希望,然后又会毫不犹豫的将其粉碎。 心中的某样东西,好像“咯噔”一声,碎开两半,像是天上飘渺的云,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渐渐落了眸,抱着赵青莲步步走出,再也没说任何一句话。 赵青莲轻轻靠在夏侯靖的肩头,睡去,只是看不见的时候,唇角,似是在若有若无的动着。 轻轻的,缓缓的,勾动着。 ———————————————————————————————— 回京城的路,遥远且漫长,将近三日的路程,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此时云若坐在马车里,身子骨早已被颠簸的疲惫不堪,不知已经睡过了几个来回,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懒懒靠在边上,任渐渐占了天空的阳,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灿。 宁北凡坐在一边,用单臂搂着云若时不时就会歪斜的身子,沉默而安静,像是怕打扰到身边伊人的美梦,偶尔侧眸看到那纤细唇角上扬起的如月牙般弯弯的弧度,他的心就愈发沉重。 周围渐渐动了喧闹,指尖捻开了帘子,发现已经进了京城,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百姓看起来,除了担心柴米油盐外,活得是那般的自由。 雌雄莫辩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漠,松了手,怕自己会贪恋这种安逸的美好。 在朝廷里呆久了,人也变得复杂了不少,尤其是想到一些可以预料且不能避免的事,就在心底特别容易想要逃避。 不想看,不想听,不想知道,更不想参与,只是想当个旁观者默默看着便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说明已经到了皇宫皇极门外,周遭的气氛也随之沉淀下来,彷如蒙上了一层无比厚重的阴沉。 过了侍卫,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再往里就必须徒步前往,随从前来报,却被宁北凡打发了出去。 他倒是不急,依旧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陪着熟睡在他肩头的慕云若,等着她什么时候睡够了,自己醒了,再把她带下车,想来真正能安稳一觉的时候,也就只有现在了。 然这样的算盘打着,却还是被突然冲来的程咬金打破,且听一声尖锐的力喝猛的刺破了宁静,“慕云若呢,听说慕云若回来了,这是她的马车吗?” 姜凤贞。 宁北凡眉心一蹙,倒是敬佩这个消息如此灵通的人,于是低头看了看云若,果见她已经有些惊醒,迷迷糊糊的眨了下眼睛,坐起,喃道:“好熟悉的声音。” 这样的话语让宁北凡微微一怔,心中不免叹了一声,果然存在过脑海中的,就算不会被刻意想起,也是无法被抹去的。 他轻轻为云若理了下青丝,道:“你的一个旧朋友。” 云若不解,蹙了眉心,没等她晃过神,急脾气的姜凤贞突然就掀开了帘子,“慕——” 一见宁北凡也坐在里面,姜凤贞愣了下,紧忙是收了声,恭恭谨谨的侧在一边,道:“丞相大人。” 话虽是叫着宁北凡,可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一旁看着自己的慕云若,上下打量,似在确认着她的身子是否又受伤,而结论是——体无完肤。 皇上果然对慕云若处以刑罚了吗?她想,心中一阵酸涩。 宁北凡看了她这样子,倒也稍稍松口气,至少姜凤贞身上是不具任何敌意的,而后他带着云若下了马车,将她揽到姜凤贞面前,道:“姜姐姐。” 云若点头,回眸看向姜凤贞,心中赞叹着当真美人,遂弯弯唇角,道:“姐姐。” 这两个字犹如轰天大雷,直劈了姜凤贞的脑顶,轰隆一声,将她击的体无完肤! 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任冷风卷起她身边的挂穗,幽幽静静的,将她凸显的更加僵硬。 这……这什么情况,谁叫谁姐姐? 她曾经喊的“云若姐姐”,此刻竟戴着一脸无邪微笑看着她喊“姜姐姐”? 姜凤贞愣了半响,然后竟转身回头走了几步,好像是以为自己仍在作梦,走到石墙便,冷不丁的踹了一脚,“哎呦”一声,就贴在了墙上弯身捂着吃痛的脚尖,一张脸都扭在了一起。 这可真不是在做梦,这这这……这慕云若是真的喊她姐姐了! 恍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姜凤贞果断又风风火火转身走了过来,死盯着云若的脸,上下看看,查看着是不是一个替身,可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那嘴恶心诈的慕云若,就连那副冷冷淡淡的眼神,都一模一样,只是觉得,单纯了不少,也傻了不少。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凤贞一脸怔然。 宁北凡抿唇,看了眼云若,右手疼惜的轻抚她的发,然后道:“少了几岁罢了。” “少了几岁?!”姜凤贞忽而失笑,“大人,我怎看她就剩下几岁了?” “七岁。”这时小云若开口,脸上尽是不悦,虽然她知道自己心智不齐,但还不是痴傻,就是不喜别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于是眉角一挑,霎时换了一副清傲的神情,“就是七岁,如何?” 这下,确定了这个人是慕云若了,板上钉钉的。 此时一名似乎等了许久的随从踏着清幽的步子而来,在身后附耳与宁北凡说了几句,神色凝重,或是出去这几日朝廷有了些事情有待处理。 宁北凡听了,也知道这事不能再耽搁,遂看了姜凤贞和慕云若几眼,转而对姜凤贞道:“贞妃娘娘,臣是要去宏轩阁处理些急事,云若先交给你,各中事情稍后我会再与您详说。” 虽然姜凤贞还是云里雾里,但也不敢在宁北凡面前太过造次,遂点了头。 而后宁北凡又与云若交代了几句,小云若许是怕生,见宁北凡要走,小脸蒙上一层阴霾,惹得宁北凡倒是忍不住笑了,宠溺的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转身离开。 这时身后姜凤贞也是愣了一下,先不说慕云若如何,光是宁大人…… 其实,丞相大人面上对谁都算聊得来,但是骨子里除了皇上之外,甚少有人能与他深交,再一个就说大人脸上的笑,向来是人都能看得出,十分有九分假,不过是常年挂在脸上的面具罢了,可是刚才大人那一笑,确实打心底笑得,那宠也是打心底宠的,就好像真的把慕云若看做了自家亲生的妹妹一样。 姜凤贞长叹口气,转头看向个头与自己相差不多,同时也转眸回望了她的慕云若,有些沉重的难道:“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为甚会变成这样。” 姜凤贞神色渐渐落下了忧伤,云若看在眼里,也是安安静静的,但是却挪了几步,无声无息的将姜凤贞拥住,在她耳畔喃喃而道:“姐姐,为什么要如此哀伤呢。” 姜凤贞微愣,心中酸楚更是无情搅动着她的心。 如今,在这皇宫深处,最最哀伤的人,是连哀伤,都忘记了的人。 有些颤抖的咬了下唇,回拥了下云若,难道:“至少,你还活着,我还没死。” 抚了情绪,姜凤贞这才带着云若向宫内走去,同时惊讶于慕云若的聪慧,不到几步的功夫,竟是照猫画虎的学着姜凤贞的样子,有了妃子的架势,神韵亦是变得清清冷冷还带了些威严,甚至走在她这已经册封多年的贵妃身边,丝毫不逊色。 果然从小就是个怪物,慕云若。 姜凤贞暗暗想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景隆宫。 云若步履微顿,似是侧眸间留恋了视线,然后越走越慢。 “这里……”她喃语,眸子压低,凝声续道,“好熟悉。” 姜凤贞心里有些发沉,“这是皇上的寝宫,你曾经也住在这边的透云阁处。” “宏嘉住的地方?”云若忽而来了兴致,微微一笑,转了身向这方看去。 而这一声不经意的“宏嘉”,顿时将姜凤贞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竟然能直接喊皇上的登基前的名讳,这一路回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多问,云若已径自向内走去,忽而顿了半步,她侧眸看向姜凤贞,“可进吗?”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秘密就要揭开了,宫廷戏回归,即将大事件! 【152】破碎的玉璃 这一声不经意的“宏嘉”,顿时将姜凤贞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竟然能直接喊皇上的登基前的名讳,这一路回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多问,云若已径自向内走去,忽而顿了半步,她侧眸看向姜凤贞,“可进吗?” 早就听了宁北凡说这里规矩甚多,云若倒也乖巧,什么事都不会自己胡来,总归一句话,不想让周围的人担了责竭。 姜凤贞微微有些感动,点头,“能唤皇上名讳之人,又岂会被挡在寝宫之外。” 这句她是自言自语,并没让云若听见,有些惆怅,而后理理心情,走了几步,牵着云若进了景隆宫。 旧地重游,总有着一番莫名的感触。 云若自打进了这里,步子就是越来越慢,四处张望,心里边儿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不久,路过了透云阁,云若猛地刹住脚,转头看向这最近微微落了尘的地方。 所经之处无一不收拾的干干净净,唯独这里,似乎是刻意不让任何人接近,而且看起来很是荒凉,让人云若心里又是一阵抽丝般的轻痛。 果然还是记得些什么的…… 姜凤贞长叹一口气,说道:“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居所,只是在你走后,皇上都不让人靠近了,就差是拿个封条封住。如今你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住回原处,还要等皇上下旨才知--” 话未说完,忽见慕云若抬步向内走去,姜凤贞一愣,紧忙追去,“慕云若,这里现在不能随便进啊!” 可是这一次,云若却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走到了院子的一方,安安静静的半蹲,仿若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将她吸引来。 眼瞳忽的一缩,似乎当真有东西落入眼帘,于是云若探出指尖,轻轻抚向地上那物。 踉跄赶来的姜凤贞提心吊胆的张望,然当她看到慕云若深望之物时,原本到嘴的话猛的戛然而止,仅是怔然的喃道:“这,这不是……” 云若无声,缓缓捏住,然后放在苍白的掌心。 清澈的双瞳映出一个价值连城的珠子,璃色,剔透,却只剩下大半颗,周围皆是这东西的碎片,或大或小,或还有一些只剩下无法被拾起的残骸。 心口,一阵撕痛,脑中忽而窜过一场冰冷的黑夜。 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光影,宏嘉似乎就站在他的面前,而这颗珠子孤零零的在他们中间泛着淡淡幽光,很美,却也很痛。 下意识拧住了心口的衣衫,指尖收拢,攥的布料凭空多了许多波澜,正如她此刻无法平复的心。 “皇上,竟是毁了这玉璃。”这时姜凤贞开口,亦随着慕云若蹲在一旁,“这是皇上做皇子时,先帝御赐的东西,玉璃,过去一直被皇上戴在身边,而后怕损坏,这才放在了宝库中,后来我才知,原来皇上是想将这东西送与你的,可是没想到……” “送给……我?”云若轻喃,再度将视线投向这玉璃,然后她倔强的一咬牙,索性将地上每一片璃色的小片都放入了掌心,小心翼翼的收好,起了身,也不再跟着姜凤贞胡乱转悠,仅是抬眸看向她道,“姐姐,皇宫里的地方,给我看张图,我便可以记住。现在能帮我找些可以黏上它的东西吗?” “糨糊?”姜凤贞问道。 云若眉心微动,摇摇头,四下看看,找到了一棵梨树,又是一些片段涌入脑海,随即紧忙被她甩掉,径自上前找了个木片,去树上轻轻刮动着什么。 很快,就有一些无色的汁液落下,看起来晶莹剔透,令姜凤贞有些意外,然后即刻差人帮着一起弄了弄,收集来的不多,但黏上玉璃定是够用了。 再然后,云若便入了房,和过去一样熟悉的坐在她总是习惯做的木椅上,安静挽上了发,着手去修复玉璃。 姜凤贞在门外看着,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沉重,摇摇头,掩上了房门。 算了,还是打点打点景隆宫的公公吧。 透云阁,是属于慕云若的,哪怕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身影,让她都不忍将她强行带出。 谁料正要开口差人,忽然就见慕云若急匆匆的又从房间里跑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布娟,包着那玉璃,然后对着姜凤贞浅浅一笑,“抱歉,险些忘记了这里不能呆,我们还是 去别处吧。” 她说着,反倒牵着姜凤贞向外离开,姜凤贞则是一脸诧异。 半响,苦笑了一下。 其实慕云若的骨子里,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这一点,她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之后,姜凤贞便带着云若离开了景隆宫,前往若贞宫,而在他们走后,匆匆自宏轩阁赶回的宁北凡则看到了这一幕,招来了守着透云阁的小太监问了问,深瞳猛然一动。 “玉璃……”他喃语,或也想起了那残酷的一幕,只是神情却也更加沉重。 看来,就算“玉璃”让慕云若有些感觉,可也不是她恢复的钥匙。 那究竟,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才是? 宁北凡长舒口气。 慕云若,在你心里,究竟布了一个怎样的局,不惜将最脆弱的你,露于天下人面前? ———————————————————————— 时间有如白驹过隙,自从云若回宫,转眼就已三个时日,宁北凡并没将云若安放在其他地方,而是让她暂时住入若贞宫,当然,这个事情是要得到皇贵妃徐夙瑛的首肯。 那日在她接到宁北凡的这一要求后,惊讶程度绝对不会比姜凤贞少,一方面对于慕云若回到七岁心智感到有些幸灾乐祸,但另一方面却也并高兴不起来。 因为若是慕云若回到七岁心智,有很多事情怕是要很麻烦的,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王朝似乎正刮着一阵不小的风。 不仅是后宫之事,朝廷之事亦然,虽然她对朝政不甚了解,可是在几次回府探亲下,都看到自己的父亲神情凝重,稍作打听,便知再过不久,就是十年前东卫与西陵决裂的日子,每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些暗潮汹涌,不知将会发生怎样的变数。 结果,还摊上慕云若傻了这么一档子事,乐乐便乐乐,忧心照样忧心。 所以,偶尔她也会故作路过若贞宫,好好来观赏一下慕云若不能自已的样子,然后说几句冷言,再离开。 姜凤贞对此是气得火冒三丈,倒是云若根本就不痛不痒,仅是在那里专心的将玉璃粘好,总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而私底下,许多宫女太监也因着慕云若突然的回宫而议论纷纷,都在嘲讽着慕云若昙花一现,到了最后,不过就是从疯子变成了傻子,除了等死就是等死,偶尔在姜凤贞不在宫里的时候,只要找到机会,就会那小云若开开涮。 云若看在眼里,却并没往心里去,也如此更滋长了那些奴才们的坏心。 就在这天,云若终于将玉璃修补好,随着窗外阳光看去,透着剔透晶莹的色泽,她会淡淡一笑,在安心的将它攥在掌心,只是偶尔会因为上面的裂痕心情有些难过,指尖摩挲,每每都会刺入她的心间。 一大早上,姜凤贞就接到了徐夙瑛递来的信儿,说是今日皇上要回宫,但是暂时还是不要让慕云若知道的好。 如此,姜凤贞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若非是连徐夙瑛都感到棘手的事,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遂对于皇上的返回,姜凤贞心里喜忧参半,趁着云若在房里看书的时候,便用个借口安抚了她,自己一个人整装准备去迎接皇上归朝。 只是她这一走,却不知云若很快又成为了几个奴才戏弄的对象,而且这几个奴才不是别人,正是在慕云若还未离宫时,因为种种原因,被牵连挨罚的太监,如今慕云若傻了,必然是要好好讨个债的。 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几个小太监纷纷相视一笑,溜溜进了房间,见小云若刚好正将玉璃挂在脖颈,然后说道:“慕娘娘今儿个起得早啊,不若和奴才们出去玩玩,也好在皇宫里走动走动,别闷坏了身子。” 云若停了手,侧头看向他们,清澈的眸子紧紧望入他们的眼中,唇角忽而哼动一声,转头拿起书看,眼睛都不太,因为仅是一眼,她便看出了这几个人眼中的邪意,根本就不是想带她出去。 几人见状,心中一阵不悦,遂又压低声音说道:“听闻御膳房今日做了宫廷难得的大宴,娘娘不然跟几位哥哥一同前往看看?” 太监们强调了“哥哥”二字,摆明是在拿云若逗趣,不过他们当真是不以为意,因为他们知道,慕云若就算被他们整治,也不会和任何人道起,不过在他们看来,一个傻子不埋怨告状,唯一的 原因就是不识人,傻透了,谁也不曾真的去想想慕云若为何与其他人只字不提。 一番巧言令色后,屋内仍是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发出的声音缓缓沁出,绕着些墨香,幽静怡然。 那些人终于耐不住了,干脆有人上前说道:“皇上今儿个可是要回宫,你难道不想去见识下大阵势吗?” 听到“皇上”二字,云若终于起了些反应,她侧眸看向旁边太监,似在揣摩着他们的说辞。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斥责旁边那人说道:“哎呦,你和一个傻子说‘皇上’她听得懂吗?而且可别让她碍了皇上回宫。” “哎,不会,‘皇上’二字不明,阵势该是明白的吧。”几人纷纷说着,却不知慕云若却已然合了书。 不知为何,她似乎一直就具备辨别真假的感觉,方才几人的说辞,没有任何含糊,与先前他们的说法完全不同。 宏嘉,是真的回来了。 一阵雀跃席上心间,云若指尖拂过被压在衣襟内的玉璃,而后突然起了身就往外走去。 几个小太监一愣,没想到说了半天,竟真的听懂了这句。 于是纷纷窃窃一笑,准备将慕云若带出去图个乐呵。 —————————————————————————— 出了若贞宫,云若下意识的就向着皇极门而去,没有任何思考,仅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到夏侯靖就在那方。 不久,她来到了离着皇极门不远的转角处,那面一片庄重,嫔妃官宦无一不立于门前,恭敬的候着那即将进入之人,姜凤贞与徐夙瑛皆在,就连宁北凡也站在那里,且是为首恭候。 云若远远看着,心之雀跃无法抑制,下意识扶着墙,想通过那冰冰冷冷的感觉稳住自己的心扉。 这时几个小太监跟上,看到慕云若止步于此,便纷纷对视,然后便有几个人将一些粉面做的团子塞在弹弓里,溜溜跑到无人的地方,准备待会儿好好戏弄一下慕云若。 云若看得见,看得出,也懒得管,虽然自己心智不似成人那般,经验尚浅,可也不是真的傻到一无是处,这种弹丸戏弄,她若想避开,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想来过不久,就能见到宏嘉了。 她抿抿唇,隔着衣襟握住挂在心口的玉璃,想要晚一些将它拿给他看。 她想让他开心,想要再看看那偶尔漾起的虽冷,却透着一丝轻柔的笑。 看她想的出神,几个小太监觉得时机尚好,遂向着躲起来的太监点点头。 那人一笑,带着另外几个人勒起了手上弹弓,绷住,眼看就要打向云若。 云若眸子轻动,余光看的是清清楚楚,调皮的哼笑一声,脚尖轻捻,欲与这几个也很不老实的太监周.旋.周.旋,反过来逗逗他们,刚刚好近来呆的有些无聊,解解闷子也好。 一霎,那边突然松了弹弓,云若唇角一弯,便欲转身躲开。 然而就在视线刚刚转开的瞬间,忽然一抹身影顿时映入了云若眼帘,那猛的刹住,一脸的怔然。 那边,宏嘉不再是一人进入,他横抱着一个女人,一个看来相貌倾国倾城的女人。他眼中满是疼惜,甚至从未用过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而那女子娇弱清冷,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安心的依靠在他的怀里。 众臣皆是跪拜,声声回响,迎接着这对天作之合。 心口,突然痛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被那支离破碎的玉璃边角割伤,还是因为那迎在自己面前的璧人。 天鹅交颈,羡煞旁人。 小云若不懂嫉妒,不懂男女之情,只是觉得这心处,好难受,难受到恨不能掏出来好好看看,身上阵阵发出响动,是那小太监打出的弹弓,一片一片的落在云若的脸上身上,不仅狼狈,而且当真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使得那些得逞的小太监不停在后面笑着。 小云若也有些苦涩的笑了,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那身上的痛楚与肮脏,而是在想着,若是宏嘉喜欢的姐姐,她也应该很喜欢很喜欢才对。 她抬眸看去,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那人脸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双瞳突然一动,如被墨染过般突然扩大,脑中似乎有一扇大门,猛 的被推开,黑暗之中,一个一身清傲的女子安静的从那扇门里走出,就在小云若眼泪即将落下的瞬间,便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眼睛遮住,似乎是不允许她流泪。 渐渐的,小云若垂下了眼眸,将最深的沉寂归还了黑暗。 她安静的站在原处,也不再动弹,清风吹拂了她的发尾,一下一下摆动着。 【153】慕云若归来(10000+) 渐渐的,小云若垂下了眼眸,将最深的沉寂归还了黑暗。 她安静的站在原处,也不再动弹,清风吹拂了她的发尾。一下一下摆动着。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来,来到了云若的右侧,哼笑着用手弹了弹云若脸上的白面,嘲讽说道:“哎呦,慕娘娘,这可真不是咱家欺负你,谁让你当时让我们也跟着你受罚,傻了就老老实实呆着,要么就自行了断,光是活着,也碍眼的很。呵呵……不过,怕是你连这句也听不懂吧,傻娘娘。襞” 那人呵呵又笑,右手一伸,接过另一小太监递来的一碟子残羹烂菜,说道:“记得回去和娘娘们说是你自己弄得,可别赖在我们头上。竭” 说罢,他贱笑一声,缓缓扬起手,眼看着就要将那烂菜全部淋在云若的发上。 然而就在碟子倾斜的那一瞬,且见一缕碧蓝的幽光倏而滑过云若的双眸。 紧接着,突然间一声惨叫自那太监口中迸出,碟子轰然反向扣在了那太监的身上,而且还被一股极其敏捷的力道压在了喉上。 所有人顿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正一身清凛且快准狠的将太监制服的慕云若。 “别碰我。”一声带着一股凛慑的轻喃自她那方缓起,一个用力推开了那太监,肆起的冷风顺势撩起,烈烈狂风将她的长发扬至空中,一种几近压迫的冷慑顿时泛出,惊得瞬间无人敢动。 这废后不,不是傻了吗?不是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满心善良的小娃儿了吗? 可眼前的这个,这个女人,这来自她的压迫感,竟是那么的让人惊惧。 几人瞬间慌了手脚,连滚带爬的逃窜开来。 当一阵寂静过后,慕云若缓缓扬起眸看向了前方,那双睿智,冷静,成熟的双眸中,滑动这单单幽光,指尖轻轻抹过脸颊上染上的白,一字一定的念着一个名字。 无声无息,右手轻轻放在冰冷的红墙上,狠狠的攥起。 ---------------------------- 南雪山,雪城。 “云儿!”突然一个声音惊起,夏侯伊忽然从梦中惊醒,狭长冰冷的金眸中,此刻泛着丝丝寒光。 正在屋外打点的岚听见里面的动响,即刻推门而入,见是夏侯伊醒来,惊喜而道:“三爷,您醒了。” 夏侯伊沉默半响,冷冷侧眸看向岚,又抬头用视线缓缓看了一圈身边的陈设。 这个地方,何其陌生,又何其熟悉。 南雪山,雪城,他母妃所处之地。 身上略微的麻意,偶尔丝丝抽.动,无情提醒着那日刻在脑海中的情景根本不是在做梦,忽然将身旁锦被扯下,压着榻边就要下来,可步子还没有踩稳,身子就有些不听使唤的欲将他坠倒。 岚见状,紧忙上前轻搀了夏侯伊,道:“三爷,身上的药还未全消,要再等些时日--” 夏侯伊猛的抬眸,冰冷的金眸中第一次对岚泛起了杀意,而后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让本王,如何再等,一年,两年,还是等到慕云若只剩一具寒尸!” 对于夏侯伊的话,岚无法作答,为了保全王爷,他也帮着慕云若做了瞒,于是他收了手臂,缓缓跪下,伏地,仍旧平静的说道:“还请王爷赐罪。” 夏侯伊轻眯起眸子,冷笑一声,却没有理会自作主张的岚,因为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他要做的并不是在这里指责谁对谁错。 眸子一转,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锦盒,书般大小。 他扶着边墙缓缓走去,开了盖子,深瞳一动,似是陷入了一种被别人无法进入的沉寂之中。 指尖扬起,抚过上面三个公公正正的字“九宫策”,虽然见得不多,但他知道,这个册子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而且那日,他也在隐约之间,听到了周围的一切。 拿起,轻轻捏在手里,然后转身说道:“这几日谁也不许进来打扰本王,违令者死。” 岚一怔,看向夏侯伊手中拿着的册子,然后道:“三爷,是想要破解九宫阵吗?” 夏侯伊静默许久,仿佛在压抑着心头的一种情绪,半响,他冷冷清清的回了眸,看向岚,“本王当然想破,可是现在破了,回了王朝,也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本王,又岂会放弃一个谋者的金策……” 夏侯伊说的冷静,可是岚却看得出,自家爷在说这句话时,几乎快要将心捏碎。 王者,不可意气用事,这是慕云若临走前交待给王爷的,也是用自己证明了这句话。 王爷,是不想白费了她的心。 想来在最短的时间内,王爷便会如慕云若所言,将南雪山这一片全部统一,真正登上另一个巅峰的顶端。 那一时,不知王朝究竟会走向怎样的局势,但唯一确定的时,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旷世之战。 岚不再多想,仅是应了夏侯伊,而后转身出了门。 待他离去,夏侯伊这才缓缓坐在了椅上,翻开首页,撰写着几个小字。 ‘以此九宫策,祭奠曾经活过的自己--慕云若’,夏侯伊静静的用指腹抚过“慕云若”三个字,本是要翻开第一页,但是却暂停了一下,而是将《九宫策》翻转过来,以背面朝上。 他记得,云若曾道,她将慕闫杉最后留下的秘密和遗言写在了后面,事关整个东卫。 于是他掀开一角,顿了下,倏然全部拉开。 这一次,仅仅是竖写的几行子落入他的琥珀色之中,倏而一怔,脑中几乎轰响一片。 前面也写了好多好多,可是最后几个字,却如刀刃一样,突然扎入了他的心中。 东卫,有鬼。 看至此,夏侯伊倏而靠在了而后面,无声的笑起,眸子渐渐映出了一抹寂寥。 弟弟啊,你可知,慕云若,在替你扛起这片江山。 这就是她不顾自己性命赶回你身边的理由。 为了江山。 为了,你。 忽然间,夏侯伊好像想通了什么,金眸中渐渐染过一缕流光,也陷入了最深的沉默中。 —————————————————— 东卫,皇宫。 那面迎尊的声音仍旧不止,云若却已无暇再看。 突然恢复了心智的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收回视线,她蓦地贴在了墙上,捂着自己的头有着说不出的痛苦,鼻下渐渐多了些湿润的液,血腥味,云若用手背抹过,蹭上了一片鲜红,仿若绽开的曼陀罗华。 清醒时的情感波动,过于激烈,伤到了最原本的身体。 几乎是一瞬间,这几日与夏侯靖相处的画面疯了一样的涌入她的脑海,使得她连站都站不稳,渐渐倒下,而后单膝跪地,呼吸也变得急促。 其实,她在这身体里,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能说,不能动。 她看到了幼时的自己是多么的依赖夏侯靖,看到了那也同样受了她影响而在心中泛起的涟漪,对小云若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只是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夏侯靖却让她再一次的体会到了发自心底的喜悦之心。 但是对她来说,对现在的她来说,那时究竟有多幸福,如今就会有多么的痛苦。 指尖搁衣攥起玉璃,眸中渐渐划过一缕淡漠,用力,却又怕它再度破碎。 姻缘线,连三世,爱相杀,死不休。 “不能哭,不能认输,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直至死去,都不能……”贝齿缓缓咬住了下唇,她再度侧头看向那面的靖。 这一刻,她与他,离得很远很远,远到伸手也无法触及到他的温度。 指尖曾经被他握住的温度尚在,身后时而传来让她安心的跳动也好像没有消失。 但是她知道,至少这一刻,在他抱着赵青莲的那一刻,在他身上有着只能爱赵青莲情蛊的这一刻,她与他始终会成为走向不同的路。 “但,不会就此结束。这是慕家,最后生存的意义。”在那看不见的黑暗里,她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对着高高在上的他温柔一笑,然后决然转身,长发散在风中,清清冷冷,独自一人,走向了一条沉重的路。 那一面,赵青莲忽然抬头看向夏侯靖,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夏侯靖正安静的看着云若离开的方向 ,黑眸中不知有着怎样的心情,然后收了视线,“无事。” 赵青莲眉心微动,亦在离开的一瞬,看向了那边,清澈的蓝眸中,渐渐的划过了一抹冰冷,也仿佛预示着异常已经完全无法抑制住的暗潮汹涌,即将卷着风雨,渐渐袭来。 —————————————————————— 宫里依旧是沉浸在皇上带着宠妃归来的气氛之中,各个宫的守卫也松懈了很多,似乎是都想去瞻仰下这消失了近一年的倾世莲妃。 一路上,时而能听到一些关于莲妃的讨论,尤其是新进的宫人,更是对这莲妃好奇不已,但因着一年前都怀疑是慕云若不容这俏丽的妃子,这才怂恿陷害了她,所以在谈论莲妃的时候,也顺带将慕云若贬入谷底。 然,他们说是归说,却并不是都认得出来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子就是他们口中谈论之人,更不知道在他们所知时间的之前在之前,真正的慕云若早已沉入最深的沉寂。 慕云若与赵青莲,究竟是怎样的纠葛? 以前一直执着于慕老,但好像有什么是她忽视了的。 说不定有可能慕云若已经知晓了慕家的秘密,只不过因为后来疯癫,遂将这部分记忆遗失了。 心中不停萦绕着慕闫杉最后的遗言,云若抬眸步子毫不停歇,心中的痛也是随之而来的,但,慕闫杉是在收了慕云若的信件后才做出了惊人之举,如此看来,她便知道自己一直在追寻着慕闫杉留下的秘密,却忽略了这个身体,真正的慕云若一直以来藏在心中的秘密。 这是此番回宫,其中的一个缘由。 真正的慕云若,没有疯之前的慕云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真的是那个柔弱无力,只想圣君再度垂怜的那个可怜女人吗? 一路走着,云若心中都是无比沉重,清眸中似是压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突然停步,缓缓抬起眸子看向顶上一块匾。 月华宫。 已经空置许久的皇后的行宫,也就是慕云若在疯癫之前所呆之处。 行宫门口有着与景隆宫一样的石雕,却不是巨龙,而是飞凤,舞弄长翅,眼神锐利却有着心怀天下的慈悲,此处因着今日人手不够,幸得无人看守,但不由叹一声,人走茶凉,其宫亦冷。 “赵青莲回来了……希望现在才来了解你,还不晚。”云若轻喃,上前,一把推开了虽未落尘,却是冰冰冷冷的大门。 一阵厚重的木香扑面而来,可见已是多久没有有人在此落脚。 关了门,殿中被黑暗渐渐掩埋,只剩下从窗外透过的些许微光,若白雾般在房中洒下一片。 心跳,似乎比先前要急促了许多,也悲伤了许多。 云若用手轻轻抚住胸口,知道这个身体对这里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指尖攥起,她渐渐闭了眼。 “云若啊,如果你想将一切都告诉我,就带我去找你的秘密。” 如当年找千乐宫一样,云若缓缓放松了身体,然后跟着自己空无的意识下意识的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竟没有丝毫的停歇。 渐渐的,步履放慢了许多,一个意识突然窜出拦截了云若向前的步子。 云若蓦然停住,缓缓抬开了自己的眼眸。 龙凤绣图。 云若有些疑惑,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抹过这幅绣的精致的作品,半响,指尖捻住了图的一角,然后将其缓缓揭开,双瞳猛的一缩。 面前,竟是一个用极其厚重的书柜,而这种材质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檀木,可是别人不认得,她认得,这东西是制作九玄阵和九宫阵的材质,刀枪不入。 宫里会用这种东西打造书柜,不是很奇怪吗?而且还是慕家独有的材质。 也就是说…… 云若紧咬住唇,挪开书,用手细细的在上面抹过,几处凹凸忽然引了她的注意。 察觉了一种不对劲,云若稍稍调整了姿势,更加认真的用指腹感受着那凹槽中所呈现的图形。 慢慢的,慢慢的,随着那图形在她心中慢慢成形,云若的眉心也愈发蹙起,因为这个机关所描绘的图形,是那般的似曾相识。 突然收回了手,云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方才那凹凸落下的触感依旧存在。 原来,很多事情她都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原来,最想知道的,根本就是在身边。 “慕……”云若轻喃,缓缓从腰际捻出一个蓝挂绳,下面坠着染了血的盈白玉佩。 “慕”字玉佩,从一开始就被慕云若紧紧握在手中的,一心保护起来的东西。 原先她以为这只是因为慕家的家族意义才这般珍惜,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轻轻抿唇,将玉佩转而用五指捏住,欲尝试一下。遂翻转,将“慕”字一面轻轻贴在那个凹痕里,却是真的严丝合缝的嵌入其中。 云若双瞳蓦然一动,沉下心,突然用力将玉佩推入。 只听一声低沉的轰响,整个书柜都开始有着不安的颤动,随后从中间缓缓向左右分别自动挪开,很快便有一片沉寂的黑暗落入眼帘。 借着外面的微弱的光线,云若找到了桌上隐约显出的烛,眸子一划,看到落在旁边分散放着的火折子,而后便毅然踏入,毫不迟疑将其在墙边点燃。 火光渐渐印上了她白净的面庞,拉上机关,侧眸间望着那缓缓关上的书柜,眸子越来越深。 一声响动,便将这空间又锁成了一片寂静,然后她缓缓回过头看向了机关之内。且见里面有着许多许多的古书,大多是西域的书为主,正对面前的,是一张很长的木桌,上面铺满了宣纸,还零零散散的写着些什么东西,甚至还有些奇怪的符号。 不仅如此,地上也四处散落着纸张,毛笔尖上墨迹未清,干在其上,使得毛笔的那头还保持着写最后一字时的样子,而毛笔的旁边放置的砚台里面,则也同毛笔一样,有着已经干透的痕迹。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告诉云若一件事。 慕云若在被废之前,正在拼命的钻看着什么,而且还没有完成。 心,好像又一次的开始哭泣了。 云若望着这一切,眼中渐渐笼上了一层坚韧。 这一次,慕云若就要成为真正的慕云若了,就算往事再痛,也要剖开心来看看,看看你的冤屈,悲愤,还有遗憾。 云若下了决心,然后便开始弯身将地上的纸一一捡起,按着大致的顺序一一叠放,然后一起摞在了桌上的那些纸上,她知道身为皇后的慕云若不会将后宫大事丢下,做一些无谓之事,这些东西,一定是比管理后宫更加的重要。 于是坐在椅子上,准备好好琢磨下这些奇怪而凌乱的字的意义。 可在翻到第三张的时候,忽然发现里面好像夹杂着一张慕云若的随笔,字迹工整,娟秀,充满了大家风范。 云若视线先是自上倒下扫了一遍,心上忽然一紧,喃喃念出了其上的几句话。 “蛊非蛊,情非情。男女之事本宫不敢多言,但,皇上情事之变乃非平常。本宫乃派亲信文柏深查情蛊,却发现此蛊非蛊,乃西陵边域之毒,可控制人心,此毒埋下,状同情蛊,若失控,便会毒发身亡。而赵青莲,绝非善类。本宫知晓此事,还未告知父亲,文柏便已先报,说是父亲竟消失在边界之处。自此,本宫事觉定当有变,饮食起居皆是小心翼翼,但……近日身体愈发抱恙,时而记不清东西,不知是否还是防不胜防。遂下笔一写,若是还能活命于此,便仅作记忆,但若不幸被奸人所害……看到此书者,定是握有我慕家玉佩之人,蛊毒尚未配成解药,未怕歹人发现,遂将曾经命文柏将现阶完成的部分藏于凤印之中,东卫选后,历来要十大摄政老臣一同表决,若是本宫不在,凤印也由他们掌管,暂不会被人发现。取得其中之物,还请继续将其完成解药。并寻得父亲,还有,除掉,赵青莲,……最后,若是本宫当真活不久矣,请尔代为探望三哥……云,笔。” 指尖越握越紧,几乎将这张纸融入掌心,云若唇瓣已经几乎被咬的渗了血,侧眸间,看到了桌上一些纸上,还隐约溅着一些暗色的血红,沁在桌上纸上。 云若轻颤了指尖,缓缓抚过,当那污浊且又似曾相识的色泽落入那双清眸之中,云若狠狠咬住了牙,一字一定道:“散魂汤。” 最后一个字落下,云若齿间几乎被她用力咬碎。 她错了,她一直都错了,原来慕云若根本就不是因为受惊所以疯癫成性! 这才是慕云若,这才是相伴她这么久的, 真正的慕云若。 难怪心中会有着数不清的痛,难怪第一次进入到这个身体就有着数不清的伤。 究竟要多么残忍,才会给一生高傲的女人,用下这种连尊严都不再有的东西。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她穿越而来的时候,慕云若,究竟已经变成了一个怎样的女人。 王朝之内,或许已经有了其他西陵之人,否则一人,又岂能做到如此? 而如今,慕云若已经离去,这一张纸,真的成为了她最后的一语。 云若悲痛的自嘲,沉默许久,而后低头,淡淡而道:“云若,你想要告诉慕老的,他也同你一样,大致知道许多,虽不知情蛊真相,却也为东卫受到了最后。但是……你的请愿,我已无法完成。对不起……”云若喃喃而语,脸上的神情愈发沉重,“我找到了第二份残卷。你可以放心,慕老没有临阵逃脱,而是与西陵死战到底,却是中了西陵的圈套,那时候,慕老拼劲最后一口气想要杀掉赵青莲,但是不知为何却没能了结此事,最后……”云若说到此,唇瓣已然开始轻颤,“慕老,身中整整一百二十八刀,生生被割肉而亡,最后的残卷,慕老将其含在口中,是写给你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着。” 许是想起那日在岚的陪同下看到的情景,云若的心中就如被万刀所割。 一滴,两滴,渐渐自眼角滑落了湿润染湿了慕云若最后的笔记。 云若知道,这最后的泪水,是心中的这个慕云若所流。 突然间,云若用力吸口气将一切的悲伤咽回,转身之间双眸已染上了一层冰冷的利光,长发随着她的身子轻轻扬起,如掀起的风浪一般。 西陵与东卫,十年前血战,西陵大败。 西陵命赵青莲等了这么久,定是想在十年后的这一日,卷土重来。 “慕老,云若,你们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让它们白费。如今我已不再迷茫,失去的,我会夺回来,伤害过的,我会讨回来。你们,便安息吧。而当这一切结束之后……” 云若欲言又止,眸中漾过一丝淡波。 曾经并没心怀天下,仅是想做那人身边的一隅,陪之前行,为他斩断荆棘。 如今,却成了这幅局面,她本可以旁观,去发现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思考如何为他应对天下危局。 这样殚精竭虑的努力,或是为了国,或是为了家,或是为了他。 “靖……”云若轻唤着这个名字,无论如何,她不会让他有事的。 只是,靖,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总觉得,在迷雾之后,尚有一层看不见的迷雾。 长叹口气,微微觉得有些孤单,那一时,云若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许是命运的捉弄,自她来到慕云若身体里的那一刻,好似已经注定让她爱上夏侯靖,然后不允逃离,只能扛起当年慕家的重担,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是她,这个慕云若,最后一件为他做的事,也是最后一件,为东卫做的事。 此后,她宁从此消失,哪怕只做寻常百姓,看书教书。 因为她,辗转了两世,真的有些累了。 至少,将这身为谋者的最后一件事做完,好好的做完。 想罢,云若收了心情,便将方才读过的信件藏匿,然后重新将还没调制出来的蛊毒的解药配方一一拼凑,虽然她并非全能,并非连解毒都会,但是还剩下时日,她一定会找到方法解了这东西的,云若沉下心,准备着手细看。 “什么人敢闯此处!” 就在这时,突然自暗室的另一头闪出一道剑光,云若眸子微动,脚尖敏捷的一挪,便躲开了那险些刺中要害的一剑。 眸子一眯,却没有问话,而是再一轻转,返身来到了那突然出现的人的身后,右手顺势自其后颈向前滑过,一下就锁住了那人的喉咙。 然那人功夫却极高,轻功了得,亦是如云若般指尖一划便脱开了她的拘束,转瞬间再度将剑尖对象了云若。 一道银光映在了云若的脸上,她清眸微动,却并不恐惧,而是反用那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紧紧凝视着眼前之人。 此人她从未见过,但是不知为何却感觉熟悉。 周围寂静了许多,突然一声响动,那人手上的剑就这样落了地,且见那袭来之人难以置信的低唤:“皇后……娘娘。” 言罢,他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又仔细看了看,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云若,真的是皇后,这才缓缓跪在了地上,喜极而泣,“皇后娘娘,您怎么……您清醒了吗?” 云若心中咯噔一下,脑中又有些凌乱,那种许久未曾发生的、突然窜上的画面,又一次的冲击着她的脑海。 眼前这个人,眉眼冷峻,看起来不是喜笑之人,但是眼中的真挚,却并非假装。而其一身低等太监的装扮,相貌却是堂堂,气质也不同其他小太监,丝毫不见奸相,若非是看到他的装扮,定会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换句话说,眼前这个穿着低等太监服的太监,定然曾经有过位高权重的时候。 恍然一怔,犹如什么对上了,遂不太确认的,喃喃唤着一个名字:“文……柏?” 文柏,方才在慕云若文中看到的那个亲信的名字。 听到云若唤了名,文柏猛的一怔,脸上万千感慨,然后微微咬着轻颤的唇,伏身,喊道:“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确定了是文柏,云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上前半步,扶着文柏的臂弯将其搀起,然后道:“究竟是……” 云若视线扫过文柏身上的衣装,虽然这一眼也能她也大概了解了情况,但是看得出,这个人似乎又很多很多的话想对自己说。 果不其然,见到确实是慕云若后,文柏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复杂的情绪,然后道:“娘娘,奴才确实没有想到娘娘会有清醒的一天,自从娘娘被奸人所害,疯癫之后,奴才就被流放到了浣衣局,远离宫中,所以也不知娘娘近况如何,但不久前听说娘娘好像又声名大噪,是故安排了许久,这才找了机会辗转进了宫,可是不但没找到娘娘,却看到皇上竟然迎了莲妃回宫,奴才本想最后来月华宫看看娘娘的故所,没想到,却真的找到了娘娘……” 说着,文柏又跪了地,浑身轻颤,似在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是奴才无能,没能救主,还让娘娘吃了那么多苦楚!” “确实吃了不少苦。”云若倏然打断,眸中却不似文柏那样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而是用那双深眸看向了更远更远的那方,然后喃喃说道,“文柏,回到我身边吧。” 文柏一愣,脸色微苦,“奴才已经是浣衣局的人,娘娘也失了势,就算是清醒,也旧日不再……况且莲妃这番回来,想必不久后就会有人上奏封后……” 闻言,云若微微一笑,上前半步,右手轻轻拍抚在文柏的肩头,道:“调走了,是可以调回来的,失了势,更是可以夺回来的。” 文柏又是一愣,再道:“可是,娘娘,慕将军已经不在,莲妃又回来,我们现在腹背受敌,凭借什么还能再夺回势力?” 云若摇摇头,轻吸口气,“凭借,慕云若,还活着。” 紧紧几个字,似乎被云若说出来,突然变得让人无法去怀疑。 文柏怔然的仰头看向面前久未见面的皇后,忽然间有种感觉,虽然过去的主子,疯癫前也是母仪天下的女子,但是实话实说,却是有些善良卑微,因此才被赵青莲狠狠踩在脚下,如今娘娘疯病已好,却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 现在的主子,更加坚韧,不可动摇,那双眸子里,也有着看不透的光辉。 遂也长舒口气,应了云若。 这一刻,云若轻轻负手,将手缓而稳的放在了那摞纸上。 慕云若,本云淡,不愿做人前的烈阳。 但,不巧“凤印”势在必得,那,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一年之约,也该是时候履行了。 这时文柏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在云若身后轻声问:“娘娘,即是决定了,那我们要如何行事?” 云若轻眯右眸,“总之,慕云若永远都会是赵青莲的眼中钉,就算是一个傻了的孩子,她也不会轻易忽视。这一次,步步杀机,最后一次,上演一场无赏大戏吧。” 无赏大戏?文柏不解,然抬起头再度看向云若的时候,却发现在她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了一抹悄然滑过的暗淡。 虽然不知道,如今娘娘的心思究竟是什么,但唯一明白的一件事是,接下来的路,定是荆棘万分。 而后,收了东西,暂别了文柏,云若一人走出来月华宫。 外面声音依旧是热闹的,庄重的,似乎所有人都在迎着这突然归来的莲妃。 云若站在那渐渐散开的云下,望着遥远的那方。 云啊云,这一次,或许要放下你的骄傲了。 真的要,放下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接下来,是一场明暗交织的斗戏,不过……小靖究竟是怎么想的,小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另有打算,总之,很快也要见分晓了~不过,唯一的剧透就是,万万不能按常理推断,后面,或许会有颠覆性的结果哦~~ 【154】就从,慕云若,开始 翎祥宫。 久违住人,却仍旧打扫的一尘不染。 张保和严成分居两侧,拉开了门,恭谨的迎着夏侯靖与其怀中的赵青莲,赵青莲轻轻捏了下夏侯靖的衣角,似有怀念的看着那不曾改变的陈设竭。 “皇上竟是维持了原样,臣妾……”她哀愁的吹了眉,轻将脸埋在了夏侯靖的胸口,“臣妾如今已是这幅可怖的样子,也不能让皇上再是心动,臣妾已无资格留在翎祥宫,还请皇上也赐一小阁,臣妾能苟且活着,远远看着皇上便好。襞” 夏侯靖步子稍稍放缓,眸子轻动,看着怀中青莲,“也?” 赵青莲唇瓣微启,半响,露了一抹寂寥,“偶尔宁丞相会来探望臣妾,臣妾会追问下皇上的境况,还有慕姐姐……” “如此关心慕云若,莲儿,是因为身上的那一剑吗?”夏侯靖说着,便将赵青莲轻轻放在了榻上,为她亲手盖了被,并扬手示意张保关了门,将一处完全宁谧的环境还给了翎祥宫。 看到夏侯靖突然要独处,赵青莲微微动了下眉眼,“皇上……?” 夏侯靖沉默了一下,长吸口气,“朕,这一路一直有许多话想问。只是朕一路都是心悸不已,未曾想莲儿回了宫,竟是先问了慕云若之事,又让朕如何开心?” 倒是没想到这层,赵青莲一怔,却是在脸上绽开了朵彩花,撑了身子,依偎在夏侯靖身边道:“是臣妾说错了话,该死,臣妾当然心念着皇上,就是不知时日已久,臣妾在皇上的心里是否……” “莲儿不是亲手给朕种下了情蛊吗?现在朕,就算多日未看到莲儿,这里,仍然在雀跃着。”夏侯靖握住赵青莲的手,将那冰雪般的柔荑放在了心口,他或许又是在强调着情蛊。一双冷峻的眸,始终在凝视着她的双眸。 双瞳,渐渐好似被墨染,晕开一圈,罩上了一层奇异的色泽。 赵青莲闻言,主动将手摊开覆在夏侯靖的心处,感受着那似乎跳的要更快些的节律,唇角不由的勾起一抹弯弯的弧。 “皇上依旧念着臣妾,臣妾便也就安心了。”赵青莲轻笑,将腰肢放软,好若一缕薄纱般依附在了夏侯靖的身上,同时揽上他的脖颈,喃喃道,“臣妾命不好,本是想去给即将与西陵大战的将士们鼓气,未曾想却遇了慕闫杉那奸臣,臣妾以为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赵青莲有些哽咽,依偎在夏侯靖的身边,淡淡的湿润,染过了他的龙袍。 忽而一怔,似乎许久没有女子在自己的怀中哭过,脑中不经意浮现了一张即使伤痕累累,唇角却依旧倔强的挂着笑容的脸庞。 深瞳倏而一动,紧忙收了心思,夏侯靖轻轻推开了赵青莲,望着她,然后凝声道:“莲儿,既然你身上的伤是慕闫杉亲手落下的,那么朕的兵马去向,莲儿你,是否清楚?” 赵青莲凝了神,侧眸间似在回忆,渐渐的在那清秀的脸上,便蒙上了一层凛然。 “慕闫杉投敌叛变,带着皇上的兵马去了西陵,臣妾无意发现了这一点,遂要至臣妾于死地,幸好臣妾受上天眷顾,尚有一息尚存,然后被边界旁的一些百姓救回,待性命保住,便找机会通知了丞相大人。丞相赶到的时候,臣妾身子已经不行了,因是那慕贼竟在他的剑上染了毒。幸好丞相找了药池,每月要在其中泡上些时日,就这样苟且活着……” “宁北凡?”夏侯靖若有似无的念着这个名字。 赵青莲一怔,然后有些委屈的说道:“皇上,虽然当初是臣妾叮嘱丞相莫要将臣妾的事告知皇上,怕皇上受了惊吓,可是臣妾并没说不让丞相告诉皇上慕家背叛之事,臣妾想,丞相大人定是不喜臣妾,也不相信臣妾所言,才会隐瞒至此。大人与皇上情同手足,臣妾不便说什么,但是皇上究竟还要提防此人,说不定……他与慕家串通,也与西陵有关。” 赵青莲压低声音,但眼神真挚,说的真真切切。 夏侯靖眉眼微动,见赵青莲咳嗽了两声,便紧忙收了视线,扶着她躺好。 “莲儿,既然已经回了宫,就好生歇息。朕允过会彻查此事,朕便一定不会食言,通敌之罪,或大或小,再是亲密无间之人,朕也绝不姑息。该偿还的,总会偿还的。”夏侯靖言罢,亲昵的抚了下赵青莲的发,望向她那湛蓝的眸子,黑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时外面传来了张保的声音,“皇上,宁大人求见。” 听是宁北凡 ,赵青莲的眼中悄然划过一丝不悦,但即刻隐藏,但还是被夏侯靖捕捉到。 他没点破,对着外面轻语,“进来。” 门开,宁北凡浅声步入,看到眼带梨花依偎在夏侯靖怀里的赵青莲,下意识拧了下眉,然后继续说道:“皇上,有些急奏想要您过目,还请移驾南书房一趟。” 夏侯靖转了视线,点点头,又看向赵青莲,“那朕,晚些再来看你。莲儿。” 夏侯靖说着便起了身,就在临走的一霎,赵青莲突然唤住了夏侯靖,喃声道:“皇上,虽然慕闫杉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但臣妾以为,慕姐姐却是无辜,不知有机会,可以让臣妾见见慕姐姐吗?” 夏侯靖顿步,侧过头,忽而轻笑了下,道:“莲儿,你不是曾让朕发誓,要将慕家满门抄斩吗?如今这般想念慕云若,朕有些乱了。” 赵青莲闻言,紧忙摇摇手,慌乱:“天呐,皇上,臣妾万万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臣妾也是在离开皇宫后才知道慕家叛变,而且臣妾自小与慕姐姐交好,就算慕姐姐身为皇后,臣妾也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因着皇上对臣妾较为宠幸,心中一直愧对的紧……此番臣妾或会成为慕家叛国的人证,就是怕伤害到慕姐姐……” 夏侯靖沉默半响,脸上渐露了释然的笑,“只是朕在你离开后,脑中一直会梦到你对朕重复着说着这句话。误以为,是你对朕的嘱托。若是你没说过,权当是朕做了梦。”说着,夏侯靖的眼神微微发了沉,“还有,慕云若的事,莲儿你不用太过在意了。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慕云若了。休息吧。” 言罢,夏侯靖转身跨出了门外,宁北凡亦看了眼赵青莲,眸中渐冷,遂也跟着夏侯靖离开了翎祥宫,而这一瞬,赵青莲的神情似乎有了微微的变化。 且见她稍稍向后靠了床畔,指尖顺过青丝,绕成圈,唇角漾出一丝轻笑,“不再是过去的慕云若了……?真的,疯了吗。” 她喃喃自语,又将视线投向了门外,只见几个熟脸的太监弯身步入,一个面冷,一个狡猾,他们见了赵青莲亦是有些激动,而后双双关了门。 一阵幽光笼下,赵青莲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而那两个太监则像是等了许久般,相视一笑,恭敬的看向赵青莲,道:“娘娘终于回来了。” 赵青莲新文的点点头,淡漠垂了眼,“若不是宁北凡从中做阻,本宫早该回来了。” 言罢,她看向那两个太监,眼色一沉,道:“安成,姚福,你们两个好好给本宫讲讲,本宫不在的这一年,宫里发生的事。” 姚福与安成皆应,但紧接着姚福有道:“不知娘娘想从哪里听起呢?” 赵青莲指尖一顿,缓缓的将发丝松开,缕发绕成圈圈,俏皮的散开,但却与这长发的主人此刻所散开的那阵冷意截然不同。 且听赵青莲不深不浅的动了下唇角,言简意赅的落下几字,“就从,慕云若,开始。” 湛蓝的眼眸微眯,指尖缓缓拂过身上丑陋的伤痕,沁入了一世的恨意。 ———————————————————————— 出了翎祥宫,夏侯靖的神情一直有些凝重,宁北凡跟随在他的左右,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然走了半步,夏侯靖却倏而停下,侧眸看向宁北凡道:“北凡,既然莲儿回来了,朕便要你亲自去查慕闫杉之事,彻查,同时也替朕拟一道纸,让十大老臣都返朝,带上凤印。” 言罢,夏侯靖静默的离开了门口。 宁北凡讶然,追去,最后又缓缓停住,“让我去查云若……”宁北凡心乱如麻,俊脸上显出了一丝痛苦,“皇上究竟……难道真的要对云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默默站在了原地。 而已经离开的夏侯靖,眸子却越来越深,冷风一阵袭过,仿佛撕开了他的心口。 “真的会心动……”夏侯靖淡淡而道,“一年的岁月,竟然没有冲淡分毫。” 他垂了眸,径自离开,谁也看不透他此话身后的意义,唯是察觉,如今的皇上,却是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冷,更冷了。 【155】你有多恶毒,我就会有多卑鄙 随着赵青莲重新回到翎祥宫,皇宫终于回归了往日的沉寂,但是宫人们私下却仍旧好奇不止,仿佛就算顶着杀头的罪名,也想好好打探下这莲妃的过往,尤其是与那疯后慕云若。 如来时一样,在云若往回返的时候,一路都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那些人倒也不知云若已然清醒,见到云若当真是连声音都不带收敛,甚至还公然讨论着皇上是多么的宠爱莲妃,甚至亲自将她送回宫,彷如手捧明珠,万不是当年对待慕云若时候的那样襞。 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这是所有人都意识到的事。 因此,对于皇后翻身,众人皆是觉得不可能。 云若一路安静的听着,冷不丁唇角动了一丝自嘲的笑。 幸好,她已不瞻往日情爱,待她了结了这件事,便也就出宫了,从此她与夏侯靖,也就再没瓜葛了竭。 慕云若的爱,虽执着,但绝不卑微。 正当这时,东边传来一声焦急的脚步,听来风风火火,倒是一辨便知是哪路神仙。 “慕云若!”一声低喊传来,且见姜凤贞收回放在王永承腕子上拖着的手,匆匆上前当真如姐姐般望着云若,道:“你这孩子去哪了!你可知本宫回到若贞宫没见到你该有多着急,本宫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云若淡淡而答,清澈的眸子望向姜凤贞,那一闪而过的冷静,使得姜凤贞心突然就定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云若,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云若轻笑一声,“姐姐,还不快走?” 言罢,她先一步扬袖走了,落下姜凤贞一脸怔然,身子突然一抖,差点就瘫软在地。 这这这……这慕云若好生熟悉,这幅让她百般想撕开的冰脸女人,这一张口就让她心总是刺痛的毒舌女人,这这这…… 慕云若,清醒了。 姜凤贞脑中轰响一声,再也顾不得礼仪,竟是在宫里小跑起来,直直追着云若而去。 “慕云若,你是不是好了?你好了你还叫我姐姐!”姜凤贞说道,见云若仅是挑了下带笑的眉眼,姜凤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接道,“你,你是想气死我是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别什么都不说,憋死我了!” 云若不语,脚上却突然一定,似是看到了正在往这边走的人,那人似乎也在等她,安静的站在一侧。 姜凤贞一见,紧忙收了步子,脸上霎时对了雀跃,道:“宁丞相,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然,话未说完,云若便倏而开口,道:“哥哥。” 她止住步子,嘴上漾起微微弧度。 而这一声“哥哥”,叫的姜凤贞顿时愣在了那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慕云若不是已经清醒了吗,为甚还要如此称呼宁北凡? 难道,她想对宫里的人隐瞒自己清醒的事吗? 她停了一会儿,回头看去,却见云若径自走了两步来到宁北凡的面前,望着他那有些凝重的脸,她即刻猜出了一个大概,但是却没有直说,而是先安静下来等着宁北凡。 半响,宁北凡苦涩的笑了一下,弯了身看向云若,“还是看见小云,可以让哥哥心情放松。”他疼爱的轻轻抚过她的长发,俊美的眸凝视着她的双眼,“今日难得清闲,可陪哥哥一会儿?” 姜凤贞闻言倒是慌了,心里琢磨着慕云若可是后宫女子,他这般…… 可是思及此处,却也在心口染上淡淡的哀伤。 慕云若已然不是普通的后宫女子,如今赵青莲回来了,或许后面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若是能有宁丞相为她撑腰,或许也会好上许多,况且慕云若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 于是她长舒口气,也不做拦,弯身对宁北凡行了礼,然后便错身离去。 不多时,便留下了云若与宁北凡二人,云若不动声色,半响,点了头,可是发间的那一闪而过的温暖,却让她预感到一种更为凉薄的结果。 想来,夏侯靖是要为赵青莲彻查慕家了。 心中冷不丁的还是有些痛楚,眉眼侧开,悄然掩饰了其中的心情。 宁北凡又是轻轻抚过她的发,遂带着她向着宏轩阁走去。 路上确实有人会说上几句,但是 因为此时宫中几乎都知道慕云若是傻了,所以没人会往异处去想,仅是下意识的认为宁丞相悲天悯人,帮着照顾着这个疯女人。 —————————————————————————————— 宏轩阁,左丞处理公事之地,没有重兵把守,却显得宁谧,尤其是被宁北凡平日装点了些花草,显得倒像是一个林间小院,虽然如此作为,倒是真的被皇上点名说了几次。 踏入门槛,云若许是回忆起上一次来到了这里。 那时宁北凡强把她拉来,让她把夏侯靖带回景隆宫,虽然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但是总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无法触及的梦一样。 唯有一句梦呓,清晰,而且铭刻。 朕,会将慕家…… 云若眸子轻动,收了视线看向宁北凡,且见宁北凡正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坛子酒,然后轻轻塞在云若手里,云若接过,沉甸甸的。 “上好的女儿红,配倾城绝世的美人。”宁北凡笑开,却拿了个碗,推向云若面前。 云若自觉为他倒上,酒水偶尔洒开,染湿了一片。 而后宁北凡一个仰头,将酒喝了进去,再是第二碗,第三碗。 直到酒坛已经下去大半,直到宁北凡的眼神却越累越沉的时候,他方才渐渐停住,对着云若道:“小云,哥哥要彻查慕家了,皇上也要十大老臣回来,许是要封后。彻查的结果,或会让赵氏不能登上大位,又或许会真的让慕家满门抄斩,反替赵氏做了阶梯平步青云,从此一览天下。也就是说,哥哥现在要去做的,是封后大事中,除了十位老臣外,最后的决策。”宁北凡说着,眼神渐渐有些哀痛,突然间他抬了眸,一把将云若揽入了怀中。 云若身子一僵,压低眸子,却没有抵抗。 她感觉的出来,此时的宁北凡与以往不同,有些醉意,也有些不想去抑制的痛苦。 “小云,你或许听不明白吧,哥哥,很可能会代替皇上,亲手杀了你。”宁北凡的声音有些发颤,然后渐渐垂了眸,因着醉意,有些意识飘渺,而后就这样轻轻靠在她的身上,如梦呓般低喃,“活着……真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小云,你能明白吗……不……没有人能明白我,没有人……” 渐渐的,他睡着了,身上的酒气散开一片。 身子一沉,险些倒下,幸得云若伸手将他那瘫软的身子扶住。 然此时云若的眼神,却有着一份特别的沉寂。 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更为痛苦。 “北凡,做你所做便好。”言罢,她微微落下了些轻柔,然后吃力的将宁北凡带到一旁的椅子上,将他挂在架子上的披风笼在他身上。 退后两步,望着即使睡去,也无法安心的宁北凡,云若的心也时时泛着轻痛。 凤印之争,终是要开始了,来不及怀旧,来不及慢慢在查点什么。 云若转身跨出宏轩阁。 然在脚尖落稳的一瞬,云若却好似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是一种藏在暗中的视线。 漠然垂眸思衬着什么,然后悄然勾唇,直步向前走,像是故意用脚尖伴在了一块青石上,然后重重跌倒,弄得一身灰土,极其狼狈。 云若倒吸口气,缓缓撑起身子,吸了下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然后无助的看向周围,再是一脸委屈的起身,一瘸一拐的继续前走,右手抚着一直在沁血的右膝盖,看起来眼泪几乎快要夺眶而出。而这样的状态,知道身后冷枝似乎被什么人碰到有些响动后,云若方才渐渐收敛。 轻轻瞥了一眼那一方,眸上染过一缕冰冷。 果然,这么快就有所动作了。 舌尖轻轻舐过唇瓣,唇角亦轻轻扯动一丝轻弧。 先前的慕云若输在了仁义,输在了她在明,赵氏在暗。 如今的慕云若,作为谋者,仁义算不上,大义凛然也不至于,因为天下最懂人心肮脏的,自也是擅长洞悉人性的谋者。 所以,现在的她,不会用大仁大义来惩治赵青莲,而是始终奉行这一句话。 你有多恶毒,我就会有多卑鄙。 她沉默,忆起最后一眼看到的慕将军的遗体,忆起 桌上慕云若被人下毒吐下的血,忆起或许会印在那个他身上的,最为残忍的事,她淡淡垂眸,启唇,冷冷闭了眼。 既然你以狡诈,变脸得以将满朝控于手中,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看谁的狡诈,更胜一筹了。 想罢,她低头看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却并不在意,哪怕那伤口的痛楚,已经钻入了心口。 而后她滑过眸看向方才躲了人的暗处,没有任何表情,仅是轻轻的眯了下眼。 多疑之人,常常作茧自缚。 对付这类人,等,或许效果更佳。 而且,她有预感,绝不会等得太久。 清眸垂下,第一次,划过了一缕绝对的冷光,仿佛这一次,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 翎祥宫。 赵青莲半卧在榻上,听着安成、姚福将慕云若疯癫后的事情都听入耳中,不过有两件事让她有些在意。 其一,慕云若期间清醒过,而且还让众人大为震惊。 其二,慕云若之后离了宫,此番回来不是疯了,而是傻了,傻得像个几岁的娃娃一样,什么都不懂,只会哭哭闹闹。 眼睛微微眯住,白净的脸上渐渐显出了一种疑惑。 以她认识的慕云若虽然有点脑子,但却不会藏事,很容易就被拆穿,如今慕云若疯了又傻,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她是了解慕云若的斤两的,若是不亲眼见见她,她是决然不会就此相信的。 于是赵青莲向后扬了身子,撑着床榻,费力的站起身,几个踉跄,勉强颤巍巍的站好。 安成紧忙跑到一旁拿了准备好的衣裳替赵青莲穿上,然后说道:“娘娘有何打算?” 赵青莲沉默半响,径自用力拉好了衣襟,“本宫要设个局,把慕云若投进去,千金炼化,好好把她那层皮剥下来。也好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娘娘还是在提防着慕云若吗?慕家势力已经完了——” “蠢货。”赵青莲轻语,回眸间倏而用力掌掴了安成,安成这一下被打的懵了,即刻跪在地上求饶,姚福倒是有眼力见的先赶到前面来搀着赵青莲。 “你们给本宫听好,皇后之位原本就该是本宫的,若非因为当年慕云若那贱人,也不会让本宫等这么久。如今正主都回了,朝中大臣很快就会联名上奏要重立皇后,以免中宫无后,久之不祥。皇上必然也是知道此事,当是会安排十位老臣赶回朝中,不久之后关于皇后的势力之争便要开始,离我朝大日已经不远,本宫必要先在皇宫立足,以成我大业。当年本宫在时,皇上与慕云若相识多年,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也连女子都不看。若非本宫对皇上先下了我西陵的情毒,再哄着皇上以情蛊忠贞做借口,暗示了皇上这是情蛊,皇上这不近女色的铁石心肠,怕是根本不会对什么女子动心。然,皇上在本宫不在之际,竟能即使无视那蛊毒也要与慕云若相守,可见她在皇上心中举足轻重,虽然本宫倒也有些奇怪。皇上怎会吃起旧草,可如今也不是管着皇上喜好的时候。总之,这一次选后,绝对不能有失,尤其提防,慕云若。” 说道最后,赵青莲狠狠将手打在桌案,发出了一声巨响,那倾城纯美的小脸,瞬间变得扭曲,甚至连眼神都骤然变了一个样子,如鬼,如魔。 一阵淡漠的轻笑之后,赵青莲渐渐收敛了神情,缓声而道:“能让皇上也为之青睐,必然对皇上也是一心倾慕。除非慕云若突然换了一个人,变成一个连情都能强迫自己割下的狠女人,否则,一定过不了这关。如今真疯也就罢了,若是她真是以装疯卖傻苟活于世,只要她露出丝毫蛛丝马迹,本宫便有借口将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最后一字,赵青莲说的极狠,而这两句,安成与姚福也听了明白,于是一同跪在地上大喊:“娘娘英明,娘娘英明。” 赵青莲渐渐勾了唇,心中盘算着什么。 十大老臣归朝前,她可要好好与慕云若叙叙旧,权当是……当皇后之前,最后的一场大宴了。 半响,她微微一笑,转眸间恢复了先前的轻沫,一笑生了涟漪,当真如不经世事的少女般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太监道:“安成,姚福,今日,太医会说,本宫身子不适,惊恐多日心绪不宁,要有人陪着方能入睡,明白吗?” 赵青莲说着,颤颤巍巍的双手环胸,轻轻打着寒蝉,“好冷哦。” 安成与姚福对视,即刻明白,迅速在地上跪了安,然后告退出了翎祥宫。 关了门,一阵幽暗遮掩了房中景色。 赵青莲长舒口气,扶着桌子站好,解了衣袍,转身对镜而看,然后用指尖若有若无的曼妙身躯上那丑陋不堪的伤痕上游走,最后落入唇瓣,轻咬。 “慕闫杉,我赵青莲就算用不了这具身体了,也照样能把你和你的女儿松下黄泉。呵呵,很快,你们就能父女团圆了。” 一阵癫狂之笑袭上,声声回荡在翎祥宫中。 【156】反客为主,初次的对峙 东卫皇宫的夜,依旧透着一股冷清凉薄,自从赵青莲回来之后,其寒更甚。 若贞宫,今日一点也不宁静。 果然是如云若先前所料,翎祥宫的人,才不过几个时辰,便已备好了“桌席”,等待着她前去“品尝”辊。 下午回了此处却一言不发的云若,此时正静默的站在正房门口,抬眸看着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太监,其人身上衣着倒是鲜亮,不像是阶位较低的太监,也是个管事。 这是晚膳后,迎来的不速之客,不期而至。而赵青莲如此焦躁与着急,反倒是让云若看出了在赵青莲心里,对慕云若究竟有几分惧意鹿。 “你,再说一遍?”姜凤贞此时可是有些坐不住了,方才她是听错了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姚福微微一笑,堆起那双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道:“哎哟,主子让奴才说多少次都行。我们主子说了,今儿个一定要善待若贞宫的各位主子,尤其是未曾蒙面的贞娘娘。” 姚福微微一笑,略显了谄媚。 姜凤贞嗤之以鼻,白了他一眼,实在不喜他的这幅嘴脸。 姚福看得出来,但好像姜凤贞的态度根本影响不了他分毫,遂再是一笑,重复了方才的话,“莲贵妃说,许久未曾见到慕娘娘,想请慕娘娘移驾翎祥宫。” 果然是赵青莲要找慕云若去赴会,姜凤贞心中一紧,急忙看向了云若,不由的凝重了许多。 她虽不曾经历赵青莲与慕云若当年的双凤之争,也不了解慕云若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可是作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后宫女子,自是了解这后宫女人的见面,大多都是鸿门之宴。只是近来因为西陵的事朝堂紊乱,就连自家爹爹都忙得不可开交,赵青莲这女人,为甚突然选这时候想起慕云若来了,又不会选后。 千想万想,总归只是她的想罢了,慕云若却始终缄默,半响,突然与姚福一样堆了一丝灿烂的笑,淡淡说道:“想见云若,是云若的荣幸。” 这一抹笑,纯美到没有一丝杂念,姜凤贞心里咯噔一下,几乎差点被这“佛光普照”的慈祥之光融化成汤儿。 姚福也是一愣,假笑的脸竟也僵在了那里,忽而恍神,说道:“啊,既然慕娘娘应了,奴才这便去回主子了。” 他恭敬的弯身行礼,默默退出了房间,走前忍不住还是有些出神。宫里行走这么多年,这种笑容是第一次见,感觉,真假不辨,既会不安,觉得有种莫名的冷意,却又无从挑起,感觉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究竟是…… 姚福想不通,只能是原路返回禀告赵青莲,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若贞宫。 王永承即刻贼眉鼠眼的敲敲房间门,对暗号般压低声音道:“娘娘,那个笑脸的走了。”说着,还不忘左右张望。 门即刻又被拉开,一掌就把王永承推到了墙边。且见姜凤贞撸了袖子很不愉快的说:“你说你,自家地方还像个做贼的。” 王永承一哆嗦,紧忙站好。 发泄了一通,姜凤贞这才回头看向似在写着什么的慕云若,不仅是一头雾水,而且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哼声就上了前,狠狠说道:“慕云若,你究竟是偷偷摸摸干了什么,怎么上来就惹了莲妃了,她是怎么盯上你的,你这又是做了什么气人的事了?” 云若闻言,轻轻用指尖点了唇瓣,“嘘。” 她说着,莞尔一笑,将手中一张字条塞在了一头雾水而且就快要怒发冲冠的姜凤贞手里,道:“麻烦你了。” 姜凤贞一愣,蓦然失笑,“慕云若,你又使唤我,而且还不告诉我为了什么!” 云若勾了浅唇,环胸靠向身后的椅子,看向窗外的宫中夜景,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 清眸愈发深邃,似是即将迎来一场看不见的血雨腥风。 局,已经开始了。 ———————————————————————— 当云若踏入翎祥宫的时候,周围气氛是一片喧闹的,看来很是喜庆。 眸子轻轻扫过周围,唇角顿是一动。 外面功夫倒是坐齐了,里面却是一片阴沉死寂,如此表里不一,倒是赵青莲的风范。 她凝了下神,迈步进入 ,而后便有姚福那张笑眯眯的假脸迎上,往里走,又看到了冷面的安成。 如此两个下仆,将赵青莲的心境倒是都映了出来。 今日,是姚福来若贞宫请她,代表暂且按兵不动,试探着,若是哪天这个叫安成的来请了她,想必就是赵青莲耐不住,想出杀手的时候了。 至少今日,赵青莲还不敢要她性命,就看接下来,她要如何应对。 走过重重回廊,云若终于赶到了翎祥宫内设的宴厅,里面灯火辉煌,却几乎见不到任何一个宫婢,便是连菜肴也是安成及姚福亲自端上,想来是接下来的说话,赵青莲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此时赵青莲尚未出来,云若索性径自坐在凳子上,不卑不亢的等着,安成和姚福也不与她搭话,纷纷站于两侧服侍着,看着。 半响,一个宫女前来,在姚福耳边说了什么,姚福点头,然后挂笑的看向云若道:“慕娘娘,我家娘娘身体不适,怕脸色苍白吓着娘娘,是故多用了些时候打扮,而且还得喝下太医院的药才能赶来。娘娘说,还请慕娘娘先吃着,莫要饿了肚子。” 若是在平常百姓家里,这句话当是极为常见的寒暄,但是在宫里…… 云若轻轻抿唇,视线扫过桌上的几道菜,忽而动了下唇。 “确实是有些饿了。不然……我还是再等等吧。”云若抬头,惋惜说道,眼睛时不时的会瞟向那桌上的菜肴,可一张脸上,仅是耐不住,半响,又问,“不知,青莲姐还要多久?” “哎呦,这可说不准了。”姚福为难说道,“慕娘娘当是知道我家娘娘的状况,说不定出来时饭菜已凉。我家娘娘说了,她与慕娘娘情同姐妹,自小一起长大,本来就相处自在,不必在意太多,所以还是请慕娘娘先用。” 姚福上前,将几道冒着香气的热菜轻轻推向了云若。 “请吧。” 云若抬眸看了眼姚福,唇角突然挂了弧,点点头,而后拿起筷子当真吃了起来,而且没一筷子,都夹在了肉上。 她吃的自然,毫无顾忌,但吃相也不粗鄙,毫无刻意做作的样子。 姚福动了动眉角,侧头看向安成,两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安成明了,悄然离开了宴厅,姚福也跟着去交待些什么。 两人稍稍离开的一瞬,云若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咀嚼饭菜的频率也慢下,轻轻抿住筷子,视线追向了方才两人离去的地方。 这想试探她的心,还真是片刻不停。 看她是装傻还是假傻,看她会不会担心饭菜下毒有一丝犹豫,看她对宫中礼仪是否根深蒂固,如此一击即溃的雕虫小技,倒还难不倒她。 因为她慕云若,本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既来之则安之,云若轻轻转了下鬓发,继续吃了几口。 姚福在后面偷望了云若几眼,轻轻摇头。 这时已经装扮完成的赵青莲在安成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看到姚福正在专注的观望着,便低声问道:“如何,可有装傻的迹象?” 姚福紧忙回身应道:“回娘娘,慕云若看起来不像是傻了,而是心智有些像年仅几岁的孩童,听的懂我们所言,也比较知书达理,可是骨子里的孩子劲儿也是遮掩不住的。” 赵青莲蹙眉,眸子瞥了眼慕云若。 身后突然有个小太监被押住,满脸青肿的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青莲冷哼一声,问道:“本宫问你,慕云若,该是这幅样子吗?” 小太监一愣,看了看慕云若,然后用力点头,道:“回娘娘,自打慕云若再回宫,就一直是这幅样子,是真的,虽然事情没公开,但整个内务府敬事房的人都知道,慕云若变成了个几岁孩童心智的小娃,这事千真万确啊!” 赵青莲扬起右眉,轻轻动了下指尖,安成便把那小太监给带了下去。 “是真是假,本宫自会看个清楚。”赵青莲眯眼,只手放在姚福臂上,“走。” 吃到第八口的时候,赵青莲果然是进了宴厅。 云若听见那有些踉跄的脚步,便知赵青莲终于亲自来了。 握在筷子上的手,稍稍凝了些力道,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没变,然后 将筷子放下,起身,第一次与赵青莲直面相对。 那一霎,似乎整个宴厅的气氛都不一般,一种极其冷凝的感觉骤然划破了此处。 赵青莲用那湛蓝色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云若,云若亦是用那清澈无比的亮眸,安静的看着赵青莲。 赵青莲笑了,温温婉婉,道了一声:“慕姐姐。” 旧事的记忆涌上了云若心头,那是属于过去慕云若的回忆,两人情似姐妹,一起陪在文荣的身边,爽朗笑声时时徘徊,不停萦绕在她的脑海。 赵青莲似是在看,在看着慕云若对这三个字有何反应,她知道,若是慕云若的话,定然会在心里引起浩然大波,慕云若,并不是一个难懂的人。 只可惜,她却不知,如今的这个慕云若,本就对她赵青莲的过去,丁点兴趣也没有。遂在下一瞬,云若却扬了下嘴角,露出了淡笑,“被青莲姐这么叫,有些怪怪的。” 黑瞳中,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根本可以说是不痛不痒,犹如根本不记得过去的那番相处。 赵青莲眸子一沉,依旧在试探,可刚要开口,便听云若先一步上前,凝眸望着赵青莲道:“据闻青莲姐与云若情同姐妹,云若什么都不懂了,但是却相信这句话。如果青莲姐同意,可否让云若,从若贞宫搬至翎祥宫,云若愿照顾青莲姐,还请青莲姐,收留云若。” 她微微一笑,毫无破绽。 反倒是赵青莲顿时怔了一下。 慕云若,竟要留在翎祥宫?她本是难得找了机会要来试探慕云若,怎是被她先开口驳了回去。 赵青莲眸子越来越深,神情也越来越不轻松。 若非慕云若是真的傻了不记得一切,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城府极深,明知面前是龙潭虎穴,却毫不犹豫的踏入,许是要入虎穴,得虎子。又或是有其他企图,再或者,是有什么阴谋? 慕云若啊慕云若,现在的你,究竟是哪一个? 才片刻,她赵青莲,竟是有些被牵制的错觉。 于是她再是看向云若,而面前的她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唇上抿去清润的油光,当真是一丝破绽也找不到。 ———————————————————————————— 同一时间,皇宫。 姜凤贞拿着云若的字条在宫中正赶向某处,眉心是越来越紧。 慕云若,这一棋可是极为危险,她也只能尽力。 突然停步,捏住了手中的东西,然后侧过身看向身旁的宫殿,眸子一沉,而后步入其中。 几个太监上前拦截,且听姜凤贞冷冷丢了一句:“去报。若贞宫姜凤贞,求见!” 【157】死在他的面前 一顿饭还未吃完,慕云若入住翎祥宫了。这件事一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上至朝臣,下至宫女太监,无不在判断着此时的情况。 很多人不解,很多人观望,甚至就连这事件本身的正主赵青莲,也是不敢轻易去下什么结论辊。 终于用完了晚膳,云若将筷子工整的放在碗上,轻轻擦了嘴,看起来心满意足。反倒是宴请云若的赵青莲,晚上几乎是没动几筷子,而后又与云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事,这才差了姚福去陪着云若去沐浴更衣,自己则是返回了房中,掩了门,一个人冥思苦想。 “娘娘,真的让慕云若住在这里吗?”安成忍不住问道。 赵青莲轻倚床畔,不露声色,指尖若有若无的轻点着身旁的木雕,半响,凝声道:“本宫本是想找机会将她留在这里,好好的让这慕云若露出马脚,连可能会有的几番说辞本宫都以备好,就等慕云若惊怕,被本宫套了实情。可此番竟被她先了一步,反让本宫心里有些不安。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鹿” “会不会,慕云若是真的……”安成不敢下结论,生怕主子生气。 赵青莲蓝眸深敛,若有若无捻着衣角,却是明显陷入了一团自己无法看清的雾团中。 半响,安成向前轻声问道:“娘娘,不若,我们先行事,刚好也可以在其中看看慕云若是真是假。” “你疯了吗?”赵青莲蓦然打断,冷冷看了安成一眼,“是傻还是装傻,本宫总是要有个结果才能安心,若是不知慕云若底细我们冒然行事,那么很有可能被她含糊过去,然后背地里出手。所以,想尽方法证明慕云若清醒还是愚傻,本宫势在必行!就看什么方法了。” 说到这里,赵青莲站起身,缓缓走到了窗旁,望着外面被阴云渐渐遮住的皓月,眸子轻轻一眯,“本宫记得,慕云若在十五岁时,曾因吃了一口海味,重病三日不起,那时她不愿让他人担心,遂除了本宫以外,谁也没有告知。如果是心智几岁的慕云若,当还是没有这段经历的记忆。清醒的慕云若,是绝对不会碰着东西的。” 安成一惊,“娘娘是想用这真的会致命的东西试探慕云若?可若是慕云若真的将海味吃下,那岂不是会命丧黄泉,而且是在与娘娘独处之际。在选后之前如此关键的时刻,娘娘可不能自己往身上引流言啊。” 赵青莲冷哼一声,环胸而立,微微敲动了下唇角,“当然不是‘独处’了。自是有人会证明,本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安成不解,可即刻就听外面传来了张保的喊声:“皇上驾到!!” 四个字一出,张保即刻明白,而且也同时明白了一早为何娘娘让交代太医。 不由的,安成的扬了一丝笑,在赵青莲身后道:“奴才明白了!娘娘,慕云若在皇上面前,要么中毒而死,要么被识破而欺君降罪,哪一条她都不会再是娘娘的对手了。而且还能看看皇上身上的忘情丹与蛊毒,是否真的一点都没淡化,一箭双雕。” 赵青莲只手拖着下颌,轻声一笑,而后转头凄凄楚楚的看向安成,“既然知道了,还不赶快通知御膳房。皇上来了翎祥宫,要多多的做海味汤。皇上,喜欢味道浓重的。” “奴才这就去办!”安成点头,即刻退着小步子匆匆转身离去。 而赵青莲则哼笑一声,以是甩过右手的长袖,“来人,陪本宫去迎驾!” —————————————————————— “慕娘娘,外面传报皇上来翎祥宫了,娘娘让奴才来与慕娘娘说声,娘娘沐浴完,要一同迎驾。” 冬月池,水声潺潺,一缕水雾朦胧轻扬在偏殿。 姚福的声音在偏殿内,回音不止。温婉的长发漂在水中,蜿蜿蜒蜒,半身都在水中的云若,安静的闭眸感受着水中温温热情,随着姚福声音渐渐落下,云若这才缓而慢的抬开了清冷的双眸,倏而自水中站起,而后撑身从池中走出。 走至铜镜旁边,还留着伤处的斑斑伤痕因着沐浴,已然有些渗了血,云若轻望着镜中自己,然后抽过挂在旁边的衣袍,裹身,而后将其他也穿戴好。 最后,她杨起手,将被压入衣衫中的发,用力从里撩出,一缕缕如沾染了水的墨藻,如梦似幻。 随后她压低眸,道了一声:“知道了。”而后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赤.裸的双足踏在地上,将染着水的青石溅过了一抹波澜。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逃不了。 ————————————————————————————— 翎祥宫内,为了迎接圣驾,几乎所有的宫婢太监都集中在了殿前。分在两侧,伏地跪拜。 “恭迎皇上。”声音响彻夜空。 夏侯靖径自而入,一身龙袍正服,明显是自南书房直接来此,甚至连景隆宫都没回。身边跟着的张保时刻往内张望,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人影,夏侯靖则是一脸沉默,任谁也看不出他那冷峻的脸上此刻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绪。 不多时,赵青莲便在一名小太监的搀扶下来了殿外,见到夏侯靖,清秀的脸上即刻换上了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想要下跪,可却咬了下唇,看来似乎很难受。 “臣妾恭迎皇上。” 夏侯靖直接上前将赵青莲扶起,免她疼痛,“以后朕来你这里,不用这般多礼。一年未见,不要生疏了。”他的声音很柔,听来满满疼惜,黑眸扫过了周围迎驾的宫人,“你们都退下吧。” “是,皇上!”众人纷纷行礼,而后退回原处,终于回归了一片沉寂。 赵青莲许是在等着皇上问什么,一双眸子若有似无的望着他,可半响,他却仅是担忧的望了她的身子,道:“穿的这么单薄,会让朕心疼的。” 赵青莲微怔,羞涩的点点头,“臣妾听皇上的,以后披了披风再出。” 见夏侯靖欣慰点头,这就要将她扶进殿里,赵青莲忽而轻轻抓住了夏侯靖的手,道:“皇上难道……不问臣妾,慕姐姐的事吗?”说着,赵青莲稍稍压低了声音,“慕姐姐自愿留在翎祥宫的事,皇上,应该是听闻了的……” 明黄色的鞋尖在跨入门槛的时候,不经意的停住,半响,夏侯靖侧过双眸看向赵青莲,“没有必要。” 落下这样四个字,夏侯靖便手上稍稍用力,揽过赵青莲,陪她一同进入殿中。 赵青莲心上忍不住添了些喜色,悄然依偎在了夏侯靖身边,喃喃而道:“再是痛恨慕闫杉,如今慕姐姐变成这副样子,也算是替那贼人还了债。待会儿皇上莫要为难慕姐姐,究竟曾经情同姐妹,臣妾心生不忍……而且,现在的慕姐姐似乎也不知道慕老贼做了叛国之事,即便是看在臣妾的面子上,也恳请皇上善待慕姐姐。” 赵青莲说着说着,喜色褪去,即刻换上了一副哀伤,泪眼卷了梨花,当真痛到了极致。 夏侯靖沉默几许,指尖抹过赵青莲眼角的湿润,“朕,尽量。” 话音未落,夏侯靖突然停了步,沉眸看向眼前。 且见那一身素衣雅致的女子立于之前,长发水迹未干,慵懒耷垂在了身后,衣襟紧致,隐约能看到一个凸出的坠链之物,只可惜被压在衫下,看不出是什么。 唯是夏侯靖在视线扫过那处时,黑眸冷不丁的动了一下,而后又无声无息的笼上了一层暗淡。 浅浅行了个礼,云若抬眸看向眼前相偎相依二人,也不掩饰其中的失落,甚至好像让所有人刻意看出。唇角干涩动了动,开口,欲唤其名。 谁料才是唇瓣刚刚动了动,夏侯靖却蓦地先一步出言打断,如是完全无视云若那般看向身旁的赵青莲道:“莲儿,朕有些乏了,去偏殿吧。” 言罢,他冷而厌恶的看了眼云若,而后径自向着偏殿走去。 云若微怔,不语,再是看向赵青莲。 然赵青莲的反应,也写出了她那一瞬的诧异,说是愉悦,算不上,说是惊慌,也算不上,只是莫名感觉……皇上方才是不是想阻止慕云若说什么。 这样的考虑一闪而过,她摇着步子来到云若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道:“慕姐姐,你方才……想说什么,本宫,帮你代为和皇上说啊?” 云若长睫微垂,又抬起,许是在想着什么,而后抬头,然后静静答道:“刚才,我不过是想,问问皇上。晚膳否。” 双目相视,似是泛起了一阵有些不大平静的气氛。赵青莲凝望了云若许久,终是缓缓起了身,淡淡一笑,道:“那是本宫,多虑了。呵呵。来,此时时间尚早,一同陪皇上聊聊,多个人,皇上会开心的。” 赵青莲笑的甜美,自云若身边走过,纱裙撩起的一阵幽迷的香味在云若旁边缱绻而过。 云若点头,却是在赵青莲走离的一瞬,不经意凝了眸。 她方才怕夏侯靖识破她清醒,本是想唤夏侯靖宏嘉的,如小云那般。 方才夏侯靖倏而打断她,究竟是因为意识到慕家伤害了赵青莲真的不想听她说话,还是…… 云若暗暗垂眸,陷入了莫名的思绪,遂又看了看殿外的夜色,非要叫她也跟着进去,想来就连夏侯靖被请来,也与她慕云若有关。 且走,且看着吧。云若眯了下眼,而后便转身入了偏殿,可是那悄然滑过的沉寂,似乎在描绘着那一瞬间抵触的心情。 偏殿内,一片宁谧,当云若进入到时候,赵青莲正对着夏侯靖深情款款的诉着衷肠,殿内有着锦绣卧榻,赵青莲坐在一侧,夏侯靖则坐在另一侧。 “慕姐姐,快来,我正好和皇上说道过去之事。”赵青莲轻语,起身就要去拉云若,奈何一个步子踉跄,眼见要摔倒。手忙脚乱下,还不小心碰了云若。夏侯靖许是下意识的行径,径自将赵青莲揽入怀中。而被赵青莲拽过的云若,则是跌坐在了地上,一声倒吸,使得云若脸上有些难看,而后独自撑起了身子,舒口气,蓦地转向夏侯靖与赵青莲。 赵青莲脸上显出担忧,歉意的问云若,“慕姐姐,你可是伤着了?” 云若轻轻摇头,而后将视线落在了夏侯靖的身上,她欲开口,又停住,踌躇了一会儿,才道:“青莲姐与皇上,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羡煞旁人。”她微微一笑,脸上竟是一抹毫不做作的祝福。 这一句,说的无比自然,眼中似乎透着寂寞,也将那生疏的“皇上”唤的无比自然。 那一霎,夏侯靖的眸子略微的有些深了,什么也没回,仅是静静的凝望着她。 过了许久,许久,夏侯靖才开口冷语:“再是天造地设,也可能被苍天断了缘分。” 云若深瞳蓦地一缩,却是渐渐落寞,赵青莲也有些狐疑,在夏侯靖的怀里万般揣摩。 且见云若淡淡一笑,喃道:“皇上是在责怪云若在这里扰了皇上青莲姐吗?”言罢,她稍稍用俏皮的眼神看向二人,“不然,云若还是先退下的好。” 见云若欲走,赵青莲忽然开口:“且慢!慕姐姐……”她顿了顿,微微一笑,对着夏侯靖道,“皇上,臣妾让御膳房备了海味汤,当是马上就好,臣妾也想让慕姐姐一同品尝。” 夏侯靖眉心轻拧,看向云若。 而背对着二人的云若,则是缓缓抬起了眸,清澈之中,划过了一丝幽光。 【158】一股新的势力! 见云若欲走,赵青莲忽然开口:“且慢!慕姐姐……”她顿了顿,微微一笑,对着夏侯靖道,“皇上,臣妾让御膳房备了海味汤,当是马上就好,臣妾也想让慕姐姐一同品尝。” 夏侯靖眉心轻拧,看向云若。 而背对着二人的云若,则是缓缓抬起了眸,清澈之中,划过了一丝幽光。 殿中似乎变得有些沉寂,云若久久没有回了身。 孤傲的身影嵌着一缕静默,半响,才缓缓回身看向夏侯靖与赵青莲。 莞尔一笑,道:“以前从未吃过,当真想要尝尝呢。” 一句话,一个从容的微笑,使得赵青莲眸子略微一动,侧头看向夏侯靖鹿。 夏侯靖依旧是沉默的,依旧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负后的右手,不经意的却转动了下扳指。 赵青莲的唇角,悄然勾动了一下。是了,过去的皇上再是与慕云若有夫妻之名,也相敬如宾,可并未爱意,后宫佳丽三千,又岂能注意到慕云若是不可吃海味的,而且平日里慕云若喜好清淡,更是不会给皇上任何的机会知道慕云若之所惧。 想着,赵青莲便将视线渐渐落回到云若身上。 不过既然慕云若想吃,倒也是说明慕云若或许真的不知道自己不能够吃海味,那么,只要她真的吃下那东西,她便会相信慕云若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 只不过……她也再没机会补偿这个好姐妹了。 “既然慕姐姐也想尝尝,那么待会儿就要多吃些,对身子很补。”赵青莲笑道。“待会儿想必就能送来了。” 云若含笑点头,没有再回答赵青莲,可是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好像别有一番含义。 赵青莲有些看不大懂,不过她也懒得再去看,只因过不了多久也就不用再胡想乱猜,遂站稳了身子准备张罗夏侯靖与云若纷纷坐入正房桌席,也好最后来叙叙旧。 而当赵青莲扶墙去门口一看安成是否归来时,房中此时就只剩下了云若与夏侯靖二人。 气氛,好像一瞬间变得清冷许多,均是未说什么,或者也不能说什么,仅仅是就这么站着,静静的,好若无人。 “玉璃。”就在这时,夏侯靖倏而开口,视线落在了云若衣襟下挂着的那小球,黑眸蒙着一种看不清的情绪,或许是喜,或许是悲,也或许是一些不经意的回忆。 而在这时,云若方才想起还是小云若的时候,那被修复的玉璃,如此被夏侯靖问道,不由心中有一缕轻痛划过,许是也想起了那过往的回忆,然她却没有更多的神情,依旧是无比淡漠,而后佯装一怔,像是突然想起般将玉璃顺着链子自脖颈托出,学着小云若的口气,道:“皇上,前几日在宫里无意中看到的,觉得很好看,所以将它拼好,如此自作主张,实在不该,这个……还你。” 云若说着,便低了眸,欲将玉璃从脖上摘下,却在挪了一半的时候,忽被夏侯靖扬手压住。 他也依旧是沉默的,冷静的望着那玉璃,还有玉璃上哪怕粘好也无法消失的裂痕。 “如今,‘皇上’的称谓,好像忽然变得娴熟了许多。”夏侯靖莫名道出此言,而后缓缓将视线投在云若那双突然轻动的双眸,冷不丁的哼笑一声,道,“这个东西,朕已经不要了,所以才扔,你捡走了,便是你的了。” 云若缓缓收回手,缓缓的松开玉璃,那不被看到的双眸中,悄然闪过一缕淡漠,而后轻轻动唇,只道了一字:“好。” 她将玉璃掖回,而后不再看向夏侯靖,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然就在这一片死寂之际,只听外殿突然传来了赵青莲惊慌的声音,“怎,怎么回事!” 夏侯靖眼瞳蓦然一缩,反射性的低喊了一句“莲儿”便向着殿外跑去,云若亦是拧了下眉,紧跟着去外殿看看情况。 且见外殿站着的赵青莲一脸怔然的看着门外灯火聚集的地方,似乎整个皇宫的宫人们都在宫里不停的跑动着,安成也是气喘吁吁的跑入殿中,脸色亦泛着白,张保也紧跟着进了殿内,站在了安成的旁边。 夏侯靖眯眼,上前一步先扶住有些惊慌的赵青莲,然后冷声问道:“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保回道:“回皇上的话,御膳房那边跑水了,墙围久未修缮。导致积水流不出来,且混了污水,将御膳房的一些食材泡了,现在怕里面的水 流去其他宫中,遂所有人都在排水补漏,吵扰了圣驾,奴才定会去责罚御膳房的。” 安成闻言,也跟着点头,应道:“回皇上,奴才刚刚自御膳房回来,那里的人都说这时候水淹,定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已经处理了那些食材,避免增加晦气。” 御膳房……食材? 赵青莲身子蓦然一僵,即刻看向安成,问道:“那,为皇上准备的海味汤呢,不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吗?该是在这之前就做了的,是不是已经做好了?” 安成神色凝重,缓缓摇了头,“御……膳房夜里人手不足,还未上锅,便传了水淹,遂那海味虽没受波及,却也因谨慎与其他食材一同被处理了。” “那,可是还有其他海味?”赵青莲又问,语气中略显了急躁。 “回娘娘……近来沿海那边因为上回闹疾,宫里就没采买海味,宫里留下的还未,大多都是进贡进来的,损失了这批,也就没有了。” “什么,你——!”赵青莲脸色一白,刚要再行追问,夏侯靖却蓦然扬手止住了赵青莲的话,道:“莲儿,朕也并非喜好海物,也并非一定要吃,如今还是先将跑水之事解决才好。” 赵青莲欲言又止,突然一怔,回头看向云若,可此时的云若却也是一脸担忧,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 赵青莲眉心越拧越紧,终于闭了眸,沉沉吸口气,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只能,改日再品尝了。” 夏侯靖轻轻揽过赵青莲的腰际,似是下意识的在安抚着她,而后低头言道:“看来,今日并非是个吉祥的日子,朕也要去再看看国事,不能多留了。关于慕云若……”说到这里,夏侯靖用冷眸扫过云若,云若也是自觉的回应他看了一眼,秀白的小脸上有着被提到名的下意识回应。 夏侯靖凝了神,终是冷冷丢下一句:“慕云若,还是让她该去哪儿去哪儿的好。慕家之事没有查清,朕又不在身边,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夏侯靖说着这句话,在云若脸上多停了片刻,而后将视线落回了赵青莲的脸上,黑眸中尽是疼惜,“莲儿,让朕安心,好吗?” 夏侯靖冷傲的眉宇间,不经意耀过一缕淡漠的哀愁。赵青莲似乎被那一瞬的眼神吸引,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只能点点头,“一切,都听皇上的。” 那爱昵炙热的只字片语,在云若耳畔回荡着,云若落回了视线,脸上平静到几乎毫无波澜。 “云若,便是不打扰皇上与青莲姐了。”云若有些惋惜的言道,不舍的看向赵青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好像我是在被查,那……就等一切都查清了,云若再来陪青莲姐一同促膝长谈,叙叙姐妹之情。” 云若暖暖一笑,不露任何瑕疵,而后对着夏侯靖也恭谨的行了礼,便转身在张保的引领下离开了偏殿。 望着那正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赵青莲若有似无的看着,夏侯靖也是不经意的留下了视线,各自似乎都有着各自的思绪。 踏出殿,张保让人差了王永承来接应。王永承脚程倒是很快,没一会儿就看见他溜溜自不远处迎面而来,看到云若后,那干瘦的脸上立马堆了笑,道:“慕娘娘。” 张保和王永承交代了几句,而后就因要去服侍皇上先行离开。直到看见张保人影消失在了皇宫深处,云若的慈眉善目终于随着月光的消散而渐渐收敛,换上了一层透着冷漠的冷静,而那先前毫无波澜的眼中,还是有了一闪而过的痛楚。 “慕娘娘……”王永承似被慕云若眸间的冰冷赫道,小心翼翼窥探着。 云若这时才恍然,敛了神情,淡淡一笑道:“走了,别让客人等太急。” 王永承一怔,慌忙点点头前行带路,再次向着若贞宫而去,只是一路上,云若都始终沉默着,再是没说一句话。 若贞宫,很快也就到了。似乎已经对这条路很是熟悉,竟是有些亲切的。 只是还没等跨入这大门,就能感觉到一种极其不仅冰冷,而去压迫的气息。 这种气息云若很是熟悉,也通着若贞宫一样让她感到亲切,唇角轻轻一扬,已然来到了正房门口。 云若静静而立,感受着里面阵阵散出的一种几近敌对的气氛,笑容更甚,先王永承一步将手贴在了门框上。 指尖所触之处冰冰凉凉,长长吁了口气,仿 佛是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一样,云若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等更多的是抱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于是,她用力,终是觉得就这样进去,然还没等她将门缝真的推开的时候,忽而便感觉到大门自己从里面被拉开,力道很猛,很大,足见开门之人定是怒发冲冠。 只听“砰”的一声,左右两扇门被彻底拉开,一抹华贵艳丽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门的正中央,也遮住了云若一切的视线。 “慕云若!”一个咬牙切齿的喊声响彻房中。 云若微微动唇,松开手,平静抬眸看向眼前之人,而后似小云若那般,暖暖一笑,道:“瑛姐姐,好久不见。” 额上突然鼓起青筋,且见徐夙瑛满身怒意的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条,而在徐夙瑛身后,则站着满身湿透的高旬。 云若侧头看看,唇上一扬,“果然不愧是皇贵妃的人,一点就通。” “不仅是装疯卖傻,把本宫当傻子骗,竟还让本宫的人,去给你刨地灌水,慕云若,你最好给本宫一个很好的理由,否则,本宫不会就此罢休。”徐夙瑛尽可能压低语气,却也压不住怒意。 云若莞尔一笑,点头,自顾自的向着房内走去,而后站住,回眸从容指了下门。 “关门。” 虽是在慕云若手下败过,但却没想到竟落得如此地位。徐夙瑛紧抿唇,却是下意识应了云若的话,狠狠关上了房间的门。 当一切凝重的气氛都笼罩在这间房里的时候,若贞宫里似乎也被围得密不透风。 似乎,有什么,即将要开始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最近快忙吐血了,好久木冒泡和亲们交流了,明日万字更补偿大家,等忙过这阵,亲们的留言兔子一定好好回,爱你们!! 【159】这一次,轮到我了(10000+) 房中烛火幽暗,将那几乎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的几抹人影映衬在床畔。 这里一片安静,唯有斟茶的水声在这里泛起。 姜凤贞因着方才听到的事情感到震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而徐夙瑛也是拧着眉,在心中盘算着方才云若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假。 云若不语,依旧是静静的给二位斟着茶,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其余的神情,甚至可以说,就是连方才告知姜凤贞与徐夙瑛的几句话,都是如随口道出那般,冷静到让她们完全看不出慕云若的心情欢。 茶壶,云若礼貌的指了下茶杯,示意茶以备好,而后她则一脸平静的继续在准备着下一壶茶。片刻时间,她对眼前的这两位主儿,稍稍提到了赵青莲之事,不过却没有说的那般详细,但是徐夙瑛却是听明白了慕云若的言下之意。 终于调完最后的茶,云若轻轻抬眸看向两人,放了手静坐。 姜凤贞虽感到震惊,但是因为先前早便答应过慕云若,姜家生死都会追随她,是故她根本不需多知道。故此她便明白了,今日慕云若真正要找之人,果然就是徐夙瑛,而徐夙瑛果然也是在震惊之后,化为满面的嘲讽,似乎是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凤贞,可否先让我与徐贵妃聊一聊?”云若忽而开口,也是嘴角挂着笑。 姜凤贞应了,便起身出门,将这间房留给了两人。靠在门外,姜凤贞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忧的向门这头看看,还是觉得,像这种事情拉上一向敌对的徐夙瑛,简直就是风险过大。 宫里这女人,大多是为自己着想的,别人死得越早,自然也就乐得开怀,不是吗? 徐夙瑛可是个不知什么叫国仇家恨的妖孽,循循善诱。对她根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反倒将这等大事告知徐夙瑛,简直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姜凤贞长叹口气,着实不解,也着实担忧,转头看了眼浑身湿透的高旬,拧了眉,冷哼一声。果然还是没甚好感。 不过门外叹声不止,门内却泛着一种淡漠的笑意。 “慕云若,你给本宫一纸字条,让本宫帮你在御膳房淹了所有的海味,本宫不知你究竟是何意,也不知道你和那些海味有甚过不去,权当你真是有重要事要与本宫讲,遂也就暂且帮你做下,结果到了最后,竟是这种不知真假之事。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话吗?以本宫看,这不过就是你想要在后宫兴风作浪的说辞,本宫才不会相信。” 徐夙瑛说着,将慕云若方才斟的茶,用指尖毫不客气的撩倒在地,任着那温热的茶水洒了一片,滴滴坠地,汇了湿润。而这一举动明摆着,就是连慕云若倒得茶她都怕有毒,更何况是拴上自己前途去相信这种莫须有的事,“本宫没有任何理由,与你为伍。” 说罢,徐夙瑛傲慢的冷哼一声,欲起身离开,可才刚刚挪了窝,云若便不紧不慢的捡起杯子,擦了擦,将茶壶提起又重新斟了茶,同时道:“你可以不相信慕云若的话,但是你敢拿皇上的性命来赌吗?” 徐夙瑛突然顿了一下,眸中压过一丝沉寂。而后又笑起,“危言耸听。本宫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况且,就算要生了乱,又与本宫何干!倒时朝廷军定然会将乱党剿灭,后宫还是会过好后宫的日子。” 云若似乎早便料到,轻笑了一声。 人,安逸的久了,从来不会相信一些可怕的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宁可找许多借口让自己安心,也不会去面对,或者去查实。 如此,仅是人性罢了。 “娘娘果然是有做‘商女’的潜质。”放了茶壶,云若也长舒口气。 徐夙瑛眉心一拧,即刻转身重重拍了桌子,“慕云若,你区区废后,竟敢将本宫比作低贱的歌女!你简直——!” “反正,很快许是连歌女也做不得了。”云若从容轻笑,撑着桌子起身,徐夙瑛随着她与自己站齐,视线也渐渐抬起。 且见云若也轻轻撑着桌子,毫不避讳的看向徐夙瑛道:“皇贵妃娘娘,有件事,可能你误会了。” 一阵凛寒的气息瞬间撩起,使得徐夙瑛也不得不凝了神,回看向这面前的女子。 明明只是一身素衣,而且也明显是刚刚沐浴完,衣衫闲散的样子,却让她打骨子里渗着寒意。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与慕云若如此面对面。 “怎么,被本宫看穿了这只是你想势单力薄谋取后位的手段,所以恼羞成怒,准备再恶言相加 ,继续来几句危言耸听吗?”徐夙瑛说到此,眸里亦是划过一缕冰冷,“慕云若,本宫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冲昏头脑之人,本宫,可不是姜凤贞。” 然即便徐夙瑛说至如此,云若却仍旧是唇角微扬,一点都没有慌乱,仿佛徐夙瑛此刻的一言一行,早就在她的预想之中。 于是云若轻轻站好,平静而道:“慕云若今儿个可不是来苦口婆心劝你归善的。” 徐夙瑛沉心,拧眉,“什么意思?” 云若莞尔一笑,转身,漫不经心的拿出了几册书,回过,放在桌上,轻轻的推到徐夙瑛面前,“和娘娘说了那番话,不过是不想娘娘云里雾里。是出于对娘娘的尊重,至于劝说,云若向来没那么大的耐性。不是吗?” 徐夙瑛一愣,接过,不知为何心里却又是一阵发沉,甚至有些忐忑,攥了攥手,终于将其翻开。 竟是账簿? 徐夙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翻开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越翻越快,越翻越惊慌。 蓦然抬头狠狠看向慕云若,“怎么会这样……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十年里徐家骁勇王一家所有见不得光的买卖。 云若依旧是平静的看着她,不动声色,“被捏住小辫子的感觉,当真不好受呢。” 此语明显是在告诉徐夙瑛,这些账簿,就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当年她是怎么对待姜家的,如今也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徐夙瑛顿时有些惊慌了,视线左右轻动,知道若是这些东西被上奏到朝廷,定然会让徐家多年积累的名誉功亏一篑。她虽一直知道自己父亲在外有些买卖,却没料到竟已经积累了这般之多,早知今日,便该早早去府里警告父亲,奈何此事已晚。 不过,也正是如慕云若所言,她根本不需要苦口婆心的来劝说于她,她的命脉既然早就在她的手里,就算她什么都不告诉她,但她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看来,我已没有退路。”徐夙瑛咬牙,面上仅是痛楚,一个自尊如此之高的人,不得已要受人摆布,这种沉痛,更是别人的十倍。 然,慕云若却仍是面带笑容,而后将那些账簿一本一本的从她手上收回。徐夙瑛有些慌乱,欲拿回那账簿,却又不得不送手,如是个不想放开葫串的孩童。 云若眯眼,右眉一挑,稍一用力一下就将账簿拉到自己这方,言道:“娘娘可是看够了?” 徐夙瑛唇角微颤,“如何才能放本宫一马。” 云若笑容更加璀璨,颠了颠那落账簿,道:“知道慕云若与徐夙瑛有什么最大的不同吗?” 徐夙瑛眯眼,等着云若的回答。 云若够了唇,将第一本账簿捻起,拉到旁边,突然就松了手,“咚”的一声,落在了一个铜盆子里,然而第二本,第三本,很快所有的账簿就都躺在其中,且见云若拿起了桌上的火烛,亦是拉到了那盆子之上。 “你,你这是要——”徐夙瑛难以置信,已经完全摸不出慕云若想做的事,直到火光染过了她的双眸,映上一片炙热,徐夙瑛才猛的站起身看向云若,“你,你把这些东西……” “烧了。”云若言简意赅的说道,对着盆子掸了掸手,顺便暖暖手心,“不可以吗?” 她反问,依旧是平平静静。 徐夙瑛彻底怔住,看了看那被烧掉的所有账簿,又看了眼慕云若,“你,你不是想要用这东西威胁我吗?你现在将它们都烧了,究竟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说,你手上还有什么东西?” 这一刻,徐夙瑛是真的慌了,整张脸都变得苍白。 云若则是哼笑一声,摊开双手,“没了。”然后倾身,双手叠放在桌上,静静凝视着徐夙瑛,“谁说,我慕云若要用这种东西威胁你了?” 徐夙瑛一怔,若是此事换到她的身上,必然是要用尽手段牵制对方,不利用到最后,绝对不会将其命脉松开,可是眼前的慕云若,怎会如此轻易就将那些证据烧毁,若是她此时倏而反口,那岂不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为甚多年居于深宫的她,竟也感到身后一阵寒凉。 看不透,看不透慕云若。 徐夙瑛不再多说,右手按压着额头,感觉自己无比慌乱,半响,低声而道:“你 难道不想将我们家连根拔起吗,徐家,不是你的敌人吗?”、 云若轻轻动了眉角,接道:“慕云若不是海瑞,也不是宗人府,更不想将手伸的那么长。对慕云若而言,何为大局,何为两害取其轻,心中清楚的很。而且慕云若本就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懒散户,你家的事情,你自会对朝廷有交代,慕云若懒得管。但唯有一事不能不管。” “为了皇上?”徐夙瑛忽而开口。 云若眼瞳轻动,而后动动唇,“谁知道呢。” “那你为何相信我,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因为,我知道,你是真的在替皇上着想。” 徐夙瑛不由冷笑了一声,将脸埋在了纤纤玉手中,“呵呵……我第一次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这种话,深宫呆久了,对皇上的深恋,或许已经变成权力的筹码,还有什么好不好,爱不爱……想争宠,究竟是为了什么,连本宫都不知道,你难道会比本宫更清楚?” “或许吧。”云若轻语,看了看盆子里的火,还有那些被烧的干净的账簿,“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 徐夙瑛思量了许久,半响,唇角倏而扬了一丝笑。 “罢了,本宫早便看着那赵青莲不顺眼了。记住,本宫并非相信你,而是暂且你我利益一致。这一次,勉强与你为伍。”徐夙瑛言罢,起了身,冷冷俯视着慕云若,“不过,不要再让本宫做刨水渠的事了,丢人。” 她说完,狐媚的笑了下,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徐夙瑛,云若的唇角轻勾,起了身站在徐夙瑛面前,伸出手,“云若,记住了。” 徐夙瑛眯眼,望了望慕云若,让后回握了她。 这一时,徐夙瑛忽然将云若向己方拉动了几步,凝视着她,压低声音道:“慕云若,那账簿,究竟是不是真的?” 云若抬眸凝视徐夙瑛,“任君猜想。” 徐夙瑛倒吸口气,双齿都磨得作响,“你真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可怕的女人。” “你,怕我吗?”云若笑起。 徐夙瑛缓缓放了云若的手,垂眸望向她,而后转身,仅浅浅到了一个词:“或许吧。” 不过这句她说的很轻,很淡,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见。 随即她抿了抿唇,稍稍扬声道:“别指望本宫会太听你的话,你若有事求本宫,便找机会给高旬递信儿吧。明儿个一早,本宫是要去后花园与其他嫔妃赏花的。”她刻意说了几句,然后便傲慢的推开门。 刚巧看到姜凤贞徘徊在门口,眼睛一眯,冷哼一声边走了。 姜凤贞一怔,急匆匆跑入了房间询问情况。 且看云若自己喝着给自己倒的茶,在椅子上悠哉的坐着,清澈的眸中看不出有甚情绪。 姜凤贞不理会她,自顾自的看了看那盆子,还有账簿两字没有烧毁,于是心中一喜,说道:“原来这个恶女人是有把柄落在你手里,你这个妖狐狸,怎的从不将这件事告诉我!” 云若摇了摇椅子看去,恍然,“哦,这个,是我在若贞宫住的这几天随便写的。” 姜凤贞突然僵在原处,一双眼睛险些登出来,“她因为这个被你威胁了?” 云若笑了笑,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摆动了下,“错,这一计,叫动之以情。” “情——”姜凤贞瞠目结舌,徐夙瑛那恶妇还有“情”这个字?猛的晃晃头,继续问道,“先不管他,话说你不是号称是要在莲妃那里住下吗?为甚又让徐夙瑛淹了御膳房,而且你还回来了,这不是误了你的大事吗?” 云若摇头,说道:“态度,是要表达的,但是是否真住,也是要斟酌的。” “可这样,赵青莲不就还是会怀疑你不是真傻了吗?”姜凤贞百思不得其解。 “多疑谨慎之人,有一个最大的心病。”云若微微一笑,“她确定时,我便让她犹豫,她不确定时,我便又让她信以为真。永远无法确定的结果,会让人变得焦躁。于是,慕云若便成为她的眼中钉,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好好的看着我的。” “那,那你岂不是没法行事了,慕云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能不能说一句直白的让我听明白。”姜凤贞听得云里雾里,记得开始跺脚。 且听云若微微一 笑,道:“声东方能击西,瞒天方能过海。” 云若言罢,放了茶杯,抻了个懒腰便向着自己房间走去,留下了一脸没有悟透的姜凤贞。 而云若直到踏出了门,神情才渐渐冷凝了下来。 接下来这一夜,她可是要好好想想,西,要如何的击,海,要如何的过。 这一次,轮到她了。 云若闭上眼眸,指尖轻轻拂过右颊,当那半只眸自指缝中透过的那啥,眼中不经意渗透出了一抹如鹰般的利光。 夜空,月云浮动,遮住了繁星,悄然蔓延至了整个夜空。 无声无息。 —————————————————————— 翎祥宫,忽然一阵冷风自窗外吹入,将烛火熄灭。 赵青莲猛的从榻上惊醒。清秀的脸上几乎忽有一滴汗珠自鬓角落下,然后顺道下颌,坠落,渗入棉被中。湛蓝的眼中就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瞳孔放大,还动摇的打着颤。 姚福似是听到了房内的动静,匆匆自门外走进,探问着情况,“娘娘,您这是……” 赵青莲突然扬手打断他的话,而后扶着右额,眼中迸出了狐疑与冰冷,“姚福,本宫说没说过我翎祥宫不要那么多奴婢奴才,全部都给本宫赶到外殿,不要让他们盯着本宫!” 姚福一愣,纳闷的解释道:“娘娘,奴才早便吩咐了那些奴才,他们都在翎祥宫外候着呢。” “不可能!”赵青莲力喝,双齿咬住,“本宫明明觉得,浑身发冷,就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后面盯着本宫!” 姚福闻言,不禁笑笑,安抚赵青莲道:“娘娘定是今夜被那慕云若搅合的有些不安了。娘娘可是我西陵大皇子最信任之人,这天下只有娘娘在背后玩弄这些愚昧之人的份儿,哪有人敢站在娘娘的背后,哪有人能站在娘娘的背后。” 赵青莲右眸微动,这才渐渐陷入了冷静,哼笑一声,“你说的对。或许,是本宫多疑了。”说着,赵青莲慢慢自榻上走下,用力抽过架子上的外袍披在了身上,但是当她对着铜镜看到自己那不堪入目的身体时,深瞳还是不由的缩动,“但是慕云若,本宫也绝对不会对她掉以轻心。姚福,给本宫盯紧了慕云若,这个女人飘渺不定。不是有句话说吗?越是不透露心情的人,越是危险。十大老臣即将归朝,决不能给她任何的机会。” 姚福点头,上前服侍赵青莲为她系好袍子。 然就在这时,安成匆匆自门外进来,神经有些紧绷的说:“娘娘,来信儿了。” 赵青莲闻言,即刻凝了神,伸出手接过安成递过来的一张无字信纸,然后将其拿到烛火旁,一一照过,当上面文字映出的时候,赵青莲深瞳猛的一缩,不经意倒吸口气,然后慢慢攥住了那纸,即刻又将它烧成了灰烬。 安成与姚福纷纷对视,气氛也跟着凝重。 且见赵青莲闭了眼深吸口气后,又渐渐将眸子抬开,而后喃喃而道:“大皇子,快等不及了。……待十大老臣带着凤印归朝后,就让大皇子准备吧,当我得到后位的一瞬,东卫就……”赵青莲声音越来越小,话锋一转,“所以在此之前,一定给本宫盯好慕云若,决不允许她来碍本宫的事。” 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亦透着满满的恨意,仿佛那身上的伤口,依稀还在痛着。 ———————————————————————————— 而同一时间,南书房内,一片寂静,便是连火光都没有。 本该无人之地,却在那雕木椅上添置了些许的动静,月光耀过,将玉润的扳指上撩过一抹光亮。夏侯靖沉默的坐在原地,指尖若有若无的摩挲着,而后抬眸看向那偶尔会被夜云遮住的月。遂起了身向着窗畔走去,负手站于窗前,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自另一处进入到南书房,来到夏侯靖身后,低声道:“皇上,一些大致的东西属下已为皇上写下,不过这只是部分。” 黑衣人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双手举着递给了夏侯靖。 夏侯靖斜过眸伸手去拿,可是在握住的时候,却是不经意捏紧,而后猛的将卷轴拉开,当他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无法计数的名字事,深邃的黑眸中映过一缕冷光。 随着那一行一行的字映入眼 中,夏侯靖的眉心则是越来越紧。 “果然如此。”忽然咬了下牙,夏侯靖便将手上的名册狠狠甩在了旁边的书柜上,然后右手抚着额角,似乎是又开始有些头疼,然后转头看向黑衣人,“你再去替朕办一件事,此件事绝对不容有误。” 夏侯靖说罢,便压低声音在黑衣人耳畔又交代了几句。 黑衣人闻言,猛地一惊,但也很快明白了其用意,遂点点头,而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当那片空寂的黑暗再度笼罩了南书房后,夏侯靖已然平复了心情,转身回了座椅,双手扶着那雕龙的把手,沉默,冷静,终于在唇角扬了一丝笑。 而后便将手,轻轻放在了登基时先帝亲手交递的玉玺上,抚着上面的腾龙,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透此刻来自他心中的想法。 唯是在这月色即将消失的那一霎,他轻轻用五指压住了心口,缓缓的,无声的,念了一个名字。 ———————————————————————— 若贞宫。 天色已经渐渐添置了些银两。 正在房中赶着写一封信的云若突然间停了笔,似是心中方才被什么狠狠拧过了一样。 有些痛,却不知为什么痛,就是觉得有什么在悄然消失。 她有些失神,指尖不由抚上了心口,五指按压,这才稍稍得以安心。 笔尖的墨,倏然坠下,染在了信上,晕开成了朵墨色的莲花。云若恍然惊醒,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神,遂专心将自己的最后几个字写完。 然后将这张纸摊开,拉起,轻轻吹了吹。 这时,房里传来了敲门声,而后姜凤贞便迈了进来,见了云若手里拿着的东西,她便明白了此物何用,然后将其安稳放好。 便是在她姐转身要走的时候,云若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道:“如此,便是与赵青莲真的为敌,你,真的相信我吗?” 闻言,姜凤贞忽而失笑,也故作生气的鼓了腮,随后扬起手,“啪”的一下点在了云若的额心,“本宫,没那么笨,自己的事儿,自是已经决定了才会去做。就算本宫其实也和徐夙瑛一样,是个后宫里的女人,但爹得也从小教得一句话: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莞尔一笑,转身离去,云若望其背影,露出了一抹怜惜的笑。 ——————————————————————————— 那一日,当真过的很快。 姜凤贞差了王永承,兜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才将手上的信封交代了徐夙瑛手里。与嫔妃们一同赏花的徐夙瑛不露声色的接了,且藏于袖中。 而无论是姜凤贞还是徐夙瑛似乎都已经感觉到,在他们的周围,似乎是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明显是有人已经开始从暗处看着她们,尤其是姜凤贞。 不过幸好的是,徐夙瑛向来与慕云若敌对,也从没在她口中听到有关慕云若的好话,再加上徐夙瑛几次都想至慕云若于死地,所以在慕云若的问题上,没人会往徐夙瑛的身上想。 如此,徐夙瑛不由的会在心里想,慕云若怕本就是算准了如此,所以才拉上了她一起下水。 摊了信,大致是几件事: 将浣衣局的太监文柏,更名改姓差入徐府。 将另一张小纸交予文柏。 留点清水遥的桂花糕在徐府,切记。 云。 …… “……”回到宝瑛宫的徐夙瑛,凝望了纸条好一会儿,冷不丁的将那纸条狠狠捏住,口中沁出一声不悦。这慕云若不让她刨那宫里的水路,便让她当成跑腿的? 文柏,文柏。恍然一怔,这才想起当年被自己独占鳌头后,丢到浣衣局的慕云若身边的那个太监。如今竟是她亲自要将那太监迎回,而且还要迂回,比调走他时难上十倍。果真还是应了一句话,有些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如今,是还报的时候。 然,想着想着,徐夙瑛却突然一定,再次看向了这张纸。 为什么她觉得,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发生在徐府,发生在她家? 难不成…… 徐夙瑛脸色一正。 难不成,这女人是要去…… 头上倏而有些阴沉的痛感,只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最终,徐夙瑛还是按找云若的话,差了高旬亲自跑了趟浣衣局,不过确实私下见了主管,而后为了混淆视听,分别调了几名太监去不同地方,文柏则是和另一个叫双乐的太监放到了民间,双乐似乎与文柏相识,而且也是相处了多年,是故深得文柏的信任,愿与他同行。高旬倒是不愿插手文柏的事,遂就随了他的便,而后带着两人一同去了徐府,并且还是以家丁的身份入住,文柏化命张彦,双乐化名乔晏,当做是两兄弟。 突然得知自己家闺女竟然送了两个下人来府里,骁勇王徐毅十分的不解,不过家里向来是这大女儿有主意,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总觉得新进的两个家丁,怎地长得都这般细皮嫩肉,和个女人似的。 两人安置好,文柏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惆怅自由,而是在徐夙瑛找借口回府的时候,即刻接了云若通过高旬地给他的纸。徐夙瑛怎么说也是大家出身,遂并没有提起拆开,这会儿便是坐在上座,耐着焦急的望着文柏,而后冷声问道:“慕云若上面说的什么?” 徐夙瑛故作不在乎的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心高气傲的凤眸始终低垂,就是不肯多看文柏一眼。 文柏似也对上面的内容不解,凝神望了半天。 房内,似乎一片寂静,唯有屋中摆放着的洋人赠送的大钟摆左右动着,不时响起些声音。 这样的气氛,徐夙瑛是既不喜欢的,刚要起身直接问,却见文柏更加不解的抬头看向徐夙瑛,道:“娘娘,可有妹妹?” “这纸上提到子盈了?!”徐夙瑛扬声而问,慕云若怎知道她有妹妹,而且……她妹妹能做什么? 徐夙瑛终于忍不住了,索性扶了把手来到文柏身边,拿过那纸条,果真是写着“徐子盈”三个字,眉心愈拧愈深。 就在这时,忽而见到一身平淡衣装,穿得雅致大方的徐子盈淡漠的靠在了墙边,毫无波澜的眸子看过房中所有人,道:“怎么?” 文柏一怔,看向徐子盈,而徐夙瑛也跟着看去,上下打量,再配上这慕云若的字条,恍然大悟。 这时才发现,徐子盈的气质,竟是与慕云若有几分相似。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视线,子盈微微扬唇,走到了身边,径自抽过那小纸看。 未曾蒙面的子盈,上次交过一次手,云若记忆犹新,是故稍稍问了下关于你之事,对你也有些认识。如今有一事相求,还望子盈答应,不过此事略有危险,必要随机应变的高手,若是你平日还算闲暇,也想认识认识慕云若,望,考虑此事。 子盈轻轻努了下嘴,却从容不迫的笑了,将纸条塞在文柏手里,如来时那般轻轻盈盈的走了,走后尚有一个声音轻过,“看明白了。三日替身,虽然不知慕云若在做什么,但是这瞒天过海的点子,还是蛮有趣的,进宫玩玩,尚可。就这么回了。” 说完,她便走了,留下了略有怔然的徐夙瑛,而后长叹一口气。 看来,上回在慕云若处理阮采芸的事上,自家妹妹反而很是欣赏慕云若。 字条上讲,慕云若将会有几天入府,拜托子盈帮她瞒住赵青莲,慕云若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不过话说回来,慕云若狠狠乍了赵青莲一次,促使“慕云若”引去赵青莲所有的注意。 看来,正如慕云若所言,子盈确是最佳人选,因为算计人这一点,还有防被算计这一点,她这个妹妹,可是比任何人都厉害。慕云若看来是对子盈有了一番了解,才知唯有子盈,才会安稳的渡过这段时间。 看来,慕云若比想象中的,消息的来源要多的多了。 徐夙瑛叹气,然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慕云若提出掉包,可相貌都不一样,怎能瞒着赵青莲那妖女?” 这时,文柏稍稍起身看向徐夙瑛,道:“民间的易容术,我还是学过的,可以试试。” 徐夙瑛眼前一亮,恍然大悟。 ———————————————————————————— 不久后,慕云若便收到了来自宫外的消息,然后在姜凤贞的打点下,终于铺 好了可以掩人耳目离开皇宫的路,而那片刻的时间,也仅够子盈入宫与之交换,然后便会再一次的被赵青莲的人盯上。 于是就在半日后的一个夜里,云若拿着一个包袱,坐着马车离开了皇宫,同时已经被文柏易过容的子盈亦同时入宫。 当马车交汇的一霎,两人侧帘均是被风掀起。 视线有了一瞬间的交换,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且听一方淡淡而道:“只能坚持五日,五日之内,可要记得返宫。” 云若淡淡而笑,随着那帘子渐渐遮掩了她的面庞,一声轻语,荡在空中。 “五日,足矣。” 【160】真真假假,危机乍现! 天色微微亮起,马车已经渐渐入了繁华的城中,不过因着天色初亮,街上的人倒还不多。 前往徐府的马车,从后院进入,趁着家里的人还没有发现,很快便将马车拐了进去。 高旬先一步自马车上下来,探了一番,确定后院这里没有走动的家丁后,这才来了马车后,将帘子拉开,请云若下来岑。 此时云若已是披了一身黑色的披风,遮了面,而后轻步自马车上走下,莲步生风,一派幽静,文柏得了消息,紧忙进了后院,然后陪同着云若一起进了子盈的房间。 然则才刚一进来,云若就发现了跟着文柏一同在此处的双乐,云若没有问话,而仅仅是望了他一会儿欢。 且见这人虽也与文柏一样是眉清目秀,可却一脸英气,和文柏的那股子劲儿有点像,看来话不多,很谨慎……当真不像是打杂的小太监,倒像是曾经位高权重的大太监。 许是以为云若在怀疑双乐,文柏则先一步上前解释道:“娘娘,此人名叫双乐,与奴才一同在浣衣局,曾在里面相当照顾奴才。奴才认为是个可用之人,这便引荐给娘娘。” 云若从始到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仅是用那清澈的视线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眸子一眯,倏而扬起手,以指腹撩起面前人的下颌,而后俯视着他这张清秀的脸。 “叫什么。”云若终于开口,静静问道。 双乐直视着云若的双眸,不躲不闪,然后回道:“奴才,双乐。此处被唤作乔晏。” “双乐。”云若念着这个名字,又是看了他一会儿,仿佛是要望入他的灵魂深处,半响。 此人眼中没有邪物,倒是生了一身正气,文柏亦然,难怪两人会结缘。 云若不动声色的收了手,转身继续向着房内走去,身后的黑色披风被她的步子撩起了一阵幽风,沁入了一股香气。 双乐沉下眸,看了看文柏,文柏跟着一起进了房侍候云若。 关了门,高旬在外守着,文柏则已经准备好易容的东西,云若倒是不用他提点,径自摘了披风,洗了洗脸,然后便躺在了榻上,接收了文柏的易容。 这道工序,十分复杂,纵然文柏学过,却也用的不是很熟,中间偶尔出了纰漏,幸好双乐也能搭把手,遂在天色大亮之前,终于完成了这道工序,而后拿了铜镜给云若查看,却未料云若已在易容的时候,悄然的睡去,睡得不沉,眉心一直拧着结。 文柏顿了下拿镜子的手,心里有些发疼,不由喃喃自语:“娘娘当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双乐也就听着,不说话,四下看看,然后拿了个单子给云若盖上。 罢了,两人暂且双双离开,至少在这府里的人都醒来之前,也让这一直在为东卫拼命忙碌的她,稍稍忘了愁事。 —————————————————————————— 梦里,那曾几何时的耳边轻语,似乎仍在萦绕。 声音很远很远,几乎快要记不清,只模糊的记得那低沉的温柔。 “云……” 蓦然惊醒,方知原来是梦中一粟。 云若轻轻舒口气,双手埋于脸颊,尽量的理着自己的情绪,不久后终于平稳,云若这才回忆起自己在哪,在做些什么。 是了,自己现在身在徐府,徐夙瑛的家,且与徐子盈掉包。 徐子盈此时正帮着自己引开赵青莲的注意,而她出行的这五日,则有两件极为重要的事。 她有预感,时间紧迫,西陵大军压境的预感已经袭上她的脑海。 或许就算她拿到凤印,那到那半成品,可是也绝对没有时间再行将另一半研究出来。 是故必须同时进行,不,是提前进行。提前按照慕云若所写的东西,将另一半调出,幸好最难寻的药材都集中在了上一半,下一半只需时间和基本的调制便能完成。虽然她不擅长药,可是时间这般紧张,只能按照慕云若的方子来进行。 这件事,因为在宫中定是会被发现,所以她便要在徐府进行,没有人会将这里进行的一切与宫里之事联系起来。 而另一件事,则是要等待十位老臣进城。据时间推算,五日的最后一夜,刚好是十大老臣入京的时候,她记得,十大老臣都是出自监国府,都是曾先后被先帝授 予监国权的老臣。是故这十位进城后会下榻监国府,已经毫无悬念。 时间紧迫,一切都要快些进行了。 首先得先蒙混过徐家之人,以免徐家也是人多口杂。 这个时候,任何的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忽而又想起了双乐,云若用指尖轻抚了下唇瓣,说起来,这个人…… 究竟什么来头呢? 云若晃了晃神,暂且将其放下。 罢了,看他身上似乎没有敌意,且先边走边看,或许能顺水推舟,知道他的来历。 眸子微亮,遂掀被下床。来到了一面铜镜面前,果然见到了原先的倾城小脸,改换成了一副虽然不及慕云若惊艳,却独有一番清新的徐子盈的脸。 “接下来,要先去问问高旬,徐子盈的性子是如何的。”云若自语,而后稍稍挽上了长发,径自出了屋子。 高旬恰在屋外,连着文柏与乔晏一起。 见云若出来,他们即刻侧了身让路。 “娘娘,您终于……”文柏开口,却又戛然而止。 双乐看着文柏,稍稍动了下唇,“是小姐。” “是。是小姐了。”文柏应声,许也在熟悉着新的面容。 云若觉得二人与自己倒是有种亲近感,遂也不绷着脸,稍稍笑了笑,随后便转过身看向高旬,欲询问子盈之事。 谁料就在话还为出口的时候,一个丫鬟突然从回廊处端着热汤来了房间,同时大喊着:“小姐,该起身了!老爷又发脾气了,这会儿正找二小姐您呢。” 闻声,包括高旬在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惊,而后同时看向云若。 云若也是眸子微凝,却不似周围那两人那般紧张,而是若有所思的抿抿唇。 风雨来之快,偶尔无法预知。 要想这几日专心做自己的事,那便也要帮徐子盈扮演好这个女儿的角色。 入驻徐府的一关,或许也是唯一的一关。 于是她侧眸看向高旬,道:“边走,边和我说吧。” 高旬点头应了,用那阴沉沉的眸子看向正赶来的丫鬟,喃声说:“不过,奴才常年是跟着贵妃娘娘的,这府里,二小姐究竟是怎么做的,奴才可就没法告之了。” 云若动了动唇,扬步先行,同时落下了一句:“无妨,且告之我性子,便可。” 想来,自己这方已经开始面临这样的关卡,那么子盈那边,也差不多开始了。 子盈啊,子盈,万事,小心呐。 ———————————————————————————— 皇宫。 就在徐子盈也刚刚落脚若贞宫,也是稍稍洗漱,才收拾为宫里的慕云若时,便听姜凤贞突然进了房门,对着子盈说:“不好了,来不及与你详说宫里之事了,赵青莲差人请你去赏花。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去后花园,幸好本宫也陪你一起去,落得个照应。本宫会通知瑛贵妃,看看是不是能找借口将你带离。” 正在摆弄发誓徐子盈指尖稍稍一顿,侧了眼眸看过来,淡淡一笑,“巧合,往往是一种安排。若是让姐姐找了借口将我带走,那么那个莲妃,便是能顺藤摸瓜,监上徐府,那……”徐子盈失笑,“那,我来这里的意义,不就没了。” 徐子盈毫不惊慌的对着镜子将鬓发利索的晚上,指尖滑过此时这张俏丽倾城的小脸时,扬出淡淡一笑,“上次惨败给慕云若,是因为阮采芸的贪欲。如今连我都亲自来了,岂能还是以失败告终?七岁……” 徐子盈扶着桌子起身,稍一扯袖袍便冷傲的站在姜凤贞面前。 “那蓝眼睛的女人当年可一直踩着我的姐姐,刚好,让我亲自去领教领教。”徐子盈哼哼笑起,唇角越来越高,双眸染着些亦正亦邪的流光,但同时也有着与云若一样的慧黠。 【161】飞蜂乱舞 徐府,府宅很大,是先帝曾经亲自赐予徐毅的。 经过几个蜿蜒的回廊。云若便和高旬来到了徐毅的庭院。幸好那名叫遥遥的丫鬟被双乐和文柏双双找了个借口带走,这才给云若腾出了时间听高旬稍稍提及关于徐家二小姐徐子盈的事。 其性子无外乎几个特点:不好事儿,讲话一针见血,为人淡漠,但是好看书,好女红,算是很有才智的女子,可惜不喜后宫,也不惜权贵,喜好孑然一身。遂这一身的才智,便只用来给家姐,也就是徐夙瑛出谋划策,可以说是徐夙瑛身后的小智囊岑。 自己呢,虽是被多家王亲贵胄家的公子提亲,可就是没个看上的,连见都懒得见欢。 总的来说,她这性子,云若却是不讨厌。果然是和莫语说的一样,特立独行的很,正如她慕云若一样。 是了,关于徐子盈的事,是她从莫语那里打探到的,而关于徐家的一些买卖,也是在他这里有所耳闻。那时候虽然没想到竟是做了现在之用,可是也不得不说,王爷身边的言和语两个人,确实是一个收集信息的高手,也难怪易容轻功都驾轻就熟,也难怪她在宫里的事,从来就没逃出过王爷的眼睛。 想起王爷,云若心里默默划过一丝暖意,心念着也不知道王爷在南雪山如何了,是否已经起了兵,壮大自己的军事。 不,王爷定是已经在做了,因为王爷知道,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 想着想着,走在前面的高旬突然立了足,云若也跟着他听脚,脚尖顿在前行的阶梯上。 石阶被轻扫的一尘不染,看起来庄重且冰冷。 云若抬了头看向房间,门紧闭,两边战战兢兢的站着服侍的下人。 高旬刚是要帮云若开了门,就听那大门先是“砰”的一声被狠狠撞开,紧接着就先有碟碗被扔出,还有一个惊恐的丫头抱着头匆匆往外跑着,同时喊着:“老爷,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领罚!!” 惨烈的声音一下震响在这门前,且见那婢女一溜烟就跑到了高旬身后。 高旬脸一冷,抬头看向了里面,而后便见到一脸怒意的徐毅。 “再让我听见你在那里嚼舌根,看老子不拔了你的舌头!”徐毅狠语,怒目相对,侧头见望见了高旬,不禁顿了一下,道:“夙瑛回府了?” 高旬凝神,而后恭谨回道:“回将军的话,娘娘她今日带些东西给二小姐,但娘娘并未出宫。” 高旬回到很是顺畅,此番恭敬倒是与在宫里时的颐指气使截然不同,再加上看方才那丫头躲在高旬身后的样子,看得出来高旬在徐府倒是有一些威严的,至少,比在宫里的时候收敛了那股子阴沉。 也是,宫廷本就阴阴沉沉,人心算计,在府里,自然会稍稍放下防备,否则,是真的要透不过气了。 “罢了,知道了,回去告诉夙瑛,别太操劳,小心些身子。”徐毅言罢,便将视线投回到云若脸上,不知不觉,他的眸子轻动,凝视,然后从高旬身边走过,径自向着云若而来。 这一刻高旬的呼吸几乎是凝滞的,因为徐毅自在朝中,便是与慕闫杉不和,可以说徐家与慕家势不两立,再加上慕云若当年当皇后,而徐夙瑛却位居于下,让他明显在慕闫杉面前矮了一头,是故在徐毅一生中,除了刚开始都做小将时与慕闫杉还算勉强相处,之后慕闫杉根本就是徐毅的禁词,府里上下,均不敢提,若是让徐毅认出这是慕云若,那么他当下就会趁着在宫外将她找个借口阵法,也是绝对不会有人怀疑的。 如此,徐毅这一看,便是看的让高旬后背都不由发了毛。 而后他站在云若面前,拧着眉,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云若亦是用着清眸回望着他。 然,就在徐毅开口,欲说些什么的那一刻,且听云若却蓦然出声。 “子盈没开口,爹爹就以为子盈没有生气吗?”云若说着,弯了身,捡起破碎的瓷碗,一片一片没好气的扔在一堆,而后冷冷看向徐毅,“爹爹身为骁勇王,不做表率便罢,还闹起小孩子脾气,这让下人如何信服。” 一言落下,高旬蓦地抬头看向云若,周围丫鬟也是将头压得更低,徐毅亦是深瞳一动,敛下了情绪看向云若。 这一时的气氛,似乎比方才更为凝重,这一次,连高旬也是真的不敢喘了粗气。 便是在这 气氛凝结的一霎,却听徐毅突然间爽朗的笑了,一把抓住云若的腕子,道:“行了行了,爹爹知道了,别老在人前说爹爹小孩子脾气,这威严要是没了,都是被你说的!” 说罢,徐毅便将云若拽进了房里,“快来给爹爹想想,怎么让户部胡瑜那个老混蛋别再与爹爹对着干,你不知道,这两天上朝,他快在皇上面前把你爹的面子博得一干二净了!” 云若轻笑一声,就这样被拉了进去。 见大门又一次关上,高旬才稍稍松口气,只是没想到,慕云若仅是根据二小姐的脾气性子就能揣摩出她平时与将军的关系还有说话的方式。 如此,只有极其善于察言观色,且极其冷静判断细节之人方能做到。 高旬忽然一怔,想起了还在宫中的真正的二小姐。 慕云若蒙过武将出身的徐将军当是得心应手,可是自家二小姐脾性实则要比慕云若所知的更邪上那么一些,若是一切按照慕云若的行事便也就罢,就怕这不太听话的二小姐,再是出点什么意外的状况,也就不好了。 思及此,高旬心中甚是担忧,还是先一步早早告退回宫了。 ———————————————————————————— 宫里的境况,确是不比府外轻松,在得了赵青莲的后花园赏花的邀约后,姜凤贞便带着这个全新的“慕云若”向着宫后而走。一路上姜凤贞一直在与徐子盈交代着慕云若平日里的行为与话语,还是七岁的慕云若时怎样的语气。 徐子盈默默听着,也没有做任何回应,慵懒的眸中耀着淡淡流光。 没过多久,便有一些欢声笑语自那畔传来,听来各个是大家闺秀,笑的含苞待放,笑的……虚以委蛇。 子盈无聊的冷哼一声,路过花丛时指尖撩过那花枝,看起来宁是与花儿作伴,也不想看那一张张莫名其妙的笑脸。 姜凤贞看到子盈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便轻咳两声,在旁边暗示,“徐子盈,你能不能认真一些,谨慎一些,这里可都是宫里的娘娘,待会儿也要附和下赵青莲,免得被看穿。” 抚在花枝上的手蓦然顿了下,徐子盈哼哼一笑,将头转过来冷眼看了下姜凤贞,“慕云若有你这等脑子不灵光的朋友,竟然还能活着,了不得。”她收了手,无视了姜凤贞的怒意,而后看向那边正接受奉承的赵青莲,“若是慕云若在,可是会奉承那贱.人?别忘了慕云若原来是皇后,是居于这人之上的,就算心智有退,记忆回到七岁,其家里的地位也是在赵家之上,更何况赵家根本就是个摆设,最大最能做主的就是赵青莲。所以不卑不亢才是该做的。若是奉承了,才是自己找死呢吧。再有,对这贱.人,手软才是错了,这种女人,不遭点罪,浑身都会难受的。就得有人,来替她消消痒。” 徐子盈毫不客气的说了几个字,拍拍手,从容不迫,惊得姜凤贞是一愣一愣的,于是紧忙抓着徐子盈道:“徐子盈,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皇宫,你现在是慕云若,可别把她给害死!” 徐子盈不悦的将姜凤贞的手拂下,反过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道:“徐家的小姐,可不是吃素的。慕云若正是看中本小姐这一点,才将本小姐找来的不是吗?”她眯了眼,淡淡一笑,又拍了下姜凤贞的肩膀,“放心,徐子盈做事,万事有度,不会越线的。” “有度,度到招来一个赵青莲祸害慕云若吗?”姜凤贞咬牙。 徐子盈停了步子,拧眉侧头看向姜凤贞,似是心情亦有些不好,淡漠的眸中渐渐撩出些冷光。 而就在这时,赵青莲突然看到了徐子盈与姜凤贞。 “慕姐姐,凤贞,来,就等你们了。”赵青莲的声音轻轻响起,那般温婉,那般轻柔若水。 徐子盈闻言眉心紧拧了一下,霎时将视线转回,而对于姜凤贞的不快,似乎也是在一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即:非常之,不喜欢。 回眸间,淡眸多了些趣味,左右看了看,哼哼一笑,“姜凤贞,想不想快些离开?” 姜凤贞不解,可没等开口,便见徐子盈先一步向着赵青莲走去。 那些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嫔妃各个用扇掩面,似是知道慕云若已经傻了,眉眼间尽是对她的嘲讽。 且见子盈缓缓自她们中间走去,突然“啊”的一声故意踩在了自己裙上,而后就这样撞倒在一根立在旁边做装饰的竿子 上,而那竿子,亦是在摇摇欲坠后,渐渐撞上了挂在树上的一样东西。 子盈故作不好意思的起了身,掸掸身上的土,然后又“啊”的一声捂住嘴,喊道:“不好,快跑啊!!” 便是伴着那声快跑,一个藏在暗处,并没明显到让宫人发现的蜂巢突然坠落在地。 霎时间,一阵狂蜂飞奔而出,疯了一样的冲向包括赵青莲在内的所有的嫔妃。 方才所有的欢笑声几乎也是一瞬间戛然而止,而后也是一瞬间全部变为惊慌的喊声,一个个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美人如玉,全部都和疯了一样的扯着自己的头发,跑的跑,跳池的跳池,就是连赵青莲也是紧忙用袖口遮住脸庞,大喊:“姚福,姚福!!” 整个后花园顿时乱成了一团,唯是常年身上涂着排斥蜂类的香膏的徐子盈假模假样的在那里害怕。 可掩住的唇上,却扬起一丝弯弯的弧。 女人,再是附庸风雅,满身华贵,也不过就是这幅样子。 如此,终于清净了。 徐子盈舒口气,待会准备再抖抖包袱,唱个后戏,可回头时,却发现姜凤贞也没了踪影。 “啊”的一声,不由从徐子盈唇中出来,而后叹了声气耸耸肩。 真不好意思,竟是忘了姜娘娘也怕蜜蜂来着。 左右看看,而后小跑到池边,蹲下,唤了一声:“姜姐姐。” 且见姜凤贞突然破水而出,一脸的妆都花的不成样子,然后狠狠将手拍在了两侧的石上,“你,你——!” 徐子盈用指尖点了唇,“嘘”了一声,遂微微一笑,道:“如此,才不会被怀疑不是?” 她再是莞尔一笑,甜美可人。 可姜凤贞却是一脸铁青,气得恨不能将这池子也端了。 徐子盈,徐子盈!! 这个公报私仇的徐家妖孽!!! 果然,果然她姜凤贞还是和徐家不共戴天! 待慕云若回来,看她怎么收拾这死丫头!!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兔子最近一直很忙,时间有点调乱,兔子在积极的往回调,更新字数也在调,马上就恢复了,爱你们!! 【162】危机!忽略之事! 后花园一片狼藉,所有的欢声笑语皆是被一阵哀嚎所替代。 各宫的太监纷纷服侍着自己的主子,搀扶着一身狼狈的她们返回自己所居之处。 子盈则是扶着一身是水的姜凤贞,颤巍巍的从池旁走回,身上不停有水浸满。 抬头间,看到了坐在庭中的赵青莲,正紧闭着眼睛凝着神,不过因为姚福在旁边及时的保护,以及赵青莲的沉得住气,才使得她并未像其他嫔妃一样满目疮痍,可也或多或少被蜜蜂蜇了几下欢。 然,尽管如此,她却依旧是平平静静,毫不惊慌,反倒是冷静的出奇。 一位又一位的嫔妃向赵青莲请退离开,后花园的人声也越来越萧条。 处于位阶要低上一层,姜凤贞与子盈也必须要向赵青莲请退。姜凤贞扯着子盈的手,虽是万般不喜和这混世女子在一起,可也不得已压低声音叮嘱着她,“待会儿别说别的,少说几句,我们就可以走了。” 子盈轻笑,耸肩,示意一切由她,可是这眸子里,却耀着不一样的光辉。 比如,她可不认为赵青莲会这么轻易让她们走。 果不其然,当姜凤贞按照宫里的礼仪,对赵青莲行了礼,然后示意告退的时候,那一句“且慢”,生生打断了姜凤贞的脚步。 周围气氛似乎一下子冷凝,赵青莲缓缓睁开湛蓝的眸,带起了一阵压迫的气氛,而后她转过眸子看向姜凤贞与徐子盈,动了动唇,道:“慕姐姐,没伤着吧。这后花园竟是还有蜂巢,真是让人不甚愉快,本宫定会好生收拾这些没有看守好后花园的奴才,免得他们在将罪过,落在了姐姐身上。” 赵青莲声音很轻,却又透着番别的意味,姜凤贞下意识的用手将子盈向后别了别,谁料徐子盈却径自从她身后走出,干脆直面着赵青莲,道:“幸好有凤贞姐护着,所以云若没事。反倒是因为云若的笨手笨脚,伤到了青莲姐……” 徐子盈声音亦是很淡,双眸直视着那双湛蓝。 这一刻,赵青莲似是想看透这副皮囊下的灵魂,而徐子盈也是毫不畏惧的摊开来给她看,周围人似乎都看不懂这一刻的沉默究竟为了甚,唯有姜凤贞吓得手心都冒了汗,一下又一下的捏着袖口。 赵青莲果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赏花是小,想再次探一探慕云若就是是不是真傻,是不是真的看来与她没有芥蒂才是真。 姜凤贞千想万想,于是想先开口找个借口将子盈带走。 谁料就在这时,徐子盈却抢先了一步,又朝着赵青莲走了几步,直到在她面前方才停下。 这时,所有的还没走离的嫔妃都安静下来转头看着,看着这昔日的姐妹,如今的皇贵妃与废后是怎样的关系。 忽然泛起了哗然,蔓延了整个后花园,因为徐子盈就这样将手轻抚在赵青莲的脸颊有畔,露出些哀婉的神情,淡语:“青莲姐,很疼吧。都是我不好。” 这一声,似是沁入了情感,而这一个举动,也是超乎别人想象,便是连姜凤贞也吓了一跳。 手心的温度,稍微有些发凉,还染着姜凤贞身上的些许池露。子盈的眼中尽是心疼,可气势,却并不比赵青莲弱,真正做到了不卑不亢,而且看得出,唯有打心底不害怕,不警惕眼前之人,才会有如此之神情。 慢慢的,赵青莲轻轻抓住了徐子盈的手,缓缓的站起了身,在那凝视她的湛蓝之上,不经意蒙上了一层冷霜,而后她动了动唇角,凑近了子盈,望着她那毫不动摇的双眸,低声说道:“怎么会,有事呢。”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似乎是与方才截然不同。 赵青莲究竟想说什么,究竟看出了些什么?姜凤贞心中暗暗打鼓,袖中双手不经意握紧成拳,仿佛也在暗暗的祈祷。 然面对如此的赵青莲,徐子盈神情却还是一点没变。 突然间,赵青莲松了手,整张脸也恢复了原本的微微笑意,而后有些歉意的对着徐子盈道:“啊,抱歉,慕姐姐,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多有得罪了。既然今日赏花不能继续,那改日本宫再另做邀约,这边先走一步了。” 赵青莲虽是身为皇贵妃,却是对徐子盈语气恭敬,然后侧头将手搭放在姚福的胳膊上,又对子盈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那些嫔妃一见这突然的转变,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唯一确认的一件事,就是皇贵妃似乎对这旧日的 宿敌仍是恭敬无比。对于方才的嗤笑,她们纷纷有些后怕,遂紧忙咳了两声,在离开的时候又绕了几圈,这次除了与姜凤贞行礼之外,还额外的对徐子盈也行了礼,态度也与方才有了天壤之别。 待众人离去,徐子盈才收回了那凄楚可怜的神情,淡漠的用指尖转了转鬓角的发。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赵青莲害怕慕云若,而七岁时的慕云若对赵青莲的情感,更多的,想必是可怜她,而这一点,当是被赵青莲所痛恨的,痛恨慕云若的悲天悯人。 才一瞬间就戳破了赵青莲心底的情绪,险些逼出了她的狼子野心,真是可惜,不过光从那女人瞬间就将脸变回去这一点来看,其人城府,也绝不是一丁半点。 正想的出神,姜凤贞突然自后面将她拉了过去,压低声音对她说:“徐子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刚才你看见没,你差点就被赵青莲给识破了,稍有差池,那可是要丧命的!” 相对于姜凤贞的焦急,徐子盈则是伸出手,轻轻晃动了下食指。 “若是被蜜蜂蛰成了这样,还执意要赏花或者执意要与慕云若叙旧,是个人也会看出不正常。赵青莲既然要想扮演一个温婉的角色,她自是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引起皇上的怀疑,因为皇上才是赵青莲最要提防的对象,若是为了慕云若打草惊蛇,这才是本末倒置,赵青莲没那么愚蠢。所以……”徐子盈伸出手,五指面对姜凤贞,“至少她要在她的翎祥宫从长计议,同时好好养养这脸上的东西。” 从拇指开始,徐子盈将手指一一攥回,然后握成全。 “至少,五日之内,她虽然还会紧盯不放,却也不会特别的来找茬。不是吗?”她哼哼一笑,便自姜凤贞身边走过。 落下姜凤贞一人,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徐子盈这可是用了个极其阴损的招数。 不由琢磨,过去徐夙瑛对自己下的那些个毒手,说不定都是从这个鬼脑袋里蹦出来的。 果然还是,非常非常的不喜欢她。 姜凤贞努努嘴,甩了袖子,单手捂着亦被蜜蜂蛰了的脸回身走去,可就在这时步子却突然一顿,似是看到了停在前方的徐子盈,而徐子盈亦是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抬头看着。 视线顺着她看去,猛的一惊,姜凤贞突然倒吸了口气。 因为在她的面前,那身着明黄尊贵龙袍的九五之尊,正负手凝视着她,一阵卷着龙涎香的压迫气息陡然袭来,冷却了园中一切的气息。 徐子盈清眸微动,当她对上了那双如深渊般的黑眸时,放在袖中的手,竟不自觉的轻轻颤抖了。 ———————————————————————— 徐府。慕云若正在沏茶的手突然一顿,不经意的心里痛了一下。 茶杯倏然落地,碎成了片片,割伤了她的手指,沁出了些许鲜红。 “闺女,你没事吧!”徐毅一看,向来疼二女儿的他有些坐不住了。 云若紧忙弯了身将指尖含入口中,淡漠的道了一声:“没事,划了个小口子。子盈还要去绣没修完的图,这便赶紧去忙了。爹爹的事子盈记下了,过几天便想个对策,好好整治下那不识相的家伙。” 听了这句话,徐毅便舒心了很多,不再多留云若。 云若端着托盘出了门,将其交给丫鬟,而后突然加了步子向着房间走去。 正要沿途向这边走来的文柏看到云若,即刻迎上,道:“娘娘……啊,不,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若顿步,凝重的看向文柏,“千算万算,我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要快些行事了,我怕子盈在宫里,撑不到五日。” “什——!”文柏惊住。 随之而来的双乐亦然,看向云若,那双看起来沉稳内敛的眸里,仿若撩过了一层淡淡的幽光。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明日起恢复正常五千,争取赶上早十点更新,么么哒! 【163】公子如玉,琴瑟和鸣 皇宫,后花园。 清风将遮住烈阳的阴云吹的有些不安定,将那明黄色龙泡上的九爪腾龙映的忽明忽暗。 徐子盈怔然的站在那人面前,袖中指尖若有若无的攥动,却忍不住的发了颤,尽管她凝了眸没有将这种心情印在脸上,可是那下意识想要闪躲的视线,却又生生落入了眼前之人那双深入渊底的眸中。 夏侯靖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视线扫过周围的一片狼藉,身后随之而来的张保一片惊慌,急忙差了其他小太监来收拾后花园欢。 “怎么回事?”夏侯靖开口,视线始终落在子盈白净的脸上,“皇贵妃不是在后花园赏花?”片刻前,听了人报赵青莲在此处邀了慕云若来赏花,是故走来看看,却没想到先是飞过一群蜜蜂,嗡嗡乱吵,舞过皇城一片。而这根源之处,看样就是在这后花园了。 子盈低垂着头,脑中不停闪动着所有的思绪。 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反应,该如何是好。 慕云若对皇上,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心境?虽然自家姐姐偶尔有提过,但大多都是只字片语,再说如今慕云若的心智只有七岁,七岁的孩童……七岁孩童该是对皇上撒娇,还是就这样杵在这里怯生生,若是情感,尚且还不到年纪,便是连记忆当也是不甚齐全。 子盈就像僵在那里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这时夏侯靖却眯了眼睛,见徐子盈半天没有回答,蓦地低喊了她的名字:“慕云若!” 子盈恍然惊醒,身子冷不丁一抖。 夏侯靖又向她靠近了一步,那种天子天生的威严冷慑渐渐席上。 虽然从小跟着爹爹见惯了官宦,然当今圣上,却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是如此近距离的,再而且……总觉得皇上在看慕云若的眼神里,有着一种让她无论如何也读不懂的情绪。 这个男人,比赵青莲,要难懂的太多,太多。 读不懂,读不懂,该如何,该如何…… 不知不觉有些慌了阵脚,子盈脚尖稍稍向后挪退了半步。 恰好夏侯靖视线落在了她的挪后的那半步,黑眸悄然眯动了一下,便是连右手,也缓缓放于身后,似乎在深思这什么,且那冷漠的视线始终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仿佛要将她的一切望穿。 姜凤贞忽而感到不对,于是紧忙小跑几步感到了子盈身边,故意撞了下她的手臂,想让她冷静下来,而自己则深吸口气,笑吟吟的对着夏侯靖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子盈也是一愣,这才恍然,琢磨了下云若的性子,遂稍稍颔首:“云若,给皇上请安。” 深瞳蓦然一动,而后归为了一种无法估量的沉寂。 半响,夏侯靖一言未发的转了身离开,卷走了来时的那阵冷漠,谁也无法猜透此时在他心中究竟是在想着什么,张保匆匆跟上,时不时会回头看两眼姜凤贞与徐子盈,许是也在琢磨着什么。 待人离开,徐子盈才像得了救一样,长舒一口气。 姜凤贞更是吓的一脸惨白,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后脊的一片寒凉。 只是这一刻,无论是姜凤贞还是徐子盈都没有把握,谁也看不清方才皇上究竟是否看出她是不是慕云若。 子盈陷入沉思,方才的她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想来皇上也不会因为一个神情就看出是或不是,而且话说回来,要是皇上看出来了,又岂会这般轻易就走,还不得将她扣下一查到底。 应该,勉强算是渡过这关吧。 落了这个结论,徐子盈这才真的松了口气,拉上仍然在那里顺气的姜凤贞道:“走吧,姜姐姐。” 姜凤贞气得挥开了她的手,愤愤起身,“早晚被你害死!” 徐子盈耸肩,作了无辜状。 而这一面赶来的高旬见似乎并没有出什么大事,这也稍稍松口气,想着待会儿还是递个信儿去徐府告知慕云若,已做好应对之措。 ———————————————————— 宫里的信儿,很快就传到了云若的手上,指腹划过“皇上”二字,云若的心里仍是有些平静。 是了,她万分提防着赵青莲,却忘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要如何应对,连自己都无法演得透彻的角色——慕云若, 与夏侯靖在一起的慕云若。 果然,还是碰到了,只是没曾想,竟是如此之快。 她已经做好要被拆穿的准备,更是已经做了第二个备选方案,一方保全徐子盈,一方又不至让事情败露,打草惊蛇,可是却没想徐子盈在面对夏侯靖时,夏侯靖竟什么都没说的离开,心中前日的疑惑,愈发有些明朗。 夏侯靖好像是在替她隐瞒,若是如此,那在翎祥宫时的种种迹象,便也说得过去了。 可,为什么? 如果,如果假设……假设夏侯靖许是什么都知道,那么或许疑团就更加的无法让她琢磨。 比如,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她刚开始来的时候,夏侯靖还在深恨着慕家,是不可能知道的,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不,他不一定知道,但是…… 慕云若捏着信纸的指愈发的用力,几乎将其捏出了褶皱,乃至快要碎裂。 这盘棋,站于王者席位的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唯一看不透彻的一环,唯一让她无法去预测应对的一环。 是敌,是友? 或许,是应了那老人家的话,他们二人,注定了一生的相爱相杀。 “最后一步,成也宏嘉,败也宏嘉。也好,也好。”云若倏而喃喃笑了,又将那信摊平,以手滑过,撑开,“若是成了,我慕云若救了你,救了天下,你亦救了我。从此你便坐这天下之主,我便云游四海,再是互不相欠。若是败了,你将我打下地狱,天下也将是一片火海,同将你我淹没,从此你便是孤魂野鬼,我以可以在你身边掌灯,地狱路上携手相伴,倒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结局。” 云若调侃而笑,目光虽冷,却也有着淡淡的沉寂。 但也说不定,当这个男人真的没入地狱深处,即使与他在地狱相见,她又如何会愉悦。 不过,到头来,就是慕云若的无能,连心爱之人都无法得以保全。 那么夏侯靖,一定会是十八层下,生生世世折磨她的浩劫。 “浩劫……吗?”云若哼笑,不再去想那些多余的,而后将那纸折好,点了烛火,将其燃尽,复又扇了扇,散去那飘渺的烟尘。 而后起身去了门口,一把推开大门,招来双乐及文柏,道:“去临城找来一位懂得调药的大夫,要医术精湛一些的,不要有家人,将他带来府里,且不要惊动任何人。而后,再一人陪我雅墨坊,我要去找一个人。” 文柏双乐面面相觑,神情颇为凝重,且等着云若接下来的话。 云若除了下神,略微觉得麻烦,而后轻吸口气,念道:“我在宫里打听到的一个人,欧阳珏。” 听闻此人,文柏与双乐均是一怔。 “此人,公子珏可是监国府的第一才子,其人温文尔雅,十大老臣的头号门生,本是被提名了右丞相,却婉言拒绝,不愿入朝为官,只留监国府提携新秀。”文柏言道,“娘娘是想通过他,进入到十大老臣下榻的监国府吗?” 云若轻轻笑了下,指尖在身边的门框上稳稳的点了三下,然后说道:“混进监国府,于事无补。找寻欧阳珏,不仅是因为立后之事,而是因为慕云若也是人,也有疏忽看不清之时,更是自知一人之力不能独成大事。慕云若,也需要齐头并进之人。且左相右相均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缺一如断臂,东卫,也需要这个人。只是最怕,欧阳公子看不上慕云若这等小辈了。” 双乐凝眸,不由也低声问了句:“传闻欧阳珏向来独来独往,虽然在监国府,也与十大老臣私交甚好,却已不再沾染国事。若是如此,与其碰壁,为何不游说朝中掌握实权的大员,如果利益相合,兴许要比游说欧阳珏容易的多。” 对于这个问题,云若并没有即刻回答,清眸略微蒙上了一层淡漠。 半响,她低声而道:“大员好找,但,却还有几个人得以信任?” 云若突然道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回眸间有些凄楚,有些黯然,也有些冷漠与残酷,双乐微怔,却并不似文柏那般惊讶,而是垂了眸,脸上亦是一片黯淡。 薄唇轻轻扬动,不经意喃语:“或许,真的是……” “你说什么?”云若倏而转头看向双乐,许是没听清那细细碎语,然双乐却很为恭谨 从容的抬起头看向云若,难得的微微淡笑,“娘娘,让奴才陪您去雅墨坊拜会公子珏吧。” 云若眸子轻动,看进双乐眼中。 文柏也有一瞬的讶异,讶异这从来都不是那般主动的双乐,连在浣衣局都如此少言寡语的他竟主动要求与主子随行,而后他亦点点头,看向云若,“奴才也可以去找大夫,刚好奴才也稍稍懂些医术。” 见两人倒是自己分了工,云若不免有些失笑,而后看向双乐,“那,我们尽快启程吧。你快些收拾收拾。” 双乐应了,转身离开。 云若望着他单薄的身影许久,清眸微眯,或是在思衬什么。 ——————————————————————————— 找了借口,出了徐府,云若坐上马车与双乐一同向着京城东街外的雅墨坊赶去。文柏也已经出发去寻了大夫,分开两拨,算是一刻不敢耽搁。 马车上,云若一言不发,双乐亦是陪着云若沉默,直到几经颠簸,不久后就要到雅墨坊了,云若才淡淡开口,“双乐非你本名吧,入宫前,你叫什么?” 双乐没想到云若会主动与他聊上几句,有些干涩的启了唇,再道:“双乐是穷人家的孩子,自小被卖入宫中,记不得叫什么。” 他说的冷清,眸中有些凉薄,一闪而过的寂寞,却被瞬间掩藏。 云若却是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神情,遂又接了一句:“凭你资历,不似一直呆在浣衣局,过去在何处,侍奉哪位主子?” 双乐转头看向云若,淡淡动了下唇角,“奴才侍奉的小主只是后宫一隅,即便提了,娘娘也不会知道,且是陈年旧事,宫里过日子罢了。提了,也只能让娘娘感到乏味。” 双乐恭谨一笑,不再多言。 而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云若便听出了双乐的守口如瓶,于是也不再多问,点点头,垂了眸,却径自执起双乐的手。 双乐一怔,想要收回,可是又像在顾及什么一样,最终还是有些僵硬的任着云若将手摊开。 掌心上处处伤痕,还是旧痕,并且还有许多的磨茧。 “没少干体力活吧。”云若静语,松开了双乐的手,也恢复了先前的漠然。 双乐弯了弯指尖,将手拿回,眸子却看向了他处,“小主一生没见着皇上,和在民间过日子无差,万事都要自己动手替小主张罗,难免有时要做些粗重的活。” “原来如此。”云若笑而不语,继续闭了眼眸歇息,双乐也不多加打扰,只是望了一会儿如此安静的云若,解了外袍,替云若披上,再然后便安心陪同。而那袍中,带着些被阳光晒后的味道,很清新,且是暖暖的,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 双乐先一步下来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见并无异事,这才掀了车帘来请云若。 他先是用丝绢拭过手,然后恭谨的轻执云若的指尖,将其搀下。 下车,踏稳,云若昂首看向面前之处,古韵雅致提笔大气的墨匾悬挂一座六角古建之上,其字“雅墨坊”。 雅墨坊,盛传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待的地方,可是也不像酒楼那般什么人都可以来,而且仅是晚上才会开始进人,白日大多休息,也就是说,像现在这个时刻,不会有人在里面,除了雅墨坊的主人——欧阳珏。 不知为何,还没踏入,云若心里就沉了一下,总觉得有种寒凉之感袭入心间。 这种感觉倒是当真似曾相识,就像是…… 千乐宫。 云若左右看看,见周围有些冬树,这才稍稍明了,许是这些千乐宫也有的寒凉之物才使得这里显得如此冰冷。 稍稍舒口气,云若便踏入了坊中。 前堂无人,一片幽静。陈设简洁,看不出任何的繁复。 一眼望去,雅墨坊果然与普通的酒楼截然不同。 “当真一个人没有吗?”云若自语,以为是算错了时辰。 然就此时,忽而一抹幽静的琴声传来,是在内堂。琴声弦音瑟瑟,好若流水,充满了宁静之感,优雅怡人,竟是让人能听得入了迷。偶尔,琴声会断,一缕笛音接衔而起,好若步入另一个 宁静的世界里,隔断了外面一切的喧嚣,可是宁静的背后,却有一种淡淡的殇情,使得闻着心中难免会泛起一阵无法平静的酸涩。 听得出,鸣乐之人,音律天赋极高。 可惜的是,虽是琴瑟和鸣,却是一人独奏,宛如失去了子期的伯牙,再也无法寻得那相伴合曲的那人。 不知不觉,云若寻着那音色,渐渐来到了内堂。 那一瞬,宛如步入了一个从未遇见多的地方,竟是丝丝轻扯住了云若沉寂已久的心…… 【164】即将迎来的,最后期限 不知不觉,云若寻着那音色,渐渐来到了内堂。 那一瞬,宛如步入了一个从未遇见多的地方,竟是丝丝轻扯住了云若沉寂已久的心。 眼前,内堂,飞舞着一层如云如雾的纱幔,飘渺到让人沉醉,隐约间可见到静坐在纱幔中央之人,虽是看不清面容,却已知那人有着不凡的气度,指尖落弦,勾勒了一片苍茫岑。 内堂里侧,开了条小渠,引入潺潺流水,仿佛也在伴他奏曲欢。 那种不真实的美,让云若有了一瞬的失神,而后又渐渐垂下了眼眸。 如果有朝一日,她解开了缠绕自己两世的命运,她也愿在如此宁谧之地,奏一曲写满过往的乐,任凭清风拂面,任凭流水轻绕,任凭鸟儿飞过春夏秋冬。 忽然有种感觉,那纱幔的另一侧,是另一个她,是另一片云,是另一个可以知道她心中期盼之人。 不久,琴声止,云若见里面之人正在寻笛,像是要和方才那曲。 笛音她刚才已经听过,记得七八,于是心中一凝,侧过头寻了下,果然见到不远处也挂着一支玉笛。于是长舒口气,便无声的走去,拿起。 双乐一怔,紧忙上前,低语:“可是会笛?” 云若回望,摇摇头,“仅是见过,未曾试过。” 尽管如此,但是她却并不胆怯,且见她淡淡一笑,忽而对着笛,吹了第一个音。 然,确实不甚理想,有些杂音,甚至没有将音色吐出。 纱幔那边之人倏而停了手,侧头面向这边,好像也听到了有人正欲回应他的琴。 云若稍作调整,又是轻轻吹起,而这一次,却是好了许多,可是音色仍是不准。可是这一次,云若却没有再停下来,而是将方才那人吹奏的乐曲一遍又一遍的吹出。 便是在第五遍的时候,笛音竟是不再那般飘渺,竟是吹出了真正的音律,幽静泛起,云若唇角满足的勾动,亦是闭了眼眸感受着那流水之音。 里面那人有了一瞬的安静,而后低下头,指尖撩过琴弦,无形的与她合奏。 一帘轻纱,仿若消失不见。便是连双乐都有些出了神。 曲声悠扬,似不再像方才那般少了弦音,双手弹之,附着笛声,将那画卷般的意境缱绻而出。时而欢愉,时而惆怅,时而安静,时而悲伤。这样的曲调,云若所绎笛声,竟能将那其中的心情沁入,甚至会让人以为是一人所奏。 可细细听,那笛声明明略显生涩,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双乐不明,仅是默默的听着,无言的听着。 这一曲,持续了许久,但,终有一止。 云若轻轻放下拿着笛的手,抬眸看向纱帘那侧,帘中男子亦是松开了覆在琴弦上的指尖,半响,轻轻舒了一口气,稳而缓,不急不躁。 “姑娘御笛尚疏,但,在下惊叹姑娘掌握之快。若是有机会,在下当是想与姑娘再和一曲,只不过还请姑娘晚些再来,雅墨坊,白日不待客。” 其人之声,沙哑淡漠,飘荡在这偌大之地,尚有空灵之感,给人的感觉,确是如“双玉”之珏,果真是公子如玉,温文尔雅。 云若很是喜欢这种感觉,不由也动了动唇角,应声:“晚些文人墨客聚集此处,却是切磋好时,可人却太多,云,不喜喧闹,只愿在这安静之时,与公子攀谈片刻。” “姑娘,是专程来找在下?”欧阳珏听出了云若的言下之意,叹口气,双手扶着琴起身,而后将那雕木古琴抱在了怀中,静静用修长的指尖撩开纱幔,一步一步的走出,一股让人静心的檀香亦随之飘出,卷入云若的身畔。 欧阳珏,京城第一公子,众人皆是称他公子珏。 不好美色,没争权贵,只愿流连书行琴房,提笔以撰文天下。 原本听闻,便已经猜测出此人之大概喜好,然当欧阳珏真的走到云若面前的一刻,云若还是忍不住的被他那与天地浑然而成的清澈所感染,不曾想,竟是如此如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俊美男子。 更重要的是…… 云若心上猛的一紧。 欧阳珏的相貌,竟是与王爷……有七分相似,就连那温温冷冷的感觉也是相似,只是那双瞳不及王爷琥珀色的华丽,是一抹浅棕,可也流绕着一种无比 的慧黠。 堂中清池将水光映在壁上,也映在了他一身青雪的衣衫上。欧阳珏长发高束,可因发尾及腰,好若散开那般,如墨如纱。额前半边发帘及了下颌,绕成半弧勾勒在脸颊一侧。他双眸狭长,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有些如珠露点过的温润,嘴角处,则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弧,这一点,大概就是他与王爷最大的区别。 王爷不爱笑,只爱静静的,冷冷的望着远方。 欧阳珏喜笑,可云若也看得出,这抹笑,非由心生,仅是一种淡泊明志的清冷罢了。 “在下相貌鄙陋,让姑娘见笑。”欧阳珏大方开口,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侧过头转向云若,步子却稍稍有些迟疑,“可否请姑娘告知,有什么在下可以帮到姑娘的?” 云若恍然,紧忙收了视线,然后抬头看向欧阳珏,“一个不情之请,公子尚且听听便好。云,想请公子,仕官。” 欧阳珏眸子轻动,嘴角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却又扬回。 “姑娘是宫廷中人吧。”欧阳珏声音轻柔,眼神却蒙了一层暗淡,“在下有心无力,请姑娘另寻他人吧。在下还有他事,便不多作陪了。告辞。” 欧阳珏言罢,对着云若颔首一笑,而后便抱着他的琴自云若身边走过,撩起的清风卷过她的鬓发衣角,有了一瞬擦肩的落寞。 云若转身看向他,双手负后,却是勾唇浅笑着。 双乐望着欧阳珏的背影,又望了眼云若,却什么也不问,静静的陪在云若身边。 “果然如传闻般。”云若笑言,却也不由的叹口气,“可惜时间赶人,无法与他促膝长谈,只能走些捷径了。” 云若抿唇一笑,稍稍弯了眉眼,“对待被动之人,便要主动而行之,等,便是等不来了。此时方觉,骁勇王定是能帮上些忙的。” 云若暗示双乐,双乐一点便通,点点头,“奴才明白了,稍后便将令牌取来。娘娘稍待。” 云若点头,望着双乐离开,同时轻轻舒口气。 一言便通,当是久会察言观色,其主定是个翻云覆雨的高手,否则其属下不会精于见微知著。 双乐,双乐,你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会……是他吗? 云若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外吹过的拂面冷风,而后安静便踏开了步子向外走去。 ———————————————————————————— 皇宫,皇极殿后,玄塔高阁。 外面冷风安静的在夏侯靖身边荡开,他独自一人负手站在那最高的地方,俯瞰着天下之景,静默,也不失威严,只是一个人的身影站在此处,却不免多了些寂寥。 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谁也不敢去猜他在想什么,只是或许这天下的百姓都在认为,只要他还站在这里,足以看向天下,那么所有人便可安居乐业,安稳过活。 夏侯靖将手轻轻搭放在白玉雕栏旁,冰冰冷冷的温度沁入其中,望着望着,他伸出了右手,似乎掌握了全部的天下,握紧,可是在变成拳头以后,却发现掌控不住一切,反倒是天下之景将他囊入其中。 唇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夏侯靖若有若无的笑了,似乎是难得这么平静。 就在这时,宁北凡也来了高阁,走至夏侯靖的身后。 “皇上,您宣臣?”宁北凡问道,看向夏侯靖看去的地方。 “北凡,你还记得朕,刚刚登基时,站在这里说的话吗?”夏侯靖道,眼中充满了光辉。 “记得,当然记得。”宁北凡不由笑了,“皇上说,要看让百姓富足,国富民强。要让三国终有一日统一大体,让东卫血脉生生不息。” “果然记得。”夏侯靖轻语,可却在下一瞬安静了一下,“北凡,你觉得,朕还能做到吗?” 不曾想夏侯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宁北凡稍稍拧了眉,有些置气的说:“皇上为甚突然说这种话,这不像皇上了。皇上可是要一统天下的王者。” 夏侯靖扬唇,笑起,忽然间单手揽在宁北凡的肩上,“好!朕,一统天下!”夏侯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而后侧过头,沉声说:“莲儿的事,查的如何了?” 见夏侯靖又恢复了平常, 宁北凡这才松口气,可是紧接着神色却又变得凝重。 “已经找人对比过了,莲妃身上的伤,确是塔剑所刺,确是慕闫杉所刺。” 夏侯靖眸子眯了一下,“朕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真正的原因,还没查到吗?” “有些端倪了,但是……”宁北凡有些踌躇。 “但说无妨。” 宁北凡垂眸深思,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双手递交给夏侯靖,“这是下面的人去查的,许是和这件事有关。接下来,臣或许会从这事入手。” 夏侯靖接过,拉开看向上面的文字,深瞳蓦的一动,而后归为了最深的寂静。 一种痛苦的挣扎,渐渐蒙上心头,宁北凡看的出,也不能劝,想了想,忽然话锋一转,笑道:“微臣许久未见小云了,还带了些糕点,现在便去送给她。” 宁北凡欲走,步子却被夏侯靖打断。 “出宫继续查慕家之事。以后,还是少见慕云若的好。” 宁北凡一怔,难解的回头看向夏侯靖,神情也有些复杂,“慕家的事,还是会牵连小云吗……可是,皇上明明交代过微臣亲自照顾小——” “朕收回成命了。”言罢,夏侯靖便转身离开,毫不停歇的下了高阁。 独剩的宁北凡怔然站在原处,眸子有些黯然,不远处正来寻夏侯靖的张保一看皇上不在,不由有些惊慌,遂问:“大人,可是看见皇上了?” 宁北凡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半响,说道:“无论如何,都快到最后的期限了。” 他说着,亦看向那茫茫天下。 张保不大明白宁北凡的话,想了想,忽而想起当年慕云若落下的一年预言,于是叹口气道:“是啊,就快到期限了,一年之约怕是完不成了。也不知道,慕娘娘有何打算,不过,如今这样,或许也没法在打算什么了……” 张保说的黯然,宁北凡却没有回答,仅是看着遥远的那方,渐渐的闭了眸。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大事快要爆发,一切的真相即将全部掀开!还有亲们,最近发现好多亲看错了……呜呜,兔子跑来澄清下,欧阳公子单名“珏”,表示双玉,字念JUE,不素钰~,哈哈,因为文里有叫单名“钰”的,怕亲们弄混了~ 【165】二小姐把姑爷绑回来了! 监国府,正门口。 云若并没有像双乐叮嘱的那样乖乖在雅墨坊呆着,而是先一步来了监国府。 府外有侍卫把守,却不像衙门那样气氛压抑,许是因着这里再是朝廷重地,可也是归属书院,多了一份安逸的书香气息。环视一番,大致明白了欧阳珏会在何处。 不多时,双乐拿着腰牌赶来,将其交递给云若,而后默默跟在身旁骖。 云若轻轻颠了下那腰牌,忍不住赞叹了下双乐,她本是想随便弄个狐假虎威的东西,谁料竟被他拿到了骁勇王正主的腰牌。 “用的什么理由?”云若问道,想要学习一二。 双乐恭谨应声,答:“二小姐心仪监国府的公子珏,将军高兴的紧,让转告一定要将他擒获。” 云若身子一僵,忽而觉得腰牌有些重,冷不丁摇摇头,“原来你也会使坏。” 是了,对于徐毅来说,若是能有欧阳珏做贤婿,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了。只可惜,这可能只能作为一瞬即过的梦了。 云若捏紧腰牌回身看向监国府,上前迈步,侍卫皆拦,可一见骁勇王的腰牌,便都纷纷一怔,连忙退避。 云若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倒是有些二小姐的风范。 不多时,她便进了后院,此时已经过了炎热,周围寒的发冷,便是已经过秋的迹象。 云若随便拉住一个正端着盘子离开的小厮,绕了绕文字,很快套出了欧阳珏的所在。 她穿过回廊,走入僻静之所,周围顿有竹林万千,当是刻意在院中种下,一眼便知是欧阳珏的喜好,再是往里走,便看到了正坐在池边青石上喂鱼的欧阳公子,唇上依旧噙着淡笑,流光染在如玉的指上,随着他的动作,轻柔的绕过。 池中鱼儿各色,品种不一,见是欧阳珏,便纷纷跑来讨食,看得出,它们都很喜欢这位娴静的主人。 云若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公子可是让我好找。” 欧阳珏指尖一顿,回了头,一看是云若,脸色稍稍归为了沉寂,遂收了手道:“姑娘竟是进了监国府。难不成,还要与在下合奏吗?” 云若看出了他的警戒与眸中一闪而过的乏味,遂摇头笑笑,“公子放心,云,不是来抢婚的,也不是来缠着公子谈情说爱的。” 似是被云若点穿,欧阳珏脸上不禁多了些柔,京城里尝尝找了借口来他这里的官宦之女不少,貌美者亦是不少,可像这般直言的,却是头一个。 欧阳珏轻轻动了指尖,优雅的做了个请的动作,云若则是落落大方的走去,一甩下摆,坐在了还稍稍沾染了水露的石上。 一个附庸风雅,一个云淡风轻,在这小池之侧,倒独有一番风景。 欧阳珏稍作打量,侧了眸继续喂他的鱼,看样子并不想与云若多说什么,云若也不打搅他,就是在旁边亦探出指尖,将手缓缓浸于池中,不急不躁。 欧阳珏望了一眼,笑道:“姑娘手中无食,鱼儿不会去觅。” “那可未必。”云若依旧是这样呆着,毫不动容,欧阳珏摇摇头,不再看她。 可没过多一会儿,欧阳珏就发现自己手上的鱼儿都开始纷纷向着云若那边跑去。 浅棕色的眸子稍动,收了手,静静侧身看向被众鱼儿所围的云若,鱼儿欢腾的在云若手边上游走,一个一个都不愿离开。 欧阳珏倒是也很平静,用丝绢轻轻擦拭手上的湿润,“姑娘,何解?”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云若莞尔一笑。 “看来在姑娘眼里,在下便是这鱼儿。”欧阳珏轻笑,起了身来到云若身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鱼,将云若的手轻缓的从池中拉出,放在自己面前。 云若不解望着他。 欧阳珏依旧噙着笑,凝视了那浅葱指些许,忽而毫无征兆的压下唇,以舌尖点水般润过云若的手。 一种温热而柔软的感觉顿时刺入云若的指尖,顺着肌肤一下渗入到身上的每一滴血,云若猛的收回了手负在身后,脸色微微有些发难。 欧阳珏望着,倒觉得她有些可爱了,不过还是要解释解释,遂说:“姑娘指尖带了些咸腥,是涂了些鱼儿喜欢的味道。” 云若有些意外,方才那举动原是因为要探探她的法子,她凝了神,将右手伸出,看了眼,而后道:“果然还是万事瞒不过京城第一公子。” 好看的薄唇若有似无的轻动,轻轻整了下衣衫,欧阳珏安静站起,“在下很是欣赏姑娘,若是弹琴说曲,聊聊风花雪月,在下愿意奉陪。” 言下之意,风雅之事可谈,国事莫谈,这已经是他退让的最后一步,也算是愿意结交她这朋友。 云若垂眸深思,而后也起了身昂首看向欧阳珏,“恰好,云,却只想与公子谈国事。” 如此直白的点出,让欧阳珏眸子轻动,脸上笼上了曾淡漠,“姑娘太是操之过急了。” 欧阳珏言罢,轻轻行了礼,转身一溜走了,好似旁若无人。 云若一番失笑,叹一声果然这有才之人性子都有些执拗与冷僻,看如此,也知欧阳珏平日没甚友人,大多都是肤浅之交罢了。 不过对于他的话,云若不能否认,操之过急,确实不急不行,加上还要调药,她仅有两日时间便要说动这翩翩公子,不,是固执的公子。这么说来,还是同时操行比较好,那么看来与欧阳公子的谈话,就要换个地段儿了。 “娘娘,下一步如何?” 云若掏出丝布边擦着仍在滴水的手,一边低声道:“招呼打过了,绑走吧。” 双乐一愣,怀疑自己听错,见云若已经扬步要往外走,双乐紧忙跟上,道:“娘娘的意思是……” 云若顿步,回头,指尖轻轻点在双乐身上,然后又指了下那边正傲然而行的欧阳珏的背影,“云若武功不济,只能先回府,不做你的拖油瓶,要快些回来。” 双乐深眸猛的一缩,俊脸有些发沉,忽然明白了在马车上她看了他掌心的原因,原来是确认他是否是练家子,原来她根本不用询问他,早便一眼就看出他手上那些伤口和茧子的出处。 瞒也瞒不了,只得应了,“奴才在宫里偷着和侍卫学的,本是不让,所以也不敢与娘娘之言。” “权当是了。”云若含笑,转头离开,独留下双乐。 长舒口气,双乐回眸看向欧阳珏,只道一声,公子,得罪了。 ———————————————————————— 夕阳西下,京城一派风光无限好,徐府里更是一片热闹非凡,尤其是,二小姐的房间前面。 好几个丫鬟家丁纷纷探着头好奇的往里看,路过的徐毅瞅见,一阵力喝:“不好好干活儿,都看嘛呢!” 徐子盈的贴身丫鬟小月紧忙上前示意徐毅低声,然后指了指门里,道:“老爷,好事!” 徐毅拧眉,接过旁边管家递来的茶,饮了一口,漠不关心道:“什么好事?你二小姐又绣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了?” 小月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老爷,小姐她……她把姑爷给绑回来了!” “噗!”徐毅一口茶吐了地,一双眼睛直接瞪了圆,紧着拨开所有人自己趴在了门缝里往里瞧,果然见到自家女娃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对面帮了一个俊俏的白衣公子。 妈呀,欧阳珏! 徐毅心里一个抖,却又笑的惬意,想着这丫头果然不想她大姐那样死板,说下手就下手,若是夙瑛也能有这等气魄,早便成为中宫之主了。 不过,欧阳珏也不错,若是成了自己的小婿,他一定会将他扶上大位当上左丞,将那个总是与自己作对的宁北凡给顶下来! 想着想着,这嘴都笑的合不上了。 而这明显窥探的视线,已经超过了偷偷摸摸的级别,云若将茶杯放下,侧眸,投了一记冷眼,徐毅向来还是有些怕这二女儿的,身子一正,起了,摆摆手,“散了散了,看什么看!” 他将下人们轰走,然后透着门缝对着云若竖起拇指,这才哼着小曲走了。 云若摇头叹息,让双乐去守了门,这才专注于面前之人,是故瞬间迎上了另一道冷漠的视线。 欧阳珏是被点了穴了,坐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保险起见还上了绳子,其嘴上的笑也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气息明显有不快,且是非常不快。 周围那气氛,他看了个大概,也认得这向来高调走哪儿都风风光 光的骁勇王徐毅,于是冷哼一声,不屑的侧过头,“说了半天,也不过是如此。” 结果,他还是务定了这会儿被绑,是因为眼前这官家小姐想强行招他做夫婿。 云若哼笑,指尖在茶杯上转了半个圈,漠然道:“云,确是无意,但对付高傲之人,云从一人那里学到,偶尔,也要软硬兼施才行。” 欧阳珏皱了下眉,眼神撩过利光,“云,徐家小姐,单字里可没有一个云字。” 说至此,欧阳珏的气息渐渐凝了下来,也多了警戒,似是明白了今天一整日好像都是在被这女人试探。 云若亦是不再调侃,凝了神,起身来到了欧阳珏的身前,倾身,为他解开粗绳,而后自下凝望着那正冷傲俯视自己的双眸,不经意心里起了一阵淡淡的怀念。 这样的风景,宏嘉,是否也曾看到过,从她慕云若的眼中。 云若紧忙打断自己那一瞬的失神,继续挂了笑,“云,本也是要开诚布公与公子聊聊,只是怕公子像白日那样逃走,所以才出此下策。云,自会补偿于公子。” “是吗。”欧阳珏淡淡一笑,在云若让双乐替他解开穴道之前,欧阳珏却自己径自起了身,俯视着还半蹲于地的慕云若,“你要如何补偿?” 云若眸子一动,而后不自觉掩唇笑开,扶膝起身看向欧阳珏。 “原来公子武功这般不错,公子看来是故意被云带回,一招顺水推舟,反而摸了摸云的底。即是如此,那云,可以理解为公子想稍稍听云一言了吗?” “在下听与不听,要看是什么人对在下说,或说什么。”欧阳珏依旧温文尔雅,可语气中却加了些深沉。 云若明白,点头,然后扬唇对着欧阳珏道:“云,本命云若。全名,慕云若。要说之言,便是上午与公子所言之事,如此,可以否?” 欧阳珏眸子倏然一颤,缓缓抬眸看向云若:“你……是慕云若?” 云若有些意外,“看来,公子听过云的名讳。” 欧阳珏启唇,沉默,半响,稍稍放柔了语气,“只是,曾见过慕云若惊鸿一舞,此后,念念不忘罢了。” 云若心上一紧,不解看向欧阳珏。 【166】两个男人的敌意 欧阳珏启唇,沉默,半响,稍稍放柔了语气,“只是,曾见过慕云若惊鸿一舞,此后,念念不忘罢了。” 云若心上一紧,不解看向欧阳珏。 欧阳珏缓缓走近云若,在其面前停步,凝视着她的脸庞,而后探出指尖,在她脸庞滑动摩挲,似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一停,且见他唇角挂起了微微弧度,像是想要一探云若真颜。 这时云若突然捏住了他的腕子,微笑,却冷声道:“公子二话不说,上来便撕人的脸,未免有些失礼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赫人了。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向姑娘赔罪了。”欧阳珏看了看云若那穿不透的眸子,倒也不再坚持,这是有些失望的收了手,又坐回了原处,而后便开始闭了眼睛一言不发。 云若看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眼前这欧阳珏虽然才貌武德皆是让人钦佩,可这性子,却着实有些孩子气。 想来,只能让文柏重新劳作一次了袋。 她抿唇,扬手,倏而揭下属于子盈的容颜,一张倾城且清傲的面容重新映于暖光之下。然后走到了欧阳珏的面前,倾下身子,低喃:“如此,可以吗?” 欧阳珏不动声色,唇角却勾了一丝弯弯的弧,他抬开狭长俊美的眸子,瞬间对上了云若那清凛的凤眸。他有一瞬讶异,又落了淡淡的暖,而后缓缓点了头。 “果然,是让在下念念不忘的慕云若。” “一副皮囊,早晚也都会褪下。倒是公子,可愿再听云若一言了?” 关于云若想说什么,欧阳珏心里多少也有些数了,监国府已接到十大老臣要返京的消息,现在慕云若顶着杀头的罪名出了宫,还进了徐府,想必定是有比命还重要的事要做,稍加联系,便知道定是要与刚刚风光回宫的莲妃争后位。 “云可是想当皇后?浮名,可是对你很重要?”欧阳珏问道。 “那种东西,云,向来不痛不痒。只不过,云,却也有一定要得到那凤印的理由。不过倒也无关权势。”云若轻声而道,眼中看不出半天的闪烁,欧阳珏知道这句话定是来自云若之心,只不过对她定要得到后位的理由,他却颇感兴趣。 只可惜…… “只可惜,在下已不问政事,也不是位高权重之人,兴许姑娘找错人了。”欧阳珏淡语,微微一笑便是要离开,可是步子到了门口,却不由的停了。 他回头看向云若,见她只是径自收了东西,并没再说什么,于是他不解,“云,终于肯放过在下了吗?” 云若顿了下手,回头而言:“此事性命攸关,云不对公子用计,只是诚恳相邀。云若不做强求。”她微笑,染起一抹轻柔。 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苦涩,一种比争夺权势要更加沉重的东西残酷的笼在那清傲之上。 那一瞬,他有些动容了,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只是漫长的岁月抹杀了对国,对家,对任何一切的感知,是有些自私了吗?或许是吧。也或许,他只是在等着一个人,一个让他得以重新走出这种混沌麻木的人,也在等一个真的可以理解他心中所想之人。 不经意回忆起初见她时,在那妖艳华贵之中,唯一的那一抹如雪般清澈的身影。 安静,与世无争,却又是那样的光芒四射,仿佛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从不曾被世间浮华吞噬的傀儡。 是他毕生所求吗?是的,所以才会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欧阳珏一愣,似是脑海中划过一抹从未有过的念头,他好像突然很想在旁边看着这个女人,望着这个在这乱世中傲然而出的她,究竟会有着怎样不平凡的命运,他想帮她记录那最后的结局,无论是辉煌的,还是最终落寞的。 欧阳珏望了云若一会儿,终是动了动唇角。“在下对云而言,果然是那池中之鱼了。” 云若轻怔,莞尔一笑。 “这样吧。三日时间让在下考虑,在下唯一的条件,便是你这三日要与在下在一起。” 云若确是一喜,可当思及马上就要被请来的大夫时,又大觉不妥,故道:“晚上可否放云若回府?” 欧阳珏大致知道了这女人当是还要做其他事,于是浅浅一笑,“那么,晚上换我陪你。” 最后,他又是不深不浅的笑了,有些讳莫如深,虽然不 知其目的何在,但云若知欧阳珏绝不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所以这一决定当是有他的理由在,于是点点头应了。 如此,倒是又向前推进了一步。 约定了三日,便是要从今日开始,第一日,本身是监国府出身的欧阳珏受好友之遥,说是要去郾城的溟皓书院,要云若陪同而去,而且也要顺道回府宅探望一下自己的弟弟,云若自是没有理由拒绝,便跟着欧阳珏出府。 出府时因着面具不在,所以云若不得已是要躲着些人的,欧阳珏也自知此事由自己而起,遂一路帮她遮掩,尤其是在见到路过的徐将军时,还不忘稍露亲昵,让那一心想要得了贤婿的徐毅万万不想做烛灯,扰了这对看起来气氛很好的孩子。 云若知道他有些故意,想报复她的五花大绑,其实她倒也安可,关键是怕等子盈回来,不知如何解释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一段“情缘”。 当然,这一途双乐也是执意跟着,自是也有着要保云若周全的任务,他倒是不怎喜那欧阳公子太靠近云若。每每云若被迫与之走近,都会让双乐脸上一沉,不甚高兴。欧阳珏看在眼里,总觉得颇具趣味,不言不语,只在揣摩着这个双乐的来历。 郾城是京城旁边的一座小城,来回行程大约半个时辰,不远,但也不是步行片刻到的那种距离,故而来往行人并不太多,认识皇后娘娘尊容的人也几乎没有,得幸如此,云若在出了京城后,终于是可以不再遮掩了容颜,撩了轻纱,真容相待。 马车上,云若一直安静的闭着眼眸深思,欧阳珏倒是比她还安静,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视线几乎将她望穿,而他那唇角一直噙着的笑意,却是让云若不经意心口发了沉。 这位公子,还真是将她当字画了。 双乐坐在云若身边,亦是不声不响,反倒是将视线一直落在欧阳珏的身上,似是随时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欧阳珏偶尔会将视线瞥过这个冷面太监,偶尔,也会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好像是在谁的身边见过。总之,印象中,他的主子,一定不是位娘娘就是了。 欧阳珏没说,双乐也不说,两个人视线交换,稍稍添置了些敌意。 这时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云若身子一颤,欧阳珏与双乐第一时间都是去扶,谁料他们还没碰到她分毫,云若便已自己敏捷的抓住边缘,稳了身子,且睁开了眼。 外面车夫这时喊道:“公子,小姐,郾城到了。” 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路的颠簸,终于算是结束了。云若看看那两位身子似是保持着某种动作的样子,不禁拧了眉,轻语:“坐车要坐稳,莫要左顾右盼才好。” 言罢,她微微一笑,先行下了车,实在是被颠簸的有些不适。 人一走,留下了两个男的,自然气氛骤降到了极点,不过有些话,倒也是可以开诚布公了。 “看来,你对在下芥蒂很深。”欧阳珏开口,微微一笑,可那笑,似比之前还不真诚。 双乐漠然,言简意赅的说道:“慕云若,是当朝皇帝的女人,莫要有了非分之想才好。”他说的平平淡淡,听起来倒像是忠告。 欧阳珏也不惊不怕,仅是靠了前凑近双乐,“那你,是在替谁,守着慕云若?” 双乐凝神,眯了下眼,“双乐只是就是论事,公子莫要在意。宫里的人呆久了,保护娘娘的意识,已经刻入骨髓了。” “原来如此。”欧阳珏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双乐没有拒绝,欲下车,可在交臂的一瞬,两人却突然动了手,也不知道谁先谁后,总之是腕子叠在一起,看起来每一个愿意服输。 如此,欧阳珏微微一笑,“你这身手,当是大内第一高手才会有的。你,真的净身了吗?” 双乐沉寂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蓦然收手,侧眸言道:“公子,想得太多了。” 【167】 我的人,自有我亲自带回!(10000+) 欧阳珏微微一笑,“你这身手,当是大内第一高手才会有的。你,真的净身了吗?” 双乐沉寂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蓦然收手,侧眸言道:“公子,想得太多了。” 听到外面云若停了步子,欧阳珏亦不再多问,便与双乐一起下了马车刀。 云若侧头看向二人,总觉得哪里有些微妙,就好似有种敌意在空中蔓延开来。是方才她先下马车的时候里面起了什么争执吗? 但愿多想恍。 收了视线,云若看向郾城城池,不大,也显得有些寂寥,不过也不知怎的,双脚落在这片土地上,却显得尤为宁静,许是在这里没有京城的争权夺利。她不讨厌这个地方,相反还有些许的喜欢,也难怪是出了欧阳珏这号人物的地方。 云若负手观望,看了眼欧阳珏,便径自向着城门走去。 进了城门,很快就入了大街,百姓衣着朴实,鲜少见那些鲜亮的袍色。欧阳珏很快便将云若带到了欧阳大宅落脚。 门是稍稍有些发旧的,撞了下门环,很快便有一位年迈的老妇走出,一见是欧阳珏,老妇立马从一脸的沉寂,变得欢快起来。 “是大少爷,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妇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转眸见了云若,又是一惊,“这,这是,这是——!哎呦,这姑娘太俊了,大少爷,您可是终于开窍了!老爷在天之灵,终于得以欣慰了!我这就去喊二少爷!” 老妇说着,匆匆转头跑了。云若回头看了眼脸上依旧淡然的欧阳珏,知了他没有解释,便是故意在回敬她让徐府人误会的事。 “她是宅子里的管事,张嫂,除了她,这宅里就只有在下的二弟了。”欧阳珏说着,引着他们而入,双乐则是警戒的先环视了下这里,这才与云若一同前往。 “哥!”一个轻响的声音忽而传来,云若转眸,见到了一个清瘦的男子,长相也如欧阳珏般俊美,只可惜面色苍白,看来身子骨并不硬朗。 见了云若,他脸上微喜,就像是张嫂一样,大概是以为不近女色的大哥终于领回个嫂嫂一样。他上前,步子不稳,欧阳珏即刻加了几步去扶了他,“沫,身子不好,便不要乱走了。” 欧阳沫看了看珏,露出微微笑意,而后又将视线投放在云若身上,执意的前行了几步面对云若,柔声而道:“姑娘,沫还不知姑娘名讳。我家哥哥倒是看来有几分才学,只是这性子其实坏的很,定是让姑娘照顾了。” 云若回望着那清澈的眼眸,能感觉得出,那发自心底对欧阳珏的关心。 半响,云若轻声而笑,也算是顺水推舟还了欧阳珏个人情,道:“虽然珏的性子是有些任性,可是对我很好。” 欧阳沫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欧阳珏听了云若的话,稍稍有些怔然的看了她一眼,那浅棕色的眼底,似乎多染了一抹轻柔。 而后,云若也向欧阳沫稍加介绍了下双乐,双乐向来恭谨,也懂得识眼力,自是也能顺着云若的话,接的天衣无缝。 一时间气氛倒是其乐融融,看来真是像一家人。 欧阳沫对双乐还是比较投缘的,许是在他们身上都有种令人寂寞的气息,他们二人偶尔是会交谈几句,双乐也偶尔会对着欧阳珏扬出些少见的笑容。 “沫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有任何的邪念。”欧阳珏说着,稍稍有些黯然,“几年前,沫也是跟我一起从监国府出来的。那时候,他的身体还不是这样。” 这个消息,令云若稍稍有些讶异,但看着欧阳珏淡漠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凛然,霎时有了一些可能的猜测,而这想法让云若感到心里一阵发沉。 难道,欧阳沫的身体是…… “是了,沫,是被监国府的好友下了毒。而理由,不过是不想让沫赶上殿试罢了。”欧阳珏嘲讽一笑,“朝廷便是这么个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会管你真的有没有想去争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最后几字,欧阳珏说的咬牙切齿,而后又淡淡笑了,“所以,不闻不见,就不会知道百姓疾苦。活得自在,活的轻松。” 云若从始到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其实心里,未尝不是有过像欧阳珏一样的想法,哪怕只有一瞬。 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 真的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吗? “世间之事,不过唇亡齿寒罢了。”云若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便起身向双乐那边走去。 对于云若那不经意的一句话,欧阳珏也是稍稍有些怔然,而后喃喃重复着云若最后的几个字:“唇亡,齿寒。” 原本,只是想透过沫来让慕云若知难而退,让她知道也许沫的下场,就是她慕云若接下来的结局,可到头来,似乎被她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影响。 轻叹一声,欧阳珏摇了摇头。 那一日,云若陪着欧阳沫吃了一顿午膳,多是张嫂做的家常菜,久居宫里的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最后一次…… 筷子稍稍有些停滞,似是想到了离开河鸢城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侍卫,只有夏侯靖还有宁北凡,三人就像是普通的好友,一路前行,一路说说笑笑。 时间流逝,过往焉能追回,或许不过是黄粱一梦,此后只做心中一忆罢了。 回了京,进了宫,人,便不再是人。 他们,也都不再是宫外的他们。 放了筷子,帮着张嫂收拾了碗,便要离开宅子,前往离这里不远的溟皓书院, 道别时,欧阳沫依旧是温温静静,叮嘱了欧阳珏很多的话,欧阳珏虽然是应的,但也多少有些敷衍。云若从旁看着,不由稍稍笑起,原来这当哥哥的,最怕的竟是弟弟。 “双乐,你入宫前,也有家人吗?”云若轻声问起,侧眸看向双乐。 双乐微怔,半响,点头,而后淡淡接了一句:“不过,已经全死了。” 云若凝声,终于知道为何双乐在看着欧阳沫的时候,眼里有着一缕柔,原是因为在沫的身上,又他已经失去了的羁绊。 之后,他们便离开了欧阳大宅,欧阳沫扶着门送他们离开,眼里尽是如阳光般的暖意。 云若也对着他笑了,笑得如姐姐一样,只是不知,如此一别,自己是否还能再次见到他,因为她也知道欧阳珏带她来的目的。 这一次,孤身之力直面赵青莲,选后之时定不会安安稳稳,她要的是凤印,还有凤印里的解药,可是不代表她拿到凤印后,送过解药后还能全身而退。 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吧。所以她才要先一步将配上解药的那东西做好,以节省一切的时间给夏侯靖。 唯有王,才能颠覆整盘,所以唯有救王,才能救东卫,也唯有救了东卫,才能救王。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要如何才能说动身边这个性子倔强的欧阳珏,才是更为首要的事情。 想着想着,一众便来到了溟皓书院,书院也同欧阳大宅一样一片沉寂,推了门,里面只有大约五六个孩子,各个拿着书卷在看着,那股子认真劲儿,倒是与监国府里的书生不同,这里是真的在看书的书生,而监国府的大多是在为将来仕途铺路的官宦。 这里的工作实际上很简单,也就是坐在那里,陪陪孩子,欧阳珏了解他的友人,八成就是因为太闷了,所以把他拉来这里坐坐镇,自己不知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这时一位老先生前来接待,看了看周围,问道:“原来是欧阳公子来了,对了,不知府上二公子的身子如何了?” 欧阳珏闻言有些意外,“沫他前阵子来了吗?” 老先生担忧的叹一口气,“欧阳公子不知吗?这件事在郾城闹得还是挺大的,二公子前阵子想来这里教孩子们学书,说是想为东卫多培养些可用之才,可是来的第六日却突然在学堂上昏了过去,而后就再没来过,孩子们都很担心二公子的病情。问了问大夫,大夫也不肯说,好像是二公子交代不让告诉别人。” 闻言,欧阳珏的眼瞳猛的一缩,就是连云若也有些讶异,只见他转身就想返回,可三步之后却又停住,俊脸上蒙了一层挣扎与痛楚,许是知道就算返回大宅询问沫,他也绝对不会告知,而后猛的回身问向那老先生,“请问,是哪家的大夫给沫看的病?” 老先生吓了一跳,然后缓缓指向东侧,“东街的霍大夫。” 欧阳珏点头,而后看向云若,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云若看得明白,然后道:“这里我来教,你去便是了。” 欧阳珏微怔,看着云若的眼神稍稍有些发深,而后点了头即刻上了马车向 着东街赶去。 云若望着那消失的身影,心中亦暗暗发沉,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同时也会不由的在想,若是知道靖有危难,不知三爷,是否也会这般……究竟,血浓于水。 这时一个孩子来到云若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欧阳哥哥什么时候还来教我们?” 云若轻舒口气,用手抚着孩子的头,眼神流过一抹暗光,始终没有回应。 一转眼,天色已暗,云若已经在书院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因着答应了欧阳珏,所以这段时间她便安心将时间交给他,是故也就在这里安心的教孩子读书,朗朗书声,倒是沁人,难得的宁静让云若也感觉到很是舒心。 不多时,孩子们跑去吃饭,外面终于又传来了马车的声音。云若自房中走出,看到了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欧阳珏,她并未追问,只等若是他想要告知她时,方会开口。 果不其然,欧阳珏仅是与云若寒暄,几句话下来,却根本没有提到关于欧阳沫只字片语,而后淡淡一笑,道:“天色已暗,按照约定,该是陪你回徐府的时候了。” 云若望着他的眸,发现他此刻的神情却与白日有些许不同,便是连双乐也感觉了出来。 云若亦看看天色,却也是该上路的时候,想来文柏已经等的有一会儿了,于是点点头,道:“那我们回府吧。” 马车上,欧阳珏似乎是累了,没有再公子的形象,轻轻躺在一侧椅上睡了过去,长发掩面,却遮不住那淡淡的忧愁,云若终是有些担心了,中途与双乐悄然说了几句,而后双乐便先行离开。 当回到徐府的时候,京城街上已经见不到太多的人了。车夫将车驶入府中,停稳,云若这才凑近了那已经熟睡之人,蹲了身子,在他身前轻语:“欧阳公子,到府了,下来歇息吧。” 欧阳珏稍稍动了下眉角,这才睁开了暗淡的双眸,第一眼看到了云若,他有些微怔,就像是恍然如梦那般,然后安心的应了一声,这才缓缓起身。 此时文柏前来接应,一拉了帘子看到没有易容的云若,清秀的脸上一下变得煞白,“娘娘,您,您的脸——” “不要说的那般惊悚,没事的。”云若止住了文柏的惊讶。 文柏听没事,这才稍稍安心,左右看看,一阵狐疑,遂又问:“不知双乐……” “差他去办些事了。”云若轻语,眸子不经意看向欧阳珏,欧阳珏虽是皱了下眉心,可也并没有去多想什么。 文柏自是有眼力见,是故不再当着欧阳珏的面多问,他稍稍对欧阳珏颔首行礼,而后便掩着云若回了房间,一路上丫鬟家丁见了她均是在两侧恭敬喊着“二小姐”,云若倒是礼貌回应,可一心帮云若挡脸的文柏却是操碎了心,想着现在的主子,可是比过去要独立的多,当然,也不省心的多。 进了房,一个年迈的大夫坐在那里,云若没有先与他打招呼,而是转而进了房,待恢复了徐二小姐的容颜后,这才笑着从屋内走出,恭敬的对那老大夫道:“让您这么晚前来,多有得罪。” 老大夫一惊,连连弯身道:“能为徐小姐效劳,是老夫的荣幸。只是不知,二小姐想让老夫作甚,或者看哪位病患?” 云若沉了心,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而后将袋中放着的当年慕云若写下的方子交给老大夫,“还请您,尽快帮我将其配出,万万不能有分毫差错。” 老大夫一惊,看了眼那方子,双瞳猛的一缩,“这,这好像并不是药,好像是半成之物,二小姐可是有另外一半?” 云若垂眸沉默,半响,道了句:“大夫您尽管配好这一半就好。其余,还是要少问。” 少问,则活之久远。 欧阳珏凭此一语便察觉出这药用处绝非一般,大夫却不解,只是应了一声“仅听二小姐吩咐”。 待那老大夫被文柏领进了房开始配药,云若这才稍稍舒口气,却也同时解了外袍,束起长发,也欲与老大夫一同而行,欧阳珏应约不言不语的陪着她,然后坐在一旁看着这将自己收拾利索的小女人忙东忙西,而那坚定的眼神,让他感觉到若是这药配不成,怕是连命都不准备再要。 怎么说呢,大概是抱着一种必死之心,她究竟是想要救什么人,竟是如此。 答案或许唯一。 这,与她争抢后位也有关系吗? 欧阳珏暗暗猜测,却在之后有些走神,似是去想了其他的事,眼神亦蒙了一层暗淡。 他欧阳珏,不也正是如此吗?救一个人的心,强烈,而又执着。 于是轻叹口气,欧阳珏也起了身来到云若身边,径自挽了袖,“我也来帮忙吧。” 他伸手去拿云若捣药的罐子,指尖无意碰了云若一下,云若下意识收回指尖,可那冰冰冷冷的触感,却是让她心头暗暗有些难过。 她正要开口让欧阳珏歇息,自己却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像是有些着凉。 欧阳珏苦笑一声,直接拿过云若手里的药罐,道:“行了,我已经在路上睡过了,该是你去歇息一会儿了。不然药若是被你配错了,倒时可就好后悔终身了。” 这句话倒是极具警告意味,云若犹豫半响,还是松了手,点头回到了旁边的躺椅上,“我只休息片刻,很快就好。” “放心睡吧。”欧阳珏轻柔安抚,亦绾了发。 休息下来,确实有困意席上,云若不再挣扎,侧卧了身闭眸休息。 在云若睡去后,欧阳珏的眸子稍稍发了深,像是在想着什么,然后转头问那老大夫,“还有多少要完成?” 老大夫左右看了看,道:“这些药先要调配到一起,然后今夜便不用管了,其会自行融合。” “也就是说,今夜只要将其配在一起就可以吗?”欧阳珏再次确认。 老大夫点头,看来非常肯定。 欧阳珏陷入沉默,点了点那些药材,若有所思,半响,忽而说道:“大夫,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是一种病,不知可有解方。” 说到这里,欧阳珏望了眼云若,而后凑近大夫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大夫微怔,便将自己所知告诉了欧阳珏,欧阳珏捏着药材的手愈发发紧,静默落下了视线,喃喃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 夜已深,屋外冷风将窗子顶开,稍稍添了些响动,一阵凉意进入,惹得云若身子微颤,而后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眸。 屋内一片宁静,似是配完了药,老大夫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憩。 文柏怕有人闯入害了良药,遂一直在门口守着,听见云若醒来的动静,遂即刻推门而入,轻声说道:“娘娘,您醒了?” 文柏拿了衣衫,替云若披上,怕她着凉。 指尖轻轻拉扯衣襟,清眸微动,云若一下便清醒了过来,道:“文柏,欧阳公子呢?” 文柏恍然,而后道:“方才欧阳公子说有东西落在雅墨坊了,想去拿,是故暂且离开一下。晚些便回来。” “落了东西?”云若有些狐疑,她记得欧阳珏的性子向来喜欢简单,不会带着一堆无用之物行走,如说是古琴,一方面他已将它待会监国府,一方面他也不会在徐府弹琴。 当然,也或许真的有什么东西要拿,只不过她心里沉沉的,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门忽然推开,惊了文柏一下险些就攻去,一看,原是匆匆而归的双乐。 且见他眉心紧拧,一进来就寻什么,而后低声对云若道:“娘娘,不知欧阳公子去了哪里?” 他也再找欧阳珏,莫不是…… “莫不是你探听到了什么?”云若一下警戒起来,方才她就是不放心欧阳珏,这才让脚程快的双乐先下车另走一路去问问给欧阳沫看病的霍大夫,按照双乐一路展现的才华,云若相信是能问出什么的。 果不其然,双乐有些沉重说道:“奴才逼问了那霍大夫,他说下午时,欧阳公子也去找了他,也是逼问了他,但是因为二公子身上的余毒实在是沁入心脾,熬不过这几天了,所以有心无力,那霍大夫告诉了欧阳公子那毒的名称,可如何解,他是实在不知,遂也就没有告诉他。而且临走时还告诉了欧阳公子,让欧阳公子去询问下京城里的大夫。” “京城里的大夫……”云若重复着这句话,眸子猛地一缩,看向了那正酣睡的大夫,而后低咒一声,二话不说便赤足下了榻来到那大夫身边道,“大夫,您醒醒,刚才那位公子可是问过您什么?!” 老大夫被忽然唤醒,吓得一激灵,懵了半天,这才喃喃道出:“好像是了……刚才那位公子问了老 夫这药还有什么工序,而后便又问了一种毒……老夫听过,是一种西域来的毒,西陵是有的,叫什么雨凌,嗯,是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西陵……?”云若似乎捕捉到一个很关键的词,欧阳珏说沫是在监国府被害的,监国府怎会有西陵的毒,晃晃神,云若暂且放下这个疑问,即刻又问道,“先不管毒是哪儿来的,您可有告诉他去哪儿寻解药?” 老大夫点点头,道:“老夫说这味药名火草,长于赤洞,在五十里外的炎热地带大多有卖,可京城因为赤洞很少,所以不好找到,老夫告诉了那位公子,赤洞很是危险,若是真需要这味药,只可去边疆通过药商来买,万万不可亲自去赤洞。” “赤洞?”云若念着此二字,心里隐隐不安感越来越强。 双乐闻言,一怔,道:“京城外有一处赤洞,要比边疆赤洞危险的多,无人敢靠近,这也是为甚京城没有这味药的原因。欧阳公子久居京城,许是知道这个地方……难道……” 云若贝齿狠狠咬牙,眼中即刻迸出一缕怒意,“这个,独断独行的家伙……” 言罢,她蓦地起身挥开衣袍,双乐文柏即刻跟上大喊:“娘娘,您这是要去——” “我的人,当然我自己带回来!文柏,在府里守着继续调药,我……很快便回。”云若狠语,而后没有丝毫迟疑的推开大门向着外面走去。 文柏惊得面色苍白,双乐看了看他,然后道:“我跟着去!” 说完,双乐便也匆匆跟去。 文柏咬牙坐倒椅子上,右手抚着额。 赤洞,乃极热之地,稍不注意可能是会丧命的,娘娘……可要万分小心才是啊! ———————————————————————— 京城外的赤洞是因着东卫常年下雪,以至于洞里的热度无法散出,集中一起,变得足以将人灼烧。 云若骑马赶到的时候,那阵阵散发而来的热浪不由让她的身子也开始隐隐发烫,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听闻火草会在赤洞里边,最为炎热之处,边疆的赤洞没有那么高的温度,所以药商通常会带些防热的东西进入,不过云若知道,所有的一切在京城这里的赤洞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能够不被灼伤的几率,几乎是没有的。 下了马,云若没有一丝停留的就向着那赤洞走去,抬头间,果然见到了前面正要进入的欧阳珏。 云若眸子一紧,步子也没停,同时厉声喊道:“欧阳珏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不再温温婉婉,这一声道出了来自云若的怒意。 欧阳珏顿了步子,回过头,一见是云若来了,浅棕色的眸中难免晃出些动摇,但即刻笼上了层冷漠,道:“慕云若,这是我欧阳的家事,与你无关。先前对你有些好感,便随便逗逗你玩,如今之事与我弟弟性命攸关,我不妨直说,你想要我做的事,我才不会做,对我欧阳珏来说,什么朝廷,什么东卫都是一文不值。若是明白了,就赶紧返回,否则就算丧命于此——” 啪——! 火辣的刺痛突然席上欧阳珏的俊脸,他脑中嗡响一片,几乎一时间无法亦会发生了什么,便是随着云若而来的双乐也是一怔,看向那一脸怒意正悄然收了手的云若。 “欧阳珏,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的。慕云若不是傻子!骗我松懈,然后自己跑来赤洞,你以为这一招有多耐用!这一巴掌,就是回敬你的自作主张!” 欧阳珏眸子眯住,亦是被这一巴掌惹得怒了,转过头再是没有先前的云淡风轻。 “慕云若,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假惺惺了,你不过就是想让我给你争皇后之位,对你来说,我不过也就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花言巧语让我放弃我弟弟。哈,是啊,我的弟弟对你来说不过就是碍事的东西,天下所有人都盼着他死,我谁也不相信,我只相信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疼爱我的弟弟,而我的弟弟,对我来说,便天下苍生要重要百倍!” “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的?”云若冷笑一声,忽然上前狠狠凝视着欧阳珏,“你这个说法,真是让我非常火大。欧阳珏你瞧着,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欧阳珏,还有欧阳沫对我慕云若来说究竟是什么!” 云若厉声而道,倏然转了身片刻不停的向赤洞走去,白靴踏在那火热之地,泛起阵阵烟雾,那温烫的热度亦随着鞋底渐渐沁 入到云若的血液。 然她此刻却仍是没有半点恐惧,便是连迟疑都没有。身后的雪色长披被她的步子撩动飞舞,自欧阳珏面前消失不见。 当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洞口的一霎,欧阳珏愣住了。 双乐一惊,大喊:“娘娘,娘娘!” 他欲疾步进入,却听里面传来了云若的回声,“双乐你在外面守着,一个时辰,我不回,便将子盈接回,权当我慕云若命中注定死在此处!” 双乐步子进了又退,这一道命令让他心里无比挣扎,“若是有半点闪失……奴才要如何……交代于……” 后面之话双乐未说,咬了唇,还是想抗命进去救云若,可才刚走了一步,身子却被欧阳珏横臂拦住。 “本就该是我去,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欧阳珏咬牙,也跟着走了进去,可是现在的他却比方才冷静了很多,手背用力压在脸颊还在发疼的地方。 慕云若,为何会做到如此…… 明明,可以替代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忽然止步,看到了前面蔓延开来的、如同被熔浆浸过的墙壁,火色正飞速在在壁内窜动,时不时就会喷出一股烈焰。 那抹白色的身影似乎也止住了步子,静静看着前面最深处那一点泛着荧光的地方,是长着许多火色之草的地方。 欧阳珏一惊,启唇而道:“那就是……” “火草。”云若言简意赅的说着。 欧阳珏眸子一紧,气息越来越沉,视线看过,发现长着火草之地与他们所在之处中间横了一个极大的鸿沟,他前行两步,看到熔岩喷溅。 “为什么这里会有……”欧阳珏忽然有些凄婉的笑了,甚至带着自嘲。 聪明一世,竟是拜在了这里,如此进退两难。 他进去了,是送死,根本不可能活着拿那火草回来给沫; 但不拿,沫会死,那他便与死无异。 身子忽然好像有些发沉,欧阳珏渐渐单膝跪地,“这是天意吗……?” 他微弱的扯了下唇,眼中蒙上一层黯然。 可就在这时,却听到云若的步子向了前,鞋底将那火烫的沙石磨得声声作响。 欧阳珏心上一痛,抬头看向那雪白的背影,她依旧是冷静的站在熔岩之前,依旧没有半分的慌乱与回头。 “珏。”就在这时,她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冷静到让他安心,而后她回了头看向他,微微笑了下,道,“方才打了你,我不会道歉。只是想让你清醒。我懂,任何人,无论他平生多么冷静,也会因着亲人爱人而变得冲动。因为我们都是人。我慕云若答应你,一定会为你拿了那火草,我会替你救了你最在乎的人,相对的,若是同时云若有何不测,你……可否也替云若,救救云若所在乎的人?” 那一瞬,火舌飞舞,她那回眸一笑,染着明艳的光芒,他看的有些痴了,如是在除夕宴时第一次看到她那般。他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该说什么,他该拒绝,还是该应允……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最终只能是安静的在那里,看着那沉淀了些落寞的笑容。 “珏,人不会轻易变得残忍,人也不会轻易将别人当作棋子。因为我们谁也没资格说谁,我们本就生在一盘棋上。这就是我们的命,也是我慕云若的命。不过幸好,沫,是自由的,该是好好活着的。” 言罢,她清爽扬了唇,而后洒脱的回了头,突然上了几步,指尖不经意握住了胸前挂着的玉璃,用力攥紧,前方仅有几块尚未被熔浆吞噬的热石,猜错一步,她便会尸骨无存。 玉璃,幸好,你在身边。 如他在那般,如此,她便无所畏惧。 云若轻轻一笑,纵身向下跳去。 欧阳珏一惊,迅速上前扒在边上大喊:“云……云!慕云若!!!慕云若!!!” 这三个字声声回荡,传到了洞外,传到了那凄冷的夜空。 皇宫深处,正在陪着赵青莲的夏侯靖突然怔了一下,似是有什么意识自他脑海一闪而过。 有种久违的痛楚,从心间钻过。 渐渐的垂了眸,垂下了手。 赵青莲望着突然沉默的他,于是轻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夏侯靖沉默几许,想回应什么,却是千言归于沉寂。 最后,仅是闭上了如渊般的黑眸,道了一声:“无事……”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天万字更亲耐的们~~马上就要收官回朝了,大事即将爆发,期待一下吧! 【168】 忘了朕,忘了一切…… 赤洞内,烈焰飞舞,好若绚丽却又充满死亡之乐,将那孤寂的深处缠上一层令人窒息的火热。 纵身跃下的云若艰难的向前迈入,抬头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最深之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火舌燎的已然不全,她抬手系起长发,生怕有了一丝一毫的失误。 前方已经可以隐约见到处处血红,当是快要到了火草的聚集之处刀, 前行几步,发现这里的温度却不像外面看到的那般火热,奇怪的是愈是向里,好像就越是发冷,可是这种温度着实不正常。 云若凝神思量,知道火草不会轻易得到,那便说明在火草生长之处,才是真正前行困难的地方恍。 难道,还会有更加难以预料的东西存在? 她咬牙,继续向前,前方是一个深洞,周围的色泽均是火草之色,却是岩壁,看来不可能再生长其他的东西。 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形状奇异的洞口,洞前看起来非常平静,里面也可以看到真正的火草。 竟是这般顺利?云若有些喜出望外,觉得似乎比自己先前想的要好了很多,遂迈步向前,欲趁着热浪未起之时紧忙摘了它离开。 可是她才刚走入要摘那草,却突然被一股奇异的味道所引,于是收了手,先抬头望去。 一眼,一看,顿时缩了深瞳,未曾想竟是这般结果! 原来摘采火草最大的阻碍,是生于火草的根上,其草是堵住岩壁热潮的塞口,若是她将火草拔走,那么便会即刻冲过来一阵热浪,然则若是想救欧阳沫的命,就必须要吃到火草的根,如此,便只有生拔。 这一次,再多的谋略也没用,是否能走出赤洞,唯有靠心中所念。 云若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脖颈下挂着的玉璃,蓦然抬头看向那火草。 无论她怎么样,都是要将火草交给欧阳珏的,否则便是功亏一篑。想了想,忽而摘下了自己的束带缠在了火草边缘,稍微铺开。 这样,当热浪散出的时候,束带便会因为热浪完全散开,然后将火草包起冲出,想来热浪不小,当是会直接冲出洞外。且她的束带,欧阳珏是见过的,定是能知道她的用意。 云若稍稍沉了心,将一切都准备好,而后探出手,轻轻捏住那火草边缘。 “宏嘉……”没有说更多的话,仅是在用力前,不经意的念了这样两个字,清眸中略微耀过一丝轻柔。 若是她真的就这样…… 他,是否也会像过去一样,斥责她的任性? 莫名间,云若轻笑了下,仿佛想到了那时跳雪舞的样子,因为她自作主张去闯皇甫骁的阵,伤了自己,她记得,那时的夏侯靖,好生气,好生气,气得浑身都发了颤。 突然有些怀念那过去的时光,不知不觉,生命竟已经这般沉重。 伴着如此一闪而过的温暖,云若深吸口气,挪了步,淡淡的,轻柔的一笑…… 轰——! 一声巨响,自里洞突然冲出,一股极热之气飞舞而上,狂躁的卷动着。 洞前的双乐听了,什么也顾不得就跑了进来,跟着已经怔在那里的欧阳珏,一同望着里洞的洞口。 那轰声一响究竟是什么,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慕云若又是生是死! 欧阳珏再也耐不住了,起了身便要入里洞一探究竟,却是被双乐狠狠拦住。 他转头,第一次泛着怒意而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慕云若为何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被束带包裹的东西被热浪狠狠甩出,狠狠落在了下方的火色石壁旁,那东西无论双乐还是欧阳珏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慕云若的发带。 “云……云!!!”欧阳珏大喊一声,用力点了下地跃下边缘来到了火石上,拿上那发带,拆开来看果然是火草,连根拔起的火草,见了上面的痕迹与方才那热浪,一下便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双乐也跟着下来,他顾不得那火草,而是一心看着里洞,里面的热潮仍旧未褪,他向前,用右手遮挡,却是被那热浪逼的无法前行。 “慕云若……”双乐喃语,一咬牙,猛的对里面大喊,“慕云若,你不能死!你要活着出来……”双乐顿了顿,而后再是开口,“皇上……你若死了,皇上,不会原谅你 的!!” 这一句话一出,欧阳珏即刻转了头看向双乐,虽这样的猜测早在预料之中,但此时被双乐道出,更是让他心生自责。 明明,下去的该是他的。 他只是……从未想过有这样一个女子,竟会连一个让他争抢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般固执的、霸道的为他投身以火。 她对他,交往甚浅,她本可以不这么做。 终于,欧阳珏捏紧了那火草,也猛的抬起浅棕色的眸,对着那里洞大喊:“慕云若,你给我听好了!!我欧阳珏答应你!你让我欧阳珏做什么都好,只要你活着,不然,我一定毁约!让你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许是真的迸出了怒意,欧阳珏狠狠而道。 热雾渐渐散去,眼前的视野逐渐的清晰,忽然听到几声非常虚弱的脚步声,欧阳珏与双乐即刻对视,心上一喜,立马向着里洞去迎。 很快,果然看到那浑身衣衫已经被灼的支离破碎的慕云若,她此时扶着身子,几乎是恍惚的往外走。 终于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停了步,勉强动了动唇,“欧阳……珏,你这个……骗子。一定,要救……宏嘉。” 话音未落,云若突然就这样跌倒。 欧阳珏即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指尖放在她的鼻息处,觉得还有呼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抱着她道:“你这个笨蛋,这时候竟还想着别人……我这就带你走。” 他舒口气,而后欲抱起云若,可就在这一刻突然停住了一切的动作。 慢慢的,他用苍白的手托起了她纤细柔弱的手,再不见那白皙……斑斑烫处,触目惊心。 那一瞬的震惊,让欧阳珏的心狠狠被扭动。他不知道要在说些什么,唯是仅仅抱着那纤瘦的身体,颤抖的,痛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 不知不觉,又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许久许久的皇宫。 啊……有些奇怪,再之前的记忆,似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是那偶尔回眸的沉默又温柔的一笑,印在心上,挥散不去。 慕云若,再依赖朕一些…… 慕云若,对你来说,朕究竟是什么…… 慕云若,朕……爱你啊。 一句句的耳畔低语,是那般的暖人心扉,是谁在灯火阑珊处,一身孤寂的等待着她的归来。 是皇上,是靖,还是她的宏嘉。 莫名间,一个画面映入心间,像是一场浩劫,那她深爱之人正深深的凝望着她,温柔依旧的用双指亲昵的碰触了她的额心。 “云若,走吧……朕,放开你了……忘了朕,忘了一切……” 那人莞尔一笑,挡住了一切的黑暗,只为送她去那遥不可及的光明。 愈走,愈远,直到跌入最深的谷底。 而那噙在唇角的笑容,却是依旧那般温暖。 她想伸手抓住他,却无法动弹,有一种钻心的痛入了心,穿了她的每一寸灵魂。 “宏嘉,宏嘉——!!靖!”慕云若突然惊醒,坐在冰冷的榻上大口的喘息,额角泛着汗珠,浑身的衣料已经湿透。 见是云若醒了,欧阳珏即刻来到了她的身边问道:“云,你终于醒了。” 云若怔然,思绪好像仍停留在方才的梦魇中,稍稍安了心,原是一场梦,但愿不是一场可能会成真的梦。 忽然觉得手上有些刺痛,遂抬起右臂,当她看到那层层缠绕了白布的手后,云若心上一紧,看向欧阳珏,“这是……” 欧阳珏心上有些痛,他要如何启口告诉她,双手曾经盈白的肌肤已不再……只剩下那火色的斑痕。 他开口,怕云若无法接受,谁料就在第一个字还没念出的时候,云若却反而先一步说道:“果然……还是被烫伤了,看来以后要备一副手套了。我还是喜欢白色的,看起来和衣裳比较搭。”她安抚般的莞尔一笑,遂话锋一转紧忙追问了欧阳珏,“火草可是给沫送去了。” 从始到终,欧阳珏都怔然的听着她的每一个字,而那每一个字都敲入心间,让他刺痛无比。 下一刻,他突然上前抱住了云若,紧紧的,紧到几乎快要让云若无法呼吸,而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又无助。 云若忽感肩上染上了些许的湿润,清眸微动,也选择了沉默,唯是轻轻的回拥着他,感受着这个一世清傲的男人,许是一生唯一的一次卸下防备…… 半响,停了手,她轻柔而道:“珏,我慕云若,还活着呢。”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呜呜,兔子今天又更少了,今天是兔子小云这本书出版稿的上册稿子截稿,但貌似还有好多木修,所以这两天互动少了,兔子好想你们啊!!等交完稿子,兔子要来狂抱你们,然后使劲更新…… 【169】 凤印之争(一) 天,渐渐亮起,东卫的京城又恢复了一派喧闹。 院外鸟声轻鸣,听起来一派祥和。 房门突然一下被推开了,一身雪色的欧阳珏从里面跨出,门口守着的双乐文柏见了,都觉得此时的欧阳珏似乎同先前见到他时有些许的不同刀。 许是那温婉如玉的脸上,今日多了格外的清爽,只是眼圈好像还有些发红恍。 文柏双乐四目相接,双乐摇摇头示意不提,文柏也就明了,知道这一向特立独行的公子心中的一结,大概是终于被打开了。 这一时,院中独起了一派幽风,文柏上前问道:“欧阳公子这是去哪儿?” 欧阳珏讳莫如深的一笑,只道了一声“时候差不多”,而后他便扬步走了,如同根本没有来过。 途中遇到徐毅,徐毅看到“准贤婿”要走,有些怔然,刚欲挽留,便见欧阳珏侧了头,莫名对他露出了一抹发自真心的微笑。 徐毅看的心下一喜,只道二字:成了! 不久,欧阳珏离开了徐府,云若也披着衣衫缓缓从房间步出,望着那逐渐升起的艳黄,唇角弯起了微微的弧度。 凤印之争,终于要开始了。 子盈,这边事情已经交代完毕,我马上便会赶回宫里,最后时刻,万万要防住赵青莲才是。 想来,那女人也该是有所怀疑的时候了。 —————————————————————————— 宫中,赵青莲正在对镜梳妆,安成手上的木梳却突然断了齿儿,其碎片落在地上,弹跳几下,这才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青莲心上一紧,在安成之前先将它捡起,放在手上看了看,拧眉说道:“本宫近日,总是有些不好的感觉。” 她冥思半响,将木齿儿放下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安成,你有没有感觉,宫里的这个慕云若,总是有些奇怪的。” “娘娘何出此言?”安成问道,十分不解。 赵青莲轻吸口气,单手靠在桌旁,而后哼笑一声,“那日来我翎祥宫的慕云若,虽是看来确是仅有几岁,也没对皇上动心,可之后在后花园遇到的慕云若,似乎是有意避开着本宫,而且你不觉得,前一个慕云若张弛有度,再是年纪轻轻也是透着内敛,而这个慕云若,却是用了蜜蜂这种小招数。” 安成回想,好像是有其事。 忽然间赵青莲起了身,眸子是越凝越紧,在屋中走了几步,猛然而道:“本宫还是不放心,虽说被蜂蛰了本不该出去,但……已然顾不得了。” 安成提议,“不若还请慕云若来翎祥宫?” 赵青莲低垂下了眸子,阴阴一笑,“本宫亲自去一趟若贞宫,可好。” “那奴才这就去让人通……”安成在看了眼赵青莲此刻突然半挑的眼眉后,话语戛然而止,亦是悄然扯了下唇,“奴才,明白了。” 吸唇轻扬,撩过一抹冰冷。 ———————————————————————————— 若贞宫。 自从上次蜜蜂被弄的满宫乱飞后,这几日徐子盈倒是度过的相当宁静。 此时她正趴窝在姜凤贞的床上,像个男子那般边啃着水果,便翻阅着宫里难得的绣图,眉眼弯弯,似乎对这颇具兴趣。 刚刚去给皇上请安回来的姜凤贞一见到徐子盈又开始糟蹋她的床榻,一张俏脸上就冷不丁的添了满满的怒意。 “你这丫头又开始在我房里捣乱!”姜凤贞关上门,一声力喝震得她自己都吓一跳,果然是近来气得不行了,否则也不会这般失态。 徐子盈百无聊赖的斜过眸子瞅了她一眼,仅此如此。 而后她哼笑一声,缓缓起身,将那水果丢回了果盘,舌尖轻舐过指尖,淡然而道:“在这宫里,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不看看书,吃吃果,难不成还要出去混世不成?” 她轻笑一声,暗暗说了姜凤贞这没事乱晃的女人。 姜凤贞青筋暴起,牙都快要被咬碎,她现在当真恨不能赶到宝瑛宫将徐夙瑛那个女人照过来,赶紧的揪走她这个妹妹! 于是她冷哼一声说道:“慕云若找你来,本宫一直以为你会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谁料熟悉后竟是这般粗野,亏你还是将军之后。” “将军之后,不该是能征善战吗?”徐子盈饶有兴趣的说,“大家闺秀该有的,徐子盈是有的,也是会的,只不过一个人独处时,不愿装模作样罢了。” “本宫不是人吗?”姜凤贞不悦。 “不过是徐家的手下败将罢了。”徐子盈哼笑一声,走到一旁铜盆润了下手,而后用丝绢擦过,倒是一派闺秀之相。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透过窗畔看到了一抹正在向着这方赶来的身影,眼瞳一缩,一下便凝了气息。 姜凤贞还欲上前与她斗嘴,徐子盈却忽然伸出手捂住了姜凤贞的唇,低眉道了一句:“不速之客来了。” 姜凤贞一下就警戒起来,她一把拉下徐子盈的手,几步上前来到了窗旁,果然也看到了正踏着清淡步子而来的赵青莲。 姜凤贞一下有些慌了,齿间轻磨,知道这回赵青莲定是来者不善。 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视线,子盈一下便转身跑到床边,第一反应就是把所有刚才被自己弄乱的地方整理好,而后也将那绣图收起,以免被赵青莲发现,然后压了压姜凤贞的双肩,道:“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着看着便好。” 这时姜凤贞倒是觉得徐子盈这丫头格外的可靠,点点头,果然是压了惊。 只是两人心下都是一沉,这如此突然袭来,怕是赵青莲也有些焦躁了,而她们也无暇在去筹划什么,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大概,这就是赵青莲的目的吧。 不多时,便听王永承溜溜进来,低声说道:“娘娘,莲贵妃来了。” 姜凤贞点点头,看向子盈,且见子盈先是眯了右眼,而后便甩了袖子向外走去,看起来很是镇定,姜凤贞随之而出,盼着这女人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若贞宫的内殿,阳光明媚,四处都撒着一片金黄。 赵青莲坐在卧榻上,只手捏了一个樱桃,放入口中,却是连核儿吞下,如蛇般用舌尖舔了下唇角,这便挂了笑容看向正缓缓步入的姜凤贞与徐子盈。 “哎呦,两位妹妹,本宫有些渴了,所以吃了一点,不在意吧。”赵青莲笑,笑得无害。 姜凤贞陪着笑,却腹诽了一句,你怎的不被那樱桃核噎死算了,还让东卫自行除了害。 然她却万万没料到,赵青莲莞尔一笑,忽而若有所思的说:“哎,这连核儿吞的毛病至今改不了,不知多少人盼着本宫,干脆,被噎死算了。” 姜凤贞眼神一瞬闪烁,轻轻垂下,子盈却是如常看着她,突然拧眉不悦的说:“谁若是敢这么腹诽青莲姐,云若定是会好好整治她的。” 赵青莲意外一笑,姜凤贞则是额露青筋。 但这初始的寒暄,很快就被另一阵气氛所替代。 只见赵青莲在安成的搀扶下,无事姜凤贞,而是径自走到了徐子盈的面前,轻叹口气,疼惜的拂过她的发,道:“许久没见,慕姐姐好像是瘦了。” 子盈摇摇头,“吃的尚好,青莲姐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不知里面透着什么样的风起云涌。 这时王永承奉茶,赵青莲接过,轻声而道:“慕姐姐,上回后花园实在是有些遗憾,今日本宫尚有时间,不若好好聊聊。” 子盈双眸轻动,想着这女人难道又想与她玩文字游戏? 心中冷哼一声,不惧,于是点点头,“一切听青莲姐的。” 她转身先去为赵青莲开路,谁料就在赵青莲放挪了半步的那霎,她突然间便步子不稳摔在了地上,连同那杯茶也一起洒在了子盈身上。 一瞬间房里全部陷入混乱,子盈也是一声低喃扶着身子感受着那渗入肌肤的热度。 且见赵青莲惊慌的跑到徐子盈身边,焦急关切的喊道:“慕姐姐,你没事吧,本宫不是故意的!” 子盈欲摇头,可没等一个字说出,却发现赵青莲正用着一种深邃的眼神望着她,而后一字一定的对着她道:“衣裳可是湿了,本宫,亲自为慕姐姐换吧,以让本宫,向姐姐赔罪。” 衣裳……? 徐子盈心里猛的一紧,看向赵青莲,忽而一惊。 【170】 凤印之争(二) 子盈欲摇头,可没等一个字说出,却发现赵青莲正用着一种深邃的眼神望着她,而后一字一定的对着她道:“衣裳可是湿了,本宫,亲自为慕姐姐换吧,以让本宫,向姐姐赔罪。” 衣裳……? 徐子盈心里猛的一紧,看向赵青莲,忽而一惊。 慕云若的身体,难道…… 子盈悄然看了眼姜凤贞,姜凤贞也是低了眸细想,忽而明了,悄然在身上比划了几下,如此子盈心中有了数,却也多了一分慌乱。 慕云若身上,是有着还未痊愈的伤的,这一点赵青莲是怎么知道的? 暗暗一想,许是在翎祥宫带的那日,赵青莲定是让慕云若去沐浴,私下里悄悄窥探的恍。 子盈嘴角微动,身子莫名的有些发僵,她转眸看向了正凝视着她的赵青莲,袖里指尖若有若无攥起,而后松开,用手碰触了自己的衣襟。 赵青莲始终看着她,不急不躁,唇角的弧度愈发变深。 这一刻周围的气氛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姜凤贞想着千万的方法去避免这祸事,可是赵青莲已经将子盈逼入死角,现在无论再找任何的理由无外乎是打草惊蛇,或者说再次的逃避,根本就是默认了此慕云若非慕云若,也同时宣告了慕云若已经清醒。 第一件外衫缓缓褪去,落了地,发出稀松的声响,湛蓝的眸子,渐渐映出了子盈纤薄的身子。 只差了最后一件,只差了最后片刻,终是要被拆穿了吗? 姜凤贞不忍再看,不由得撇开头。 而赵青莲则是轻轻眯住了那倾城的眸,扬起指尖,轻轻划至子盈腰际,慢慢来到了子盈侧腰处的系绳上,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捻住一头,慢慢的拉动,而她唇角的弧度,也随之愈发扬高。 子盈,亦慢慢闭了眼睛,许是在想着最后的对策。 马上,马上…… 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脱这个蛇般女人! 右鬓随着赵青莲亲手撩开衣襟的动作,渐渐变得有些湿润,汗珠浸了发丝,几乎快要顺颊流下。 然而就在里衣马上就要被褪去的一霎,就在姜凤贞都以为一切都完了的那一霎,只听王永承忽的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大喊一声:“娘娘,娘娘出事了!!快去看看吧!!” 他跑的踉跄,撞倒了房内所有的东西,一通叮叮咣咣把先前一切都寂静全部打破。 赵青莲冷不丁咋舌,子盈也是迅速将衣衫拉好侧头看去,姜凤贞也是像突然得了救一样即刻抓着王永承的肩膀说:“快说出什么事了!!” 王永承捋了气息,然后回道:“皇贵妃娘娘来了!看起来是出了什么事!” “皇贵妃?”赵青莲眉角轻轻动了一下,蓝眸微眯,划过了另一番深意。 东卫皇宫,只有两位皇贵妃,除了她这个已经在的,那么……来的,必然只能是另一位了。 “瑛贵妃?”姜凤贞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子盈,子盈亦是凝了神,不动声色的在琢磨着。 姜凤贞晃晃神,问:“可知瑛贵妃前来何事?” 王永承身子哆嗦一下看向赵青莲,低声道:“瑛贵妃来找……莲贵妃娘娘的……” 一时间,房内的气氛一下冷凝。 赵青莲动了动唇角,“哦?”这一句悠长却不惊讶,带着一种让人渗寒的气息。 她缓缓站好了身子看向王永承,慢慢垂了眸,“原来,是找本宫呢。” 视线微微扫过旁边不动声色的子盈,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眯了眼站好身子,道:“既然指名道姓要见本宫,本宫不回见,便是失礼了。” 言罢,赵青莲恢复了从容,对着子盈道:“听说慕姐姐也与瑛妃有所相识,不若一起去打个招呼好了。” 赵青莲似乎一点也不像放弃方才继续的事,子盈凝了息,半响,应了,“一切都听青莲姐的。” 赵青莲微微一笑,而后执了子盈的手向外走去。 姜凤贞一口气没吐出,又哽了一口气在喉,想着虽然徐夙瑛的到来解了方才的燃眉之急,可是接下来两宫对峙,可绝对不会那么一句两句话过去,想来又将是一场暴风雨了。 心下一阵发寒,姜凤贞匆匆也跟着去了外殿。 外殿,气氛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沉重不已。 姜凤贞才刚一踏出,就看到一个被收拾的鼻青脸肿的太监被狠狠甩在了地上,狼狈的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 姜凤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姚福,心下大喊不好,遂抬头看向前面的局势。 只见此时徐夙瑛冷冷站在若贞宫的外殿,一身正装,却是来势汹汹,而她此时的双眸,毫无疑问是对着赵青莲。 赵青莲看了眼地上发抖的姚福,抬头重新看向徐夙瑛,四目相接,顿时引了一股冷然。 “瑛贵妃,这是何意?”赵青莲冷冷言道,笑意收敛。 徐夙瑛哼了一声,几步上前来到赵青莲面前,毫不客气的望入那她那湛蓝之中,“赵青莲,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只有你的奴才会点假把式就敢进了本宫的地方偷听偷看,本宫,也不是没人。别以为皇上宠你,你便得意妄为,你别忘了,这宫里边儿,可不止你一个皇贵妃。”徐夙瑛又上前半步看着她,“本宫,可是与你平起平坐之人。” 赵青莲右眼微眯,扫了眼她旁边的高旬,大概是知道了怎么回事。 半响,她微微一笑,“原是奴才自作主张了,本宫回宫后,定是会好好教训,给瑛贵妃你,一个交代的。”说到此,赵青莲委婉一笑,“还没来得及与瑛妹妹你打个招呼,没想到竟先发生这样的不快,当真是失礼了,不若这样——” “收起你的可怜兮兮吧。”徐夙瑛忽而开口打断了赵青莲的话,“大家都是后宫女子,你这样一来二去的,只会让本宫看着恶心。” 赵青莲脸色一正,渐渐也收起了笑,“瑛妹妹这般说话,是否太有失贵妃之范了。” “赵青莲。”徐夙瑛毫不客气的唤了她的名字,冷冷一笑,又向前一步,终是与她并肩而站,“给你个建议如何?” 赵青莲挑了下眉角,不语。 徐夙瑛冷哼一声说道:“今日本宫就是来和你说,别老盯着一个已经变成废人的慕云若了,她争不了你的后位,但是,我徐夙瑛可以。若是你还没被那水泡成痴傻,还要认清对手的好。” 赵青莲始终沉默,忽而掩唇淡淡笑了,侧眸看了眼徐夙瑛,“瑛妹妹的话,本宫明白了,前阵子回宫没向妹妹打招呼,是姐姐的疏忽,但是啊……”赵青莲叹口气,抬起了清澈的蓝眸,“实在是对不住妹妹。姐姐我呢,好像已经痴魔了,好像一辈子就只能看见一个对手,除此之外……形同蝼蚁,实在是不配让姐姐,看上一眼呢。” 最后四个字,她字字咬重,唇角却是扬起了一丝诡秘而森冷的笑。 而后她转身来到子盈身边,哀婉的用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凑近,在她耳畔低喃:“慕姐姐,今日不甚方便。改日,我们在继续吧。”她滑过视线侧看了眼子盈,舌尖舔过唇瓣,添置了些蛊惑,然后用手轻拂过子盈那还没整好的衣衫,“真是,可惜了。晚些,我会再来看姐姐的,倒时……” 她轻轻笑起,突然回了身冷冷从徐夙瑛身边走过,径自迈过那倒在地上的姚福,连看也懒得看上一眼。 安成紧忙跟上,姚福也是咬着牙起身,颤巍巍的去追赵青莲。 直到他们全部离开,那股森冷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 徐夙瑛始终闭着眼眸,齿间被咬合的作了响,然后一把甩开旁边的木椅,狠狠念着那几个字:“赵青莲!这个恶心的女人!” 子盈有些心疼徐夙瑛,脚尖上了前,却是被徐夙瑛冷冷瞪回。 她望了子盈许久许久,悄然用口型说了几个字,而后也是没有任何交流的离开了若贞宫。 这时姜凤贞突然一下跌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用力的扶着心口,然后看向子盈道:“方才你姐姐说了什么?” 子盈一怔,侧眸叹息,道:“姐姐说,一切小心。” 她视线略深,又用力拢了拢衣襟,“赵青莲已经有所察觉了,今夜绝对不会放过我了,是我小看赵青莲了,或许……已经撑到极限了。要想办法通知慕云若了。” 姜凤贞惊住,凝了气息,而后长叹一口。 今夜,云若…… ————————————————— ——————— 同一时间,东卫城外。 几辆贵顶马车纷纷驶入京城,引来众人围观。 慢慢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守备森严之处,紧接着一个有些苍老的指尖撩开了马车的帘,缓步从上面走下。 他稳稳站在门前,随着他的步子,身后那几辆马车也纷纷停下,其他人也跟着下来,各个穿着官袍,不怒自威。 那为首之人扬手遣走马车,抬头看向那块悬于上方的大匾,深邃的眸中映出“监国府”三个字。 就在这时,一个温雅的声音字前方传来,“学生恭迎各位老师。” 为首那人收了视线,甩开袍子看向来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珏。” 欧阳珏抬头,莞尔一笑。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就快忙完了,不过文文也要进入爆点了,亲们闻到危险的气息了吗? 【171】 凤印之争(三) 是夜,初落轻雪,东卫的皇宫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 果不其然如赵青莲白日所说,到了夜晚,她便开口相邀,这一次在凉亭,且说是要为白天之事赔罪,单独赴约,不容拒绝。 这一次,万分凶险,子盈一清二楚。因为若非如此,白日自家姐姐也不会冒险跑来挑衅赵青莲,怕是就连她都已经察觉到了事情已经临近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但是白日那一场对峙,明显是杀鸡取卵,虽然拖延了时间,可是却让赵青莲确认了结果刀。 这一次,怕就是来要她性命的恍。 这么想想,当真是低估赵青莲,当真是应该想个其他的方式,而不应该用蜜蜂去招惹她。 可是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眼看着约定时间要到了,子盈在铜镜前闭着眼睛已经不知道呆了多久。 去,还是不去,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不多时,王永承进了房,对子盈说道:“二小姐……那边差人来了,说是莲妃娘娘已经在等了。” 不管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子盈蓦然起身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步子突然一停,像是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子盈蹙了眉抬头,微是一怔,眸子却更深了。 —————————————————————————— 皇宫,毓秀亭,如此怀念之地,此时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沉冷。 赵青莲提裙向这边走来,秀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仅是嘴角噙着一丝淡笑,淡到似乎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当真等不下去了,今夜,她一定要与慕云若有一个了结,无论宫里的这个慕云若,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务定是假的,也就是说慕云若根本就没有痴傻,如此,也就不用再三番五次试探,直接以刺客之名替帝君了结了这个假慕云若的性命,而假的没了,旧的也就回不来了,因为就算回来了,也是欺君,也是一个死。 如此必死之路,将来之人必是知晓今夜必然要被拆穿,她赵青莲,倒是可以享受一场瓮中捉鳖的大戏了。 想来真是痛苦,明知赴死,偏偏要行,该说是仗义的好……还是愚蠢呢。 一阵森笑传开。 半响,赵青莲看到石桌上放着一张古琴,于是难得心情好的坐到旁边,指尖拨弄琴弦,反反复复,可是如此音调却并非一首完整之曲,反而更像是一种诡异的弦音,高低不齐,让人不寒而栗。 不多时,一抹素白的身影正向着这边走来,旁边跟着王永承还有两名宫女。 赵青莲之间一顿,露出盈盈笑意,身旁的安成也是压了视线,随之望去。 子盈赶来,抬头,稍稍行了个礼。一眼望去,可以看见在赵青莲身后已经埋伏了许多的黑影。 赵青莲动了杀意了,今夜是要在此将她解决。 而这一时赵青莲也缓缓抬了头,两人四目相接,各是露出一抹看不透的深意。 这在这时,安成端来了一个木雕托盘,其上放着一壶酒。 赵青莲莞尔一笑,道:“慕姐姐,请吧。” 子盈轻轻眯动了下眸子,而后向着她迈开了步。 ———————————————————————————————— 同一时间,南书房。 张保匆匆进来,慌张说道:“皇上,刚才听闻莲妃娘娘要邀慕云若在凉亭赏月。似乎气氛不太对劲。” 正在写着什么的夏侯靖笔上也是突然一顿,想了一会儿,眸子蓦地一缩,忽道:“十大老臣可是已经入京了。” 突然换成了这个问题,令张保一时愣住,而后紧忙回了神点头回答:“回皇上的话,外面来信儿,十大老臣提前入京了,此时已经入了监国府,安顿好后,便会来面圣。” “已经入京了吗?”夏侯靖喃喃自语,而后闭上了深邃的黑眸像是在忍着什么,就是连放在说上的手也渐渐收紧。 “皇上,是否要差人去看看?”张保又问。 夏侯靖依旧不语,片刻后,且见他突然抬起了眸子冷冷道了一句,“起驾。” 张保一愣,“皇 上……” 夏侯靖没发一语,仅是笼了眉心,甩袖离开了南书房。 张保也暗暗揣测,将方才夏侯靖问的问题串联起来,忽而明了,十大老臣提前入京了,也就是说……凤印之争马上便起,往来这时都会是后宫最暗潮汹涌的时候,若是莲妃这时候见慕娘娘…… 张保心里是尊敬着慕云若的,遂也有些呆不住了,急忙转身随着夏侯靖而去。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不免有些疑惑,前阵子看皇上的态度明明是要慕家血债血偿,为甚一旦视线离开了莲妃,皇上却还是时刻担心着慕娘娘的安危…… 照着他多年在皇宫服侍的经验,大概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了,总觉得若是皇上都在隐瞒什么…… 宫里,当是有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 ———————————————————————————— 毓秀亭中,当那壶酒被端来的时候,子盈已经知道了里面的东西,抿了抿唇,却又要假装什么也不知。 她缓缓扯了下唇,依旧是用着那无邪的眼神望着眼前的赵青莲,道了一声:“青莲姐。” 这一声,让赵青莲的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加明显,执过子盈的手将她拉到身前,而后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凑近其耳畔,道:“慕姐姐,可是知道今日来作甚的?” 子盈不语,半响,摇头。 赵青莲哼哼笑起,“都到这时候了,还给本宫装蒜。你……不是慕云若。” 子盈眉心微皱,不解的说道:“云若实在不知青莲姐在说什么。” “是吗。”赵青莲轻笑,终于是放开了子盈,而后将安成拿来的酒放在了桌上,道,“呵呵,本宫只是开个玩笑,莫要惊吓。”赵青莲轻轻晃了晃酒,然后对着杯子斟上,水声渐渐泛出,在这寂静的夜中尤为明显。 子盈安静的看着那被倒出的酒,却是出奇的冷静,反倒是让周围人都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看来,是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便是要将自己当弃子了吗?赵青莲心里暗想。 倒完了酒,赵青莲将酒壶放在一边,只手拿起至子盈面前,“慕姐姐,这是赔罪的酒,若是你肯原谅妹妹方才的胡言乱语以及前几日的失礼,便喝了这酒吧。从此妹妹再是不会对姐姐做无礼之事。” 子盈滑下视线看着那酒,接过,看起来平静的酒面上,映出了她此刻淡漠的神情。 “姐姐又没做错什么。”子盈轻语,赵青莲心下一动,想着果然这假慕云若是想要找借口推脱,可刚欲再出言施压,便听子盈直接开口接道:“不过,既然是姐姐亲自给云若倒得酒,云若怎么可能不喝呢。” 子盈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被此时月光印上一层淡淡流光,她双手举了杯子,贴至唇边,启唇,扬手,就在那冰冷的酒汁已经要滑入口中的那一霎…… 突然间,一个极大的力道狠狠拽住了子盈的臂弯,使得她一个踉跄猛的就向着后面跌去,一声巨响,桌上的一切包括那古琴全部被甩在了地上。 子盈微怔,用了好半天才站稳了步子,而后抬眸看向来人。 双瞳猛的一颤,眸中原先的幽蓝之光,即刻便被一抹明黄之色所取代,一个浓郁的龙涎香也同时在她身畔卷起。 子盈站稳,渐渐凝了神。 “皇上?”赵青莲愣了一下,眸子一眯,“皇上这是……” 夏侯靖冷冷站在子盈与赵青莲中间,不带一丝情感的说道:“朕又事想问慕云若,人,朕先带走了,晚些再还给你。” 夏侯靖说罢,视线扫过了被打散的酒壶,亲自捡起,在石桌上放好,然后回身走到子盈身边。 “走。”冷冷一个字丢下,夏侯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子盈露出了不解与慌乱,她回头看向赵青莲,失措的行了个礼,“改日再与青莲姐赏月。” 言罢,她也转头而行,随即也消失在了毓秀亭中。 安成凝了视线,“娘娘,皇上……” 赵青莲倏而扬手打断他的话,湛蓝色的双眸里沁出一丝沉寂,“再看看,不忙下定论。” 她眯了下眼,右手轻轻压在了酒壶上。 只是今日,又让慕云若躲过一劫。 —————————————————————————— 皇宫的路,走了很远很远。 夏侯靖一路向着南书房而去,子盈跟随其后,也是一声不发。 直到进了房,夏侯靖才是这一路上的第一次开口,“张保,守着外面,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熄了烛火。” 跟在后面的张保一愣,紧着点点头,而后按照夏侯靖的话灭了烛火,掩了门。 不多时,房里就只剩下了始终沉默的子盈以及冰冰冷冷的夏侯靖。 “皇上,为何要那么做。”这时子盈开口。 夏侯靖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回头看向身后的子盈,“片刻之后,自行离开。” 夏侯靖说完,便向着南书房的里房而去,仿佛根本就不想提及任何与方才有关的事。 然,就在夏侯靖已经离开的那霎,子盈却倏而开口:“皇上,是想救我吗?” 一个“救”字,令夏侯靖的脚步倏而停住,他轻蔑的哼笑了一声,侧过头冷冷看向子盈,“不要自恃过高,别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不想你坏了朕的事,以后,朕也不会再管你。” 他说罢,又深深的望了眼那熟悉的容颜,而后漠然的继续向前,可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更为冰冷的声音:“那云若也请皇上不要自恃过高,我自也是不用皇上来救。” 夏侯靖眉心皱起,一下咬了牙,“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皇宫当真如同儿戏,稍有不慎,你害死的,将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最后一次,朕警告你,如果不想死,趁早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朕亲手杀了你,以绝后患!” “那皇上就亲手杀了我,亲手杀了,慕云若。”那一句,倔强傲然,是那般的似曾相识。 闻声,夏侯靖突然顿了下步子,深眸微动,像是在怀疑什么,突然一怔,即刻转了身。 然没等他在这黑暗之中看清那身后之人,只觉他的身子突然就被一股纤细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狠狠压在了门边。 一声响动令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缩,即刻对上了一双清澈而又无法平静的双眸。 那一刻,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席上,夏侯靖唇瓣微启,眉宇渐渐多了一丝沉默,还有一抹看不清的痛楚。 而眼前之人却是苦涩一笑,在仅仅禁.锢住夏侯靖的同时,温柔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蜻蜓点水,却有着从上而下的霸道。 当她的唇离开的时候,她轻轻用指尖滑入他的发间,拥住了他的身子,“你太小看慕云若了,慕云若,不是那么好骗。你这个……混蛋。” 她紧紧咬着牙,却拥的更加用力。 夏侯靖似是有一瞬的怔然,视线落下,抚在她腰际的手,悬空了许久,而后才缓缓放在了她的身上,只浅浅的说着:“慕……云若。” 【172】凤印之争(四) 夏侯靖似是有一瞬的怔然,视线落下,抚在她腰际的手,悬空了许久,而后才缓缓放在了她的身上,只浅浅的说着:“慕……云若。” 他的眸,有一瞬的暗淡,似是因着没有识出那曾经相许的她而懊悔刀。 这个人,是慕云若,真正的慕云若。 云若没有回答,而是拥的更紧,更紧,紧到就连身子都开始微微的发抖。 夏侯靖亦没推开她,而是也静静的站在那里,接受着这久违的拥抱,冷峻的黑眸,一如既往的暗淡,也夹杂了些苦涩。 这时云若忽而感觉到夏侯靖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发烫,许是想到了夏侯靖身上的情毒,云若眸子一颤,即刻后退了半步,轻道一声“抱歉”便想要离开他,可身子才离开稍许,云若的腰际却突然被一个力道压住,而后再度跌入了方才那紧拥的怀抱,然而这一次,却是他紧拥着她,紧紧的,却无声无息的恍。 那一时,他终于压低了头,轻轻靠在了云若的肩上,浓墨的发丝安静的笼在了她的身侧,仿佛这是他会有的唯一短暂的宁静。 “朕……本不应该救你的,对吗?”他轻喃,一遍又一遍,可是那微微轻颤的声音,却透着微凉。 云若也沉默了许久,指尖顺过他的发,犹如在安抚着一个孤寂已久的孩子那般,喃喃而道:“我也不该……叫住你的,不是吗?” 世上最了解云的,莫过于她的宏嘉。 世上最了解宏嘉的,莫过于他的云。 本不应该的,却做了,或许是因为总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若是现在不去拉住他,唤住他,他好像就会走的很远,很远,远到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你让双乐在我的身边,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眼中,可是……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靖,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云若紧紧咬牙,想起了不久前的种种,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宏嘉变得开始不一样了,不再对她坦率那炙热的情感,不再用那渴盼的双眸凝视着她,不再……走近她的世界。 忽然间,夏侯靖笑了,笑得双肩都发着颤,而后缓缓站好了身子,用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她。 “慕云若,朕只是把你带了回来,你就被朕骗了,连这么久的伪装都放弃了。”说着,他扬起手捏起了云若的下颌,深深凝视着她的眸,“慕云若,也不再是那般慧黠了。怎么样,眼看着就快到一年期限了,着急吗,出宫去找十大老臣了吗?如今再来朕身边,你是终于知道了,想当皇后,就要讨好朕了吗?” 他的言辞轻蔑,眼神冷漠,字句中都渗透着浓浓的凉薄。 云若却是始终看着他,没有任何动摇,半响,她缓缓伸出了手抓住了他轻捏在她下颌的手,手套上冰冷的温度隔开了他与她的唯一的羁绊。 那一刻看到了她手上所套的白色,夏侯靖的深眸还是忍不住的轻动,眼中有了一瞬的触动,随后压下,仿若从没出现过。 “此刻无论你说再多的话,慕云若都不会再相信,因为夏侯靖与慕云若一样,是天生的骗子。”她淡淡一笑,从容平静,如暖光般的轻柔,映衬着窗外撒过的月光,刻在了夏侯靖的深眸上,仿若一幅永远不会忘记的画。 冷峻的唇角,渐渐的敛住了笑容,回望她的视线,也渐渐凝成了无声无息的霜。 “话说至此,不信便算。选后之事,朕只做旁观,你愿如何做戏,朕不会揭穿,这算是……朕曾留恋过你的,最后的情份。” 言罢,他倏而松开了云若转身离开,云若伸出手想要再度拉住他,却未有那拂过的发丝,自那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的指尖上轻轻划过。 望着那愈行愈远的背影,云若最后开口低喊:“无论你想隐瞒什么,夏侯靖,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是东卫,还是你,我都不会放弃!” 那抹明黄的身影不经意顿了下步子,冷风自被推开些许的门缝中窜入,拂过他冰冷刀刻的脸庞。 黑眸,似乎变得愈发深邃了。 半响,他若有似无的说:“在说什么胡话……” 他最后侧过眸望了一眼云若,而后便再没停留的离开了南书房。 大门关上,又将房内笼上了一层黑暗。 云若静静站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眸。 靖,若是你当真无情,最后又为何会露出那般的神情 …… 那样,温柔,却又沉重绝望的神情。 靖……你究竟,在隐瞒着什么。 ———————————————————————————— 深夜,东卫西郊某处。 马车声渐渐回荡在空寂的街角,直至一处无人山头,这才渐渐停息。 穿了黑色斗篷的赵青莲缓缓从上面走下,一身同为黑衣的安成在身边侍候。 不久,便走到了最高点,四下看看,然后将一个遮掩很好的密道大门打开,她稳步向下走去,走过回廊,停在了一处仅有幽暗火光的地方。 “恭候将军!”这时一片声音响起,均是在这里候着多时的黑衣人,衣着有些异域气氛,明显是西陵之人。 赵青莲摘下头上的黑色披风帽,冷冷看了一会儿,道:“大皇子的信,收了吗?拿给本将军看看。” 这时一个黑衣人愣了一下,说道:“大殿下这封信,是特别叮嘱给二殿下的,不然还是等二殿下——” “让你给我就给我,废什么话!”赵青莲猛的打断,看到一人手里拿着的信,冷哼一声径自上前夺过,然后准备拆开先看看。 然就在信封被拆开一个角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另外的脚步,幽冷,且带了一份压迫的气息。 “本王的东西,有本事,当着本王拆。”一个低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挡的地窖中。 闻声,赵青莲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僵了半响,即刻将信整理好,缓缓回过身看向来时处,“二殿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急不缓,引来一份凉意。 当那亦是披了一身披风,却带着一个鬼面具之人走到众人面前之际,所有人皆是跪下,大声齐呼:“恭迎二殿下!” 这一声,要比方才对赵青莲的喊声更为恭敬的多,赵青莲也咬咬唇,单膝跪地俯首称臣。 那鬼面的黑衣人静静负手站于光影交叠之处,火光幽幽,将他修长的身影照耀的更加令人挪不开视线。且见他缓缓伸出手,在赵青莲面前摊开,一语不发,却落下了十足的威严,还有威慑。 赵青莲心下一颤,便双手将那信放在了那黑衣人的手上。 带着一副黑色手套的那人缓缓捏紧手上的信封,攥实拿至面前,撕开,冷冷看着上面的文字。 看完,那人轻哼一声,转身来到烛火旁,将信烧毁。 “看来,莲将军背着本王,没少动手脚。”黑衣人缓缓侧头,看向那略微僵硬的赵青莲,“对……将军,你是可以起来说话的。” 赵青莲轻轻吞下了唾液,身子却是越抖越厉害,然后缓缓站在了黑衣人面前,往着那鬼面具后深邃的眸子,赵青莲又是一颤,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瞬间大喊:“二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做任何不尊二殿下的事,我——” 赵青莲慌乱解释,而那黑衣人却是莞尔一笑,指尖滑过赵青莲的脸颊,“你做的事,本王一清二楚,暗地里想借刀杀人一并除了本王之事,本王也一清二楚。别以为,本王真的瞎了。” 说到这里,黑衣人的指尖缓缓挪至赵青莲的脖颈处,慢慢的,慢慢的用着力,“别忘了,你凭什么有今日的作为。别忘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若再是自作主张,本王会将你碎尸万段。” 指上的力道愈发的紧,使得赵青莲根本无法呼吸,边颤着边点头,“属下……属下再也不敢随意妄为……二,二殿下原谅属下!属下只是看日子临近,有些急功近利了,也有些担忧,所以才——” “罢了。”黑衣人倏而打断她,然后将她狠狠甩开。赵青莲踉跄跌在地上,用力抚着差点被捏碎的脖颈,然后颤巍巍的看着那傲然站在前方的黑衣人。 且听那人轻语,“皇兄的兵马已经到边界了,只待你拿到凤印。便是我西陵统一天下之时。” 那一声,冰冰冷冷,让所有人寒彻。 赵青莲慌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然后应声道:“西陵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黑衣人冷冷望了眼赵青莲,然后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封信,仍在赵青莲身上,“吩咐下去吧,封后那日的部署,稍有差池,拿你是问。” “是,二殿下!”赵青 莲磕头。 待将此事交代完,黑衣人便收了视线转身向着外面走去,身后众人亦是如同他来时大喊:“恭送二殿下!!” 那人却没再停了步子,直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跪在地上的赵青莲则狠狠捏着那信,狠狠的,狠狠的。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明天万字更,继续宣传微博活动~~~~~~~~~~~~~~!!关注兔子微博转发赠书活动那条信息,有机会获得兔子亲笔签名的《孽凰,皇后善谋》,看苏慕晴如何定江山,与风相依相伴! 【173】凤印之争(尾,重要)(10000+) 皇宫,夜深了,空荡荡的,使得心有些寒凉。 夏侯靖不知已经走了多久,终于是放了守卫让云若自南书房走出,踏着冰冷的青阶,云若的心仍是一直沉甸甸的。 终归还是没有看透靖,终归还是没有了解这个男人心中所想,唯一能够相信的,便是靖是有自己打算的,而既然他并没有阻碍她目前所做之事,或许他们都是在做同一件事丕。 该是……相信他吗,相信宏嘉。 天气似乎转凉了,尤其是东卫的夜里婕。 云若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指尖疼痛依旧,却不及那因着再也感受不到心爱之人温暖的心痛。 车轮声忽而在耳畔响起,打破了一方寂静。 云若止步看向那方,不久,马车停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从车中走出。 云若清瞳一动,脸上缓缓落下了暖。还没等她开口,那人却好像看见了她。 “小云,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响起。 “……哥哥。”云若轻语,唇角轻轻挂了笑,今天看到熟识的人,心里边儿尤为开心。 而那轻轻的一笑,落入了那双狭长的眼中,宁北凡也是缓缓扬了唇,忽而想到什么,他转身又回了马车拿了一个小盒子,而后径自向着云若走来。 那一时,风起摇曳,将皇宫印上了一层朦胧的清雾。 “正好要去找你呢。”宁北凡当真像是个哥哥那般轻抚着云若的发,轻声道:“小云,刚刚在街上看到了有卖首饰的,遂为你挑了一样,觉得会很适合你。” 打开盒子,是一个冰蓝色编织的丝镯,一共三圈,看起来很是安静。 他抬起云若的手为她系在腕子上,视线无意滑过那白色手套,眸子倏而一沉,“小云,你又受伤了?” 云若微怔,动了动手,只道一声“无妨”,而后她将手抬起,对着月光看向那冰蓝色的丝镯,微微一笑,“哥哥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买礼物了?” 宁北凡笑而不语,只是看着看着云若,忽而变得沉默了,半响,轻轻喃道:“小云,以后不管谁欺负你,你都可以和哥哥说,虽然小靖好像不太喜欢让我接近你了……可是,你是第一个叫我哥哥的人,哥哥,很珍惜你。” 这一句话,说的像是宁北凡平日里最擅长的油嘴滑舌,可是里面却渗透了一种或许只有云若能够感觉到的寂寞。 放下了手,云若安静的看着他,无声的陪着他。 “哥哥,可以抱一下你吗?”宁北凡倏而开口,看云若并没有回话,便径自上前缓缓的拥住了云若的身子,“小云,哥哥有些累了,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着说着,他当真像是睡着了那般,静静的将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任是那清风拂过发丝,为此时那孤寂的身影缠动了些淡淡的动响。 总觉得,今日的宁北凡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竟是会让她也感觉到了那藏在笑容下的一缕不经意的悲伤。 是故云若也是没有急着将他推开,而是轻舒口气,也回拥了下他的身子,似是想给宁北凡些安抚,可就在靠近他的一瞬,云若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双瞳冷不丁的一颤。 “哥哥,今夜又去花街了吗?” 宁北凡摇摇头,抱着云若的力道又稍稍紧了些,“小云说过不喜欢哥哥去花街,哥哥便,再也没有去过了……” “是吗。”云若轻语,却有些略微的出神。 过了许久,宁北凡终于松开了云若,俊眸中映出了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忽而笑了,“小云,可惜不能再与你多待一会儿,想来最近一直在外忙碌,很久没回宏轩阁了,忽然想回去整理一下,可惜不能送你去若贞宫了。” “我自己能回。”云若轻语,声音没由来的多了些空洞。 宁北凡有些担忧,但还是宠溺的揉了揉云若的发,“那哥哥先走了。” 宁北凡最后对着云若留恋的笑了一下,而后便转身向着相反方向离去,临行前撩起的幽风,将云若手边那冰蓝色的链子带动的有些轻飘。 然就在宁北凡已经走出了第十步的那一刻,云若突然转身对着宁北凡的背影大喊了一句:“哥哥,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 宁北凡瞬间收了步,却没急着回头,仅 是侧过了眸子望着那一畔的她,“小云?” 半响,云若向宁北凡走了几步,望着他的背影,她轻声问道:“宏嘉对哥哥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宁北凡身子突然僵,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中。 而后他回了头,看向那眼前毫无明亮可言的深宫,轻声说道:“小靖救过我,是我最重要的兄弟,也是我最珍惜的兄弟。” “那我对哥哥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云若又问。 宁北凡沉默了几许,轻轻笑了一声,而后用着几乎从未有过的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小云像我最疼爱的妹妹,像是我宁北凡唯一的亲人,也同样是我最珍惜的人。” “对我来说,哥哥亦然。慕云若从小没有亲人,这声‘哥哥’,是我第一次喊出,心里很暖,很暖,云若也很珍惜哥哥,所以……” 云若安静的抬头,字字诚恳道:“云若想让哥哥答应我,若是有朝一日,宏嘉真的陷入了危险,云若怎样都没关系,但请哥哥一定要守护宏嘉。因为哥哥对宏嘉来说,也是唯一的,真心以待的挚友,一个,超越了君君臣臣的挚友。” 云若说完,垂了眸,“这个链子,云若手下了。会一生好好珍惜的。” 她淡淡一笑,而后回了身离开了这里,独剩了宁北凡依旧安静的站在原处。 这时一位留夜做事的顾命大臣远远看到了宁北凡,脸上立马堆了笑而后向他走去,“哎呦,宁丞相也还有事没有——” 然,没等这句话说完,那顾命大臣却因看到了此刻宁北凡的神情而猛的愣在了那里,便是连身子也变得僵硬,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后又过了许久许久,宁北凡才静静的望了他一眼,平日里那总是带着嬉笑的眸子此刻却透着如利刃般的寒霜,然后他渐渐垂了眸,收敛了那寒冰,对着大臣莞尔一笑,这才扬了步子继续向着前方离去。 可直到宁北凡彻底离开了此处,顾命大臣都没有缓过神来,猛的坐倒在了地上,浑身不住的发抖。 从未见过,宁丞相如此神情…… 竟是那么冷,那么寒,那么的……让人恐惧。 ————————————————————————————— 不知过了多久,云若才终于恍恍惚惚的走回了若贞宫。 姜凤贞早已等候已久,看到慕云若后一下便迎了上来,“慕云若,怎么样,那个赵青莲是不是下了狠手。不过听闻赵青莲早就急匆匆回了翎祥宫了,这会儿怕是都睡了多少个时辰了,怎么你回来的却那么晚,我还真以为你被她杀人灭口了呢!” 云若步子一顿,看向姜凤贞,“她……赵青莲,早就赶着回翎祥宫了吗?” “那是自然,估计是那残破的身子撑不住了,所以赶紧回去泡药水去了,听闻今天宫外来送药呢。” 云若眸子斜下,轻轻的眯了眼。 早早回去,且有人进宫。 这时姜凤贞忽而像是闻到了什么,凑到云若身上,“我说,你这身上好大一股妖气,那女人身上的香料今儿个都蹭你身上了啊,她不会是还扬言什么姐妹情份抱你来着吧。” “赵青莲没有抱我,抱我的是……”后面的话,云若欲言又止,然后径自走到了桌旁,忧心忡忡的提了茶壶,翻了杯子,而后往里倒水。 可才刚倒了一点,就听见姜凤贞一声大喝:“别倒了!都倒外面了!” 姜凤贞即刻夺过云若手上的茶壶,用右手在云若面前晃了晃,“你今天没事吧,从一回来你就一直神游。”见云若还是没有回答,姜凤贞便沉了声,道,“对了,方才我一直在想,你说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是该让些熟识的人一同帮着才是。你和宁丞相关系甚好,宁丞相还是皇上最信任之人,不若把此事——” “不可!”云若突然开口打断,那力喝的一声让姜凤贞吓了一跳。 “难道宁丞相……” 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云若紧忙摆摆手说,“只是我一直在想,西陵能在东卫朝廷里布下这么大一个局,能把这么多西陵人放入到东卫,又能让赵青莲如此的如鱼得水,而且还能将赵将军这个莫须有的人塑造的如此栩栩如生,定是有在东卫位高权重之人,为这些西陵的细作撑着天呢。虽然不知是谁,但 一定是有这么一个人,如今,我们谁也不能相信。” 如此一言,当真让姜凤贞愣了一下,她有些焦躁了,索性起身左右踱步,“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不如我们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就算皇上再偏袒那个赵青莲,这么大的事也会明辨是非的,至少会去查查。” 云若凝神,轻吸口气缓缓走到了窗边,只手扶框看着外面那轮被阴云遮住的月,不经意垂了视线,“如今,已经不是除掉赵青莲一个细作这件事了。或许我有些能够体会他心中所想……” 姜凤贞不解的看向云若,且见云若面露淡淡的苦涩,“或许,在这皇朝之中,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说到这里,云若猛的捏住了那窗棱,“但无论他再想些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他的,哪怕……” 他或许,已放弃了自己。 那日的梦境,不经意的袭上心间,云若忽而用力咬了唇,然后即刻回头看向姜凤贞道:“凤贞,子盈还是不是还没离宫?” 姜凤贞一愣,点点头,似是差点把这件重要的事忘记,“在东房。” 云若闻言,即刻转身向着东房疾步走去,推了门,恰好已经卸下妆容的子盈正在喝着一碗压惊的汤,一见云若这么走了进来,冷不丁让她心头一颤,险些将那汤给丢了。 “幸好你平安回来。”子盈轻笑,看来是想好好再和云若说上几句,可是慕云若此刻却没有任何与她调侃的功夫,而是扶着她的肩看了她一会儿,即刻又转身到了桌旁,匆匆落笔写了一张字条,卷起放在子盈手里道:“子盈,再拜托你一件事,今夜出宫,一定要将这张字条想办法给监国府欧阳珏,片刻不能停留。” 子盈一愣,眸子动动,“欧阳珏是那个,公子珏吗?可是我与他并不相识……” “他会认识你的。”云若勉强笑笑,“总之,这件事千万不能有失,算是我慕云若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可否?” 子盈似也感到了一些凝重,于是接过了字条,“慕云若,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云若抿抿唇,仅道一句:“凤印之争,也许不再是后位之争,东卫,险之。” 短短一句话,惊住了此处的所有人,子盈捏着手上的字条,似也感觉到有了千斤重,于是点点头,“一定送到。” 云若重重点了下头。 ———————————————————————————— 当晚,监国府。 厅堂之内,欧阳珏正与十大老臣一同商议要事,其中一位年迈的老臣正在对他说着有关皇后人选一事,因为既然回京了,那么三日后,便是公开在皇极殿上道出人选的日子。 十大老臣的意见,至关重要。 “那么……珏,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为首老臣问道。 欧阳珏垂了下眸,忽而起身弯身对着十大长老道:“老师请听学生一言,学生有一个新的皇后人选,非常适合的人选,希望老师们可以考虑。” 老臣疑惑,问道:“珏,你所推荐的人是……” 欧阳珏轻吸口气,刚要将那三个字说出,忽听外面一名学生说道:“欧阳老师,监国府外有为徐二小姐想要见您。” 欧阳珏想要说的话即刻被打断,“徐二小姐?” 他轻喃,遂向老臣们稍稍行礼暂退,而后离开了厅堂来到了门口,见到了披着黑色斗篷的徐子盈。 “你是……”欧阳珏诧异,定睛看去,沉了声,“徐子盈?” 徐子盈转身点头,然后将一张字条放在了欧阳珏的手上,“务必按照纸上的做,慕云若的原话。” 欧阳珏一怔,摊开,当他看到上面的字后双瞳顿时一缩,“这——!” 他抬头看向子盈,子盈对他微微点了下头,欧阳珏长舒一口气。 “事态严重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言罢,欧阳珏便对徐子盈道,“你也,保重。” 子盈轻声笑了下,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可是在转头的一霎,眸中也渐渐透出了凝重。 不多时欧阳珏回到了厅堂,老臣见到,便问:“珏,可是有事?” 欧阳珏先是恍神,而后温雅笑笑,“无事,只是待会儿可能还要出去办一件事。” “那么你刚才说的人选是……” 欧阳珏抿了抿唇,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道出了三个字。 老臣面面相觑,大致明了欧阳珏的意思,但是在欧阳珏那浅棕色的眸中,却映出一缕沉光。 ———————————————————————————————— 当晚,西陵边界青玉山处。 数十万穿着黑色战袍的将士围在边缘处,无声无息,却令人充满了恐怖慑然。 这时,一匹黑色战马缓缓的从后面踏出,马蹄踩在泥土上,烙下一个个宛如刀割的痕迹。 一阵冷风拂过,将马上之人的墨色长发轻轻卷起,那人一身黑色贵族战袍,单手执着缰绳,冷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这时一个士兵拿着一封信双手递给马上之人,道:“大殿下,二殿下来信了。” 那人只手接过,冷冷撕开,阅览过上面的字后,唇角缓缓勾动了一下,而后他抬起了冰冷无温且几近残酷的双眸,用他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西陵十五年运筹帷幄,十年前被夏侯伊阻碍,一年前又被慕闫杉那老家伙阻挡,如今终于到了我西陵将东卫踩在脚下的日子……” “大殿下,那若是攻城,我们是否要先营救二殿下?” “营救?”那人冷冷一笑,戏谑的看向问话之人,半响,他收回视线看向那天上的苍月,“我拓跋泽的弟弟,可是一出生,便被丢在人间地狱里却能斩杀百人,自己活着走出来的魔鬼啊……倒时,东卫不要陷入一片血海才是。” 说到此,拓跋泽雌雄莫辩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我的……同胞之弟啊,十五年了,东卫终于可以将你,还给本王了……呵呵呵。” 就剩三天了,三日后…… 舌尖舔过唇瓣,月下将他映衬的尤为冷酷。 —————————————————————————————— 当晚,一间没有点任何光亮的浴池旁。 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荡出一阵巨响,一个修长的身影自破水而出,半身站在池边。 那人静静凝望着窗外的冷月,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那种归如零的气息仿若死去的人那般,墨色长发带着水润凝在他的脸旁,只是耳下偶尔隐约露着白晶透明的水波耳坠,孤冷冷的在发里轻动。 水珠一滴,两滴的自其上落回水中,引来的响动,清晰可辨。 半响,那人忽而撑身自池中走出,带着满身的水,也没着任何衣衫的走到了窗畔。 手扶着窗棱,低声笑起。 而后他用右手捏住右耳处的那个水波耳坠,豁的拽下,指尖轻轻松开,那耳坠便默默落在了地上。 被撕裂的耳处有着鲜红渐渐滴落,一滴一滴的染在了这无人之地,仿佛被舍弃的最后的美好。 且见他冷静的套上了一件毫无点缀的黑色衣袍,高束了那长长披下的墨发,狭长的双眸因着他的用力而变得更为妖冶。 只是那眼中,却如深潭般,死寂。 “十五年了……” 那人最后看了眼天上的月,悄然流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而后便转了身,再无停留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 当晚,南书房。 刚刚好将所有东西写完的夏侯靖正深望着桌上放着的玉玺有些出神。 这时一名黑衣人悄然进入,来到了夏侯靖身后道:“皇上,属下回来了。” 他说罢,附耳在夏侯靖边上说了什么,夏侯靖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了一抹安静而又轻柔的笑,“果然只有她,才真正明白朕。” 说完这句之后,夏侯靖的眼神倏而变得冷漠,而后转身将一张字条交给了那黑衣人。 “把这个给邢峰,告诉他,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黑衣人接令,然后转身又消失在了房中。 夏侯靖若有所思的眯了眼,然后扬手一把摊开了桌上放着的三道圣旨,指腹抚 过,神情极为复杂。 半响,他便拿起了玉玺,对着这三个圣旨一一印下了皇帝之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多了些响动,原是张保进来想要服侍夏侯靖回景隆宫歇息。 看今日皇上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张保也以为有什么让人高兴之事,于是幽幽说道:“皇上可是因为今儿个见了慕——” 慕娘娘三个字没出来,张保的注意却被那三道圣旨引去,突然间手上的东西全部掉落在地,一张脸也吓得煞白。 “皇上,皇上您这是——”张保拼命摇着头,猛的跪在地上,“皇上不可啊皇上!皇上!!!求求您收回成命!皇上!!老奴求您了!!皇上——!!” 然夏侯靖却是出奇的平静,缓缓走到了张保身边,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这三道圣旨,许是朕,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又岂会收回。”他说着,第一次对着张保露出一丝暖笑,“张保,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张保一惊,眼泪都忍不住的流了下来,然后哽咽的说着:“老奴跟了皇上,二十三年了,从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皇上了……” “这么久了啊……”夏侯靖有些诧异,淡淡一笑,“好像真的很久了。呐……” 说到这里,夏侯靖便推开了窗子看向外面苍月,“张保,你觉得,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张保用力点头,“皇上勤政爱民,是东卫第一睿智之人啊!” “朕在想,若是朕真的睿智,或许十年前,就不会因着父皇的所言,而将最尊敬的皇兄,关在了千乐宫……朕,或许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昏君罢了……” 夏侯靖说到此,眼神渐渐归为了暗淡,也渐渐归为了沉寂。 张保跪爬到夏侯靖脚边大喊:“皇上才不是昏君,若是昏君,慕娘娘又如何会对皇上倾心!!” 提到慕云若,夏侯靖已然暗淡的眼中陡然划过一缕流光,而后他若有所思的温柔的笑了。 “是啊……慕云若……”念着着三个字,夏侯靖的眸子却越来越深,半响,喃喃而语,“如果……慕云若没有遇到朕,一定,会比现在自由的多……一定。” 月光渐渐将那丝冰冷的色泽染在了他的俊脸上,忽然间,他有些愣住了,而后缓缓伸出了手,接住了一片飘落而下的雪,落在他的掌心,而后渐渐消失不见。 如此之景,就像是许久许久之前,他刚刚为慕云若动心之时所做的那样。 雪,依旧还是会化的,无论过了一年,还是过了十年。 不过…… 夏侯靖轻轻的笑了,“东卫的雪,果然是全天下最美的雪,最美的,最美的……你说对吗,张保。” 此时张保已然再也无法回话,仅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夏侯靖恍了神,又将窗子关上,许是怕自己若是再留恋一分,便不忍再走。 而后他收起了那三张圣旨,这一次也将玉玺带在了身边。 临到门口,夏侯靖终还是停了下步子,说道:“张保,明日开始你去若贞宫服侍,不用在朕身边了。朕……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了结。” 言罢,他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外面传来了侍卫们恭送皇帝的声音,张保望着那渐渐远离的明黄色身影,忍不住大喊:“恭送皇上!!” 那一声,充满了颤抖。 张保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夏侯靖磕着头。 已经离开的夏侯靖自是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唇角若有若无的勾动了一下,抬头看向渐渐消失的夜云,“皇上这个称谓,当真让人留恋的紧呢,你说呢?云……” 那一抹笑后,夏侯靖终于完全敛住了视线,转而看向了西陵方向,深入寒渊的眸子渐渐变得冰冷。 “三日。尽管,来便是了。” —————————————————————————————— 当晚,若贞宫。 一直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的云若心上突然一紧,苍白的脸上充满了一种无法掩饰的揪痛。 指尖渐渐抚上脖颈处戴着的那颗玉璃。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再度席上,好若利刃划过她的心尖儿。 “宏嘉……宏嘉,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云若拧眉,倏而抬起了双眸,眸中再也不是过去那随性的神情,而是比以往更加坚定,更加不会动摇的坚持。 在房中的姜凤贞看到院中云若,不经意的也抿住了唇。 虽然她不是什么都明白,但是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向来对万事都不会认真的慕云若,这一次为了皇上,真的认真起来了。 慕云若,因为皇上,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 她深叹口气也跟着看向云月。 三日吗?三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 当晚,南雪山交界处。 一身雪衣的夏侯伊正站在九宫阵的里侧静静的看着云若留给他的那册书。 这时岚来到了夏侯伊的身边,低声道:“三爷,刚才莫语来信儿,最后一个国已经被攻破了,南雪山后所有的小国已经被我们一统,明日便可登基,然后将全部兵力汇集了。” 琥珀色金眸微动,却并没有回答岚的话,而是只手合上了《九宫策》,缓步走到了九宫阵的前方。 岚见了,双瞳一动,“爷,危险。” “无妨。”夏侯伊冷语,缓缓将手覆在了九宫阵的旋钮上,一阵利刃袭来似是要将他的手割开,可是不知怎的,当真的要碰到夏侯伊的那一霎,却像是早有感知那样,灵巧的退去。 “这是……”岚确实有了一瞬的惊讶,他平时也偶尔会用银丝来试这九宫阵,希望能为三爷分忧,但是因为所有的机关都杀气甚重,以至于他无法接近,更别说是破解。 因为只有走到九宫阵的面前,直视这九宫阵,才能真正的去破解这阵。 夏侯伊也是有了一瞬的惊讶,而后略带苦涩的笑了,“云儿……云儿,不舍伤了本王。果然……如此。” 这一刻岚方才明白,原来只有王爷真的做好了准备,抱着奋不顾身的想法之时他才能真的靠近九宫阵,可是慕云若似乎并没有料到,只要与她有关之事,王爷永远都会奋不顾身。 夏侯伊缓缓扯动了下唇,蓦地将手上的九宫策给了岚,压声道:“告诉所有人,今夜谁也不许来打扰本王。” 看到岚略显不解,夏侯伊缓缓抬了头看向那铜墙铁壁般的九宫阵。 “本王,今夜要破阵。” “王爷。”岚略显惊喜,随后点了头,恭谨了离开了此处。 独剩下的夏侯伊则默默看着那九宫阵,指尖拂过其上的冰凉,“弟弟啊……守护好云儿,守护好,你爱的女人……至少,在本王到达前。” 下一刻,夏侯伊抬起了那金色的双眸,仿佛已经大致知道了宫里会发生的事那般,双眸渐渐露出了一缕真正的狠意。 ———————————————————————————————— 时间永是不会停止的,三日一晃即过。 东卫,终于迎来了十大老臣入朝选后的日子,也是掩埋已久的凤印终于要重现于世的日子。 一大早,翎祥宫里就有着一番特别的气氛。 一身华贵的装扮映入铜镜之前,安成与姚福在为赵青莲梳着最后的发髻。 十大老臣已经在通往皇宫的路上了,这几日慕云若也再没有任何动静。 其实,怀疑她赵青莲的人,大多是提防着她的,认为她是细作,这一点她早便一清二楚,可是谁也不会想到,真正会将他们置于死地的人,根本不是她赵青莲。 马上就要到封后之时了,宫里早便备好了人提防着十大老臣的决策,也是放着慕云若有所动作。 但凡十大老臣会说出她赵青莲以外皇后人选,那么,她便会顺水推舟,而后当凤印拿到皇极殿的时候,直接血洗皇宫。 赵青莲蓦然起身,看着镜中全身的自己,唇角笑容愈发深邃。 今日之后,她便是西陵第一功臣,定是会得到大皇子的赏识的。 从小便被送入东卫,十五年了,终于等到这日了。 终于到了! “呵呵呵……哈哈哈!!慕闫杉,你等会儿,就可以看着自己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了,本宫,不,本将军,一定会在她身上,划伤一百零八道伤,本将军,定是要让慕家,血债血偿!!!” 说完这句之后,赵青莲森冷一笑。 “娘娘,可以去皇极殿了。”这时外面人来报。 赵青莲莞尔一笑,回头故作清纯的说:“哎呀,那可不能让众大臣久等了,要快些走了。” 言罢,她便在安成的搀扶下,向着皇极殿走去。 然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侧头看向安成,“你确定,慕云若今日没去皇极殿吗?” 安成点头,“奴才确定今日慕云若不打算去皇极殿,好像一早上连房都没出,大概是不抱希望了。” “是吗。”赵青莲轻哼,而后抬起湛蓝的眸子这一次真的往皇极殿走去了。 不多时,终于快要到达,抬起头看向那东卫最盛大的主殿,赵青莲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笑意。 忽见宁北凡正与几位大臣也向着这边走来,她下意识的顿了步子。 宁北凡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继续同几位大臣议事,而后进了皇极殿。 赵青莲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冷不丁的抽了一下,晃晃神,道:“走吧。” 忽而又是一顿,赵青莲瞥见了同样正在从宫外进入的几个人影,蓝眸顿时一动。 十大老臣果然来了。 凤印之争,终于可以在今日落幕了。 赵青莲又是一笑,便提裙向着正殿走去。 慕云若,束手无策的感觉,一定非常好。 晚些,就由本将军,亲手从你一程吧。 或者,由你深爱的他,亲手动手…… 【174】从这一刻开始,再也回不去了 皇极殿,今日格外的阴沉,也格外的凝重。 文武大臣分居两侧,今日他们的神情,也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尤其是当宁北凡进入到正殿的时候,多少都有些视线交汇。 不多时,赵青莲也步入,倒非是后宫女子要来此处旁听,而是皇上亲自下了圣旨让她来,在她看来,便是要直接接受册封丕。 不过无论如何,赵青莲倒是不敢造次的,站在宁北凡身后一段距离开外,一脸沉静的等待着夏侯靖婕。 “今日过后,可当真可以庆祝一下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赵青莲开了口,视线扫过前方的宁北凡,她说的隐晦,可是稍稍带了些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血腥。 宁北凡冷冷哼笑一声,侧眸看向她道:“东卫的皇后娘娘又还不是皇贵妃您,还是不要这般乐观的好。假的便是假的,真不了,万一皇上改了心意,你也照样做不了皇后。” 赵青莲眉心一紧,也不敢公然反驳,仅是侧了眸子若有若无的哀怜轻语:“丞相大人这么不愿本宫做皇后,难不成……丞相大人想让慕云若做皇后……若是让那位知道了……” 赵青莲说到此,突然收了声,急忙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本宫不该干涉朝堂之事,丞相大人息怒。” 宁北凡冷哼一声,闭了眼眸,可是俊脸上却显出了一种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不多时,十大老臣也纷纷进入了皇极殿,而这十位先帝派遣的老臣一进来就带了一种特别的沉重感。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十人后,宁北凡的长眸不经意眯动了一下。 这时,一人声响起,打断了宁北凡的思绪。 “皇上驾到!”随着这个声音,严成一身总管太监的衣裳走入,甩了下拂尘。 严成? 下面的大臣皆是一愣,幸好有熟识的内官小声解释道:“听闻今早张保公公回家探亲,故而严公公来替他。” 这样的解释,倒是在情理中,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可宁北凡依旧是不动声色。 不多时,今日身着九爪尊龙龙袍的夏侯靖缓缓步入,一下就将整个皇极殿压上一层深深的冷慑之中。 而后他稳稳坐下,坐在那不可一世的龙椅之上。 那一刻的他,黑眸中写着一种身为王者的深沉,视线落在了宁北凡的身上,却也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自嘲。 宁北凡眸子微动,缓缓垂下了视线,而后尽着全力,带着身后所有的大臣,如往常一样,一字一字的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似乎比平日里来的更为沉重,无论是由宁北凡念出的时候,又无论是听在夏侯靖的耳中,且无论是被那些此时站在皇极殿上的大臣念出的时候。 夏侯靖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下,忽而起了身向着下面走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宁北凡的面前,只手扶起正弯身行礼的他,视线扫过他耳上的伤。 “一直觉得你那东西很是碍眼,花花哨哨的,终于是摘了。”他淡笑一声,看着宁北凡的眼神有些发深。 宁北凡沉默许久,忽而笑了,也如过去那般有些不正经的对着夏侯靖道:“说起来,微臣好像尽是做着让皇上不喜之事……微臣,一直,心怀有愧。” “或许错的,只是朕一人罢了。”夏侯靖若有似无的说着,而后扬唇,轻轻拍过宁北凡的肩膀。 如此这般,就好像回到了许久许久前,宁北凡还是刚刚认识夏侯靖时的少年,一个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却满身警备的少年。 而这一次,宁北凡没有再回答夏侯靖,回眸间,朝阳正起,一片金色洒在了那身明黄的龙泡上,映出了他那自信而又刚强的侧脸。 宁北凡有些恍惚,像是一个许久站在暗处,突然会被这光芒映的刺眼,甚至于,不敢再将视线停留。 夏侯靖难得又笑了下,但下一刻却归为了最深的冷漠,看向了十大老臣。 “这几日你们一直在商议,现在,将你们认为可以拿到凤印的皇后人选说出来吧。” 十大老臣面面相觑,相互点头,而后为首的那位老臣上前。 “回禀皇上,臣等商议多日,再加监国府 欧阳珏同议提名,全部都提一人为后。” “说来听听。”夏侯靖轻语,却好似已经知道了他们将要说的人。 然这一刻的气氛却陡然变得极为凝重,赵青莲轻抿唇指尖放在了腰际,朝堂上的一些面生的侍卫也不知不觉将手放在了佩刀刷,便是连宁北凡此刻的神情,也渐渐化为一片沉寂。 这一个人名,至关重要,凤印落在谁的手上,便是看这一瞬了。 老臣缓缓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微微一笑,一字一定的说道:“臣等一直认为,皇上可以册封为后的人选是……” “人选是……”夏侯靖亦是沉了声。 “人选是……赵氏皇贵妃,赵青莲!” 三字一出,朝堂上顿时有着一股变化莫测的气氛扬出,好似这样的结果就连赵青莲自己都有些诧异。 众侍卫顿时也收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神交换,似是在等着赵青莲的下一步指示。 赵青莲眸子微紧,明明该是如此,该是钦点自己为后,可是为何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后怕,似乎是顺利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莲儿,终于能与朕龙凤天下了。”夏侯靖忽而开口,一点都不感到讶异,他缓步来到赵青莲的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庞,“怎么,终于能与朕同生共死了,你不开心吗?” 赵青莲心下猛的一颤,干笑了两声,紧忙接道:“臣妾是太过惊喜,臣妾何德何能有这般造化……”眸子一转,又追问了一下,“那皇上是要将凤印……” “当然,十大老臣既然举荐了莲儿你,朕又这么爱你,岂会不将凤印给你。朕,这便让十大老臣取来,莲儿,要等着朕。” 夏侯靖说的深情,望着赵青莲的眼神也是那般深幽,赵青莲心上一动,竟是因着夏侯靖的这个眼神有些心悸了。 猛的恍神,发现夏侯靖已经走回了龙椅边上,且听他轻漠对着下面众臣说道:“中宫无后已久,今日已有了结果,朕甚感欣慰,朕这边差人拟制,择日册封。爱卿可以去取凤印了。” 为首老臣闻言,便低头行了礼,“臣,谨遵皇上圣谕,这便去取。” 为首老臣说罢,便转身离去。 赵青莲忽而动了一步,小心谨慎的问那老臣,“请问,多久可以取来……?”看老臣有些狐疑,赵青莲即刻解释道,“本宫是想保全宫里的凤印,怕途中遇事。” 老臣稍稍舒了口气,“请娘娘放心,凤印是宫中侍卫护送而来,定是会安全入宫的。” 赵青莲还想说什么,但是又怕说多了不好,遂收了声,点了点头。 这时严成喊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如此一声,这才让赵青莲晃过神,想到这是早朝,她自是噤声不语,眸子却瞥向了宁北凡。 而宁北凡此刻却有些安静了,轻轻摇头暗示严成,示意无事。 见状,严成便再一次大喊:“退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那声声万岁,夏侯靖自后殿离开,可是在转身的一霎,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眼那一面的宁北凡,深邃的眸中映了许多东西,也有着一丝沉默。 宁北凡差觉到了那一闪即过的视线,心头渐渐多了些焦虑,即便是夏侯靖已经离开了皇极殿,他依旧是保持着沉默。 不对,好多地方……感觉不对。 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站在一张看不见的网上。 夏侯靖总是藏的太深,甚至连他都有些看不懂了。 “终于可以联系大殿下了,没想到这么顺利。”待一些大臣离开了皇极殿,赵青莲忽而压低了声音说道,而后对这赶来的安成低声说道,“可以通知大殿下了,凤印很快便到手。” 安成领了命,要离开。 “等等!”宁北凡倏而开口,看赵青莲狐疑的看着他,半响终是扬了手。 安成这一次明白了,转身离开准备去给在已经在交界处等着的大皇子发信儿。 只要凤印一到手,内外皆攻,东卫也就会被破城了,而后夺得玉玺,便可用此“号令东卫”,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了。 慢慢的,皇极殿剩余之人也不再眼神,眼中解释露出了狼子野心。 赵青莲亦是收敛了那平日里的清纯,换上了一副准备夺了凤印的恶意,缓缓的,她走到了宁北凡的身边,轻声而道:“马上东卫就要是我西陵的了,二殿下笑容未展,难不成是留恋这丞相之位?” 宁北凡眯了眼眸,侧冷看向赵青莲,却没有理会她,而后喃喃而道:“太过顺利,蹊跷。” “还有什么可蹊跷的,二殿下太杞人忧天了。如今皇上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中,慕云若也无计可施了,东卫已犹如砧板鱼肉,翻不了身了。” “是吗。”宁北凡冷语,“太小看夏侯靖,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小看慕云若,亦然。” 赵青莲指尖绕了绕自己的鬓发,微微一笑,“十五年的兄弟情,亲手将这好兄弟推入地狱的感觉,一定很痛吧,属下……真是为二殿下,伤心呢。” 话没说完,宁北凡突然转过身稍一用力便将赵青莲压在了红柱上,外拿的利刃割在了赵青莲脖颈处,丝丝血红渐渐沁出,使得赵青莲紧紧咬着牙,却连话都不敢说。 “再多说一个字,本王会将你的肉,割成烂泥。”宁北凡言罢,倏而将手抽回,可是却刻意用了力,一道渐深的伤口顿时出现在了那雪白的脖颈处,赵青莲一声惊呼捂住那血流不止的脖子,愤愤看向眼前的宁北凡,不,是西陵二皇子,拓跋睿。 唇角冷冷抽.动,却是无力反抗,仅能紧紧握着拳头。 待她夺得凤印,待她待会成为东卫的皇后,挟天子以令诸候的时候,看看这天下,究竟是听谁的! 然而就在这一刻,突然就见安成拿着一张字条向着这边跑来,低喊:“二殿下,莲将军不好了!” 拓跋睿凝了眸,“出什么事了?” 安成稳了下气息,抬头说道:“刚刚奴才回去给大殿下递信儿,却先一步收到了大殿下的信,说东卫西陵边界竟有数万兵马埋伏,大军无法推入,甚至被重重围住,带兵者是猛将邢峰,而且同时也收到一张字条,是咱们埋伏在城里的人发来的信儿,从三日前,京城的百姓就开始陆续被迁出,京城如今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拓跋睿扬声,忽而想到了夏侯靖方才的种种,深瞳猛地一缩。而后蓦地扯开勒住脖颈的衣襟,“果然是……” 他咬唇,神情复杂又痛苦。 原来,他果然还是瞒不过那个,最最了解自己的人…… 夏侯靖是用自己当了诱饵麻痹了他们,然后在暗处将所有的东卫强兵放出,好一个瞒天过海! 他竟瞒着他不知不觉布下一个局下之局。 夏侯靖,果然不能小看,果然…… 赵青莲听了此事,也是一片惊慌,于是大喊:“凤印呢,那凤印呢!!” 安成恍然,而后压低声音道:“刚刚奴才看到了那些老臣去往他处,看样子根本不像是去取凤印……” “什么……”赵青莲一怔,急忙看向拓跋睿。 且见他冷冷哼笑一声,紧闭了眸,“看来,说让你拿到凤印,不过是拖延之术,说不定这凤印推选,根本就是慕云若让给你的……但真正的凤印,已经被取走了。” “什么!”赵青莲顿时惊的脸色煞白,眸子轻动,恍然大悟,“慕云若,是慕云若!!!慕云若意不再后位,而在凤印!!我们都被她骗了!” “不只是慕云若……”拓跋睿苦笑一声,一点一点的扯开自己那身外袍,一点一点的露出了一身黑色的锦服,一身象征着西陵皇族的锦服,外面也渐渐传来了侍卫赶来的声音,嘶喊声也渐渐泛起,这样的局势已经再明显不过。 “二殿下,现在好像一切都和我们预想的不同,我们现在反而成了瓮中之鳖,现在该如何是好。”赵青莲渐渐有些慌乱。 而拓跋睿则是静静扔开了那被撕碎的袍子,同时渐渐垂下视线,修长的身影映在了这孤冷的宫殿,“慕云若转移了凤印,玉玺则在夏侯靖的手里。我们,被动……唯有……强来了。” 赵青莲眯眼,忽而起身,“我明白了,我赵青莲一定不会让慕云若拿到凤印的!”言罢,她便跨了步向着外面而走,离开的一霎回头看向拓跋睿,“对了……二殿下是要去夺玉玺吧。在此之前,大殿下让我时刻 提醒二殿下,让二殿下别忘自己是谁。” 言罢,赵青莲便捂着伤了的脖颈离开。 而拓跋睿则是渐渐沉了视线,回头看了眼这每日都要来与夏侯靖商议国事的皇极殿。 没想到,他还是略输给了他一筹。 靖啊,从这一刻起,西陵与东卫便要战火纷飞。 我与你十五年的兄弟之情,也要到此结束。 他如过去那般,对着那始终仰望的龙椅静静一笑,而后闭了眸,同时渐渐转身面向皇极殿的外面。 厮杀声,血腥味,已经可以透过空气弥漫而来。 下一刻,当拓跋睿再度睁开双眸的时候,似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双狭长的黑眸里再也没有任何的情感,仿佛是死去的人那般。 扬手,将单侧长发别起。 这时有许多侍卫赶来,大喊着:“捉拿西陵细作!!” 然话没说完,鲜红的血液便从他们的身上飞溅而出,十几个人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一切便一一倒地。 拓跋睿的身上,也被染上了一层血莲般的红,垂了眸,用手背抹掉了蹭在脸颊上的色泽,他向外迈了步子…… 小靖,小云…… 从这一刻开始,便再也,回不去了。 【175】最后,终于赢你一次了 京城,监国府后院,当欧阳珏将一个木槿盒方在云若手上的时候,云若便知道其中是何物。 “十大老臣已经安全送走了吗?”云若拿起那木槿盒边打开边问道。 欧阳珏应了,而后继续说道:“那日你让徐子盈送来的字条我也都做好了,京城百姓已经都偷偷遣送出了京城,今日去宫里选后的都是已经易容过的十大老臣,是专门为了拖住西陵人而去做戏的,如今宫里的一些宫人也在这几天大致替换成了一些侍卫,现在趁着皇城里的西陵人没有赶到之前,都已经从徐府向城外赶去,只是奇怪的是,西陵人为何只有皇城的这些,按他们的习惯,定是会有外围军围攻,双面合击才是。暇” 云若手上顿了一下,神情更为凝重,失神了片刻,终是化为苦涩一笑。 然这一笑,欧阳珏便是明白了,双乐既然是皇上的人,那么慕云若所做的一切定是在皇上的计划中,皇上定是派了兵拖住了西陵人进军的脚步,而用这极为宝贵的时间将京城的百姓还有可能会被这次事件波及到的一些城池的百姓全部转移出了危险之地岛。 忽然一怔,若是真的如此,那么皇上便是在用自己当诱饵,将所有西陵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真的是这样吗……”欧阳珏心情突然有些沉痛,而更重要的是,皇上竟是如此信任着慕云若,信任着她能在他什么都不能告之她的时候,揣测出他的心意,并将他皇城所有的百姓全部交给她。 这份信任,或许已经超越了任何的一种嘴上的正义凛然。 就在欧阳珏出神的时候,云若已然将凤印拿出拼命的寻找着其中的奥秘,突然一声“找到了”即刻将欧阳珏的注意引了过去。 且见云若拿出一个小方纸,平放在地上,而后将凤印底座正向旋转一周,又逆向旋转半周,“咔嚓”一声,那凤印的中盘便多出了一条略长的缝隙。 “这是……”欧阳珏有些讶异,当真没想到凤印之中的机关如此精妙。 能做到如此,大概也就只有慕家之人了。 云若没有说话,始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凤印上,她将其倾斜,缝隙对向那张小纸,很快便见一些白色的粉末缓缓的向着纸片流去,云若面上见喜,待看数量差不多了,便拿出先前通过大夫调配好的已经倒在了白色瓷瓶里的药汁,然后将那白色粉末一点一点的向着瓷瓶中倒着。 外面逐渐开始有躁动的声音想起,欧阳珏皱了眉头,低声道:“宫中已经大乱,赵青莲应该是在到处找你的踪迹了,要快些了。” 云若点头,终于是将所有粉末倒入,而后即刻塞上了塞子拿在身边摇晃均匀。 半响,她将凤印放在了欧阳珏手里,道:“你武功甚好,轻功也好,拿着凤印赶紧先离开京城,我一个人不容易被发现,现在便入宫给皇上送解药。宫里还是有些侍卫的,待皇上解了身上的毒后,定是能与我一同全身而退的。” 欧阳珏接过了凤印,见云若要走,总是觉得有些不安,不由在她转身之际启唇低喊:“云若……” 云若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欧阳珏,“可是还有什么事?” 欧阳珏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了一句轻语:“一切小心。” 云若点了下头,而后片刻不停的向着监国府外走去。 欧阳珏望着云若那纤细的身影,又捏了捏手上的凤印。 西陵是武斗派的国家,兵量虽然不多,可是一个个心狠手辣,而且闻言西陵善用蛊术控制兵将,既然敢带来东卫,那很有可能都是死士。 云若,万事小心啊……尤其是赵青莲,还有…… 欧阳珏咬咬唇,不敢再多想,即刻捏住了凤印骑上马先一步离开了。 ———————————————————————————— 云若一人在京城中最隐秘的路线中行进,偶尔会看到一些穿着黑衣的士兵在街上奔过。 今日这场战争,果然就像慕老和慕云若所言,是一场西陵预谋了多年的大计,若非她通过宁北凡知道了他已经不需要伪装,甚至开始与赵青莲接触的时候,便不会知道西陵的阴谋马上便要浮出水面了。 差一点就被那不温不火的凤印之争给迷惑了眼睛,差一点以为这只不过是西陵阴谋的其中一个阶段,差一点京城所有百姓便要真的沦陷。 百姓沦陷的话,王 都便是真的被沦陷,靖,也就真的被完全牵制了。 至少,如今京城已经被搬空,西陵就算打进来,也就是一座被弃皇城罢了,关键就是要救走夏侯靖,这是她满局中的最后一步了。 “等着我,我一定会给把你带出来的。”云若咬了下牙,看那些黑衣兵士已经走开,便从巷子中走出,而后从熟悉的路中一路向着皇宫走去。 因为自己有很多从皇宫出行的经验,所以至少入宫的小道,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果不其然,西陵人是不知道这些的,半个时辰内,云若很巧妙的避开了一次又一次路过的兵士,终于进了皇宫。 “皇宫也差不多空了……”云若喃语,站在宫墙的暗处看着那些侍卫,却也不敢张扬的去叫,因为很明显的现在的皇宫鱼龙混杂,根本分不清谁是东卫的侍卫,谁又是西陵的侍卫。 “靖会在哪儿……”云若努力的回想着,用着夏侯靖平日的思考方式揣摩着他的动向,忽而一怔,云若似是大致猜到了,于是便捏紧了那瓷瓶,向着一个对靖来说,极为重要的,而且在今日来说,尤为重要的地方。 南书房…… 一个靖每日都会在的地方,一个靖每日都会在那里,操劳着东卫天下百姓事的地方,一个……无数个日日夜夜,在与宁北凡争论着国事天下事的地方。 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会痛,许是代替着夏侯靖在痛,因为今日西陵与东卫挑起战火,所有的伪装都将不复存在,一切真相也会浮出水面。 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 心中之痛不止,云若又加了步子,匆匆向着南书房赶去。 南书房,南书房…… 云若在那漫无目的的皇宫里努力的向着熟悉的地方跑着,回忆中似乎还徘徊着那过去去往那处的种种片段,回忆她曾无数次的踏上这条熟悉却又陌生的路,更回忆着在那里无数次与靖与北凡嬉笑调侃的片段。 不久后,云若的步子开始放慢,宏轩阁就在眼前,重重侍卫把守着。 靖,果然在这里。 云若慢慢攥紧了手,然后一步一步凝重的向着前方走去,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侍卫根本就没有人拦截她,仿佛是早已知道她会来到这里一样。 而在她终于停在了青阶之下的时候,南书房的大门便被侍卫一同拉开,那一身明黄的夏侯靖静静的负手站在门口,好像已经等了她许久。 “云若,你终于来了,朕,一直在等着你。” 云若轻轻咬住颤抖的唇,一步一步上前,苦涩的笑了,“靖,我慕云若说过,一定会与你一起活下去的,你身上的毒,我已经找到解药了。马上,我们便可以一起走了。” 云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那白瓷药瓶,交在了夏侯靖的手上,“喝了它,与我走,王在,东卫便在。” 夏侯靖接过了白瓷瓶,露出了一抹仿佛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你真的为朕做到了如此……” “慕云若说过的,岂会做不到。”云若几乎是破涕而笑,突然上前拥住了夏侯靖,“从今以后,你再也没有理由避开我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一切。” 夏侯靖轻轻笑了一下,任由云若拥着身子,指尖疼惜的拂过她的长发,“朕,一直在看着你,你的努力,你的独自承受,多少次想这么抱着你,却又不能,如今,终于可以了。” 夏侯靖缓缓推开了云若,疼惜的用指尖像过去那样轻点了下云若的额,同时深深的凝望着她那双清澈的双眸,忍不住的倾下唇,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了她的唇,而后又吻了一下,接下来是鼻尖,脸颊……直到最后又吻了下她的唇,夏侯靖才附在她的耳畔,有些苦涩的说,“怎么办……朕,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的吻下去,好想,好想,永远的这么抱着你。” 云若摇头轻笑,向后退了半步将夏侯靖手上那药瓶的塞子拔开道:“皇上今日这么诚实坦率,云若很是高兴,可是时间紧迫,待我们出去,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的时候,云若会是你一个人的,无论你想吻,还是相拥,云若都会依你。” 夏侯靖微微淡笑,看着云若的眸愈发深邃,然后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云若,谢谢你,谢谢你了解朕的心意,救了朕东卫的百姓,谢谢你,费尽心力救朕,铤而走险的来送解药……” “靖,别说这么多了,还是— —”云若有些焦急的催促。 “但是。”夏侯靖却突然打断了云若,渐渐的,缓缓的向后退着,“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云若的心莫名的揪痛了起来,她若有似无的摇头,好像是不能明白夏侯靖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当下一刻,夏侯靖却将瓶中的药,一点一点的全部倒在了面前。 当最后一滴,悄然渗入了冰冷的青阶的时候,只见云若的清瞳突然狠狠一缩,半步靠近,启了唇,猛的跪在了地上…… 她痛苦的抬头看向依旧平静的夏侯靖,想要问为什么,想要问许多许多的话,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夏侯靖却是轻轻扬了唇,垂下眸,用着那有些空洞的眼神望着地上的解药,淡淡轻道:“云若,这份解药,对朕,早就已经没用了……朕的心,已经烂掉了,没得救了。朕只是自私的想让你回来一次,回来接一道,我夏侯靖作为皇帝,最后的一道圣旨……” 说到此,夏侯靖莞尔一笑,轻轻拂过她的发,“慕云若,就像你所言,朕……是一个天生的骗子,可是朕却永远骗不过你。最后一次了,朕,终于,赢你一次了。” 他轻笑,像是过去一样从容,清风拂过他的脸颊,映过了一种淡漠与温柔。 云若深瞳猛的一缩,紧紧捏着夏侯靖轻抚她的手,缓缓的,缓缓的看向夏侯靖,启唇,确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心中,似乎突然有一处崩坏。 唯是那颤抖的唇,被狠狠咬出了血色,顺着唇角,渐渐流下。 唯一输的一次,却是满盘皆输。 满盘,皆输……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继续宣传下群号~~~348267436,敲门砖,任意角色名 【176】不要回头,不要悲伤 云若深瞳猛的一缩,紧紧捏着夏侯靖轻抚她的手,缓缓的,缓缓的看向夏侯靖,启唇,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心中,似乎突然有一处崩坏。 唯是那颤抖的唇,被狠狠咬出了血色,顺着唇角,渐渐流下。 突然间抬了眸,云若再也不忍耐心中的那份焦虑,而后强硬的抓住了夏侯靖的手咬牙说道:“靖,就算这份解药没用了,还可以再调配其他的解药,只要活着,只要离开,一切都可以重来!为什么……要放弃呢。我慕云若就算死……也绝对不会放弃夏侯靖,不会……” 指尖越来越用力的攥住他的衣衫,第一次,第一次痛到钻心,第一次,害怕无法说服眼前这个男人,然而那曾无数次对她冷漠以对的黑眸,此时却仍是那般的温柔,可这份几近绝望的温柔,却让她如此之惧,如此想要逃避。 “靖!!”云若大喊,浑身都开始不停的颤抖。 夏侯靖安静的摇摇头,宠溺的用额角贴向云若,而后也用着也有些颤抖的声音低语,“云,朕已经感觉到了,朕不久之后或许就会失控,朕想了很久,要不要就这样了结自己,但是……朕作为皇帝,还有没有完成的事,还有着没有好好保护的人,还不能就这样死了,而唯一让朕愧疚的是……朕,终究是把你拖进了地狱……朕,终究不能只爱你一人。”说到这里,夏侯靖滑入云若发间的手,也缓缓开始用力,似乎也在压抑着全部都的情感,“云,朕明明知道你对朕的感情,还要利用它,利用它绑住你,让你为了救朕,必须要救朕的东卫,因为只有你最了解朕的心……朕,是皇帝啊……朕可以万死,却不能让百姓死……云,朕活的好痛苦,朕一生活在虚假中,一生活在这样的牢笼里,你对朕来说,是唯一让朕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但是,朕已经不行了,朕不想被控制,不想伤害自己曾用生命保护的人们。他们是朕,生命为之存在的唯一意义,如果云,你真的爱过朕,就替朕,好好看看这个天下。” 不知何时,在那永远都坚强的脸上,已经染满了痛苦而挣扎的泪水,夏侯靖慢慢放开了云若,指尖轻抚过她的脸庞,但下一刻他却猛的收起了一切的温柔将云若推开,狠狠说道:“慕云若,接旨!沮” 云若启唇,若有似无的摇头。 “接旨!!慕云若!”夏侯靖再度厉声呵斥,“你要让朕,死不瞑目吗,慕云若!” “天下可以接旨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云若突然大喊,仿佛已经被击溃了最后的防线,“若是你死,我愿陪你站到最后一刻,我慕云若奋斗至今,又岂会舍你而去!” “朕想了很久,这三道圣旨,只能给你。还有,朕的玉玺,你要一并带走,慕云若……你必须活着,活着离开这座地狱。” 云若眼瞳猛的一缩,仍是浅淡的摇着头,依旧是不想听那最残酷的言语,“夏侯靖,你真是一个无比自私的男人,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份重担那么的残酷,为什么,还要给我……为什么……”她的声音愈发颤抖,指尖攥拳,眼泪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要哭呢,云……这是朕,能够拟的,最后的圣旨了,朕愿你将它听完,将它带走,这也是朕,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心爱的东卫,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朕,再说一遍,慕云若,接旨!!”这一声,充满了帝王的威严,震慑,仿佛正如他所言,这是那象征帝王的最后的一次宣旨。 云若紧紧咬唇,终于缓缓的低下了头,在满身的颤抖下,缓缓的跪在了地上,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在夏侯靖的面前低下头,然后伏在那冰冷的青阶前。 夏侯靖终于展露了一丝淡淡的笑颜,然后回身拿过三道早已拟好的圣旨,猛的扯开第一张,“即日起,慕云若承袭慕闫杉大将军封号,交予虎符统领朕的兵马,养精蓄锐,来日必复我东卫。”合上圣旨,他凝重言道:“云,朕把兵权交给你了” 而后,夏侯靖便又拿出第二张圣旨,“这一张,册封慕氏云若为东卫帝后,玉玺凤印皆交于手,待收复东卫,下一任皇帝,帝后选之。”再是合上这道圣旨,他继续而道,“云,朕把皇权交给你了。而最后一张圣旨……” 夏侯靖顿了片刻,神色有些凝重,半响,才将最后一张圣旨摊开,看了许久,长长舒口气直接合上,“云,这一张,不是作为皇帝下的旨,而是夏侯靖留给慕云若的。云若,朕还不能了结自己是因为待会儿朕会用尽全力将你送出皇宫,朕必须要活着拖住其他人,记住,一旦转身,无论身后谁倒下了,谁消失了,都不要回头,不要悲伤,只管带着玉玺往前跑。因为这是你必须做的。但如果……”夏侯靖垂了眸,声音渐渐干涩,“如果,朕不幸,真的被他们控制了,真的失去了自我,云,那时,你一定要 变得比朕更强,强到……可以亲手杀了朕。” 云若猛的抬头,清眸中毅然倒映着那满含温柔的面庞,“你让我,亲手……我只是一个女人,只会舞弄笔墨,最多只是一个无法拿起刀剑的谋士,我也有我的软弱,我也有会哭的时候,我也会害怕心爱的人死去,我也是一个……人……靖……”云若泣不成声,用力的摇着头,“不要……不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慕云若求你,不要下这道旨!!” “谋士的眼中,只有主上,主上的眼中,却是天下。当你代替我看到我每日都在看的风景的时候,你便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谋士。到那时,你一定已经足够坚强,足够能完成这个誓言。……云,还记得,你一直说你是影,是月,可是或许你自己看不到,在你身上,有着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光芒……三道圣旨,朕都已经宣完了,作为皇帝最后的事,朕,终于做完了,以后,东卫就交给你了,张保已经在外面了,晚些让他当着全军宣旨册封便好。那场面,一定非常宏大……这样的场面,朕曾经幻想过许多次,只可惜,真正来临,朕却无法亲眼看到了。” 云若咬牙,痛苦的看着夏侯靖,“为什么,相信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 夏侯靖轻轻用双指疼惜的点了下云若的额心,忽而一笑,“因为,你是东卫唯一的皇后,也是我夏侯靖一生,唯一,真正爱过的,爱着的女人啊。” 唯一的皇后,唯一爱着的女人。 云若的心,似乎已经停滞,双眸中按清爽又自由的笑容,已不再是过去的夏侯靖,就好像是他第一次,将自己从那漫无边际的地狱中挣脱出来。 这时严成牵着一匹黑色的烈马走来,低声说道:“皇上,烈风牵来了。” 夏侯靖微微扬唇,扬手牵过那黑色骏马,疼惜的抚着它的头,“烈风,是一直一直陪朕打天下的伙伴,是一匹千里不败的战马,它一定会代替朕,将你带出这里的。”夏侯靖收了手,看向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云若,温柔一笑道,“虽然,我还是很讨厌夏侯伊,但是他一定会来接你的。那一次,他抢走了你,这一次,由我送你一程。这一次,我真的放手了,你也,忘了我吧……如果,以后你爱上了谁,只要记得,无论在何地,无论生与死,朕,都会想着你……并愿你与深爱之人,永生相伴。” 覆在地上的手,渐渐攥起,仿佛是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真的,真的……不能一起走吗?” 声音,已经无法完全传达,颤抖,已经成为唯一的节律。 夏侯靖轻吸口气看向这片自己住了那么多年的皇宫,“我还要做一份了结,在他来之前,走吧,云,千万别忘记,身上肩负的东西,千万不要忘记,从这一刻起,慕云若便不可以再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慕云若,从这一刻起,是东卫唯一的希望,是那些绝望的人,唯一的希望,所以,接了圣旨,快走吧,快到他们的身边。” 云若渐渐的垂下了头,双手抬起,想要紧紧攥住他的衣衫,却在悬空之后,终是缓缓的放下,缓缓的将额头紧贴在石阶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次又一次的磕着头,仿佛是将过去欠下的,一一补偿,额上,几乎可以看见血色,可其上的痛,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如果,可以将心剖开来看,或许,她此时的心,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最后的最后,那紧握的拳终是松开,双手轻颤的托住了那夏侯靖亲笔写的最后的圣旨,也接过木槿盒中装的玉玺,然后最后一次,她起了身,看向那心中深爱的他,“宏嘉,圣旨……我接了,但是……我一定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我一定会来带你走,一定要……等着我。” 夏侯靖轻柔一笑,“好,我等着你,一生一世都等着你。到时,我们再一起看看这东卫的雪,再一起跳一支舞可好?” 云若深吸一口气,上前紧紧拥住那已经逐渐变得冰凉的身体,“我们,约定好,这一次,不许失约。” “我,尽力而为。”夏侯靖闭上眼,最后将吻落在了云若的唇上,然后笑着说,“对了,我还从来没有真正对你说过吧,这一次终于不用再顾及那么多了。”他靠近云若耳畔,低声轻喃,“云若,我爱你,一直,爱着你,深爱着你。” 话音落下,远方渐渐传来了厮杀与兵刃相接的声音。 夏侯靖轻轻用脸颊贴在云若的脸庞前,“该来的人,终于还是到了。已经,没有时间了,快走吧。这一次让我,笑着送走自己心爱的女人。” 说完这句,夏侯靖疼惜一笑,而后猛的拉开云若,厉声而喊:“走!!!” 云若后退了三步,转头间果然看到已经正在往这边走来的拓跋睿,其人所经之地丝毫不留活口,他似乎也看到了云若与夏侯靖,冰冷的眸中有了一瞬的轻动,但随即只是淡淡落下了三个字:“找到了。” 他说着,便转了方向向着南书房走来。 夏侯靖眯住眼眸,狠狠对云若道:“走,马上!!” 云若紧咬唇,最后道了一声:“宏嘉,无论遇到什么,你也要用尽全力活下去,然后等着我!” 夏侯靖微怔,然后笑着点了头。 “我一定会活着把东西带出去的,不会让东卫就此消亡,慕云若向天发誓,所以你……也要活着!”云若最后也对着夏侯靖苦涩一笑,而后蓦地将外袍褪下平铺在地,将三道圣旨及那装着玉玺的木槿盒放入其中,系好成包袱,然后用力的系在自己身上。 “我走了,保重。”云若咬牙而言,痛苦袭上,仿佛已经无法呼吸,突然上前最后用力的吻上了夏侯靖的唇,狠狠的,强硬的,这样的记忆,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她与他的第一个吻一样,炙热,而又疯狂。 再然后,云若便一步蹬上了烈风马,双手挽过缰绳,“烈风,一定要冲出去!” 烈风马好像听明白来到一样,向天用力嘶喊了一声。然后拼力的向着宫外方向冲去。 在经过拓跋睿的时候,恰好是交臂,那一瞬间的路过,她与他也有了一瞬的对视,但是这一眼,虽饱含着千言万语,却也仿佛空洞的发寒。 这一眼,云若却没有停留太久,就这样从他身边策马而过,唯风撩过,将发缱绻而起。 拓跋睿意外的没有阻拦,仅是这样任由云若自身边而过,而后他抬头看着那站在南书房前的夏侯靖,而后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连拦都不拦吗?”夏侯靖问道。 拓跋睿顿了下步子,又将视线落在了夏侯靖身上,“我尽是说些谎话,可是也有想要守住的诺言,也有不想亲手伤害的人,虽然,这只是作为宁北凡而言。” “宁北凡……吗。”夏侯靖不由笑了一声,缓缓将身上的龙袍解下,“如果你真的有当我是兄弟过的话,可以稍等片刻吗?” 拓跋睿不语,缓缓将手里的带着万千利刃的长鞭收起。 “多谢。”夏侯靖言道,而后将身上长袍褪下,回来南书房,将它平平整整的挂在了木架上,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锦服,他望了龙袍好一会儿,指尖拂过上面的九龙,俊脸上有着一种无法解读的复杂情感。 而后他突然抬了眸,抽过身旁的长剑,终于转身向着拓跋睿走去,真正的与他面对面。 “这么多年,你一直让着我,这一点一直让我很不爽快。”夏侯靖勾起单纯,拔尖指向拓跋睿,“这一次,认真的较量一次。” 拓跋睿眉心微动,而后用着空洞的声音说道:“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只能用到过去的一分力了吧。”他扬起手,轻轻点了下鼻息处,“终究,是打破了情蛊,终究,是对慕云若说了那句话了。” 夏侯靖用手背抹过,果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染在了他的肌肤上,染上了一片寂寞。 “你嫉妒吗?”夏侯靖就好像过去一样,轻声调侃。 冷不丁的,拓跋睿也笑了一声,“原来,小靖也是会讲这样的笑话的。” “那是跟我一个很好的兄弟学的,耳濡目染了。” 闻言,拓跋睿有些沉默,半响,垂眸淡语:“夏侯靖,你现在一定非常后悔,曾经救过我。” “没有后悔哦。”夏侯靖忽而开口,扬了扬剑尖儿,从容一笑,“作为夏侯靖,从来没后悔认识宁北凡这个兄弟,十五年的相伴,还有你作为丞相,真心为东卫做的一切,多谢了。” 拓跋睿眸子突然一颤,缓缓抬头看向夏侯靖,那如初时见到般的狂傲不羁的笑容,犹在眼前,于是他也跟着有些苦涩的笑了,“只可惜,我将亲手将建立的一切,全部毁灭。” “所以,夏侯靖可以原谅你,但作为东卫的皇帝,朕不会原谅你。”夏侯靖剑尖一顿,直指拓跋睿,“还有,有一点你错了,东卫,你是毁不掉的。” “是因为将赌注压在了慕云若身上吗?”拓跋睿问 道,垂眸淡语,“你附加给她的东西,太重,一个女人,撑不起你的天下的,唯一的结果,就是你的天下,会将她永远压在下面,永世不得翻身。” “是吗。那要不要赌赌看?”夏侯靖扬唇一笑,“很快,这个被你万般保护起来的妹妹,会站在朕与你都无法触及的高度,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拓跋睿一怔,而后轻轻笑了,“如果,她今日,能活着离开东卫的话……别忘了,我虽不杀她,但整个西陵都在追杀她。”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离开的。”夏侯靖言罢,昂首看向拓跋睿,“好了,也该是了结你我的时候了。” “静候多时。”拓跋睿冷语,而后又将收起的长鞭从腰间抽出。 “武器都是这么娘娘腔,你果然是朕认识的那个混蛋。”夏侯靖扬眸轻笑。 拓跋睿也淡淡一笑,“只可惜,我不是宁北凡,我的名字,叫拓跋睿。” “真是让人讨厌的名字,与宁北凡那三个字,一样让人讨厌。”夏侯靖言罢,爽朗一笑,拓跋睿也跟着一同最后的笑了。 而当这笑容结束的那一瞬,无论是他还是他突然间凝住了一切的神情,兵戎相见,第一次真正的较量,也永远的斩断了那曾经十五年的羁绊。 而在同一时间,策马拼命向外赶的云若突然间心尖儿处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穿,一瞬的失神让她全身几乎都没了力道。 泪水,终是忍不住自眼角滑下。 云若对天嘶喊,紧握缰绳,脑中似是也在萦绕着他最后的话语。 我深爱的人呐,不要回头,不要悲伤…… 代我,去看一看那我未曾看过的风景。 唇已经不知多少次被咬的出了血,几乎已经快要看不到完整的唇色。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这般脆弱,脆弱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深爱之人,坠入最深的地狱。 如果可以,更强,更强…… 如果可以,可以为他披荆斩棘…… 如果可以,为他撑起这片天…… 任何一切,她都可以用来交换。 那清澈淡漠的眼神,渐渐染出了一道利光,染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执着,齿间也不知不觉已经被她咬的作了响。 终是策马扬鞭,离开了这已经充满血腥的皇城,也离开了这她充满了与他回忆的地方。 而在同一时间,已经换上西陵黑色将军服的赵青莲终是看到了云若的身影。 且见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拇指,森冷一笑,“慕闫杉,我终于可以报仇了,在天有灵,我要你看着,慕云若是怎么被我,弄得支离破碎的……呵呵呵。” 扬唇冷笑,忽而归为了沉默,然后骑上了马,带着数千西陵军边向着云若追去!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继续宣传《九宫策》群,第一时间知道剧情。群号:348267436(敲门砖:任意角色名) 【177】云若,好久不见! 马蹄声声,已经不知道行进了多远,周围不停传来嘶喊声,血腥味掩盖了京城不久前还繁华的一切。 是啊,回忆中一切的欢笑,好像瞬时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地狱般的断壁残垣。 曾经晴空万里的天上,此时只有那阴霾万千的绝望孜。 云若骑着烈风,拼命的向着那遥远的希望狂奔,也同样能感觉到,身后紧追不舍的杀意,然而如今的她,却连死的权力也不复存在,能做的,只有抛下一切的骄傲与尊严,如此狼狈的向着外面奔跑。 烈风的行速确实要快过许多马匹,得幸于此,中途没有被那些西陵人截住沮。 不知不觉,似乎已经进入了京城西端,大概过不了太久,就能够冲出城门。 齿间不知多少次被狠狠咬住,脑中不止一次的萦绕着“再坚持一下”,云若用尽一切的向着那飘渺的远方逃离着。 赵青莲一路追赶,见若是再这般下去,烈风当真是会将慕云若带离此处,用力啧了下舌,赵青莲猛的抽过马旁拴着的一把长弓。 “休想活着出去,慕云若!”赵青莲狠狠低语,在马上拉开弓将剪尖对向云若,可是今日似乎有一阵异样的风吹起,让她如何也没法准确的对象云若,烦躁的咬了下牙,赵青莲便将箭尖儿对向了云若身下的烈风,“一下便死了,也没什么意思,被折磨至死,才有意思。”冷冷哼笑一声,赵青莲猛地将那弓箭射.出。 箭支飞快的向着云若那方窜去,然后突然刺入到了烈风的腿上,只听烈风一声嘶喊踏停,因着步子不稳突然就狠狠的撞向了一栋房宅的侧面。 云若自也是被狠狠的摔在了房宅的那方,猛烈的撞击,粉碎了宅旁的水缸,砖瓦,云若倒在地上,很快便有止不住的血渐渐从额头落下,染了双眸,流下脸颊。 意识,因着这一下撞击有些恍惚,抬眸间是那血红的色泽遮掩了视线,模糊的前方,正有一个身影渐渐向着自己走来,脚步声渐渐靠近,也带着无比的寒意。 终于,还是迫到了极限了吗? 靖,靖…… 不行,要将东西带出去,要活着出去! 云若挣扎,用力的眨了下眼,颤抖的撑着身子看向前方。 “呵呵,慕云若……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在这京城里,你一个人对抗我西陵埋下的数千精将,再是夏侯靖的烈风马,也不过是个畜.牲,真不知道你还抱着什么希望,早就该乖乖等死,算了……倒也增添了我不少乐趣,就像打猎一样开心。”赵青莲哼哼笑起,抽过腰间佩剑,用剑尖儿冷冷挑起了云若的下颌,“还记得慕闫杉那老家伙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吗?终于,也到我十倍奉还的时候了!玉玺与凤印,本将军收下了……待本将军请功之时,本将军,会想起你的,慕姐姐,呵呵呵,哈哈哈!!” 赵青莲说罢,用力扬起了剑,扭曲而亢奋的看着云若。 云若奋力要起身,奈何身上一阵麻痹,如何也不能行动自如。 不行,不行……她还不能死,她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 剑尖儿缓缓落下,引着风,向着云若的心口处用力刺来,便是在那突然的一刻,云若好似用着全部的力气横身滑到了另一边,然后扶着手上的身子狠狠看向赵青莲。 可是双腿的痛,确实已经痛入骨髓,那种钻心的痛楚,已然无法抑制。 单膝猛的跪地,云若用力喘息的看向前方,而赵青莲更是恣意的欣赏着此时的风景,舌尖舔了下刚才刺空了的剑,一点一点的向着云若走来。 然云若却并不惧怕她,侧眸间看向了身旁也在用力喘息的烈风,其股上的箭支,已经刺入肉中,血红染过了它的墨黑。 “烈风……”云若心头一紧,更是怒不可遏,而烈风似乎也看到了那步步走来的赵青莲,遂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站起,可又一次又一次的重重跌倒。 “一个人,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赵青莲冷笑,再度挥起剑,这一次,她不再戏谑,而是势必要将云若的血肉割下。 云若咬牙,拼命的在脑海中想着如此渡过此劫,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雄厚的身影突然横在了云若的面前,利剑相碰擦出了巨大的火花,紧接着一群东卫士兵涌入街中,开始奋力的与西陵军厮杀。 且见面前之人猛的甩开手上重剑,瞬时间便将毫无防备的赵青莲狠狠甩了出去,而后她就这样狼狈的撞在了另一 座房宅前,一阵轰响,带着砖瓦在她身后碎裂,而后房上的许多碎片轰然而下,赵青莲惊呼一声急忙挡住了身子,却还是被那些落下的砖瓦砸伤并掩埋。 突然而至的救兵,让云若心上一紧,急忙抬头看去。 只见那身前之人沉声道:“谁说,她是一个人来着。” 那人哼笑一声,缓缓回过头看向云若,唇角一样,道:“丫头,还起得来吗?” 云若怔然,喃喃唤道:“徐……将军?” 只见穿了一身厚甲将军装的徐毅正俯视着她,伸出手,“这身衣服许久没穿了,我这身子有些发福,套了半天,让你久等了。” 言罢,徐毅索性上前直接抓住了云若的手将她强行拉起。 “徐将军……谢谢……”云若诚恳以待,神情一晃,急忙跑到了旁边看向烈风,“忍一忍,烈风!”云若说着,抓住那箭支,猛的拔出,然后将自己衣衫撕开,缠在了烈风的腿上,“烈风,能起来吗?” 烈风嘶喊一声,突然用了力,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如此,云若稍稍松口气,又将身后的包袱系好,转头对着徐毅道:“徐将军,很快就到城门了,快和我一起离开!” 便是在话音未落的这一刻,那掩埋了赵青莲的土堆突然发出了一阵响声,一把利剑忽而撑住,“休想……” 赵青莲一阵嘶喊,猛的从那碎片里出来,同一时间又有数千在后面追赶的西陵大军飞快向着这边奔来。 “徐将军,要快!”云若低喊,欲再次骑上烈风。 然这时徐毅却动了动唇,神情渐渐凝了下来,道了一声:“丫头,那时在徐府陪着我这把老骨头,聊着过去旧事的,是你吧。” 云若清瞳猛的一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攥了下缰绳,缓缓的看向了身边的徐毅。 只见他依旧像是那驰骋沙场的大将军那般,意气风发的站在她的面前,双手撑着那般跟了他多年的长剑,而在他脸上渐渐扬起的笑容,却是一种仿佛在怀念着过去一切的笑容。 而如此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 “徐将军!!”云若突然大喊,然徐毅却突然伸出了手打断云若。 “丫头,我问你,姓慕的老头……是不是……已经死了。” 云若紧紧攥起,咬牙,却不语。 徐毅不由低笑,眼神却有些落寞,“这个卑鄙的家伙,自己当了一把英雄……”言罢,徐毅转头看向了云若,“慕云若,你给我听好,别以为只有你们慕家的人才能接到圣旨,老夫,也还是宝刀未老……对于武将来说,死在朝堂上才是可悲的,皇恩浩荡,给了老夫这个机会,终于可以再上战杀敌……所以,放心,大胆的,骑上烈风继续走,有老夫在,没有人能从这里过去!老夫,要在这里,证明给那慕老头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是东卫的忠臣!” 心,又一次的开始痛了。 忽而好像想起了临走前靖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云,无论谁倒下了,谁消失了,都不要回头,不要悲伤……她只有一条路,就是继续前行。 云若渐渐垂了眼眸,却是再一次的被悲痛拧住了心扉。 一切,是早已注定。 作为以谋为生之人,这是什么意思她明白的,全部都是明白的。 云若渐渐闭上了眼,挣扎而痛苦。 人生如棋,人人都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是……又如何能像下棋那般,真的做到铁石心肠。 路,仍在前方,身上的重担,让她透不过气。 可是,她必须要走,走……走…… 用力咬着牙,用力深吸,却心如刀绞。 她垂下头,无力的想要跨到马上,却是又一次的滑下,视线再次的模糊了,却无法再说任何的话,因为此刻任何的言语,似乎都已经再也没了用处,满腹计谋,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熟识的人们,一一消失在自己的身边。 云若攥着拳,终于再次的跨上了马背,背对着徐毅,闭上眼,静静的落下了泪水。 那一刻,徐毅却是笑了,望着彼方的朝阳轻吸口气,“丫头,今日,可能是我 们第一次如此交谈,但,也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老夫是武将,愚钝,拽不了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但也是有些话,想要和你说说。” 云若攥紧缰绳,哽咽着,然后断断续续的说着:“云……若,听……着呢。” “老夫看得出来,你虽聪明,却第一次经历战事。沙场不是朝堂后宫的那点明争暗斗,而是要经历,每一天每一天都会看着自己挚爱的,相识的,相伴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是最残酷的炼狱,所以丫头,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你是谁,又为了什么而活着……再有,无论眼前有多少让你害怕的,恐惧的东西,只要一股脑的往前冲,自是会有人打开给你打开一扇大门,让你勇往直前,所以永远不要害怕,永远不要绝望。这是……你这短短三日的父亲,能教你的唯一东西。”徐毅说完,看向云若,第一次露出温暖的笑意,“丫头,我与你并非相熟,也没甚可感伤惆怅的,就是想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 他说着,狂傲不羁的扬了下唇,突然用力的拍了烈风的身子,随着烈风嘶喊一声开始向前跑去,云若深吸一口气猛的抓住缰绳,可眼中那痛楚却已无法掩饰。 那一刻,徐毅淡淡笑了,在烈风与他交臂的刹那低喊:“慕云若,好好将今日之事记住,告诉我那两个不成器的闺女,他们的爹爹,是一个不输给慕闫杉的硬家伙!” 长发撩过,徐毅回过头看向云若的背影,安静的,轻柔的说着:“还有,请替我,好好照顾她们,再帮咱带个话儿……就说,爹爹……先走一步了。” 他说的爽朗洒脱,最后几个字,却微微打了颤。 已经在马上继续前行的云若用力咬牙,然后猛的向天大喊:“云若记住了,云若记住……爹爹说的!!”泪水崩落,染满了全部都脸颊,她紧咬着双齿,痛苦,却又铿锵。 徐毅闻声,一怔,又是大笑一声,“虽然只有三日,但到了下面,我会向慕老头炫耀这句话的!云若丫头!” 云若缓缓闭上眼眸,终是冲破了这道防线向着城门冲去。 而徐毅也将视线收回,放到了已经彻底晃过神来的赵青莲身上,挑起剑眉,狠狠唾弃,“听闻,你身上那几个剑痕是慕老头弄的?” 赵青莲猛的惊醒,这才意识到慕云若已然离开,遂低喊一声:“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给我滚开!本将军没时间跟你这废物耽误!”她气得齿间作响,清秀的脸上瞬间变得扭曲,而后拔起剑便带着所有的西陵军向着这边冲来。 徐毅轻蔑哼笑一声,紧接着身边所有徐家军用身体做了盾墙,“说老夫是废物,就别怪老夫待会儿再在你身上多留几个窟窿的,西陵狗!” 赵青莲蓝眸一缩,如是被激怒的野兽,狠狠向着杀来。 徐毅即刻探出剑挡住,视线撩过她身后那马上就要赶到的一群西陵大军,徐毅眸子发深,而后露出了不羁的笑容,“今日,老夫终于可以战个爽快了!” “找死……!”赵青莲狠狠咬牙低喊,一场刀光剑影即刻闪过了这孤寂的街城。 朝阳,渐渐升起,可是却卷了层薄薄的雾气,往日的冬树,突然间被风吹下了它的美丽,将那如雪般的花叶,散在了空中。 花瓣落在了云若的身上,似是在安抚着她那已经快要满溢的痛苦,双手紧握着缰绳,仿佛已经用力到麻木。 视线前的血红,似乎已经掩过了双瞳,前方的路,再一次的变得模糊不清。 云若猛的用袖口擦过眼前的泪水,狠狠咬住唇,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但是很快,便看到许多穿着黑衣的西陵士兵围在那里,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再此擒住她。 所有人都对她举着刀,这条路,就像是要通往死亡之路一样,便是连身后的大门也紧紧关闭着,仿佛是在告诉任何一个向着这边冲来的人,这条路,只是一条无比黑暗的死路。 云若依旧是紧紧咬住牙,脑海中萦绕着那已经刻在心上的话语。 云,不要回头,不要悲伤…… 丫头,就算前方有再多可怕的东西,只管冲过去,一定会有人为你打开大门…… 向前,唯一的路就是向前,永远不能回头。 渐渐的,云若压低了双眸,然后用着极具悲愤的声音低喊:“烈风,冲过去……!!” 烈风好似听懂那般,一声嘶喊,哪怕腿上 的血已经流到了马蹄上,一步一步的印在冰冷的地上,但它也与云若一样,用着那几乎燃着怒火的黑眸不屈的望着前方的一切,然后拼尽全力向着前方冲去。 一见前方之人不仅没有半分减速,而且还用着一种几乎让他们都有些害怕的气势冲来,那些西陵的守卫多少有些怯步,而后一同大喊一声,便向着云若杀去。 一直,一直,一直向前。 “啊!!!!”云若突然大声嘶喊一声,然后更加用力的向前倾身。 无论是生,无论是死,她已经决定了。 再也不会停下来了。 哪怕,粉身碎骨! 就这样,一直一直往前跑。 前方,前方……一定会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靖…… 我要代你,代你看到一切你没有看到的! 靖,靖——! “靖!!!”云若最后大喊一声,终是向着最后的大门而去。 然就在同一时刻,那原本挡在面前的所有的西陵兵卫好像在一瞬之间全部都被拉扯到了两边,门口的那扇紧闭的城门,也突然间在她面前粉碎开来! 朝阳之光,突然便从那大门的另一次映照而入,如是印证了徐毅的话语。 就算前方有再多可怕的东西,只管冲过去,一定会有人为你打开大门…… 云若双瞳猛的一缩,双唇也不由自主的开启。 彼时一抹看不见的银丝忽在空中乱舞而过,一阵狂风扑面,仿佛将所有的喧闹全部淹没。 只见一人静静的站在门口,一把扯开自己手中的双笛,而后如在舞着一曲那般,为她清开了所有的荆棘阻碍。 而后他抬起那浅银色的眸子,难得微微一笑,“慕云若,好久不见。” 【178】绽放的血莲,炙热的流光 彼时一抹看不见的银丝忽在空中乱舞而过,一阵狂风扑面,仿佛将所有的喧闹全部淹没。只见一人静静的站在门口,一把扯开自己手中的双笛,而后如在舞着一曲那般,为她清开了所有的荆棘阻碍。 而后他抬起那浅银色的眸子,难得微微一笑,“慕云若,好久不见。弛” 云若双瞳恍然轻动,压抑已久的心情忽然满溢而出,“岚!!” 眼前,仿佛有着更加坚定的执着。 岚动了动唇角,忽而侧身为她让开了前方的路,“一直向前,西郊港口,王爷已经备好船,开往西陵人不敢入的越合东卫交界之地的。东卫的其他人,已经先过去了,宫里的人也上了船,就差你一人了。” 云若用力点了下头,策马奔过之时,大声喊道:“岚,要跟上来!嗄” “嗯。”岚轻应,转眸间那些西陵军已经再度站起,向着岚砍杀而来,且见岚闭了眼睛,清幽的转开身子,任由那唯美的银丝再度飞舞开来,“对他们,我不会留情,不会死斗,很快跟上。” “嗯!”云若用力应了,再度加快了速度,终于向着城门外冲去。 此时耳畔冷风呼啸而过,原来是东卫的雪又下大了。 最后的最后了,靖……云,做到了。 云若又用力握了下缰绳,终于是在不远的前方,在那朝阳升起的地方,看到了早已久候多时的大船,而一身雪色锦衣的夏侯伊正在船上等着她,似也一直在揪心着,在看到那飞驰而来的烈风后,冰冷的薄唇终是扬了一抹不经意的轻弧。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一阵狂躁的马蹄声突然而至,不知何时竟是从城外冲来了许多西陵大军,便是连城门内的岚也知道无法再做阻挡,抬头间,也见到了那城内埋伏的数千西陵军已然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西陵已经踏过防线了吗?”岚低语,咬牙,“不好!” 思及此,岚也不再恋战,于是也开始向着港口撤退,接在云若身后向着港口的船处赶去,而后对着云若大喊一声:“云,就这样骑到船上!千万别回头,千万别停!” 而这时的境况就算岚没说,云若也已经感觉到了一二,那来自身后的紧追不舍的杀意再度袭来,仿佛就像是地狱之沼探出的手,欲将她狠狠拖下。 最后一步了,最后一步了! 云若突然大喊一声,闭上了眼眸向着船处冲去。 夏侯伊亦是察觉出了如此紧迫的状况,遂先一步让人先将船往外侧,而后看向云若与烈风,琥珀色的金眸猛的一动,转头低喊:“将甲板马上铺上铁料,再在船侧竖起大网,务必抓牢!” 染离初月闻言,马上按照夏侯伊的话,做着所有的准备。 在船上一直等着的徐夙瑛和徐子盈也赶来,当然,还有那个早就已经揪心不止的姜凤贞。 “云若,云若来了吗!”姜凤贞喜极而泣,抬眼间看到了那正拼尽全力的云若正向着这边策马奔来,一路狂沙飞扬,似乎已经挡不住她的脚步。 随着那阵飞扬的沙石,烈风终于奔至那最后的地方,而后亦是用尽了全力狠狠的踏过木阶,然后用尽全力向着船上狠狠跃起。 那一瞬,姜凤贞看傻了。 在她眼中的慕云若,从来没有过此时的神情,也几乎是没有哭过,但是那她策马而来的那一刻,却带着她从未看到过的悲痛,甚至让她不敢想象,慕云若的这一路,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又似乎没有恐惧,因为她跃过河流,向着自己这方踏马而来的一瞬,是那么的夺目,与坚定。 便是在同一刻,云若与烈风自姜凤贞的身边无法止住的踏在了船上,卷起的狂风将她的身上的衣衫吹得凌乱。 一声巨响,烈风重重的摔在了船侧,也重重的跌入了那网中,而云若也在这一瞬终于松了缰绳,毫无征兆的自马上翻下。 然就在她马上就要狠狠摔在甲板上的一瞬,那抹温柔而又熟悉的身影,就这样将她顺势揽入怀中,然后紧紧拥着那依旧在颤抖的、同时依旧还想前行的身影,疼惜的低语着:“云若,够了……已经结束了。” 云若极具颤抖的身子,终是因为这句话,渐渐的,渐渐的冷却了下来,可是那双永远都平静的清眸中,此时却有着无法遮掩的痛苦。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云若身子一颤,第一次向着身后看去。 身后之处,再不是过去的美丽,已经有着无数的西陵军向着这边狂奔而至,岚也是在用力的向着船上而赶。 “决不能放走慕云若!!”就在这时,一声嘶喊自西陵军后传来,且见浑身是伤的赵青莲摇摇晃晃的从那一群黑色的身影中映出,看到船上的云若,赵青莲扭曲的哼笑一声,缓缓提起了自己的左手,当云若看到她左手提着的东西的那一刻,双瞳猛的缩住。 那是……不久之前,还会对她……笑着说一声“闺女”的……徐将军的…… 子盈与徐夙瑛在看到她手上提着的“东西”的时候,一瞬间脸色苍白。 “爹!!!!”子盈突然嘶喊,疯了一样的跑到船边,“爹!爹!!” “子盈!!”徐夙瑛狠狠抓住子盈,但当她眼中映出那已经快要无法辨识的却又熟悉的面容……也已经满面泪水。 赵青莲狂笑了几声,轻蔑的松了手,突然抽.出利剑,许是刻意让他们好好欣赏这一幕一样,猛的就将剑刺入到地上的头颅之上,而后用脚踩在其上,“敢跟我赵青莲作对,这就是下场!!” 周围徘徊着子盈痛苦的凄喊,云若望着她,望着她所做的一切,双拳早已不知不觉的紧握,身体,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愤怒,也已经在不停的发着抖。 但她没有说任何的话,也没有喊任何一声,仿佛是任何的情绪,都已经无法再发泄那支离破碎的心所流淌出来的痛楚。 脑海中,仿佛还在萦绕着最后几句爽朗的轻语,似乎还在徘徊着那最后释然的一笑。 ‘放心,大胆的,骑上烈风继续走,有老夫在,没有人能从这里过去!老夫,要在这里,证明给那慕老头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是东卫的忠臣!’ ‘慕云若,好好将今日之事记住,告诉我那两个不成器的闺女,他们的爹爹,是一个不输给慕闫杉的硬家伙……’ ‘请替我,好好照顾她们,再帮咱带个话儿……就说,爹爹……先走一步了……’ 看到那痛苦的神情,还有那绝望的嘶喊,赵青莲嘲讽的笑了,一把抽.出那带血的剑,将脚下之物冷漠的踢开,而后也低喊一声便向着大船这方冲来,“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去的!” 早已将这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岚咬了下牙,回头便是向着船这方滑行,便是狠狠抽动手中的血笛,冷冷落下了一句:“该死的是你!” 随着声音消失,可以将人割碎的数百银丝从天而降,就像是网一样的向着赵青莲所带的数千人马笼来。 赵青莲自是知道这东西的可怕,低咒一声即刻将身边能拽的人全部拽到身前,也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割碎成了碎片,根本没法救她分毫,而那银丝依然不停,继续的向着赵青莲勒去。 “不好!”赵青莲咬牙低喊,即刻用双手下意识的遮在前方,似是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然,就在她马上就要被彻底毁灭的一瞬,突然一声骏马嘶喊,一缕刀光霎时自银丝处层层掀起,所有银丝皆是被这一刀全部砍碎,那些飞舞的断裂猛的将力道这回到了岚的身上。 岚猛的捂着心口退后了三步,看着那断开的血笛,再是抬头,浅银色的眸中即刻映出了一张雌雄莫辩的冷漠的脸庞。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已然不止数千,已然是数万的西陵军轰然而止,将整个东卫的土地都震得让人心痛不已。 “大……大殿下!”赵青莲没想到自己竟是被如此尊贵之人所救,惊喜万分,眼中顿时耀出与平日来完全不同的光辉。 “拓跋……泽。”岚眼瞳一缩,看向前方,知道此事绝对不能硬碰了,于是一咬牙,蓦然用了轻功向着船上赶去。 来人一身黑色锦衣,耳上的雕环轻轻晃动,泛着幽暗却又如流水般的光晕,狭长的双眸中透着冷静与些许的戏谑,而那岿然不动的气息,是在这里所有的西陵人无法比拟的。 以强者为尊的西陵的大皇子,西陵最强的,也是最尊贵的男人——拓跋泽。 且见他用力甩下缠在刀上的银丝,看向前方正在驶离的船。 当他看到背着包袱,被众人保护起来的慕云若时,狭长俊美的双眸一眯,一言未发突然便转了身将自己马上的弓抽出,狠狠拉开,用力对准了云若,而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弓箭射.出。 便是那一瞬,所有人都 惊慌看向云若,大喊:“云若,躲开啊!!” 箭支,愈发的向着这方而来,愈发的向着云若而来。 所有人都似乎已经来不及去阻止,也包括夏侯伊在内。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看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的那一刻,唯是云若,突然咬牙,反而疾步上前,一步,两步,三步狠狠踏到了船的边缘处,而后用力伸出了手,就在箭尖马上就要刺入到云若右眼的那一瞬,却被云若毫不犹豫的一把抓住, 时间,仿佛定在了这样的画面上,不仅是船上之人,便是连岸边的拓跋泽也是凝住了眸,屏息望着这个从始到终都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再喊的女人。 捏着箭的手,用这力,仿佛一切的悲愤都在其中。 渐渐的,从眼前拉开。 当那充满了倔强的双眸对上了拓跋泽那狭长的眸子时,拓跋泽的双瞳猛的一缩,竟是慢慢的放下了弓箭,亦是安静的看着此刻那站在站在船前之人。 狂风肆起,将她的发丝扬起空中。 此刻的她,没有再站在任何人的身后,而是双脚踩在船高之处。 稳稳的,重重的站在其上。 身上的白衣,早已被血红所染,仿若绽开的朵朵血莲。 而那双,曾经笑过,曾经流过泪,曾经软弱过的双眸,却是那般的坚定的,毫不惧怕的望着拓跋泽的双眸。 额上之伤,依旧不停的向下蔓延着血红,慢慢将她的昨颊染上了鲜艳的色泽,右眼之处,泪痕未干,许是还在无声无息的淌着那最深的痛苦。 可是尽管如此,却再也掩盖不住她双眼中那倔强的光芒。 朝阳亦是自她身后渐渐升起,将那身白色,笼上了一曾无法直视的炙.热。 云若紧紧攥着手上的箭,指腹滑过刻着的“拓跋泽”的三个字,咬住牙,压低了视线,猛的向右甩开右手,用力的,狠狠的,将那支箭扔进了浩瀚的海中。 而那双眼眸,从始到终也没有从拓跋泽的身上挪开半分。 船,终是驶离了。 而拓跋泽,也从始到终都没有再做什么其他的事,只是安静的望着那船渐渐离去。 赵青莲一阵焦急,匆匆的起身来到拓跋泽的身边,大喊:“大殿下,玉玺与凤印都在她的身上,我们不能将她放走啊!!” “这个女人,叫什么?”拓跋泽忽而开口,用着那冰冷无温的声音问道。 赵青莲心上一紧,有些干涩的说道:“属下只是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宫女人,所以没……没向大殿下报备,其实——” “她,叫什么。”拓跋泽打断了赵青莲的解释,声音依旧是冰冷无温。 赵青莲咬了咬下唇,终是走了半步来到拓跋泽身后,道:“慕……云若。” “慕云若。”拓跋泽一字一字的念着这个名字。 赵青莲想要请罪,于是扶着上渐渐来到了拓跋泽的身前,想要跪下解释,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到拓跋泽此时的神情的那一刻,赵青莲猛的惊在了原处,脑中忽而变得一片空白,身子也渐渐因着那缕怔然,渐渐跌在了地上。 因为……为什么…… 她为大殿下卖命至今,大殿下都从未正眼看过她,最多最多,就是明面上的几乎寒暄。 而此刻,明明是被夺走了重要的东西,可为什么大殿下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懊恼,唯一有的…… 竟是她从未见过的…… 从未见过的极度的讶异与兴奋。 风起,雪飞,且见那人凉凉的薄唇弯了一抹略微的弧,用着淡淡的声音喃喃而道:“呐,你看到了吗?刚才那极致的眼神……真是,太过耀眼了……” 哼声淡笑,狭长而冷漠残酷的眼中,曜过一缕,稍稍炙热的流光…… 【179】最残酷的王者,无法摸透的男人 随着那金黄色的光满渐渐将大船铺满,眼前那如雪般的皇城也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前。 终于,已经彻底离开了西陵人的视线,终于,将靖嘱托的东西守护到底。 然而云若却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船的最高出,最朝阳所映出的刺眼光芒,渐渐也从云若那袭白衫上消失不见,海风始终在她身上拂过,将她的衣角吹的凌乱的飞舞着。 泪水,不知何时在脸上凝结了一层干涩,脸颊也被血红也将她一切的视线都笼罩在一团残酷的记忆中,仿佛一切都没过去,仿佛这趟残酷的逃离还在继续嗄。 身体,不知何时已被冷风吹的发了寒,生生刺在她满身的伤口处。 有些痛,却也有些麻木。 耳畔,时时还会传来子盈的抽泣,也时时会传来其他人的安抚的声音。 可是总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遥远,遥远而不真实。 如果可以一醒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如果可以一醒来,靖还在身边轻轻拥着她的身子,宠溺的贴她的额。 哪怕可以一醒来,再回到那个,下着雪的日子,回到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日子。 可是,无论睁眼闭眼多少次,眼前依旧是空空如也,依旧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靖。”云若轻声低喃,终于垂下了眼眸,身子也好像突然间崩溃了那般,再也没了支撑,而后就这样,渐渐的向着船上倒去…… “云若!”夏侯伊即刻上了步将摊倒的云若搂在了怀中,而她却也已经闭上了眼,像是瞬间睡去了那般,安静到无声无息,只是尽管如此,她却依旧紧紧咬着牙,依旧没有松开半分。 姜凤贞见状,紧忙上前看看情况,而刚刚为烈风包扎好的细雨也和岚一同过来看向了云若。 “头上的伤很重。”这时岚开口,用指尖拨开了云若的发丝,那还在流淌着鲜红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一般人早便昏过去了,慕云若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夏侯伊的顿时缩动了下眸,第一次如此焦躁,遂即刻抬头说:“岚,你通些医术,快给云若看看伤!” 言罢,夏侯伊先一步横抱着云若便向着舱内赶去,而后将她平放在一处软榻上。 岚即刻拿出了平日里备着的一些伤药,还有白布准备替云若包扎。 来至床畔,先是看了眼夏侯伊,见他稍稍点了头,便将云若衣衫渐渐拉开。 可是当那一道道新伤旧伤落入那浅银色的眸中时,便是连平日神情尚少的岚也是为之一惊。 在那纤细的身体上,已经快要看不到什么完整的肌肤,有的还未痊愈,有的还在渗血,还有的地方正被一些木渣碎片折磨着,还有的地方……甚至整块皮都被掀开。 视线又落在了云若那带着的白色手套上,于是岚长长吸口气,将那手套缓缓摘下。 烫伤的痕迹,好若一种印记一样刻在云若那双纤细的手上,亦是同身上一样,处处有着其他的伤痕,割裂了她本就受伤的肌肤。 夏侯伊第一次避开了视线,笼在云若那纤细肩膀上的手,渐渐的发了紧。 不忍看…… 心,会疼的犹如碎开。 “云儿……云若……”夏侯伊紧紧咬着牙,冰冷低沉的声音稍稍带了颤,“若是本王能够早些,再早些赶到的话……” 岚抬眸看向夏侯伊,低语:“就算王爷赶到了,慕云若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夏侯靖也会做同样的决定,而王爷……也会做同样的决定,都会先将京城的百姓送出去的。” 无法反驳,却正因如此,感到更加的痛苦。 夏侯伊长长叹口气,终是睁开那琥珀色的眸,低语道:“上药吧。” 岚点头,而后为云若疗伤。 而在这时,前来送水的莫语见了榻上的云若,也不免是一惊,放下了盆子,咬咬牙,而后来到夏侯伊的身边道:“三爷,再过不久就要到越合边界了,咱们这边的人已经去和百里君主打过了招呼,暂时可以进驻,但是还需要正式的请求才好,是否由咱们……” “别忘了,本王……已经将所属南雪山的所有国都统一了,本王,已经登基为王……不再是 东卫之人了,只能交涉,不能决定,还要等……”夏侯伊说至此,眸子看过静静睡去的云若,而后话题戛然而止。 莫语明白的,于是又问了另一件事,“那……三爷,夏侯靖是否还有活着的可能?” 夏侯伊垂了眸,虽然也是一贯的冷静,可是眼底却不由多了些淡淡的殇,“本王的弟弟啊……”念着那两个字,夏侯伊的眼神略微的变得深邃,“如果,他能真得死去,对他来说,该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莫语不解。 夏侯伊起了身,走到门口,望向外面一望无际的天,淡声说道:“这次西陵直宫皇城,却没敢直接向东卫宣战,是因为西陵不想将整个东卫都激怒,而是想拿到玉玺凤印,挟天子以令诸候,皇后,丞相,大臣,再加上拿着玉玺的皇帝,东卫便会完全被控制,而后西陵定是会用这玉玺,与西陵做同盟,如此便可以反而吞下一直是中立的越合,统一天下,指日可待。然却没料到,今次夏侯靖将玉玺凤印全部交托给了云若,且带出了宫,没了象征皇权之物,西陵的计划等于被强行终止,唯一的筹码便是皇帝。所以,西陵不会轻易杀夏侯靖的。” “那岂不是还有将他救出的机会?”莫语再问。 “救出的机会……”夏侯伊说到此,眼神蒙上了一层暗淡,“语,你没亲眼见过拓跋泽这个人,若是夏侯靖入了拓跋泽的手中,可是比死,比被利用,比你能想到的一切结果,都要更加的不堪设想。因为那个人……”夏侯伊静静转身看向了语,“西陵强者为尊,拓跋泽不仅是西陵各个方面最强之人,也是这个疯狂的国家里,最大的疯子。是一个,谁也无法摸透的疯子,对他来说,玩弄人心,比得到东卫,要有趣的多。所以本王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夏侯靖可以真的死去,而不要活着落在拓跋泽的手里……但是……这个企盼,或许很难实现吧。” 夏侯伊闭上眸,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时岚已然包扎完毕,为云若拉好衣衫,走来夏侯伊身边大概说了下情况。 夏侯伊回头看了看云若,露出了稍许的疼惜,然后转过身道:“走吧,让她睡一会儿吧。待到了越合,又要有很多事情要做了。” 言罢,夏侯伊便离开了此处,岚也离开,而莫语在离开的那一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云若,似是想起方才三爷所讲之事。 半响,他也离开了房间,同时将门静静掩上。 只是谁也不知,当房内再度陷入一片静寂的那刻,那垂在两边的手,早已不知何时攥起,紧紧的,甚至紧到颤抖的攥着……直到血红的色泽,染过雪白的被褥…… 双眸渐渐抬开,笼罩的,是一层痛苦而挣扎的悲伤,那干涩的唇,安静,而又强忍颤抖的轻喃这那个只属于她的名字:“宏嘉……” 齿间作响,而后再一次的咬住唇瓣强迫自己不要发出那悲痛之音,直到唇角再次落下了血红,滑过脸颊,浸入发中…… —————————————————————————— 而在那一面,港口处。 拓跋泽就像是远远看着大船远离,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赵青莲也因着看到了拓跋泽那送走云若时的表情,有着一阵的恍惚,心中似被炸开了一块,犹豫了许久,终于抬头间决定说些什么,可没等第一个字扬出,就听见从另一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冷冷的,空中也顿时弥漫了血腥味。 赵青莲急忙收了话,转头看去,见到拓跋睿正向着这边走来。身上脸上均是染着血色,视线是空洞而冰冷的,周围人见了他,纷纷跪下大喊:“二殿下!” 拓跋睿缓缓扬了手打断那刺耳的称谓,冷冷抬眸看向前方背对着自己的拓跋泽,半响,轻声低喊:“王兄。” 已然下了马的拓跋泽此刻单手负后,安静的倚在马旁望着方才那船离开的方向,过膝墨发肆意在身后轻动,半响,他有些淡漠的向后瞥了下视线,狭长而深邃的眸子中映出了拓跋睿的身影,唇角若有似无的动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正视看向了拓跋睿,那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冷漠视线,扫过了眼前的他。 那一瞬,一股冷摄的杀意袭过,似在因为今日的功亏一篑而不悦着。 赵青莲心上一紧急忙跪地上不敢抬头,拓跋睿也是眸子微动,单膝跪地。 然而与任何人都想象的不同的是,在那阵几近冰冷的杀意过后,迎来的却是拓跋泽淡淡的笑意,上前,弯身 扶起拓跋睿,侧头看了看他身上的血,而后用拇指缓缓抹过。 血自肌肤上落下,却不见伤痕。 且见拓跋泽又是稍稍动了下唇角,冷漠,却又愉悦的说道:“还活着吧。” 拓跋睿点点头,冰冷的回答了两个字:“活着。” 拓跋泽闻言,轻声笑起,缓缓拍了下拓跋睿的肩,“睿,做得好。” 言罢,他便甩了长袍向着跨上马,“本王的贵客,也该到了,本王要亲自去接。” 他若有似无的一笑,扬鞭向着城内骑去。 拓跋睿似是意识到什么,双瞳猛的一缩,而后痛苦的,缓缓闭了眸,俊脸上的神情淡漠,却又复杂,右手缓缓攥起,紧紧的,紧紧的……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继续宣传下《九宫策,云若皇后》专用群,群号:348267436。家族继续壮大,快来加入吧! 【180】永远消失 东卫京城,盈雪渐渐落下,将整个皇城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霜。 只可惜,在这曾经的繁华之地,却看不到任何有过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有带着佩剑在每条街上巡视的黑色衣装的西陵兵卫,而那一片的乌黑,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阴霾之中,犹如堕入地狱的断壁残垣。 而在那些西陵兵卫的脸上均是没有任何表情,就算是踩过同族人的尸首,也仍旧不会有任何的表情,甚至在妨碍到行进的时候,会用刀剑将其断开,然后冰冷冷的堆到一边,与那些肮脏与污浊的灰土混在一起弛。 不多时,便见拓跋泽骑着他的深棕色的战马向着一侧东门而去,两列西陵将士紧随其后,直到快到门口,方才绕过两边,为拓跋泽拉开那一侧的大门嗄。 拓跋睿也骑马随来,赵青莲亦然,只不过在那苍白的脸上,却显出了一丝勉强,只能用力的用手按压着身上还在沁血的,被徐毅砍伤的伤口。 见拓跋泽停了马,她牵马上前两步来到他的身侧,而拓跋睿则像是知道来人般,仅是闭上了眼睛不愿多看。 且见拓跋泽微微动了唇,只手遮在眼上,淡漠而道:“终于来了。” 东侧大门外,远远可以看到一些西陵兵卫用马拉着两辆车向着这边赶来,一辆是装点华贵的马车,而另一辆则像是押送而来的什么东西,被黑布遮着,时而可以听见里面传来可怖的撞击之声。 赵青莲眼睛用力眯了下,实在不知这是什么人。 拓跋泽却笑了下,猛的骑马向着那边迎去,赵青莲赶紧追上。 那些兵卫一见到拓跋泽,拓跋睿还有赵青莲,马上便停了步子,全部跪在地上大喊:“属下拜见大殿下,拜见二殿下,拜见莲将军。” 拓跋泽扬手示意,而后喜悦的从马上跨下,旁若无人的来到了马车前面,唇角扬起一似弧,低语:“泽,恭候老师多时。” 深邃的眸中带着一缕笑,可是那雌雄莫辩的脸上,也同样有着一缕摸不透的冷漠。 这时,兵卫上前打开了马车的门,光芒映入,似刺到了里面那人的眼,只手遮光,想起了铁链相撞的声音。 待稍稍适应,那人才有些不稳的扶住马车的边缘,慢慢的走下,穿在脚上的鞋子却是污浊不堪的,很是破旧,衣衫也有些褴褛。 拓跋睿见到此人,似有了一瞬的疑惑,遂也骑着马缓缓绕到马车后,瞬时一怔。 且见那人满头银丝白发,双目被一块白绢所蒙,而后颤巍巍的追随着方才拓跋泽的声音,仓皇跪下,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贱民……答吕晏齐,拜见……大殿下。” 答吕晏齐。 拓跋睿眸子微缩,再次看向那人,脑海中十五年前那意气风发,父王身边的第一狂人,是拓跋泽太傅老师的答吕晏齐,还是以“蛊”为心的西陵国,唯一的用蛊天才的这个男人,为甚现在竟是这般落魄。 拓跋泽默默看着跪在地上都有些不稳的答吕晏齐,扯了下唇角,下了马步步来到他的面前,将其扶起,然就在答吕晏齐刚刚站稳的一霎,拓跋泽却猛的侧过眸子,沉下了声音,仿佛突然变了一人那般,一字一字的说道:“本王说了,要让本王的太傅,老师,风风光光的来东卫,是谁办事不利!” 一言即落,所有人全部跪地。 答吕晏齐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大喊:“大殿下,是贱民的错……是贱民的错,大殿下息怒!” 听了这句话,拓跋泽倒是温润的笑了下,看着答吕晏齐那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眉心不由蹙起,然后长叹一口气,“老师的胆量,何时变得这般小了。找老师来,是有事麻烦老师,并非是来吓唬老师的。他们跪是应该,老师,还是起来吧。” 拓跋泽声音稍稍放软,答吕晏齐这才定了心,颤巍巍的站起,但同时,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有着一番沉默与痛苦,喃喃而道:“大殿下……突然召唤贱民来……东卫,不知究竟是何事……” 拓跋泽淡淡一笑,指尖轻雅的转过自己耳上的雕环,“当然,是让老师来做,这天下,只有老师一人能做之事。” 此言一出,答吕晏齐先是一愣,而后像是猛的明白了那般,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大喊:“不!!不!!贱民已经不再碰那些东西了!求大殿下饶过贱民!求大殿下饶过贱民!” 答吕晏齐声音惊恐,一次一次磕着头,拓跋泽的双 眸则是愈发的变冷,指尖倏然一停,淡淡而道:“老师说不再碰那些东西,可西陵每一个人如今变成这幅样子,可都是拜老师所赐。”他说着,上前,蹲下,用指尖捏住答吕晏齐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然后冷冷俯视着他接道,“因为有老师您,所以才有今日如此强大的西陵,老师,就别假装仁慈了,反正,早晚也要堕入地狱。而且……老师,不是一直说着,要向本王赎罪吗?如今,老师终于也有点用处了。” 闻此言,答吕晏齐身子猛的一僵,却也再也没有反驳的言语,只是覆在地上的手,缓缓的,颤抖的攥起,终于,渐渐妥协,“最……最后一次,然后大殿下,从此,便两清……” 拓跋泽眸子微微一动,有一瞬的冷漠,但下一刻却是缓缓一笑,再度将答吕晏齐扶起,“好啊,最后一次。泽……期待老师的杰作。” 答吕晏齐用力咬着破了皮的嘴唇,颤抖着,垂下了头,白发遮住了他的脸庞,也遮住了一切的光芒。 而拓跋泽却从始到终都保持着轻愉,然后看向拓跋睿,缓声而道:“睿,他,在哪儿?” 拓跋睿紧攥了拳,半响,松开,只道了两个字:“皇宫。” “很好。”拓跋泽低语,“既然如此,要趁热打铁,本王,迫不及待的,先行一步了。” 拓跋泽说完,便策马带着一众人向着皇宫驰去。 赵青莲仍是不明究竟怎么回事,忽然像是明白了,遂也策马跟上,有些喜悦的在身后问道:“大殿下,难道是让答吕晏齐也给夏侯靖种下西陵蛊吗?以后,夏侯靖便是我们的傀儡了对吗?” 拓跋泽疑惑的扬了下眉,稍停了马看向赵青莲,“傀儡?” 赵青莲一愣,“不……是傀儡吗?那……” 拓跋泽讳莫如深的一笑,不再作答,转身策马而去,赵青莲只得追上。 这一面,拓跋睿将答吕晏齐扶好,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言简意赅的问道:“答吕太傅,王兄……究竟是想让老师来施蛊术吗?” 答吕晏齐一愣,苦涩低了头,“原来是二殿下……真是太久没见了。”他稍稍摸了下拓跋睿的脸庞,“真是长得与大殿下那般相似。” 拓跋睿抓住了答吕晏齐的手,如是感觉到答吕晏齐想要躲避话题般,直接将他打断,问道:“王兄不是为了让答吕太傅来施西陵蛊的吗?” 答吕晏齐知道没法再回避,终是长长叹了一声,“罪孽,罪孽……”答吕晏齐说完,有些无力的跪倒在地,然后缓缓摇头,“不是蛊术,而是比蛊术,更加残酷的东西……”他顿了顿,侧头对向拓跋睿,“二殿下,那人……是你的友人吗?” 拓跋睿眸子一动,没有回话。 答吕晏齐颤声的摇摇头,“二殿下……还是早早忘了此人吧,今日之后,你的那位朋友,将会永远消失……” 拓跋睿心上猛的一紧,缓缓看向答吕晏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答吕晏齐仍旧摇着头,“罪孽……罪孽啊……啊。”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小靖命运将会如何,接下来会更加精彩! 咳咳咳,貌似又不给力了,欢迎来群里鞭笞兔子啊!! 《九宫策,云若皇后》专用群,群号:348267436。 【181】王者之血,笼中之人 答吕晏齐颤声的摇摇头,“二殿下……还是早早忘了此人吧,今日之后,你的那位朋友,将会永远消失……” 拓跋睿心上猛的一紧,缓缓看向答吕晏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弛” 答吕晏齐仍旧摇着头,“罪孽……罪孽啊……啊。”他说着,不由的双手掩面,那白布下的渐渐印出了湿痕,“都怪老夫当年,自作聪明,向王上提议以蛊制人……在二殿下离开西陵之后,老夫还研究出了一种至今无人可以做到的蛊之极致……虽然其中用上百人的性命做了代价,可最终还是成功了……” “究竟是什么,会比西陵蛊还残酷?”拓跋睿不解,顿了一下,即刻追问,“会把人变成什么样?” 答吕晏齐长叹口气,“不是二殿下所想那般,此蛊是专门用来给敌人用的蛊,以命换命,被施蛊之人,将会——”答吕晏齐说到此不免顿了下,冲向拓跋睿方向,“二殿下,你可知,永堕黑暗,永远绝望,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不久之后,你的那位友人——嗄” 然,就在答吕晏齐一句话没说完的时候,身旁那被黑布罩着的牢笼里突然传来一声嘶喊,而后又是一阵疯狂的撞击。 “啊!!放我出去!!你们可知我是谁!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一阵嘶吼声传来。 如此一声轰响,瞬间打断了答吕晏齐的话,两人纷纷看向那处。 “他是谁?”拓跋睿拧眉,似是方才就对这个有些在意了。 答吕晏齐微怔,低垂下头,没回拓跋睿的话,而是喃喃而道:“西陵已经失控了……西陵,已经失控了啊……” 十五年没回,西陵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拓跋睿不晓,他只是默默看着那被黑布罩着的笼车,心中一片痛楚。 这就是他为之一生奉献的国度啊…… 害死了数千曾日夜相伴之人,害死了自己的兄弟,毁灭了一切自己建立的美好。 只为了,那似乎已经堕入地狱的黑暗。 唇瓣不由紧抿,他闭上眼眸,不由回想起了过去十五年的那些过往。 这时一个黑衣西陵兵卫骑马而来,跨下,说道:“二殿下,大殿下让您快些过去,说您最了解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待会儿还有事与您商议。” 拓跋睿用力拧了下眉,蓦地回身用一种几近冰冷的双眸瞪向那人,“本王了解这里之事不用你提醒,给我滚!” 那一声低喊,将那西陵兵卫惊了一跳,急忙跪下大喊:“二殿下息怒!” 然如此一声,却令一旁的答吕晏齐有些在意,下意识上前碰触到拓跋睿的手腕,给他把脉,猛的一抬头,“二殿下,您,您身上的——” 拓跋睿陡然将手抽回,冷冷看了眼答吕晏齐,“毋庸多言。王兄还在等你。” 言罢,他便骑上了骏马,向着皇宫策马而去。 那兵卫见状,稍稍松口气,然后便站在一侧等候答吕晏齐。 答吕晏齐长叹口气,轻轻攥起方才给拓跋睿把过脉的右手。 西陵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所有西陵人要在年少时埋下西陵蛊,永不的背叛,叛心者,动摇者,只有一条路,会以最痛苦的方式,仿佛经受万蚁蚀心一般的死去。 二殿下啊,您可知,在东卫的十五年…… 您的心,似乎已经有一半死去了。 —————————————————————————— 在拓跋睿赶到皇宫之前,拓跋泽已经先一步骑马进入。 赵青莲紧追其后,同时随行的,还有数十西陵亲兵,然拓跋泽似乎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让那些兵卫太过靠近,所以他的马,总是会在前面稍远的距离。 不多时,来到了正殿之处,拓跋泽下马,在众兵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关押夏侯靖所在之处。 推开正殿的大门,一阵幽暗的光渐渐洒在了拓跋泽雌雄莫辩,却透着冷漠的俊脸之上。他稍稍扬动了下带着黑色手套的指,遣退了那些随入之人,只剩下赵青莲在旁边跟随。 拓跋泽稍稍抬了双眸,当那满身染满了血红,被四条锁链无情锁在大殿正中,似乎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身影落入他的冷眸的那一刻,他那紧抿的唇,终是稍稍扬起了一丝弧度。 “夏侯靖。”拓跋泽轻念着这三个字。 锁链声稍稍牵动,却没有回应,唯是那被长发遮掩过半的俊脸上,多了一抹嗤之以鼻的轻笑。 拓跋泽上下打量了下夏侯靖身上的伤,稍稍拧眉,“这个睿,真是下手不知轻重,明明身体都败坏成这个样子,明明是好兄弟来着,怎么真的这般动手。”他摇摇头,俊脸上显出了哀婉。 然夏侯靖对他这句话的回应,却是更加轻蔑的一声冷笑。 拓跋泽倒是一点不在意,深吸口气重新面对夏侯靖,稍稍弯身,道:“东卫的皇帝啊,虽然你我从未真的这般面对面见过,可是你的事迹,我拓跋泽可一直有所耳闻。西陵之人向来不问缘由,不问善恶,只有强者才会获得尊重,我拓跋泽,非常仰慕夏侯君主,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些恶心的话,听着就反胃。想做什么……直说便好。呵呵,西陵一向只会用那恶心的东西控制人心,如今留我性命,是要种蛊,还是想让我变成恶鬼听命于你,嗯?”夏侯靖忽而开口,声音中透着一种无比的嘲讽。 拓跋泽稍稍凝了笑,压低了气息看向眼前的夏侯靖,“西陵却是一向如此,但是,拓跋泽可不是这种无趣之人。” 他说着,向前迈进两步来到夏侯靖的面前,“如我刚才所言,我可是从来没想伤过你。我一向敬佩强者,也敬佩你夏侯靖,又岂会将你变成那些废物一样的东西。” 夏侯靖沉默了一瞬,依旧是没有抬头,而后用着低沉的声音说着:“你,究竟想要……什么。” 问到这句,赵青莲即刻看向拓跋泽,似是也想知道大殿下的想法。 而拓跋泽有了一瞬的怔然,垂下眼眸,有些为难,半响,自言自语的说着:“怎么说呢,夏侯靖还是夏侯靖,也不是夏侯靖,我还是想让你很强很强,可又不想让你变成一个只会砍人的废物,嗯……你是知道的,我是很尊敬你的……啊,对,你听过移蛊术吗?就是那种……”拓跋泽眸子一抬,在空中比划了许多凌乱的东西,“就是,就是,还是可以让夏侯靖是夏侯靖,但也不是……” 拓跋泽说的越说越烦躁,夏侯靖则是始终没有回话,而赵青莲是完全听得一头雾水,可也不敢打断拓跋泽,更不敢开口说自己完全没听明白。 终于,拓跋泽也迫到了极限,焦躁的按了按自己的额,道:“该死,叙述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本王果然不甚擅长。那就……简单的一句话来说说吧。” 说到此,顺着那被拿下的右手,拓跋泽的神情也慢慢变为了极度的冰冷,周围气氛也霎时染上了一层刺骨的寒冷。 一步一步又走近靖,每一步都不再是像方才那般轻松,而是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充斥着西陵血腥的沉重。 终于,停下,他平静到毫无情绪的直面着夏侯靖,一字一定道:“夏侯靖,因为你,本王的计划几乎功亏一篑,像你这样又才学之人,把你仅仅变成只能杀几个人的傀儡,岂不是暴殄天物……所以,本王会换你容貌,换掉你全身的东卫之血,本王要将你的灵魂乃至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全部变成我西陵之人,同时本王仍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你站在天下之巅,不会有人知道这个身体里存在的曾经是夏侯靖这个人,本王要让那些你曾拼命被你保护的人,痛苦的喊着你‘西陵狗’三个字,然后一个一个被你的学识、智慧、战术、城府、一切的一切踩在脚下……最重要的,也是本王最仁慈的是……”拓跋泽缓缓侧过视线看向夏侯靖,“你不会感到痛苦与失落,因为你对毁灭东卫的渴望,都不会是本王对你下的令,而将会是这里……”他动了动唇角,左手轻贴在夏侯靖的心口,“你真心的,想要毁掉那些所有的一切,然后与本王一起,俯瞰天下……作为,西陵的王者之一。” 说到这句的时候,拓跋睿刚好也从正殿进入,双眸猛的一缩。 而在同一时间,那先前始终因拴着铁链而垂下的眸子,终于渐渐的抬起,当那双几乎燃着一股血腥的愤怒的双眸狠狠看向拓跋泽的那一刻,拓跋泽唇角渐渐扬起了一抹弧度。 “这个眼神,才是属于夏侯靖的。”拓跋泽轻轻笑起,稍稍扬动了指尖,“你不用担心,英雄对英雄,本王会用西陵王者的血,来塑造新的西陵之王的……带上来!!” 在那声力喝下,几个黑衣兵卫便将先前那黑色牢笼从车上搬入正殿。 且见拓跋泽指尖微微横过示意,那黑色的罩布便被瞬间掀开。 狂风乱卷,而当里面之人被赫然映出的 那一刻,不仅是赵青莲,便是连拓跋睿也惊得失了语。 “这,这是——!”赵青莲猛的捂住了嘴,不由的向后也退了半步。 而也被带入的答吕晏齐也跟着垂下了头,袖中指尖不停的捻着,捻破了皮,沁出了血。 唯是拓跋泽微微一笑,礼貌的看着夏侯靖,“这便是我拓跋泽,专程为夏侯靖准备的礼物。还望夏侯君主,安心接受。” 夏侯靖一语未发,眼中却已经蒙上了一层血红,双齿几乎也被咬碎,便是连那反手紧握着锁链的手也渗出了血红……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变.态小泽又刷下限了,呜呜呜!~~~~(>_<)~~~~ 继续宣传下群号,《九宫策,云若皇后》专用群,群号:348267436。 想吐槽小泽的,快来啊! 【182】永远的黑暗 黑色罩布渐渐自空中落下,安静,宁谧,也带着一些淡淡的凉薄。 笼中,一个在脸上纹着象征西陵的黑龙印纹的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如猛兽一样被重重锁链锁住,强壮的身上处处都是伤痕,而他此刻正拼了命的向着笼外撞着。 “拓跋泽!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我们战他个三百回合!!看我不把你的头摘下来的!弛” 拓跋泽欺霜赛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用那冰冷的眸子瞥了眼那几近癫狂的男人。 而望见此人,赵青莲的身子也不由的僵硬了,生生吞了下唾液嗄。 西陵是善于征战的国家,强者为尊,遂除了皇子之外,由皇上亲设一个特别的机构——龙炎殿,是由西陵最强的五位王者统领。而唯有五王之首,才有资格在身上印上黑龙印纹,而这个男人,萨翎羽,但凡是西陵人无不知晓其之狠辣,而他亦是如今的龙炎殿的强者。 为什么他会在此,为什么他又会被关起来…… 忽而想到方才拓跋泽说的话,赵青莲的心上也忍不住一紧,难不成大殿下是想…… 对于萨翎羽的叫嚣,拓跋泽轻缓扬了眉,歉意的向夏侯靖弯了下身,道:“抱歉,夏侯君主,西陵人向来不似东卫这般文雅,总是会有些聒噪的家伙,我这厢,待他们向您赔罪了。” “拓跋泽,你放开我,你抓我而来,我定是会将此事告诉王上!龙炎殿的其他几人也决然不会就此罢休!!若是你现在放开我,我或许还可以在给王上的信上,少写几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话!”许是被这份屈辱激的红了眼,萨翎羽狂躁的叫喊着,当真如同野兽那般。 闻言,拓跋泽稍稍紧了眉心,“有勇无谋的匹夫,真是连多说一句话,都让本王耐不下心。” 拓跋泽说着,斜过眸子看了他一眼,而那一眼霎时起了冰冷的杀意,一阵寒冷轰然而至,使得赵青莲不由再后退了几步。常年在东卫的她,确实也不知道西陵如今的状况,但是看现在这样,王上的身子骨大概也快不行了,也到了该夺抢皇权的时候了,忽而明白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大殿下对拿下东卫这件事是这般在意,大概就是要将自己即位的最大筹码拿到手。 西陵果然与东卫不同,一个以强者为尊的国家,不在乎血脉,但凡能把周围人全部踩在脚下的人,便都有资格称王。 所以临近即位之时,也是西陵内部所有人最狂躁之时,尤其是龙炎殿,尤其是一定会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五王之首。 一向都知大殿下,毫无章法的布局之下必有他要达到的目的,大殿下,这是要掌控龙炎殿啊。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若不是明令禁止龙炎殿之人与皇族一对高下,什么西陵最强之名,根本就落不到你的头上!有种放开我,看我怎么将你撕成碎片!” 声音如狮吼,声声震荡在这正殿之中。 拓跋泽冷哼一声,“撕成碎片?一个坐实位置后,就只会荒淫无度,整日享乐的废物,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倒是为你最后一程,稍稍增添了些光彩,不至走的丑陋。” “你——!”萨翎羽怒吼,眼睛都布满了红色血丝。 拓跋泽没再理他,而是回身看向夏侯靖,道:“让夏侯君主见笑了,别看他是这样的蠢货,可也是西陵的强者之一,送给夏侯你当礼物,是有些拿不出手,可是也能将就将就。” 夏侯靖双眸缓缓眯了一下,却也连看都没看萨翎羽,只是那蔓延而出的杀意,已经冷透了这空寂的宫殿。 拓跋泽缓缓动了下唇,看看天色,终是敛了一切的神情,淡漠说道:“时候差不多了,该说的,本王也都说完了,也该是做点什么的时候了。老师。” 答吕晏齐听见拓跋泽唤了自己,身子冷不丁惊的一颤,踌躇着向前挪了步子,但很快他却又缩了回去,摇摇头道:“不……不行,龙炎殿的王首……老夫,老夫……是……是没法制服的……” “哈哈哈,老小儿说得好!!”萨翎羽狂笑不止看向拓跋泽,“拓跋泽,我不管你在筹划什么,你是杀不了我的!!呵呵呵……哈哈哈,我可是龙炎殿五王之首!!五王之首!!我可是西陵的强者!!” “所以,龙炎殿才变成这种形同虚设的存在。”拓跋泽低语,双眸中透着冷漠,看了眼浑身发抖的答吕晏齐,不由叹口气,道,“罢了,我便帮老师一把。” 言罢,他缓缓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指,轻轻下压, 那西陵兵卫便明白了其中意思,有些踌躇,四目相对之后,便一咬牙上前,渐渐的解开了那牢笼的锁。 随着锁链逐渐的落在地上,在殿里的所有人都紧绷起来,赵青莲也不由的将手握在剑柄上,以防有甚不测,而萨翎羽则是笑得愈发狰狞,仿佛已经等不及得了自由去拧下拓跋泽的头颅。 终于,随着“叮咣”一声,最后那锁链也落了地,蜿蜒盘旋在地上。 萨翎羽豁然将这牢笼击碎,而后毫不犹豫的将那解锁的两个兵卫狠狠扔开,一瞬间因着萨翎羽的出笼将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凌乱之中。 “拓跋泽,拓跋泽!!!”眼见着萨翎羽嘶喊着便向拓跋泽愤步而来,赵青莲见状大喊一声:“大殿下!!” 其余兵卫也惊呆了,一股脑的要上前擒住萨翎羽,然而此时的萨翎羽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一样无人可挡,疯了一样的抽出兵卫的佩剑向着拓跋泽冲来。 狂躁之声瞬间迸发,周围几乎再也找不到片刻安宁,然拓跋泽却始终静静的半垂着眼眸,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无论那身侧向自己逼近的沉重脚步有多么的接近,都不曾引得他的双眸有任何波澜。 “大殿下!!” “殿下!!” “王兄!” 众人嘶喊,可就在那狂躁的剑马上就要砍在拓跋泽身上的那一瞬,突然间便见鲜红飞溅,染过了大殿的地面。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谁也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一切都似乎是在静止着。 渐渐的,萨翎羽终于再一次的动了,却不再是向前,而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向着身后倒去,整张脸都充斥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随着随后那两个字落下,萨翎羽猛的倒在了血泊了,甚是连一次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而拓跋泽仍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漠然的看了眼地上的萨翎羽,随即将血红正一滴滴顺尖落下的刀利索的收回鞘中,“只会虚张声势的废物。”拓跋泽冷语,看都没看萨翎羽,双目始终望着那虽然也和他一样,全身染满了萨翎羽身上血,但也同样连视线都没转移分毫的夏侯靖,唇角不由扬动了些许,似乎更加多了些期待。 而后,他轻吸口气,将那冰冷收敛,莞尔看向已经惊得动都不敢动的答吕晏齐,轻声道:“老师,趁着血还是热的,便不要再耽误了。” 言罢,拓跋泽便如来时那般,毫无波澜的跨过萨翎羽那还在轻颤的身体而过,长发依旧是那般无拘无束在身后轻轻摆动,而他也依旧是有着一股透着森冷的高贵。 忽然脚下一顿,拓跋泽像是想到什么,略有不好意思的又转回头看向夏侯靖,道:“啊……本王险些忘了。还有一事,许是要向夏侯君主说声抱歉了,因为本王,着实想要借用下贵地的池水,本王,真心讨厌这种腥味。这里的事,就交给睿了。” 拓跋泽礼貌的单手扶肩倾下身,“莲将军,给本王带路吧。” 赵青莲一听,急忙从方才那一幕中回了神,点点头,跟上了拓跋泽,也同时替他将殿门关上。 随着那沉重的声音渐渐消失,正殿已然被黑暗锁笼罩。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让人心中无比揪痛。 答吕晏齐终是忍不住跪倒在地,似是扔没从方才的恐惧中晃过神来,而后紧忙摇摇头,摸着前面的路凑近萨翎羽,同时碰到了那已经碎开的脖颈。 这一刀极狠,而且没有半分犹豫。 拓跋睿垂了眸,似也在想着方才的那一瞬,未曾想十五年没见,自己的亲哥哥,竟已变得如此不可同日而语了,也已经是名捕其实的西陵第一强者了。 他抬头看向夏侯靖,当发现靖正若有似无的垂着空洞的双眸,心里不由揪痛了一下。 拓跋睿站在原地,竟是完全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者是觉得,无论他做什么,对夏侯靖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残忍。 “答吕太傅,究竟是要做什么。”拓跋睿低声而言,虽然声音是冰冷的,可却是有着一丝踌躇。 一旁的答吕晏齐似是感觉到了来自拓跋睿的那一抹动摇,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半响,颤声说道:“正如方才大殿下所言……老夫,是要为此二人做移蛊术,换去身上每一滴血……以命换命,若说好的一面,便是它可以将你友人这身被 常年纠缠的,仿造西陵蛊的,蛊不蛊毒不毒的东西东西换掉,让你友人不用再遭受这等折磨……不好的一面,便是从此他便会真的成为西陵人,也同样会承下西陵蛊,永世不得背叛西陵。” “那……他还会有现在的意识吗?”拓跋睿问道。 答吕晏齐沉默了半响,然后摇摇头,“老夫也不知道,但,心还是他的心,可是说句实在话……二殿下,有时候,难道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会更释然一些吗?” 拓跋睿因着他的话,猛的缩了下双瞳,而后陷入了沉默。 答吕晏齐知道拓跋睿心中的痛,遂抬头说道:“二殿下,老夫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可否请二殿下,先将您的这位友人放下来,带到偏侧的榻上躺下。” 拓跋睿这才恍然,疾步走到了夏侯靖的身边,迅速的将他身上的锁摘下,而后在夏侯靖马上就要跌落的那瞬用力的将他接住。 “小靖……”拓跋睿唤着这两个字,攥了下拳,而后便带着夏侯靖一步一步的向着偏殿走去。 “小靖,虽然……虽然西陵人罪大恶极……但……”拓跋睿有些用力的咬住牙,半响,终于还是沉声说道,“若是你恨,便恨我吧。” 忽然间,夏侯靖似是稍稍用力,止住了拓跋睿搀扶他的步伐,而后颤抖的抓住了拓跋睿的腕子,“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你……曾当我……是兄弟,便……如实的……告诉我。” 拓跋睿眸子微动,陷入沉默。 夏侯靖缓缓侧过头看向拓跋睿,急切的,痛苦的,抓着他双肩道:“云……我的云……她……” 拓跋睿抬头看向夏侯靖,看到那双黑眸中,充满的担忧,终是化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靖,你可知你究竟要面对什么……又可知你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样的痛苦吗?” 夏侯靖似是对他所言的东西,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启了那有些干裂的唇,再是念着那让他为之心动的名字:“你只告诉我……云……是否……” 终于,拓跋睿笑了,笑得有些心痛,最后,重重点了下头,“嗯,她走了,带着你的期盼,活下来了。” 空洞暗淡的黑眸忽而耀过一丝光亮,夏侯靖忽而笑了,笑得爽朗,笑得如风,如阳,笑得满足,“云,果然是,我的云。” 言罢,夏侯靖扶着墙,踉踉跄跄的,自己向着偏殿走去。 拓跋睿有些讶异,轻声喃道:“就……只是问这个吗?你不斥责我吗?” 夏侯靖顿步,回眸间冷冷一笑,“如果我说,让你杀了我……你会吗?” 拓跋睿凝了眸,接道:“夏侯靖对西陵来说,至关重要,绝不会让你死,连自尽都是万万不可能的。” “呵呵……”夏侯靖冷笑一声,“果然……连死,也做不到。” 他转过身,继续扶着墙向前走。 拓跋睿突然上了两步,又问:“可是,你难道不担心东卫吗,不担心自己亲手毁了你挚爱的地方吗?” 夏侯靖的双眸在那一瞬,确实笼上了一层暗淡,但随后他仅是淡淡一笑,抬头看向那已经再也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之处,许是在想着那一抹雪白的身影,而后温柔一笑,“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变成怎么样,她,一定会,亲手结束这一切的……” 言罢,他一个人,无力的,孤独的,一步一步的自己扶着墙向着偏殿而去。 拓跋睿在身后望着那,曾经站于天下之巅,意气风发的男人,忽而回头看向殿外之处。 云若,靖,是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你。 “云啊……你可知,在这个男人的心中,或许你,早已是他的全部了……” —————————————————————————— 越合,东卫边界。 夕阳西下,船终于是靠了岸。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小云的命运究竟如何,小靖又将变成什么样子,敬请关注!! 继续宣传下群号,《九宫策,云若皇后》专用群,群号:348267436。 坚持不懈的扩大家族,快来一起热闹啊,亲们!! 【183】你所看到过的一切 越合,东卫边界。 夕阳西下,船终于是靠了岸。 云若从始到终都一句话没说,出了船,独自一人走下,身上的伤哪怕隔着衣服,也能让人感觉到到她一路来的惊心动魄。 背后紧紧背着那包袱,一步一踉跄,清眸染着一缕暗淡镰。 “主子,主子!!”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窜入,是久未见到的怜香,她流着眼泪跑向云若,可那本应该给予的温暖的拥抱,却被云若轻轻扬手挡在了身边。 她依旧无声无息,依旧是安静的一个人走着,直到双脚完全踩在了岸上。 她望着这一片大地,连寒都无法抵御的帷帐四处可见,大人,孩子,京城的兵卫,明明快到东卫的节日了,可这些本应该热闹的张灯结彩的人们,此时却只有绝望写在脸上。 云,去到那些绝望的人身边吧。 脑海里,再度传来了靖的话语,云若清眸微动,再次看向前方的路。 脚下,有些沉,开始向前,还是该就这样站在原地。 一个明明刚失去一切的人,又能做些什么? “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吗?”这时,身后传来了那清冷却又让她温暖的声音,心上稍动,云若侧过眸看向夏侯伊,她不愿承认,可也不能否认,只是用安静的沉默来回答这个问题。 夏侯伊淡笑,忽而上前一步,将右手覆在云若的发上,“云儿,夏侯靖……小时候来过此处。” 提到那个字,云若又是一痛,转头默默看向夏侯伊。 夏侯伊很快边疆视线落在了一片围湖处,而且在湖边,还有一个很陡峭的山坡,“饶是帝王,也有过少年岁月,也当过只会哭鼻子的孩童,本王记得,在他还是少年皇子的时候,因为父皇交代了很沉重的事,他一个人躲在暗处,也像你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很迷茫。后来不知怎么,他竟策马独自去了那里,还让宫里很多人都死出去找……但是当他回来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你认识的那个男人。”他指了下那山坡处,眼中难得染了些对过往的怀念。 云若有些狐疑,再度看向那处看起来很是平凡的地方,“那里不过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湖,王爷纵是想安抚云若,也不必如此。” 夏侯伊静静垂了眸,噙了笑,摇头不语。 然云若虽是嘴上说不在意,然那望着那方的双眸,却不经意多了一抹沉重。 这一日,极为忙碌,云若独自被安排在了一处帐内。 此时她一人坐在外面,海风拂面,不觉清新,只是有些出神的任由眼前的一切映入那清澈之中。 她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她看见许多哭泣的拥抱,她看见了排着队领着一些干食的百姓,她看见了因着失去家园而沮丧的有志之人,也同样看见了子盈那似乎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的静默。 天色,渐渐随着这份忙碌暗了下来,周围被点上了明火,将这片海滩罩上了一层橙黄的火光。 隐约间,记得张保来和她说过,为了要和越合正面交涉,要快些进行加封仪式。 隐约间,也好像听到了皇甫骁来过,调看了几句,然后告诉她承袭慕家的仪式也要同时进行。 再有,她好像也记得,有人来和她说过要规划以后之路,还要为那些泄气的东卫并将鼓气。 好多好多事,不停的在耳畔萦绕,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啊,她懂得,她现在应该马上起来,雷厉风行的将所有事好好抓办,只是那心似乎痛过伤过,竟然有些让她都为之焦躁的麻木。 视线不由扫向了早些时候王爷所言之地,眸子微动,渐渐攥了拳。 终于是咬牙起了身,缓缓向着那方走去。 便是在同一时间,早已在这边打点的欧阳珏及皇甫骁他们多少有些着急,看向那几乎快要被绝望淹没的人,不由叹口气。 “皇城的事这边这边早已传开,大伙儿有些万念俱灰,明日一早若是再没人出来主持大局,许是要出乱子的。但是慕云若刚刚经历那样的事情……”欧阳珏担忧而道。 “这便是局势所迫,不如让王爷出面主持大局?”皇甫骁烦躁的说道。 “不妥。”欧阳珏二话不说便拒绝,“王爷虽强,可始终被 东卫百姓所惧,外加王爷已将南雪一带统一,建南雪国,封了王尊。纵是仍有东卫血脉,在此处仍以王爷身份来助东卫,却也不能直接干预此事,因为作为王爷,保护东卫已然不知主要之责,他要保护的人,在另一面。” “东卫群龙无首,唯一受皇上册封的……”皇甫骁闭上眼睛低语,“慕云若遇万事皆不会动摇,但每逢夏侯靖之事,便会影响其冷静,何况还是最糟的情况。不若……我们强劝慕云若,让她先将事情做完。”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姜凤贞终于耐不住了,一下便站起来愤愤而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同情心!慕云若是一个女人,怎可将一个女子推到战场号令天下,这样对慕云若太残酷了!” 然就在这时,皇甫骁却是冷哼一声,侧过头看向姜凤贞,“你以为,你就读懂那个女人了吗?” 姜凤贞一时语塞,“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纤弱的女子,若是后宫之争也便罢了,如此——” “你们,你们谁看见主子了!”就在这时,怜香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擦着汗,“刚刚我要去给主子还药,主子也还在,结果才拿了药,一转眼她就没了!该不会是受不了心里边儿的痛,自自自……” “尽”那个字还未出口,就被眼前几道视线瞪了回去,怜香急忙收了口,沉默着抹了把眼泪。 此时恰好在言正在向夏侯伊报着一些布置安排,怜香见了,脸上一喜,匆匆跑来大喊:“王爷,您见着主子了吗?我……我哪里也找不到!” 夏侯伊安静的停下了那雪色白靴,扬手打断言的话,稍稍侧目问道:“云若,不见了?”他若有所思,清冷的眼中添了些许忧虑。 “刚才看到她往那边去了。”这时岚走来,轻语,回身指了指山湖,似是刚从同一个方向返回。 “去哪儿做什么?”皇甫骁拧眉,其他几人也均是不解,唯是夏侯伊稍稍抿了唇,挂了一抹浅笑。 这时一个老师傅走来,手里抱着一个蓝色的罐子,看见了皇甫骁,便摇着身子而来,道:“皇甫将军,明日辰时不是要当中承袭已定民心吗?这慕家将军纹,不知何时给新将军纹上?” 慕家将军纹,乃是承袭慕家大将军之人才有的特别的纹印,最后承袭之人,便是慕闫杉老将军,按照皇上的圣旨,若是承袭慕家将军位…… 皇甫骁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夏侯伊道:“三爷,不若改个时候,再想法子拖拖,明日辰时……我怕是赶不及——” “不用改。”夏侯伊忽而开口打断,他抬眸看向那山湖那侧,眼中多了些暖意,“如果她还是本王认识的那个慕云若的话,明日辰时,定是赶得上的。” 言罢,他便带着言一同离开了。 留下之人面面相觑,终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是啊,我怎么忘了呢。”欧阳珏摇摇头。 皇甫骁亦然,扬起了狭长的褐眸,“她,可是慕云若啊。” —————————————————————————————— 一步,两步,三步。 究竟走了多久,云若似乎完全没有印象,只是按照王爷所指的地方,不停的向前。 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空空如也。 忽而被黑暗笼住了视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山湖之畔。 这里,背对了月色,四处崖壁,眼前有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结果,还是来了。 王爷的那句话也许只是在安抚她,可是不知怎的,当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来到了此处。 山湖深处,究竟有着什么,她一点看不到,甚至前方是悬崖还是深水,她都无从揣测。 向前吗?继续走吗?只因为王爷的那句安抚之话? 会不会被水淹没,会不会掉入无尽深渊?会不会还没完成靖的嘱托便在此处一命呜呼? 忽而来的自嘲与戏谑,让云若苦苦笑了一下,未曾想到了此时,竟多了一份无趣的幽默。 罢了,她知道的,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的慕云若都要没用,怕失去,怕再次尝到锥心的痛,所以裹足不前,这份胆怯,甚至连她自己都感到厌恶。 靖,如果你真 的来过此处,那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胸前的玉璃忽而泛出了一阵绚烂的幽光,将那黑暗稍稍点亮。 云若低下头,微怔,而后温柔的轻抚其上。 玉璃,玉璃,是靖让你带我进去吗? 幽光依然,依然安静的为她照耀着眼前的方向。 云,去看一看,看一看我所看到的一切…… 那轻柔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萦绕。 “真的,可以看到吗?看到你所看到过的一切。”云若轻喃,终是抬了眸,一步跨入了其中。淹没在了那无法看到的黑暗之中…… 【184】慕云若,以此为誓! 黑暗,足以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黑暗,将云若的身体重重包裹。 眼前一点光亮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幸好脖颈上的玉璃,从那碎裂的缝隙中,隐隐约约透着些盈光,说起来,只有在很暗很暗的时候,玉璃才会有着这样的反应膛。 脚下渐渐有些湿润,像是踩在了浅湖边上,云若脚步下意识的停滞了一下,然后又一次的将步子迈入,一步一步的向前,一步一步的深入镰。 渐渐的,她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没入其中,冷水浸入伤口,撕开了一片锥心的痛。 云若狠吸一口气,身子又因着痛楚开始不由自主的发着颤,这种又冷又痛的感觉,当真是让她如同死过一样。 前方,依旧不知道是什么,也依旧不知道还要前行多久。 云若思忖片刻,终是又咬下了牙,而后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步子,长发漂浮在水面上,引了圈圈波纹,再往深处,她的身体似乎已经无法抵御前面的水域。 于是不得已也伸出了手,一边向旁边拨弄着水,一边向前走着,脚下的泥泞也越来越重,重到让她没陷进去一步,再想将脚拔起来都非常之困难。 不知不觉,水已没入下颌,再是向前走几步,便会整个人都浸入其中。 云若蓦地停住了步子,清眸中出了些顾虑之色,此时她可以说是非常之疲惫,脚下泥泞也耗去了她不少体力,若是再往前走,但凡遇到一些危机,她可是连回头都没法回头,真的会被淹死在此处。 云若想了很多,想了很多如何才能过去,又如何才能保存体力的事,然而想得越多,自己的惯用的思路便会告诉她,为了一句戏言再这么下去,本就不是明智之举。 云若长叹一声,双手掩面,似是想让那冰冷的温度让自己也一起冷静一下。 然而正是这一抬手,竟是刮到了玉璃,眼见着玉璃就这样被她勾下,幸好玉璃并没有沉下,而是带着那微弱的光晕向着前方漂去。 “玉璃……玉璃!!”云若突然惊住,因为玉璃是她与靖这份羁绊的见证,是如同靖一样陪在她身边的最后的温暖。 如果,如果连玉璃都丢失的话…… “决不能——!”云若低语,咬上牙想要上前,但那冰水很快便又上浮了一块,但凡再向前,就再也没有了回头之路。 是深,是浅,只在一步。 云若焦虑的看着那愈飘愈远的玉璃,终于再是顾不得其他,她丢开了一切的思考,丢弃了一切的恐惧,丢弃了一切的顾虑,眼中唯独映着那微弱而飘渺的光。 一下一下的抓空,又一步一步的上前,终于用尽最后的体力将玉璃再度紧握在手心。 云若大口喘息着,将玉璃按在了心口,脸上终于漾出了一抹笑容。 “还好,还好……”云若喃喃自语,这一次更加用力的将玉璃绑在了脖上,“对不起玉璃,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丢了……” 云若轻声细语,似在安抚着那最亲的挚友,而后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重新回到刚才的路上。 然而当她再度将双眸抬起的时候,却猛的怔在了原处。 突然恍神,云若四下旋转而看,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已经半身出了水,云若一阵讶异,急忙又向后退了几步,结果身上的水却愈发的上没。 原来,原来方才那处竟是一个凹陷之地,所谓湖,根本就是一个常年积水的小洼,只不过是因着有湖之名,所以才让人以为定是会将人淹没的浩瀚。 云若一阵失笑,攥着玉璃的手不禁用了力。 原来如此,玉璃……是在嘲笑她了,嘲笑她竟连一个低洼都会害怕。 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了一丝弧度,许是今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呵呵呵……” 云若笑得前仰后翻,半响,敛了笑,她蓦地闭上眼睛展开双臂向后倒去,任是身体向下沉浮,脸上出现了一抹稍稍的释然。 但尽管如此,她仍旧是不明白。只是觉得,这冷水沁入身体,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寒凉,反而比外面的冷风,要温暖的多。 慕云若,果然还是一个愚钝之人。 云若半阖双目,望着那黑暗的顶,突然一阵凛风吹过 ,竟是有些许月光透入映在了云若的脸上。 怎么……会有月光? 云若身子一顿,许是想着什么,渐渐从水中站起。然后用力的向着上方看去。 果然又是些许幽光透入,隐隐约约的,转瞬即逝。 风是带不来光的,却是能将遮挡物吹开,这么说来……在这崖壁的上方并非是封死的石壁,而是……而是被树叶遮住了的崖顶。 这么说,从这里是可以上去的! 有了这个意识,云若惊喜万分,于是借着被风吹过的隐约的光线,摸索着来到了崖壁前,抓着棱石,她尽可能的向上蹬了一下,然而因着身上的水还有手套根本就让她使不上一点力道,结果毫无征兆的跌在了地上。 身上各处的伤又引来一阵痛楚,令云若咬紧了牙,再度抬头,倔强的拧了眉。 索性起了身,牙齿咬住手套一角,用力一扯,将其扔开,又解开了衣襟,便是连身上的袍子都扔在了地上。 而她仅着一身单薄的白衣,独自站于壁前,然后再度抓住了那棱石,再是用力,终于蹬上了一小块。 云若动动唇角,一步一步向上。 中间,跌下,再起,跌下,再起,一次复一次不停的向上爬着。 脑海中不止一次浮现出放弃的词汇,但也不止一次的被自己那心底的倔强否决。 终于,滑落整整三十七次之后,云若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来到了短崖的上面,满是伤痕且此刻布满鲜血的指尖用力扒住顶上的石,便是在又要向下滑的时候,猛的用手捞住了旁边的树枝,这才稳住。而后云若咬住下唇,最后用力蹬了一下,终于走上了短崖的顶端。 视野一下便开阔了,冷风飒飒,来回拂动着她身上的白衣。 云若单膝跪地望着眼前的忙忙夜景,唇角漾起一丝淡笑,然后颤抖的站好了身子,几步稳住,立在那冷风之中。 朝阳快要升起,许是会看到黑夜后的什么景观。 那不久前几近死去的心,忽而开始多了些期待,似是有什么已经消失的东西,又在渐渐的被点燃。 云若稍稍平静了下心,又向前了半步站在最前方,似是在寻找着靖过去所走过的路。 靖,会为她解答心中疑惑吧。 渐渐的,云若闭上了双眸,平静的感受着来自周围的一切。 冷风迎面而来,将她的青丝长发向后吹过,缱绻如藻,猎猎飞舞,那松垮的白色衣衫也随着舞动的长发,向着身后无拘无束的摆动。 云,看看我所看到过的一切。 此话犹如就在耳畔,还是那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对她轻喃。 这一刻,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靖就在她的身后,温柔的环着她的身子,修长的指摩挲过她的手背,然后与她食指交缠,伴着她一同感受着那每一寸的自由之风,渐渐地,她也变得放松,任由自己放松的遨游在那温暖的怀中。 唇角,终是又扬起了一抹微笑,过往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浮现了他的霸道,浮现了他的温柔,浮现了他的悲伤。 还有那,属于他的不甘,与不舍。 “靖……”云若轻念着这个字,微笑着,双颊却已然滑下了炙热的泪水。 前方,似是渐渐多了些隐约的光亮。 终于,云若深深的吸了口气,一点一点的将双眸抬开,那方才还一片漆黑的前方,逐渐的被朝阳照亮。 云若猛的惊醒,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着。 原来是……原来靖看到的是…… 是一片被那霜雪覆盖这的,如天般美丽的地方,是一片几乎处处都萦绕着夺目光芒的绚烂的地方,是一片……安宁,平和,处处欢声笑语的地方。 是一个,她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叫作……东卫。 靖啊……我看到了,看到了你一生挚爱的风景…… 俯瞰天下,君临天下。 这,是她 一生不曾看到过的风景啊,而这,也是靖每日每日都会一直看着的天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云若轻轻笑起,且再度的闭上眼睛。 有一种心情,似乎渐渐明白了。 风,逐渐的停止,一直在飞散的发,也安静的落回了原处。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很久,云若终于敛回了那轻笑的嘴角,终于将自己又归为了最深的平静。 然而当她再度将双眸抬开的时候,那先前的黯淡无光,好似倏而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执着所吞没,渐渐的染上了一道慕云若一生都不曾有过的碧光。 忽而将一切化为了一抹如过去那般的笑,温柔的自语:“靖……我已经,没得选择了,对吗?” 那笑容之后,云若抬起手,将先前脸上留下的泪痕,突然用力的抹掉,然后用着洒脱的声音接道:“靖,你的心意,慕云若了解了,这个地方,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帮你守住。” 言罢,慕云若用右手攥拳,轻轻贴了两下心口,“慕云若,以此为誓!” ———————————————————————— 东卫、越合交界处。 眼看着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承袭大位的时刻了,然而到现在慕云若还没有回来。 欧阳珏与皇甫骁均是有些着急了,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山湖边上,似是要再等不来人,便要进去请这女人出来了。 姜凤贞自是跟着,随时警惕着这两人用粗。 不过时,那些在等候的人,越聚越多,很快便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见过的,没见过的,似是都想看看这位新将军究竟是否能让他们得以安心。 如此,这里便被一阵躁动所染。 “云若要是一蹶不振,让他们看到可会出大事的,我先进去一看好了。”这时皇甫骁说道,欧阳珏点点头同意。 皇甫骁眯眼又看了看那些人,而后趁他们不注意,便向着那黑暗的山湖走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踏出一步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自里面传来。 “久等了,抱歉。” 众人一惊,所有人皆是将视线投去山湖那方…… 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渐渐自黑暗走出。 随着这抹身影印在了那朝阳之下,不仅是皇甫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继续宣传下群号,《九宫策,云若皇后》专用群,群号:348267436。 群内赠书活动正在进行,欢迎大家踊跃入群~~~!! 【185】荆棘缠日,将军之印! 随着这抹身影印在了那朝阳之下,不仅是皇甫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已经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云淡风轻,万事随遇便可的女子,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慕云若。 湿透的衣衫被扔在了一旁,那已然湿透,身上伤口还渗着血身子,虽然还是那般纤瘦,可是此刻却不知不觉有着一种更加无法动摇的坚定,双眸随着朝阳抬起,平静而清澈的眸里,不再是那之前几近绝望的暗淡,而是充斥着比任何时候都耀眼的利光潼。 而这样的眼神,纵是一同等候的张保也完全惊住,脚尖不自觉的向前挪了半步桎。 这个眼神,他看了整整二十三年,那不惧怕眼前任何风雨,那扛起了天下人重责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是这般相似。不仅如此,便是连气势,还有那发自心底的魄力,也都与他陪伴二十三年的那人同出一辙。 张保忍不住捂住嘴,泪流满面。 此时金光恰好洒在那袭白衣之上,清秀的脸上有着即便风雨来袭都会岿然不动的沉稳,还带着泥泞的双脚稳稳站在地上,然后扬起双眸看向外面一片静默的众人,言简意赅的说:“珏,召集所有人,一个时辰后,在西面举行承袭仪式。” 这句话,不再是如过去一样的轻语请求,而已然变成了不允拒绝的命令,一种唯有王者才会下达的命令,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坚定,而又确定。 欧阳珏愣了一下,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澎湃,即刻点了头,转身带走了所有一同看傻的人。 姜凤贞猛的恍回神,急忙上了两步来到云若面前,道:“云若,不要勉强自己,你是女人,就算——” “女人,就可以软弱,退缩吗?”云若轻语打断,稍稍露出苦笑,然后轻轻拥了下姜凤贞的身子,在她耳畔温柔的说道:“谢谢,贞,谢谢你。” 姜凤贞双瞳猛的一缩,但很快,那讶异的神情便渐渐化为了一抹复杂的情感,双手也回拥着慕云若。那一声谢谢,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包含的情感都要多,然而也透着一丝决绝,仿佛是用这句话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慕云若,已经不需要安慰了。 姜凤贞若有若无点点头,指尖却也同时收紧。 拥抱,永远是那般温暖,是任何人都渴求的栖息之地。 然而这一刻的云若,却没有再多做停留,而是洒脱一笑,毅然决然的从那拥抱中脱离开来,仰头看向皇甫骁接道:“骁,你好像说过,仪式前是要纹慕家印,你尽快操办吧。” 皇甫骁也是忽而恍神,心底暗暗在想,那不久前闯他阵时的靠聪明赢了的丫头,方才竟是让自己都有种不敢造次的慑然,同时也在想,三爷一直不担心云若,是因为他早料到慕云若会有这样的改变吗? 不被浪潮淹没,便会程浪而起,俯瞰浩瀚之海。 皇甫骁低声一笑,转了视线转向抱着一个罐子的老师傅,道:“慕家新将军。” 老师傅一怔,许是万万没想到竟是一个女子,恍惚的点点头,这才大惊失色的弯下身大喊:“慕将军。” 云若莞尔,不愿吓着这位老人家,“现在还不是呢。”言罢,她看向前方,“我们也走吧。” 放下了这句话,云若便径自向着前方而走,不再是过去那样静静的,伴着旁人而走,或是侧身让路,而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一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长风徘徊,她依旧是迎风而行,步履坚实,没有分毫动摇。 两侧随行侍卫均也纷纷一怔,不知不觉为她让开了一条路,然后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脚步,走在了她的身后。 皇甫骁站在后面望着领着将士们前行的那一身清傲的身影,不由长长舒口气,感叹了一句:“慕云若,终是扛起了夏侯靖的一切。……这样的她,也不坏呢。” 扬唇邪邪一笑,褐色双瞳中划出一缕幽光。 一旁姜凤贞咬咬唇,倏而对皇甫骁厉声道:“少打慕云若主意!慕云若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男人!” 皇甫骁拧眉,冷哼一声,“好,好,本将军不会打她主意。”说到这里,皇甫骁不禁稍稍暗下了眸,再度看向姜凤贞,“慕云若的心里,本也就容不下别的男人了,不是吗?” 姜凤贞咬咬唇,似是想到了慕云 若一路来的艰辛,美眸中落出了伤痛。 到结果,她这朋友,除了会拽慕云若的后腿外,究竟还做了什么? 她黯然,转身欲跟着走,可因着在这里等了太久导致双腿有些发麻,一步踉跄就往前面栽去,本是以为会正好摔在岩石上,却意外被一个臂弯给揽了回来,抬头看,对上了皇甫骁那双没耐性的褐眸。 姜凤贞一愣,大家闺秀的根性让她脑中嗡响一声,伸出手便要将皇甫骁推开,谁料在她碰到皇甫骁之前,却见皇甫骁先一步啧了舌,一个松手将姜凤贞丢在了沙滩旁,然后用力在身上蹭了蹭手,打了个寒颤,道了一声:“晦气。” 言罢,他转身离开,留下了瞠目结舌的姜凤贞。 她愣了半晌,不知该笑还是该怒,直到脚上不那么麻了,这才狠狠踹了一脚那岩石,“该死的混账!若是以前——”她紧紧咬牙,“本宫一定会将你扔进海里喂鱼!!” 姜凤贞怒喘了几口,从地上爬起,优雅的掸了掸身上的沙子也向前跟去,而那方才的幽怨似乎因着这一生气而消失殆尽,只剩下对皇甫骁打骨髓里面的厌恶,不停萦绕在了脑中。 ———————————————————————— 外面渐渐聚集了人声,重新沐浴过的云若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袍站于帐中,她安静的闭着双眸等待着怜香为她梳着那长长的青丝。 她始终一言不发,安静而沉着,身上的伤已经被岚重新包扎,宫里出来的太医也自发的给她煎了些内服的药,如今离加封以及承袭的仪式,就只剩下了两件事,纹印,以及上妆。 不多时,大帐的外帘便被拉开,皇甫骁先一步进来,身后跟着的老师傅也抱着罐子走入,怜香见了,停了手上的梳子,难得乖巧的先退到一边。 云若抬开清眸看向前方,稍稍颔首示意,而后起了身缓缓走上前,问道:“云若没有纹过此类东西,不知要如何,还请老师傅多多担待。” 她言语诚恳,使得老师傅有些讶异,然后说道:“慕家将军纹,一直是慕家的传统,纹型以荆棘缠日为主,意在为朝廷,为东卫,献出一切的意思。” “荆棘缠日。”云若轻轻念着这四个字,想起了慕老那最后的一幕,心中不免又一次的抽痛,“纹在何处?”云若复问。 老师傅有些心疼这浑身是伤的纤弱女子,于是说道:“此纹要用特别调制的药粉嵌入皮肉,哪怕夜中也会有抹不去的光辉,甚是好看,可纹在身上犹如酷刑,痛苦不堪,便是在慕老将军纹此纹时,都几乎快要耐不住,老夫认为,若是女将军的话,纹上些许留个意义便好。”老师傅说着,用手比划了拳头这么大,“在手臂或其他什么地方,留下这么大便好,老夫也会先给将军涂上麻沸散,这样也不会太痛了。” “爹爹纹了多少?”云若静静而问,丝毫没被老师傅的话吓住。 老师傅赞叹眼前女子的勇气,料是以为她仅是想问问,心里有个数,边怀念的说:“慕老将军当年守卫东卫还有皇上之决心,让老夫惊叹,明明知道是挫骨之痛,竟纹在了整个后背上,说起慕老,确是——” 然,没等那老师傅怀念完,云若却洒脱的转了身,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且见她毫无芥蒂的扯下衣衫,将其横手扔在一边,仅漠然道了句:“抱歉,师傅,云若赶时……麻沸散这些东西便算了,直接纹便好。” 老师傅望着那半身褪下衣衫,却处处都是伤痕的身子,整个人都呆住了,皇甫骁亦是没想到云若会有此惊人之举。 皇甫骁失笑,替那瞠目结舌的老师傅道:“云若,如此,是要纹在什么地方?” 只见云若侧后微微一笑,探出右手,用拇指重重指了下后背,一字一顿道:“全部。”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忙得头昏脑涨,很快就好了,今天是七夕节,祝大家七夕快乐!! 【186】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两字一处,老师傅和怜香都是惊得瞪圆了眼睛。 云若安静扬了下唇,转过身,将束带拿至面前,用力的咬住,而后紧紧闭上了眼眸。 老师傅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若,而后侧头又看了看皇甫骁。 皇甫骁无奈一笑,斜下眸看向那老师傅,点了下头椋。 老师傅见状,长叹口气,重声道:“果然是……慕家之人呐。那好……老夫,一定会给将军纹上最完美的慕家纹!” 老师傅言罢,便也凝了神,打开了罐子向着云若走去。 屋外,已经替云若打点好一切加封承袭仪式的夏侯伊,独自站在海边的一处木台前,看到皇甫骁已经从房里出来,唇角便稍稍沁了笑。 岚在一旁看了看夏侯伊,而后转过视线看向那已经集结的所有的东卫百姓兵将,不由低声问道:“王爷,待会儿我们……” 岚这个问题没有问完,但是却另有所指,他想问三爷究竟是站在台上替慕云若加封,还是在侧面以南雪国国主的身份,旁观这场东卫西陵之战。 夏侯伊是明白的,附着了一层淡雾的双眸微动,将视线落在了云若此时所在之地,微微一笑,道:“我们,旁侧所观便好。” 这一句,虽然岚已经想到,但是当真的自夏侯伊口中道出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讶异,随即也跟着点点头,“属下明白了。”言罢,他又望了眼夏侯伊,“三爷,近来的笑容比过去多了许多。” “是吗。”夏侯伊道,向来无温的脸上,却透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在之后,夏侯伊便没有多说,而是一个人看向那漫无边际的海,又看向那天上飘渺不定的云,温声轻笑,而后拂袖离开。 总觉得,三爷似乎不再像过去那样冷了。岚望着夏侯伊的背影,浅银色双眸中流露出一抹暖意,又将视线落回了云若那方,见到大门恰好开了,拿出自己碎开的笛子,惋惜的把玩了一下,“可惜,这么重要的日子,却没法吹上一曲。” 蜕变后的慕云若,究竟有着怎样的光辉,想来很快便能见到了。 这一瞬,他的视线与在外张罗的皇甫晓对上,两方颔首礼貌示意,而骁的眼中亦是包含一丝轻笑,似是欲让岚拭目以待。 打过招呼,两人纷纷随着自己主子而去。 皇甫晓拿着两套全新的衣裳进到房间里,见云若身后的将军纹刚好已经纹完,便将衣裳放在旁边,等着老师傅最后的收尾。 此时云若静坐在长凳上,双眸镇定,可双手却紧紧抓着双膝上的衣摆,指尖的皮几乎被她用力而抓破,额上的汗珠一颗一颗顺颊落下,将鬓角的长发粘腻在脸庞。 忽而想起那老师傅先前所言,纹“荆棘缠日”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那种痛,如锥心,如断骨,想来即使到现在老师傅都不知为何慕云若会宁可选择让自己如此痛苦的方式。 但是他似乎有些明白的,明白慕云若是想将这份锥心之痛,深深的记在心里,不允自己忘记哪怕片刻。 那片自由的翔云,自此,终于是要撑起那片残败的天空了。 他,亦有所期待。 就在他想的有些出神的时候,老师傅已经完美的收了最后一笔,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说道:“皇甫将军,‘荆棘缠日’已经完成了,请您过目。” 他说着,也赶忙转身拿来了两个小铜镜,亦让云若自己看清。 皇甫骁自是见过那图的,所以桀骜一笑,道:“云若,纹的过程虽然极为痛苦,但是‘荆棘缠日’却是一张极为炫美的图,待你看了便会知晓。” 云若许是因为那痛,确实是刻骨难忍,一时还有些恍惚,待皇甫骁说完,她才松开了似乎已经发僵的双齿,用发沉的右手先擦拭了下额上的汗,而后接过那铜镜,看了半晌,以为是自己痛到眼花,遂摇摇头再是看了一下,可结果仍是没变,于是云若有些疑惑的侧过头问:“为甚我什么也看不到?” 皇甫晓笑,“这也是慕家将军印所阐述的意义之一。好好看着。”言罢,皇甫晓走到大帐旁,倏而将所有可以透亮的地方全部封死。 就在那一片漆黑霎时降临的一瞬,忽自那明明先前还什么都看不到的背上,印出了一幅泛着盈蓝之光的,绝美的画。 晴日幽玄,荆棘轻缠,但每条荆棘之上,却有着一道道撕裂 的割痕,仿佛是有什么将其粉碎殆尽。 云若双瞳狠缩,也即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果然,是慕家之纹。”她静默而笑,想起了慕老哪怕到最后一刻,都要为王朝披荆斩棘的决心。 王为晴日,慕家为臣,用尽一生为自己选中的王披荆斩棘,而隐在肉中,却要承受锥心之痛,则是表示慕家将军对王朝的忠心,君痛,我必更痛,慕家之忠,不需挂于人前,慕家之忠,是要铭刻心中,子子孙孙传代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抹另外的光芒忽而泛起,与那慕家之印相互呼应,老师傅一惊,也随着看去,原是云若脖颈下挂着的“玉璃”,而它也是在极暗之时便会泛出光亮的宝物。 老师傅一见此物,霎时惊呆,“这……这莫不是东卫帝王夏侯靖所佩的‘玉璃’?!” 云若眸子即刻一动,没有发问,仅是看向老师傅。 老师傅怅然望着那玉璃,然后说道:“我家世代研究那种特别的质料,‘玉璃’是老夫的父亲所造,用尽天下贵材,玉璃如人,也有心,所以才会在夜中有那样的光芒,而那璃之心,便是与慕家将军纹一样,都是产自东卫雪山之巅,最难寻的蓝萧,玉璃与慕家纹,本该是君臣之谐,却在一人身上……” 老师傅又重新看了眼慕云若,似是当真对此人要重新估量。 云若依旧不语,垂眸轻轻握住玉璃,闭上眼,唇角轻扬,而后洒脱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 “还有衣裳,妆容!”怜香紧忙提醒,是觉得自家主子自从变了,怎是连人都变得不那么在乎小节了,不过……这也不能忒不在乎了不是? 经怜香一提醒,云若恍然,看了看镜中自己,而后斜过视线看向皇甫骁手上拿着的两叠衣服,眉心微动,明显是在等皇甫骁解答。 皇甫骁上前一步,点了点,道:“是王爷为您准备的,一件雪纱流裙,会让您惊艳四方。一件蓝雪轻袍,如羽轻盈,也气势无穷,两者选一,看云之喜好。” “这还用说吗?”云若轻语,直接拿起了那个袍子,抻开,霎时套在了自己身上,“当然是,方便的最好。” 莞尔一笑,淡漠如风,怜香望着眼前的她,也是感慨万千,而后低头指尖滑过所有的妆粉,最终捻过一盒,端在手上,也坚定的看着云若道:“剩下的交给奴婢了!” 云若因着怜香那一瞬眼神的变化感到讶异,遂轻轻一笑,点了头。 皇甫骁与老师傅也不再多留,将最后的时光交给了怜香,然后一同出了大帐。 外面,朝阳高悬,皇甫骁先是用手遮了下烈阳,然后说道:“今日,会是个好日子吧。” ———————————————————————————— 东卫、越合交界处,最大空地,众人云集。 所有人虽知道对于东卫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保住了,且有新的将军来前来加封,但是因为同样也知道新将军是一名女子,且还是皇后娘娘,所以心中皆是忧虑,各个忧心忡忡。 徐夙瑛、子盈还有姜家人,还有各路带着亲属的大臣也都站在下面,等待着新将军的入席, 终于到了辰时,一些皇甫骁旗下的兵卫纷纷来此,分别站于一条通往高台的路的两侧,声势浩大,顿时引去了众人注意。 总管大太监张保穿着正装从另一方迈入,拂尘扬在臂弯,一派庄重,只是在他的脸上,虽也有着澎湃之心,也同样有着一缕淡淡忧伤。 众人见了张保,尤其是大臣们见到,都知接下来的加封,一定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因为张保最为忠心,但凡是从张保口中念出的圣旨,一定是圣上亲自下的圣旨,绝对不会有半点虚假,皇上将他提前送出宫,便是要替新将军立威。 新将军,新将军究竟会是何等之人? 知道者忧心,不知道者迷惑。 便是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终于从那最郑重之路的另一头,渐渐传来。 然,安静之下,却没人能唤出什么封号,娘娘?非也,将军,此时却还不是。 是啊,这个女人,满朝文武皆有耳闻,却谁也叫不出她的称谓,是这东卫王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无衔之将! 因此在她进来之处,周围一片静寂,静到落发可辨。 那人一身雪白,两缕鬓发束于脑后,被冰蓝发箍所扣,双眸凌厉,坚定不移,两缕海蓝晕角透着冷静与震慑,再不是那除夕夜一舞时的点缀,身着锦缎身袍,衣襟高起,被三道软扣所结,里衬呈蓝,亦如那晕角般不易让人接近。外披长袖短衫,衫后上袖连身,扬手时如披风在后,却不累赘,其余直到靴底皆是无染之白,唯腰间两个交叠环绕的环圈束腰,有些慵懒的挂在她的腰际,偶尔阳光扫过,会将其染过一层流光。 然,饶是女子,饶是步履仍然安静如落羽,可那每每落在地上的一步,都是稳而不摇。 终于,她的双脚稳稳站在了最高之地,没再向前,也没急于转身,似在感受着最后属于过去的她的那份宁静。 她闭了双眼,紧抿的唇角微微饶起了一丝弧度,今日特别从脖颈摘下的玉璃,则被她挂于腰际,带着那冰蓝的穗,往向那天下之人,便是犹如与心中那人共同俯瞰,俯瞰着原本便属于他的天下。 一阵幽风轻轻吹起,将腰间的玉璃,吹得左右轻摆,乖巧如铃。 众人也屏息不语,似在紧张的等待着那一瞬的回眸。 便是在那阵风终是停下的瞬间,且见云若倏而将双眸抬开,转身面向了众人,轻甩飞袖,狂风下双脚分立,气势如虹。而那缱绻身后的青丝,也在她回头的瞬间猎猎飞舞,那清澈的眼眸,此时不再淡漠如风,也有了望过一切黑暗却也绝不会熄灭期盼的碧色流光。 那一瞬,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并非因为眼前这女子相貌倾国倾城,并非因为这女子竟有如此之气势,而是因为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无法敛住的光辉,伴着那斜在天上的阳,足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而在她身后,则恭敬的跟着中山穆王皇甫将军,以及传闻才智无双的公子珏。 将军身后,文臣武将,皆是对她毕恭毕敬的颔首而战。 她傲然,安静,却再不会在人后安逸,而是站在众人之巅,而后轻吸口气,面向东卫而言道:“今日云若,不言虚词,只道几句,盼众人听之。” 众人皆惑,尽管方才被那一瞬所惊艳,但他们却仍旧这东卫唯一的一位女将军,又将如何能扛起东卫之责,尤其是那些身处绝望的兵将,几乎都不敢抬头去看她,仿佛是注定了不想与西陵那群可怕的人对峙。 云若明白他们所想,上前一步,大声言道:“皇上看得起我慕云若,亲自下旨让我慕云若承袭慕家将军位,但上战场便是玩儿命,慕云若绝不会用将军之命逼你们送死。所以慕云若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只说些今后之事。若是你们觉得我慕云若有资格承袭这个将军之责,便将你们的全部交给我,从此便听我慕云若的话,不得有二心。若是你们不服慕云若,认为慕云若没有资格当这个将军,便摊开来说,慕云若认定能者居上,甘拜下风,这抗旨之事,便由我慕云若一人承担,绝不拖累他人!如何?” 此话一落,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从未见过这样训话的将军,她明明知道女子为将,本就是让人极为不安之事,若是如此,她岂不是自掘坟墓,更何况,她还让他们绝无二心。 众人半信半疑,将视线投向眼前那依旧负手岿然不动的女子,这时一个小兵头站起,大喊:“大家都是从东卫京城逃出来的,兵力,人数,军饷都不足,也没有信得过的大将,请问慕……姑娘要允我们什么?” 云若昂首,轻笑,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和闪躲的说:“离开东卫期间,没有军饷,只有活命之食;兵力不足,死斗在所难免,战场生死,无人可以保证,不,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众兵一听,一片哗然,许多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轻蔑的神色。 “那凭什么让我们跟随与你,明明知道是送死!!” “就是的!若是命令便罢,若是问我们真心,谁会去送死!而且,我们又凭什么会赢那些西陵之人!” “再说了,为什么我们又要追随于你?” 岚凑近夏侯伊看看他的意思,夏侯伊则仍旧平静的望着,轻扬手示意岚莫急。 果不其然,便在一片混乱之际,云若却倏而抿住唇,突然间便从那高台上跳下,单手伏地稳了身子,而后缓缓站起向着众人方向走去。 当她与众人平视之际,云若再一次的开口,“问我为甚送死,因为在我心中,在你们心中,有比自己性命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问我凭什么取胜,就凭,‘哀兵必胜’四个字!” 最后那几 个字,云若念的铿锵有力,便是连夏侯伊也即刻抬了双眸。 哀兵必胜。 是啊,失去了所居之地,隔断了与亲人相聚的权力,被每日都会被追杀的恐惧所笼罩的他们,在心底深处,有除了比死去,更加重要的事情。 一语之后,那些先前还愣住的兵士,似是忽而回忆起了在京城梦魇的那日,那明明片刻之前还在与自己谈笑的友人,亲人突然间便横尸于自己面前,那明明每日都会走过的街角,已经变成可悲的断壁残垣,那些西陵人对他们凌.虐与羞.辱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边。 还有那些京城以外的,依旧是被西陵人控制的东卫百姓…… 还有…… “还有,为了让你们活命,放弃自己的你们的皇上,将军……”云若仿佛是明白了他们此刻心中所想,第一次没有任何遮掩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然这一滴,却不是那柔弱女子眼中所流的哀婉之泪,而是带着比任何一个人还要悔恨,还要痛苦,还要悲愤的泪水。 “若问为何要选择慕云若……”云若说到此,一字一顿狠狠言道,“因为,慕云若,比你们任何一个人,还要痛恨自己的无能!尽管慕云若不能承诺军饷,也不能保证你们活命,但是却有一件事是慕云若可以承诺的……” 说到此,云若紧紧咬了牙,而后将右手缓缓伸向面前的所有人,那悲痛的神情,亦化为了一抹温暖的笑,“慕云若……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带你们回家,回到那个,你们所深爱着的,家。” 最后的一句,倏而让许多人都怔住。 兵卫虽没马上回话,可是那些原本紧紧抱在一起的京城百姓,却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一个一个的望着眼前那温暖笑着的女子,然后一个个失声痛哭。 哭声瞬间吞没了先前的争执,兵卫们已然开始动摇。 是啊,这世上,远有许多事,要比军饷重要的多。 兵士里大多的人,都是想赚了军饷寄给家里的亲人活命,然而如今,连亲人都无法见到,生死未卜,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突然自人群里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徒手拨开了所有挡路怕死的人,铮铮向前走去。 随着这个声音,另一人也急忙追上:“不可以!!回来,你可是一个女人,你不能去啊!” 且见那人倏而停了步子,冷冷一笑,便是在身后人欲抓住她衣角的瞬间,倏而抽出了一个兵卫的佩剑,就在转瞬之间,蓦然割掉了自己及腰长发,毫不犹豫的向着右面狠狠一扔,伴着那飞散开来的青丝逐渐落下,只见那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云若面前,一把回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跟你了!” 当那带着炙热的温度,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落在云若掌心的一霎,云若双眸蓦然一动,因讶异微启了的双唇,随后渐渐抿住,化为了一抹更为坚定的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那人道:“彼此,彼此。” 【187】阴风袭来! 当那带着炙热的温度,还有微微颤抖的指尖落在云若掌心的一霎,云若双眸蓦然一动,因讶异微启了的双唇,随后渐渐抿住,化为了一抹更为坚定的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才” 那人道:“彼此,彼此。” 云若莞尔,将她的手紧握,然后用力的拽至自己后方,那人双步微滑,然后稳稳立于云若身后,在交臂一瞬,云若自耳畔轻语:“子盈,谢谢。” 子盈面露一抹复杂的情绪,只道:“爹爹,不会允许,只有你慕家这般出风头的。”她虽这般言道,声音却打了颤,似是又有一种悲伤哽上心头,及腰长发不再,唯剩那俊俏的短发凌乱的在风中徘徊。 “嗯,我知道。”云若轻动了下唇角,轻柔而道,眼中也有了一瞬的落寞,而后更是坚定的抬起双眸看向下面所有人摹。 没有抓住子盈的徐夙瑛一脸惊讶,还是想上前,可是却被姜凤贞握住了腕子。 徐夙瑛难以置信的回看向她,姜凤贞却是摇摇头,轻喃:“前半生你我一直明争暗斗,如今后宫都没了,方知自己原来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昧,所以如今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在她们身上,有着你我都没有的东西……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看着,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或许会发现,这样的完全不同的她们,也不坏呢。” 姜凤贞难得这么认真,似是在模仿着某个人的口吻,见徐夙瑛没有回话,便变扭的将手拿开头转向了一边,转眸间无意中瞥见了刚好在从高台上正单手捻着耳畔红叶,便俯视着她的皇甫骁,俏脸顿时一涨,即刻愤愤瞪了回去。 欧阳珏看了看皇甫骁,又看了看姜凤贞,然后温温一笑,道:“皇甫将军,你被瞪了。” 皇甫骁邪邪勾了下唇,没有回应旁边这位毒舌公子的轻声取笑,而是指尖一停,缓缓言道:“如此,也不坏呢,呵呵。” 欧阳珏随之轻笑,忽见风中缱绻一青色发带,欧阳珏下意识扬手将其抓住,视线落在了云若身后那明明还有些颤抖,却硬生生站在那里,决不允许自己退缩的纤细身影,便是唇角一勾,随着皇甫骁的话道:“今日,确是不坏呢,只是接下来……” 言罢,他与皇甫骁便将注意都放在了那些兵将上,若要打仗,必要兵士甘心上阵,否则但凡遇到强敌,绝对会丢盔弃甲,慕云若当是知道如此,才有这今日的这番训话,便是想要那些人真的打心底拼命。 这番可谓用心良苦,而结果,就看接下来是否有人回应。 在等,所有人都在等,在等接下来究竟是众人全部放弃,还是将命真的交给慕云若。 就在这时,只是区区书生的一名男子倏而起身,狠狠擦了眼上的泪,“我娘还在东卫,我要回去,我才不是那些草包,我跟你走!” 说着,他亦是跟子盈一样,将那些动摇的兵士拨开,向着云若走去。 云若唇角微动,探出手,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稳重的道了一声:“欢迎。” 在这之后,那些原本还迷茫的人,似乎渐渐多了些决心,就连本是有些怕死的兵士,一听那句“草包”也都已经呆不住了。 “我也是!” “我跟你走!” 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 紧抓云若的手,越来越多,便是到那已经看不过来的人们几乎全部站在云若面前的那一刻,云若眸子微动,欣慰一笑,突然收回了手,直接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瞬时间,众人如洪水般向着云若后方而行,一个个脸上再不是方才那动摇哀怨之相,而是正向云若方才所言的那般,充满了悲愤,充满了思念,充满了决心。 家……想要回家。 无论说的天花乱坠,心里边儿,其实只有这一个愿望。 原本站在云若面前的人,不过片刻,便已经大多站于云若身后,只剩下刚才嚷得最欢的几名兵士,几人面面相觑。 这时小兵头有些犹豫的抬起头,脸上有着别扭的神色,半晌,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将军,我们,真得还能回东卫吗?哪怕……敌人是西陵人?” 先前那句“慕姑娘”的称谓,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慕将军”,云若微动唇角,坚定的点头,“可以,一定。” 这四个字,云若念得斩钉截铁,双眸染着肯 定的利光。 几人再是相互看看,终于点点头,也走向了云若这方。 这一时,几乎整个京城可战之人都站在了云若身后,一同大喊着“慕将军,慕将军,慕将军——!” 一声一声,振聋发聩,气势如虹! 云若静静站在原地,听着那重如千斤的称谓,望着那远远的东卫方向,长舒一口气。 靖,我一定会回去,你要等我。 云若轻阖眼眸,露出了一瞬的温柔,而后即刻转了身,扬袍间尽是将军之势。 “张公公,可以加封了。”这时欧阳珏在旁边轻语,已经看愣的张保恍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干甚,于是双手拖着圣旨,步步走向云若,真正的为云若授予将军印,虎符。 这一刻,云若依旧清傲,双手接过那沉重的东西,眼中却没有半点动摇。 张保看着她,长长舒口气……只可惜,如此壮观的一幕,皇上无法亲眼所见。 云若知晓他的心思,略露苦笑,但即刻转为镇定与执着,蓦地将拿着将军印的手高高举起,瞬间众人欢呼,仿佛有了新的斗志!! 那时,望着站在朝阳下,昂首而立的慕云若,姜凤贞远远看着,有些失了神。 此时徐夙瑛也终是忍不住长长叹息,单手扶额而道:“或许,你说的没错……”她嘲讽一笑,“其实,我们都曾愚蠢过,直到今时今日才知道,小小后宫,根本就不是可以困住慕云若的地方,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根本不曾被这个人当做对手……慕云若,是属于天下的,你看不透彻,我也不曾看透,唯是皇上,看得透这女人,而且用着一切相信着她,而她也用着一切去回应着皇上的信任。”说至此,徐夙瑛缓缓垂下眼眸,摇摇头,“这份与天下共重的情,又有谁,能介入其中呢。” 姜凤贞微愣,似是没想到一向高傲的徐夙瑛竟会说出这种话,她沉默良久,别过头,却轻轻握住了徐夙瑛那还在颤抖的手。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向着这方赶来,到了慕云若面前急忙踏停,而后一名东卫士兵下了马,急忙说道:“慕将军,越合外城有人来问这边情况。” 众人闻言,都放低了声音,夏侯伊侧眸看向云若,欧阳珏和皇甫骁稍稍对视,而后一同向着云若那方走去。 “慕将军,既然将军之位已经加封,那么接下来要如何?”欧阳珏问道。 云若指尖用了用力,先是看向东卫方向,半晌,转过头看向了越合方向,道:“骁,准备入界,带几名随从便可。慕云若,要亲自走一趟了。” 皇甫骁右眉轻动,了然,点头。 云若似是想起过往,唇角稍稍扬了笑意,然而就在这时,那心口突然的窒息使得云若一下踉跄倒地,幸好她即使用单手撑住,令她不至在众人面前摔倒。 周围几人见了急忙上前询问,云若却是拧眉扬手,道一声:“没事。” 只是,话虽如此,脸色却铁青了不少。 云若轻咬唇,指尖慢慢抚向心口。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不好的预感席上心头。 心,忽然变得……很疼,如被千钩扯过。 靖,靖……你是否,还平安无事? —————————————————————————— 三日后,东卫。 今日,好似刮起了一阵没由来的阴风,似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看到收尾这块,大家一定感觉到了,按照兔子的切场方式……下一场该是谁的? 近期因为太忙,更新总是不给力,呜呜,求亲们原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应该手头上的事就都了结了,然后专心更文文!谢谢大家对不给力的兔子一直不离不弃的关心,兔子爱你们! 另外,兔子的好友开了新文,是个灰常不错的文文,推荐给亲们!花腰MM的文文,名字叫《斗破冷宫,本妃天下无敌》,亲们记得去看看哦~~ 【188】西陵四王 一群战马疯狂的向着皇宫奔去,马蹄声声,振聋发聩。 为首者,一身红衣,是一个看起来雷厉风行的女子,长发高束,眼角上挑,脸上尽是不悦,而在其身后,则也有另外三人,都显着不同的气势。 见他们迎面冲破皇宫,一些西陵兵卫急忙上去阻拦,却见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马鞭一挥,瞬间将那些人全部抽开,若是阻挡她者,也会毫不犹豫的勒紧缰绳,让身下这马狠狠踏过去才。 “都给我滚开!”红衣女子力喝,而后又压低了身子,大喝一声:“驾!摹” 身后随着她的几人,以及她所带来的西陵兵卫则都跟着她向着皇宫冲去,也和她一样,不允任何人阻挡。 便在这时,突然一把利剑狠狠扎在了地上,生生止住了先头战马的步子,且见那马嘶喊一声扬身踏停,终于站于地上。 红衣女子眸子一紧,抬头不悦喊道:“是什么人赶挡我的路!” 身后那三人,亦是急忙上前护在女子的面前。 不多时,一身黑衣的赵青莲走来,亦是极度不愉快的拔出地上剑,道:“究竟是我们挡你的路,还是你们自己不请自来?……呵,况,这东卫,当不是龙炎殿的几位王该来的吧。” 赵青莲说着,抬起头,对上了那红衣女子锐利的双眸。 而那女子则冷冷俯视着眼前的赵青莲,执鞭之手,用了力,渐渐发出了声响,而后稍倾头,一字一顿,却充满着淡漠的说道:“原来是大殿下手下的狗腿子……”女子言罢,一把将鞭指向赵青莲,“你来的正好,给我向大殿下传个话,就说……龙炎殿第二正王,琦阳,想要面见殿下,‘求’殿下,将被殿下私自带走的萨翎羽,换回龙炎殿!否则……别怪我们,不顾同族情面!” 最后一声,琦阳念得铿锵有力,齿间也因愤怒而打颤。 “还回萨翎羽啊……”赵青莲轻喃,笑了一声,露出了无辜的神色,“啊呀,这莲可就不知晓了,还请琦阳,稍待片刻,莲,要去向大殿下通报一声,当然,几位也可遂莲同去。不过,纵是有些情绪,还请龙炎殿的几位,遵守王臣之礼,不然,大殿下也是会很不高兴的。”赵青莲说着,眼睛瞥了下他们身下骑得战马。 琦阳冷哼一声,从马上利索跨下,收了鞭子,“带路。” 琦阳一下,其他龙炎殿的众人也跟着跨下。 果然是龙炎殿,再怎么说也是树大根深的地方,西陵强者为尊的这一点,在龙炎殿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只可惜,没认清萨翎羽那如今已经半强不强的废物。 赵青莲动动唇角,转身为琦阳带路,其实虽说经过那日之后,便有些不屑龙炎殿了,可是龙炎殿终归是皇族之外高手云集的地方,萨翎羽虽然已经没资格当王首,可这琦阳,她却也还是敬畏三分,不敢与之强来。 赵青莲边走,便悄然的向后瞄了一眼。 琦阳确实美人,身形虽纤细,却有着一股子横劲儿,一看就是从生死窝里争出来的,是个倔强女子,双眸扬着红晕,瞳色清澈,当是除了学武之外,心无旁骛,而那一身的红色,艳丽似火,贴在身上看起来极为刚烈。 赵青莲想着,又将视线扫过她身后的那三人,一个阴柔,一个冷面无声,一个脸上有着戾气,说来当是龙炎殿的其他三位王尊,丹合、冷玉、以及邪鹰,这几个人看起来可不像琦阳那般单纯执着,按西陵强者为尊的铁则,他们在琦阳之下,所以要做她的属下,可那几人眼里却写着狼子野心,怕是今日前来,根本不像是琦阳所想的来要人的,而是想接着这个机会确认下萨翎羽的死活,顺道重新打打自己的小算盘。 人心,这琦阳年纪轻轻,尚还看不透啊。 赵青莲哼笑一声,摇摇头。 琦阳似是觉出赵青莲在看她,冷冷扫过眸子看向赵青莲,“怎么?” 赵青莲耸肩,答“无事”,而后继续转头向着前方走去。 不久,赵青莲终于将琦阳带到了一处人并不是很多的大殿,仅是能看到两个守卫在门口生冷冷的站着。 此殿的两侧不着光亮,明显原本是许久无人居住之处,也是一向不被夏侯靖看好的地方,可这样冰冷冷的地方,如今却是被另一人看中,在东卫期间,暂时在这里下榻。 而那人,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西陵大殿下,拓跋泽,一个非常讨厌被别人打扰的人。 到了门口,赵青莲有些僵硬,回头看看琦阳,而后问向守卫:“大殿下是否醒了?” 黑衣侍卫对视,摇摇头,脸上都有些惊怕,“莲将军还是不要打扰殿下的好,不然……” 赵青莲脸上也渗出铁青,冷咋一声,“若不是有人把刀都快架在本将军脖子上了,本将军才不会来吵扰殿下。” 赵青莲话有所指,可以重念了几个字。 琦阳装作没听见,右手搭放在腰间佩着的弯刀上,漠然看着赵青莲。 赵青莲咬咬牙,闷闷道了句:“既然是您想要见大殿下,那便和莲,一起进去吧。” “直接……”琦阳也有些讶异,按理不应当先通报一声? 赵青莲挑了右眉,故作挑衅状。 琦阳一见,瞬间压下双眸,道:“进便进。”她回头看向身后三人,“你们在这里等我。” 言罢,她便先一步跨入到这大殿中,赵青莲哼笑着看看身后那阴阳怪气的三个人,唇角微扬,亦转身随去。 —————————————————————————————— 空置大殿内,明明是白日,却被许多白色的厚布遮掩了光亮,所见之处空荡荡的,仅透着一股阴冷的寒凉。 踏入这里,琦阳有些不适,步子稍稍拘谨。 赵青莲冷笑一声,继续前行,直到看到了一处被纱幔缱绻的床榻,随着她们的进入,带起了些许的冷风,将那纱幔扬起了一些弧度,如梦似幻。 一股冷冷的香气渐渐卷出,浓郁,浑厚,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慑然。 “大殿下……龙炎殿来人了,说是想见见殿下。”赵青莲对着纱幔那侧开口,语气小心翼翼。 半晌,从纱幔内便传来了一声慵懒而烦躁的闷哼,又过了半晌,里面声音便消失无踪,只是听见了身体轻动的声音,还有那安静睡着的平稳呼吸声。 赵青莲稍舒口气,看了眼拧眉站在原地的琦阳,轻用指尖放在唇上示意,示意她千万不要急,也不要随意出声。 琦阳眉心更紧,但也点头配合。 赵青莲深深吸口气,似是鼓起了全部勇气一样,一点的一点向着纱幔走近,屏息凝神。 琦阳实在不知这女人在这里神神秘秘的做什么,终于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上前询问,可就在她脚尖才刚刚挪了半寸的那一瞬间,只听一身巨响,纱幔霎时多出一把利刀,狠狠的自赵青莲的脸庞划过,甚至也划出一道血口,那一下极狠,若非是赵青莲早有地方,大概现在便是人头落地了。 泽殿下,有很强的……起床气。 很强,极强。 琦阳也委实吓了一跳,定在远处也险些亮了剑,幸好赵青莲即使伸出右手将她的手按下。 “本王有没有说过,不要来打扰本王?”随着这句低沉而透着极其不悦的言语,拓跋泽缓缓从纱幔中走出,及膝且散下的墨发自他肩头滑下,笼在身后宛若流水,而随着他渐渐向外走出的步子,他身上的锦布悠然滑落,透出了他那修长完美的身体,他毫不在意,却让琦阳脸色一僵,即刻避过视线。 琦阳觉得是自己的责任,遂一步上前,大声道:“大殿下,我乃龙炎殿第二正王琦阳,请二殿下归还被殿下私自带走的萨翎羽!” 拓跋泽闻声,稍稍拧了眉,斜过视线不悦的看了眼被自己那柄长刀按在床帏的赵青莲,五指捏住刀柄,将其抽.出,而后用指尖抹过刃上属于赵青莲的血,随后一步步走出,俯视着身形娇小的琦阳,冷冷一笑,“本王,静候多时了。” 静候多时? 琦阳一怔,视线凝下,“大殿下何出此言?” 拓跋泽抽过长衣,散散披在身上,而后一字一顿道:“当然是,让你们见见,新的王首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琦阳愣了一下,便是连赵青莲也即刻抬头看向拓跋泽。 “龙炎殿之人均是强者居之,大殿下想放人进龙炎殿,也麻烦大殿下不要如此独断,我们只要我们自己的王首!”琦阳有些微怒,身子气得发颤。 只见拓跋泽淡淡一笑,“这可不是本殿下决定的,只是本殿下赶到时,你们的王首,已经被这位朋友干掉了,本王,也痛 心疾首。”他眼眸深邃,脸上却当真多了些哀怨。 听闻此言,赵青莲懵了一下,欲开口,却被拓跋泽扬手打断。 而向来单纯的琦阳则大惊失色,不由向后退了半步,“什么……” 怒意渐渐萌生,齿间也被她咬的作了响。 【189】硬闯景隆宫! 向来单纯的琦阳则大惊失色,不由向后退了半步,“什么……” 怒意渐渐萌生,齿间也被她咬的作了响。 “此人在哪儿,他定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才” 拓跋泽轻轻指了指外面,平静而道:“东面,景隆宫。摹” 琦阳紧紧咬牙,转头便离开了此处。 赵青莲有些看不明白,走到拓跋泽身边道:“大殿下,为何如此说?单打独斗我自不担心,可这番说辞,很可能导致四王前去寻仇,那结果不堪设想。” 拓跋泽抻了个懒腰,转身回了床榻,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在重新拉上纱幔的瞬间,他唇角还是忍不住稍稍勾动了下,“龙炎殿四王,一起去杀一个人,前所未有。难道,你不期待吗?” “可是,夏侯靖他还没有醒过来--”赵青莲问道。 “那,便看他的命了。”拓跋泽说罢,便扬身又睡了回去。唇角稍稍扬了弧度,然后闭眸,懒懒说道:“出去,带门,若非天塌下来,不要再吵扰本王。” 赵青莲身子一僵,紧忙应了,而后缓缓从殿中退出。 带门关上,拓跋泽安静了好一会儿,也睡了好一会儿,终于一阵烦躁的低吼一声,睁开双眸闷闷不乐道:“果然被打搅一次,便不易入睡了……” 他咋舌,半身坐起,右手按压了下自己的额,而那低沉的气息,也将这个空殿的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 半晌,他犹是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了明显的弧,而那遮面的指尖缝隙中,亦同时透出了一缕冰蓝的光晕,“罢。还是去看场好戏吧。顺道,给新的朋友,准备身衣裳。”他轻笑,笑得开怀。 离开了大殿,赵青莲一路向着景隆宫走去,途中遇到了亦正在往那边走去的拓跋睿,于是上了两步赶上他的步伐,从旁而道:“二殿下,方才看到龙炎殿那几个人了吗?” 拓跋睿动了下眼眸,冷声言道:“似乎看见了。” “急着去救挚友吗?”赵青莲稍稍调侃,却换来了拓跋睿的一记冰冷的视线。 半晌,他倏而停住步子,若有所思的喃喃而道:“或许……就这样不管,反而好些。” “抱歉二殿下,您方才……说了什么?”赵青莲没听清,遂恭敬反问。 拓跋睿有些懊恼自己的想法,也没有理会赵青莲,终还是舒了口气,径自向着景隆宫走去,想来,龙炎殿的几人大致快要到了。 望着他冰冷而去的步伐,赵青莲眉头紧锁,露出了烦躁的神情,而后也加快了步子。 ————————————————————————————— 西陵龙炎殿赶来的近千人马,已经浩浩荡荡的赶到了景隆宫前,走前面的自然是怒气冲冲的琦阳,丹合、冷玉、邪鹰紧随其后,却也各有心思。 抬头一看,“景隆宫”三个字的大匾已在面前,琦阳眯了下眼,抽出微弯的佩刀便要向内闯入。 这时正带着一个兵卫,打了一盆水向着这里而行的答吕晏齐感觉出气氛不对,顿时一惊,踉跄几步拦在了琦阳的前面, “你们,你们不能进去啊!”答吕晏齐大喊。 琦阳本就怒发冲冠,再加还被这么个人拦截,气愤由升,一下便推开了答吕晏齐,狠狠说道:“滚开!再敢上前别怪我杀了你!” “里面之人尚有重伤未愈,还不能与各位见面,还请各位卖老夫个人情,有什么事待他伤好再谈!”答吕晏齐依旧执着,哪怕跌倒,也要生生抱住琦阳的腰际,不许她前行。 琦阳一怒,提起刀对向答吕晏齐,可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又将刀收了回去,狠狠踹开答吕晏齐。 而这一面,一听里面的人受了重伤,丹含首先扬起一抹诡笑,与其他几人稍稍对视,便上前护住琦阳,对着答吕晏齐冷语道:“我们是来寻仇,并非是来谈判,他的伤势好不好,与我们无关!” “就是的,我们要闯!!”丹含一下便将那些西陵兵卫调动,大声齐呼,均是一派怒气冲冲。 答吕晏齐不同意,仍是跪回来抓着琦阳,“不能去,你们不能去!” 琦阳动了动唇角,冷哼:“罢了,既然如此,便别怪我真的动手了!” 琦阳没动刀,却扬起手就要收拾答吕晏齐,然就在这时,倏而自旁边传来一个极其冷摄的声音:“谁敢动当朝太傅,大殿下的老师!” 这一声,满是威严,众人看去,即刻已经跪在地上。 “二殿下!” 琦阳也是一愣,没想到又来了一个阻碍她的,转头间尽是不悦,不过……她低头看了看这糟粕的老者,确实没想到竟是大殿下的人,遂稍稍有了些顾及,照实说道:“抱歉,我不知道。” 言罢,她便把身子缩回,愤愤看向来人,拓跋睿。 琦阳唇角狠狠抽动一下,而后压低声一字一顿道:“连二殿下也要护着里面这个不知什么混蛋吗?” “混蛋”二字瞬间刺入拓跋睿的心底,便是在这一瞬间,他右眼一眯,散出一抹冷笑,而后走近琦阳,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冷冷扯了唇角,一字一顿道:“在本王面前,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本王会剥了你的皮。”他脸上虽是如常带着笑意,可字字充满杀意。 随着拓跋睿的话,二殿下这方的势力全部亮了兵器,由此龙炎殿的人也同样亮了兵器。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琦阳咬咬牙,用手用力抠住拓跋睿的手,一字一顿道:“既然二殿下有意护着,那便与我龙炎殿势不两立,别怪我们硬闯了!待杀了那人,我们再向殿下赔罪!” 便是在这一声之下,两边人突然就全部厮打起来,拓跋睿自是对琦阳,两人可以说是分不出上下,而趁着这当空,拓跋睿找了机会来到答吕晏齐身旁低语:“我拖住时间,你快去看看夏侯靖!你不是说他今日便可以醒来吗?” 答吕晏齐恍然大悟,点点头,紧忙趁乱带着人悄然溜边进了景隆宫。 琦阳见状,狠狠咬牙:“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今天里面这个人,必须死!!”说着,她看了眼丹含等人,他们接了令,即刻明白什么意思,迅速跟上了答吕晏齐。 拓跋睿想要将那几人拽回,而琦阳却脚上一转,即刻从另一方挡住了拓跋睿的去路,“饶是二殿下,今日琦阳,也不会让行。” 拓跋睿右眼抽动了两下,抻出手上长鞭,而双眸却略有不安的看向景隆宫之内。 答吕太傅……万万要保全靖。 他咬了牙,顿时收了视线,狠狠向琦阳攻去。 这方,丹含、冷玉、邪鹰跟在答吕晏齐后面自暗处进了景隆宫,答吕晏齐隐约感觉到,所以刻意绕了几个弯,直到将那几个对景隆宫并不熟悉的王尊甩掉之后,答吕晏齐这才小心翼翼进了景隆宫的正房,靠上门,迅速带着旁边的侍卫去拿可以让人提前清醒的药。 视线无意中撩过榻上正安安静静睡着的人,答吕晏齐面露苦涩,缓缓摘下眼前的白布,再度看了眼前这人一眼。 自从自己决心不动蛊后,他便将自己的双目用白布遮起,不想看这被自己一手堆砌的罪恶而肮脏的西陵,可是……最终,他还是为了保命,对这个素未相识的人,做了这等残忍之事。 答吕晏齐有些落寞,空洞的眸子缓缓垂下,当真是为此人有些心痛,若是能晚上一天醒来,或许也可以晚一些面对着地狱一样的现实。 是了,在经过那日与萨翎羽换血,且替此人改头换面后,这三日他便一直沉睡着。 移蛊术是会让这个身体产生一个全新的意识,然后由这个压制了过去那意识的新的意识,去支配这个身体,却调用这个身体一切的学识、经验与记忆,而这个新的意识,毫无疑问是由他为他移去的蛊产生的,只是移蛊术虽然是控制敌人最好的蛊术,可就连他也没有怎么施过,这个新的意识是否能这么快便撑起这个身体,他并不确定。 虽然萨翎羽死的时候,他就想过龙炎殿的人会来闹事,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快,还是由第二正王亲自带人来。 也就是说,待会儿,榻上之人是生是死,便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甩甩思绪,答吕晏齐紧忙再次忙活手头上的事。终于是寻到了一个棕色的小罐子,拔开盖子,而后迅速跪到那仅被白被盖着的人身畔,欲将那药喂给他。 可就在这时,门外倏然响起来了剧烈的声响。 “那老儿晃了我们许久,原来躲在这里!!”邪鹰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诡笑,而后便是拔刀的声音传来,似是要将这正房大门砍开。 答吕晏齐紧忙咽了下唾液,用尽全力将药灌到夏侯靖口中,便是在最后一滴消失的一瞬间,那门便被轰然弄开,碎片四处乱飞,三个人步步紧逼在答吕晏齐面前,然后将答吕晏齐一把推开,使得他生生撞在了旁边的桌上,将凳子弄翻,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而作为第三正王的丹含则静静来到了床榻旁边,俯视着那安详的睡颜,“抱歉了,这时候不杀你,我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时机。” 丹含轻笑,扬起长刀,而后毫不犹豫的向下刺入!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九宫家族终于突破了个level,嘻嘻,欢迎亲们继续加入!实体活动群内也会第一时间通知,还有各式各样的活动!群号:348267436(敲门砖,任意角色名) 各路好汉,欢迎加入啊! 【190】新的王者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突然自景隆宫内传出。 景隆宫外众人皆是一惊,不由的被引去了注意,纷纷停在原地。 琦阳一怔,半晌后,唇角不由动了一动。 拓跋睿右眉微挑,心中略有忐忑,而后她丢下琦阳,二话不说便向着景隆宫内赶去,琦阳也不再耽误时辰,也和拓跋睿一样进去看个究竟摹。 而在景隆宫聚集的包括几方势力的西陵军,也都全部聚集在了宫前,均在窥探着里面的情况。 同一时间,景隆宫外也有一人正悠闲的向着这方走来,身后一人还拖着一套黑色的尊贵锦服,看到那些正在往里看着的众人,那人唇角一勾,指尖在右耳的环上轻轻滑了半圈。 “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他轻扬唇,莞尔一笑,收了放在环上的手,亲自端着衣裳朝着里面走去。 ———————————————————————————— 景隆宫内,四处都弥漫着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拓跋睿与琦阳踏入,适应了里面微暗的光线后,便开始寻找着先前进来的那几个人。 琦阳对这里陈设布局感到生疏,一时不知往哪里走才好,拓跋睿则是第一时间向着正房跑去,琦阳见状,也紧忙追着拓跋睿而去。 然,没还没到走到房门之前,便闻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即便没有向前,都几乎快被吞噬的窒息感。 拓跋睿即刻停了步子,凝神屏息,沉默着看向那无比黑暗,毫无光亮的前方。 琦阳也停了步,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席上她的心,于是也不再笑,而是小心翼翼对着里面低喊:“丹含……邪鹰,你们——” 便在这时,一个粗重的喘息声自不远处传来,还有一个极其不稳的脚步声。 很快,便见到满身是血的丹含踉跄摔倒,刚刚好跌在琦阳的脚下,双瞳扩大,惊恐的看着里面,却是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琦阳被他这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即刻向后退了半步,忽感一种极度的冷摄从里面渐渐散出。 琦阳心口一紧,一把弯身捉住还在发颤的丹含的衣襟道:“给我镇定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邪鹰他们人呢!让你们杀的人呢!” 丹含晃了下身子,似是这才回了意识,他恍惚的回头看向琦阳,“没……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我,我是想杀那个人来着,可是,可是……” 琦阳拧眉,“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杀……杀不了……”丹含隐约而道。 “一个用卑鄙手段害死萨翎羽的人,有什么可杀不了的,难不成——” “不,不对!这个人,不是萨翎羽可以比的!”丹含突然开口,紧抓着琦阳的手臂,不停摇着头。 琦阳一时怔住,完全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一把丢下这个没出息的丹含,扬起兵器便欲向前。 就在这时,一个安静而又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从里面传来,再一次的打断了琦阳的步子。 丹含闻声,二话不说便向后跑了好几步。 琦阳虽然不动,可是这心也被丹含那一阵仓皇搅的凌乱不已,于是压下眸想要将里面的事看清楚。 一步,两步,三步…… 均是那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的声音,温雅且不急不躁。 然,此人未出,却显示两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被重重丢出,狼狈的摔在了琦阳脚下。 琦阳双瞳一缩,捏着兵器的手也渐渐冒出来汗。 她屏住呼吸看向前方,尽可能保持着自己的不发僵,可是……可是她确实是第一次感到这么让人压迫的气息,果然是如丹含所言,这股气息,要比萨翎羽来的震慑的太多太多,因为这股气息,根本不像是西陵王的气息,而是帝王气息,且比他们如今西陵的王上,还要让人压迫。 慢慢的,外面透入的微光,将这边照亮。 里面之人,已经渐渐可以看清。 当身影逐渐映入到琦阳眼帘的时候,她冷不丁心上一紧,不由自主的向后又退开半步,而这样的举动,却是毫无意识的。 眼前之人,浑身被白布松松懒懒缠着,连脸都被缠着,仅透着一只眸子,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长发散在身后,冷冷垂动。 他似乎看到了琦阳。 琦阳一惊,即刻握住手上的兵器,“你,你——” 琦阳咬牙,终于恍神,即刻举着兵器向他冲去。 然而就在落刀的一瞬,却发现自己砍了一个空,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安静的向前走去,便是连最后的视线都没有留给琦阳。 那一瞬,琦阳愣住了,因为身为西陵龙炎殿的第二正王,谁人不是对她又惊又怕。 而……而个人,似乎是觉得对她,连动手的必要都没有…… “怎么会……”琦阳心中大感震惊,怒意席上,倔强的眸子霎时迸出了利光,而后大喊一声,便自后跃起,旋转半周,眼看就向着那人砍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那人却非常迅捷的回身微转,从容镇定的只手便顺着琦阳的手臂,捏住了她的腕子,仅是一瞬间,琦阳便被扯下,狠狠摔在了地上,而自己手上的刀反而用力扎在了自己脸庞右侧,其上还倒映着此时琦阳的再度震惊。 实力,实力怎么会……相差这么远,这个人……这个人究竟是谁? 琦阳躺在地上,怔然望着那压着刀,撑在自己身上,正冷冷看着自己的人,那只独独露出的黑眸,仿若地狱里最可怖的沼泽。 刀刃的冰冷,切身感到,那种一败涂地的感觉,更是让她心中仿若刀割。 终于,琦阳用力咬了下牙,索性伸长了脖子,愤愤看着眼前人道:“既然输了,随你处置,要是生气,要杀便杀!” 眼前人漠然看着琦阳半晌,便是在琦阳以为自己真的马上要丧命,甚至都已经紧闭了双眼等待那一刻的时候,却有一声轻声传出。 琦阳一怔,缓缓抬开眼眸,结果看见那先前还布满杀意的人已经撑着她的刀起来了,用力一抽,而后将刀还给了她,洒脱不羁,也有着居高临下的威严,而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写着的杀意,此刻也好像被他安静收敛。 “真是……固执。”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充满了磁性,稍稍露出的唇角,扬起一丝浅淡的弧。 琦阳彻底正在了那里,脑中先是一片空白,可随即却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不经意的一笑引去了全部注意,甚至……心里的某处,也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你……是谁,叫什么……”见他欲转身,琦阳突然开口,然后撑起身子看向他,忽而觉得这么问不大妥当,于是又压低声音补充道,“我们西陵人,愿赌服输,强者为尊,既然我败给你,你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话,仅是安静看了她一眼。 然就在这时,殿外却突然先他一步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靖,本王等你很久了。” 拓跋泽自殿外迈入,亲自将衣裳送来。 靖倏缓缓抬眸,似乎脑海中早有了该做什么的意识,也大致知道眼前这些人究竟是谁,遂只手将其拿过,双手微展,便将那黑色的锦衣套在了身上,用力一系,然后利索的穿在身上,低声冷语:“谢谢。” 他仍旧不甚靠近泽,对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冰冰冷冷。 泽淡缓一笑,并不焦躁,他知道,尽管夏侯靖已经被新的意识控制,可是他的情绪,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习惯,都会被过去的夏侯靖所影响,当然,还有记忆。 但是,过去的一切,对这个新的靖来说,记得,却模糊,唯一清晰的是,来自夏侯靖脑海中一切的学识,经验,王者的气度,而支配这一切的,便是这个新的靖。 靖还是靖,却也不再是靖。 所以,他不是夏侯靖,而仅仅是靖,是西陵的王。 拓跋泽双手环胸侧立门旁,唇角勾勒了稍许的弧,单手对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靖轻动眸,转过身看向外面已经聚集的上万西陵兵卫,半晌,冷语:“可以吗?” 拓跋泽微笑,“非靖,不能胜任之。晚些,你想问的问题,本王,会一一回答。” 靖沉默,冷声而道:“那便,劳烦了。” 言罢,他冷冷收回视线迈开步子向着外面走去,而后静静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那一霎,所有的人都怔然的望着这方,许是在想着在短短的时间内,究竟出现了怎样的变革。 靖傲然看着所有人,轻轻将右手向旁边摊开,似在唤着什么人,而后轻侧头,淡漠一笑。 那一笑,是对着琦阳的,琦阳心中霎时一紧,竟是有些怔然,而后突然明白过来,她先是看了看已经没有意识的那几个王尊,长叹口气,咬咬唇,随后一步两步上前,紧紧握住了靖的手,而后单膝跪地,低喊:“琦阳,拜见王首,此后宣誓效忠,至死不变!” 那一瞬,靖的唇角稍稍勾了一下,手上稍一用力,便将琦阳揽在了怀中。 这一个动作,始料未及,琦阳心头猛的一跳,就这样趴伏在了靖的胸前,而这样的举动,却是她一生第一次经历,这样接近一个男子,也是第一次,于是她有些发僵,只能轻扬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这第一次见到的,便让自己如此佩服的男人。 众人忽然间明白了,大惊,而后上万人大声齐呼:“新王,新王,新王——!” 那几声,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靖依旧噙着一丝冷漠的笑,左手指间缓缓勾到了脸上重重包裹的白布,突然间用力将其扯开。 阴云渐渐浮过,恰在这一瞬遮挡了一切的光芒,而那白布之下,那先前的冷峻之颜,已经笼上了一层亦正亦邪的寒意,略微上扬的狭长双眸中,那漆黑的深瞳里,偶尔会缭绕一缕冰蓝的幽光,鼻梁高挺如刀刻,双唇更添了些凉薄,而在他的右脸上,已被纹上了龙炎殿王首的黑龙印纹,那黑龙威严邪肆,如此时的他那般,残酷而冰冷的望着眼前所有的一切。 当那白布完全被扯开之际,只见他将其横手冷冷丢开,于是在空中肆虐飞开,也连同他身后那披散的墨色长发一样,带起一种几乎会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动荡。 而西陵对强者的渴望,随着靖那最后扬动了一缕残酷的轻笑,骤然被掀起到了顶点。 所有人大喊着“新王”,如野兽般兴奋,对他们来说,无论是谁,只有强者才能让他们信服! 声音鼎沸,淹没了东卫的一切。 拓跋睿缓缓从殿中走出,来到了正在看着夏侯靖的拓跋泽的身边。 泽没看睿,反而是先开了口,满足说道:“睿,这就是君临天下的本能。这个人,自骨子里,便是王者之才,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追随于他。” 拓跋泽说着眸子轻轻瞥向了被靖拥在怀中,惊讶,也有些羞涩的琦阳,“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拓跋泽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此处,将这最为震慑的一幕完全交给了靖。 拓跋睿心中隐隐发痛,他看向眼前之人,俊脸上透出复杂的情绪。 是啊,这个人君临天下的本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靖啊…… 你可知,你那曾经会让所有人为之向往的光芒,已经…… 消失不见了。 【191】越合王都:这个职,慕云若要了! 去往越合的路上,云若的心口总是时而抽痛着。坐在马车上,时而心不在焉的望着外面发呆。 夏侯伊因为也是要进越合,遂与云若同路,他时而看向云若,失神,却不知要说什么,而后仅是探出手,轻轻将那修长的五指放于云若发上,轻揉,依旧是像过去一样。 云若微微动了唇角,没有拒绝,因着今日的慕云若虽或许已经变得不再与过去相同,可是对王爷的这份自心底如亲人般的依赖,却从未消失。 或许,王爷是现在的她,唯一能让她想起原先的慕云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的在旁见证者。 不多时,马车驶入越合都城韩阳才。 越合一直以来都不喜战事,外加与西陵东卫皆是盟友,是故外面虽是战乱,但此处却仍是国泰民安。 叫卖声,嬉笑声,敲锣打鼓声,声声传入云若耳中摹。 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云若唇角悄然含笑,想起曾经东卫的皇都也成是这样繁花似锦,她不黯然,也不神伤,只是覆在膝上的指,稍稍攥起,捏动了那雪白的衣料。 忽见一块青石,上面写着“王城”,想来是快到百里君主所在之处。 而就在此刻,一些王都的兵卫忽然携兵器而来,将百姓挡在外围,且将云若一行的车拦住。 “前面就是王城,没有提前上交官文,任何人不允进入!” 马车被这一声大喊惊的急忙停住,随行的岚下了马车,将南雪国的官文交予了兵卫,兵卫见状大惊,急忙行以尊贵之礼,因为夏侯伊声名在外,甚至能与东卫能征善战的帝王夏侯靖齐名,而今一统南雪国的大事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便是连越合那些待嫁的女子,都恨不能干脆卷了包袱,跑去南雪国求嫁这位难得一见的枭雄。 这不,听闻竟是夏侯伊亲自前来,一些女眷急忙推开了窗子,拼命的往这边凑来视线,使得夏侯伊轻阖眼眸,不着声色的一把拉上了马车的帘子。 云若看着情景,不由轻声一笑,道:“王爷在越合,很得人心,为何不在此选个女眷娶作妻房,也好共建越合南雪之仪。” 夏侯伊滑下视线,冰冰冷冷看了云若一眼,然后倾下头淡声道:“本王更想建立,东卫南雪之仪。” 琥珀色金眸微动,缭绕着一缕惬意。 云若轻应,却避开视线不做正答,随后望了外面半晌,轻语:“国之礼仪,反反复复,东卫百姓食粮不足,有甚可以更快见到百里君主的方法?” 她自语,视线落在了街边不远处一张布告上,想起方才自己匆匆看了的一眼,而后唇角微勾,径自从马车上走下。 这突然下来,一身英气清凛的女子让倏而便引了所有人注意。 且见她径自穿过那些兵卫来到了布告前,上下看了看一张新帖的布告,指尖捻住边缘,“撕拉”一声便将这告示直接撕下。 众兵卫皆是一惊,目瞪口呆,便是连韩阳街上的百姓也看得瞠目结舌。 这,这哪儿来的人,怎就一进城便把新帖的告示给撕了?!且连手都没抖一下! 云若轻笑,回身望向众人,一把摊开那写着“聘谋”的告示,一字一顿言道:“麻烦代为传达百里君主,这职位,慕云若聘下了!” 她含笑,微风缱绻,一份不容怀疑的自信,令兵卫都怔住。 马车中夏侯伊轻撩窗口小帘,优雅看向那一身清傲的女子,神情中带了些宠溺,也有些不易发觉的忧虑。 百里邵河,确实是惜才之人,他虽没与之相处过,但那日他来东卫之事他却也通过言略知一二。 云若对于这个男人,想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宝。 夏侯伊阖上双眸,稳稳坐在坐上冥思。 车外的岚不知为何身上有些发寒,回眸看去,总觉自家三爷,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 聘谋公告一撕,慕云若这个人霎时闻名了韩阳城,云若虽是不喜这般引人注目,可为了能快些见到百里君主,势必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所以,在接到百里邵河极快回复的邀请下,云若便与夏侯伊一同入了王城,而这一路,已不仅仅是众女子在窥视着这南雪国的王,还莫名多了些公子贵族,一探这或许会成为同僚的倾城美人。 伴着一路上灼热的视线,马车终于驶入王城。 王城内清泉流水,要比外面的繁华清淡了许多,然而却也有了些文人墨客的雅致,足以看出百里邵河的喜好。 三个国,不,如今是四个国,四个主。 东卫好威严,南雪好冰霜,西陵好强霸,越合好温雅。 说起来,和她慕云若喜好最合的,果然还是这一丝不苟,却文雅似玉的百里君主,且虽然都有温雅气质,百里君主,可是比自家那偶尔会非常执拗的任性公子欧阳少爷不同,百里君主,更是有着稳重的帝 王之气。 对于复见这位旧友,云若有些许期待,而这份期待也生生印在夏侯伊眼中。 他不语,将视线看过外面的池水,看似平静,却又有些许的不平静。 马车终于停下,伊扶着云下了车,纵观此处,溪水潺潺,沉淀心扉。 夏侯伊轻语:“百里君主,确是附庸风雅之人。” 对于百里邵河这个人,夏侯伊并不否认,也不吝啬夸赞。 云若点头,想起宫中旧事,心情有些复杂,眸中却也透出光亮,“国方十策,百里君主看来都做到了。” 如今的越合帝位,短短一年,已然稳住,百里邵河,确实帝王之才。 夏侯伊不由轻叹,宠溺的轻拥了下云若的肩,“堂堂这大男人的世界,却几乎每个君主,都得过你的计,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夏侯伊难得幽默,许是想要让云若从缅怀旧事的沉重中拖出,云若了解夏侯伊心思,对着他绽开了一抹笑,而这抹笑,在如今的慕云若脸上,似乎已经只有对夏侯伊的时候才会绽放,因为这抹笑,真实,又柔软,卸下了对待天下时的刚强。 或许能得这轻柔一笑,夏侯伊便觉心中已然满足,至少,这样的云若,只属于他一人。 而后两人不再耽搁,带着随从向着宫殿走去。 正殿宏伟,虽不若东卫皇极殿那般大气磅礴,却有着独特的风韵,墨字壁上提,成为此处最大的特色。 搬来矮桌,云若与夏侯伊纷作等候。 便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向着这边传来,只见后门大开,连衣衫都没整理利索的百里邵河,竟是赤足而来,焦急万分。 此时他长发也没有挽起,俊美如玉的脸上,稍稍有些苍白,鬓角墨发稍稍染了湿润,被微汗覆上一层蛊.惑,但也看得出近来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是从寝宫来不及梳妆,直接跑来面见的云若。 然最重要的事,他步子踉跄,直奔云若而去,当站在云若面前的时候,俊脸上写满了欣慰,而后温柔一笑道:“丫头,孤王终于等到你了!你既然撕下孤王的告示,孤王不问你过去,只要你肯来,孤王便是你的,啊,不,你便是孤王的人了!” 许是因着风寒说话有些不利索,百里邵河前言后语有些凌乱,但一切都无法掩饰他此刻雀跃的心情,几步上前便要拥住云若,然却在这时,忽然视线前一阵轻晃,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百里邵河拧了眉,抬起琉璃色的双眸后,便对上了夏侯伊正凝视他的金色双眸,而他想抱得云若,也被眼前之人揽在了其身后。 “百里君主这番热情,本王当真有些不适应了。”夏侯伊难得又笑了笑,却笑得寒气逼人。 百里邵河身子一僵,一点点收回拥着夏侯伊的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定睛看去,恍然压沉了心,然后念着:“你是……夏侯伊?”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天再来推广下兔兔微博,本月转发赠书活动即将截止,亲们继续关注哦! 哈哈,另外,亲们踊跃入群给人物人气投票,兔子会将人气高的人物,做成单独番外!《九宫策,云若皇后》专用群,群号:348267436 【192】越合策士 “百里君主这番热情,本王当真有些不适应了。”夏侯伊难得又笑了笑,却笑得寒气逼人。 百里邵河身子一僵,一点点收回拥着夏侯伊的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定睛看去,恍然压沉了心,然后念着:“你是……夏侯伊?” 夏侯伊动了动唇,松开揽住云若的手,稍稍行礼,“久仰大名。” 百里邵河起身站稳,轻咳两声,整整有些微乱的衣衫,“近日偶感风寒,还未来得及收拾,还望夏侯君主见谅。才” 夏侯君主,口中念得字一样,人却不同。 夏侯伊稍动唇角,道了一声:“百里兄,身体要紧。摹” 这一番寒暄,多少带了些火药味,云若从旁观望,虽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的气氛,但如何也判断不出未曾蒙面的二人,究竟是有过什么过节?难不成当年王爷与先帝矛盾,误伤了越合利益? 应当……不会是这样吧。 云若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夏侯伊稍看了云若一眼,知道关于这种事这个女人基本是绕不过来的,遂宠溺轻笑一声摇摇头。 百里邵河也有些无奈,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被消磨殆尽,而后再度行礼道:“还请两位稍待片刻,尚丞相先带两位参观下孤王之宫,孤王暂且拾到一下衣裳,再来亲自接待。” 夏侯伊应了,云若也轻点头。随后百里邵河便转身又回了寝宫,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看起来极为严肃的男子步入,亦是一身墨染纹路,看起来很有大家风范,此人便是百里邵河提到的尚丞相。 他们如百里邵河所言,在王宫走了走,待百里邵河将衣裳发缕都整理完毕,这才入了大殿正式商议。 这番商议,百里邵河并没怎么开口,大多是由尚丞相来说。他有些试探的在与云若、夏侯伊谈及此次西陵用兵之事,一来二去的文字游戏,云若自是听的出,也知道百里邵河是想从旁少言,以听听她慕云若与夏侯伊的意思,想来前些日子在东卫发生的事已然一清二楚,当然也包括她慕云若已经掌握了虎符,承袭将军位。 因此,越合这方也必然明白西陵的用心。 原先东卫、西陵在越合的调解下一直是僵持状态,暂且算是相安无事,这会儿西陵却强行控制了东卫,局势瞬间变成西陵掌控东卫,然要想统一天下,那么下一个想要吃掉的、也是必然要吃掉的,便是越合这块向来做和事老的国家。 不过,此番因为夏侯靖将虎符,玉玺,凤印等等能够掌控权力兵力的东西全部交予了云若带走,使得计划落空,因此西陵不仅没能达成心愿,反而还因为要跨地域驻兵,反而分散了其兵力。 每个三年时间,无法重整旗鼓,而相对的,云若这边每个三年,也没法加固。 所以这三年,越合自然是关键。 此番局势,越合帮助东卫已经是必然之势,但因兵力欠缺太多,也势必要稳住西陵。 换句话说,此时东卫前来谈盟之事,过不了多久,西陵这方也会前来越合,说不定,还会与西陵的几个王碰面,当然,还有此时在西陵基本已经掌握了实权的大殿下,拓跋泽。 提到西陵,提到拓跋泽,云若的脸色稍稍有些不好。半阖双眸,欲饮口茶,可茶杯贴唇,却又被她拿了下来。 “只要能稳住西陵,便是最大的帮助了。”云若开口,有些干涩,那日之事仍历历在目。 百里邵河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越合兵力不足,有南雪国的兵力相助,孤王感激。然,如今所代表之方已不同往日,南雪国与越合结盟,本也是孤王所愿,可是云若你舍掉东卫来我越合,孤王双手赞同,但东卫京城百姓人多,若是让越合接纳这些人,是有很大风险的。这这般聪慧,当是明白孤王的意思。” 云若颔首,并不反驳,因为带着数万人囤积在越合,那么粮食军饷,乃至住所都是要管越合来借的,即便是盟国,也着实有些吃力,何况大战在即,越合也要囤积自己的兵力粮草。 云若沉默良久,然后抬头道:“百里君主,有话,但说无妨。” 慕云若果然是明白他心意的。 百里邵河微微扬动了下唇角,看向云若言道:“光是揭了告示,或给孤王几条计策,是不足以让孤王安心的。唯有……”百里邵河微顿,琉璃色双眸浅浅流光微动,一字一顿道:“慕云若,孤王要你留在越合王都,做你们东卫的,人质。孤王只会提供部分粮草,其余的,你可以在孤王的领地上,自己想办法。同时,你还要身兼孤王的策士一职,一同应对西陵之事,如何?” 云若如帘长睫微动,清眸看向百里邵河,夏侯伊亦是顿住饮茶的手,将视线停留在了云若身上,云若想了想,也同样回看了眼夏侯伊,其中几番交流,自在流光之中。 是了,其实百里邵河的这番话并不过分,百里邵河的越合,几乎是要拿出一个城池来让京城百姓居住,粮草确实不能多给,但是却给了云若足以以一变十的最基础的粮草分量 ,然是否能变十,也要看她自己的能耐,这一点无可厚非,而人质与策士这一点……意味着,她三年里大部分时间要留在越合,东卫京城的百姓,便是要王爷来帮忙打点,并且她还要以越合策士身份,面对越合的另一个盟友——西陵。 其他都好说,然与西陵人和平相处,并与拓跋泽平视而谈,她…… 那日最后的画面,记忆犹新,那锥心之痛,依旧让她切齿拊心。 覆在腿上的手,渐渐攥紧,雪色手套相互轻摩,发出了稀松响动,云若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眼,在心中思忖着这幅莫大的棋盘。 如若冷静去想,如果将自己也当做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 若能在越合身边,正面对西陵,并能帮助越合稳住西陵,而且还有机会好好了解下这西陵人的习性,还有拓跋泽这个人的心思,当是最好不过的。 只要能,只要能将心中的情愫掩藏,只要能让自己恢复到最理智的慕云若。 那么…… 靖,若你是我,要如何取舍? 终于在半晌之后,云若再度抬开了眼眸,她似是有了决定,遂缓缓起身向百里邵河走去,而后战于他面前,认真言道:“百里君主,您的条件,慕云若可以应。但,慕云若还有一个请求。” 百里邵河动了唇角,淡语:“什么请求?” 云若轻吸口气,又上前半步,“云若可以担当越合之策士,也不要俸禄。只想王上能多给云若些自己的时间。” 这种要求,其实对百里邵河来说,当真是已经无所谓了。所以他轻点头,起身,俯视着下面的云若,言道:“那么,一言为定。” 见过了百里邵河,今日之事也算是办成了。 云若在与夏侯伊返回的途中,一直保持着沉默,甚至是有些出神,偶尔会将视线投向夏侯伊,见夏侯伊回看自己,便又会紧忙将视线收回,明显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夏侯伊终于动了下唇,倾身坐到云若右侧,左手轻轻覆在云若发上揉了揉,道:“有话,便说吧。” 已经许久没有人会这般对她的云若微怔,眼神透了些沉寂,又思量了一会儿,轻轻拉下夏侯伊的手,看向他道:“王爷,如何看待云若做越合的策士?” 夏侯伊淡笑,“只要是你的决定,定是有你的理由。……不过,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云若抿唇,而后点头,昂首直视夏侯伊,诚恳道:“是个不情之请,却又只能王爷帮的了云若。” 夏侯伊金眸有了些许波动,凝视云若,也收敛了方才的笑意,而是用着很认真的样子回望向她,“你知道的,只要不是慕云若又想将本王,仍在不知何方不理不顾,本王向来也不会拒绝你这丫头的。” 夏侯伊所指,便是她擅自将他推进南雪山,还用九宫阵隔开的事。 云若无言以对,然后深吸口气重新看向夏侯伊道:“云若各方面有所欠缺,文不够极致,武等同无用,骑术上对不住烈风,带兵上赶不及爹爹,为百姓造福上,更不及夏侯靖分毫,这样的慕云若,无论是一年,两年,乃至十年,再次面对西陵,也会重蹈那日覆辙。所以想……拜托王爷,帮助云若,独当一面。” 这句话,令夏侯伊双瞳猛的一缩,瞬间压低了视线,也染了一份沉重。 “慕云若,别告诉本王,你现在的意思是,你要……亲自上战场?亲自迎敌,哪怕……手刃,夏侯靖?” 最后几个字,使得云若心中猛的一揪,她咬住唇,坚定看向夏侯伊,一字一字,铿锵再道:“云若承诺过,一定会,亲手了结,这场浩劫。哪怕,可以同归于尽。” 夏侯伊双瞳再动,望着云若的眸中,不经意,染出了一抹痛楚……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群内活动继续继续!恭喜升至【小靖】级别的各位亲,本文出版上市后,兔子会给每一位【小靖】一份特别的礼物,几分最高的前几位【小靖】也会提前预送本文出版书签名版,亲们踊跃入群啊,活动不停继续! (云哲家族,群号:348267436) 【193】野兽与猎物! “慕云若,别告诉本王,你现在的意思是,你要……亲自上战场?亲自迎敌,哪怕……手刃,夏侯靖?” 最后几个字,使得云若心中猛的一揪,她咬住唇,坚定看向夏侯伊,一字一字,铿锵再道:“云若承诺过,一定会,亲手了结,这场浩劫。哪怕,同归于尽。才” 夏侯伊双瞳再动,望着云若的眸中,不经意,染出了一抹痛楚。 云若不躲不闪,依旧目光如炬,“这是云在离开前,靖给云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如若他有一天不能自已,如若他……至少,慕云若要有资格,完成这个承诺。云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现在的云,还太弱小。而这件事,云,并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因为云不想,让东卫的百姓不安。” 夏侯伊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说服这个固执的女人,他半阖眸,似在做着一些挣扎,半晌,伸出手将云若揽入怀中。 他压着她的发,感受着她轻稳的呼吸,却不允她抬头看他摹。 那一刻,他眼中不再是欺霜赛雪的寒冷,而是有一种悲伤,一种自己心爱之女子,终是有一天要与自己曾经疼爱的弟弟兵戎相见的悲伤,而他,却已经是局外人,只能与百里邵河一样,作为旁观者,充其量在外围援助,入不得皇城,灭不了西陵…… 其实他懂的,攻回东卫,慕云若势必要亲自带兵,因为,夏侯靖只把这唯一的资格,交给了她。 多么残酷,又多么无奈。 “慕云若,别忘了你对本王的承诺。你的人,早便已经许给了本王,本王不想到了最后,领回的是一座尸首,一处荒坟。你的要求,本王可以答应你,但……你要答应本王,给本王好好的活着,活到白发苍苍。”夏侯伊依旧没有将手松开,且越拥越紧,似是有种情感,已经无法再遮掩。 云若微怔,垂落视线,有些事,她确实无法掌控,沉默良久,仅道:“慕云若不能确实答应王爷,但却会尽力而为。所以,为了活下去,王爷是不是……”云若难得对着夏侯伊一笑,撑开身子仰头望着伊,眼睛闪烁着光亮。 夏侯伊怔了一瞬,知道慕云若的倔强与固执,也终于了解了夏侯靖的苦难。长叹口气,夏侯伊凑近云若,“你知道本王不会拒绝你。” 视线撩过云若戴着手套的手,金眸微动,不忍再看,仿佛多一眼都心如刀绞。 他知道此时慕云若用这样的笑容,或许是想要将他对她的情感含混过去,也或许是想让他的心情不再那般沉重。 可是慕云若越是仿若无事的笑,他的心便会越痛。 这份痛,真真实实。 但是否他该庆幸,至少如今的慕云若,只会对他一人,再绽开当年的笑容。 气氛一时化为沉寂,夏侯伊第一次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而后便这样一路沉默到了城外。 而后他一语不发的下了车,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若揣摩不透,想追去再问,结果却被姜凤贞和怜香截住,一路拉回了大帐给伤口换药。 王爷究竟会允她,还是不允。 云若心中有些焦灼,而在这时,一个南雪兵卫走来,说道:“将军大人,我们王上让您去一趟东面。” 云若眼前一亮,蓦地起身,“帮我回复,我这就去!” 云若言罢,随便套上衣服便走,药换了一半的怜香一脸怔然,重重一拍手上的白布,“怎么想给主子换个药,就这么难!” 十次,九次主子呆不住! 姜凤贞摇头一笑,道:“那定是有比疗伤更重要的事。” ———————————————— 云若应着夏侯伊的话,扬袍赶到了他的大帐外,今日风和日丽,海风平静,倒是宜人。云若心情甚好,踏入前,深吸口气,而后用双手蓦地将帐帘拉开。 一声布响,卷起了些许薄雾。 光亮渐渐被遮掩,且见夏侯伊负手背身站于那侧,岚、细雨等人纷纷居于他的两侧。 云若眸子一动,唇角噙起笑意,“王爷。” 她开口,声音沉稳。 夏侯伊转身俯视面前云若,可以看出在他的俊脸上仍然有着不悦,默默看了云若一会儿,夏侯伊这才冷声言道:“南雪终究是已经不再是东卫,本王也不能在这 里多陪你,还要去处理自己之事。他们,暂且交给你。然东卫已然是你自己的事,究竟是否能与西陵直面相对,只看你自己,而本王,只能做到如此。” 云若凝眸,一步向前,“这样,足以!” 言罢,云若咬牙,倾身行谢礼:“云若身压东卫,不可再随意向君主跪谢,但对王爷感恩之心,云若铭记于心!” 夏侯伊俯视云若而道:“等你能把这几个都收拾了,再谢也不迟,本王也有东西想要教你呢,只是,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夏侯伊轻笑一声,他双眸多了些深邃,“另外,拓跋泽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相信不久后便会在越合相见,你要做好准备,做好在你还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如何面对西陵的准备。” 云若眸子微动,沉默不语,半晌,言道:“云若不会拿千万人性命去逞匹夫之勇。纵是恨之入骨的敌人,云若也自当做到,谈笑自若。”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云若齿间不由用了力,双目也泛出了锐利碧光,夏侯伊安静看着,渐渐收回放在她发上的手,“这才是,夏侯靖倾尽天下信任着的,慕云若。” 说到这里,外面的莫语恰好进了大帐,“王爷,船备好了,南雪那般因为这次事件也有些***动,许多事等着王爷您回去处理。啊——”莫语看到慕云若在此,收了声,生怕打断他们。 夏侯伊则摇摇头示意无事,而后对云若道:“初心不改,强者自强。” 落下这八个字,夏侯伊轻笑,回眸看向岚,“岚,这里事,全力辅佐慕将军。” 岚颔首,而后夏侯伊离开。 待帐中只剩下云若与其他几人,那些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云若,如许久未见的朋友。 半晌,细雨说道:“慕云若,这回可轮到你听我们的了,我下手可不会留情,皮肉之伤少不了。” 云若洒脱一笑,扬眸接道:“还请英雄手下留情,留我慕云若一息尚存。” 云若半开玩笑,众人也纷纷笑起。 可是谁都知道,笑容之后,便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弃笔从戎,向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敌人,强大到难以想象。 而这一点,云若比任何人都知晓,所以要用三年时间让自己足以有一席之地。 但,是否能有这三年,还要看接下来的事。 云若右眼微眯,望向东卫方向。 西陵,拓跋泽。 尽管,来就是了。 —————————————————————————— “阿嚏——!” 夜晚东卫,大殿下所居寝殿中,突然传来了喷嚏声。 拓跋泽赤身盘坐在榻上,身上懒懒散散的裹着雪白的被,却露出锁骨以及那挂在脖前的黑绳诡月型雕坠,而他的墨色长发则也随着这一声喷嚏,在被外散开。 他半阖双目,眼神有些迷离,妖冶俊美的脸上,透着一些苍白。 赵青莲有些担忧的询问道:“大殿下,不若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您从白天开始就一直——” 拓跋泽没耐性的长舒口气,而这一声明显带出了不悦,使得赵青莲急忙收住了话题。 拓跋泽又将身上的被子向身上拢了拢,而后抬起冷眸看向赵青莲道:“你不用管本王。告诉本王,西陵那边进展还顺利吗?” 赵青莲紧忙回道:“回殿下的话,琦阳已经将靖带回西陵龙炎殿了,待加封之后,靖便是名符其实的龙炎殿五王之首,王上并没有说什么,其他大臣也没什么异议。” “那些废物,能提什么异议?”拓跋泽轻蔑哼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遂从被中探出手拿过温热的汤碗,饮了一口,这才稍稍暖和,续问,“大约什么时候返回?” “西陵那边来报,加封仪式要召集许多有名望的人,时间略长,大约要一个月后才能往回返。” “一个月?”拓跋泽顿了下手,而后将汤碗放回原处。 清脆的一声,让赵青莲身子有些发僵,生怕一句话说不好会让大殿下生了怒气。 然而拓跋泽却好像并没有不耐烦,反而唇角一勾道:“有些东西,等的 越久,越煎熬,见到的时候,便会越让人兴奋。多等等,无妨。” 这句话听的赵青莲云里雾里,“大殿下是说要去越合谈续订盟约之事吗?” “这个……当然,也是其一。”拓跋泽略有深意的轻笑一声,又将手裹回被子,“如今西陵兵力分散,暂且驻军皇城,很多事还在期满着东卫其他城池的百姓,暂不说那些百姓万一知道皇城攻陷,可能会起兵造反,若是越合这时候来添乱,那便更加麻烦。所以,势必也要先拖住越合才是。” “想必这时候百里邵河也想谈盟,我们为甚不强硬一些?”赵青莲不解。 拓跋泽勾了勾唇,摇摇头,“百里邵河,看似温润,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况,在他那边,还有夏侯伊,还有……” 最后一个人,拓跋泽没直言说出,他拧了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想要休息了。 赵青莲猜到最后一人拓跋泽想要提谁,心中有些沉闷,但也不敢不敬,于是点点头,先行离开。 待门窗都被关好,拓跋泽才将床帏纱幔拉上,捂着被躺倒在床。 “什么都无所谓……最终要的是……”拓跋泽侧躺,半阖双眸愈发蒙上一层犹如沁下强.烈.欲.望的薄雾,似是想起某个让他兴奋不已的人,他扬唇,轻轻咬上被角,发出了如野兽在占有猎物时般的轻喘,眸子越来越深邃,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深。 突然又打了个喷嚏,一下将他那灼热的兴奋打断,拓跋泽拧眉躺倒,非常不悦的,一字一顿的说着:“东卫,可真是冷……一个月,难熬,嗯……” 缓缓一笑,他有些不悦的在被中缩了一缩。 呐,女人,本王期待的这般幸苦…… 若是见到,你可要,好好的,用力的疼爱本王。 不然,本王,可是会很不开心的。 呵呵…… 呵呵呵呵……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马上就要相见了,请亲们继续关注! 再宣传下兔子的qq群:348267436 【194】脖颈上的红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在云若与百里邵河确定了那日在宫里提的几方条约后,她便正视被百里邵河任命为越合的策士,一开始越合的大臣们纷纷不解,于是刻意留下慕云若独自与群臣激辩国事,一番下来,众人心服口服,虽然核心政事不能予她处理,可是对于国策的一些见解,却让他们受益匪浅。 在确定了策士一职后,百里邵河确实信守承诺,让东卫京城的百姓暂住越合一座鲜少人居住的城池,墨城,给了基础的兵粮与军饷,而云若也不负众望的,在这城池里设置了一个独立的生活圈,凭借多年的经验,很快便将那些基础军饷与兵粮翻了几倍,使得京城的这些并将,终于可以拿到了军饷,直到这时他们才知,原来自家的这位慕将军并非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而那时的一番激烈之言,不过是要他们拿出真心。而如今,便是慕将军回馈他们真心的时候才。 衣食住行皆是解决,众兵将开始勤于操练,夏侯伊留下的那几位人才,除了身手功夫不错,本身也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在帮着云若操练士兵的这件事上,做的是事半功倍,当然,军事这边的大将,当然还是皇甫骁,文臣武将协力,军中士气比刚刚从东卫出来的那时,不知要强上了多少倍摹。 而云若自己,则是自一个月前,但凡闲暇时间,便全部用来读书和操练自己,每日深夜回帐,几乎都是伤痕累累。 又是一个同样的夜,云若扶着墙边独自返回墨城宅邸,今日又填新伤。 她步步缓慢,右手挽着烈风的缰绳,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扯动伤处,今日是跟着初月学骑术来着,专门跳了许多不常见的路段,烈风也受了不少伤,甚至到最后摔到都快爬不起来,初月仍旧不肯放行,因为骑术在对战西陵时,是非常关键的一环,西陵人骑马战术可谓三国最强,且因为东卫与西陵常年敌对的关系,在夏侯靖年少时,先帝也勒令他学好骑术,再加他后天努力,以至于骑射方面,东卫几乎只有王爷与夏侯靖才能与西陵人匹敌。 所以,若练不好骑术,什么东西都是白搭。 跨入府宅门口高槛,云若的步子终于有些不稳,她咬着牙生生站住,不允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软弱与退缩。 不过,伤势至此,也都是因为她固执的想要在回府前,在城里走了一圈想要确定东卫的这些百姓都安稳睡下,这才返回。 烈风安静跟在一旁,亮黑色的毛发虽也因自己的伤口被血红黏腻,但它却好像更担心云若,故而径自向云若走了几步,轻轻舔过她的脸庞,而后轻轻在她身旁低下头蹭了蹭。 云若轻笑,右手抚了下烈风的鬃毛,“包伤,沐浴,休息。” 云若落下三字,便踏着蹒跚的步子向着房内走去,可才刚一推门,就感觉到屋中一阵水雾氤氲,如烟如尘的飘散在眼前。 云若撇了下眼睛,将烈风拴在门口,想要进去查看,结果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似乎等她等到睡着的姜凤贞。 云若眸子微动,走近,半俯身看着这过去雷厉风行的女子,而如今,褪去浓妆,长发束至一边,身上也不再是那些锦衣绸缎,而换做了与百姓相同的粗麻布衣。视线落在她的指尖上,也看到了曾经细嫩的肌肤,已经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粗糙,再不见了过去的光鲜亮丽。 忽而想起自从出宫后,姜凤贞总是在她面前笑着,还帮怜香打点着她的一切,心里不禁有些酸楚,但对此,姜凤贞每每都会回一句,她是幸运的,至少她的家人都在身边,都还活着。 姜凤贞似乎也在这场浩劫中变了一个人。 似是感觉到了云若的视线,姜凤贞动了动如帘睫毛,恍惚抬了眼,而后对上了云若那正凝视她的清眸。姜凤贞吓了一跳,有些不悦说道:“进来都不出声,你真当你是云呐!” 云若浅淡一笑,“我可不就是云吗?不然还是谁。” 云若还是很喜欢偶尔逗逗姜凤贞开心的,因为她真的,真的不想这个平日里无拘无束的女人,当真变得和她一样。 姜凤贞一点不领情,啧了舌从椅子上起身,只手在为云若准备的浴桶里撩了撩水,眉心一皱,道:“你看你看,这好好的热水,都变凉了,坐那里等着,我再帮你换些来!” “其实,我自己可以——” “可以个屁!”姜凤贞怒言,转身便走了。 云若望着她身影,不由轻笑,而后褪下几乎不知是血色还是泥土色的白衣,径自步入了浴桶 中,同时庆幸今日的骑射之学,并没太流什么血,不然,就连着唯一水中清闲的时刻,也会被姜凤贞还有怜香剥夺。 云若轻轻靠在浴桶旁,阖眸想着之前百里邵河的话,当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可以准备。 仰头,轻舒口气,云若在心中思忖。 然就在这时,忽而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在身边萦绕。 “这身伤,都是为了本王留下的吗?” 一个低沉而飘渺的声音自云若身后传来,突如其来的声音与气息使得云若蓦然抬开双眸,然她却并没急着回头,仅在双眸中罩上了一层警戒。 浴桶的两侧,似乎渐渐滑出一双手,撑在边缘,自后撩起了一阵幽暗,遮住了窗外透入的月光。 云若双眸微眯,知这种情况不能随意动弹,但也感觉得到,身后似乎正有什么人如在环着自己身体那般,同时也会有些森冷的呼吸落至自己的脖颈之上。 “是敌,是友?”云若冷静问道,视线落在水中,却看不清身后的影子。 身后那人轻笑,竟是在云若发旁的落下了如细雨般的轻吻,感受到云若身子一僵,那人似乎笑意更浓,“水,还是热点的好,不然,可是会着凉的。” 那人忽而开口,声音诱.惑,语气中听不出杀意与敌意,反而有种让人胆颤的炙热。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姜凤贞的声音:“你这女人,让你等我的热水,怎么还是用凉水沐浴了!” 一个声音瞬间划破了屋中寂静,一下便给云若得来了机会。 云若突然间抽过利剑转身间泼水而出,长发若墨荷侧过,身上的却发现身后竟是空空如也。 她眯了下右眼,陷入深思。 门口姜凤贞倒是被吓了一跳,大喊:“慕云若,你这是怎么了?赤身站在这里,还那着剑,会着凉的!!练武也不能痴成这样啊!” 云若没有回应,依旧是保持着冷静,蓦地将剑收回剑鞘,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自己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吗? 云若有些疑惑,遂走到铜镜前看了下自己脖颈处,而当那轻细的樱红色落入眼帘时,云若双瞳猛的一缩,齿间也被她咬的做了响。 姜凤贞也大惊,瞪大双眸说道:“这里怎么红了……这是哪个混账……” 云若眉心也蹙的很紧,脑中徘徊着各种猜测,忽然有一个人影在记忆中浮现,是那最后射箭的一幕…… 难道是——! 就在这时,文柏突然间跑入房间,见云若未着寸缕,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偏眸道:“娘娘,百里君主差人来信了,是急事,让您尽快看看!” 文柏言罢,将信双手呈上。 “念!”云若言简意赅的说道,抻过长袍,用力一甩便套在身上,而后利索的系上束带,而当文柏念道重点的时候,云若也用口型在念着心中所想,而那几个字,却意外的重叠在了一起。 “西陵,入境了。” 姜凤贞惊的目瞪口呆,“云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若沉默不语,望着铜镜中那渐渐变得腥红的玫色,清澈的双眸,变得愈发深邃。半晌,只道:“凤贞,告诉骁,近几日我要去王城,让所有这里的兵士的守卫!” “你去王城……”姜凤贞有些踌躇。 云若却是用力咬了牙,放下长发遮掩了那让她一点也不愉悦的色泽,一字一顿道:“人家都来打招呼了,下一次,慕云若也会好好回敬的。” 最后一个字,云若用了力,眼中透出了些许冰蓝的幽光。 —————————————————————————————— 而在同一面,墨城郊外,西陵众兵马似在等候着谁。 不多时,拓跋泽踏着清凛的步伐缓缓归来。 所有人见状,解释对他行最尊贵之礼仪,而他的步子,也是从容不迫,每一步都踏着一种格外的凛然。 赵青莲见状紧忙前去迎接,道:“大殿下,已经发信给百里邵河了,正准备入境,您这是去了哪儿了?” 拓 跋泽稍稍动了下唇角,看向墨城方向,指尖绕了绕那耳上银环,饶有兴趣的说道:“给自己的东西,先去烙了个印……”他说的浅淡,却异常愉悦,舌尖稍舐过唇瓣,如在回味,而后忽而想到什么那样,滑过淡漠的视线看向赵青莲道,一字一定问道,“他来了吗?” 赵青莲微怔,点头,知道大殿下提到的是从西陵直接来这边汇合的那个人,刚要应,便听到一个优雅而从容的马蹄声自不远处缓缓走来。 “抱歉,来迟了些。”随着那低缓而沉稳的声音,一个几乎可以带起一阵凛风的身影渐渐在月下映出,而在他身后,则又另外几个身影随之而来。一阵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压迫感逐渐袭来,冷傲的俊眸也渐渐透出。 拓跋泽略感意外,淡漠的眼神中也稍稍多了些流光。 龙炎殿的王,竟大多全部被换成更强之人了,而且全部都对靖言听计从。 这个男人,果然是无情,残酷的,果然是……最适合西陵的。 拓跋泽满意的动了动唇角,道:“不晚,来得正是时候呢。”他淡笑着,回身看向越合王都,那无法看透的眸中,渐渐多了些灼热的期待。 而那马上之人亦是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了墨城中。 深不见底的黑眸,愈发深邃了。 耳畔,似乎刮来一阵幽风,带了些莫名的压抑与沉痛,似乎预示着将有什么,渐渐的交错在一起……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哈哈哈,马上就相遇了,兔子没骗亲们吧! 群内活动继续!前五名【小靖】会获得签名书一套,且所有【小靖】都有兔子亲自挑选的礼物!群号:?348267436。群名改“云哲家族”每一个文的亲都可以进来畅谈,爱你们! 【195】再次相见 西陵皇族入境,入城。 这件事,瞬间在越合的王都吵的沸沸扬扬,然与东卫使节来此却截然不同,闻马蹄声将至,所有越合百姓都关门闭窗,惊怕的哪怕在房中,都不敢大声言语。 是了,西陵人的作风,始终生活安逸的越合百姓是不敢恭维的,那哪怕刚刚接近王都就已经飘来的血腥之气,几乎将这安逸之地笼上一层可怖的梦魇。 西陵人,永远是让人惧怕的存在。 轰隆一声,越合的大门被打开,一匹棕色骏马优雅踏入,步履稳而不急,却带着一种让人极为压抑的冰冷。 越合守卫分站两侧接应,见了此人,纷纷颔首以行礼摹。 那人俊颜冰冷,墨发高束,发尾随马步左右轻摆,一派郑重,也透着一方悠闲,右耳那银环轻晃,将流光辗转,黑色锦衣上缠着的银环坠链,于单侧胸前微微作动。 西陵大殿下,即将成为西陵之王的男人——拓跋泽。 那些自窗缝中见到此人的百姓,均是心惊胆颤,吓得一身冷汗,然却也有一些女子同时也被他那雌雄莫辩,俊美邪肆的面容,和那透着压迫的气息所吸引,会悄悄的多看上两眼,而他因着心情很好,时而在唇角噙起的浅笑,亦是如毒药那般,会不经意的慑住那些女子的魂,让她们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了他的身影。 而当另一抹身影,也随之进入王都的那一霎,窥探的那些人们,也均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一侧,亦是一匹战马先行,长发披散在后,却极为利索,且不失华美。这人不同于拓跋泽的雌雄莫辩,而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傲气与慑然,那旁若无人的冷峻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双眉如剑,薄唇紧抿,而那漆黑如墨的瞳,更是犹如夜空里最沉寂的潭水,神秘而又让人想一探究竟。不过,最重要的便是他那右脸上纹着的黑龙之印,透着冷漠,残酷,与王者的威慑。 众人有些疑惑,具有如此气魄之人,三国之内定是会闻名遐迩 虽然此人没人见过,但越合民间大多有所耳闻,这个纹印…… 难道是,西陵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强者才能进入的龙炎殿的王,也就是西陵的强者之王! 一位皇尊,一位王首,西陵最强的两个人几乎都来了越合! 见是这种情形,越合百姓都不由再私下猜测,西陵如此大的动静,怕是此番结盟,势在必行。而在他们看来,兴许越合与西陵结盟倒是一件好事,因为若是真的与西陵为敌,那么当是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会提心吊胆的过。 不多时,西陵其余战将也随之而入,虽然大多数人都在外围驻扎不得入境,可光是这几人,便已经将越合的天,遮上了一派沉重,那种逼慑,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这一路走着,倒是干净,根本无人会挡着他们的路。 拓跋泽似乎早便习惯了这种被人畏惧的气氛,而他,似乎也非常享受这种鸦雀无声的阴沉。 这条进入王宫的路,其实并不是很远,不到半个时辰,那飞阁流丹的雅致之地,便已映入眼帘。 拓跋泽自是会遵守入乡随俗的礼节,下了马,与众人徒步入宫。 靖在齐右,也是拓跋泽唯一允许与之同行之人。 很快,便见不远处穿着一丝不苟的百里邵河前来相迎,简单寒暄,却带着一种暗暗警惕。 “拓跋兄,每每前来越合,总是能让我越合的百姓,为之惊叹。”百里邵河浅笑,话中有话。 拓跋泽轻缓扬唇,仅道:“那,真是本王的荣幸。” “啊,这位难道是……”两人稍稍对了几句,百里邵河很快便注意到一旁的靖,而靖也静默望了他一眼。 “龙炎殿,靖。”靖先一步开口,声音沉稳,可虽答的言简意赅,却让百里邵河心里再是被一股冷慑压制。 这种被压迫的感觉,当真让他有些却步,他一生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像这样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印象中,这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似乎就只有…… 忽而想起那人的名字:靖。 百里邵河琉璃色的眸子微动,再好好看了眼前之人,他所认识的那个人,纵是冷峻,却打骨子里透着一股正气,而这个人,却带着如地狱般的寒冷的气息,是一股邪肆的气息,两人相貌不同,也完全不是一个感觉,决然不是自己记忆中所认识的那个人,这个人,当是一个毫无疑问的西陵之人,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东卫的影子,看来,是他想多了。 只不过,前阵子听闻西陵龙炎殿有了新的王首,没想到竟是这绝不输给君王气魄之人。 百里邵河眸子微深,如玉外表下,显出了一份沉重。 有了此人,西陵,怕是比先前要棘手了不止一倍…… 似是怕拓跋泽看出他心中所想,百里邵河仅稍稍动了下唇角,侧身一句:“请。孤王备了宴席。” 拓跋泽颔首待众人谢过,与 之一同进入到大殿。 —————————————————————————— 越合王城的大殿。 百里邵河尽地主之谊,与拓跋泽一同聊着一些政事,然两人却意外的谁也没有先提续盟之事,似乎就如推水般,谁若是先开了这个口,必是会要做些许对让。 不过,政事归政事,作为宴席,自是少不了歌舞。 然,正当百里邵河准备差人去让舞者准备的时候,拓跋泽却突然开口打断,问了另一番话,“百里兄,今日本王路途有些劳累,歌舞便免了。倒是有另一件事有些好奇……听闻越合聘了一位新的策士,不知今日这宴席,她可是会来?” 这句“新的策士”四个字,顿时在这本就森冷的气氛中,陡然添加了一抹紧张,对于国事来说,越合跨界聘用东卫之人,对西陵本身是一件具有威胁之事,定是会讨个说法。 百里邵河稍稍收了指尖,侧眸看向拓跋泽,揣摩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究竟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来问这件事。 而一旁的靖也在听到这几个字时,黑眸略微一动,不言不语,仅是半阖双眸安静听着,偶尔浅斟低酌,安静,却又让人透着一股寒气。 不知为何,百里邵河总是会不经意将视线落在这个少言寡语的人身上,尤其是在说到目前的这个话题上,他恍回神,收了视线,半晌,稍稍动了唇角,道:“嗯,新的策士,来都城是要些时候,很快便会赶来,到时会亲自接待西陵友人。” “亲自接待”这几个字让拓跋泽雾般的眸中,悄然映出一道光亮,轻声一笑,举杯感谢:“本王期待之。” 百里邵河眸子稍稍多了些流光,似是心中有了些数,比如,他这新的策士是谁,拓跋泽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 这回到是有趣,西陵,东卫,越合同在一宴席之上,不知究竟会是如何的一幕。 百里邵河凝眸,亦配合拓跋泽举杯,然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人来报:“陛下,慕大人来了。” 此句一处,拓跋泽、百里邵河,乃至始终不怎么说话的靖的神情都有了一个微秒的变化,大殿中的气氛如是要进真正的主角那般霎时紧绷起来。 靖,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深黑的眸里,有了些许不同,下意识向着殿外望去,似是也想见这那被众人提及之人,想见这……经常徘徊在脑海中,那陌生,而又被那个靖所依恋着的女人。 是啊,他看得到夏侯靖一切的记忆,只可惜,模糊了情感,连长相都记不清,只是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曾深深占据着这个身体主人的心扉。 如今的他虽不再是他,是另一个意识,如同另一个人,但,他却对那个被夏侯靖刻入心里的她无比好奇,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那过去的夏侯靖,如此深恋。 冷峻的薄唇,不经意多了一抹深邃的弧度,似乎对今日的宴席,多了一点点微薄的兴趣。 可就在同一时间,一个越合的兵卫却匆匆赶入,稍稍行了礼后,附在靖的耳畔说了几句话,且见靖的眸子微微一动,拧眉喃喃念道:“琦阳……” 许是听到了什么急事,始终都冷峻的脸上,忽而多了些忧虑,又忍不住看了眼殿外那有些想见之人欲来的必经之处。 思忖半晌,终是稍稍压了下俊眸,道:“抱歉,突然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失礼了。” 百里邵河颔首,示意“随意”。 靖又稍稍对拓跋泽投了一抹视线,拓跋泽大致明白了,点了头允他离开。 而后,靖便起了身向外走去。 百里邵河略有不解问道:“是否有什么急事,孤王可是能帮上什么忙?” 拓跋泽浅淡勾了下唇,望着殿外那方,只道:“让百里兄担心了。依本王看,不过是……女大不中留,不愿心仪之人,与旧爱重逢罢了。呵呵呵……” 百里邵河蹙眉,不明他的意思,拓跋泽也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而后又与百里邵河共饮了几杯,心情依旧不错。 而这一方的靖却扬着稳中带急的步子,冷冷向着王城外面走去,身后一些西陵龙炎殿兵卫紧随其后,亦是有着一股气势。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随着一股同样带着冷摄的清凛气息逐渐飘来,那亦带着兵将向着王城赶来的一身雪白之人恰好向着王城而行。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日主人公喜好大公开!(食物篇PS:此处字数赠送,皆不收费,欢迎亲们踊跃入群,告诉兔子喜欢谁的什么小剧场) 兔子:“泽,听闻你的喜好非常特别,请问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泽怔然,惆怅的想了许久,莞尔一笑,一字一顿道:“莲、子。” 兔子愣了三秒:“为什么?” 泽雅然一笑,只道三字:“你不觉得,熬在粥里,软绵 绵的,咬起来口感很好吗?呵呵。” 兔子:“……”其实这句话听起来很正常,可是莫名背后有股寒意…………%¥#%#…… 【196】挫骨扬灰! 这一方的靖扬着稳中带急的步子,冷冷向着王城外面走去,身后一些西陵龙炎殿兵卫紧随其后,亦是有着一股气势。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随着一股同样带着冷摄的清凛气息逐渐飘来,那亦带着兵将向着王城赶来的一身雪白之人恰好向着王城而行。 一人出,一人进,恰是如天意那般无声交臂而过。 他疾步带起的冷风,卷起了她的青丝,而她带起的幽静,也撩动了他的墨发才。 偶然间的四目相接,却又匆匆消逝,无人停下了脚步,直到那盈白的身影完全从消失在余光之中,靖才如感觉到什么那般缓缓驻足。 他站在原地许久,任风拂过,而后若有所思的转过身看向那飒飒天风下洒脱而清秀的身影,黑色双眸蓦地一动,启唇,最终又归为了沉寂,指尖轻抚过自己的心口,冷峻的脸上却更显欺霜赛雪,没有任何的情绪,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王,可是有事要返回大殿?”这时一名龙炎殿随从问道。 靖沉默半晌,仅道一声“不了”,而后便转身向王城外走去摹。 几名西陵随从面面相视,心中似都在想着,对于王来说,琦阳姑娘果然是很重要的人。 然靖走,这一方的云却也驻了足,似是不知为甚,刚刚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间,不,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明明似曾相识,却又同时陌生到难受。 云若回眸看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思忖半晌,认为许是自己的错觉,遂扬步继续前行。 大殿之内,百里邵河仍在和拓跋泽做着一些面儿上的交涉,言语上虽是谈论着风花雪月,可这所喻之事,却是惊天的大事。 随同的丞相等人,都听得精神极度紧绷,因为纵是政客之笑,从拓跋泽的唇中笑出,不仅仅是有暗箭的胆战心寒,还有那明面上的血腥,他便如同是那随时都可能将眼前眼之人吃的尸骨不剩的野兽,虽笑容在面,却犹寒心间。 恰是在那气氛略显沉重的时刻,王宫殿门的侍卫忽而双双将们打开,一缕刺目阳光映入房中,拓跋泽也稍稍眯起了眼睛,当那一身冰蓝卷着雪白的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深眸忽动,眼中霎时撩过一缕有光。 门外的她,一身清凛,傲然独立,如今还带了些沉稳的魄力,眸上的一抹蓝晕,看起来冷静,却不亦与人接近。视线一转,看到了正望着自己的拓跋泽,清眸微动,齿间稍稍用力,却生扯出一丝礼貌的笑,那丝笑浅而淡,几乎看不出任何真心。 拓跋泽见状,反倒是有些愉悦了,尤其是当视线落在她脖颈那处已经熟透的樱红时,唇角笑意更深。 云若看到拓跋泽,先是因为他那曾几何时如斯熟悉的相貌有些讶然,随即眸子一眯,重新恢复了冷静,只是心底不免还是回忆起了些许旧事,一缕痛楚袭过,不经意撕扯她的心。 而后她先稍稍对百里邵河行了礼,道:“抱歉,陛下,云若来迟了。” 百里邵河含笑,以手示意无事,可实现亦无意间瞥过云若脖颈,他有些疑惑,遂问:“是否遇到什么事了?” 云若依旧面若清风,仅一字一定道:“来前遇到一只闲得无聊的蚊蝇,让它咬了一口。无伤大雅。”最后四个字,她念的用力,可却字字清晰。 拓跋泽拿着茶杯的手倏而一顿,单手扶了右颊,竟愉悦了起来,深邃的黑眸抬起望向云若,似在享受那她骨子里泛出的阵阵冰冷的怒意。 百里邵河轻拧眉,但他却也同样能感觉到云若自心底的不愉快,“那是否需要——” 上药二字未言,云若却用一抹微笑打断了这个话题,百里邵河知云若不想提,便也收了话题,道:“这位是西陵,拓跋殿下。” 云若应声,侧过身看向那正淡然饮茶,唇角含笑听着的拓跋泽道:“拓跋殿下,幸会,我叫慕云若。” 拓跋泽放下茶杯,双手撑桌起身,而后用那缭绕着幽光的双眸凝视着她,四目相接,有了一种别样的气氛,犹如瞬间将记忆拉回到离开东卫皇宫的那日,也回到了他要将她一箭穿心的那日。 然拓跋泽却倏而轻笑一声,视线撩过云若腕上隐约透出的一条冰蓝色小链,于是惑声而道:“小云,何以如此生分?你是睿的妹妹,不该对本王,也唤以……‘哥哥’吗?”他如故意强调那般,将哥哥二字念的极重,这刻意的亲昵,让云若脸色瞬间僵住,眸间霎时沁出些愠怒。 拓跋泽这个人,看起来说话毫无章法,然却将细密的心思藏匿其中。一句“哥哥”,足以让百里邵河怀疑她慕云若是否会真心替越合来谈今日之事。 云若抿唇,下意识看了眼百里邵河,幸好百里君主知她底细,并没对她怀疑,可若换做他人,方才那一句话,当真会要了她的命。而且,不论结果如何,拓跋泽也可通过这样一个反应,看出百里邵河对她慕云若的信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云若咬了下牙,重视眼前的他。 “请拓跋殿下,务必,不要如此称呼慕云若。云若,消受不起。”云若一字一定,毫不客气的将他的亲昵推拒,深吸口气后,便在脸上笼上一层淡漠的笑容,“还是,按照越合的礼节,称呼慕云若,慕大人的好。” 拓跋泽稍抬下颌俯视云若,示意了然,可双眸中也落出了赞赏。 这个女人,还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将自己全部都心绪恨意全部掩藏,反而让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舌尖,若有似无舔舐了下唇角。 云若右眼冷不丁因他这细微的小动作眯了一下,而后重新回身看向百里邵河,自此便入了席。 这一席,许是第一次西陵、东卫、越合同坐。气氛总归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幸好今日云若仅是代表越合,所以当真是完全的从越合这方利益出发去与拓跋泽暗示一些细则,且每每旁敲侧击的方案,都是那般一阵见血,可见她当真已将西陵、越合之关系分析透彻。 如此百里邵河不得不在心中暗暗赞叹,能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此者,甚至还要毫无私心的与身为敌国的人商议这等事情,纵是男人,也难掩心中之痛,而一名女子,究竟她的心,要坚强至何地,才能用这番胸怀及冷静,面对眼前的一切。 这样的商讨,大致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宴席也差不多让众人觉得有些乏了。百里邵河见差不多了,便欲起身,亲自安排西陵众人在越合这几日的住行。 可他才刚刚起身,恰好这时一人上前报道:“陛下,左大人那边——” 百里邵河动作微顿,蓦然抬眸将那人的话打断,那人一怔,这才意识到这里似在商议着大事,遂紧忙收了声。 然百里邵河的脸色却在听到那人说的话后稍稍发了白,似是朝里近日有什么事让他挂心,他想走,又止步,似是有些担心云若单独与拓跋泽一起,而若是其他人,他又担心会有言辞不慎,再在这关键时刻得罪了西陵。 一前一后,难以取舍。 云若看出了百里邵河的心思是在担心自己,终是轻舒口气,起身主动说道:“陛下若有事便先行吧。慕云若,自当尽地主之谊,不会怠慢西陵客人。” 此言一出,百里邵河讶异,也有些惊喜,更是也夹杂着担忧。暗暗思忖,终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至此,百里邵河望了眼依旧面不改色的拓跋泽,颔首行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后便随着来人匆匆赶去。 不多时,大殿里且剩下了拓跋泽与云若。 云若转身看向那忽而像是松口气,而后靠在椅上拧眉饮茶的拓跋泽,清眸略微一眯。 “这百里兄,说话咬文嚼字的,真是绕的本王晕头转向。”拓跋泽径自开口,倒像是完全把云若当了自己人一样。 云若眉心一紧,仅道:“从刚才开始,拓跋殿下就好像有话对慕云若讲,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是很好的时机吗?” 云若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还有那双眸中看不透的流光。 拓跋泽长舒口气,蓦然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唤了一声:“慕云若。” 云若眸子轻动,却没回答,依旧岿然不动的静静看着拓跋泽。 且见拓跋泽缓缓撑桌而起,倾身走近云若,便是在那仅隔一纱之距,几乎快要唇唇相接的时候,他若轻抚般用唇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低惑而兴奋的说道:“呐,慕云若,从刚才到现在,在你脑海里,究竟多少次的将本王,狠狠撕碎,挫骨扬灰了……嗯?” 云若眸子一凝,渐渐冷下了视线。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萌物小剧场(为不影响阅读,赠送的小剧场仅偶尔冒泡~望亲们稀饭) 兔子:“双乐,听闻你是侍卫,双乐是你本名不?是否净过身?” 双乐凛然望了兔子一眼,兔子打了个哆嗦。 双乐:“本名,齐箫,不是太监,是侍卫,接了圣旨易容做双乐靠近文柏。” 双乐将手贴在脸边缘,将双乐的脸撕下。 兔子跪了……目瞪口呆,口水泛滥……恍神起身。 兔子:“那,那你可有心仪的……” 话没说完,双乐打断道:“青青。” 兔子:“青青?”好淑女的名字,这货喜欢小清新风的吗! 双乐侧头,冷脸上居然露出一抹轻柔的笑,“嗯,原来她是张总管的,后来一直跟着我,似乎很喜欢我。所以我就养起来了。” 兔子怔:“养?!” “喵~”这时一个雪球一样的小萌猫走来,跳入了双乐怀里,双乐脸上浮现笑意,然后紧忙咳了两声,“抱歉,我要去给它生火做饭了。” 兔子,我倒。 【197】对他而言,她永远都会是特别的 且见拓跋泽缓缓撑桌而起,倾身走近云若,便是在那仅隔一纱之距,几乎快要唇唇相接的时候,他若轻抚般用唇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低惑而兴奋的说道:“呐,慕云若,从刚才到现在,在你脑海里,究竟多少次的将本王,狠狠撕碎,挫骨扬灰了……嗯?” 云若眸子一凝,渐渐冷下了视线。 拓跋泽笑容依旧,且字字逼近,“而且,还非常非常向从本王口中,知道一个人的下落,想到恨不能钻到本王身体里,去看看那人在哪儿……其实,本王是一个仁慈的人,你本不是东卫之人,若能成为本王的东西,你想知道什么,本王当然会知无不言。” 拓跋泽就像是故意想要欺负云若那般,每一个字都会入针般刺入她的心窝,但又像是地狱深处的恶鬼那般,时时说着蛊惑的话语,想要将她也拽下那无尽的黑暗。 西陵人,最是崇尚的,便是这种毁灭的本性才。 见云若的表情渐渐归为沉寂,拓跋泽有种心情反倒更加愉悦,当然,虽然他也乐于去享受这个女人的每一个表情,只不过,他最喜欢的,最让他兴奋的,便是那日离开时,那无比夺目的倔强。 想到那日之景,拓跋泽眸中多了些迷离,移过唇,气息如氤氲般轻洒在云若周围,右手指尖轻撩她耳后的长发,然后顺着长发,渐渐将手凑近她的腰际摹。 然就在他要将她完全揽入怀中的瞬间,只见云若突然将双眸抬开,其上覆着冷静的凌光,一把抓住了拓跋泽要拥住她的手,“不用劳烦拓跋殿下了。” 云若浅淡行了个礼,强将拓跋泽的手拉开,而后松了指尖,平静漠然道:“云,给拓跋殿下带路。” 言罢,她便转了身,先一步向着殿外走去。 清凛的背影映入拓跋泽的眼帘,他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捻了捻被云若方才抓过的手,冷不丁竟笑了一声,“纵是笑容不改,却差一点泄露了杀意。这样下去,你心里,可是无法控制的,只能想到本王了哦。呵呵呵。恨,往往比爱,更深刻呢。”拓跋泽心情甚好,而后迈着淡漠的步子出了大殿。 这一趟来,仿佛是有什么事比预想的,更加让他觉得有所期待了。 而走在前面的云若,双眸虽平静,却也忍不住的咬紧了双齿,紧紧攥住了刚刚碰过拓跋泽的手。 突然忍不住咳了一声,云若有些意外的用手臂贴了贴自己的额,微怔,似是今早开始身子有些不适,晃晃头,咬住牙。 再多的艰辛,一切都会过去的,云若一人,挺的过去。 只是…… 靖,你此时身在何方? 云,真的……好想你。 —————————————————————————— “王!”一个恭敬的唤声自西陵驻扎之地传来,是靖从西陵重新选出的第三正王,天尧。 靖踏马而停,翻身下来,冷冷而语:“琦阳呢?” 他松开缰绳,将马交给兵卫,而后随着天尧向内帐走去。 天尧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琦阳不知吃了什么,今日突然有些虚弱了,可其他兵卫基本都没事,我想也许是琦阳有点水土不服,究竟是女子,身子没那么刚强。” 靖眉心轻动,径自撩开了琦阳所在大帐的帘,见平日里倔强的琦阳,此刻当真有点安静了,不过仍是不愿躺着,也不想吃那中原的苦药,几番想要起来,都被侍女给按了回去。 “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们起——” “琦阳。”靖沉声而道,语气中稍带了些斥责,可也不乏怜惜。 琦阳一怔,难以置信的看了靖一会儿,然后靖乖乖躺回去,道:“靖……你不是和大殿下……” 靖没有理会她的话,扬手命那些侍女退开,而后将指尖贴在了琦阳的额上,感觉并没有发热,这才稍稍放心,大致知道了或许正如天尧所言,仅仅是水土不服。 天尧识相避开,将大帐的帘子拉下。 琦阳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小,却不大想让靖看她此刻有些苍白的脸,然后小声试探道:“靖,可是专门为我赶回来的?” 靖没说话,径自拿过侍女留下的汤药,用勺子搅动两下,直接舀了一勺看向琦阳。 琦阳顿时皱起小脸,依旧有些抗拒,可当她看向靖那一点不打算退步的黑眸后,轻咳两声,勉勉强强的撑起身子,张口喝下了勺中的药,一阵苦涩袭来,使得向来喜甜的琦阳一下便皱起了眉头,痛苦不已。 靖看着她,浅笑了一下,可那深瞳,似又在通过那不经意的小事,望向了那遥不可及的一隅。 琦阳虽因靖那一笑有些痴迷,可却在下一瞬露出了些落寞,她自己接过了药碗,小声的轻语:“靖……此番去王城,是否见到……” 靖神情微凝,知道她所指是谁,是故言道:“没见到。” 琦阳冷不丁舒口气,然后转头看向靖,眸中又有些闪烁。 靖是猜得出她的想法,揉了下琦阳的发,起身说道:“夏侯靖是夏侯靖,我是我。今日没甚大事,你好好歇息。”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琦阳张口欲唤,却没能出口。 靖的步伐,明显不会因为她而停留。 琦阳缓缓收了手,小脸略显了苍白,忽听旁边屏风后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琦阳的双眉即刻蹙起。 “堂堂龙炎殿的第二正王,原来也会这般小女子。”随着这个声音,赵青莲将屏风拉开,挑着绣眉走出,“柔的我都快动容了。” 琦阳眸子一紧,实在是不甚喜欢这个女人,声音一下冷道:“哼,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不舒服,无论是在谈多大的事,靖都会赶回来。靖自己也说了,他不是夏侯靖,岂会受夏侯靖的心情影响,何况,那慕云若已经过去了,我琦阳轮姿色地位身手都是西陵的佼佼者,岂会输给那个女人!” 闻言,赵青莲竟笑了,笑得琦阳脸色一阵发青。 “不输给那个女人?”赵青莲扬眉,“光是从会自己吃了烂的东西,使这般雕虫小技将自己心爱的男人从大事上拉回,且只是为了测看他熟重熟轻这一点,你,就输给慕云若太多了。” 琦阳咬牙,顿出怒意,一把抽出利剑指向赵青莲,“你什么意思!” 赵青莲哼笑一声,侧头看向琦阳,“靖确实不再是夏侯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靖的思想、学识,等等一切都是夏侯靖的。夏侯靖会爱上慕云若,现在这个靖,就不会也爱上慕云若吗?” 琦阳脸色一青,因着她的话有些失神。 赵青莲摇摇头,将剑挡开,“对靖来说,你是可以信任的属下,可慕云若对他来说,却是日夜思念的女人。有些事,他会对慕云若做,但是对你,兴许一辈子也不会做。” 言罢,她便踏了步子向外离开。 琦阳在身后大喊一声:“赵青莲,你不应该是慕云若的敌人吗?和我说这番话,你究竟居心何在!难不成你还希望靖再回去慕云若那边吗?!” 赵青莲顿住,冷冷回视她,眉心一拧,道:“我只是看你想法如此天真,莫名有些,火大罢了。”言罢,赵青莲冷冷甩了下大帐离开。 琦阳气得呼吸不畅,一把丢了手上的剑,而后狠狠捶打了床铺。 “说的神乎其神,不过就是一个咬文嚼字的女人,有甚可惧!凭我一刀便可让她人头落地!”琦阳咬牙切齿。 这时忽而听闻外面的兵卫似要送靖重返王城,琦阳心里蓦地一紧,有些犹豫,有些挣扎,而后突然披了衣服便往外走。 刺目阳光顿时洒在她的身上,熟悉了视线,琦阳对着已迈开步子,欲翻身上马的靖大声道:“王,请带琦阳一起去王城!” 靖停了下步子,侧头看向琦阳,“你身子尚未痊愈,还是在这里歇息。” 琦阳紧紧咬唇,而后突然间跑了几步用力拥住了靖的身子,在他怀中低喊:“琦阳要跟着靖进城,琦阳是靖的人,只认靖一个主人!靖……不要丢下琦阳。” 最后几个字,略微有些发颤,靖的眸子微动,多了些沉默。 而后倏然扯了抹轻柔的笑,将右手覆在她的发上,低语:“嗯,不会丢下。” 琦阳雀跃,惊喜的看向靖,眼中耀动着璀璨。 靖冷峻的脸稍稍放柔和了些,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安抚下面前的人儿,可便是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琦阳额心的时候,他却蓦然顿住,而后无声无息的收回,仅道了一声:“收拾一下,走吧。” 那一瞬,琦阳有些失神,渐渐咬住了下唇,仿佛回想起方才赵青莲的一句话。 对靖来说,你是可以信任的属下,可慕云若对他来说,却是日夜思念的女人。 有些事,他会对慕云若做,但是对你……兴许一辈子也不会做。 琦阳安静了下来,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清澈倔强的眸中,渐渐划过一丝敌意。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很快要恢复大更啦,也要迎来久违的万字更了!~~~~(>_<)~~~~,欢迎亲们入云哲家族(348267436),聊天升级,获实体签名书活动还在继续! 【198】本王,没有妻室 越合王城,偏宫。 已经多少熟悉了王宫的云若走在前面替拓跋泽带路。她面上冷静,却偶尔也会不经意的顿步。许是身后视线太过灼热,导致她的每一个步子落下,都有种要被烫化的感觉。 她想过自己见到这个风评极恶的拓跋殿下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敌对的,万般刁难的,杀气凛然的……然,却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竟是令她都有些狐疑。 “慕……云若,你喜欢吃鱼还是吃肉?” “本王喜欢黑色,不过本王偶尔也会穿你喜欢的白色衣裳。” “……本王没有妻室。唐” “对了……本王一直想着,那天本王的那支箭,你是如何接到的?你的眼神不错,若是在西陵,当是能考个武者,侍奉本王。” “慕云若,听闻你近来身手有所长进,本王甚是好奇,可否切磋一二,若你想学,本王也可以——” 云若突然定住脚步,用行动打断了身后那未说完的话语,但云若却没马上回头,似乎有些不知要用什么语气与表情来面对这身后这人。 她似乎稍稍有些明白了为何那日王爷说拓跋泽是个疯人,如今看来,当真形容的恰如其分,此人果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甚至心情好的样子,都要比心情不好,更让人心底发寒。 半晌,她径自回身,撩起一阵清幽冷风,她默默含笑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快要贴上她的拓跋泽,生硬的动了动唇角,道:“大殿下,你我初见,还不至如此亲近吧。” 她默默又笑了下,步子悄然向后退了三步,以礼貌的方式告知那紧追不舍之人,她与他之间存在的立场距离。 慕云若的心思,拓跋泽当然看得明白,唇角噙着一缕淡笑,却一点都不给面的反而向顺着她的步子,反向前挪了步,拉近了本就仿若隔纱的距离,“这可真是难为了本王。你是越合策士,结盟之事又是我西陵有求于越合,若本王不能讨你欢喜,又如何能达成这盟约?” 一股阴冷的气息骤然笼罩在云若身边,他似在逼云若后退,却又好像知道她不会后退,他噙着笑,邪肆而又深沉,更有些变幻莫测的飘渺,若非回身,任谁也无法相信方才那几句随意的闲聊,是出自这个人的口。 云若抬头看向那略有挑衅意味的双眸,她确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拓跋泽在与她相处时,他不暗示威胁,更加收敛杀意,甚至连锋芒都会掩住。 时而出口恶言想要让她生怒,时而又开口笑谈想要讨好于她,真的是因为越合结盟之事吗? 不,但凡看得明白局势的人,都会知道,西陵与越合此番结盟,根本不是西陵来求越合,反而是越合想要稳住西陵,西陵占主导的可能性更大,遂也根本不需要讨好于她。 那么拓跋泽现在是想要做什么?又或是想要从她口中套出什么?可他从方才到现在,有关东卫之事竟是只字未提。 云若眸子微眯,想要更努力的看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 可是,望着望着,她却也会下意识的避开视线,仿佛不愿面对那张曾是那般熟悉的俊容。而拓跋泽也像是故意那般,她越是有意回避,他便笑的愈发像拓跋睿,像那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宁北凡。 云若心上一紧,直接将双目阖上,她想平静着自己的心,然她愈是想要安静下来,那心中的痛楚便会愈发折磨着她,齿间悄然被咬的作了响,抬眸间,竟划过一道利刃般的光晕,“拓跋殿下若是冲着我慕云若来,大可直说,像这样绕着弯子在云若旁边旁敲侧击,云若愚钝,可是看不明白拓跋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似是终于感觉到了些怒意,拓跋泽心情好了许多,眸中也透了些光亮。 “慕云若,你终于正视本王了。”拓跋泽开口,这一次不再轻挑,冷眸凝视着她,如欲将她吞噬殆尽那般。 云若抿唇沉息,并不回应拓跋泽的话语,似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拓跋泽浅淡勾了下唇,俯视云若那双坚定清澈的双眸道:“本王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 他说的毫不迟疑,黑瞳中倒映出了云若清凛的容颜。 云若双眉一拧,“殿下想要云的命云可以理解。可这里是越合,若是动了手,似乎不大合适——” “让本王来当你慕云若的男人好了。” 突然一个不找边际的话打断了云若,云若双瞳一缩,眸子不经意沉淀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化作了最深的寂静。 她没有回答他,他也不再说什么,仅是看着她,唇角噙着笑意。 云若轻轻攥起指尖,揣摩着眼前之人这句话的所有用意,却无果。 这时一个声音窜入,打断了这空前的宁静:“大殿下,慕大人!” 云若余光恰好瞥见正向这边走来的越合尚丞相,她依旧是看着拓跋泽的,却同时也启唇开口,淡淡而道:“尚丞相,云若似乎还是有些不熟悉王宫,接下来 的路,还是丞相为殿下带路吧。” 尚丞相赶来,看看有些沉闷的气氛,心中却是极为担忧。再怎么说慕云若也是东卫的将军,东卫和西陵的仇恨他早便知道的一清二楚,且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动荡,他就是因为怕这二人再出了矛盾,再发生点战事便不好了,所以这才赶紧来看看。 气氛果然不对,幸好来得及时! 尚丞相心中长舒口气,提着官袍赶来,而后对着拓跋泽说了几句官场上的话。 云若亦颔首,再对拓跋泽稍稍行礼,而后便准备自她身边走过。 可就在云若与拓跋泽脚步的一霎,拓跋泽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尚丞相的话那般,突然伸手抓住了云若的腕子,有些发烫的温度染上指尖,令拓跋泽眉心微动,低语:“早说过泡冷水,会害病的,果然染了风寒。” 云若蹙了下眉,“不劳拓跋殿下费心。” “本王方才的话,并非玩笑。”拓跋泽又道。 “抱歉,云若愚钝,听不明白。”说完这句话,云若猛的将自己的腕子从拓跋泽的手上拽回。 她傲然离去,连头也没回。 拓跋泽亦回过身看向她那清凛又刚强的身影,深邃的长眸略微耀过了幽光,他低头看向触过她腕子的指,轻用舌尖舔过尖端,而后喃喃自语:“听不明白,吗。” 尚丞相一头雾水,他才是真的看不明白,刚才……刚才慕云若是和拓跋泽争吵了吗?可为甚拓跋殿下看起来心情这般愉悦? 于是他上前想,想要询问,可恰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大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拓跋泽侧眸,看向了一身绯红的琦阳。她脸上仍带病容,可双目却耀着喜悦的光芒。 拓跋泽沉了视线,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侧头看去,发现只有她一人,于是道:“靖呢?” 琦阳无奈叹口气,直说道:“靖不太喜欢现在的这匹马,去西郊挑马去了,先让琦阳来看看情况,他稍后便到。” “西郊?”拓跋泽念着这二字,轻点头,随后转身向着前方走去。 尚丞相见状,紧忙跟上陪同。 琦阳则是狠狠的咬牙撇嘴,身上亦是一阵发寒。 每每与大殿下说话,都会有种透骨的凉意,让人透不过气。 “靖,快来吧。”琦阳想起今日喂药之事,心中微喜,若小女子般指尖拂过雕栏,开心的转了个圈看向天空,径自哼了小曲儿,“靖……若是琦阳的男人,该有多好。” 同一时间,云若匆匆几步走离了拓跋泽的范围。蓦然停住步子,松开了被咬破的唇,脑中仍是回想着方才拓跋泽的话,不觉幸福,只觉一阵愠怒。 而后来到马厩,欲骑着烈风出去透透气,忽在这时,发现哪里有所不对,于是问道:“管事的,看见我的马了吗?黑色的那匹。” 管事一愣,恍然道:“刚才宫里来人,像是西陵的一位大人物要挑马,在空地试马,遂有几匹被牵去西郊了,不知您的马是不是也在其中。” “西郊?”云若反问,觉得大事不好,即刻随手牵了一匹,转而向着西郊赶去。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接下来是啥戏,大家知道了吧!! 【199】缠绕心间的留恋 马蹄声声,不知不觉间,已入西郊,听马厩管事的说,他们是将马牵到这一带空地,穿过了树林,大概就能看到驯马之地泗。 一路上由云若带起的凛风,将周围的枝叶迎的飒飒作响。 不多时,视野渐渐变得开阔,云若放慢了马步,隐约间看到了不远处的的空地上徘徊的几匹马。 一抹修长俊朗的身影似在她的烈风背上,好像刚刚跑完了一周,恰好勒马踏停,马上之人风姿潇洒,桀骜不羁,骑在向来烈性的烈风身上,竟丝毫没有无法驾驭这匹烈马的犹豫。 那一瞬的画面,让云若一时失了神,如是想起那曾经也跨骑在烈风马上,驰骋江山的他。 心口突然的一疼,将云若拉回了现实,她晃晃神,明确了自己出来的目的。 忽见在自己失神的这会儿,面前那人像是非常中意烈风,这便要将它直接带走,云若心上一紧,急忙下马向着那边赶去。 来到烈风面前的时候,那人恰好翻身而下,洒脱的身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不凡,墨发亦随他下马的动作在空中摆成一个弧,而后静静垂在了他的身后。 他看来很喜欢烈风,只手抚着它的鬃毛,俊逸的侧脸上,渐渐透了丝温柔。 云若又是一怔,不由的放缓来行的步子,她看向从来不与任何人亲近的烈风,今日却格外的乖巧,甚是还会用它的马头自己往那人的手上贴,如在渴盼着他的轻抚。 自跟靖离开了后,烈风心情一直很低落,平日里的适量也明显减少了。如果今日出来这一遭,能让烈风心情好些,她便也不会强行将它带回唐。 思及此,云若心中稍稍沁了些暖意,且不知为何,眼前那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人,当他对着烈风笑起的时候,她也会有种打心里温暖的感觉,甚至怀念。 少顷,已然来到了那人身边,也只手抚过烈风的鬃毛,看着它,云若淡淡道:“它叫烈风。能征善战,千里不败。” 正伴着烈风之的靖,闻声突然一顿,心底突然间有种莫名的情绪。 身后之音,好若清潭静水,清脆悦耳,还带着一缕淡淡的忧愁。那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每夜每夜的梦中,都会萦绕他的脑海。 他突然转身看去,眼中即刻映出了那正含笑望着烈风的伊人,双瞳猛的一缩,俊脸上透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心中涌出一种让他无法抑制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属于他,却每日每日在折磨着他。 眼中的她,笑容清澈,凝望着烈风时的眸,也是那般温柔。她仿佛是在通过烈风,找寻着那已经逝去的回忆。偶尔微风撩动,会将她鬓角的发,轻轻吹拂,遮掩了她倾世容颜上落下的,一道道愈合的或还沁着红色的伤。 那属于夏侯靖的模糊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无数属于这个女子的音容相貌,都如洪水般涌入心间,令他还来不及捕捉,便匆匆而过。 薄唇微启,似乎是什么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那同样抚在烈风身上的手,下意识的放垂。 为何明明心如刀绞,却又那般想要将她拥入怀中,不再放手。 这样的心情,这属于夏侯靖的,他本该不明白的,此刻却通过这身体,在他的心中疯狂的蔓延着,甚至让他都不由的因为这突然而至的相处,感到有些许的不安。 似是感觉到身旁那一直在凝视着自己的视线,云若微怔,便抬头看去。 然靖却在云看过来的瞬间,霎时别过了视线,且下意识的将身后披风的长帽遮上,背对了云若,似在不经意的遮住了那盘旋在右颊的黑色玄龙。许是莫名的,不想让这个女人现在就知道他是谁,仿佛在那最深的意识中,即便是在这虚假的时光里,也想拼尽全力与这个女人多呆上一会儿,哪怕只有须臾。 云若以为自己突然赶来,且还说了那么一句话,实在是有些唐突了。于是紧忙收了手,颔首而道:“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您。只是这匹马……是……我的。是王城马厩管事的不小心与其他马一起带出了,且此马对我实在意义非凡,也不好相送,遂亲自向您道歉。” 靖眸子微动,半侧过脸看向云若,深黑的眸中印出了她些许的仓皇。 沉默片刻,靖凝了声,点头,道:“是我,险些夺人所好了。” 云若双眸微动,想将他看清,然靖却突然冷声言道:“鄙人丑陋,还请姑娘不要再看了。马,你牵走吧。” 闻言,云若紧忙收了视线,“失礼了。那……我便不打扰您了。”云若抿抿唇,右手执起烈风的缰绳,而后再一次的对靖道,“今日,实在是抱歉,我姓慕,名云若,若是有机会可以再见,能有帮得上您的事,尽管找我便好。云若自当不会推拒。” 云若莞尔,挽住烈风的缰绳转身离开。 而在她转身的时候,靖缓缓摘下了头上戴的帽,炙阳将光芒洒在了他俊美的脸上,却照不进他漆黑的双眸中。那被那抹雪白完全占满的双瞳,不知不觉的追随着那远去的身影 。 靖渐渐半阖了双眸,想起方才云若那不经意的一笑,似也被她牵动,紧抿的唇,不由自主的扬了一下。 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似乎有些明白夏侯靖心中的执着了。 不过,终究这种感情不是属于他这个靖的。 靖许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眼中蒙上了一层冷漠。 纵是如此,现在的他,不再是慕云若过去认识的那个人,而是另一个靖,是西陵的王,是她的敌人,她若是知道他是谁,当也不会再对他动情留恋的。 如今既然见过了,明白了,便了了一桩心事,便让心中的情,如她那般,就这样离开吧。 这样,他也能成为完完整整的靖了。 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身体里,掩埋的是她曾深恋过的人。 靖动了下眸,又最后看了眼渐行渐远的云,而后便决然转身向着与云若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沉重,却很慢,慢到不经意渗透着丝丝的留恋。 然就在他走到第十步的那一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非常剧烈的响动。 “烈风,烈风!你怎么了烈风!”云若声音随之传来,接近,同时还有那凌乱而疯狂的马蹄声。 靖突然止步,一股强烈的不安席上心间,于是他猛然回身看去,竟见到那黑色烈风马正悲鸣着向着自己这方跑来,而它步履过快,卷着云若也向着这方赶来,周围的泥泞也被它肆意溅起。 “烈风,你究竟——”云若很想马上稳住烈风,几次无果,终于决定暂时松开缰绳,可是烈风的冲力实在是太大,凭借云若此刻伤势未愈的身体,根本无法稳稳停下,遂在松开的瞬间,云若眼看着就要撞在不远处的大石上。 靖望着,深瞳如墨晕开那般突然一动,薄唇微启,“云……” 便是在下一刻,靖似乎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瞬时间向着云若那方而去,转身间停在了云若身后,使得云若狠狠跌在了他的怀中。 双手不由自主的将她完全拥住,不由自主的用尽全身离去去保护他,而在下一瞬间,靖自己却以这样的姿态,反而被那股冲力重重的撞在了那块大石上。 一声巨响传来,周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云若惊魂未定,用力的喘息,过了许久,才渐渐镇定下来。 然从始到终,自身后紧紧护住她的双臂,都在用力的紧拥着她。 同一时间,方才向发了疯一样的向着这方冲来的烈风也安静了下来,似是才发现自己伤到了云若。 它焦躁的在旁边转着跑着,然后停在云若与靖的身边,用力的想要蹭着他们。 这一时,云若却沉默了,她缓缓低下头,看这那依旧没有松开的,用力抱着自己的手臂,这种感觉,却是让自己心中莫名有一丝抽痛。 这种感觉…… 云若眸子蓦然一缩,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她颤抖着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攥住了那护着自己的手,而后渐渐用力,再然后,她轻声的,试探的,一字一字的问着:“你……你是……”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啦啦啦,活动继续中,家族号:348267436 【200】深夜,单独商讨! 云若眸子蓦然一缩,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她颤抖着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攥住了那护着自己的手,而后渐渐用力,再然后,她轻声的,试探的,一字一字的问着:“你……你是……” 那一瞬,周围似乎沁入了些无法打破的宁静。 自身后传来的呼吸,温热的缭绕在她的颈后,这样的温暖,最后一次在何时? 会是他吗?会是他吗! 云若紧紧咬了牙,愈发的不能控制自己血液中流淌的痛,但是却也惧怕着转身,她怕当她转过之后,再一次的失望落空。 可是,可是烈风不会认错人的不是吗? 马儿不该都通着灵性吗? 云若用着无数的理由在确定着那熟悉的温暖,终于一咬牙,紧握着他的手,将身子转过,而后看着那被长发遮掩的脸庞,心无比忐忑。 “你,是谁?”云若问,指尖都多了些颤。 然靖却始终沉默,亦没拨开半掩着脸颊,黑眸中流过了幽蓝的光晕,在确定云若没有伤到后,突然扶着大石起身,同时也将抓着他手臂的云若推开,纵是她重重跌倒在地,他也没有半点动容,而后用着极为凛冽的视线望着不慎跌坐在地的她,冷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云若若有若无的摇头,即刻从地上起来,直面着面前之人,“若非相识,为何要拼命救我?你——” 她一点一点向着靖挪着步,那倔强已久的双眸,渐渐向着靖走近,如是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克” 靖低垂着发,似是终于放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渐渐将头抬起。 当那与夏侯靖截然不同的相貌,及右颊纹着的黑龙纹印落入云若清眸的那刻,云若蓦然止住了步。 一阵凛风忽而刮过,将相视而立的两人衣角长发拂动,或安静,或悲伤。 靖沉默着看着面前怔住的云,眼中划过一缕蓝晕,冷漠的将长发撩至后方,而后用那几近轻蔑的眼神望着她,他什么也没说,许也什么都不用说,那右颊的纹印,明明白白的告诉着她他是谁。 西陵,龙炎殿之王。 清眸渐渐沉下暗淡,云若静静半阖了双目。 便在这时,群马向着这方赶来,马蹄将大地震得几乎摇动。 “王!”一个清脆的传来,靖稍稍抬了眸,见到一身红装的琦阳正向着这方策马赶来,脸上尽是焦急,一下又一下挥了鞭。在她身后亦跟着数十西陵并将。 少顷,琦阳便来到靖的面前,见靖因撞那大石稍稍伤了手臂,倏而勒马踏停,匆匆自上翻下,焦急关切的轻握着他的腕子,道:“王,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还病着,怎么出来了。”靖淡语,却没将手腕收回,仿佛是疼爱着眼前的这名女子。 云若微怔,再是抬头,却看到了眼前之人被所有西陵兵将跪拜的一景,而靖看到琦阳后,冷峻双眸中化开的一缕轻柔。 那一霎,她与这里的人,似乎是格格不入的,亦是感觉出了那人与自己,根本是两个世界,虽然方才他救她之事,确是让她莫名将他与宏嘉重叠,可冷静下来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无一处与靖相似,便是连气息,也与靖截然不同,是黑暗的,沉重的,是完完全全属于西陵的。 这个男人,不是宏嘉,而是西陵的王。 云若渐渐安静了下来,双眸笼上了一层失落。周围时而传来那红衣女子的关切,不知为何,略有刺耳,竟是让她不愿抬头直视。 烈风似感到云若那一瞬的落寞,也不喜琦阳,遂也不再靠近靖,仅是在云若身边徘徊,如在安抚着它的主人。 许是发现了靖若有似无投向云若的视线,琦阳微微一顿,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稍稍打量了下云若,第一时间竟是被她身上散发的一种清凛气息震慑,只觉这个女人看似安静,却又好像不那么简单,她不擅长看人,所以也看不透,只是觉得,靖放在这个女人身上的视线,让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琦阳抿唇,下意识将手挽入靖的臂弯,莫名抗拒着面前的云若,而后先一步开口言道:“姑娘,你是……” 云若这才抬眸,看向面前有如相拥的二人,她淡漠一笑,“只是来寻马之人,我们并非同路之人,我便不打搅诸位了。”云若说罢,只手挽了马缰,恭谨对靖说,“方才多谢。” 她望入他的眸底,却即使将视线移开,而后牵着烈风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烈风仍是偶尔抗拒,想要回去找着谁,云若却它的旁边,用着温柔却有落寞的声音,静静抚着它,道:“烈风,你我都认错了人。我们……打搅到别人了,不要再让我更难堪了,嗯?” 烈风像是很有灵性,发出了几声哀鸣,侧头看了看靖,便垂着马尾听了云若的话。 而云若在离开的一瞬,亦是回眸望了眼靖,不经意露出了一抹寂寞的笑,颔首,回眸,独自离开了此地。 然,直到她消失在了树林深处,靖却始终没有将视线挪开,深邃的黑眸里,亦是因为那最后的一眼透了些不经意的流光,当然,也同样夹杂着落寞。 “你,是真的……认错了。”靖低喃,一句话包含了千言万语。 琦阳听了,刚开始有些迷惑,却又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只见她猛的回头看向树林,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人是……”她一惊,又看了看靖那回眸间漠然的眸,齿间不由加了力道。 她就是,慕……云若。 ———————————————————— 究竟走了多久,云若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脑海里一直缱绻着那曾经与靖在一起的回忆。 明明是受了百里君主的嘱托,作为策士要好好招待西陵之人,可是……许是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无法平静的去面对,也暂时不想见到这些带走了靖的人。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玉璃又开始泛着淡淡幽光。 抬头时,发现已经在皇城外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才发现,双脚已经走的有些麻木,连痛都不会再痛。腹上时时传来响动,这具身体似早已饥肠辘辘。 原来,记忆真的能让人连本能都忘记,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疼痛。 这时一名越合的兵卫赶来,看到云若后,这才稍稍舒心,据说是百里邵河一下午没有见到云若,着实担心她与拓跋泽他们无法相处,是故到处派人来寻。 因着云若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一样,无视了他人的担心,一人游荡到深夜。 “帮我转告百里君主,就说云若下午只是办了些事做了耽搁,并没有其他事发生,望百里君主莫要担心。”云若言道,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兵卫收到,匆匆赶回。 云若也不愿再在这里暗自成伤,究竟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自己喜怒哀乐的慕云若了。 目光一凛,云若忽而笼住了一切的心绪,紧握缰绳,便道:“烈风,回去吧。” 烈风似是也知道自己今日闯了祸端,一直精神萎靡,云若不经意笑了下,轻敲了下它的额,“看你这还随便乱跑。若是靖在,定是会好好惩治你的。” 烈风甩甩头,亦甩了甩马尾,如是不服那般。 云若爽朗笑开,长舒口气,踏着清爽的步伐向王城走去。 一路上,云若似与烈风在对话般的自言自语。 “是啊,若是靖在,怕是我也是被罚的对象。嗯……大概也会被那个霸道的家伙惩治吧。烈风,你可知,靖手上有一种伤药,洒在伤口上,疼得要死……” 夜空中,荡着云若清脆的笑声。 然,却透着一种,独自一人的,无尽的寂寞。 ———————————————————————— 回到王城,云若重新将烈风送回马厩,一身疲惫的她,终于可以回房歇息。 然,云若才刚刚入房脱了外衫,却听侍从在门口说道:“慕大人,叨扰了。方才墨文宫来人请宴,说是拓跋大殿下特设了酒局,想请慕大人务必前往。” 云若手上一顿,一把拉开了大门,凝眸道:“酒局?拓跋泽请的?”见来人非常确定,云若却有些担忧,遂接道,“百里君主可在?” 侍从点头,“听闻百里君主也是去的。而且拓跋大殿下还让带了个话。” 云若双眉微蹙,等他继续。 侍从应声,接道:“拓跋大殿私下让带话,若是慕大人不去,大殿下今夜就……” “就什么?”云若扬眉,总觉有不好预感。 此时侍从有些尴尬了,于是凑近云若耳畔低声说道:“大殿下说,若是慕大人不去,大殿下他、他就要割腕自尽!” 云若突然啧了下舌,冷语,“那麻烦转告大殿下,云若会去祭拜的。不去!”言罢,她倏而要拉上房门。 侍从紧忙拦住,苦着脸说道:“大、大殿下还说,若是第一个说辞没用,就让我再带个话儿,说若您真的不想去,大殿下会深夜带着酒,单独来与您商讨续盟之——” “砰”的一声,门被云若彻底推开,此力道极大,几乎将门推碎。 许久许久,云若才沉声,勉强扯唇说道:“麻烦转告大殿下,慕云若,定会准时出席,千万,千万收回他的酒。” 云若说的一字一定,眸子迸着冷意。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天刚刚交啦中册,20号开始恢复正常字数更新,且20号当天有万字更! 鞭笞兔子万字更哒妹纸们,兑现啦,容兔仰天长啸三大声,哈!哈!哈! 【201】你,是我的了 离开了所居,云若不得已向着墨文宫而行,齿上偶尔会用用力,似是想到了拓跋泽最后的几句话。 今日夜晚与烈风散心,难得恢复的心情,几乎是在瞬时间被浇灭。 以她对拓跋泽粗略的了解,他让人带的话儿,听起来像是几句故意惹她的玩笑,却是透着浓浓的威胁蓉。 有些事,拓跋泽是真的做的出来的,正如王爷所言,拓跋泽可以说是西陵最大的疯子。 至少,此时,她必须要忍住心中一切的不喜,替百里君主,促成盟约之事,完不能因为己身的情况,误了大事馒。 两害取其轻,这也是她答应百里君主,要做好的事。 临近墨文宫,一阵鼓声传来,与东卫的歌舞不同,有种让人感到很不愉快的沉闷感。 云若凝眸站在了宫前,对着门口守着的西陵兵卫说道:“麻烦传报,慕云若来了。” 云若单刀直入,眸子透着一缕冷漠。 那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确是直接让开了道,“慕大人请,大殿下已经在候着了。” 云若眸子微动,沉默着径自向着里面走去。 墨文宫里其实是不乏侍卫的,但看到云若之后,所有人皆是侧过身恭敬的给她让道,丝毫不像是傲慢的西陵人看越合或者东卫之人的样子,反倒是如对上宾,许是拓跋泽特别交代过。 不多时,来到了厅堂门口,里面鼓声更甚,酒味亦浓。随行守卫即刻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却是一阵幽暗,接着月光,可见那正堂窗畔,一人独坐,正若有似无的敲着手上的一个鼓,旁边放着酒碗,似乎已经喝去一半。 云若双眉微动,身后已传来了关门声响,云若仅是侧眸扫了眼那紧闭的门,便知自己果然是又中了圈套。所谓酒宴,所谓百里君主会参加,不过是让她放心前来的说辞。 云若抿了抿唇,似早便猜到九分,若是百里真在,兴许她才要疑惑。 来此,除了先前的原因,也有一点,就是想探探拓跋泽究竟是什么打算。 收了心,云若终将视线收回,看向不远处的那方,且见柔和的月光下,正映着一抹慵懒的身影,是那敲鼓之人,且毫无疑问是拓跋泽。 这时他已然换下了黑色锦衣,反着了件藏蓝色闲服,松松散散挂在身上,几乎也露出了半个肩,耳上银环流光绕过,随着他一下一下击鼓的动作而稍稍动着,今日亦没束起的长发,斜下一边,如纱般披在身上,且因他长发及膝,此时看来如流水般绕在身边,独有一份宁谧的感觉。然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及他此时半阖迷离的双目,月色洒入,却缭绕着一抹深蓝轻波。 听到门声,拓跋泽唇角略微动了下,仰头斜眸,满足的凝望着站在门前的她,然后用淡漠的声音说道:“你果是舍不得本王自尽的。本王,是要庆祝一下的。” 云若不动声色,仅是同他一样淡漠的抬了眸,道:“想来,若是大殿下哪天真想要自尽了,许是会拉上全天下陪葬的。” 言下之意,拓跋泽是那越合与西陵续盟之事在做着威胁,她来也是得来,不来也是要来。 拓跋泽笑,笑得妖冶,探出指尖一指云若,眸子划过一丝冷光,“你果然,是个聪明女人。” 云若并不动容,似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而后尽可能的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淡声而道:“云若今日事情繁多,还要去与百里君主商议其他事,不知大殿下找云若来何事?或者……越合哪里有做的不周全的,我马上便通知尚丞相去为大殿下调整,以免遭了误会。” 拓跋泽唇角略弯,终于不再敲手上的鼓,随意一抽,便将那鼓扔在了地上,几声乱响后,便安娜静静的撞在红柱旁。 拓跋泽起身,赤足向云若这方走来,狭长妖冶的眸中渐渐映出了云若倾城的脸庞。而后他来到云若面前,无声无息地停下,扬起指尖轻撩过云若的发丝,凑近低喃:“本王今夜,确不是与你商讨越合之事的。” 云若眸子一眯,探出指尖触在发上,不客气的将被拓跋泽锢住的那缕发,稍加用力的拨开,且见那发丝便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自拓跋泽的指尖上流走。 拓跋泽目不转睛,也没看,仅是在感觉发梢马上就要脱离指尖的瞬间,他便也加了力道一下捏住了最后的发尾,其中意义以不加掩饰。 “本王答应你,无论这间房里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越合之事。不用对着本王强颜 欢笑,想如何,随意便好。当然,要是恨到极致,杀了本王也可以。” “既然如此。”云若顿住手,缓缓抬起了自己始终冷静的双眸,一缕冰蓝色的利光,悄无声息的浮现,唇角的弧度,亦无声无息的消失。便在下一刻,云若突然间转过半身,反来到了拓跋泽的身后,一手强擒住拓跋泽的左手,一手利索的滑至拓跋泽的勃颈处,稍加用力,却又并非尽全力。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轻巧如羽,安静若水,伴着云若转身时卷起的青丝,反倒添置了些刚柔并济的美感。 而此时的动作,也是云若自后将拓跋泽紧紧禁锢在身前,仿佛只要她稍加用力,便会送他归西。 拓跋泽从始到终都没有反抗,尤其是在云若右手向上略扬,如挑起他下颌的那刻,本就如在享受的拓跋泽,唇角的弧度更是添置了一丝兴奋,然后愉悦地说道:“呐,你右手都不用力,是没法杀死本王的。” 云若于身后冷哼一声,仅是在他耳畔冷冷说道:“拓跋大殿下是西陵第一强者,慕云若几条命够逞匹夫之勇在这里杀大殿下的?”说到此,云若语气多了些清冷,“只是觉得,大殿下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就想逼云若动手。云若只是,不忍大殿下三番四次失望。……但,若是这右手真的勒下去,兴许大殿下也不会任人宰割吧。” 拓跋泽有些无趣的长长的舒口气,将指尖抬起轻轻抓住云若的腕子,而在那云若看不见的时候,雌雄莫辩的脸上,不经意划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慕云若,成为本王的人吧。”拓跋泽突然开口,用着很沉,很淡漠的语气说着,“夏侯靖,已经死了,你没理由在撑着那个烂摊子了。” 突然的一句话,令云若的指蓦地一僵,冰俏的脸上,霎时蒙上了一层苍白。她僵动了下唇,然后压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拓跋泽言罢,倏而抓了云若的手转身望向云若,尤其是看到那几乎透了怒意与恨意的双眸后,妖冶的唇终是扬了一缕笑,倾下唇,满足的吻了下云若的指,“在他最后的时光,也是用着这种眼神看着本王,多么美妙。” “拓跋泽。”云若咬牙,终于被打破了宁静,指尖紧握,双手作响,那双目中的恨意,也几乎已经无法掩饰。 “现在,是不是很想亲手杀了本王?”拓跋泽开口,拇指滑过,轻轻在脖颈上做出落下人头的示意。 慕云若唯一的弱点,唯一可以击溃她的方式,那便只有,夏侯靖。 云若视线愈发压沉,当真是被拓跋泽的几句话激怒,脑海中最大的恐惧无限的蔓延,吞噬着她一切的理智。 不,不可以,此时的慕云若但凡失了冷静,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便再也无法寻到那心中的他。 可是,可是他究竟是生是死…… “呐,云,今夜只有你与我。做个交换,如果你今夜成为本王的女人,本王答应你,死去的夏侯靖,究竟在何处,你可以自己去确认。这个交易,划算吧。”拓跋泽突然笑了,笑得森冷,半步靠近,舌尖撩过了云若冰冷的耳廓。 而云若呼吸一滞,似乎依旧沉浸在靖生死的恍惚中,还有那心底无法抑制的愤怒中。 拓跋泽唇角的弧度更深,稍一用力便将云若压在了门上,似乎压抑已久的兴奋感令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埋在那清香之中,右手缓缓埋入她发间,左手则揽在了她的腰际,他凑近她的耳畔,启唇,用着极为低惑的声音说:“你,是我的了。” 言罢,他将唇移来,如要享用猎物那般轻轻舐过唇角,带着那些许的酒意,渐渐压低了唇。 “本王,会让你忘了他的。” 然就在唇唇即将相碰的时候,云若忽而恍神,没想到自己竟因靖之事失神至此! 然就在同一时间,只听“砰”的一声,大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一阵卷着冷意的寒风透入,将拓跋泽的长发撩起。 他侧过眸,划过一缕幽光。 云若则是在看到来人后,清澈的双瞳亦是猛的一缩。 【202】 云若……朕的云若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一阵卷着冷意的寒风透入,将拓跋泽的长发撩起。他侧过眸,划过一缕幽光。 云若则是在看到来人后,清澈的双瞳亦是猛的一缩蓉。 这个男人…… 一抹沉重的香气悄然卷入,靖安静的站在门口。侧眸间,是那毫无温度的漆黑双眸,匆匆看过了云若,便将视线投向了拓跋泽。 “醒酒汤。”靖说道,“听闻今日大殿下有酒宴,莲将军专门差人让做了,从城外快马加鞭送进来的。馒” 言罢,靖便将一个被封存好的铜碗那入,冷眸依旧是毫无波澜。 拓跋泽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从云若身上起来,抿了抿唇,结果,二话不说便拿了那醒酒汤喝了个干净。视线却从未从靖的身上移开,待拿下碗,拓跋泽微微一笑,将碗归回靖的手上,道:“龙炎殿的王首向来不甚亲近本王,今夜亲自给本王送醒酒汤,还真是本王荣幸。” 靖不语,稍颔首,转身要走,在出门的瞬间,似是若有若无的看了眼云若,而后便就这样径自离去。 待门关上,拓跋泽稍稍拧了眉,再度看向云若的时候,云若也已因这突然的打断,恢复了理智。 清眸微抬看向拓跋泽,又如来时那样,平静低喃:“拓跋殿下好意云若知晓了,可惜云若还是希望自己得出结论。既然没什么事,云若便不扰了,殿下早些休息。” 云若说罢,几乎是无声无息的避开了拓跋泽,亦是径自出了大门。 拓跋泽扬手想要唤她,却只撩起了她身后扬起的长发,随即自指缝消失。拓跋泽有些失落的、如孩子般鼓了腮,指尖抹过自己的唇,一咋舌,只道:“到嘴的鸭子飞了。” 然一想到方才靖的反常,拓跋泽的眸子却略略发深,靖果然还是受着夏侯靖的影响,当是要早早帮他斩断才好。 此时大门忽而多了响动,拓跋泽眉梢一喜,盼是云若又回了心意,可一开门,竟是自家的传信兵卫。 泽脸一正,险些就将那人收拾了,而后冷冷说道:“何时?” 兵卫被那一阵杀意吓得浑身一抖,而后紧忙说道:“二殿下自西陵来信儿了,据说已经是在来的路上了,有急事。” 拓跋泽觉出事情不对,先前的轻松瞬间消失,扬手拿过了递来的条子,双瞳猛的一颤。 一把攥住字条,气氛也多了些压迫。 —————————————————————————————————————————— 这一面,云若除了墨文宫,一路上始终在平息着自己的心情,步伐却有些沉重。 这一次,真的笑不出来,而这并非是因为方才因为失神而险些遭遇难事,而是因为,拓跋泽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靖,她的宏嘉,已经死了。 这件事,许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她不是不知道,却始终不敢去想。 她可以面对世间任何之事,唯有这个,让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因为“死”这个字,何其锥心,光是方才听到,就当真如同有人正残酷的将木刺一下又一下的砸入到她的心窝,直到血流不止。 走到墨文宫正门口,忽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身为将军,险却不知,会让东卫的百姓感到不安。” 云若蓦地止住了步子,侧眸间看到了靠在殿外,如特意在等她的这个人,这个上午便救过自己一次的男人。 云若垂下视线,又岂会知道自己心动摇到什么地步,右手不由攥起,冷静地道了一声:“方才,谢谢。” 言罢,她便径自走了,可是那抹盈白的身影,在夜中却显得是那般的落寞与孤寂。 靖在后面看来许久,此刻那如黑曜石般的深眸中,几乎完全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只能任由这个女人占满自己的一切。 忽见云若步子因为失神有些踉跄,靖不由的向前挪了半步,从来都没什么多余表情的俊脸上,多了一缕不经意的担忧。 沉默了良久,他忽而安静的上前,索***陪云若返回自己的居所,如怕她在这一行再遇到什么险事。 云若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身后,仅是稍稍顿 了步子,而后继续前行。她似是默认着他的同行,却又不愿多说任何一句话。 两人就这样,无比安静的走着。 靖也刻意放慢了步子,沉浸在这无比安宁的沉默中。 偶尔,他会用那空洞的深眸自后凝望着她,矛盾,疑惑,抑制,还有一种下意识想要追寻的执着。 路上,忽而刮起了一阵冷风,扬起的飞沙,无情的会打在云若的脸上,身上,但她此时似乎已经不想在意那丝丝刺痛,依旧安静的走着,躲也不躲。 而到此时,靖便会在云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挪动衣袍,无声无息的为她将那些琐碎的东西挡开,反宁那些刺痛落在自己的身上。若问为什么,他也回答不出,只是此时莫名想要这么做,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思考。 不多时,终于到了云若在越合王宫所住的语阁,因着近日天气转寒,四处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雾霜,倒是真有些身在东卫的感觉。 入了门口,云若终是停下步子,身后的靖也悄然将袍收回,无声无息。 认为云若已经不会再遇到麻烦,靖也不再多待,就像是随她来时那般,又不发一语的转了身想要离开。 然就在这时,云若却忽而开口,道:“请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靖步子顿下未行,似用沉默回答了她。 云若犹豫了许久,终于深吸口气,攥紧双拳用着有些发颤的声音道:“……夏侯靖,真的死了吗?” 她艰难的将这几个字问出口,一点一点的回过头看向靖,往日坚毅的眸中,透着一缕满溢的思念。 靖微怔,又半阖了双目,而后长舒一口气亦转过身看向云。 那一刻,四目相接,她与他在这附着霜雪的院中面对面而站,一旁的树上偶尔会有花叶被吹下,在他们的身边徘徊不前。 如此画面,就如脑海中曾经残存过的那一幕一样,不住的席卷着靖的心。 是啊,记忆里也是一个夜晚,他在她的身后,温柔的教着她一曲雪舞,偶尔也会出言责骂,而她则是倔强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然唇角却始终挂着笑容。 与夏侯靖在一起的她,是笑容更多的。 而现在这个他,能带给这个女人的,兴许只有漫无止境的痛苦。 靖渐渐垂落了双眸,启唇,安静的说着:“嗯,已经死了。” 那一瞬,云若蓦地立在了原处,紧紧咬着双唇,身体的颤抖也已经好似无法掩饰。便是在伪装的坚强即将消失的一霎,云若突然间将身体转过,然后用着最后的冷静,咬着牙道:“可以请您,先让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云若不想,在您面前露出丑态。” 靖沉默,半晌,转身,只道了一声:“节哀顺变。” 言罢,他便迈开步子向外走去,然在身后传来了一身几乎跪倒在地的声音,传来了那几近忍耐,却又无法抑制的撕裂的痛苦悲鸣之时,靖还是不由的停住了步子,许久许久,终是阖上了双眸离开了此地,任是那悲伤的寒冷,涂满整个语阁上空。 心,终究因为夏侯靖,而无法抑制的痛了,如在承载这她的绝望。 他从来不愿念出那个从来不愿被自己想起的名字,仿佛若是念出,自己的存在就会变成一种虚无缥缈的嘲讽。 他是靖,而非夏侯靖。 然在这一刻,似乎有些不愿那么执着了,不再执着于他究竟是谁,于是轻启唇,艰难而干涩的唤了一声:“云若……朕的云若。” 眼神依旧空洞无情的流转着偶尔窜过的幽蓝光晕,抬手抚过自己的右颊,却已有了不属于自己的湿润,自那龙纹之上滑下。 靖蓦然的望着自己湿润的指尖,有了一瞬的讶异,也有了一瞬的温柔。 原来,他这个靖,也是会流泪的…… 他沉默着,望了许久,直到泪水消失,渗入指尖,化作了如他心底那般无法捕捉的留恋。 就在这时,一个西陵兵卫匆匆上前,靖察觉,几乎是一瞬之间便回复了往日的冰冷,“何事?” 兵卫上前言道:“王,大殿下有急事让您即刻去一趟墨文宫。” 靖双眸微动,察觉一丝沉重 的气息。 —————————————————————————————— 当靖来到墨文宫的时候,气氛已经同先前开酒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所有西陵兵卫似乎都已经纷纷围聚。 靖眸子微眯,又加了几步入了宫内。 推开大门,随着幽光进入,可以看到拓跋泽早已换下那身懒散的衣袍,身着黑色衣衫的他,此刻正在只手扣着自己腕上的环扣,“啪”的一声扣住,泽转过冷眸看向靖,道:“进来。” 靖将门带上,亦是冷冷看了眼四周,不过却并不惊慌,而是非常冷静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拓跋泽心情看来非常不好,冷下的眸中几乎沁着怒意,“老爷子病重,西陵几个狼子野心的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想趁着本王没有拿到盟约的时候,借口扳倒本王,本王必须马上赶回西陵。” 西陵格局不稳,大概就是因为此番占据东卫不成,所以泽的势力稍稍收了动摇。 “那些人,需要我帮忙处理吗?”靖问。 泽顿了下收拾衣裳的手,抬起妖冶的眸,倏而一笑,道:“那些废物,只会在本王不在的时候嚷嚷几声,待本王回去,自会一个一个处理。不劳你费心。不过,倒是真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完成。”泽说着,将一个印放在了靖的面前,森冷一笑,“这个,交给你了。” 靖缓缓接过,冷傲的眸中耀过一缕幽光,唇角亦沁出一抹弧度,“你真的信我至此吗?” 泽的皇子印,专程为了续盟而带来的,而今,竟是交给了曾是敌人的他。 泽倒是不怕,走近靖一步,道:“换本王开口,本王……可以相信你吗?” 靖与泽四目相对,半晌,终是化为冷漠一笑,捏住了泽交予他的印,“如今,我身上也有西陵蛊,而且,特意允龙炎殿其他人都跟在我的身边,作为监视,数量不少了。拓跋泽,不会是只靠信任就做事的人。” 拓跋泽唇角勾起,笑得深邃,“你,果然是懂我的。”说到此,拓跋泽又稍稍走近了一步,侧眸对靖道,“别忘了,你是要与西陵龙炎殿的王,是西陵的人,莫要被这具皮囊留下的东西所影响,只有斩断这身体所留恋的,你才能真的占有这个身体,成为完完整整的‘人’。” 靖深眸微动,冷哼一声,“这一点,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侧过眸与泽对视,深邃的黑中绕过一缕无法摸透的深蓝,是那移蛊术后沁下的色泽,是他这个靖才会有的色泽。 泽不动声色的扬出了笑,“看来,是本王多虑了。”说着,他便沉下了双眸,敛住笑意,只手拍了下靖的肩,“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天一亮,睿便会来迎本王,然后一同暂返西陵。关于盟约细则,本王相信,在此的西陵之人没有一个可以比你更熟悉,只是有一点……”拓跋泽顿了顿,“你,还是与慕云若保持些距离。那个女人,曾经就破过夏侯靖体内的西陵毒,很有可能会让你身体里属于夏侯靖的意识再次苏醒,到时候,你这个靖,反而会被吞噬殆尽的。” 靖眯了下眸,只是冷冷应了一声。 拓跋泽满足的笑了,转身向外面走去,预备先去与百里邵河打声招呼。 而在他离开的时候,靖便不由的闭上了双眸,他捏紧了手上的皇子印,不由得咬了下齿,似在用着全力抑制着那心中几近躁动的情绪。 终于在一阵挣扎过后,归为了平静,双眸也恢复了最开始的冷静,再度抬开,已然无情,而后轻轻捏住心口衣衫,用力的攥起,如要将那锥心般的感觉撕开。 是了,已经不能再放纵夏侯靖的心,来扰乱他了。 —————————————————————————————————— 天刚刚亮起,越合的王宫渐渐回了暖意。 听闻拓跋泽要提前回西陵,越合这方自是要亲自送行,尤其是百里邵河,慕云若作为百里邵河身边的人,当然也要一同前来,只是今日的云若,面上看起来虽与往常无异,但本就不大说话的她,好似又比往日沉默寡言了些许。 对拓跋泽的礼仪,云若是完全尽到了,唇角上也始终挂着官方的笑意。 拓跋泽是不喜的,所以从不看她的唇,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清眸,如在挖掘那埋在深处的悲伤。 几 番送行之后,西陵来迎拓跋泽的人终于赶到,拓跋泽将之后续盟之事稍稍做了交代,告诉了他们将会有人来接替他继续探讨细则,而后便骑上了他的黑马,欲离开。 跨上马时,是云若亲送,她依旧是挂着打不破的笑容,做到一切周全。 直到要离开了,拓跋泽才单手搭在马上,俯下身凝视着云若的双眸道:“表情不错,可眼睛肿了。呵呵呵……” 云若身子微僵,冷冷回看了下拓跋泽,“大殿下担心的太多了。” 拓跋泽毫不在意,仅是唇角弧度更甚,“反正,你早晚也是本王的。东卫,也早晚都是本王的。本王等着拿下东卫之后,你慕云若将用一生,帮着本王拿天下的那天。本王答应你,本王会因为你,而善待那些弱小的蝼蚁的。” 仅仅一句话,说透了在西陵人眼中的东卫百姓,因为西陵只认强者,这么多年东卫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有夏侯靖与夏侯伊的威名在外,西陵承认他们的强大,是故不会随意侵扰。 可如今,没了他们,东卫百姓却成为了先前连慕云若都不相信,却也不敢返回家园的人,所以在西陵人眼中,东卫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了。而慕云若,则是他们现在最后想拿走的一颗棋。 如果慕云若离开了现在的东卫,东卫,也就走到了尽头。 云若不语,终是敛了笑用倔强的双眸凝视着拓跋泽,凑近,在其耳畔一字一定道:“你若想拿天下,便踩着我慕云若的尸体而过。” 拓跋泽拧了下眉,嗤笑一声,而后不解道:“慕云若,没有了夏侯靖的东卫,你为什么还在守着。本王,不能理解。” 云若沉默了半晌,而后反问道:“大殿下从来没有过珍惜的东西吧……大殿下的心,就没一刻会觉得……寒冷,孤寂,还有因麻木空洞而痛苦吗?” 她说的很轻,没有任何语气。 然这仅仅的一句话,却令拓跋泽的笑容僵在了原处,永远让人无法琢磨的双瞳,竟是不经意蒙上了一层黯然。 许久之后,他起了身,斩钉截铁地说着:“本王,确实没有珍惜的东西。但本王,也不会感到痛苦。” 这句话,已然失了玩味,不知是在强烈的否定云若的话,还是在否认着自己细微的动摇。 而后他挺起身子,亦没再看云若,仅是冷冷望着面前浩浩荡荡来接他的西陵兵卫,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始终是平淡无光的。 这时另一匹马奔入,是来迎拓跋泽的。 拓跋泽眼中突然多了一缕光,然后淡下一丝悄然不经意的笑,“本王走了,后会有期。不过……下次见到,如若你以东卫将军身份,我们兴许是在战场相见了。罢了……无论如何,你会被本王拿到手这点,仍是不会改变。” 言罢,他便策马而行,扬起了一阵微尘。 云若几步送行,抬头见,看见了正迎拓跋泽的人,清眸蓦然一动,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俊眸。 而那人在见到云后,亦是有了一瞬的诧异,却也在瞬间掩埋了心绪。 宁北凡……不,他是…… 云若不由自主向前挪了半步。 一身紧束黑衣锦服的拓跋睿看到了云,视线落下,看到了那依旧被她绾在手上的冰蓝腕镯,眸中不经意撩过一丝痛,也有了一丝闪烁。 “要说几句话吗?”拓跋泽顿住马,问向睿。 拓跋睿冷下眸,仅道了一声:“不必了。” 拓跋泽哼笑一声,继续策马出了宫。 而拓跋睿则紧跟其后,一同随之离开了越合王宫。 云若望了他们良久,心中莫名有一些躁动,视线有些凌乱,似在回忆着方才那匆匆的一眼。 不,宁北凡……他对靖的兄弟之情是绝无虚假的。 方才他眼中所写的情绪,并非是宏嘉已逝的悲痛……而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似是在心疼着她的心情,还有一种怕被看透的东西在里面。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情……? “靖……”云若轻喃,单手捂住自己的眸,竟是有了一瞬的喜悦。 如果,拓跋睿那一瞬之间的情绪非假,那么……她是否可 以认为,她的靖还没死,甚至有可能…… 云若回过头看向越合的王城,眼中透着复杂的情绪。 靖,或许就在她的身边。 只是,若真是有这种可能…… 云若深思,这时百里邵河走近,轻唤了云若的名字,云若恍回神看向她,问道:“是不是,多少有些勉强了?东卫和西陵的关系明明是如此,还要你帮我。孤王想想忽然觉得,这个要求,是有些过分了。” 云若轻摇头,却没有回答,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不经意的落入了百里邵河眼中。 邵河如是在思忖什么,半晌,长叹口气,道:“明日便要开始正式谈盟约了,今日,好好休息下吧。听闻你这两天身体也有些不适。” 云若这时才想到自己似乎染了风寒,淡笑一声,反而安抚百里邵河道:“云若明白,让百里君主担心了。” “何时才能去除那生分的称呼,别忘了,你才是孤王的救命恩人。”邵河似是刻意想让云若化解心中的沉重,而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孤王总有一天会还这个恩情的。” 云若微怔,脸上渐露一丝暖意,回眸间百里邵河已经和尚丞相及几位大臣离开了此处。 云若望着他的背影,略有苦涩的笑了,喃喃而语:“如果,云若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就在这时,许是因为百里邵河让她转换了心情,使得冷静下来的云若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好看到入宫来替她送东西的文柏,文柏自她出宫开始,就一直在替她做左右手忙里忙外,替她可以在这里,也能处理远在墨城的事。 云若眸子一动,即刻将文柏扣下,说道:“文柏,帮我查一些东西。” 看云若神态似乎事关重大,于是也紧忙凝下了眸,道:“娘娘……啊,不,将军大人吩咐便可。” 云若抿抿唇,想了良久,对文柏说道:“我要你帮我查西陵近来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或有特别的人。” 文柏点头,急忙去办。 送走文柏,云若便长舒一口气,眸上亦多了些温柔还有执着。 靖,你定是还活着的,一定……一定…… 云,一定会找到你的。 —————————————————————————————————————————— 次日一早,天上莫名的多了些阴云,遮住了往日的明媚,而是还会有些无声的闪划过。 今日,是西陵与越合正式商谈盟约细则的日子。 云若对镜整装之后,便推门出了语阁,而后在许多越合随从的陪同下,一起向着越合的偏殿“筱雨宫”走去。 一大清早,筱雨宫的气氛就有些沉重,宫门外站了两排人,一排是西陵的兵卫,一排是越合的兵卫,一个个神情肃穆,无一人敢说笑。因为历来商讨约定的时候,极有可能在中途发生口角,以至于两国直接开战。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所以这些兵卫都在做着所有的准备。 云若是以谋臣的身份到来,守卫之人微微颔首行礼。 她今日一身正装,神情自若,谁也看不出今日的她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进了筱雨宫,西陵这方的人还没到,云若好奇是谁来代替拓跋泽,遂在与百里邵河行礼寒暄过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似在脑中想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 不多时,宫内正殿那些原本正一起还在热络先在己方商议的越合臣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也忽而多了一些沉重,一种极为压抑的冰冷骤然卷入其中。 这些文臣是不习惯这种气息的,遂皆是僵了下身子,保持十分警惕的看着即将来的人。 云若亦是沉了下眸,等待着来人进殿,然而当那穿了一袭标志西陵的黑色束身锦衣的靖带着四名四名西陵随从迈入殿中的时候,云若略有讶异,虽然知道拓跋泽离开,极有可能接任他来谈约的人当是西陵极有权势之人,然却莫名的打心底,排斥着这个人,似是万万不想让他以西陵之姿态来与她谈。 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无法平静。 而在靖进入到大殿的时候,视线也有一瞬掠过坐在这畔的云若,深瞳微动,却又好像并不在意。 他就这样带着这股令人压抑的气势入了殿,对着百里邵河稍稍颔首,入席,然后坐在了云若的正对面。 四目有了一瞬的相接,透着一些不平凡的光晕。 百里邵河见来人是靖,心里边也不由的有些打鼓,总觉得此人的气势,不仅不会比拓跋泽弱,反而还比他要强上不少,只是为人较为内敛,将气势压制住了罢了。 见该来之人皆是入了席,按照礼节,亲自来对谈之人,是要重新做一番介绍的。而西陵与越合两方,明显是靖与云若。 云若自是要以主场之仪先起身,对靖略微颔首,自报名讳:“慕云若。” 她抬头看向那人,此时才想起来,见过几次面,似乎都还没问及他的名讳。 靖沉默了几许,亦起了身,直视着云若,道:“靖。” 一字落下,云若猛的抬眸,那一瞬脑中轰响一片,一片空白,而那方才由他口中轻轻道出的那个字,亦是在她耳畔不停萦绕,霎时如针般刺入她的心。 “靖……”云若怔然,开口欲言,却又戛然而止。 靖不动声色,入席,收回了视线。 百里邵河觉出云若有一瞬的不对,看向云若,有些担忧。 半晌,云若急忙从那震惊中将思绪收回,回礼,亦是入席,只是那双清凛的双眸,却始终凝视着面前的靖。 为什么,为什么……初见时就有种熟悉感,名字亦是叫靖,还有烈风……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然,纵是心中有再多的猜测,云若却绝不会允许自己在如此大事上失神,咬了咬牙,她霎时收回了心思,重新吸口气,对百里邵河略微点头,然后重新看向了靖。 靖依旧是没有看她,随着盟约商讨的开始,他独自饮茶,安静的斟酌着每一条盟约,而那字字谨慎与字里行间的睿智,也让云若讶异。 这样的思考方式,这样的手法手段……这一切的一切…… 竟是那般的熟悉。 盟约细则相当繁琐,当大致商议完成后,天色已笼罩上一层污暗的黑。 一日的时间,过得相当激烈,两边臣子皆是看得目瞪口呆,而百里邵河则是非常满意的在旁听着。 无论是云若,还是靖,就如同非常熟悉彼此战略之人那般,从第一条约定开始,就如一场无法控制的腥风血雨,她的睿智与他的才能,落在了条款的每一个字上,偶尔她胜,偶尔他赢,两个人不曾大吼大叫,仅是安静的,在无声的只字片语中,结束了一场让那些臣子们从未见过的唇枪舌战。 是了,两个人皆是安静,安静到几近沉默,可是但凡说出一句话,一定是一针见血,绝无半字坠余。 这样的境界,他们当真无人见过。 总之,让他们这些大臣最为欣慰的事,他们是知道慕云若是东卫的将军的,能摒弃私心当真将这场商议做到如此的,当真不是平凡之人。 外面偶尔响起雷鸣,已经有些碎雨落下。 筱雨宫终于解了禁,两方商议着纷纷自内走出。 疲惫了一天的云若终于能松口气,侧身时,看到了亦正从她身边走过的靖,云若心上一紧,最终又还是欲言又止。 而靖在路过她的时候,却是连一眼都没停留。 云若视线追随了许久,终于在那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云若开口问了一句:“昨日……谢谢你。” 靖只顿步,而后径自离开。 不知为何,这个人是要比昨日冷上了许多,就连方才在商议之时,亦是能不对上她的视线,便绝对不会与她视线相接。 她却不想意气用事,但双眸中却凝结着一层焦躁,盼着文柏早些将她交代的事查清。 但,她又有些害怕,因为如果,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靖……那么,那么他的相貌,他过去的感觉,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不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称自己是西陵之人,如果他真的是靖…… 第一次,心乱如麻至此。 云若咬住下唇,迫使自己冷静,迫使自己耐下心看清一切。 而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文柏竟真的来了,云若见到他喜出望外,忙问让他所查之事的结果。 文柏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是近来西陵的近况。 云若匆匆接过,拉开,从上到下仔细看,而当龙炎殿体质巨变之事落入云若眼中的时候,且见她清瞳猛的一缩,手上也失了力道,如是在那件事中看出了最主要的事情。 卷轴徐徐落地,染在水上,墨迹晕开。 “怎么……会是这样……”云若用力咬了下牙,脑中一片凌乱,在用力喘息了许久之后,突然抬了眸,而后便自房檐下冲入雨中,向着方才靖所去之处奔跑而去。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天万字更喽,兔子在调更文时间,不知明天能不能上午更上,亲们给兔子加油啊! 今日赠送小剧场,嘿嘿,希望大家每天一笑,开开心心!关注兔子家族qq(348267436) 今日兔子采访对象:张保。 技能:甩拂尘。 口头禅:皇上!! 职位:东卫皇宫大总管。 兔子:请问保哥,小时候的靖是什么样的? 保哥惆怅:小时候的皇上啊……老奴真是怀念皇上尿床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啊!当时皇子伊都被哭声阵的吓了一跳呢! 兔子:……请问保哥何时入宫,有甚喜好,家里都有什么人呢? 张保摩挲了下拂尘:说起入宫,老奴十岁时便入宫了,喜好…… 保哥突然一阵鼻酸,泪流满面:老奴命苦……原本英姿飒爽的少年,家穷要入宫,唯一的妹妹蓓儿腿脚不好,还从张家村走失了,成年之后养了只猫,觉得亲近,结果那贼猫竟跟着面相生得好的齐箫跑了……老奴、老奴…… 此次采访因张保公公哭不止而被迫强制结束……⊙﹏⊙b汗 【203】 再见了,慕云若 卷轴徐徐落地,染在水上,墨迹晕开。 “怎么……会是这样……”云若用力咬了下牙,脑中一片凌乱,在用力喘息了许久之后,突然抬了眸,而后便自房檐下冲入雨中,向着方才靖所去之处奔跑而去。 脚步落在,踏在湿透的地上,每一步都激起一片不小的涟漪蓉。 雨水落在了身上,也浸透了她衣衫馒。 但此刻的云若,却好像什么都可以顾不得了,如那时一般,只是一个念头,支撑着她的一切。 西陵龙炎殿大劫,新王更新换代,而且是从东卫返回!而能让龙炎殿转瞬臣服的,除了君临天下的夏侯靖,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靖,靖…… 宏嘉! 她的他,她的他原来一直就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为什么他三番四次的救了自己,自己却没能将他带回! 懊悔,自责,痛苦不停搅动着云若的心。 此时,大雨更显瓢泼,记得许久之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她选择了离开了他,而又是这样的日子,却是她拼命的追逐着他的脚步。 伴着那阵阵从身上袭来的冰冷,云若终于赶到了靖所在的鹤轩宫。 面前的他,才刚入了庭院。 面对着那熟悉的背影,面对着终于再见的他,云若双手攥起,突然大喊了一声:“靖!!!” 这一声,喊出了压抑已久的思念。 这一声,喊出了缠绕心中几近生根的痛。 这一声,喊出了她早该对他道出的情! 靖蓦然顿步,回了身,当他看到全身湿透、随她而来的云若后,深邃的冷眸不由的缩动。 这时,恰好在房里等了靖很久的琦阳也打着伞出门来迎,看到靖,眉梢一喜,可随即也看到了随他而来的云若,亦是有些震惊。眸子压低,琦阳不由上前欲像上次一样,找个借口护住靖,于是索性放下了伞,直接跑向靖身边欲一把挽住了靖的手臂,双目紧紧凝视云若,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 靖也对琦阳突然的主动略有讶异,但是这一次,他却没将琦阳悄然推拒,仅是冷冷对着云若言道:“盟约细则已经商讨好了,慕大人可还有事?” 云若紧咬唇,依旧是深深望着靖,望着那双哪怕改变了容颜,也不会改变的双眸。而后稍转了视线,亦是看见琦阳紧抓靖的手,似是已经将他从她身边夺走那样。 第一次,云若心中如此焦躁,如此愤怒,无声无息的咬紧了牙,而后便向着靖疾步走来。 琦阳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于是握紧了手,低喊:“慕云若,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这里也不是你可以随便闯的地方,你——” 然便是连这句话都还没说完的那一刻,云若却突然抓住了琦阳紧握靖的腕子,在琦阳还完全没意识过来的时候,突然间用力将琦阳从靖的身边剥离开来,重重甩去了一旁,而后她如在忍着情绪那般,轻颤着声,一字一定道:“云若无意冒犯。但,可否……让我们,单独……谈一会儿?” 琦阳两步踉跄,难以置信的看着将自己直接从靖身边甩开的女人,恰对上了她视线扫过的一瞬。 明明向来是平静无波的双眸,此刻却随着那天上落下的冷闪,划动着一缕让人充满惧意的慑然,也充满了几乎可以看出的心痛,语气也再不是清清淡淡,而是透着让人心颤寒凉的敌意。 这,这真的是那个上次见到的慕云若?! 一时,琦阳竟被她的眼神震慑,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然后恍然回身,这才想到自己的狼狈,于是怒意突然升起,拔出刀便要对向云若。 “琦阳,够了。”靖忽而开口,“你先退下。” 靖说的清清冷冷,双眸却始终凝视着云若那双倔强的清澈。 “可是——”琦阳焦躁不安,咬牙挣扎半晌,终于将弯刀收回身畔,不悦的返回了房间。 雨,渐渐有些大了,淋在云若的睫毛上,却浇不灭她眼中此刻的痛。 云若望着他,步子不知不觉的向前,被紧咬的唇瓣也在颤抖着,她伸出手,缓缓贴在了靖的右颊上,贴在了那纹着黑龙印的地方 。心中又是一阵绞痛,撕裂着她的每一寸神经,齿上的力道更大,几乎在那不知被咬了多少次的唇上,沁出了鲜红的色泽。她强忍着那已经卷满她的痛苦,上前,一点一点拥住了那明明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他,无力的攥住他身后的衣衫,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那熟悉的名字,眼泪已夺眶而出,与那冰冷的雨水混作一团。 那一瞬,靖有些失神了,似是也同她一样留恋着这久违的拥抱,冷峻的双眸半阖着,缭绕着一缕怀念的温柔,不经意的扬了手,似是想要回拥着这明明抱着自己,却又拼命在颤抖的她。 可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她的那一霎,靖的眼瞳却骤然一缩,将手停在了那里,眸中的光晕即刻撩过一缕幽蓝,似如桎梏,如枷锁,狠狠的捆住了他的一切。 且见靖双眸突然迸出冷意,蓦地紧握住云的手臂,而在下一刻,便将她毫不客气的从自己身边扯开,而后狠狠言道:“我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一向冷静的他,今日似乎也被击溃了最后的防线,双眸迸出了怒意。 云若踉跄两步,心痛不已的望着眼前的他,“宏嘉……” 她挪了步子,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想要继续走近他,然靖却在下一刻抽出了自己的长剑,直指云若,剑刃划破了坠下的雨水,也仿佛是要割断那夏侯靖与慕云若唯一的羁绊,“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如果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被靖的剑所指。 云若一怔,心如刀绞,眼中的痛更加无法抑制的漫出,视线撩过那冷冰而又残酷的剑尖,“靖,不要云了吗……?是因为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失望了吗……?可是云,真的在努力,云——” “够了!!”靖再一次的打断了云若,突然又把剑扬高,几乎挥手间便能夺下云若的首级,“昨日便说,莫要招惹西陵之人,原来你这般愚钝,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最后警告,若你再说一句,我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留情。” 云若攥紧双拳,“若是你会杀我,你为何前日又会救我,又为何会在我身后为我遮挡风雨……无论发生什么,云都可以与你一同面对,只是盼你,不要……不认云,靖……” 云若说着,又向着靖挪了半步,却被靖蓦然的挥剑又逼退了回去。 她仓皇失措,第一次这般无助,就好像每一日每一日支持自己的事,在一点一点的瓦解乃至崩溃。 “靖,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靖亦咬住了牙,终于长长吐了口气,“我说了许多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若不信……” 靖阖上双目,沉默了许久,许久,而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漆黑之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几乎将周围冻透的杀意,指尖一转,剑刃便成了攻势,然后冷漠而平静的说道:“夏侯靖,打心底,是杀不了慕云若的,也不会杀慕云若的。可是,我,杀得。既然你不相信,我便杀与你看。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敌人。” 云若一时语塞,而在那一瞬,靖的眸子一凛,长剑突然间向着她挥来。 许是近日一直在跟着岚学习的原因,云反射性的挪步侧身躲开。她难以置信的回望着眼前的利剑,亦是难以置信的望着当真动了杀意的靖,“靖……” 靖右眸一眯,即刻压下腕子,利剑的剑刃即刻又对象了云,片刻不停留的又向着云若割来。 云若又是一怔,紧忙向后弯下身子,剑锋自她面前无情撩过,割断了她那还未曾收回的一缕长发。而后她几步踉跄退开,三步之后才站稳,她咬着牙,看着那被割碎的发自她面前缓缓坠下,与那雨水融合。她抬眸,当真是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纵是曾经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靖真的对她举刀相向的时候,心,竟是这么痛,这么痛。 “我不愿杀徒手之辈。还手。”靖忽而开口,转身冷冷的甩开长剑上的雨,锋利的刃上,倒映出他那透着蓝色幽光的黑眸,见云若依旧犹豫着,踌躇着,靖便再度向着云若袭来,同时在利刃即将触向她身体的一瞬大喊:“我叫你还手,慕云若!!” 云若却是依旧做不到,几番交手,任那锐利的剑锋一寸一寸的割伤她的衣衫,血肉,且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慕云若,还手!!”靖仍旧没停,依旧不给云若任何的反应时间,一次又次猛烈的袭来,“慕云若你就这点能耐吗?嗯?东卫的将军 就是个会追着男人跑的女人吗?既然这样,我现在就杀了你,免你在战场上尸骨无存!你不用担心,待你死后,我也会亲自带着人,把东卫剩下的蝼蚁一同碾碎,九泉之下有他们伴着,你也不会孤单!” 靖在说的同时,残忍的笑着,攻势亦一次比一次强。 而他所道的言语,却是也如刀刃那般,一刀一刀的割者云若的心。 “你住嘴……!!”终于,云若怒意席上,一把抽出身畔佩剑,就在靖马上又要伤到她的那一刻,勉强的抵住了他的攻击,可是靖的力道却是那般的大,使得她虽然挡住了剑刃,却狠狠的向后滑过,稳了步子,云若痛苦的咬牙喊道,“天下人皆可说东卫的不好,唯有你……不可以……绝不可以!” “那就杀了我,不然东卫之人在我眼中,永远都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正如同你慕云若一样。……我对他们,也会像对你一样,我会一刀一刀,割碎他们的血肉,然后记住他们的叫喊,还有求饶时候的可怜之相。”靖冷笑一声,转身间又向云若攻来,可是招招用力,云若却是只守不攻,可如此生生承接着他的力道,云若却又极为勉强,仿佛那拿剑的手,都快因为那巨大的力道而被震碎。 终于在最后一下时,云若嘶喊了一声紧闭了眼眸,第一次反用了力道狠狠顶开了靖的剑,而后以右脚做点旋转半身,并将剑亦指向了靖。 那一刻,云若眼中充满了悲愤,牙齿也几乎被她咬碎,拿着剑的手也因为面前硬拼在拼命的颤抖,可是她却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靖亦半个转身离开了云,望着那终于向他亮起的银剑,紧抿的薄唇略微扬了一丝弧度,冷冷而道:“气势不错。”说着,他略微转了下手,将剑转而另握,重新指向云若,“只可惜,你,还太过弱小。” 最后一字落下,靖忽而再度攻来,那比先前更甚十倍的杀意,如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骇浪般向着云若而来,因从没被夏侯靖真正的动过杀意,如此才知原来站在他的对面,是如此的…… 云若再度咬紧牙关,双手拿过银剑,然后在靖攻来的一瞬,用尽全力阻挡,可是却在见到靖的一抹笑后,发现靖竟非常迅速的转而来到她的身后,在她耳畔上落下一句轻喃:“你已经死了一次。” 云若恍然,迅速反应,可是仍是不及靖。 “第二次……” “第三次。” “第四次……慕云若,你果然和东卫的那些蝼蚁一样,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靖如是在激怒云若一样,每一次的攻势都在明显的羞.辱着她,玩.弄着她,而他亦是笑得那般愉悦。 “够了!!”云若双眸中迸出了一抹夹杂了痛苦的利光,如已经适应了靖的攻势,而后一声低喊下终于找到机会直面于靖。 靖对她如此快的适应了自己,感到讶异,随即动了下唇角,下一瞬也不再逗她,直接将长剑对向了她的剑。 这一次,正面相对,刀光剑影霎时撕破了此时的夜空,然在下一瞬,只听一声轻响,云若手上的剑却被靖的长剑斩断,一半的剑就这样残酷的落在地上,云若亦是因不敌靖的力道,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而当她再度抬起双眸的时候,靖的那柄长剑已经触在了她的脖颈处,冰冰冷冷的,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残酷的痛。 血色渐自她的肌肤上顺着雨水滑下,染透了她雪白的衣襟。 云若紧紧攥着拳,仍旧看着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他,而来自他身上的杀意,却没有半分掺假,他……是真的要夺了她的性命。 “弱小,是一种罪。慕云若,你的弱小,是因为你心里还爱着那个男人。”靖说着,缓缓将剑抽回,指尖一转,却是将剑自上而下垂放,似是终于要给云若最后一击,“夏侯靖已经死了,如今,你可以下去陪他了。只是,他应该不会想到,他的东卫,也被你带下了地狱。”靖冷笑一声,而后压低了声音,“……慕云若,你记住,强大不是嘴上说说便可,而是要真的下决心,斩断自己的情,嘴上和别人说说,纹个刺青,就是强大了吗。每日每日想着,还要将夏侯靖带回这种事,只会让你变得和过去一样,一切不过就是重蹈覆辙,你也决然不可能做到与夏侯靖的承诺。……如今的你,实在是弱小到,不堪入目。……罢了,我想,你也不会记住了。” 如是般嘲讽的冷笑了一声,靖便渐渐拉高了长剑,而那俯视她的双眸中,也没有任何的情谊。 而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却瞬间让云若记起了她究竟要做什 么,记起了那仍在等着她的无数的人,记起那些将希望都压在她身上的人……一阵仓皇,云若顿时清醒,她慌乱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不,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云若似是已然有些崩溃,转头间看向方才被自己放下的断剑,眸子一动,用力的想要挪步去拿,可是方才被靖最后的那一击,震得云若的四肢已近麻木,拼了命的伸手去抓,可是每每拿起,那剑却又会自手上滑落,根本无法握住,云若痛恨痛恨着自己,眼中迸出了前所未有的倔强,她拼了命的一次又一次的去拿那剑,可终是无果。 慕云若痛苦的嘶喊了一声,而后用着最后的力气,回过身,不甘的看向面前的靖。 靖望了她半晌,稍稍沉下了心,而后一字一定的冷冷开口:“我为你解脱。死在西陵龙炎殿之王的手上,大概……是你的荣耀吧。”靖似是强调着”西陵“二字,而后缓缓闭上了眼,淡淡的,道出了七个字,“都结束了,慕云若。” 言罢,他便提起剑,终是狠狠向着云若心口刺下…… 【204】 界边诀别:这才是,我的女人。 靖望了她半晌,稍稍沉下了心,而后一字一定的冷冷开口:“我为你解脱。死在西陵龙炎殿之王的手上,大概……是你的荣耀吧。”靖似是强调着”西陵“二字,而后缓缓闭上了眼,淡淡的,道出了七个字,“都结束了,慕云若。” 言罢,他便提起剑,终是狠狠向着云若心口刺下。 而就在这一时,却突然出现了另一股极大的力道,瞬间将靖的长剑挡开。 霎时间的攻势袭来,靖即刻向后反过半身,收剑抬头看去,而当那将云若紧紧护在怀中之人映入他漆黑的眸中的一刻,靖的双瞳霎时一动,多了一丝沉默。 眼前,一抹穿着尊贵雪色的身影挡在了云若身前,那双透着金色光晕的双眸正撩动着一股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意。冰冷的雨水滴滴落在他的鬓发上,将其染在了他冰冷的脸庞,亦将那此时的仿若寒冰的气息,凸显的淋漓尽致。 “夏侯……伊。”靖喃喃而语,脑中晃过了夏侯靖与他之间的记忆,而后收了步子站稳,似并没准备继续,“西陵与南雪,并不是敌。”靖说到此,腕子一转,将长剑收回鞘中,双眸也渐渐归为了冷漠。 一甩手上雪剑上染着的雨滴,收回,夏侯伊终于将视线转回,凝视靖少顷,而后将视线划到了云若的身上馒。 “云若。”夏侯伊看向她,欲伸出手将她扶起,然云若却没有接应他,独自起了身,颤抖的捡起地上只剩了一般的剑,面前的放入鞘中,然后沉默着,安静着转身,一言不发的向着来时之处走去,身子有些摇晃,许是因为风寒未愈,亦可能是因为身上的伤搀和了雨水。 便是在刚刚走到院门口的一霎,云若突然腿上一滞,缓缓向着水中跌去。 那一瞬,靖下意识挪了步子想要上前,可在脚尖才挪出半分之际,夏侯伊却先一步赶到了云的身边,将她的身子揽在怀里,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夏侯伊用指尖轻贴了云若的额,发现额上很烫,方知风寒已经如此严重。 他心下一凛,冷冷看向了站在原处的靖,金眸中划过了愠怒,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将她横抱起身便离开了此地,那一身的雪白将云若完全护住,仿佛是彻底的将她保护起来,免她再被雨淋。 待那两抹身影渐渐消失之后,靖亦渐渐的沉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仍然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门内一直听着的琦阳终于松口气,举伞出门,想恭喜下终于与东卫划清界限的靖,然而当她来到靖的跟前时,却被此时靖的眼神彻底惊住。 空洞……空洞到几乎什么都没有,连痛也没有。 唇角,却又不经意扬着一抹淡淡的笑。 “靖,靖……我——!”琦阳想上前安抚,然她的声音却将靖从此时的失神中拉出。 靖看了她一眼,没等她将话说完,像对孩子一样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然后漠然的径自向着房间走去。 琦阳独自望着靖的背影,仍是没有从那眼神中离开,她听人讲过这个男人的事,知道他曾被赵将军下过毒,只是不同的是…… 那时候,他可以受伤,心却不痛,还有众人可替他分担这份苦楚。 而现在的他,也许不会受伤,但是心却很痛,也只有他一人可以承担。 琦阳迈了步子上前,想要敲门进去,却听里面传来了很淡的声音:“阳,你回房吧。我,有些累了。” 琦阳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大喊:“靖,我也可以取代慕云若的!我——” 烛火熄灭,无言的宣告了那不允别人接近的心。 琦阳愣在门口许久,终于垂下了头,回身捡起剑离开了这里。 夜,更深了。 房中的靖,靠着门站了许久许久,感到一丝丝的凉意,遂用手背触过鼻下,当看到那腥红的时候,靖双眉蹙动。脑中有着无比的凌乱,漆黑俊眸中缱绻的幽蓝时隐时现,几乎与那黑浊融为一体,许是又在不知不觉中与夏侯靖的意识相融了一步。可是靖却好像并没在意,反而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夏侯伊将云若带走的画面,俊眸中还是会闪过一缕凉意,只手解开已经湿透的衣袍,突然一个用力将那衣襟的圆扣扯碎。 有些,焦躁。 靖阖上双眸,安静了许久,可是却仍旧平息不了这种心情。忽而一怔,随后垂眸淡淡动了下唇 。 原来,情爱这种东西,会让心情变得如此焦虑。 只是…… “刚刚那种心痛,究竟是属于,哪一个靖,是他,还是他……” 不经意沉了眸看向窗外渐渐停下的雨,盟约已经定好,他也要回西陵了吧。 再见许是三年之后,她…… 会来送他吗? 今日过后,大概已对他恨之入骨,当是不会了吧。 靖褪了衣衫,轻轻躺在了榻上,侧身望着那毫无渴盼的黑夜,此时却又月光悄然顺着缝隙流入,将房间稍稍照亮。 靖闭上了双眸,又因身体发寒缩了缩身子。许是想起慕云若方才予他的轻抚,还有那疼惜的拥抱,唇角不经意动了动。 如果,慕云若心中想的是他该有多好。 这个女人,很温暖,很温暖…… ——————————————————————————————————————— ‘慕云若,你果然和东卫的那些蝼蚁一样,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慕云若,你记住,强大不是嘴上说说便可,而是要真的下决心,斩断自己的情,嘴上和别人说说,纹个刺青,就是强大了吗。每日每日想着,还要将夏侯靖带回这种事,只会让你变得和过去一样,一切不过就是重蹈覆辙,你也决然不可能做到与夏侯靖的承诺。……如今的你,实在是弱小到,不堪入目……’ ‘都结束了,慕云若……’ “不能死……我还不能死!!”一声惊呼下,云若猛的睁开眼睛,她喘息着坐在榻上,身上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浸湿,双瞳依旧有些涣散,如同仍沉浸在方才那胆战心惊的一幕,字字锥心的话语,哪怕在梦中依旧萦绕心间,一遍一遍的割碎着她的心。 过了许久,云若才恍回神,双手抚着额,沉痛的回忆着刚才的一切。 是梦吗,似乎不是,身上被剑所划开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痛。 云若闭上眼,不甘的咬住了下唇。而这丝不甘,便是那被一语道中的软弱。 当真是……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稍稍有了响动,云若略微侧了眸,看到了岚正拿着药进来,看到云若已经醒了,而后便道:“身上的伤已经包好了,但是也不能乱动,否则会再度裂开。” 云若双瞳一缩,似是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是啊,那日从京城离开时,不也是这般狼狈。 “重蹈覆辙……”云若回过身,自嘲的笑了,而后索性躺在了床榻上,空洞的看着上空。 “先把药喝了吧,风寒刚刚压下,再反热起来不好。”耳畔传来岚的关切。 云若启唇欲向往日一样,说些令他安心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悄然的消失,竟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道了一句:“还是晚些再喝吧。” 可话刚刚说完,便有一股冷香卷在了她的身边,当云若回神的时候,已经被一股力道强行的府坐起来。 云若心上一紧,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进了门,已经自岚手上拿了药,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她的夏侯伊,而那滑动在金眸中的愠怒,“如若不喝,本王便亲口喂下去。” 夏侯伊冷声说道,却当真不是在玩笑,更不是过去时候偶尔出言的逗弄。 云若听的出,王爷是真的生气了。 她沉下眸,单手接过碗,一口便将药汁喝下,干脆利索,而后用手背轻抚着发烫的唇,将碗放在了一旁,而她也自然而然的看向一边。许久后,淡声说道:“那个人,是靖,是宏嘉。” 夏侯伊正向为云若拿过外袍的手蓦然一顿,松开指尖想要如无事那般继续刚才的事,可是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一个人阖上双眸静静坐在了原处,“可以……确定吗?” 云若渐渐攥紧了放在被上的手,深吸一口气,轻声而道:“我与靖最后的约定,只有我和靖两人知晓。而刚刚那个人,却那般自然的道出……而且……” 而且,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足以证明了一切。 闭眸间,又是一阵心痛。 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仿佛这一次,连夏侯伊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抚这个女人,然而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已经陷入了一种无声的悲伤中。因为那个人,纵是与自己千万冤仇,却始终是那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曾经手足情深的……弟弟。 “云,恨他吗?”此时夏侯伊忽而开口,冰冷的金眸中,悄然流过一缕淡淡的哀痛,“恨他,想杀了你吗?” 云若许久没有答话,而是双手紧紧抱住双膝,任那长发遮住了淡漠的眼眸,这份沉默又持续了许久,她终于若有似无的开口:“怎么会呢……云,怎么会恨呢。” 她的回答,让夏侯伊有些意外。 他转过头,却看到那双淡漠的眸中,亦渐渐流出了一缕强忍的湿润。 云若再一次的紧咬住颤抖的唇,转头看向夏侯伊,“王爷看不出吗?这个人,并非是要杀了云,而是在……一心求死。” 这样的话,让夏侯伊有些震撼,偏过金眸,又多了些沉痛。 是啊,刚刚他与他交锋,霎时便知此人若是想杀了此时的慕云若,简直是轻而易举,而此人举止稳重,说话间也并非拓跋泽那样残虐之人,绝不会是想折磨慕云若,那或许,但纵是不杀她,却又用了真实的杀意,唯一的答案,许是让云认真起来。 认真地,可以与之对峙。 夏侯伊深吸口气,缓缓将云若拉入怀中,扬袍,忽然将云若的身子遮掩在内,然而以额轻轻贴着她的发。 而这遮住她面庞的细微动作,如是在告诉怀中的她,这一次,允她哭泣。 然这一次,云若却并未放出声音,而是无声的任由那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下,染湿了他的衣衫。 是她,还不够强大,而这一点,竟是让靖不惜“割伤”自己来告诉她的。 何其弱小的慕云若,何其天真的慕云若,可……如何才能变得强大,足够强大。 最后的侥幸,消亡殆尽。或许这一次,真得要认真起来。 而这,兴许是靖,真正所盼的。 云若用力的咬住牙,紧攥指尖,指甲划破了掌心,终将雪白染上了一曾红。 而在同一时,在门口本欲来探望云若的百里邵河,不知已经保持着欲轻唤而入的动作多久,终于长长地叹口气,收了步子。 看来,他也要去写点什么了。 ———————————————————————————————————————— 不久后,天便在这阴霾不止的气氛中,渐渐亮了起来。 白银色划破了夜的薄纱,强行染上了它的色泽。 当云若沉沉睡醒之后,夏侯伊已经不知走了多久,她眼睛有些微肿,可也冷静的不少。 这时外面传来了岚的声音,他没进来,只是说王爷特意让他来知会一声,西陵的人已经在辰时将盟约签订,正欲返回西陵。 云若听闻,即刻掀开被子下床,踏着有些蹒跚的步子,即刻套上衣衫推门便出,竟是看到岚已经牵着烈风在外等候。 “王爷……谢谢。”云若心中五味俱全,咬咬牙,而后接过了缰绳,即刻翻身上马,片刻不停的向着外面赶去。 岚望着,长吁一口气,指尖上转了转新修好的笛,淡淡一笑。 慕云若眼神再一次的变了。 最开始,她欲远离是非,眼神是淡漠的。 离京城,她虽已蜕变,愿意扛起一切,眼底却仍藏着一缕害怕,害怕与靖直面。 而现在,她的心结好像已经解开了,再也没有半点犹豫。 如今,气势,决心,可以准备军需三年的时间,都有了。 只差最后一样了。 想来,也是时候了。 岚吹着笛子,悠闲的离开。 —————————————————————————————————————————— 同一时间,西陵大军已经卸下驻军所需,整装准备返回西陵。 跨上马,西陵军已经开 始浩浩荡荡的向着界外而行,不知为甚,今日的行军是有些缓慢了,许是莫名还在留恋着在越合时,那最后和平的时光。 三年时间,三年后西陵与东卫的征战将会重新打响,若是加上越合以及南雪,或许会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天下之战。 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或许就会有一个结果。 半阖的双眸中,渐渐抹过了一缕暗淡,许是心底的那来自夏侯靖的痛苦,依旧在他血液中蔓延。 慕云若。 忽而想到了这个名字,还有那她离开时痛苦的神情,在即将要离开越合边界的时候,他又不经意回首看了眼那侧旁的矮崖,突然间停住了马,黑色双瞳中霎时撩过了一缕幽蓝的光晕。 【205】 前往南雪,约定的三年! 忽而想到了这个名字,还有那她离开时痛苦的神情,在即将要离开越合边界的时候,他又不经意回首看了眼那侧旁的矮崖,突然间停住了马,黑色双瞳中霎时撩过了一缕幽蓝的光晕。 矮崖上,云若身骑烈风,静静的俯视着他,如是在替他送行,双目已没了昨日的动摇,平静无比钗。 突然有了四目相接的一瞬,靖微怔,看到了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沉重的脸上,竟绽开了一抹笑,长发随风缭绕,扫过她那清澈无比的双眸。 那抹笑,自信,骄傲,决绝,如同已经解开了心中一直缠绕她的枷锁,也如同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两人相视许久,只见云若忽而转了马身,向着来时路上策马离去,扬起的白袍在风中飞舞,犹如渐渐落下的霜雪。 靖一怔,即刻明白了她那转身的含义孀。 云,终于要做真真正正的云了,做,可以不再被靖动摇的云。 靖望着,眼神渐渐归为了沉寂,唇角若有似无的扬着笑,俊眸中却有一抹异样的落寞。 而后忽然转身,与云相背而驰,亦策马向着西陵边界跨入。 当他真的跨过那条线的同时,似乎也预示着一样最为残酷的事实。 一切,都已再也回不到最初。 但,这一时的靖,也同样爽朗的笑开,笑容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与过去的夏侯靖那般相似。 因为他知道,慕云若这一次正视的人,是他这个“靖”。 一别,将是三年。 再见,将会是在战事全面爆发的那一时。 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我,又会有如何的结局? 云,你一定会给我答案,来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最后一声力喝之下,靖已经完全没入了那西陵无尽的黑暗之中,亦是没有再次回头。 —————————————————————————————————————— 送走了靖,云若不知道前行了多久,不知道身后之人是否已经入了那西陵之界,她一直一直向前没有回头,就如同离开皇宫的那日一样,直到停在了王宫之前。 纵是已经解开了心中最后的结,可痛,仍是会痛,痛到已经无法言喻。 三年,三年后…… 这三年,究竟要如何前行? 云若垂下眸子,下马牵着烈风又走了几步。 而就在这时,似是等他已久的尚丞相唤住了云若的步伐:“慕大人,陛下传唤您去一趟正殿,正等着呢。” 云若微怔,点头,将马暂给了尚丞相,自己便直接向着大殿方向走去,一路上心中惴惴不安,似在想着百里邵河找她何事。 不多时,云若来到了大殿,推门进入,看见百里邵河正沉默着等着她。 听见云若脚步,百里邵河即刻回了神,对着云若温温一笑。 “百里君主唤云来,究竟是……”云若狐疑,低声问道,有些担心是否自己昨日之事传到了百里耳中,许是会给越合添了麻烦。 百里邵河看出她的心思,摆摆手,将她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竟是开始谈天说地。 “云,你可否说说,你是如何看待越合的?” “云,如今的局势,你觉得朝内将有如何的改变?” …… 诸如此类的问题,百里邵河问了许多许多,云若并没有打断,也会一一作答,可是在百里问到第十二个问题的时候,云若终于忍不住,轻轻按下百里邵河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眸道:“百里君主,可是有事对云若说?” 百里邵河微顿,兴奋的眼中渐露出了一丝惋惜还有落寞,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对云若再是淡淡一笑,“云,结盟之事,你做得很好。墨城……孤王会让东卫的百姓继续暂居,但是,你也不用再给孤王做策士了。” 云若脸上一僵,第一反应果然是百里邵河得知了昨夜之事,于是有些急切的想要解释,但百里邵河却摇摇头打断了。 “昨夜,孤王也和夏侯兄谈了谈,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夏侯靖的话,那么三年之后盟约失效的同时,许会 迎来一场旷世恶战,孤王不想拴住你。不……西陵势必也会反夺越合,换过来说,云,孤王也需要你,因为只有你,才是最了解靖的人。而且,孤王想,靖,也想要与你了结。所以你维持现状,可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百里邵河的话,已经讲得非常直白,云若微怔,也陷入了沉默。 思量很久,云若终是点点头,“云若……明白了。” 百里邵河含笑,忽而轻抚云若的发,“丫头,确是比在宫里看到的你,更成熟了。三年之后,你会变成如何,孤王,也万分期待。” 云若眉梢微动,似在琢磨着百里邵河的言下之意。 百里邵河轻轻动了下唇,起身将云若拉起,看了看外面,“有个固执的家伙,怎都不愿伤了你,现在终于不怎么乐意的开窍了。” 云若眸子一动,霎时明白了,“百里君主……云若不知如何感激……” “三年后回来,再感激也不迟。” 百里邵河对这外面轻轻扬了颌示意,云若明了,最后又像百里邵河行了礼,然后便赶到了外面,而后在那雨后清新的辰时,见到了正负手远望的夏侯伊。 小跑的步子渐停,云若低唤了一声“王爷”。 夏侯伊闻声侧眸,脸上仍旧是有些不愉快,终是长长的叹口气,冷声道:“一个时辰后启程去墨城,交代好那里的事,便随本王回南雪。本来,本王是想敷衍你一下,如今——” 他依旧不愿,云若却绽开笑颜,突然间跑了几步一把扑入到夏侯伊的怀中,在他耳畔重重道了一声谢。 她笑得很是开心,似是已经明白了未来之路。 夏侯伊有了一瞬的失神,也不再说多余的话,而后放软了双眸,轻轻的抚过她的发。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不知是不是真的会亲手将这个自己心中所恋的女子推向了更深的地狱,但是如今听到了那一声悦耳的轻笑,似乎一切的忧愁皆是不再。 三年,他会让慕云若变得更强。 但,或许理由与其他人皆是不同。 他,只不过,是想再次看到慕云若的笑靥,还有那眸中坚定不移的倔强。 仅此,而已。 只可惜,他也同样知晓,有一种笑,他是永远在这个女人身上得不到的。 夏侯伊半阖了双眸,轻轻抿住凉薄的唇,许是想起什么,金眸中划过一缕黯然。 罢了,像现在这般,兴许,已经比他的弟弟,幸福的……太多太多了。 —————————————————————————————————————————— 云若,终于是要离开越合王城了。 在走的时候,越合的大臣纷纷出来送行,虽然她在这里的时日不长,却让所有人亦如百里邵河所想那般,对于云若的离去,皆是赶到无比的惋惜。 百里邵河更是心痛不已,望着那跨马离开的纤细身影,他的薄唇几番开启几番合,终归还是求贤若渴,舍不得将她放走。 最后摇摇头,决然转身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连回头都不忍回头,便匆匆离去。 他真是怕,再看上一会儿,自己也骑上马,再将这女人唤回来找个理由继续当差。 再度叹惋,若是慕云若身在越合,该有多好,多好。 罢了,期待下三年后的会面,似乎也不错。 出了越合王都,过不了多久,便能回到墨城。 云若进城后,先是将自己的简单收收,而后便出门开始交代之后的事。 休息时,她写了个册子,上面将要如何整顿墨城的三年的大方向一一详述,而后将其交给了欧阳珏,并请欧阳珏暂为观照墨城百姓。 文柏自然也闲不住,原先是从王城到墨城两边跑,现在则是改为了从越合到南雪两边跑,随时报告墨城的情况,以让云若可以定夺大事。听了这消息,文柏几乎一蹶不振,险些呕了口血吐死在地上,幸好双乐……不,是当初靖身边的一品带刀侍卫齐箫,尚能扶住那晕过去的家伙,替他果断应承了这个活。 待一切交代完毕,云若终于要踏上去南雪的路。 所有百姓一同送行,声势浩大,各个依依不舍。 姜凤贞更是哭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嚷嚷了好几次也要跟着她去,幸好中途被皇甫骁给揪了回来,以免再做些偷偷跟去、中途不知丢在那个穷乡僻壤、还得让他去寻的事。 望着他们,云若的心始终都是暖的,有些苦涩,也更充实了决心。 说实话,三年时间,她会变成什么样,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只能努力去做,努力不让这些人失望。 而就在离开的瞬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出现,熟悉,又似乎有些飘远。 “云若……姐姐。” 云若欲上马的步子,突然就停下了,而后猛的回头,竟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文荣。她记得,刚入墨城的时候,便交代过皇甫骁一定要去东陵将其救回,如今能看到她平安无事,也算是在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 云若收回步子,静静看了一会儿文荣,她记得文荣并不亲近她,所以并没有主动上前。 文荣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突然两步扑入云若怀中,颤抖着身体,紧紧抱着云若的腰际,颤抖用力的说着:“云若姐姐……以前,是我愚蠢,竟替赵青莲那个细作误会于你,万般过错,你皆可骂我恨我,但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的……皇兄。他,活得太痛苦了。” 云若眸子微动,仅是缓缓一笑,轻抚着她的长发,而后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似乎摒弃了过去一切的恩怨,再多的话,亦不用多说。 抬眸间,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能让他们再次绽放笑容,许是做什么都值得。 这时云若蓦地将文荣撑开,不许自己对如此的温暖再多有留恋,抬头看向那远方,天色不早,该是上路的时候。于是她决然转身,终是跨上了烈风,紧紧攥了下腰间佩戴的玉璃,而后一声力喝,先一步向着远方奔去。 之后,文荣看向久未相见的夏侯伊,双眸也是微动,心绪万分复杂,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夏侯伊沉默了半晌,轻轻的将手覆在她的头上,淡淡一笑,“文荣。” 这个他几乎不曾见过几面的妹妹。 血的羁绊,许是永远也无法斩断的,仅仅一个名字,便让文荣落了泪,而后轻轻依偎,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陌生的怀抱,陌生的依赖,让夏侯伊有了一瞬的怔然,心中突然间暖了一下,原来,亲人的感觉,是这样让他留恋。 而后,他亦离开,向着那一方雪白之地而行。 随行之人亦是与相处了些时日的人们道别,跟着而去。 三年,不长也不短。 三年之后的未来,谁也无法预料。 那一日,云若离开了墨城,向着新的方向奔去。 马背上的她,并没有笑,而是带着一种真正扛起重责的坚毅。 靖,我会做到与你的承诺。 三年之后,我必会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然后站在你的面前,亦决不再哭泣。 这是云,最后的誓言。 ——————————我是时光匆匆一过的分割线————————————— 时间匆匆而过,已不知又是多少个日夜消失。 自云若走后,似乎已经有了数月之久,原先心情沉重的百姓,在时间的洗礼下,似乎已经磨淡了心中的伤痛。 思乡之情未改,可城里的气氛,似乎也多了些平日里生活的平凡朴素。 期间,欧阳珏作为内政之才,将云若留下的几条策略完美实施,再加原本京城就是商绅集中的地方,此番一同来到墨城,自是会将一些急需的货物,快速的补备,不仅保证了银两的流通,还让百姓的生活锦上添花。 军事方面,自是由皇甫骁主掌,云若给他留下了一些军备器械的设计图纸,可根据此物造出十倍战力的用以加强战力,皇甫骁对此甚为惊叹,一看便知是这一套定是从那秦大人的锦囊里掏出来的妙招,果然不同凡响。而在训兵上,皇甫骁向来是严苛的,士兵们个人的兵力,也在逐日的提高着。 子盈也投笔从戎,反入了皇甫骁的这一方,短短三年,竟是靠那不输云若的性子 成了副将之一,只是与过往不同的是,她沉默了许多,也不再容易接近别人。当然,她还是会偶尔展露笑颜的,比如在读云若的书信的时候。 是了,这近三年里,云若经常书信予他们,也写到在南雪山的一切,信中说,王爷亲自教了她许多东西,受益匪浅。当看到这行字的时候,皇甫骁总是会笑着指向‘受益匪浅’四个字,明显是笔尖儿都在发颤,看来三年之后的慕云若一定会焕然一新,因为她在夏侯伊的手上,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他们也发现云若在出的策略上,似乎一日比一日精湛,一日比一日更加绝妙,所以他们可以肯定,云若这一行,当是在各个方面,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如此,一个内政天才,加一个军事天才,再加上云若在远处的运筹帷幄,可谓是一下将墨城打造的比先前强大了不是一倍两倍。 不过,墨城之事虽是处理的完美,可是却在第二年第五个月,眼看再过几个月,就三年期满,要重迎云若归回的这一刻,墨城竟爆发了一件几乎可以致命的事。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啊,三年匆匆一过,肿么就一写就三年了啊?啊哈哈! 中间穿插一点冤家情感,准备迎接小云三年归来,马上,文文进入结局篇——乱世云歌·战天下。 继续宣传兔子的家族,群号:348267436,欢迎加入~~群里正在征集番外主题哦~ 【206】今天开始,我睡这儿了!(骁贞场,上) 墨城之事虽是处理的完美,可是却在第二年第五个月,眼看再过几个月,就三年期满,要重迎云若归回的这一刻,墨城竟爆发了一件几乎可以致命的事——慕将军麾下第一战力的皇甫将军,因为在驯一匹烈马的时候,不甚撞在了骨上,暂时……下肢不能动弹了。 这件事一经散开,可谓人心惶惶,而更让人心焦的是,据闻只要悉心照料一段时间便可康复,但数遍墨城,竟没一人敢去照顾这脾气极为不好的皇甫将军,甚至连接近都接近不了。一向跟在皇甫骁身边的枫也无法靠近,可是他也明白,他们家的这位爷,平时看来桀骜不羁,可心里边儿将军的傲气却是一顶一的,身为将军统帅,竟伤了下骨,还要人照料,此事比让他死在战场还让他不能接受。 是啊,这件事,当真是对他来说,丢脸丢到了祖坟上了。而这一切的怨气,都化作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皇甫骁原本的毒舌和恶劣,增加了十倍。宁愿自己硬撑着,琢磨着侥幸就能好,也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身子。 总之,拒不合作! 眼看只差几月就要迎来最后一战,这一次,便是连向来处事淡定的欧阳珏也有些着急,但是又怕此事让慕云若,所以也没敢书信于她,可若再这么下去,他这个小报告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除非,在此之前,那动不动就要动刀子的家伙,能稍稍放下尊严,让人照顾下他的起居。 他真是不明白,有甚可不能放下的,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屈身去照顾照顾这位同僚。 然,心,是好的,过程是艰辛的,结局却是悲惨的婕。 不过第二日,欧阳珏就从皇甫骁的居处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一丢手上的布,就连往日的公子风范也撇得一干二净,出门就是一句:“他姥姥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被气的是半点血色也没有,然后真是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众人见状,更是没人赶去闯和地狱一样的阵,生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等回家,先葬在自己人手里。 不过皇甫骁自己随时这般倔强,对练兵的事却仍旧一板一眼,让枫紧盯着那些兵士,从头到脚没有松懈半分。不,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许是那些兵卫没人敢在这时候去惹怒皇甫将军,那当真是比懈怠练兵的后果,还要严重一万倍。 这件事,很快便飘到了墨城城内负责兵士粮草衣物的姜凤贞耳朵里——自来到墨城后,姜凤贞为了能从旁帮着稳定军心民心,便拉上了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还要徐夙瑛文荣一起帮着做些内务,一开始这些做惯娘娘公主的人都不大擅长这些粗活,但都为了心里边儿想守着的人,一个个都放下了架子,竟反而跟宫女们学活,终于也能在这方面独当一面。 不过近日姜凤贞就发现,大伙一个个有些战战兢兢,虽然比平日操练更加努力是好事,但总觉得时间久了会演变成另一个样子,而今儿个,在得知皇甫骁在那里耍横后,她是终于知道这场风波的源头在何处。 不过,虽然对于军心之事稍有担忧,可心里边儿,却莫名的喷笑了一下。 她一共见过皇甫骁几次,每次那高高在上,用下巴看人的男人都会对她恶言相加,比如慕云若在酒家的时候,他嫌弃她哭哭啼啼,那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头老泪纵横的牛,不仅嗤之以鼻,还面露嘲讽。而后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云若自山洞出来那一次,不仅没有男人该有的风度,将她撇在地上,似乎还一直嫌弃她。 对,皇甫骁好像特别嫌弃她。 想到那个男人每次看她这倾国倾城的官宦千金的那种绿脸,姜凤贞的心里就像长了一根刺,躁的不行。只听“啪”的一声,便将擦了一半桌子的布狠狠拍在了上面,转头看向刚刚和她汇报此事的王永承道:“大夫说,若是有人能照料他一个月,让他不乱动,好好吃药,并给他的腿脚做一些适量的揉捏,便可提早恢复是吗?” 王永承点头,叹口气,“据说连欧阳大人都没了招,现在还在府宅里生气呢,子盈也去劝了。” 姜凤贞一愣,“子盈不去照顾她上级将军,怎么反倒去劝文官去了?” 王永承摇摇头,“好像子盈更亲近些欧阳大人,经常看到她在军营里没事的时候吹吹笛子,那曲当是欧阳大人教的。” 姜凤贞眯了眼,侧目,一种来自内心的,本能的,对这类事想要刨根问底的***油然而生,忽然一晃神,姜凤贞终于回归了正题,然后道:“不管了。既然没人接替来照顾将军,对军心民心都是不好的,若是这个时候不帮姐们分担,更待何时!” 姜凤贞说的真 真切切,苦情的笑中带着一丝璀璨,竟是让王永承惊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他好像很久没见了,最后一次见到,似乎是刚当上贵妃,准备收拾慕云若时候的眼神。 娘娘,这可是真的要去照顾皇甫将军? 多余的话,王永承照样不敢多说,而后三步一回头,带着满心的不安离开了房间。 这时恰逢子盈进入,欲来找徐夙瑛要些什么东西,姜凤贞一见,迅速便将她拉了过来,低声开口问道:“子盈,问你一件事!” 已经长成俏丽女子的子盈一愣,侧过眸子,指尖揪了揪俊俏的短发,心底以为是来问那件事,遂主动轻咳两声,道:“我,只是进来喜好曲乐,我……” 然,姜凤贞却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而是自己一个人兴冲冲的说道:“徐子盈,这天下能制住皇甫骁这刁人的,似乎只有慕云若,而你的想法又和云若有些贴近,帮我想想,如果你是慕云若,在面对皇甫骁时会如何?” 听是这事,徐子盈稍稍松了口气,安静的想了一会儿,道:“四个字。”她凑近姜凤贞,一字一字清晰的告诉她。 姜凤贞眉梢一喜,唇角弯了一抹轻弧。 —————————————————————————————————— 日近黄昏,姜凤贞与也要一同会营的子盈一同向着郊外赶去,姜凤贞坐着马车,偶尔拉开帘子看向对骑马驾轻就熟的子盈,她面上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嬉笑不正经,而是多了一丝沉稳,经历了太多的事,总是会让人或多或少的改变,子盈心里的殇,也许没有人能够体会。 云若啊,三年了,不知你怎么样了?还是会像过去那样,偶尔恶劣,偶尔会馋清水遥的桂花糕,偶尔又会戏弄她这个“好友”吗?这么想想,她好像还没有确认过慕云若是否将自己当成友人。 若是西陵东卫之事过去,她可是要好好确认一下才好! 想着想着,马车已经停下,子盈先翻下马交代了几句,而后将带了个小包袱的姜凤贞带到将军大帐。果不其然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些守在将军营帐旁的士兵,一个个汗流浃背,似乎正饱受着随时可能赴死的煎熬。 “嗯……”子盈沉吟了一下,唇角干涩的动了动,也对那大帐有些忌讳,而后低声说道:“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反正……你也认识皇甫将军。”言罢,没等姜凤贞回话,子盈便一溜烟的赶往其他地方。 姜凤贞倒是一点不惧,啧了下舌,真不觉得这世上有比慕云若还难对付的人。 她抬步走到帐前,指尖撩起帘子,忽觉一阵杀气飘出,姜凤贞还是不由顿了顿,侧眸看向站在两边那鬓角又开始冒汗的兵卫。 秀眉一蹙,姜凤贞二话不说就踏了进去。 双脚落地,霎时被一阵幽暗的光线所笼,姜凤贞适应了一下,很快便看到了正侧躺在榻上安静睡着的皇甫骁。 她长舒口气,安静走来,而后蹲在他的床畔,细细看着眼前的皇甫骁。 记忆里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看他,此时他双眸紧闭,如帘般的睫毛轻轻盖在眼上,薄唇微启,偶尔传来轻轻的喘息,墨色长发遮掩了脸颊,而上的红叶若隐若现,穿得亵-衣有些慵懒的散在他的身上,麦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若是不睁眼不开口的话,皇甫骁当真是一个极品的男子。 然而…… 就在姜凤贞这这心思徘徊在脑海的一瞬,且见皇甫骁突然睁了眼,不过一瞬间便将一把匕首比在了姜凤贞的脖颈,霎时便见一道血痕印出,一抹鲜红即刻随着那莹白的肌肤缓缓流下。 “爷当是什么人在这里犯了花痴,原来是你。”皇甫骁眉角一挑,开了见姜凤贞这面的第一口。 姜凤贞右眉冷不丁跳了一下,心里暗暗咬牙强调了几个字,这个男人,果然是“不睁眼”“不开口”比较好! 皇甫骁冷哼一声,收回短匕,拿过旁边的布,擦了擦刀,收了匕首,翻身索性又睡。 脖子上还沁着血的姜凤贞,当真是再度被皇甫骁的德行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幸好,那伤口很浅,她自己稍稍处理了下,便来到了皇甫骁的身后,一咋舌,褪了右鞋,蓦地一脚踹在了背着身的皇甫骁的臀上,一声河东狮吼瞬间爆出:“从今天开始本宫来照顾你!识相的好好听话,不然我让你连第三条腿也站不起来!” 这一声,可谓惊天动地,连帐外都被这一声吼的出了***动,围观者无数,几乎扒满了将军营帐的缝,就连守门的那二位,也时不时的往回瞟,眼睛都快正不回来了。 而那榻上之人,身子也在这一霎僵硬了一下,话没开口,一阵杀意先自周围蔓延。 缓缓转身,褐色双眸透着一缕恨不能将姜凤贞生吞活剥的怒意,唇上微颤,似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只一字一定的说着:“你……当真不想活了吗?你忘了当初是谁罩着你们姜家了吗?嗯?” 姜凤贞眸子一眯,脸色略微有些僵,轻咳两声,收了架势,道:“只是有人教我要先下手为强……”姜凤贞说的越来越小声,而后陡然回了神,凝声说道,“就是知道骁爷是姜家的恩人,所以凤贞才不辞辛苦从墨城专门赶到军营来服侍骁爷,这份恩情,骁爷可不能拒绝啊!” 姜凤贞说的声泪俱下,可是将当年当贵妃时的演技统统灵活运用,外面的兵卫皆是为这为报恩不惜赴死的女子感到惋惜与心疼,唯是皇甫骁一脸铁青,侧过的褐眸忽而瞪了下外面缝隙中露出的联排眸子,结果一瞬间外面的人撒腿边跑,瞬间没了踪影。 回了神,皇甫骁突然扬了袖子,没甚耐心的一把抹了姜凤贞的脸,好容易挤下的眼泪,就这样硬生生被他蹭走,稍稍涂上的胭脂也顺带蹭在了他亵-衣的袖子上,而后他甩甩,望着一脸话的姜凤贞道:“行了,爷不需要,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许是被姜凤贞这一眼就能被看透的性子逗乐,皇甫骁竟是没跟她算账,指尖放在她的额前“啪”的一弹,给姜凤贞弹了个跟头,坐在了地上,然后邪邪一勾了唇,对她摆了摆手,做了个“消失”的手势。 说实话,刚才那一瞬,皇甫骁动作虽然粗鲁,但是却给她擦了眼泪,她的心底还是有些感动的,没想到接下来,又是让她再一次的见证了皇甫骁的“德行”。 姜凤贞的脸,果然还是青了,皇甫骁纵是这两日腿脚不好,在俯视着她的时候,神情却和过去没甚两样。这让姜凤贞不禁疑惑,是哪个混账诓骗她,说皇甫骁一蹶不振来着,她看他却精神的很嘛! 然就在皇甫骁想要转过身,可以冷落姜凤贞好让她知难而退的时候,却不经意的闷哼了一声,似是大腿上的伤被他这一动,又二次受了伤。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姜凤贞也感觉到了不对,即刻起了身上前查看,奈何皇甫骁纵是疼到难以忍受,也不吭一声,更是不让姜凤贞碰她一下。 终于,姜凤贞的耐性被耗得一干二净,且见她突然跨上榻,竟反身骑在了皇甫骁的身上,当然,是背朝皇甫骁,而后为了方便查看腿上的伤,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肚子上,只听皇甫骁突然如同漏了气一样吐了口气,怒发冲冠的准备将这无礼的女人从自己身上扔下去,然当他才刚刚动一下的那一刻,忽然见到姜凤贞凝重的回过头看向皇甫骁,然后用着毫无玩味的语气问道:“皇甫骁,你究竟几天没换药了?” 皇甫骁一愣,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有枫来给他还药,然后被他收拾出去的记忆,不过那时他正睡着,许是半梦半醒做的事,所以记得不清。 忽而感觉姜凤贞自自己身上起来,皇甫骁猛的吸口气,可回了头却发现姜凤贞已经开始拆包袱。 皇甫骁感觉有些大事不好,于是凝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姜凤贞顿了手,抬头看向皇甫骁,非常认真的说:“从今日起,我住在这里。在你好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见皇甫骁又要拒绝,姜凤贞终于有些愠怒,将手上包袱一放,道,“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不想我的好友,因为没了你,而白白送死,而且,你军营的人照顾不了你,因为他们怕你。而我,现在这个姜凤贞,一点都不怕你。谁让,你是我们姜家的,恩人呢。”姜凤贞一字一定道,最后还强调了“恩人”二字。 她执着的看着他,十足的认真。 皇甫骁因为姜凤贞将慕云若搬出来,冷不丁唇角抽了两下,其实他是知道事关重大的,而那些兵卫来照顾他,实在是让他很不愉快,如果换做这个毫无干系的女人…… 兴许,当丫鬟使唤也可以。 许是想到甚有趣的事,皇甫骁上下又打量了下姜凤贞,而后他深思着向后扬了身子,单手捻了捻右耳的红叶,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深邃的笑。 姜凤贞冷不丁身子发寒,有些狐疑,她今儿个不是来收拾这男人的吗?怎么自己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为时间过度,穿插一点冤家场,沉重已久了,在天下大战爆发之前,萌一萌!过度场不多,很快结束,共同等待结局篇的到来!!一同来陪伴,《九宫策》小云小靖最后的时光! 【207】不尽如意的吻(骁贞场,中) 那个晌午过后,皇甫骁竟真的允了姜凤贞来照顾了。 这件事瞬间在兵营炸开,众人皆是对姜凤贞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这位漂亮女子当真是对皇甫将军有情有义,连枫也不得不有次一念。但是同时大家也都放宽了心,均想着若是有这位姑娘在,皇甫将军的伤势当会很快就好。 然,外面倒是军心振奋了,可帐中的姜凤贞却莫名的心虚起来。 先前本是打算来惊吓皇甫骁,自己做主导,好让他羞愧难当来着,怎么现在是自己全身僵硬话。 “我说,一块布,你拧了快半个时辰,什么时候才能给爷擦身子啊?”这时身后忽而想起皇甫骁慵懒的声音,姜凤贞身子一顿,缓缓斜了眸,看到榻上那位已经侧身撑头而躺,嘴里还咬着一片叶,完全就是一副等着看她难堪的神情。 姜凤贞心里咋舌,想着一个男人,怎么能生得真么讨厌。 对于善于洞悉人心的皇甫骁来说,姜凤贞那一个小眼神儿,便将她心里的腹诽显露的一点儿不剩,他哼笑一声,把那嘴里叶子一吐,道:“爷,就是这么个样子,是你赖在这里不走,死皮赖脸非要在这里吃爷豆腐,爷才是有苦难言。” 姜凤贞手上突然用力将白布的水都拧掉,脑中轰轰作响,可视线随即却转到了他受伤的腿,还有隐约自衣衫中露出的大大小小的伤痕。 忽而好像没这么生气了,自己本就是来照顾他的,而且……仔细想想,皇甫骁的性子何其傲慢,让他在房里不能动弹,吃喝还要他人料理,其实在他心里,当是失落的紧。 想着想着,姜凤贞有些沉默,终于提了布来到榻旁,任他再在那里啰嗦,她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的就开始褪他的亵-裤,预备给他重新换药。 这一下,改皇甫骁有些慌了,神情上依旧是从容不迫,可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如果疼的话,就吱声。” “爷才不会疼。” “纵是忍着呢,但也是长着皮肉骨头的人,不会疼才怪。”姜凤贞说着,换药时用了力,瞬间便见皇甫骁的齿间用了力,将下唇紧紧咬住,原本到嘴边的话,也霎时消失无踪。 姜凤贞闷下头,不由轻笑了下,力道也放了轻,而后温温的对着伤口稍稍吹了吹,许是为了给他减轻换药时的痛。 那如暖风般撩过的感觉让皇甫骁眸子微动,悄然看了眼正专注给他换药的姜凤贞,渐渐的有些沉默,也不再刻意欺负她,而后躺平了身子,任她为他换药。 “谢了。”就在这时,皇甫骁低声开口。 姜凤贞以为自己听错,抬头看了眼,见到正仰面躺在榻上,右手手背正轻轻贴在眼上的他,静静的沉默着。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那一声谢真的是从他口中道出? 姜凤贞抿了抿唇,轻笑,觉得也许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正如当初将云若收拾个半死,可最后还是来救她一样。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在这时,皇甫骁忽而开口,移开了手,褐色眸中尽是戏谑。 姜凤贞笑容蓦地僵在脸上,果然方才还是听错了,她能指望从这男人嘴里听出什么好话。 可见到她这幅憋屈的快吐火的神情,皇甫骁却扬了唇,忽而笑出了声,愉悦不已,半晌,停下,稍稍扬起右手,“啪”的一声欲弹在她的额头上。 先前被弹了个跟头的记忆油然袭上,姜凤贞冷不丁倒抽口气,向旁边躲了躲,可没想到,当他的指真的靠近的时候,却是很轻很轻的一下。 姜凤贞突然愣住,竟是被那不经意的柔惊住,心里边儿略微有些牵动,许是察觉到了这点,姜凤贞紧忙压下头不再看皇甫骁,而是继续还药。 她的手法很轻,没有让皇甫骁感到一点不适,偶尔暖暖的指尖会碰触他的肌肤,皇甫骁半阖了眼眸,似乎很喜欢这种触感。 然而就在这时,皇甫骁感觉姜凤贞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皇甫骁抬眸看去,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方向,眉梢一动,亦随着她视线看了看,发现那处竟有些……皇甫骁心下一绞,但也还算平和,道:“有甚可看,你在我腿边儿上碰来碰去的,不有点反应那就不叫男人了。况且,你又不是没见过。” 贵妃,怎么想也是人妇了。 姜凤贞脑子有些放空, 茫茫然的回了皇甫骁的话,“没见过不行吗?做了贵妃却还是黄花闺女不行吗?”她语气有些不悦,感觉是被戳到了自己的伤处,“何况,这又与现状这情况有什么关系,会不会那里也是伤——” 姜凤贞狐疑的说,眼中纯净的没半点邪念,但下一刻她好像忽然想明白了,惊呼一声掩住了自己的唇,难以置信的看着被她这一声惊住的皇甫骁。 “这、这……这就是——!” 传闻中的第三条腿?! 姜凤贞看看下面,又看看他的脸,看看下面,又看看他的脸,突然便将一块还没换的白布重重扔在了他的俊脸上,然后低喊一声:“我好心替你还药,你竟然还想要玷-污我!” 姜凤贞当真有些伤心了,哽咽了几下,一口气没倒上来还打了个嗝,然后捂着眼睛跑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皇甫骁。 他拧眉,不愉快的扯下白布,看看自己下面,又看看姜凤贞,“什么就玷-污了?大惊小怪。” 他躺平,枕着自己的单手,倒是在想着方才姜凤贞的话,冷不丁的失笑,“身为贵妃,竟还是黄花闺女,这女人得多不招夏侯靖待见。” 冷不丁的笑出声,而又笑得越来越开怀了。 只是,这几声笑传到了门口守着的人耳里,再配上方才哭着跑走的姜凤贞,瞬时间化为了“淫-笑”,兵卫摇摇头,只叹又葬了个好姑娘。 姜凤贞伤心欲绝,直到夕阳西下,才再度返回皇甫骁的帐中,一张脸已经哭花,双目肿得像两颗核桃。 见她竟然还回来,皇甫骁着实有些意外,压垂的视线中,仿佛是在若有似无的捕捉着姜凤贞脸上的神情。 此时恰好枫也在房内,刚刚用过晚膳的他们正在商讨接下来要如何调整将士们的兵器。姜凤贞独自一人在旁边忙活着,始终都背对着皇甫骁,似乎也是有意将自己的存在抹消。 皇甫骁终于叹口气,交代了枫几句,而后便让他暂且离开。他在后面挪动了身子,撑着下颌看着那忙活的纤细身影,而后低喃:“怎么,不怕我再玷-污你?” 闻言,姜凤贞身子一僵,知道了皇甫骁定是知晓她下午去问过外城一些年长的阿婆询问过了男女之事。她有些尴尬的侧了眸,却在四目相接的一瞬避开,然后继续忙活了。 皇甫骁也不打扰她,傲慢的长眸里,竟多了些愉悦。他就这样看着她,视线追随着她一会儿往这里,一会儿往哪里,同时在心底也为她数着,究竟避开了他的视线多少次。 直到终于忙无可忙,姜凤贞才定了下步子,轻咳两声转过身,直面了皇甫骁。而那核桃一样的双眼,自也是第一时间落入皇甫骁亦正亦邪的褐眸中。 她就这样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一次,换皇甫骁沉默,低眸想了想,忽而开口:“用晚膳了吗?” 姜凤贞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问题,她有些强硬的说:“我不饿。” 话一说完,肚中就开始翻腾,发出不小的响动。 姜凤贞迅速捂住肚子,几乎不敢直视皇甫骁。 皇甫骁长舒口气,径自手上一探,拿出一个盖好温在热水中的碗,里面满满的饭菜,“拿去。” 姜凤贞当真意外,每当到皇甫骁竟给他留了饭,遂小步挪了步子,虽半信半疑,可是当她双手捧住那热乎乎的饭时,眼泪不由的在眼眶打了转儿,她终究只是姜凤贞,终究不能像慕云若那样坚强,而后她就这样,一边吃着饭,一边抽泣,反倒将皇甫骁弄了个措手不及。 该死的吃个饭这女人也能哭! 白日欺负她时,倒是没觉得怎样,现在这女人一哭,怎么就那么闹心,就像是被猴抓了皮肉一样。 话说回来,这女人若是再在他这里哭,他这将军就当真成了强抢民女的恶棍了!这还要如何带兵?! 皇甫骁四处看着,若是身子没伤的他,肯定随手就能将这女人扔出去,但现在…… 眼见姜凤贞脑子里压抑已久的悲伤越来越多,就快要哀嚎的一瞬间,皇甫骁终于忍不住,霎时揪住姜凤贞的衣襟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用力的吻上了姜凤贞。 那一瞬,姜凤贞惊了,饭碗也掉在地上。她瞪着大眼,也不哭了,就是开始忍不住的抽嗝,一下又一下的。 皇甫骁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用这种方法,不过如果这女人不哭了,那便什么都好。 只是,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的唇,竟然是这么柔软,让自己有种想要咬下去的冲动。莫名的,他又深入了些,真的轻-含-了下那温红的唇瓣,半阖的褐眸,染上了些许的迷离,就连放在她衣襟上的手,也下意识的下移,轻轻撩过她的饱-满。 不过,他发誓,这是下意识的。 可是这样的碰触,对于姜凤贞来说,确实从未有过的,许是太过惊讶,只听“噗”的一声,姜凤贞忽而将嘴里还没吞下的饭尽数喷了出来,喷了皇甫骁一脸,且在一阵过后,还有几粒米饭黏在了他的俊脸上。 瞬间兴致全灭!灭的他甚至怀疑以后是否还能行男女之事! 皇甫骁当真是愣住了,欲哭无泪,笑也不能,俊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此时姜凤贞忽而意会过来,紧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迅速的帮皇甫骁将脸和身子擦干净,可擦归擦,刚才那事也确实不怪她,何况,这明显是她被吃了豆腐! 只是不知怎的……她这一次竟然没生气,倒是一张脸涨的通红,身子还有些不听使唤,就好像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个吻中。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了,皇甫骁是肯定不会再吻她了,比起被轻薄的悲愤,似乎羞愧的情绪更加让她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她也想过无数次,第一个吻究竟会是怎样! ……想死。 这是她此时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唯一的一个词。 这一次,姜凤贞竟出奇的没了斗志,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抱歉……我去端盆子给你擦洗。” 言罢,姜凤贞便径自离开,显得很没精神。 皇甫骁拧了眉,着实不知这女人心里边儿琢磨什么呢,如唱戏一样,一会儿变个脸。 叹口气,他躺回,这时枫进门,时而向回张望,然后用着冰冰冷冷的声音说道:“骁爷,这……” “没事。”皇甫骁言简意赅的答道,视线一瞥,又道,“让你取的东西取来了吗?” 枫收回视线,点头,将一个檀木盒子放在皇甫骁的面前,打开来是一颗乌色的药丸。 皇甫骁啧了下舌,似乎并不想吃,而后晃晃神,便拿起那东西放入口中,咀嚼,吞咽,俊脸霎时狰狞起来,“真是难吃透顶!”说着,猛的灌了两口水。 枫稍稍放了心,仅道:“良药苦口,骁爷多担待了,这是让筋骨最快恢复的药。可是属下不解……为甚不能让他人知道?” 皇甫骁用舌尖舐过唇角的湿润,而后冷冷说道,“若非如此,爷岂能知道哪些混账在我这里偷懒。不过……”皇甫骁若有似无笑了下,“倒是有意外收获就是了。” 枫依旧不解皇甫骁的意思,皇甫骁也没打算解释,而后撑了身子,掸了掸衣服道:“枫,赶紧把这些饭拾到一下,还有,再扶爷沐个浴。这味道,冲的很,爷可不想上战场带着菜味儿。” 枫应了,迅速先帮皇甫骁简单收拾了下,然后便拿过单拐,扶着他一点一点挪步出门。 在路过河边儿的时候,皇甫骁却顿了下步子,似是看到什么。 枫也随之看去,原来是一个人出来打水的姜凤贞。 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蜷着身子蹲在地上,像是一个球,一脸哀愁,时不时还会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河里扔,激起丁点涟漪,结果还反溅了自己一脸。 皇甫骁冷不丁的嗤笑了下,心里道了一句:这个笨蛋。 然下一时刻,他的笑容却尽数消失,因为在那眼帘中映出的她,正咬着唇,偶尔偷抹把泪,然后羞愧的将脸埋在手里,又会突然跑去河边用力的漱口,一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坐立难安。 原先皇甫骁还以为这番动作是因为她讨厌他的吻,但是下一刻,却从她嘴里,隐约听到了一声低喃:“我姜凤贞的第一个吻竟然……都道我是美人,根本就是胡扯,谁谁都嫌弃,如今却还让皇甫骁看见这样的窘态,姜凤贞……你活该被人嫌弃,连个吻都是饭味儿……活该没有男人喜欢,活该孤独终老,活该没有魅力……” 姜凤贞越说越伤心,当真是失去了所有的自信。月光洒下,更衬神伤,犹如一幅幽怨美人图。 皇甫骁看着她,不经意的又笑了下。 枫闻声,侧眸看了眼皇甫骁,却感到极为意外。因为这一刻在骁爷脸上,竟有了一种鲜少能见到的温柔,甚至因看姜凤贞看得专注,竟都没意识到枫在看着自己。 夜风幽静,也牵动了他的发丝,他凝视了许久,而后转身撑拐离开。 这面,当姜凤贞终于一个人哭累了,这才想起自己是出来打水的,于是紧忙蹭了把眼泪,舀了一盆子的水,而后匆匆向着皇甫骁大帐跑去。 可刚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冷凝的香气,饭味也没了,抬头看,皇甫骁早就已经沐浴过,且已经回到了榻上,这就准备掀被入睡了。 姜凤贞一阵难过,被嫌弃的想法更甚,而后轻轻地将盆子放回原处,准备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来!”身后突然响起皇甫骁的声音。 姜凤贞顿住步子,缓缓回头,“还有何事?要如厕?” 皇甫骁沉了下脸,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为甚姜凤贞至今没被宠幸,啧了下舌,道:“不是说还要帮着按按腿吗?别以为换个药就是照顾了。” 姜凤贞这才想起来,不乐意地撇了撇嘴,这才迈开步子向皇甫骁走去。 可就在她才刚刚走到床畔的刹那,却突然间视线一个翻转,就这样被皇甫骁拉入了怀中,没等她意会过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身上一沉,竟是被皇甫骁给放倒。 她讶异的抬头,瞬间对上了那双褐色而深邃的双眸,“你——” “嘘。”皇甫骁用指尖轻点了下姜凤贞的唇,然后缓缓俯下身子,请咬住了姜凤贞的下唇,拉扯,如在享受着她的惊慌,而后半阖了眼眸再度俯身,用力而霸道的吻住了她。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云哲家族群号~~继续宣传中~(348267436) 【208】女为悦己者容(骁贞场,下+结局篇开始) 她讶异的抬头,瞬间对上了那双褐色而深邃的双眸,“你——” “嘘。”皇甫骁用指尖轻点了下姜凤贞的唇,然后缓缓俯下身子,请咬住了姜凤贞的下唇,拉扯,如在享受着她的惊慌,而后半阖了眼眸再度俯身,用力而霸道的吻住了她。 他的吻,霸道而强硬,舌尖用力的撬开她的贝齿,似不允她有半分拒绝据。 姜凤贞大惊失色,想要用手推开这个恶劣的男人,但腕子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制住,重重压在了枕边揆。 然而很快,姜凤贞便感觉到这个吻渐渐变得轻柔,似是在感受着她的一切,方才那窘迫的记忆席上心头,纵是早已好好收拾过自己,可仍是已经落下了阴影,遂又想挪动身子推开皇甫骁。 皇甫骁自是感觉到了她的这份委婉的抗拒,轻笑一声,依旧怜惜的吻着,直到吻到连姜凤贞都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躺在榻上,只剩下凌乱的呼吸的时候,皇甫骁才稍稍放开了她。 他俯视着她,眼中仍是充满了迷离,适才并不想吻这么久,没想到竟是一吻就收不住了。 她也回望着他,眼中仍是惊讶,可也有着半分迷离,明显是脑子一片空白。 皇甫骁看着看着,宠溺的笑了一下,而后凑近她耳畔,唇瓣滑过她的耳廓,低喃:“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天天在爷这里晃悠,爷可是快忍不住了。” 姜凤贞因他的话一怔,好似有什么一直罩在心中的阴霾,瞬时间消失了。 骁轻笑着,又啄吻了下她的唇,继续向下又吻了她的锁骨,直到来到了衣襟前。 姜凤贞突然惊醒,双手猛的扣住了皇甫骁的双肩,如是瞬时间恢复了先前的元气,只听“啪”的一声,干脆利索的给了皇甫骁一个大巴掌,然后居高临下的说道:“啧,谁许你吻本宫了,下-流!” 姜凤贞说着,风风火火的起了身,蔑视的哼笑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她即刻便缩到了墙边,想了想,迅速提裙子又跑去河边,左右照着自己的脸,然后抿抿唇,自喃:“磨人的小妖精……呵呵。”她一个人表情丰富的在那里照着,然后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儿,用力捂着脸,“我姜家的女人,果然都是魅力非凡的,呵呵呵……” 姜凤贞一脸红润,捂着脸,笑了一夜。 而帐中的皇甫骁,却是一脸的铁青,只手捂着那落下五指印的俊脸,不客气的啧了下舌,“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竟连本将军也敢打!” 他极度不悦,掀被子便躺了回去,气得呼吸都不顺畅。 但当她想起姜凤贞方才恢复元气、以及在她怀里也被他吻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唇角不由扬起一缕邪肆的笑。 这个吻,当真是极其甜美的。 方才,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呢。 ———————————————————————————————— 自从那夜过后,又整整过了两个月。 姜凤贞如约一直在照料皇甫骁,虽然每日仍旧是打打闹闹,争争吵吵,甚至偶尔连军帐都快掀翻,可不知怎的,在外人看来,这俩人似乎关系比之前要近了许多。而且众人也发现,这位照顾皇甫将军的美人,似乎是一天比一天娇艳动人,偶尔还能见她点绛唇,而这稍稍的一打扮,瞬间就会惊艳四方,可是同样也不知怎的,但凡这美人一打扮,皇甫将军就会将他们全部赶去空地练操,结果使得他们至今没能饱上一次眼福,只能心里留个倩影,暗暗想想就完了。 然,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关系也确实得到改善,但是姜凤贞脸上的愁容,却比过去一日比一日更多。只因皇甫骁腿,不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而且似乎比先前痛的更为厉害,就连上药的次数,也比前几日频繁了许多。 眼看着再过几月云若就要回来主持大局了,若是沙场上真是没了这以一顶十的大将,想来与西陵的大战,情况也乐观不到哪儿去。 思及此,在河边晒太阳的姜凤贞冷不丁的长叹口气,捡起手边的石头,丢入河里。 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姜凤贞蓦地起身雷厉风行的向着营中的大夫赶去,“唰”的掀开帐帘,也不管里面那正赤着身子检查的一位兵士,径自来到大夫面前道:“大夫,皇甫将军的腿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至今还没痊愈,不是说时常按一按便会好的更快吗?” 突然冲入的女子,把帐内之人果断下了个肝颤,大夫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半天没吱声,一旁赤身的兵士也羞的面色涨红,抱着衣服一溜烟儿的跑了,因为就兵营来说,外面比这里更安全! 掀起的帐帘儿带了一阵冷风,嗖嗖一过,将大夫的长眉毛都掀起直飘。 这位姑娘,有杀气啊! 忽而恍神,老大夫紧忙说道:“姑姑……姑娘,最近皇甫将军都没让咱去看伤,咱也不知道皇甫将军的伤势如何了。如果还没好的话,会不会是老夫开的方子不好……”老大夫也有些惊慌,惆怅了一会儿,而后说道,“若是这些药真的没用,难道就要万花草?” 姜凤贞一僵,凝神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 老大夫想想,道:“这是生在越合附近树林的一种草药,不难采,就是药性重,所以老夫才先前没把这味药加在方子里,说不定现在还是加上的好。老夫这就骑马去采——” 老大夫说着,就要起身拿褂子。 姜凤贞眉心一拧,实在是不忍这位老人家还要骑马去采药,采不才采得到药另说,很有可能再遇个山匪被劫了。 思忖片刻,姜凤贞便将老大夫按了回去,道:“还是我去吧,给我看看那草长什么样。” 老大夫略有担忧,但想想其实确实好采,遂在一张纸上画了个草,然后交给了姜凤贞。 姜凤贞拿过,眯了下脸,实在觉得这草画得很是生猛,生猛到完全不像草。她抿抿唇,便将这图掖入怀中,道:“待会儿拿给你。” 言罢,她便转身走了。 老大夫长舒口气,心念着这位姑娘,可真是够雷厉风行的。 出了门,姜凤贞是想骑马来着,可骑了几下,便宣告放弃,而后硬着头皮让王永承给她找了个驴子,掩护着出了兵营。 而另一面,姜凤贞前脚才刚走,枫后脚就来了,恰好看见姜凤贞骑了头驴出了兵营,他觉得有些狐疑,遂进了大帐问了下那大夫,而当他得知姜凤贞竟是出去采什么万花草时,大感不好,于是急忙差人先去跟着以留下记号,自己则去了将军大帐将此事报给皇甫骁知道。 正慵懒的躺在榻上,才刚将一块切好的黄梨放在口中的皇甫骁听闻此事,忽而调侃一笑,将黄梨又往口中放了放,低语:“堂堂贵妃骑驴出去了……这个女人,呵呵……”他笑,却再这时忽而顿住,缓缓将块梨子拿出,问道,“她是朝着哪个方向去的?” 枫道:“西边。” “西边……”皇甫骁眯了眼睛,忽而双瞳一缩,“今早刚接了报,说那里有些异样,怎么这女人这时候去了!” “她是像那个方向东面,属下找人跟着,留了记号,可以寻到。” 皇甫骁眯眼,立刻抽过了外袍。 —————————————————————————————————— 郊外,骑着驴的姜凤贞是一路眯着眼睛寻找画上的草,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和这画上类似的东西,正琢磨着是不是这画与实草差别太大,忽而就在不远处真的看到了这样一株草。 姜凤贞兴冲冲的自驴子身上下来,几个小碎步便跑到了草前,反复对照了下,见还真有长得这么奇怪的草,便满足的将它采下。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的树林似乎多了些飒飒响动。 姜凤贞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顿了顿,却听到那方又响。 “有人吗?”她问,却没人回应。姜凤贞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便蹑手蹑脚向丛中走去。 突然间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便是一个极大的力道将她拉入了丛中。 姜凤贞猛烈的挣扎,指甲都扣入了那人的肉中,可是最让她心中恐惧的是,这些人似乎是练家子,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难道是……她年幼时,爹爹说的“采-花贼”? 一股更加强烈的恐惧霎时席上心头,姜凤贞连打带踹,得了缝隙就大喊:“你们这群色、坯!放开我!告诉你们,我,我可是有男人的!他、他很强!皇……皇甫骁你们听过没!若是他知道你们……唔……呸呸,你是不是没洗手,你、我说道哪儿了!告诉你们,我、我男人可是中山穆王!你们全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我——”姜凤贞大喊,吭吭两下便咬了要捂着 他的手,而后再喊,“混蛋!告诉你了脏手别往我嘴上捂!你听不懂人话吗!” 身后那人手上一疼,似是有些恼怒,霎时就要对姜凤贞下手。 然而就在这一瞬,忽有一阵狂躁的马蹄声响起,引起的一阵肆虐之风,几乎还卷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一片刀光猛的斜过,只见一个身影霎时将这矮丛削了个干净。 不仅身后那人愣住了,就连姜凤贞都愣住了,一时周围安静了,且见姜凤贞的鬓发飘飘落地。 “没听见我女人说什么吗?放开你的脏手!”一个傲慢无礼,又带着慢慢的邪肆的声音响起,顿了顿,还不忘接了一句,“抱歉,手中了,不过发型安可。” 姜凤贞猛的恍神,抬起头,看到了那正对她轻笑的恶劣的男人,手执长刀,褐色双目如血色那般缭绕着幽光,而那看着她身后之人的神情,确实含着满满的怒意。 然更重要的是……姜凤贞视线下移,看到了那双,修长,有力,正稳稳站在地上,方才还骑过马的腿,右眉不由的跳了一下,遂沉下视线,霎时明白了什么,被戏耍后的怒意逐渐蔓延开来。 “你是……皇甫骁?!”身后之人突然开口,紧接着一群人便从丛林中出来,眼看着就要拿姜凤贞做人质,可就在那手又要再度捂住姜凤贞的嘴时,只见姜凤贞眉心突然一拧,半侧身就是一个猛踢,踢的还是那最脆弱之处,“本宫说话你听不懂吗!都说别用你的脏手捂我的嘴!要是在宫里,看我不削了你的脑袋!” 姜凤贞一字一定,当年贵妃的威严全部尽数慑出。对皇甫骁坑骗她的那份怒发冲冠的不满也几乎全部都集中在了那一脚上。而后凌厉的侧过眸子看向皇甫骁,“啪”的一声将手上的草摔在地上,明摆着下一个就要轮到皇甫骁了。 一时间,周围又安静了一下,连皇甫骁也愣了,唯有那挨了一脚的人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哀嚎。 半晌,那些人忽然晃过神,几乎瞬间都亮出了刀。 姜凤贞一僵,觉得大事不妙,侧头看了看皇甫骁,虽然现在这状况,该是她力压群雄的时候,然后很帅气的藐视这个欺骗自己的男人,但是…… 姜凤贞深吸口气,突然便向着皇甫骁那里跑去,大喊:“皇甫骁,救命啊!!” 这一声喊得,那是一个沁人心脾,且见皇甫骁唇角微扬,在姜凤贞投入他怀里的瞬间便顺势将她掩在身后,那些人也迅速向着皇甫骁而来。 皇甫骁褐眸微动,只是顷刻间便将这些人打灭在地,一脚踩在一人身上,提了刀便要斩下他的首级。 可就在刀快要落下的时候,皇甫骁却感觉到了怀中的人儿有些吓得发颤,欲落下的手突然悬空,半晌,长舒口气又将刀别回,然后轻抚着姜凤贞的头道:“行了,别怕了,爷帮你摆平了。……谁叫你自己一人骑着驴来野外的。” 姜凤贞心上一哽,强忍着悲痛扭头看向一脸戏谑的皇甫骁,“我就这么好骗吗?你的腿早就已经好了吗?” 对于“腿”的问题,皇甫骁有些闪烁,因为确实在几天前就好了,不过若是真告诉这个女人,她还能那么“贴心”的受他戏弄吗? 皇甫骁轻声一笑,见那眼泪就快夺眶而出,抿抿唇,突然便吻上了她。 这一个吻,激烈不已,是再两个月前那个吻后,第一次的吻。 舌尖缠绕了甜腻,也卷着属于皇甫骁的霸道,他不允姜凤贞退缩,遂一手也箍住了她的腰,停了半晌,又将手向上,悄然撩开了姜凤贞的衣摆,在她曼妙的曲线上游走。 什么东西,顶在了她的腹上? 姜凤贞有些茫然,似是这才反应过来,眸子一缩,突然便回了神,一个用力便捶了一个粉拳,“下-流!”姜凤贞力喝,哼了一声,转身便骑着驴回去了。 留下了皇甫骁在原地,和那个到现在也还没站起来的黑衣人一同按着痛处在地上翻滚。 “这个该死的女人——!再也不会救她了!”皇甫骁咬牙切齿。 幸好枫及时赶来救援,看到皇甫骁在地上脸色涨红的捂着那处时,原本冰冰冷冷的脸上,冷不丁的扬出了“一定好疼”的神情。 他可不敢招惹现在的骁爷,遂让骁爷先自己缓和会儿,而他先去检查下这些人的来路,“真的会是采-花贼吗?”他自言自语,然就在他在一个人身上摸出一个物件 的时候,双瞳却猛的一缩,即刻将此物交给了皇甫骁,“骁爷,您看!” 皇甫骁烦躁的拧了眉,不愉快的接过,然当他看到上面的黑色纹图的时候,褐眸也猛的一动,变得极为凝重,然后压下声说:“枫,即刻差人通知欧阳珏,让他将此物交给慕云若,然后再令所有人加强戒备!” 枫听令,神情也归为凝重。 待枫先一步离开后,皇甫骁不由的眯住眼睛,捏了捏手上的刀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 南雪,雪玉殿,正殿。 夜色透着大殿门上的窗子,将雪白的一片撒上了冰冰蓝。 夏侯伊缓缓走来,低声道:“云若,那边可是来消息了?” 正在窗口,无声的望着东卫的云若轻应,将手上的一块黑色腰牌侧身交给了夏侯伊。 夏侯伊望见,眸子微动,随即落入了沉默。 云若轻轻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只手轻抚窗棂,轻语:“伊,看来,云要提早回去了。” 夏侯伊捻了下手上的腰牌,重重点了下头。 临近最后三个月,西陵,终于要耐不住了。 【209】结局篇:强者归来! 离越合与西陵互不相攻的盟约失效,还有最后两个月。 越合边界多了许多悄然入内的西陵密探。这件事皇甫骁第一时间告知了欧阳珏,欧阳珏也马上书信云若,同时也迅速前往越合王宫与百里邵河商议此事。 可为什么西陵突然提前动了,为什么西陵那么着急?一时众人无法猜透西陵方的想法,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西陵如同迫不及待的野兽,已经开始在东卫与越合边上徘徊,就等那最后的一道防护栏收起,便可以一举吃下东卫,使其尸骨不剩。 不过如今墨城的人也顾不得去剖析西陵此刻的想法,那些络绎不绝出现的西陵探子已经疯了一样向往越合与墨城钻,仿若噬蚁,若是真被他们进入,探得军事与内政消息,兴许这场本来就艰辛的一战,会因为内部消息泄露,而变得几乎不可能在取胜奋。 事关重大,不能不谨慎而为。 所以,自从那日过后,整个墨城周边便开始进行了严密的巡查,皇甫骁也几乎完全驻扎在外围,不允任何人随意进出。 然而随着那些西陵探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目张胆,皇甫骁发现这些探子根本就是一群西陵的死士,哪怕一个踩着另个人的尸体,也要侵入到墨城,如此,意味着只要是他们其中一人的眼睛看到了墨城的军备,便会马上会发消息给外围的人,而他们,根本就没想或者从墨城走出去,即使后抓,也没有半点左右。 也就是说,没有可亡羊补牢的机会,只能拼尽一切全力防止任何一个西陵探子进入。 无声的预战,似乎已经拉开。 而就在与西陵探子进行拉锯战的第十五日,那些探子似乎也变得焦躁起来,终于要正面突围这些外围军。 也就是说,一月之内,西陵与东卫的战火,终于要一触即发了! 墨城外声音已经开始有了交火的味道,城内与兵营里也同样焦躁不安。 主帅未归,如在这个时候开战,很有可能直接葬送墨城。 “这是要宣战的意思吗。”身在主城的欧阳珏坐在上座尽可能的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可是那拧起的眉心,却也显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西陵究竟要做什么,竟然一时没了头绪。 此时为了避免被敌人窥探军情,皇甫骁所带去抓捕探子的也都是些零散的兵,并没敢动用本就数量有限的东卫皇城军,可是这些散兵究竟能与那些如蚂蚁般出来的西陵探子扛上多久,谁也说不准,很有可能再有半日,便会被不停涌入的西陵探子钻了孔。 一拳难敌四手,皇甫骁对这种根本不会正面抗敌的探子也束手无策,必须以兵抗兵。 “不若我们将城里的兵带出一少部分去将这些探子剿灭?”来传报军情的子盈问道。 欧阳珏觉得甚为不妥,眉心拧的更紧,“这些探子本就是来探墨城兵力的,无论是我们的人出去,还是他们钻进来,结果都是一样的。”欧阳珏深思半晌,接道,“若是这时候,能有援军就好了。我已书信百里君主,但自边城调兵,本就需要些时日,我怕赶不及。大战前被弄的人心惶惶,如今万分计策也没用,必要主帅鼓舞军心才行,否则必出大乱!” 子盈神色也并不怎么好,紧握佩刀刀柄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云若……云若不知何时才到……一定要在云若回来前撑住。”子盈神情凝重,于是即刻抬眸道,“欧阳先生,事不宜迟,子盈现在马上就去帮着皇甫将军一同抗敌!” 欧阳珏点头,但在子盈转身的时候,还是不免启了唇,轻道:“啊……” 子盈顿了顿步子,回眸看向欧阳珏。 欧阳珏抿抿唇,而后压低声音说道:“一切小心。” 子盈微愣,重重点头,然就在马上要离开之际,突然见到一个小兵踉跄跑来,跌入房中大喊:“欧阳先生,徐将军,不好了!!” 两人神情顿时凝住,子盈马上上前扶住那小将问:“出什么事了!” 小将拼命喘息着,大喊:“西陵突然又多了许多探子,而且实力不凡,皇甫将军连战多日,实在已经迫到极限,恐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被他们钻空而入了!!” 子盈深瞳猛的一缩,一句“该死”之后,夺门而出,骑上马便带着一些散兵向着外面冲去。 欧阳珏咬紧牙看向那兵士,尽可能的保持冷静,突然间又一人进入,手拿着一封急报。 欧阳珏即刻拿过拆开,当速速扫过上面的字后,眸子陡然一颤,而后将信折好,“没想到还未正式对峙就已这般,希望一切赶得及……” ———————————————————————————————————— 子盈策马匆匆赶到外郊,周围仍是喊杀的声音,马蹄跨过许多倒下的兵士,大感情况不妙。 于是她又加快了马速,终于看到了正带着另一些人围堵西陵探子的皇甫骁,他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显出了疲惫之色,但依旧是让人为之畏惧。 可是当子盈抬头看向远方,看向那正继续向这方赶来的西陵探子后,子盈的忍不住的啧了舌,跨下马来到皇甫骁身畔。 “这些家伙没完没了的往这儿冲,就和疯了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子盈咬牙,抽出佩剑,而后侧头看向皇甫骁那略显了苍白的脸,截止此时,皇甫骁已然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歇息,当真是到极限了。 “西陵人有西陵蛊,这些全部都是不怕死的傀儡。”皇甫骁低语,横手间又夺了一人的首级,一阵血红飞溅,染过了他耳下的红叶,“本来不能动用大军,靠几个副将就费力,这些人只守不攻,居然还绕着我及其他的副将,就是不正面出手,一天一天的追了这群兔崽子不下七十遍,倒是没人受伤,就是快被这些地洞老鼠耗死了!第一次见到这么打仗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明目张胆来探军情的,西陵这群恶心的混账!” “看来他们的目的确实就只是要探军备人数,粮草兵马,还有军士实力……绝不能让他们得逞,看来只有拼了!”子盈落下这一句话,于是便与皇甫骁等人一同抗敌,便是身体已经筋疲力尽,可仍旧不能停止挥动手中的剑。 厮杀声不止,四处都铺满了鲜血,而这些鲜血竟有一半是那些西陵探子自尽时留下的。 他们当真就像疯了一样,如若被擒,即刻举到了断自己,根本不会留下一点活口。 果然是西陵作风,如此的残酷! 然而在又坚持了两个时辰后,外郊的兵终于已经扛不住了,若是援军再不赶来,再不赶来…… 于是就在皇甫骁已经撑到极限的那一刻,那些涌入的探子忽而就像是得了空子一样,嘶喊一声,而后疯了一样的往兵营冲去。 而但凡有了一个突破口,那些人便都不再恋战,瞬时间随着第一个进入兵营的人一同向着那方赶去! 子盈一见,大喊:“不好!!”随即转过身子,利剑用力往前,一个,两个,三个……光靠他们根本无法阻止这些人,交兵线也愈发的向着兵营靠近,眼看就要被他们冲破。 皇甫骁蓦然回头大喊:“做好一切准备,如果他们进去,一定要赶在发信儿之前取下他们的首级,一个也不能放过!!一个也不能!!” 剩余兵将大喝一声,而后亦拼了命的向着那些探子赶去,皇甫骁亦是冲去,可是就在马上要抵达兵营的同时,却发现已经有一个探子无声无息的进到了门口,尽管皇甫骁早便吩咐人让大军暂时藏匿,以及收起了所有的兵器和攻城器械以防万一,可是只要根据大帐数量,以及地上的压痕,兴许还是可以判断出来他们的军备。 那人狰狞的笑了下,即刻掏出了一颗信号儿烟弹,用血在烟弹侧面写了什么,燃了火,同时也张开嘴,双齿咬住了舌头。 皇甫骁眸子猛的一缩,明白这个人是想在发出信号的一瞬间了断性命! “混账!!”皇甫骁低喊,即刻看向离他最近的子盈,大喊一声,“子盈!!” 子盈听令,即刻转身向那方看去,而当她看到那个,可以连本身一同飞出去的信号烟弹已经燃起火星儿后,脑中轰响一片,即刻转身向着那人赶去,可此时却有另一个探子见机一下抓了子盈的腿。 “不行!!!”子盈大喊,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也放在了那即将点开的信号烟弹上。 准备了三年,三年!! 不可以还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宣告失败,那将会是一场极大的讽刺……! 子盈奋力踢开身下那人,而后拼了命的向着那人赶去,但尽管如此,她也知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爹…… 决不能在这时候就放弃,一定要在云若回来前守住!! “慕云若— —!!”子盈突然大喊一声。 而就在这一声“慕云若”响彻天空的那一霎,突然一匹烈如狂风的黑色骏马疾奔而至,卷着一股清凛而威慑的气息霎时缭绕了墨城的上空,那一霎,一抹久久未见的身影自皇甫骁与徐子盈以及一直在奋力拼搏的所有将领中间傲然而过,刹那间,骏马嘶喊一声猛的踏撞在了那要扬手发信的西陵探子身上,只见那人蓦地吐了口血,被这股极强的力道狠狠撞在了后面的墙围上,且几乎将那墙壁撞出了裂缝。 那人脑中嗡响,即刻又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信号烟弹要将其送出。 便是在这一瞬,忽而一抹白色身影晃过眼前,在他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自己的嘴上突然就被一条绳索狠狠勒住,让他连咬舌都咬不住,而后蓦地一个重力击在他的后脖颈处,眼前一个晕眩,那人依旧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缓缓跪倒在地,直到倒下。 身旁那还燃着火星的信号烟弹孤零零滚到一旁,蓦地被一双雪色白靴狠踩碎。 无论是西陵这方还是东卫这方的人,皆是愣在原处,他们望着那被踩碎的信号烟弹,视线缓缓上移。 只见那穿了一身雪色束身蓝环战袍之人,右手拇指轻别在腰间,唇角一勾,道:“援军,到了!抱歉,来晚了。” 在最后两个字落下之际,外围突然传来阵阵惊喊,其余久违相见之人也纷纷赶入,强者联合突入,几乎是瞬间便擒住了所有的西陵探子。 子盈用力喘息着,如松了口气一样,单手撑着剑,单膝跪倒在地。 皇甫骁则也是长长舒口气,露出一丝雀跃,担忧复杂的笑,“真是千钧一发,你可算回来了,就是一时没认出来。”皇甫骁顿了顿,收了剑向着前方走了几步,而后伸出手做拳伸向那人,“欢迎主帅归来。” 一阵幽风撩过,拂过腰间那泛着隐隐盈光的玉璃。那人缓缓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攥拳,直对皇甫骁,在伸直手臂之后,转而将拳轻轻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如若点水的唇,扬起了一丝从容不迫的笑,“慕云若,回来了。” ———————————————————————————————————— 慕云若回墨城了,同时还把这几日连续***扰外围的那些西陵危机解除了! 这个消息犹如洪水般,瞬间涌入整个京城百姓的耳中。 如大石落定的欧阳珏即刻向着城外走去,预备迎接这个久违相见的大帅,姜凤贞、文荣等等在城中等候的人亦然,与所有百姓一起围在墨城的主街处,希望能第一时间迎回这久未相见之人。 姜凤贞无比激动,眼眶里不停转这泪花,而后竟紧紧的和文荣抱在一起,只能靠徐夙瑛在旁边无奈的安抚。 这时,墨城的大门忽而多了些响动,兵马的声音逐渐靠近。 霎时间整条街上变得鸦雀无声,无一人不是在望着即将推开的大门上。 多名侍卫即刻上前,向两边拉开大门,厚重的声音顿时响起。随着一阵被大门撩起的冷风,一抹正身骑战马的盈白身影渐渐出现在逐渐被拉大的缝隙中,只听“轰”的一声,大门便被完全拉开,而慕云若的身影也在这一瞬终于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衣裳样式虽变了许多,却依旧是她喜好的一身雪白,依旧是蓝色环装束腰,长发似乎修剪过,自后被蓝扣束住,轻柔又不失利索,三年岁月并没让她的倾城之貌有太多改变,却让她多了一种三年前不曾有的绝对的气势——真正属于将军的气势。 她执缰绳走在最前,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犹豫,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自信,而又坚定。 其他南雪的大将,以及东卫的一些将领们跟在其后,没人敢走在慕云若的前方,又许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这个人的无比的尊敬。 在人群中的姜凤贞仅是在骏马自她身前经过的瞬间匆匆看到了云若的侧脸,微风卷了她的鬓角发丝,撩动着一抹独独属于慕云若的宁静。姜凤贞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激动,却又不敢在这里大声的唤出她的名字。 然恰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明白此时此刻慕云若在所有人眼中究竟是如何的。 慕云若,是希望,也是此时撑在所有人心中的支柱。 姜凤贞紧紧握拳,而后跟着云若的马队,领着文荣她们一同从人群中随着她向墨城将军府而行。 【210】结局篇:笑容的背后,不再哭泣的云 随着慕云若的回府,将军府里比往日要热闹的多。 姜凤贞推开好几个挡门的家伙,这才跟上了云若与烈风的步子,来到了将军府后方,云若似乎也不喜欢被那些人簇拥围观,故而稍稍溜了个边儿,选择独自放马。 姜凤贞望着那骑在马上的身影,她长长舒口气,是觉得方才在下面看慕云若,果然还是心里有些难受的,如同觉得这个从在宫里开始就和自己最为亲近的挚友,如今竟离自己这般遥远。 她小跑几步,然后从后面对着前面的慕云若大喊:“慕云若!!秣” 三个字霎时引了回音,前面之人急忙牵住了马,顿了半晌,转回,一见是姜凤贞,倾城的脸上霎时见了笑意,“贞……”她侧过头看向姜凤贞后面还有些腼腆的文荣,唇角亦不经意勾了勾,而后洒脱的自马上下来,俯视着远处这两人,蓦然将双手拉开示意,眉眼也坏坏一笑。 姜凤贞是愣了一下,觉得记忆中的慕云若好像应该更内向些,不过不管了,只要是慕云若就好了! 姜凤贞唇上一扯,拽着文荣便向着慕云若跑去,而后大大方方的抱入了她的怀中,文荣因为终究有过间隙,虽然也因她的回来开心不已,可也怕慕云若厌烦自己,遂只站在旁边轻轻笑了下。 云若右眉微动,空下的左手一把就抓住了文荣的腕子,稍一用力就将这纤细的丫头也拉入了怀中,然后对着她们两人一起说:“好久不见了!” 文荣微愣,而后将脸轻轻埋在她的颈窝,低唤了一句:“云若姐姐。” 云若轻笑,眼中落出了一缕柔光。 姜凤贞几乎喜极而泣,在一个拥抱后,她抬起头想要好好看看慕云若,谁料当她的双眸落入自己的眼帘后,姜凤贞却猛地僵在了原地,心痛不已的颤声说着:“云……云若,你的眼睛……” 文荣闻言,也抬头看去。 慕云若依旧倾城,眉眼间多了些过去不曾有的笑意,还有些邪邪的自信,润唇上还有些许的伤没有愈合,知道在遥远的南雪,她一定经历了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文荣眸子一转,看向了让姜凤贞为之一惊的双目,也是一怔,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云若的双眸,再不是过去那完美的清澈,右眼的瞳色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是卷着冰蓝的眸,缭绕着淡淡的薄雾,高贵而美艳,且依旧美丽,依旧清澈,但是却也看得出,这只眼睛…… 云若被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沉默了半晌,只手抚过自己的右眼,而后随意一笑,“没甚,在南雪时实力不济的结果。还有一只,能看见就行了!” 果然! 云若的那只眼睛,是看不见的,只是一个伤了之后替换上的摆设罢了。 姜凤贞心上一哽,眼泪又开始打转儿,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云若一见,有些慌了手脚,刚好看到两个人影正向自己这方走来,云若抿抿唇,突然大喊:“皇甫骁!!” 冷不丁一叫,吓了姜凤贞一跳,然后抽了个惊嗝,一下还止不住了。 这面被云若突然喊住的皇甫骁,正在莫语的搀扶下,准备借将军府的地方睡上他几天几夜,前几天为了抓那些打洞耗子,可谓是严重失眠,所以一听云若这一叫,再加上看到了其他女眷,还有那一抽一抽正哽咽的姜凤贞,俊脸一僵,扭头就像装没看见。 他现在只想睡觉,除此之外,什么都是空气! 云若眼睛一眯,知道这家伙想开溜,于是又大喊一句:“本将军命令你给我过来!不然,军法处置!” 这一声霸气,一下戳了皇甫骁心窝儿,闷了半天,终于像是幽魂一样黑着脸被莫语带回,他倒是先看了看姜凤贞,冷不丁开口嘲讽了一句:“本来挺丑了,还哭。” 云若看到这俩人气氛虽然不怎么好,可这眼神的互动却不错,眉眼微微一动,转身自后一把拥住了姜凤贞,而后昂首看向皇甫骁道:“我慕云若家的妹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下的。” 她说的豪爽,横过脸,突然亲了姜凤贞的脸蛋一下。 这一瞬,皇甫骁的脸彻底黑了。 莫语摇摇头,实在是有些同情皇甫骁,于是说道:“云若,方才见过欧阳,他似乎在找你呢。” 云若轻笑开,对莫语点了下头,看到姜凤贞的悲伤也被皇甫骁气回去了,也就放心了,遂收了笑意,说:“我的眼 睛已经好了,不用挂心。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骁你好好休息,还有贞,文荣,我们晚点再叙旧。” 她说的干脆,如对妹妹般轻抚了下文荣的发,转了手挽过烈风的缰绳一起走了。偶尔烈风会用那马尾去扫云若的后背,一下一下,然后云若便会一把捏住,对着烈风训斥:“你这贼马,刚才进城本来想潇洒一下,非要踩石头颠我,看我待会儿不收拾你。” 烈风摇摇头,吐着舌头甩云若涂抹。 云若灵巧夺过,而后狠拍了下烈风的马头,“贼马!甩头的样子真丑!” 言罢,她便爽朗笑起,与烈风渐渐消失在了将军府。 然后…… 身后的姜凤贞和文荣,乃至皇甫骁都有些看傻了,唯是莫语长长叹了口气。 姜凤贞觉得不对,一步上前揪住莫语道:“莫语,这是怎么回事?!慕云若怎么好像变了个人?这粗神经的真是慕云若?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莫语扶额,摇摇头说:“很不幸,这三年里,慕云若一直和南雪的一群强大的怪人生活在一起,所以把他们的缺点一个不落的都学会了,甚至连岚随地睡觉的性子都学上了……不过,我也不得不说,慕云若确是个天才。” 姜凤贞微怔,又看向云若离开的方向,方才爽朗的笑声仍旧萦绕耳畔。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云若这么笑,想起来,自刚才起,云若就没有露出半点悲伤的表情,反而多了一丝过去没有的洒脱。 云若,终于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了。 姜凤贞长舒口气,心里却又沉甸甸,不知为何,云若的笑声越是爽朗,她就莫名的有些替她酸楚。 那看似不经意的笑容背后,写满的,却是要与自己心爱之人血战沙场的悲哀。 也许那笑容,只是用了三年的时间,封住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封住了那个,心底深处,深爱夏侯靖的慕云若的心。 皇甫骁看了会儿姜凤贞,突然用手弹了下她的额心,姜凤贞一缩,狠狠瞪了眼皇甫骁。只听他哼声一笑,道:“想得太多了,慕云若只是在怪人圈呆久了,磨成一根筋儿了。不过,这样也好。”皇甫骁沉了沉笑,“笑对战场,风雨再大,岿然不动。这才是真正的慕将军。” 姜凤贞点头,紧握了下文荣的手,亦是长叹一声,“说的也是,而且,如今的慕云若,似乎比过去更让人动心了。让人想要忍不住照顾。” 此话一出,唰唰一道视线扫过姜凤贞。 姜凤贞一愣,抬头看了眼皇甫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嗤之以鼻的轻蔑一笑,“身为女人,还真是宁愿嫁给慕云若。” 言罢,她便拉着文荣走了,留下了一脸黑的皇甫骁。 莫语也无奈摇摇头,道:“自从慕云若转了性,在南雪女子中人气竟莫名的高了起来,给她送点心的络绎不绝,想来慕云若也是被宠坏了。” 皇甫骁身子又是一僵,晃了晃身子,抚着额自己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只觉,平白无故多了个劲敌…… ———————————————————————— 云若牵着烈风一路向着欧阳珏所在的府宅走去,而才刚一踏入,她脸上的神情就归为凝重,随手将烈风的缰绳交给门口小厮,然后加了步子向着大堂赶去。 见云若来了,欧阳珏脸上即刻露出一喜,几步上前道:“等你许久了,要向你报一下这三年的事。” 云若点头,但眸子一转却将视线落在了欧阳珏桌上的地图,走去,拉开,清眸微微眯起,露出了一缕凝重。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地图,欧阳珏在旁边解释道:“西陵最近一点都不安分,好像是疯了一样的想要探得我们这方的情况,看样子是想提早开战。完全不知道西陵是怎么打算的。” 云若指尖若有似无的在东卫沿边的几个地方画了圈圈,眸子倏而一动,说道:“原来如此。” 她唇角一弯,抬头看向欧阳珏,“想来也是西陵该焦躁的时候了。” “怎么说?”珏有些不明。 云若拿过笔,在几个位置上圈住,然后道:“商绅最爱买东买西,更喜进鱼货带入京城,以往与京城通商最为密切的便是这几个城,久未接到圣 旨,也不让任何人入京,京城失守沦陷之事,想来已经有城池猜测出来了,也就是说……” 欧阳珏眼前一亮,“东卫民变,悄悄潜入并佯装太守的西陵细作们,已经瞒不住了。” “西陵此番来袭,并非是来灭我们的,而是来探探虚实,稳住我们,惊吓我们,好为他争取时间,先攻下东卫哗变之处。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无论第一目标是我们,还是东卫,都是不可更改的。”云若轻阖双目,伸开五指,缓缓的扣在地图上东卫的上方,一字一定道:“这场仗,一旦有一方起兵,便会彻底开始,没有一方彻底失败,绝对不会停止。” “只是,西陵敢直接开始逐一攻破东卫,当是要很强很多的兵力,仅仅三年……” “别忘了,在他们里面,还有一个足以在短时间内壮大西陵的天才。” 欧阳珏眸子一缩,随后沉重的撇过头,似是明白了云若所指之人,他不忍再言,怕云若想起旧事心痛,于是想要稍稍安抚,然在他抬起了双眸看向云若时候,发现她竟依旧专注的看着地图。 “珏,待会儿去王城见见百里君主,我们也要早做准备了,返回东卫的日子,应该就在眼前了。”云若扬眸,洒脱一笑。 欧阳珏一呆,竟没在云若眼中捕捉到任何的动摇,心中不免一紧,明白了一件事。 与夏侯靖的一战,慕云若已经做好了觉悟。 三年时间,慕云若,真的成为了夏侯靖心中期盼的那个完整的慕云若。 看欧阳珏有些惆怅,云若轻拧了下眉,实在不喜任何人看到她,都先是一副如此悲伤的神情,于是首先出言打破这种气氛:“赶紧帮着准备吧,也很久没见到百里君主了。” 欧阳珏一怔,紧忙下去准备了。 ——————————————————————————————— 这一天,云若与百里邵河再度相见,她带着一身光辉归来,不再是以策士的身份,而是以慕将军的身份重新返回。 走在熟悉的路上,越合百姓分居两侧而看。 那毫不停止的步伐,那坚毅清冷的双眸,那一身盈雪般的衣袍,还有那站在众将领最前却比任何男子更加震慑的气势,无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的视线久久追随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女子,甚至忘记了手头上忙活的事。总觉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却好像从未见过。 这一次,百里邵河是用着帝王的礼节来迎接云若的,带着大臣一同来迎,而后正式将她接入宫中。 这一入宫,又是整整三天,大战前夕的紧张让越合大臣皆是不安。 但是让众人乃至百里邵河都为之惊讶的是,本来应该最为凝重,最为愁苦的慕云若,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可以冷静而自信的思考着一切的战略战术,甚至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那些愁容满面的大臣心中忽而不再担忧。 但是关于怎样才能占领先机,这三天云若虽听了各方意见,却始终没有下这个结论,且因终究主战场是在东卫,越合以及南雪都不能直接参与,所以关键的决策,还是要靠慕云若自己。 这场仗,势必要由慕云若做主导。 带着这样的思虑,云若终是在三天后返回了墨城。 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姜凤贞特意来接,结果却看到远处一匹斗志昂扬的黑色战马身上,驮着一个几乎摊软着回来的慕云若。 姜凤贞一愣,以为是慕云若负了伤,急忙倒着步子前去查看,结果却在靠近云若的时候,听见了来自她唇边的一声轻酣。 姜凤贞眼睛一眯,唇也不由抽了一下,没想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竟然在马上也能睡成这样,忽见她在睡梦中慢慢抬起右手,轻轻攥住烈风的鬃毛,“岚,桂花糕……真的不是……偷吃的。” 说罢,又像是在和什么人打斗一样,蓦地一扯。 只听烈风一声哀嚎,蹄子一蹬,便把云若生生给扔了。 姜凤贞一惊,大喊:“云若!!” 她迅速跑去查看,结果却发现云若还茫茫然的站在那里,竟是一点没摔着,好像是哪怕睡梦中也不会轻易被偷袭。 姜凤贞一愣,慕云若现在的武艺……究竟…… 忽而想起了白日莫语的话:慕云若确是个 天才。 刚刚从梦中晃醒的云若晃了晃头,右手扶额,咋舌低语了一句:“这匹恶马。”长吐了口气,这才看到眼前杵着姜凤贞,她今日还恰好穿了身红,披着发,在黑夜中就这么站在云若面前直勾勾的望着她。 云若冷不丁僵了一下,眯眼一看,差点瘫在地上,失笑,道:“贞,你是要吓死我吗?” 姜凤贞眯住眼,上下打量了下云若,“我是来特意接你的,听皇甫骁说,西陵与东卫马上就要开战了……今日,好好歇息一下吧。” 云若有些意外,心中不免一暖,往日记忆犹上心头,于是上前轻拥姜凤贞,道:“贞,谢谢你。” 姜凤贞心头一滞,似是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在云若刚刚决定扛起慕家命运时给她的那个拥抱,那时她也是说了这样的话。 鼻上还是有些发酸,姜凤贞颤着唇,说:“云若,这场仗,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要活下来,就算回不去东卫,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可以继续重来,我——” “呼……”一声稳稳的轻酣自姜凤贞耳畔传来。 “……” 只听“噗通”一声,云若便被丢在了地上。 云若再度醒来,迷茫中只看见气哼哼走了的姜凤贞的背影,云若不解揉揉吃痛的身子,苦笑一下,三天没睡的痛,谁能理解……啊,大概骁可以。 云若轻笑,又看看那边的背影,不经意一笑,道了一声“谢谢”。 这次的笑,不再那般爽朗,而是如过去的她那般,浅淡若水。 一晃之后,云若便起了身,用力的抻了抻筋骨。 回府,睡觉,走着! 【211】结局篇:落雪,无法切断的羁绊(10000+) 云若一路追着姜凤贞与烈风赶回府宅,可以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姜凤贞这烈性子哄好。原本她是打算就这样直接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明,可就在手摸着床边儿的时候,却还是被姜凤贞与文荣她们拖去,好好的沐浴了一番,生怕这慕云若性子变了,连脾性都和那些臭男人一样了蟹。 然而,当她们看到云若身上一道道愈合或没愈合的伤口印在她身上,仍旧触目惊心的时候,无论是姜凤贞还是文荣,都不敢去直视,不敢直视这个已经体无完肤的身躯。 云若许是怕她们担心,尽可能的打趣,然而那两个人这一次,却如何也笑不出来。是故云若也不再多说,自己一人安安静静的沐浴,安安静静的回房歇息。 姜凤贞与文荣大概是替她忙活到了深夜才回到自己住处,然而她们才刚刚一走,云若却有些失眠了。 果然,心中还是在担心着出兵之事,每晚片刻,都可能葬送数百将士的性命。 云若索性洗了把脸,径自穿着亵-衣来到将军府书房,将东卫的地图钉在墙上,而自己则做靠在桌旁,一改笑容,沉默的看着枧。 她的视线集中在了两个城池处。 一个是彦桥城--一个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犹如铜墙铁壁的地方,据闻这里有三十万兵马囤积,而且还有西陵非常能征善战的将领来这里当了太守,当是拓跋泽专门为了抵挡他们而设立的关卡。 一个是柳河镇--一个兵力松懈,却要绕很远道路才到的地方,而且还要走水路,会拖慢许多时间。 要从哪个地方返回东卫,是很重要的事。 尤其还是第一战,是鼓舞士气的一战,若是败了,再而衰,三而竭,很容易导致接二连三的失败。 首战在何处,难以抉择。 云若沉默着,手在桌上摸了摸,失神,轻叹,若是此时有些清水遥的桂花糕,该有多好。 这个习惯,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 不经意想起曾几何时的岁月,始终挂着洒脱笑容的脸上,悄然撩过一丝落寞,无声无息的叹了声气,被月光蒙上了苍色的眸中,绕过一抹他人无法察觉的寂寞。 ———————————————————————— 次日一早,屋外鸟鸣清脆不止,一缕卷了银白的光随着窗户顺入房间。 实在是怕丫鬟伺候不了这位麻烦的主儿,姜凤贞不得已亲自来将军府看看,果然不出所料,一进门就看见将军府里代替还在南雪的怜香的丫鬟巧月在院子里和无头苍蝇一样端着个盆子乱晃。 姜凤贞一撇嘴,果断加了几步去查问,而后听说慕云若竟然不知去向?! 已经因为这个麻烦的女人操碎了心的姜凤贞差点当场晕过去,而后紧忙带着丫鬟巧月开始在府里一间一间房的寻。 不多时,便听巧月大喊一声:“慕将军!!慕将军!” 姜凤贞闻言,迅速赶去巧月所在的书房,结果才一进门,就看见蹲坐在地上,用力捂着嘴不知在寻什么的慕云若,她脸上满是惊恐,痛苦不已。 中毒! 姜凤贞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战前夕果然守卫太松懈了吗?姜凤贞紧忙跑上前,眼眶转着泪道:“云若,云若你是不是中毒了,我这就扶你去看大夫配解药!” 看见姜凤贞,慕云若如得了救一样,丰唇微动,勉强的说着一个字:“水……” 此毒要水解? 姜凤贞凝重的点点头,即刻跑去给云若倒了水,只见云若抱着杯子,几口下去,然后霎时瘫倒在地,半晌,还打了个嗝。 姜凤贞有些狐疑,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四下看看,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大摞盛放桂花糕的盒子,还开着盖,里面几本已经空了,地上还有一个吃了一半的。 姜凤贞顿了一下,脸色刷的一下黑了。 “噎着了”这三个字倏而在姜凤贞脑海中闪过。 姜凤贞霎时沉了脸,视线滑下,看向得了救的云若,漠然说道:“喘过气了?” 云若坐起,甩甩头,抬起亮眸如过去那般从容淡雅的看向姜凤贞,单手拍了她的肩,“谢谢。” 姜凤贞扶额,忍不住想咬牙切齿,她发 现慕云若真是她的克星,第一次见是个半疯不傻的,第二次回宫她变成七岁神志不清的,这次再见……基本是疯了吧,至少,还不如七岁时候让她省心呢。 云若似看出了姜凤贞的阴郁,不由的笑开,而后利索的撑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点心渣,道:“放心,慕云若还没疯呢。” 这句话倒是熟悉,姜凤贞没好气的滑了云若一眼。 云若也不再多说,走到丫鬟身边,对她轻柔一笑,而后接过盆子洗了洗脸。第一次见到云若的巧月霎时被云若的洒脱与俏美惊的说不出话,怯生生的点头,似乎都挪不开视线了。 云若倒是蛮喜欢这巧月,不过今日却没时间与她聊聊,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后,便穿了外袍,拿上佩剑欲走。 姜凤贞见状,不由问她:“刚刚吃了那么多桂花糕,身体受不住吧,要不歇歇再去忙。” 云若正别佩剑的手微顿,对着姜凤贞略微一笑,道:“这些桂花糕,可没白吃。” 姜凤贞拧眉不解,云若却笑的讳莫如深。 而后她从容的转身离去,在离开将军府的瞬间,清澈的眸中撩过一缕方才不曾浮出的利光。 二十块桂花糕,换得一个结论。 首战何处。 云若又是轻浅的动了下唇角,眼中流露出比过去更加深邃的慧黠。 而在房中的姜凤贞对于如今的慕云若实在是摸不透了,罢了,她好像一直也没摸透过,她咳了一声,唤回了那个还在发呆的巧月的神儿,然后带着这丫头帮慕云若一起收拾书房,可在视线无意间扫过那被钉在墙上的图时,不由眸子一颤。 这张图有两给位置似乎已经被圈的看不出形状,最后一笔,落在了…… 姜凤贞拧眉,努力辨认上面的字,然后费劲的念着:“彦桥城?” —————————————————————————— 彦桥城——慕云若定的第一首战之处。 当身在墨城的这些将领得知此消息的时候,无不震惊,唯有伴着云若一起来的莫语还有初月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彦桥城是最险要之地,本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从此处攻入才设置的关卡,其中有二十万大军,而他们这一波仅有几万人,如果换了其他人绝对会选择瞒天过海绕过此处,也只有慕云若会想要从这个地方攻入。 欧阳珏虽然万分不能同意,但是看云若从来和他“沟通”这件事时那从容不迫的气势,就知道她是已经做了决定。 欧阳珏长叹口气看向那正优雅端庄的喝着茶的云若,忍不住问道:“首战只能慕云若亲自带军,我们只有几万人,何况对方还是西陵善战之人,有把握取胜吗?” 云若顿了顿掀动杯盖儿的手,凝了神,扬眸说道:“以少对多,势必出奇兵。所以我只需一万人。” “一万人?”欧阳珏有些焦虑,“一万人对三十万人,总是再奇的兵,也很难取胜啊!除非这一万兵马本身也具备以一对多的本事才可。” 云若想想,认可欧阳珏的说法,点头,而后淡然说道:“是否能以一对多,就要看我去南雪前交代你的那件事做得如何。”她不声不响饮了口茶,淡笑一下看向欧阳珏。 欧阳珏思忖,微怔,陷入沉思,而后一笑抬头,道:“果然,这才是你回信说,绝对不可让西陵探子进入的最主要的原因,对吧。” 云若笑而不语,又饮了口茶。 就在这时,一位兵士进门,行礼后,便将一张字条还有一个大木盒交给了欧阳珏,珏先展开字条看了看,舒口气,将那字条压在指下,缓缓推向云若,道:“秦玉书的信。你交代的事,不早不晚,刚刚好完成了。” 云若眸子一亮,将茶杯放下亲自来到那木盒前,先与欧阳珏交换了下视线,而后双手捧住盒子两边,将盖子挪开,当一抹银亮之物映入云若眼帘时,唇角缓缓勾勒了一丝弧度,只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欧阳珏实在还没摸透这小东西究竟是能有怎样的效果,几乎闻所未闻,不过,竟然云若那么看好这东西,一定有她的想法,遂跟着点点头,算是勉强应了首战之处。 只是…… “云,准备何时首战?” 云若思忖,然后凝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说呢?” 欧阳珏轻拧眉,想了想,恍然大悟,但随即又苦苦一笑,说道:“你才刚刚从南雪回来,都来不及歇息,便要马上准备首战……真是难为你了。” 云若微怔,放下手中的东西,抿了抿唇,这一次却没笑,“或许也只是想,早日见到思念已久的人罢了。” 言罢,她又转而一笑,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快。 可是望着如此爽朗的慕云若,欧阳珏半阖眸子,却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掩饰的悲伤。 虽见,犹离。 终须一战,和那心中刻骨深爱之人。 云若并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扬起手琢磨着刚刚送来之物。 此时欧阳珏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云,又到了雪季,东卫,当是又下雪了。” 云若手上微顿,清眸中撩过了一缕一闪即逝的讶异,半晌,温柔一笑,轻应了一声:“嗯。” ———————————————————————————————— “东卫,下雪了。” 当拓跋睿来到西陵龙炎殿高台上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正在望着东卫出神的靖,三年岁月的洗礼,将他雕琢的更加的沉稳内敛。 此时,他一身绣了黑龙纹印的龙炎殿王首尊服,墨发后束,长剑腰别,冷峻的脸上仍是同三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 是了,来西陵的这三年,靖,几乎是连一丝笑也没有展露过,便是对琦阳也没再笑过。也就只有在每年东卫下雪的时候,他的眼中才会多那么一丁点的柔,唇角也才会勾不易察觉的浅弧。 难得来龙炎殿办事的拓跋睿,如过去那样习惯性的站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望向遥远的东卫,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本是沉冷的脸上,也稍稍多了些笑容,已经许久没有开过玩笑的他,双手撑在雕栏旁,轻笑而道:“听闻每逢下雪,花街就会格外热闹,不若我们变了装,去凑凑这个热闹。” 靖无声的望着远方,听了拓跋睿的话,却没有任何动容,仅是收了视线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一个三年间,几乎都没怎么近女色的人,此时说出这番话,我是该像夏侯靖一样相信,还是不相信。” 拓跋睿没有回答,仅是动了动唇角,怀念的将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喃喃而道:“只是许久没有像宁北凡一样笑了,今日东卫下雪,难得可以怀念一下。” 靖不语,撑手离开了雕栏向着殿里走去,同时落下一句话:“西陵二殿下来我龙炎殿,不会只是想邀我去花街吧。” “我来找你,是两件事。第一件……”拓跋睿顿了顿,回身靠在雕栏处望着靖,道:“慕云若回来了。” 前行的脚步蓦地一顿,靖无声无息的向后侧了眸,漆黑的瞳中悄然卷了些隐藏在其中的深蓝幽光,薄唇微启,又将视线转回,“第二件事。” 如是刻意避开“慕云若”这三个字,靖直接问了后面的问题。 拓跋睿双目微阖,很缓很淡的说:“王兄让我来带信儿,让你明日启程赶往西陵王都与王都大臣一同商议对策。半月之内,或,要与东卫提前宣战了。” 靖沉默了良久,并没有太大或激烈的反应,少顷,轻轻道了一句:“知道了。”他扬步离去,迈入了漆黑无光的龙炎殿。 “明明是想问慕云若近况的。”拓跋睿似是看透了靖,而后抿住唇,又回身看向那一望无际的白,深瞳里有着微微有些复杂的流光,俊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挣扎而冰冷的神情,“小云……你可还记得我?记得这个,尽是做了坏事的……哥哥。” 眼中,渐露哀伤,而后亦是转身,随着靖进入了被充斥了黑暗的大殿。 就快相见了,到那时…… 你还会,再唤我一声,哥哥吗? ———————————————————————————————— 西陵王都,月宫。 一群穿着西陵锦袍的大臣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接下来的战术。 是了,叽叽喳喳,对于已经听了两天两夜的拓跋泽正是如此。 这时一股极为压迫的气氛渐入殿中,那些原本正在商议战 事的大臣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看样子是有些提防。 正懒懒侧坐在椅上的拓跋泽,稍稍顿了下正在耳上雕环处游走的指,抬眸看去,见到了正步步走入殿中的靖。拓跋泽唇角微勾,终于多了些认真,坐正,而后道:“靖。” 靖行了礼,视线扫过那些大臣,大臣们一个个轻咳,眼睛四处乱瞟,对靖明显是又畏惧,又不敢太过亲近。因为大多的西陵人都已经知道了,知道在靖的这个身体,原本就是东卫皇帝夏侯靖的。 纵是以武为尊的西陵,也终究是也要文官来把持内政的,所以受了文官的影响,但凡是皇族这方及朝堂上的人,都与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反之,朝堂之外的诸如龙炎殿这样的地方,本就不喜朝堂上那些人,所以更加对靖敬畏。 但打仗这种事,与西陵内部排位无关,肯定还是要朝上的人来做决定。如今靖被找来,也是知道自己大概也就是旁听。 遂抬了抬眸,靖自行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拓跋泽从来都不勉强靖与这些大臣们为伍,于是回归了正题,问道:“那你们说,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此时,一名冷面的大臣都颜都颜走上前,说道:“我们一致认为,既然有几个城池已经有些按不住了,那么我们不若出兵直接将其一举攻下!” “那……京城出去的兵马,不用管吗?探子们不会来回报,说是没探出消息吗?”拓跋泽又问。 轮到这个问题,众人一同沉默了一会儿,都颜也想了想,却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道:“那里只要有欲答尔在,没有人能攻破的!区区一个女人,还有连牙缝都塞不住的兵,不足畏惧,还是要以西陵大业为主。何况,我早说那点小虫,根本不用费那么多人去探,有着时候,还不如探探越合。拿下东卫后,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越合!” 一句话落,拓跋泽的指尖微顿,靖也稍稍停下正端茶杯的手。 都传拓跋泽大殿下对东卫那女子有兴趣,向来是王派的都颜不免扬了下眉,道:“难不成,大殿下还想放下东卫这大油水,用数万兵马去擒获个女人?若是王上知道此事,定是会怒的!别忘了,大殿下现在还不是王上,还要谨慎才是!” 拓跋泽眉心微蹙,实在是讨厌这个说法,他正过脸看向都颜,“不是本王出不出兵,是你确定,欲答尔守得住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都颜轻蔑的冷哼一声,恰好这时外面人报欲答尔入宫,几人交换了下视线,便宣了这名被众大臣看好的彦桥城“太守”。 没一会儿,便听一个沉重脚步传来,影下,映出了一个略有魁梧的身影。那人脸上带着一个刀疤,相貌狰狞,非常可怖。眼中也有着一种与都颜一样无比的傲慢,是典型的西陵武将。 拓跋泽见到他,看了看他双手递来的近来彦桥城的军报,而后随手一放,道:“本王就问你一件事。若是西陵出兵东卫,剿灭哗变只党。外围突入之人,你可是守得住?” 欲答尔狰狞一笑,舌头残酷的舔了下自己的唇,低沉沙哑的说道:“一块肉我都不会放过的。但若是不小心杀了叫慕云若的那个女人,大殿下可要饶我死罪啊。” 欲答尔笑得狰狞。 拓跋泽神情不悦,猛的将面前的案桌踹向了欲答尔,随着一声轰响,欲答尔即刻弯身用右手撑住桌子,用如野兽般的眼神看着拓跋泽。 拓跋泽唇角动了动,起身俯视欲答尔,“若是你杀得了,本王绝不会拦,还会大大奖赏。” 言罢,拓跋泽稍看了眼一旁的靖,见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于是便道:“半月后,靖,你随本王攻破东卫三个哗变城池。” 靖无声,将茶杯放在放于桌上,终于起了身。 且听拓跋泽昂首勾了下唇,右手轻掩右颊,狞笑一声,道:“半月后,西陵东卫,正式开战。呵呵呵……终于到了这一天了。本王要,亲自踏平东卫,以庆贺……本王即将迎来的,登基大典。” 拓跋泽渐渐笼了笑,眼中透出了一股极度的杀意。 ———————————————————————————————— 今夜墨城的夜,格外寒凉,许是受到东卫下雪的影响。 丫鬟巧月端着一碗刚命厨房做好的热汤,正小心翼翼地向将军府里的主房走去。 当她来到主房外时,看到这位慕将军恰好并没在房里歇息,而是半身倚靠在院外的长椅上,身靠后面的红柱,她简单的披着一件白色外袍,单腿微屈,正安静抬着手看着什么东西,定睛一见,原是一个正泛着幽光的小球。而她看那小球时的神情,似乎与白日时见到她有些不同,多了些夜的宁静。还有一缕白日笑颜笑,不曾有过的寂寞。 巧月看的有些出神,晃晃头,紧忙先去给慕将军送汤。 听到巧月的脚步声,云若轻侧过眼眸,寂寞的神情似乎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巧……月?” 巧月连连点头,将汤放在云若身畔的石桌上,道:“这几日慕将军都没好好吃上什么,所以巧月交代厨房给将军做了些热汤。” 云若露出惊喜的神色,而后收了东西,捧场的喝了一口,顺道轻赞了几句。 巧月心里自是高兴,可不知怎的,却又觉得慕将军的这份喜悦并非发自内心。于是她启了唇,轻声问道:“听说是要和西陵打仗了,慕将军这么晚还不睡,是在担心这件事吗?” 云若摇摇头,道:“只是在等着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巧月不解,但这带兵打仗之事,她也确实听不大懂,于是便安静站在云若身边等待吩咐。 就在这时,云若好似忽然想到什么,突然便自椅子上站起,满眼璀璨的对巧月说道:“巧月,还有些时间,可否陪我看一样东西?” 巧月微愣,茫然点头,可还没等她问要去哪儿,就见眼前的慕将军扔开了披在身上的外袍,顺着一些物件,干脆利索地上了房,稳稳站在了砖瓦上。巧月瞠目结舌,不知是跟还是不跟,但见云若回头对她做了个“上来”的手势,犹豫半晌,而后不知从哪费力的端来个木梯,也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房上。 此时夜风正烈,足以可以将人吹的摇摇晃晃。巧月好不容易站稳,却见眼前的慕将军已然横跨步子稳稳站在风中,骤起的夜风将她长发凌乱吹起,犹如舞动的青丝,她双目望着很远的那方,倾世绝美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柔。 巧月随她看去,忽而怔住,虽也夜晚,但也能在那不是很远的地方看到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土地,偶尔可见斑斑火光,生活一片祥和。 “那里是……” “东卫。”云若答道,眸中耀过一缕浅光,“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巧月微怔,忽而想到自己听过城池里的人私下里说过关于慕云若的往事,这才想起,然后道:“听说,东卫的皇帝,慕将军的丈夫还在那里,慕将军这般爱着东卫,当是对他深爱至极。” 云若眼眸微动,浅笑,不语。任是那清风拂面,带走了片片思绪。 这时脖颈处的玉璃如是感受到云若心中的那丝轻柔,遂若有似无的泛起盈盈幽光。 巧月注意到了玉璃,想起方才进院时慕将军似乎正在看这东西,如此珍爱,当是她深爱之人所赠。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巧月转头看了看云若,问道:“对了慕将军,刚刚巧月在帮将军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两把剑,一把刚强,看来是经常用的,当是慕将军的,还有一把看起来很轻,不知是作甚用的,巧月不敢多动,也不知是不是慕将军的,但也不敢动,只是将它搭在了一边。” 云若看了眼巧月,淡笑,道:“那两把都是我的,只是另一把从未用过罢了。” “从未用过的剑?”巧月微怔,还想再问,却见一名副将匆匆跑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问得多了,于是紧忙收了声。 副将赶到,左右看了圈儿没见这人,云若俯视着,一声“这里”,副将这才恍然,然后仰着头说:“慕将军,百里君主来信了,说是已经探到西陵接下来的动向了。” 副将说着,找了块石头,将那字条捆上,用力向房上扔去。 云若利索的以单手接住,双指将其摊开,当看到上面的消息后,清眸蓦地一动,原本悠闲的神情也霎时蒙上了凝重。而后她拉下字条,重新看向东卫方向,轻笑。 “传信给皇甫将军,明日起,慕云若将亲自练兵。让所有人准备,半月之后,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言落下,副将惊喜,重重点头转身跑走。 云若依旧望着远远的那处,探出手,悄无声息的张开五指对向东卫,当一阵凛风撩过之际,蓦地将五指攥住,眸间透出了一缕凛光,启唇,只念了一个字:“靖。” ———————————————————————————————— 那日之后,这苍天似乎都被一阵阴霾所卷,一些山间谋者大多也都预感到将会有一场旷世之战要拉开序幕,于是纷纷避开尘世,以免被牵扯其中。 西陵在忙着,东卫在忙着,越合忙着,墨城也在忙着。 自拓跋泽决定半月之后出兵东卫,本就好战的西陵几乎整个国都沸腾起来,这一场,是必要将至少三个城取代,这三个城分别是东卫的青玉城、皓月城、还有东莫城。这三个城分别居于东卫的关键之处,只要拿下这三个城,意味着占据了一半的东卫。而另一半,必须要打下这三个城后,重整兵力,攻下南面瑶城、惠城、祁连城,这三个军事要地,这才能吞下整个东卫。但是因为目前拓跋泽还不想让越合搀和进来,所以会选择速攻,也就是说,不会各个击破,而是靠西陵强大的战力,外加龙炎殿的几名战将,同时将青玉城、皓月城、东莫城攻下。 半个月的时间,西陵加紧调兵,士气昂扬,对于西陵兵士来说,看来是准备在东卫行一场残酷地屠杀。 而同样是半个月的时间,云若也在谈笑间整顿着东卫的兵力。 原先墨城的兵士最惧怕的莫过于皇甫将军,觉得这会儿换了慕将军,大概会松上那么口气,然而当慕云若去练兵的第一天,基本上所有人都不敢再看这位慕将军脸上的笑,且瞬间改变了心中所惧人物第一位名额。不过慕云若却有着独特的练兵方式,还给他们换了从未见过的装备刀具,闻说是东卫第一智者秦大人锻造的,让他们觉得很是新鲜,战力也有了一些特别的变化,当然,是否真的特别,还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有最终的结果。 总之,云若的目的也非常的明确,就是在西陵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青玉、皓月、东莫之时,便是她在东卫彦桥城狠狠破开一个窟窿,重返东卫之日。 不过,她想做的,或许还不仅如此。 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是转瞬即过,很快便迎来了首战的日子。 首战胜负,用兵之大事也,于是这场东卫西陵大战的关键切点。 就在首战的前夜,墨城所有的百姓,都为即将首战的兵士做着准备,不过其余兵士也并没有闲着,因为首战之后,大概是所有人一同返回东卫,也就是说,真正的大战,就在首战之后。 一夜的时间,本该好好歇息,可是那些兴奋不已的兵士,却有些失眠了,他们聚在一起,一同长着家乡的战曲,脸上始终浮现着马上就要见到亲人的渴盼。 云若今日倒是没和他们搀和,已经将自己完全收拾利索的她,独自一人牵着马来到了当年来越合时跨过的那条江河,有些怀念,也有些沉痛,那日的情景犹如昨日梦魇般,还是时而会回荡在云若的脑海。 三年了,这里似乎还飘荡那日的血腥味。 云若牵着烈风走了好几个地方,也包括那靖所去过的岩壁,这种感觉确实奇妙,三年后的她竟在悼念着三年前的她。 她褪下袍淌过小河,站在了那至高之处,想在这里守着最后的朝阳。 渐渐的,水的那畔逐渐多了些橙黄的色泽,映在波纹上,安静的随风轻荡,下面等着她的烈风,也逐渐有些不安稳。 橙黄很快映在了云若脸庞上,她长舒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土,而后返回,重新将战袍穿好,又以蓝扣将鬓发束成一缕汇于其余发后。“啪”的一声别好腰间的双剑,云若压低了双眸,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当她以一身白蓝相间的崭新的将军战袍自崖壁后走出后,忽然翻身跃上烈风,赶向首战一万兵马聚集之地,众人齐呼“慕将军”三个字,声音振聋发聩。 云若骑马缓步走到众兵之前,傲然看着前方,在等一个最为重要的时刻——西陵对东卫正式宣战的时刻。 云若闭上眼,稳住气。 那个时刻,是她将带着一万兵马归回的最好时刻。 但同样的那个时刻,或许……也是靖,要与东卫为敌的时刻。 一旦宣战,势必为敌。 三年了,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个局面。 —————————————————————————————————— 西陵、东卫交界。 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横空响起。 过了边界,就正式要与东卫宣战了,对于西陵的首战,分别在三个城池,也是过了这个界,西陵的将领便要分开。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今天万字更了,来表扬兔子吧! 【212】结局篇:残酷出战,染血的战袍! 西陵、东卫交界。 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横空响起。 过了边界,就正式要与东卫宣战了,对于西陵的首战,分别在三个城池,也是过了这个界,西陵的将领便要分开侃。 一路上,却不像其他西陵大将那般兴致冲冲,靖沉默的紧梅。 在另一方的拓跋泽策马来到了靖的身边,说道:“待会儿过了界,就要分开两边了。拿下皓月城,大概需要多久?” 靖思忖,道:“三日。直取太守首级。” 拓跋泽笑,而后大笑,“这便是本王最欣赏夏侯靖的一点,龙炎殿的人大多喜欢屠城,而且极不听皇族的话,有你在,本王便放心了。与越合盟约上说,三年内,我们不能直接与越合相互侵犯,所以就算百里邵河会出兵劝和或援助,可也不会动用大军。势必赶在盟约失效前攻下东卫六城并差使大军返回西陵,不然……还是那句话,百里邵河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不能因为与东卫一战,触了我西陵的本国。所以,一切以速为主,不要让那些人恋战。啊……到了。” 拓跋泽说着,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边界处,唇角微动,折回自己兵的前方。 众人停在了界碑边上,目光皆是灼热,犹如要享用猎物的野兽。 拓跋泽就像在安抚他们一样,哼哼笑了两声,随意的说了两句,“别着急,东卫跑不了的。”而后他眯住眸,缓缓从腰侧拔出长剑,直指前方,然后狞声一笑:“终于可以……开席了!” 一句话落,西陵突然疯狂嘶喊一声,将领相互对视,而后便带着各自的兵队蓦然向着所去之城奔去。 靖依旧是沉默的,但在这一刻,冷峻的脸上却多了一些属于西陵的嗜血。突然扯了下唇,猛的甩动缰绳,毫不犹豫的带着西陵十多万兵马直去皓月城。 拓跋泽见靖已经离开,自己也不再耽误,指尖抹过耳上的环,兴奋的叫了一声,便压下身子亦向着青玉城而去。 不久,在东卫的三城上空,霎时多了交兵声与嘶喊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忽然间蔓延开来。 同一时间,正闭眸在等待的云若,眉心微蹙,轻扬指尖,感受着从另外一方飘来的风。 “已经开始了。” 她平静,而又悲伤。 是了,她笑不出来,身后那一万名整装待发的兵士也都笑不出来。 他们唯一可以返回东卫的战机,是西陵大军都集中在青玉、皓月、东莫城的那一刻。 而这唯一的战机,是用血换来的。 风依旧在吹,云若蓦地捏住收回右手,转而握在了夏侯伊亲自为她订造的将军剑上,蓦地抽开那把剑,直指前方的彦桥城。 “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云若神情坚定,压下的双眸中霎时划过利光,再不见在墨城时的轻松,而后高喊一声,猛的一扯缰绳,便带着这一万精兵向着前方冲去,而当越合与东卫的边界已经落在眼前之际,云若突然释放了自己之前压住的一切悲恸,更是加速前行,直到狠狠冲过了那犹如桎梏一般的界限! 终于,回来了! —————————————————————————————— 同一时间,自南雪前往越合的船上。 夏侯伊正独自站在船前,迎风望着雾气朦胧的远方,他亦闻到了那缱绻空中的血腥味,他看了看天色,渐晚,想来云若应该已经前往东卫。 这时岚走来夏侯伊的身畔,感觉到那阵血腥,遂道:“西陵、东卫,已经开始对战了。三爷是否在担心云若的首战?据闻是西陵的一名猛将,欲答尔。” 夏侯伊闻声,忽而轻笑,转身回了船内。悠悠冷风卷过他的衣袍,薄雾替他增添了一份独有的如梦似幻。 “看来,三爷是一点都不担心云若会输呢。”岚自言自语,轻笑,拿出笛子迎雾吹了起来。 再过不久,他们也要到越合了,也要……开始做准备了。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云若想要如何返回东卫。 笛声悠悠,渐在雾中飘散,撩拨了宁静的夜,点缀了薄雾与它缠绵。 —————————————————————————————— 东卫彦桥城,城内一片寂静。 主城一座宫殿内,装扮成太守的欲答尔正在享用着刚刚从城中抓来的女子。 “救命啊!”女子惊恐不已,四处跑着,同时还用力的想要将门推开跑出去,欲答尔却毫不理会,猛灌了自己一口酒,而后兴奋的去抓,甚至还故意留了几手,刻意等女子惊吓的再度跑开,他才再追。 就在这时,欲答尔手下的一名副将在门口报道:“太守,据人来报,似乎有些异动。” 刚刚将女子擒住的欲答尔顿了一下,有些扫兴的转头看向门口,用沉哑的声音说道:“今日是我西陵咬下东卫的大日子,东卫那群蝼蚁定是吓破了胆。不用管!” 欲答尔说着,又将注意放在了女子身上,然这时女子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颤巍巍的说:“西……陵,西陵,你是西陵人……”女子浑身颤抖,吓得挣扎要跑。 欲答尔终于失了兴趣,起身,就在女子要跑掉的一瞬间,突然用弯刀自后将她了结。女子瞠目,偶了一口血倒在地上。 欲答尔冷哼一声,将刀上的血在女子衣衫上蹭了蹭,眼中连半点惋惜之情都没有。而后转身来到门口,不耐烦的将大门推开看向外面,不悦道:“哪里有异动,我看风平浪静。” 欲答尔说着,又仔细看了看外面,但又忽而想起先前去西陵王都见大殿下时提到的慕云若,他忍不住狞笑了一下,道:“真不知道大殿下在顾虑什么,区区一个女人,供男人享乐就罢了。还怕她翻了天不成,若是真让我欲答尔遇见,我定是要将她压在身下!”欲答尔笑得恣意,却摆摆手,漠然说,“罢了,再给我找个女人,把这里也收拾下!” 欲答尔言罢,便准备去吃点东西。 才走了三步,突然定住,似是也感觉到哪里不对。 这时外围守兵突然跌跌撞撞跑到欲答尔的面前,大喊:“太守,不……将军,有兵从越合方向杀过来了!!” 欲答尔闻言,眯了下眼,却笑得兴奋,“真的送上门儿了。来了多少兵?” 守兵想了想,答:“看样子并不多,约莫一万人左右。” 欲答尔大笑,觉得带兵而来的人当真是愚蠢到了极致,而后对副将说道:“女人不用找了。待本将军拿上剑,亲自会会这女人!” 副将点头,想了想,又道:“将军带上信号烟弹吧,若是有什么事,也可提早通知大殿下!”副将说着,将一支信号烟弹交予欲答尔。 欲答尔觉得没必要,但也不想这副将啰唆,遂将那东西不耐烦的收起,然后吩咐道:“以太守的名义,让于锘带着彦桥城的二十万兵在前方守着,就说是有乱军侵入,让他做好迎战准备,西陵的兵分到东侧堵截,三十万大军,让她插翅难飞!” 欲答尔狞笑,抖了衣裳回房间准备战袍,两名副将则紧忙按照欲答尔的话去办。 进了房的欲答尔边穿着衣裳,便哼着曲,似乎是觉得这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而后拿了弯刀,准备出去等着任何一方来报“抓住慕云若”的好消息,大殿下这么看重的女人,他若是能享用一下,那真是愉快的不得了,若是他看了样子,不喜那女人,也可捆了送去给大殿下,还能捞个功劳。 欲答尔笑意更深,眼中透出了残酷的杀意,而后转身欲推门出去。 然就在这一时,突然有一个骑马者的身影透过纸窗映在了那方,欲答尔愣了一下,恍然一惊,他即刻想要躲开,却还是晚了一步。 轰——! 一声巨响,突然响起。 只见那大门毫无征兆的被轰然踏破,随着一匹黑马前蹄落下,一抹盈白色的身影突然映在了那月下,剑影霎时闪过,顺着那马入时的冲力,一把雪银色的剑蓦地向欲答尔压下,欲答尔即使反应,下意识扬起弯刀去挡,一阵刀剑擦过的刺耳声音瞬间响起,擦过的火光如飞舞的狂蛇般肆虐。 欲答尔心口一提,急忙抬头看去,霎时对上一双异色双眸,其中那右眼上的冰蓝,在这急速而突然的闯入下,如在所到之处留下一条冰色寒光,如利刃般让人心惊胆战。 更重要的是,他迎上的,竟是一抹从容不迫的笑。 这个人,这个人难道就是——! 欲答尔从未想过慕云若竟会如此之强,他用力抵住她如此干脆的攻势,但也因着那极 度的冲力被迫向后滑行了许久,直到脚跟碰到了墙壁,他才找到着力点,而后蓦然向前推开弯刀,将那冲入之人用力顶开。 云若哼笑一声,灵巧的收回将军剑,转回半周重新站在欲答尔的面前,冷冷的俯视着面前的他。 欲答尔勉强站好,重新看向云若,蓦地一怔。 只见她站于月前,月光幽静的洒过她那雪白的衣裳,将军剑立于右侧,她只手覆在其上,剑柄蜷入掌心,她若有似无的捏着那剑柄,一下又一下。 无声的恐惧,似在房中蔓延。无声的冰冷,如寒雪般骤然降下。 “你,你是慕云若——!怎么会——!你是怎么进来的!”欲答尔使劲向外看着,他明明安排了两拨人自东西两侧围截,慕云若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入的城! 云若眉角微扬,攥住了剑。东卫的地图,她可是在伊的逼迫下,背的连民间小道都可以倒背如流,彦桥城是有一条鲜少有人发现的暗道的,是多年前东卫先帝在彦桥城与越合君王打赌谁运粮草更快时留下的,万人之内才可进入。 也就是说,她故意放出动静,知道他会将三十万大军全部调去守住外围。 当然,她又岂会告诉眼前之人,于是唇角弯了浅弧,一字一定道:“骑马进来的。” 这个女人,竟然在调侃他! 欲答尔有些被激怒,横过了弯刀,云若自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蓦地拔出剑向着欲答尔冲来,速度之快,竟让欲答尔一时无法捕捉! 他之前看过有关慕云若之事,慕云若明明是一个只能从京城狼狈逃出的柔弱女子,这,这让他都有些招架不住的怎么可能是慕云若! 欲答尔咬牙,不认为是自己输了,即刻转身从房间绕到外面的敞亮之地,可才刚一出门,就听外面一阵厮杀之声,低头一看,自己的守卫竟然已经又大半倒下,甚是皆是处于劣势! 他的守卫本身也有数万人,为什么会是这样,欲答尔越想越不对,再一下看,那些慕云若带来的兵将手上拿着的银亮色的刀,材质绝非一般的铁刀,几下便能将他那些兵卫手上的兵器砍出裂缝! 这……难不成人人手上都有宝刀?!这怎么可能! 没来得及想明,云若已然近身,又是一阵厮打,刀光剑影将夜空撕开一片银光。 欲答尔却发现自己根本捕捉不到这个女人的身影,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根本不是慕云若的对手,若是再坚持下去,不需片刻,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必须拖延,然后找到机会将慕云若进东卫的消息传递给大殿下! 做了决定,欲答尔蓦地用尽全力挡开云若,自下横扫偷袭,云若即刻向后旋身躲避。 趁着这个机会,欲答尔立即向反方向奔去,同时悄然拿出方才副将给他的信号烟弹。 同一时间,墨城带来的精兵,已大多向着云若而来,与守卫的嘶喊声也同时接近,一股属于战场的杀意瞬间袭来。 一时烟尘骤起,撩起了阵阵狂躁。他们聚齐,皆站于云若之后,同样引来的风,将她长发自后先前吹起,时而拂动着她那异色的双眸。 欲答尔又向后退了半步,似乎也看到了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前方,他知女人向来都是有妇人之仁的,只要装装可怜,定是可以将这女人拖住,终究上战杀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忽而装作凄苦地说:“你,你们别杀我,我也是背井离乡,我做这一切都是被逼的!而且……”欲答尔再度压低声音道,“而且,你也不想杀人的对不对?” 欲答尔尽可能的动摇着云若,见到云若眼中流过一缕幽光,便觉找到了机会,突然对着后方大喊:“于锘!!!快来救本太守!!这些人是西陵来的贼人!!” 云若闻言,即刻侧了头看向身后,果然见到了正带着察觉了不对,正拼命带了几万兵马赶来的于锘。 “大人!!”于锘怔住,狠狠看向云若。 云若知道这是东卫之人,启唇,多少踌躇了半分。 欲答尔看准时机,一下点燃那信号烟弹,同时右手横过弯刀,嘴上霎时咧开了一缕邪佞的笑:“慕云若,去死吧!!!” 欲答尔豁然向着云若冲来,然就在那弯刀即将在云若身上割开皮肉的瞬间,只见云若侧头,映着月光,有些悲伤地拧住了眉,似是用着一种几近怜悯的眼神在看 着欲答尔。 半阖了眼眸,云若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将身体反转,脚下猛的一蹬,下一时间那将军剑已然刺穿了欲答尔的身体,同时也将欲答尔藏在身后的信号烟弹砍断。 那一瞬,云若是安静的,来自欲答尔的血红将云若的白衣染过。 欲答尔仍旧难以置信,侧过头看着云若,用着那低哑的声音说着:“怎么……可能……” 【213】结局篇:你的剑,已染过多少东卫人之血? 那一瞬,云若是安静的,来自欲答尔的血红将云若的白衣染过。 欲答尔仍旧难以置信,侧过头看着云若,用着那低哑的声音说着:“怎么……可能……” 他记得,西陵的探子说过,慕云若是怕见血的,是不会杀人的窒。 他记得,当初次听到此事的时候,他还嘲笑不已,因为妇人之仁的人,是不可能上战场的戛。 所以,怎么,可能……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慕云若……怎么可能? 血,一滴一滴的自剑尖儿落下,云若启唇,用着很淡很淡的声音说着:“慕云若,是不喜血的,但是,慕云若也有一定要到达的彼端,死后若恨,便恨慕云若一人便好。”云若轻抬左手,安静的遮住了欲答尔依旧瞪着的双目,为他合上眼,突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长剑。 欲答尔跪下,倒地,似到死也不知为何会死。 云若沉默的看了他良久,抿唇,而后蓦然转身看向众人,突然高举染血的将军剑,然后重重往下一甩,血红顿时将雪地点缀了些红。 擒贼先擒王! 气势顿起,随着云若而来的还活着的其他兵士皆是振奋无比! 喊声阵阵,慑住了不远处的于锘。想起方才欲答尔说的话,他急忙抽出佩剑,同时守在东面的二十万大军也跟着赶来,似是要与这些闯入彦桥城的人一决生死。 云若站在高坡上,回身俯视着有些胆惊的于锘,却并没有任何要亮剑的意思,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倒是忠勇,就是亮剑之前,看清敌人是谁才好。” 云若莞尔一笑,几步走到欲答尔的身前,一下撕开了他的人皮面具,一张纹着西陵图的脸霎时出现。 于锘彻底呆住,没想自己忠心这么久的太守竟然是——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这身气度不凡的白衣女子,问道:“那,你是谁?” 云若轻笑,转身自烈风身上拿出一道卷好的圣旨,忽而扬声说道:“彦桥城于锘及众将士听旨!即刻带着彦桥城二十万大兵以其西陵军不备,将他们全部围获!” 一见如此,于锘和那些众兵有些懵了,见云若将圣旨递来,于锘小心翼翼以双手接过,拉开,当那龙凤只印一同盖在这张圣旨上的一刻,于锘脑中轰响一声,他也听闻近来人心惶惶,有人说京城失守,慕家唯一的血脉替皇上保住了江山。原本他半信半疑,然今日竟得见了龙凤双印所下的圣旨——在东卫,龙凤双印的圣旨,是可以在紧急时刻强行调兵的! 于锘用力捏着那圣旨,然后抬头问道:“你就是……” 云若轻扬下颌,完全收敛了方才与欲答尔对峙时的杀意,只见她爽朗一笑,道:“慕云若。” 于锘及众将士瞬间怔住,亦是在瞬间明白了怎样的局势,传言为真,那么很有可能东卫已经被西陵侵入,血液中蔓延的愤怒让于锘咬牙切齿,而后双手高举圣旨,大喊:“于锘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他这一声,其余众将也全部伏地,那一瞬宏伟壮观,几乎震破了夜晚的天空。 曾经那从未被人念出的称号,让云若的心泛起一丝寂寥。 皇上不在,皇后焉在? 于是她上前,单手覆在于锘右肩,“现在,我只是慕将军。”她低头看向于锘,指尖点了点唇,“嘘。” 于锘明白,重重点头,向后打了个手势,即刻带着众兵赶去东侧围剿。 很快,西侧便传来了嘶喊之声,云若闭眸,而后没有片刻停留的向着房内走去,找了桌案,一把摊开三张空白的圣旨。她单脚踩跨在椅上,别上下摆,而后利索的拿起桌上的笔,沾了墨,以极快的速度在圣旨上写了什么。 半晌副将接令进屋,云若已将圣旨卷好,而后交予他说:“三件事,第一件捕获西陵人后即刻关押,千万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将彦桥城之事通知西陵,我们的人也万万不可声张。第二件事,将这三张圣旨分别快马加鞭送与瑶城、惠城、祁连城的乐绅、泰清、魏杰三位大将,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第三件事……”云若自怀中掏出一封信,也交在副将手上,“差人将这封信交给皇甫骁,墨城的其余兵士,可以入东卫了。” 这个消息令副将几位振奋,副将接了令,说道:“将军今日真是振奋人心,原先末将还以为会 是一场死战。” 云若轻笑,却也并不轻松,“原本该是死战,只是我赌了两件事,若是这两件事但凡一件事不成,我们就都危险了。”说着,云若拿过副将手上的亮晃晃的刀,指尖一转,看也没看便横手看向右方欲答尔设立的兵器架,那些坚硬的铁器霎时出了裂痕,而那刀却一点事也没有,腕子一转,云若利索的将那刀插回副将的刀鞘中,“虽然只能造出一万件,但是却立了大功。” “这究竟是……”副将不解,却是因为这样东西,使得那些西陵人手足无措,不过他也记得在兵营时,好像是在慕将军的号令下,去越合的一些山里寻找了些从未见过的石头,然后交予秦大人熔炼,原本以为混合在一起,出来的一定不如铁器好,没想竟这般刚硬。 只见云若从容一笑,道:“是什么,许久之后,你自会知道。而另一个……”云若沉下了笑容,看向了外面皓月下的彦桥城,“人变,心不变。”感觉副将有些一知半解,云若亦不多说,马上转了话题道,“好了,赶紧去送信吧,我们的皇甫将军,还要长途跋涉走很长的路呢。” 副将一怔,“皇甫将军不与我们汇合吗?” 云若讳莫如深的勾了勾唇角,“他,另有去处。” ———————————————————————————————————— 慕云若首战旗开得胜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墨城这边,但是除了军营之外,皆是按照慕云若所言,并没有张扬,仅是秘密开始替东卫的兵士进行整装,为返回东卫做准备。 同时慕云若写得三道圣旨,也在不知不觉中递送给了乐绅、泰清、魏杰三位将军。他们接到圣旨也同样震惊,尤其是在与青玉、皓月、东莫城的将军皆失去联系后,便知自己确实已经成为了狼口之肉。而三城太守,也绝非东卫之人,于是三位将军暗地里瞒天过海调兵遣将,不知不觉竟将三城众兵配齐,全部听身在彦桥城的慕云若慕将军号令。 如此,慕云若变成了一军之帅,兵不血刃,就在西陵还将注意力虎视眈眈的放在那三大城池,且还依赖着那几个已经在无形中被架空的太守时,东卫的格局,已经在悄然的发生了变化。 除此之外,慕云若所撰的那封信,也同时到达了皇甫骁的手上,当他拆开信看见上面的寥寥几句话后,几乎是震惊的,却将其中内容保密,众人不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唯独知道的,就是当皇甫骁看过慕云若的信后,不止一次的说道:“慕云若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待一切交代的事都已经做完,在彦桥城的云若沉默着看着房中战事沙盘,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一直在看着上面的青玉、皓月、东莫三城,眸中透着一抹暗淡。 如果主攻是拓跋泽,靖,还有赵青莲,五日之内,三城必定失守。 阖上眸,启唇,淡淡喃出一句加了些痛楚的自言自语:“靖,哪个城,是你攻下的。你的剑上,又染了多少东卫人的血……”云若双眉蹙紧,缓缓趴在桌上,月光洒在她雪色战袍上,虽不再大悲大彻,却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世的哀默。 ———————————————————————————— 几日之后,果然传来了青玉城、皓月城、东莫城失守的消息。 究竟是谁出兵拿下的哪个城,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提,因为虽然大家不知其中究竟隐藏了怎样的故事,却也都知慕将军的心里是有一块无人可以碰触的禁忌,若是被提及此事,虽然她依旧会保持着那爽朗的笑,可是那笑的背后,却会让他们莫名感到一阵无名的抽痛。 其实也不仅仅是慕云若,此番三城失守,东卫其他的将士也都是沉痛不已,他们只是与慕云若一样无暇悲伤,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西陵便会集中精力强攻瑶城、惠城、祁连城。 三城失守、三城得,一场明暗交织的攻防之战将会迅速拉开序幕。 是了,接下来的一战,云若将不会亲自上阵,而是会在帐中为三城统揽全局,她在暗,西陵在明,而有了统帅的瑶城、惠城及祁连城,也接了云若的计策,选用统一战术。 不久后,便有探子来回报,据闻因为西陵主将打了首战,这一战将会养精蓄锐,出兵者是西陵的一员战将——达达琦。闻说此人勇猛,却有些刚愎自用。 云若用了整整两日的时间,将这个人从头到脚分析了个透彻,直到快出兵的那一日,才终于将最终方案让副将交予三位将军。在副将临行前,云若还特意告知了一样东西,叮嘱副将一定要让三位将军 带上,副将领命,而后便前去三城协助三位将军。 待全部吩咐完,云若便径自站在沙盘一侧,等待着这场明暗大战的开局,想必这场大战后,将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局势。 恰好这时另一名副将进了房间,将皇甫骁的一封信交予了云若,云若急忙展开看。 笑容更深。 欠下的,总是会换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达达琦竟向西陵王上要了百万大军——这是拓跋泽拿下三城后返回得到的第一个消息。 此战前夕,拓跋泽怎么也无法安稳,只是觉得心里焦躁不安,犹如被万爪所挠。 他一个人坐在椅上,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点着桌子,深邃的眸中撩动着一缕浅淡的幽光。 这时赵青莲进入,看拓跋泽似有心事,于是问道:“大殿下,那边正在办庆功宴,您不参加吗?” 拓跋泽眸子更深,没有回话,此时便听一个傲慢的声音自外传来:“我西陵马上就要拿下东卫了,大殿下可是在这时候妇人之仁了?” 随着这个声音,王臣都颜缓步而入,脸上尽是写满了得意,似乎是在明确的告诉拓跋泽,他先前担心慕云若,担心东卫担心一切的一切都是无用,同时也在暗示自己才是这场战事的主导。 拓跋泽极其不喜此人,“这百万大军,是你从西陵调来的吧。” 都颜冷笑一声,道:“大殿下,西陵向来不喜好等,您都用了十五年了,近来王上身子不好,说不定哪天就……”都颜顿了顿,而后接道,“所以,我这是替西陵分忧,将东卫三城一举攻下,让那些弱小之人好好看看我西陵之强大,岂不更添乐趣。” 见拓跋泽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都颜也不再多说,遂行了个礼,“既然大殿下不喜听都颜的话,都颜便先去和他们庆功了,而且还得多备点酒席,过阵子,当是还有一场更大的庆功宴!” 他笑了下,昂着首傲慢的离开。 赵青莲看的眼中星火直冒,恨不能拔剑一刀就收拾了这家伙。 拓跋泽只是冷哼一声,不愿与他多计较,只冷声而道:“好大喜功。” 明显,都颜是想在打下东卫之后,将这场战事的功劳揽在自己头上,西陵不按皇族继承,主以强者推选,都颜此举,明显是要与他争夺王位。 不过,西陵的事他现在还没时间去细想,关键是纵是西陵,一百万大军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甚至若是这百万大军出了事,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 风险,未免大了些。 拓跋泽心中仍旧有些发沉,丢下赵青莲,忽而起身去往靖的大帐。 走了进去,看到他正坐靠在沙盘的边上,看着瑶城、惠城、祁连城三个城池,深邃的黑眸里有着平静,也有着一缕暗藏的动荡。 “靖,下一场仗,是王都亲自派人来战,你觉得会如何?”拓跋泽问道。 靖沉默,依旧是望着那三个城池,半晌抬眸看向拓跋泽,问:“可是派人去彦桥城看过了?” 果然还是与他一样,在担心着一个人。 拓跋泽凝了眸,点头,“已经派人去询了,大概三天后便会来信儿。” 靖轻应,指尖轻柔的在彦桥城周围画了一个圈,“还是等确认过了再发兵比较妥善。” “说的是呢。”拓跋泽应道。 可最后这声才刚刚落下,就听赵青莲疾步而入,非常紧急的对拓跋泽道:“大殿下,方才王都来了消息,达达琦将军已经在去往三城的路上了!预计两日后与三城正面交战!” 拓跋泽眉心蓦地一蹙,连靖也停了手边的事,抬眸看向赵青莲。 “这时候出兵是批的?为甚本王毫不知晓?”拓跋泽压低了声音,见赵青莲有些支吾,即刻知道能有这权力的,只有趁着王上重病之际操控王权的那些大臣才能做到,而能让那些大臣马首是瞻的……拓跋泽用力咬了下牙,一字一定道:“都颜!” 外面正喝着庆功酒的都颜笑着,仿佛已经旗开得胜般开怀。 而就在这一 面,那已经向三城行进的西陵百万大军的动向,即刻便传到了云若手上。 望着那探子们递来的字条,在沙盘前的云若轻声一笑,指尖一滑双手撑在沙盘两侧,然后高声说道:“即刻召集墨城所有将军,翻盘的时候到了!” 上一战,斗明暗。 第二轮,拼兵法。 云若眯了眼,莞尔一笑,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214】结局篇:云与靖,时隔三年的重逢! 征战瑶城、惠城、祁连城三城,西陵靠着一百万大军,正面突击,想一举将三城踏平。 按照慕云若指示,三城假意突然接到战书,三军“紧急”联合,诱使对方选择了一个烈阳当空之日,而后召集了“毫无准备”的数十万大军“勉强”来抗击强大的西陵百万大军。 两天后,西陵大军终于在达达琦的带领下赶到沙场,烈阳还未起,周围挂着一身沙尘窒。 不久后,三城兵士也聚在了西陵大军的正对面,三位领军的将领一个个面色凝重,看起来对今日的一战极为担忧。 达达琦见状,面上更见喜色,可却不知怎的,显得格外的和蔼,一上来没有先发令征战,反倒是先对着前面三位将领寒暄,什么近来东卫的天气如何,什么西陵其实也很想和平,什么改日若是真有机会成为一国之人,还能把酒言欢。总之尽是说些套近乎之事戛。 三位将领面面相觑,看样子根本不知道眼前这达达琦在说什么话。 而他们的狐疑看在达达琦眼里,却让他眼底的得意更胜一筹。 在不远处的大帐内,正观望此战事的云若亦是听了一上午此人的寒暄,轻笑一声,只道:“尽是说些无聊的话题。”云若乐在其中的听着,偶尔会被达达琦的话逗乐儿,想着原来西陵的大将里,也有口才不错的。 一切,就像是在铺垫着什么即将开始之事,直到烈阳洒入大帐,明晃晃的如同要将这战场烧化的时候,云若才用指尖将帐帘撩开了一条缝,先是被那刺目的光照的有些睁不开眼,随即唇角一勾,若有似无的点了头,“时候差不多了。” “时候差不多了。”同一时刻,达达琦的副将在他耳畔也低喃了这么一句。 达达琦听了后,假模假式的摇头晃脑,被遮掩的眸子却看向天上的烈阳,在确定之后,这才结束了那莫名其妙话题,悠哉的对着已然一头雾水的三位大将道:“咱们也都认识了。只可惜,相识时间忒短,笑话也就只能讲到此了,待三位将领到了黄泉路上,也能乐着走!话说完了,事不宜迟,咱们准备开战吧?” 三位大将被说得早已厌烦,泰清上前,长剑一指达达琦道:“废话少说!今儿个我们便与你们拼了!!冲啊!!”三名大将突然厉喝一声率兵向着达达琦冲去。 达达琦见状狂吼一声,霎时间突然从达达琦身后被人拉出了几面极大的铜镜,承接了烈阳的刺目光线,一下将那光反射到了东卫三城这方,众人皆是下意识捂住眼睛,似是什么都看不见。 趁着这个机会,达达琦也顿时一扬利剑大喊:“冲啊!!将东卫这群蠢蛋杀个光!!”达达琦一下暴露了西陵嗜血的本性,像一头野兽一样冲去,再也不见方才调侃时的样子。 原来达达琦一直是在等烈阳当空,好用铜镜晃住他们的视线,让他们的兵卒完全失去战力! 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 三名将领一见此状,一起大喊一声:“不好!” 而就在同一时间,帐中云若突然撑桌而起对着候命已久的副将喊道:“趁现在!!” 副将领命迅速奔出,急忙吹响了一支号角。 浑厚的声音骤响,方才大喊“不好”的三位将领相视一笑,便在这时突然自东卫这方亦扯出了十余面巨大铜镜,比西陵的要高,比西陵的要宽,而且所有兵士也在同一时刻拿出黑色纱制布条将眼睛系起,以用遮光。 刺眼的阳光一下便从东卫这方瞬间折返到西陵百万大军眼前,决然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的他们没有任何的准备,视野突然变得恍惚,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睁得开眼。 形势一下完全颠倒,只听来自东卫的嘶喊,三名大将突然间敛住先前所有的惊恐惧怕,带着满腔的愤怒霎时向着西陵百万大军冲来! 这是一场七十万对一百万的大战,原本几乎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的东卫,顷刻间完全占据了主导! 西陵人各个狼狈不堪,如瞎子一样乱舞着手上的刀剑,纵是再高的武艺,也都变成了无头的苍蝇。 达达琦见事情不对,即刻大喊一声:“快,快去报都颜大人!敌人早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一名副将迅速跨上骏马,二话不说急速赶往西陵大帐。 然这一次云若却没有阻止,望着那混乱一片的西陵大军,长长吸口气,侧头看向帐中沙盘中立着的象征西陵的木人,还有立在他们身后的一些铜镜,她轻叹口气,将木人一 起按下。 这场仗之后,西陵便会元气大伤。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向来是她慕云若的原则。 更重要的是,这连环之计,还没完呢。 云若望着沙盘全局,却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个方向,眸中沁出利光。 从这一刻起,东卫不再被动。 西陵,也该是时候看清局势了。 同一时间,皇甫骁正在马上带着近十万用了新装备的精兵向着一处行去,抬头见,已经到了目的地,邪唇微扬,似等这一日很久,他先一步前行,右手抹过一块冰冷的界碑。褐色眼眸,即刻沁出了凌光。而后缓缓抽了剑,直指前方…… ------------------------------------ 便是在天下似乎都笼上了一层异样之风的时候,西陵在东卫驻扎的大帐内,却还是止不住的欢声笑语,依旧沉浸在拿下上三个城的喜悦之中。从东卫抓来的女子流着眼泪在中间被迫歌舞,而那些西陵将军们看的却是无比欢心,尤其是都颜,几乎就是在用这个来暗自庆祝马上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大功绩。 拓跋泽不得已被拉来,却一直保持沉默,靖亦然,一个人独自饮酒,对此时的气氛极为不喜。 都颜见状,厚颜无耻的拿着酒杯晃晃悠悠来到拓跋泽的面前,借着醉意说道:“甚好的日子,葡萄美酒夜光杯皆在手,大殿下何愁?待此战胜,我都颜也会在王上面前好好夸赞大殿下一番,此次虽然总是畏首畏尾,一点不像我西陵作风,可多少也拿下了一个城池,还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找来一个‘王’……改日也可让达达琦与这位‘王’比划比划,咱西陵的武将,可是早就想知道龙炎殿王首的实力了!”都颜笑,却字字讽刺,讽刺拓跋泽畏首畏尾担心一个女人,讽刺十五年都是在做无用功,讽刺靖的实力不如达达琦。 拓跋泽用力眯了下眼,抬眸看向都颜,握着刀柄的手早已有些按捺不住,若非现在在重要时期,不可杀害大臣,都颜的脑袋,早已不知被他砍下不知道多少次。 半晌,冰冷的扯了扯唇角,却没有回应都颜。 靖也只是哼笑一声,如觉都颜犹如跳梁小丑,连看都不看。 本就有些醉的都颜因被轻视而有些发怒,刚要发飙,就见一名浑身是血的副将冲入,一下便跪在了中央,“大殿下,大人!!!” “啊!!!”所有跳舞女子皆是因见血惊叫乱跑,一时间四处凌乱不堪,纱袖撩倒了杯子,任由美酒洒的到处都是,酒味顿时在大帐中蔓延。 都颜烦躁的眨了下眼睛,打了个酒嗝,“怎么,达达琦这么快就打胜了?这才一天,呵……” 他晃悠悠的一手拍了副将,“带话儿给达达琦,待我回--” “不是啊,大人,达达琦将军中了敌人的计,百万大军陷入僵局!达达琦将军还在硬守,但是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还请大人快出计策,不若将全军覆灭!!” “咣当”一声,酒杯掉在了地上,都颜瞬间酒醒,双眼瞪如铜铃。 拓跋泽也即刻起了身,如在压抑着某种极其强烈的气息,然后一字一顿的狠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副将被拓跋泽的杀意震住,一阵颤抖,然后说:“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达达琦将军用计哄骗那三城的将军,那三个人看起来也中了圈套,而后,而后我们用计以镜面反照烈阳,想要晃瞎对方的眼睛,减少我军损失,谁料……谁料我们才刚刚将铜镜端出,对方突然就想换了个样子,就像是早就猜到我们的计策,反让我们的人一瞬间全都看不见,全部丧失战力!所以,所以达达琦将军这才--” 拓跋泽心中“咯噔”一声,如同有什么应验了自己的先前的担忧。 都颜事觉不对,大喊:“你胡说八道什么!对方三城根本群龙无首,试问无首之军怎么可能敌过我西陵强军!况且,我西陵变成还有大军,可以即刻去支援,量他东卫--” “大殿下!!大殿下不好了!!”拓跋泽的副将突然间冲入,“二殿下方才来了急报,就在刚刚,西陵乔、达、浮三城被东卫军突袭,全部失守了!!” “什么!!”拓跋泽蓦然上步,俊脸上顿时失去了一切的冷静,然后一把揪起副将的衣襟,一字一定,狠狠的说道:“你说……哪里失守了?” 被这突然的杀意慑住的副将顿时一颤,然后战战兢兢的答:“因为百万大军被调至东卫,所以西陵……乔、达、浮三城……全部失守了!” “全部失守?!”拓跋泽齿间用力作响,蓦地又将那副将拉近,狠狠道:“谁带的兵,谁攻的城!!” 副将浑身发颤的回道:“东……东卫,中山穆王……皇甫骁!” “皇甫……骁……”拓跋泽心中顿时一空,突然回头看向靖,靖意识脸色凝重,如是皆在这一瞬知道了什么。 西陵夺东卫三城,顷刻间便要付出三个城! 根本不会给他们半分的便宜! 能做到如此的,能做到如此的--! 难道真的是--! 拓跋泽的唇被愤怒扯得一下一下轻颤,然后沉着声问道:“本王派去查彦桥城的人,该回来了……”他轻语,而后用着几近冰冷的声音道,“人呢。” 副将惊恐的看了眼都颜,然后说:“先前都颜大人说,说不能让女人让大殿下分心,所以把去查彦桥城的人给扣住了……所以……”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都颜突然封住了那副将的口,回头就对拓跋泽说,“大殿下,这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 话没说完,都颜突然就僵在了那里,他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拓跋泽,而后又缓缓落下视线看向自己的腹处,那冰冷的长刀已经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只手颤颤的扶着刀,痛苦的说:“你,你不能杀……杀我……我可是,可是王上钦点的大臣,我……” 长刀蓦地一横,五脏六腑几乎都在一瞬被那刀割裂,鲜血霎时飞溅,染在了拓跋泽已经完全没有笑意的脸上。 都颜视线恍惚,缓缓跪在地上,而拓跋泽连看也不看便将长刀拔出,任他倒地。 捏着刀柄,拓跋泽用力的咬着牙,双眸中印出了些许凌乱,“为什么会演变成如此局势……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长刀一挥将所有的酒壶佳肴全部砍碎,呼吸也多了些急促。 “此举,是要逼西陵做决定,是否要赌上自家性命,来攻占东卫。”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淡漠如初。 “百万大军,势必不能全军覆没……否则……”拓跋泽握拳的手越来越紧,“这个人……是在惩罚……西陵的进犯吗……靖,我西陵大军,能救回多少是多少!” 靖起身,突然间唇角一动,即刻从拓跋泽的面前疾步离开,且带走了全部龙炎殿的人。 拓跋泽用力的稳住自己的情绪,看了眼靖去的方向,没想到西陵如此重要之事,倚靠的竟然是曾经的敌人,而后他深吸口气,用力大喊:“传我的令,暂时休战,即刻带兵马返回西陵!!” 拓跋泽低喊,将长刀即刻收回刀鞘,整个西陵先前攻占三城的欢愉霎时间变成了极为紧急的事态。 在马不停蹄准备赶回的时候,泽一直是沉默的,心中似在回想着最了解那个人的靖离开时说的话。 此举,是要逼西陵做决定,是否要赌上自家性命来攻占东卫。 一声厉喝,拓跋泽又加快的马速,俊脸上再找不到过去的从容。 慕云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兴许是他拓跋泽一生中,第一次遇到的,能将他逼至如此的女子! 如果第一次见她时,是兴奋的。 那么现在于他……便是又兴奋,又害怕…… ---------------------------------- 后三城的战争还在继续,达达琦用力护住一些兵力,自己这方的交兵线已经越来越退后,明显是处于劣势,若是再这样下去,当真有可能全军覆没。 明明是百万大军,怎是落得如此狼狈,此时看看,似乎只剩下了几十万人,若是真的将这些人也葬送,那么就算他赶回西陵,也是会被那些推责任的王臣当做替死鬼。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达达琦看去,面露惊喜! 而这一面,东卫这边帐内的云若并不轻松。 其实没有经过磨合,三名大将与自己这方能战至如此已经不易,究竟能将这百万大军吃到什么地 步,她也要看天时地利。 不过就目前来开,局势尚好,只要不恋战,当是能将西陵的兵击退,而且还能通过这一战,将西陵进犯的消息散去整个东卫,今日目的也是就在于此。 东卫势必要联合起来,才能将西陵全部击退。 她面对沙盘看了许久,根据来人的战报将战况一一体现在了沙盘上,然就在这时一人来报,据说是西陵那方来了援军。云若虽已经猜测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到。 她即刻拢了袖子,让那兵卫将援军位置在沙盘中摆出,可是越摆越觉得蹊跷,来者并不似其他西陵人那样一上战场便不听号令,屠杀为快,反而是以雷厉风行之势进入,看似零散,却布局缜密,更重要的是,这一方好像比达达琦更加熟悉东卫的地势,几乎都是从边缘而入。 云若顺着这些援军的线路,最终归为一点,双瞳猛地一缩,大喊:“快让后军撤退!!快!” 然,这一声却来不及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轰响,云若即刻拉开大帐,看到那些围在四周、被众兵保护起来的铜镜已经全部碎裂!镜片飞舞各处,犹如刀雨那般! 云若望了许久,心上突然一紧,“三位将军……” 落下这句话,云若二话不说便骑着烈风向着交战之处奔去。 沙场嘶喊不止,百万大军的厮杀残酷的如同地狱。 虽然已经破了铜镜之术,可是数十万对数十万大军,西陵已经没有更多的优势,再加上他们方才多少已经疲惫,所以两军战力相当。 靖也已经入了西陵这方的大帐,沙盘上东卫放置的铜镜已经被他拿下,外面战火纷飞,但他却冷静异常,似在沙盘上推测着什么人的踪迹。 军若无首,便会气势消亡,与其与六十万大军相搏,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事的方法是…… 靖的深眸蓦地一抬,而后亦掀开帐帘向外策马而去,很快便见到了这三城中,稍占主导的将军泰清。 “找到了。”轻喃三字,靖蓦地压低上身加快了马速,便是在马上战马要靠近的瞬间,靖突然跃身而起,抽出王剑侧身反手重重的向着泰清斩去。 一切都来得太快,让泰清来不及看清,只觉一阵肆虐狂风就这样袭的自己睁不开眼。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泰清瞪大了眼睛,然就在同一时间,忽然一阵卷着雪香的狂风自他身后刮来,随着一阵狂奔的马蹄声,一抹雪白的身影突然横在了泰清面前,借着冲力挡住了靖的王剑,那一阵刀剑相击,一阵巨响震破天地。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赶稿子赶的昏天黑地,亲们留言兔子都有看到,这两天就交稿啦!然后一一回复各位亲们,爱你们! 【215】大结局(一)(10000+) 泰清瞪大了眼睛,然就在同一时间,忽然一阵卷着雪香的狂风自他身后刮来,随着一阵狂奔的马蹄声,一抹雪白的身影突然横在了泰清面前,借着冲力挡住了靖的王剑,那一阵刀剑相击,一阵巨响震破天地。 靖双眸猛的一动,唇角不经意的动了一丝弧度,仅淡漠的念了三个字:“慕云若。” 一阵狂风扫过,云若巧妙的绕开了靖剑上的力道,自他身下滑过。 在那一时,他上而她下,四目有了一瞬的交错,两人的交手如是一场绝美的雪舞,刚柔相辅。 之后,云若已然轻巧的翻身屈膝在地上滑行了片刻,待稳稳停下,一甩雪剑,静静站起望着眼前之人的背影。 靖沉默了几许,亦缓缓转身,幽风缠绕了他们的鬓角衣袍。他望着她,许久许久,她也回望着他,不卑不亢。 终于,靖浅淡的扬了下唇,视线与云若相对,而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一同扬起“暂时休战,帐内谈判”的手势,两方军士即刻挥起军旗示意“暂停休战”恍。 号角吹响,两人缓缓将手收回,对视了一会儿,云若忽而避开视线,先一步向着帐内走去。 达达琦即刻上前想与靖探讨,靖却是扬手制止,而后径自也跟着去了。 达达琦长叹口气,看向那几员大将,知道随时可能再战。 而此时战场上所有的兵将都异常安静,似乎是等待着此战的结果,是暂休,还是继续。 结果,便在那帐中了。 -------------------------------- 沙场鼓声阵阵,方才还交战的大军此时已经站于两侧。 两军中央,是被临时搭建的交涉帐。 当靖步入的时候,云若已经先一步在等待,她站于木桌的一侧,双眸微阖,安静而沉稳。 靖看了一会儿,然后便松开撩着帐帘的手并来到了云若的对面一方。 一阵略有熟悉的气息轻轻卷来,有些怀念,云若紧抿的唇略动,而后缓缓抬开双眸看向了面前的靖,一时间四目相对,一种将对将,王对王的气势顿时在帐中泛起。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云若先开口,异色双眸中含了一缕复杂的幽光。 终于,还是以敌人的身份相见。 靖深瞳中缭绕了一缕看不见的幽光,视线扫过云若的右眼,他不避讳的看着,仅道一声:“一别三年,你变了许多。” 这样的寒暄,好似只是街角交臂相遇。云若扯了微笑,也适时回应,“一别三年,你却一点没变。” 她话中有话,笑得别有意味。 靖自然听得,轻笑一声没有作答,可千言万语,似乎在那相互凝视的眸中一一道出,仿佛有种看不见的金线,将他与她缠绕,斩不断,却足以割伤他们的血肉。 外面鼓声又起,似是两边的大军互相都在斗气势,而这一声,也提醒了他与她,他们究竟是谁,又为何坐在这里。 是啊,此刻的她与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能说的,只有军中大事,能做的,只有执剑拼杀。 一时寂静之后,靖首先避开了视线,清晰了一口气,当真如同与云若像不曾见过几面的人那般道:“彦桥城那一战,打的精妙,打得密不透风,果然是慕云若一向的做派。” 云若闻言,却不再像三年前一样哀伤与动摇,而是承接下靖的这份刻意的冷漠,直面他回道:“慕云若只是不愿声张,没想到西陵似乎很受用。” 这样的回答,没有掺杂一丝的情感,冷静到近乎无情。 靖不经意又抬起头看向三年前那个在雨中几近绝望的女子,如今的她,坚强,没有任何动摇,与夏侯靖记忆中的慕云若截然不同。 慕云若,终于将夏侯靖从心里彻底的,彻底的抹去了。 这是他所希望的,是他所乐意见到的。 明明,该是如此的……明明,该庆幸慕云若不会再搅乱他的心。 “没想到三个字,实在耐人寻味。”靖忽而开口,冷漠的黑眸中,悄然撩过了一抹看不透的心绪。 然他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云若都好像看在了眼里,而后又一次的开口,安静说道:“既然西陵特别让你来与我谈判,看来西陵,也不是那般顺风顺水。”她依旧从容不迫,依旧毫不避讳的凝视着他。 “既然你能坐在此处与我商议,看来这一仗,你们也有所顾虑。”靖也没有半点退让。 两人若有似无的说着,如百姓家里饭后的闲聊,可是字字都透着一股暗潮,又像是在打太极,我进一步,你便退一步,你进一步,我也不强攻。 只字片语,判断着彼此军中的形势,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所以他能探出来,她也绝对不会少探。一来一去,终于到了关键之时,靖终于也不再悠闲,抬起眸,忽而问道:“只要能撤出西陵归还三城,条件尽管开。” “是开给东卫,还是开给我慕云若?”云若唇角轻弯。 这一次,轮到靖沉默了,半晌,言简意赅答道:“慕云若。” 西陵,是想动摇主帅。 云若忽而笑了,笑得开怀,然后深深凝望着面前的他,道:“龙炎殿的王首,你是真心,想要收买慕云若去西陵吗?” 这个问题,不经意的如一个针一样刺入了靖的心底。 他半阖眼眸想着她的问话,究竟是知道慕云若会拒绝他才会开出这样的问题,还是真心想要带走慕云若然后看着东卫彻底的毁灭? 究竟是否,是真心想要毁掉东卫? 见靖沉默了,云若长长吐了口气,而后站起,手肘撑桌,向前倾了身子蓦然靠近了面前的靖。 瞬间拉近的距离,将那张熟悉的倾城之容再度映入了那漆黑的瞳中,而且如是再也容不得其他事物那般,被她霸道强硬的占满。 “可以啊,如果西陵想收买我慕云若,我可以开出条件。”云若开口,声音轻而缓。 靖没有躲开,仅是在那几乎稍动就会碰触到她的地方,轻语:“说来一听?” 云若俯视着面前的他,忽而敛住一切的笑意,极为认真的说:“假如,西陵能归还我东卫一切的领土,生活,不再进犯……假如,西陵能归还我慕云若至今深爱着的丈夫,我便即刻让皇甫骁返回东卫。” 靖的双瞳蓦地一动,再度凝视云若,试图从她眼中找寻到一个未解的答案。 那个冷漠的,冷静的,无情的慕云若。 这个心痛的,悲伤的,渴盼着他的慕云若。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第一次,他看不懂她了,第一次,寻不得慕云若的真心。 这样安静的气氛,保持了许久。直到外面再度多了鼓声,他才莞尔说道:“说到底,果然这个条件,还是替东卫开的。即使如此,我会把条件原封不动的告知大殿下,不过……作为局外人,我只能说。”靖起了身,向前倾身,靠近她,道,“让西陵撤兵,或许尚有可能。但……尸骨无存的已死之人,又如何归还?” 靖说罢,便从云若身前走开,欲出帐。 云若忽而侧身唤住,“靖。” 靖立住足,向后侧眸看向云若。 “有些东西,是真的,便假不了,假的,也从来成不了真的。移蛊术……”云若似是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笑了下,然后重新深吸口气站好,转步来到靖的身后,“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靖这个人。” 她爽朗的轻笑一声,然后先靖一步撩开大帐走出。 而本是先迈步的靖,却因他这一句话怔住,双眸染过一缕莫名的疑惑,半晌,他用右手抚住心口,攥紧。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靖这个人。 那么……在她看来,他又是谁? 一种从未有过的思绪涌入。 许是想到了一个答案,靖的眸子猛然抬起,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笑,而后单手遮了右颊,再是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三年,第一次如此笑。 发自内心的,愉悦着。而后蓦地掀开大帐,映着那刺目的白光,步入战场。 出了大帐,靖站在了西陵众兵之前,站在达达琦的身边。他凝视站于自己对面的云若,高声说道:“暂时休战!” 云若没有拒绝,示意默认,而后大声回道:“希望西陵能做一个明智的决定。” 靖稍动了唇角,仅作颔首,又凝视了云若稍许片刻,便转身带了人返回。 泰清等人不解,上前想劝,认为这时候若是乘胜追击岂不更好。 云若却扬了手止住他们的话,视线一扫那战场后方,沙尘氤氲之后隐约有着一些黑色的身影,“外面来了三十万龙炎殿的大军,这些人战力比西陵王朝军要强上数倍,对我们形势不利,不能硬来。而他们也不会强攻,明显意在收回此时兵马,而不是与我们大战。”云若顿顿,眼中蒙上层纱雾,若有若无的喃了句,“而且……还不到时候。” 泰清没听清,云若却摆摆手示意,长吸口气转头看向自家的数十万兵马,蓦地扬起手上的将军剑。 无论怎样,都是一阵欢喝之声,三城守住,还收拾了那么多西陵人! 赢得漂亮,当真出了一口恶气! “慕将军”三个字霎时响彻了天边,与云若相熟的那些兵将所幸上前一起将云若举起,一扔再扔,知道云若差点把早上吃得糕点一起吐出,他们这才收敛,而后众人开怀。 听着那边的返军之声,西陵这边更愁眉不展。达达琦想不通,上前说道:“既然也来了兵马,为甚不一举攻下,那些铜镜不已经破坏!” “对方主帅擅长侧攻,应该不止这一手。况且,西陵现在急需调回兵马解围。” 达达琦微愣,一恍,霎时明白了话中含义,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紧忙策马向前号令行军加速。 靖亦是在确定东卫这方不再追攻后,收回了龙炎殿的兵马,听着那方不绝于耳的“慕将军”三个字,脸上不经意透了些柔。 “真的,变强了呢。”他缓而淡的一笑,纵马前行。 ------------------------------ 已经身在西陵的拓跋泽很快便接到了靖从东卫发来的消息,捏碎了手上的信,泽将右手狠狠击锤在了王宫的墙壁上。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西陵王宫里的太医正在给西陵王把脉,再急之事皇子也必须在外等候。常年被阴霾笼罩的天上,见不到任何一丝曙光,身畔偶尔有窗外沁入的风,透骨寒彻。 拓跋泽攥紧了贴在墙壁上的手,而后一点一点拉回。 运筹十五年的计划明明眼看就要成功,明明与东卫的仇恨马上就要在他手上了结!为什么到了这时候,竟要迫自己做一个如此的选择! 如今局势对于西陵非常不利,百万大军平白无故因为都颜那愚蠢的混蛋丢掉将近四十万,返回西陵,却发现那三城已经完全没有了战力,而皇甫骁也适时的在他赶到之前离开,还顺道节奏了西陵三城所有的粮草,也就是说攻占那三个城,一方断他后路,一方是慕云若对西陵的警告,警告若是继续攻占东卫,她将会让西陵付出惨痛的代价。 是啊,她已经足够分量来警告他了。 凤印、玉玺,她代替了夏侯靖将半个东卫的人全部串联在了一起,被欺瞒已久的东卫将士,全都变得悲愤不已,与西陵用西陵蛊控制的那些兵将不同,他们会愤怒,会为了保护东卫而拼死一搏,哪怕敌人是强大的西陵。 而西陵……全部都是一群只会杀戮没有情感的怪物,也包括他拓跋泽在内! 西陵竭尽全力,也就能再出百万大军一战,而东卫,在一月之内必将联合众城,亦达到百万大军。 而且……眼看与越合的和平期就快到了,最多只剩下两个月。 两个月,是否能吃下东卫? 是按照慕云若所言的退兵,还是赌上西陵强者之名死战到底。 拓跋泽紧紧闭着双眼,心中第一次如此迷茫。 这时宫门发出了声响,太医拿着药箱从里面走出,见到拓跋泽紧忙行了礼,道:“让大殿下久等了,可以进去见王上了。” 拓跋泽点了下头,可刚要走,那太医又想起什么紧着在他后面又道了一句:“大殿下,王上的身子近来不是很好,若是能陪,就多陪陪吧……” 拓跋泽蓦地驻足,凝了眸突然拔出长刀勒在太医脖下,冷冷看着他道:“我西陵的王上,永远不需怜悯!更不会有风烛残年的卑微之相!若是再让本王听到 这样的话,本王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太医一惊,急忙跪地求饶。 拓跋泽狠狠收回刀,冷哼一声便回身进了门内。 寝宫里,一如西陵的气氛那般,四处都被沉重的黑色所笼罩,拓跋泽似是早已适应,进去片刻,便见到了一张孤零零横在宫殿中央的床榻,四处黑幔被风吹得时而轻扬,看起来却莫名的有种压抑之感。 拓跋泽确实不喜此处,倒不是因为这里阴冷的渗人,而是让他有着一些极其不好的回忆。泽沉默半晌,便扬步向着床榻那方走去,正在榻前帮着打点的答吕晏齐见了拓跋泽,微怔,而后放下手中盛放着粥的碗,安静退开。 走前他看了眼拓跋泽,无声,却悲痛。 拓跋泽眉心微紧,心情愈发的不好,这种被周围人怜悯以待的神情,他厌烦透了。 而后他来到了床前,用长剑撩开黑幔,望着半卧榻上,那已经双目涣散的近六旬之人,冷冷说道:“一幅病怏怏的样子,如何做的了西陵之王!也难怪连都颜那种废物都敢以下犯上,玩弄朝权。” 他的言语中有些愠怒,看榻上之人轻颤的抬起手想要拿那粥,拓跋泽攥紧拳,终是先拿过,用脚不客气的将木椅子勾来,径自舀了一勺稀粥,喂向眼前之人。 但是看他一勺一勺喝下,拓跋泽还是不由稍稍勾了下唇,放软了语气道:“看你气色不错,睿回来过了吧。” 那人稍稍点头,唇角扬起笑,虽然久被病魔缠身,可眉宇间的英气却丝毫不改。 拓跋陵,统领西陵近三十年的王,曾经东卫夏侯泰唯一的对手,曾经西陵无人能敌的第一强者。 这一笑,倒是有些当年的风范。 想着,拓跋泽又喂了他一勺粥,只是这时拓跋陵却没张口,而是轻握了拓跋泽的腕子,努力的眯了下眼,视线稍显清晰后,用着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泽儿……东卫……” 拓跋泽眸子一深,将手蓦地自他手上拽回,他将粥放下,然后喃道:“父王放心,泽,很快便会拿下东卫的。只是,遇到些麻烦罢了。” 拓跋泽其实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要是一咬唇,转身自椅子上起来要走,“父王好好歇息,泽就是来看看您罢了。” “泽--!”拓跋陵在后突然低喊了一声,似是已经有些费力,他急促的喘息着,一字一字勉强地说道,“西陵,错了,一切都是父王错了……收兵,收兵……否则……” 错了?收兵? 拓跋泽立住脚步,脸上神情突然布满杀意,霎时回身用刀直指拓跋陵,“已经回不了头了!当你亲手在将西陵蛊埋在你的亲生儿子的心口,当你把睿丢进万杀洞自生自灭,当你把我母后悬挂三宫之外,当你把西陵变成一座炼狱的时候!你何曾想过你错了!!这个世上最没资格说错的人,就是你!拓跋陵!”拓跋泽如发了狂一样,横刀便将那些纱幔砍断,然后喘息着用那如野兽般的双眸凝视着满面痛苦的拓跋陵,狠狠言道,“拓跋陵,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别跟我说什么错了!既然要做强者,就要站在天下之巅!我不会和你一样,输给东卫,从此就不再出兵,我拓跋泽才不管什么人生什么人死,我拓跋泽是强者!如今连夏侯靖都在我的身边,我已无所畏惧!你若再说这种妇人之仁的话,纵是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也不会手软!” “泽……”拓跋陵声音轻颤,用力扶床走下,右手轻而缓的覆在了拓跋泽的发上,“泽……王权……与百姓……孰重孰轻……西陵,早便……输给东卫了……孤之败,败在……临死之际……才明白……为君之道……” “君?百姓?”拓跋泽忽而笑得狰狞,一把扫开拓跋陵的手,“你老糊涂了吧,东卫有今日,就是因为夏侯靖竟然用自己的命去保护那些成日只想着自己逃命的废物!于我拓跋泽,他们统统该死!不就是百万大军,就算西陵灭,我拓跋泽也绝对不会认输低头,只要不像你一样认输,我一样是强者!” 说完这些,拓跋泽便片刻不留的转身离开,蓦地关上大门,几乎将其震碎。 这时答吕晏齐进门,看到身子站的有些不稳的拓跋陵,即刻上去搀扶,低喊:“王上,究竟是……” 拓跋陵面上露出一脸痛苦,在答吕晏齐的搀扶下返回床榻,躺在上面,他长舒一口气,“答吕……我们是将西陵……变至如此的罪人……到现在,落得妻离子散,国将不复的地步……待下了黄泉,见了夏侯泰,是要被他嗤笑了……” 答吕晏齐微怔,急忙上前说道:“王上,臣倒是觉得,大殿下变了呢……” 拓跋陵神情微凝,缓缓侧眸看向答吕晏齐。 答吕晏齐若有所思地说道:“泽,一直在看着睿。臣看得出,泽羡慕睿,羡慕睿在东卫有夏侯靖这个兄弟,也羡慕夏侯靖能被一个女子那般深爱,他只是想将一切都抢过来,想自己拥有。泽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泽……只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如若不然,大殿下也不会踌躇终战,他只是过去从来不去想这一点,近来焦躁,怕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了。” 拓跋陵听着,缓缓点头,忽而一怔,说道:“孤想知,是何人竟能让泽焦躁至此?” 答吕晏齐想了想,答:“一名,叫慕云若的女子。” “慕云若……”拓跋陵缓缓回头平躺与榻,似是想到之前拓跋睿也提过这个名字,不由低眉笑了下,“那名女子,一定是明白君王之道的,一定是明白夏侯靖的,一定……是明白百姓苍生为何的。只可惜,孤的两个儿,都降不住她……她注定是夏侯的儿媳啊……就像,当年孤也只能远远,望着……”说到这里,拓跋陵有了一瞬的恍惚,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而后许是累了,便侧头安静的睡去。 答吕晏齐长长舒口气,替拓跋陵遮好被,而后去了窗畔看向外面正离开的拓跋泽。 一向以强者自居的西陵,终于被逼至如此。 大概这便是作茧自缚的结果。 但,一旦发狂的拓跋泽,也绝对不会是轻易就可以赢得过的敌人,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残忍。 这场最后的大战若是真的开始,除非有一方低头,否则绝对不会停止。 一场从未有过的旷世之战了,终于要开始了。 走至街角的拓跋泽,充满愠怒的神情慢慢归为了沉寂,直到离开了喧闹的人群后,他才安静的止住步子,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渐渐的,双唇扬起,许是笑,也许是哭,许是兴奋,也许是害怕。 这时赵青莲赶来迎接,在看到此时拓跋泽的神情后也不免心上一悸,稍稍退了半步,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大殿下。 半晌,拓跋泽将笑收敛,用几近冰冷的眼神看向赵青莲,而后道:“告诉所有人,本王……不接受退兵,今夜召集包括龙炎殿在内的所有战力,本王……一定要踏平东卫!!哪怕血流成河!” “所有战力……”赵青莲一惊,如果召集所有战力,那就意味着大殿下对东卫不再是策略之战,是要用绝对的力量将东卫吞的尸骨不剩,也就是说,这将是一场对东卫来说几近屠杀的旷世之战。 赵青莲心上一紧,若有似无的点头,而后踌躇的离开。 而后,拓跋泽轻吸口气,懒懒看向阴暗的天空,而后一字一定的说:“西陵怎么可能输给东卫……怎么可能,再输给东卫!” 一言落下,那双本就邪肆的眸中滑过一缕利光,卷着杀意。 不久,大殿下决定召集全部兵马出征东卫之事,自然第一个到了龙炎殿。 靖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依旧安静的望着东卫的雪出神。 似乎已经被靖疏远了许多的琦阳,今日还是忍不住来到了靖的身边,刚要开口,却意外的发现靖的脸上有着一抹看不透的轻柔,只是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很远很远的那方。 琦阳有些生气,于是说道:“靖,你已是西陵之人,如若这场战事爆发,你必然是要手刃慕云若的!你若是对她留情,大殿下绝对不会罢休的!” 靖对于这句话仅是轻轻扬了下唇角,勾起了一丝浅淡的弯弧,而后道:“如今的慕云若,已经不需要我留情了。再过不久,一切都会结束吧……” 留下这句略有深意的话,靖便转身回了龙炎殿。 琦阳不解,只是觉得,此刻的靖,似乎已经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自己够不到,抓不住。 而那个地方,没有西陵,没有东卫,好像只有他和……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女子。 两个人的世界,似乎再也容不得这天下的任何事与任何人了。 —————————————————————————— 西陵、东卫之间赌上了国之命脉的最后的终战,终于还是爆发了,而且介时 全部西陵主将都会前来。 拓跋泽,终是决定与东卫决一死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以拓跋泽的性子来说,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之中的,却也是最不想看到的。 终究还是推到了这一步,但就像她与靖一定要有个了断一样,东卫与西陵也终究会面临这一战,若是能在她这里终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确定出战后,往日寻兵严苛竟第一次开口让大家可以返回东卫的家一趟,还难得的给东卫的主将一些假期。 当然,为了不让守备松懈,所有兵士与将领都是轮番休息的。 而这一切,常年打仗的士兵与将领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一仗之后,也就再也回不了家了,此番,是云若允他们回去善后,以对家里有个交代。 其实他们还是庆幸的,庆幸他们如今身在东卫,即便是死,也不会落得客死他乡。 这一日,云若也给自己小小的放了一个假,但她不敢褪下战袍,只是偶尔在屋顶上,也温了一小壶酒,静静饮着。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去交代后事,而是因为,慕云若孤身而来,无事可以交代,纵是死,也无憾。 此时已经身在东卫瑶城,天上总是会下着零星的雪。 云若向后仰撑着身,边饮着酒,便回忆往昔。 说来到是奇怪,明明是要最终决战了,可是自己的心,却好像如释重负一样,尤其是这几日还总是会不经意想起一个人,想起……夏侯靖,想起这个,此日之前都不允自己回忆的名字。 今日,大概可以好好的念叨下这个男人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她记得清楚,不是夜晚,而是白日。 刚开始,他好像并没怎么笑过,就像是一个人,一直一直活在牢笼里一样。 虽然那时候她可以有更好的方法避开这个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去刻意气上他一下,所以刚一见面就收了他的“龙珠”,而后还被他狠狠的教训了一通,至今想起,臀上尤痛,那二十板子可真是不留情。 再然后,她又结识了姜凤贞这个辣女人,说起来,那时候当真是被她气得够呛,还不得已替她抓了一次蛇。 可是一想起她慌张的连钗子都掉了,用着乱七八糟的手势比划着“这,这蛇就这么长”的样子,云若又一次忍不住笑了,笑得开怀,笑得眼泪差点落下。若是当时的她,也是现在的这个性子,想来一定会好好拿她逗趣。嗯……其实她也没少逗她,倒不是因为欺负她,而是觉得,姜凤贞这个女人,有意思的紧,而且重色轻友的紧,比如,明明快开战了,也不来陪她喝上一壶酒,据说她去熬夜给皇甫骁缝什么香囊去了。 云若长叹口气,又仰头喝了一口,只叹损友不能交呢。 说起香囊…… 云若思绪不由的又回到了最开始,指尖拂过衣襟下,半晌,将玉璃拿出,摩挲了下上面的裂痕,眸子不经意有些发深。 她与夏侯靖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也有过许多的信物,然而在经历了大风大浪后,最终却只有玉璃留了下来,但是这颗小小的玉璃,却陪她走过了每一个痛苦的阶段,如同他就在她的身边一样,给了她勇气,给了她信念。 摸着玉璃,云若的心头又涌上了许许多多的回忆,初见、大闹御厨房、皇极殿一劫,除夕献舞,出宫、河鸢城相遇、七岁…… 想到这里,云若“噗”的笑出了声,可惜没将夏侯靖送给她的拨浪鼓带来,否则大战那日,她一定要在他面前摇一摇,保准他顿时失去所有的战力,不,也可能会干脆抄起剑,追着她喊着:“慕云若,看朕怎么收拾你!” 云若出声轻笑,心情极好,而后独自看向落雪的天。 再过不久,又是除夕了。 如果,东卫没有发生如此的变故,那便一定又到了这个男人想方设法刁难她的日子。 好久没有跳这支舞了,不知是否还记得。 云若半阖双目,扬手欲再饮,却在中途停下,沉默了良久,忽而将杯子放下,撑着身子站起,掸了掸身上的零碎的雪,而后从房顶上下来。 稳稳站好,云若出了院子,找到一棵只有东卫才生长的冬树,摸了摸树干,竟是来了些兴致 。于是她索性闭上双眼,哼着那日除夕夜宫人弹奏的琴曲,径自在这雪日里跳起了夏侯靖教给她的“寒冰雪舞”,旋转落定,长发飘扬,陪着那雪色白衣,如与此景相融。 在这时云若未见,轻轻一舞,竟让多少人驻足。 恰好这时徐夙瑛与姜凤贞也路过,看到她的那支舞,依旧惊艳四方,依旧是傲然清凛,依旧……如双人在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 或许别人不知,但她二人却明白,这支舞的背后,装载的是对深恋之人的思念,是无法被忘却的刻骨铭心,也是悼念着即将到来的相爱相杀。 命运往往就是这般残酷,明知道眼前的路会多少可怖的荆棘,却只能赤足独行,而这命运落在了慕云若身上,更加一条,不允她哭泣,必须笑对着那每一天都被割伤的自己。 略有醉意的云若转了几圈,终于还是有些不稳,步子踉跄,有些发晕。忽而跌入了一个怀中,她醒神一看,顿时清醒一半。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进入大结局啦!! 【216】大结局(二) 那熟悉的香气,那熟悉的温柔,那熟悉的宠溺,还有那让她熟悉且害怕的严厉。 “伊!”云若惊呼,即刻站好身子揽了下甩的有些凌乱的发,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中招来了这么多人,半晌,收回视线看向他道,“我以为你去越合了,怎这么快就来东卫了?” 夏侯伊看着眼前就好像只是闲话家常的慕云若,心中微痛,轻叹口气,“东卫西陵这么大的事,本王岂能不来看你。” 说到这里,夏侯伊视线略微向后,其他人见状也知道不该多留,纷纷散去,将这份宁静留给了二人刀。 云若低眉轻笑,抬头看向夏侯伊,“能在出战前见你,确实很开心。” 夏侯伊并没笑,而是不经意看过她那冰蓝色的眼,他缓抬手指尖拂过她的眸子,低声道:“夜晚还会痛吗?” 云若微怔,摇摇头,“已经不疼了。”深吸口气,紧忙换了话题,“反正,再多的苦,到了那日,也一切都值得了。” 为了东卫,为了他恍。 夏侯伊明白的,却没说出口,更没说他是专程从越合快马加鞭先赶回来,只为见见这个女人。忽然蹙了眉,将云若身子霎时拉近,轻闻,不悦道:“战前还喝酒?” 云若“啊”了一声,抿抿唇,瞬间拉开与夏侯伊的距离,歉意一笑,道:“伊也陪我喝两杯?就两杯。”云若委婉一笑,转头溜之大吉了。 夏侯伊失笑,不由长叹一口气,这个女人,纵是外面笑得那般开朗,自己一人时,却只能以酒消愁。半晌,他用着淡淡的声音说道:“好,本王陪你喝上两杯。” 鲜少饮酒的夏侯伊放了这句话,走在前面的云若冷不丁脚尖一顿,面上的神情无比复杂。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道:“嗯。” 这一夜,夏侯伊醉了,似是云若有意将他灌醉。 晨阳初现,夏侯伊坐在阶上身靠着府中红柱熟睡,云若则坐在他的身畔,仰望着那渐渐亮起的天,喝完了最后一小杯,云若侧头看向夏侯伊静默的睡颜,她莞尔,却笑不出来,爬过身,轻唤了两句“伊”,见夏侯伊依旧没醒,云若不禁笑了笑。 “兄弟俩,都不怎么擅长酒力,难怪总是不陪我。”说完这句调侃,云若又安静了一会儿,替他撩开掩面发丝,“伊,谢谢你。谢谢你明知云若心中只有一个人,却仍是这般照顾云。待云走后,愿你能遇到一个好女人,生生世世陪伴你……这一世,云占有了这个身体,抢走了你的幸福,只能,来世相报……” 云若说罢,缓缓扯了下唇,倾下身凑近他的唇,然就在碰到的一瞬,却顿住,而后将身子拉高,将这一吻落在了伊的额角,停留了许久许久。 “三哥。”云若尝试叫了叫,温柔地笑了,而后解下外袍替夏侯伊盖上,径自入了房门。 之后她从一个锦盒中拿出宝贵收起的东西,又拿出一张空白的圣旨,非常安静的写了什么,看了一会儿,唇角微扬,然后扣下了龙凤双印。 那一年,靖为了她写下了最后的圣旨。 这一次,她将为东卫写下最后的圣旨。 这时有人推门,云若的副将急着进来,刚要说话,便被云若制止,压了下掌心,又勾了下手示意他走近。 副将侧头看看熟睡的夏侯伊,遂点头,小步走入,然后凑近云若耳畔说道:“慕将军,瞭望台的人已经看到西陵动向了,声势浩大,足有百万余人,果然不出将军所料,不是一起而入,而是兵分东西中三大路一同来袭,看样子是要一举将东卫拿下。” 云若眯了下眼,侧头看向墙壁上自己标识的地图,“距越合不相攻盟约失效还有多少时日。” “前阵子为了整顿兵马,西陵也耗费了不少时日,如今只剩三日了。”副将答道。 “三日。”云若咬咬唇,“西陵是要在三日内,背水一战。传我的令,即刻召回所有兵将,准备正面应战!” 副将接令,正欲走,又被云若叫住。 云若将刚刚写完的那道圣旨卷好,然后交给副将道:“对了,你不用跟我出征了。这道圣旨,待王爷醒后交给他。” 副将接过圣旨,满面不解,“可是南雪会听东卫的圣旨吗?” 云若故弄玄虚一笑,道:“这一道,不一样。” 言罢,摆摆手遣走了副将。 朝阳起,云若推窗而望,微风拂过她的面庞,卷过她鬓角轻扬的发丝。她用力抻了下双手,然后对着外面长长吸口气,又重重吐出。双眸渐渐缠上了一丝凌光,潇洒的侧身,拿起了一粗一细的两把雪将军雪剑别于腰间,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中空荡荡的,唯是被云若压在桌上的一本已经写完全的《九宫策》,时而因着窗外卷入的风,掀动着书角,飒飒而动。 那一天上午,东卫所有兵力都在外城集结,一数百万,声势浩大。包括皇甫骁、子盈、泰清他们在内的近十位云若麾下大将更是在众兵之前。 云若身下的烈风向前跨了几步,将她独独带到了人前,不远处几乎可以看见的正向着这方杀来的一片数不尽的黑,云若岿然不动,尽是唇角略略扬起,而后敛了神情,回身大喊:“这一战,东卫将正面迎敌,势必将成为东卫西陵近二十年的一场终结之战。这一战,我们谁都有可能死,但这一战,我没也都有可能活下来。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记得,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又为了谁而站在这里!” 说到这里,云若眸子略深,如想起那一日曾听到的那句话,然后抬起清眸,最后说道:“这一战,无论任何人倒下,都不要悲伤,不要回头,我们能做的,只有向前这一条路。我们只能胜,不能败!!” 一声号令,众人齐呼,几乎可以震破东卫的天地。 而后云若渐渐转过身看向前方正浩荡前行的西陵大军,凝重说道:“西陵此番,也派来数十位能征善战的大将,实力比较强的,大致会在东西中三条路上打头阵先冲,但是谁我们还无从知晓。碰到谁,只能听天由命。”说至此,云若忽而一笑,侧过头看向众人,“若是碰到极强的,我们便莞尔一笑,吓也吓死他。” 众人笑起,一切的恐惧似乎一扫而空。 而下一刻,云若便收敛了神情,扬起手中的剑直指前方。 “最后的一战了,东西中三路……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说完这句,云若便先马冲出,众人亦是跟着大喊,而后便如洪水一般向着对面那方冲去。 皇甫骁与其与将领纷纷交换了视线,离开时扫了眼外围,看着正挂心的姜凤贞,邪唇一笑,对她喊了一声:“慕云若会回来的!” 姜凤贞点头,见他也要带人前行,于是紧忙加了一句:“你,你也要活着回来!!欠我的帐还没还呢!” 皇甫骁微愣,而后甩开下摆拍了拍腰间佩戴的一个香囊,“有这个,死不了!”言罢,他也转过头,拔出了腰间的剑,“兄弟们,咱们走东线!!”一声力喝后,皇甫骁便策马带着众人向着东线赶去。 子盈亦是准备妥当,回头看了眼也极为担忧的徐夙瑛,从容一笑,“姐,若是爹爹,一定是会笑着送子盈的。” 徐夙瑛一愣,咬唇点头。 子盈略微安了心,转眸间,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目送将士们的欧阳珏,子盈眼睛微微发深,然后扬唇潇洒的笑了下,转头也是抽出长剑,向着西线冲去。 不久后,百万大军便全部向着西陵军赶去,预计过不了半日,便会全部交战。 身在东卫瑶城的所有百姓都从主城跑到了军营旁,似乎都在为这些即将与西陵决一死战的将士们祈福。 而在同一时间,被出兵声吵醒的夏侯伊,缓缓抬开了金色双眸,用力按压了下额头,这才恍然惊醒。他竟是被那狡猾的丫头给灌醉了。 “已经出兵了吗?”夏侯伊眉心微紧,因着竟然没让他去送行而感到极为不悦。 副将点头,而后将云若留下的一张圣旨交予夏侯伊,“这是慕将军临走前交待给您的。” 圣旨?夏侯伊有些疑惑,他站起了身子,拿着圣旨进屋,一边抻开一边看。 同时岚也赶到了此处,看到夏侯伊,便加了几步,道:“三爷,南雪的兵也备好了,但是因为与越合的盟约在,暂时还不能出兵,还要再等三日。” 夏侯伊不语,似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圣旨上,当看到最后一句话时,金瞳蓦地一缩,几乎是怒到极致般的将圣旨狠狠压在了桌上,“慕云若!” 岚被夏侯伊突然的怒意惊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夏侯伊手上的圣旨,遂问道:“三爷,这是……” 夏侯伊沉默良久,倏然抬了眸说道:“即刻发消息给莫语,让南雪的兵迅速集结,两个时辰后迅速切入,援助东卫军抵御西陵!” “可是盟约还在,南雪已经不再归属东卫,若是此时参与……对外来说,我们,没有出兵的理由。” “这个理由,已经有了。”夏侯伊一字一定的说了这几个字,俊逸的脸上,蒙上了一缕痛,而后将圣旨摊平。 岚看去,一怔,却又好像又在预料之中。 ———————————————————————————————— 前往与西陵对峙的大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似乎已经能在那猎猎西风中,闻到来自西陵的血腥。 战事一起,便不会停止。 东西中三条线,已经陆陆续续与敌人相遇。 第一条是相遇的,是里西陵方最近的西线。 子盈带着兵马一路前赶,终于迎面,于是紧紧勒住缰绳,那边也好像看见了东卫这方,行进突然停止,而后自坡道处传来靠近的马蹄声。 子盈心中微沉,右手已将剑拔出,只等前方之人路面。 会是什么人?子盈心中猜测。 若是龙炎殿的人,或是拓跋泽,拓跋睿,那她大概是必死,若是小将,或许还 能连杀几个。 随着那人靠近,子盈的手我的越来越紧,而就在那人的身影落在子盈的眸中之事,子盈突然凝了气息,一股已经压抑了三年的怒意犹然席上。 而那边则是一派的悠哉,勒住马,冷冷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徐家的小崽子。怎样,来战场前,可是去爹爹的坟头拜别了?” 子盈眉眼微眯,沉了气,然再下一刻却扬唇看向面前之人,道:“这一行,我会送你下去,亲自为我爹爹送行!……赵青莲!” 赵青莲冷笑一声,从容拿出刀,蓦地嘶喊一声便向着子盈冲来,子盈亦是一咬牙,狠狠夹了下战马,当刀剑相碰的那一霎,真正的交锋便拉开序幕。 而在同一时间的东线,皇甫骁也停下了马,侧头听了听徐徐传来的喊杀声,终于叹口气,对着面前人说道:“女人那边都开始了,我们这边也不要再磨蹭了。再怎么说,也当过同僚,有些默契。” 对方轻扯动唇,不狂躁,也不嗜血,只是用着冰冷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说起来,我还欠了你军饷没拨。”他说着,寒冰般的眼中,竟是透出些许的怀念。 皇甫骁似感受到了那一晃而过的落寞,因此并没有回答这句话,抬眸间看到西陵数万大军在后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于是他长长舒口气,“说实话,确实不想与你战,云若也不会想看到这个场面。但是……在沙场上的我们,皆是身不由己。”扬手,蓦地向前压下,“速战速决吧。” 在众西陵兵将前骑着马的拓跋睿不动声色,只是扬起手,亦在皇甫骁冲来的瞬间攻上。 没过多久,来自各线的厮杀声便在天际响起,掀起的阵阵狂风,几乎将东卫的山水笼罩其中。 云若带着大军一路向前,双目缭绕着冷静的幽光,这时其中一名副将自侧线追来,骑马在云若身后报道:“慕将军,东线与中线已经交锋。” 副将在后,将每条线所遇将士一一阐述,云若听闻,神情稍有凝重,知道无论是主将还是小将,都将会是一场恶战。 不过幸好,他们遇到的不是…… 云若凝下神,又加快了步子,忽然感觉到一阵令人极为压迫的气息,遂握紧缰绳,率兵而去。 她终于,也要遇到了。 其实她在安排线路的时候,刻意将自己放在了中线,因为中线线路更宽,更广,能容纳下的兵卒数量是最多的,但凡在中线的敌人,一定将是最为棘手的敌人,而且,还不止一位。 能够坚持到最后吗? 云若心中有所疑虑,但即刻咬住牙坚定了自己的心,在完成与那人的承诺之前,纵是再大的险阻,也绝对不能倒下,正如那日离宫时一样! 这一次,她不会再失约了! 便在这时,一阵狂沙卷起,带起的一阵震慑之感突然席上,这种感觉是王者之气,是能够令身后的兵将为之胆颤的。 第一个遇到的,会是他,还是他? 云若猛的勒住烈风,然就在视线未曾清晰的那一刻,突然一阵极快的刀光自自己眼前亮起,幸好云若早有准备,蓦地抽出将军剑出手挡住了激烈的一袭,可却被这极快的攻击从烈风身上生生推下。 当烟尘散去,云若看清眼前之人时,双眸蓦地一动,却一点笑不出来。 只见几乎将自己完全压住的那人用着一缕复杂的神情正望着她,刀刃更加向下,在离她几近之处,一字一定的咬牙狠语:“慕云若!”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 “三公主快走啊!!” “快走!” “别管我们,快走!恍” 白茫茫的雪山中,一座几近冰冷的牢宫中窜起了惊天大火,火舌肆意飞舞,残酷的将夜空撕开一片明黄刀。 惊叫声,坍塌声,自己的呼吸声,锁链撞击的声音不停在耳边萦绕。 一身脏旧白衣的纳兰千雪踉跄地向前跑着,被凌乱的长发遮掩的一双尊贵的金眸在夜中显得格外凄冷,此时的她全身是伤,手脚上还锁着只斩断了根部的铁链,生生撕扯着她的肌肤,踩在地上的赤足早已被扎的满是鲜血,鲜红染在了白雪之上,宛如朵朵鲜梅。 跑,跑,不停的跑。 这是她脑海中唯一浮现的词。 自五岁后就一直被家族锁在暗无天日的暗宫中,十三年了,终于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不能让那个不祥的女人跑出南雪!” “快抓住她!!” 身后的步子越来越近,追杀声也越来越近,千雪呼吸愈发急促,可是因为常年被关着,体力已经不是特别的充足,突然被一块坚石绊倒,她狠狠跌撞在地,右脚也被那坚石狠狠划开了皮肉。 “不会让你们这些混蛋得逞的!” “啊!!!” 一阵晕眩,令千雪有些恍惚,忽而惊醒。 “小……颜……张嫂……”千雪用着生涩的声音念着身边人的名字,忽而回头,看到那些追杀她的人竟在屠杀自己家族余下的人。 南雪山纳兰氏,南雪山王族血脉,而纳兰千雪是血脉中唯一拥有金眸的女子。原本金眸者在南雪是尊贵的象征,也是天生的战斗奇才,可其余家族却容不得纳兰氏坐拥南雪,于是便将尊贵抹黑成了不祥,并将纳兰千雪囚禁十三年。 十三年中,纳兰家族被逐一处死,转眼间只剩下纳兰千雪独一血脉。家仆不忍一向德高望重的纳兰氏就此消亡,于是放了一把火偷偷将千雪放走。 只是…… 各大家族又岂能容得纳兰氏能有一息尚存! 当千雪回过头看去的时候,一群拿着长刀欲将那些将她救出的人全部制裁。 一片又一片的血将南雪山笼上了一层可怖的红。 “三公主,快跑啊!!” “三公主--!” 又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又是一个一个的人在千雪的面前倒下,倒入血泊,临死不能瞑目。 千雪忽然间有些头痛,双脚痛到走不了路,瘦骨嶙峋的双手缓缓滑入发间,揪紧,金瞳中晃出了无比的动摇。 “不好……三公主!快走啊!”这时千雪身边最亲的小颜忽然大喊一声,见几个人又要上前去抓千雪,于是蓦地抱住了他们的腿,“我不许你们碰三公主!!!” 小颜喊得撕心裂肺,却被上前制裁之人所唾弃,几下没有将腿抽回,便高高扬起了刀。 “小……颜……小颜!!!”千雪忽而凄厉大喊,但刀刃无情,瞬间划过小颜的后背,血红霎时顺着她的衣衫滑下。 小颜依旧没有松手,大喊着“三公主”,于是那人便又扬起刀,一刀一刀的砍向小颜,模糊了她的血肉,刺烂了她的肌肤。 那一刻,千雪忽然间安静了,她无力的坐在地上,金眸中倒映出的是一片火海,是血红的炼狱,是家族被屠杀的梦魇。 她似乎很迷茫,也似乎很害怕,瘦骨嶙峋的指尖滑入发间,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长发,金色的双瞳也不停的动摇,浑身亦是不停打着颤。 不对,要跑,要跑……不然……不然会死……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千雪心中不停的告诫着自己,于是她一慌,手忙脚乱的起身,继续向前逃离,可是伴着那身后一声声的凄厉嘶喊,还有那一声声因杀红了眼的狞笑,千雪越跑越慢,步子也越来越小。 不对……不对的……一切都是不对的…… 千雪终于停下步子,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任风雪吹过长发。 “三公主……三公主快跑啊,三公主!”张嫂一见千雪不走了,着实开始惊慌。 而那些人也以为千雪是放弃了,于是狰狞一笑,踹开脚下的尸体便向千雪走去。 这时,背对着他们的千雪忽然用着干涩的声音说道:“你们……没……听到,他们……的哭声……吗?” 那些人一愣,嘲笑道:“我们管他们哭不哭,我们待会儿也要让你哭!你这妖邪!” “妖……邪……什么是妖……什么是邪……”千雪又开口,身子已经侧转了一半。 正在凑近的人忽然其中一人突然站住脚,试图拉住另外几人道:“喂喂,你们不觉得这女人有点不对劲吗?” 不知不觉有雪风开始肆虐飞开,寒风骤冷,多了些刺骨之寒。 几人面面相觑,确实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这不过就是个被关了十三年的女人,是只有等死的命的! 确定了这点,那几人便继续前行,然而当千雪完全将身子转过时,他们所有人皆是一惊,就连跪在地上刚刚要喊千雪快点离开的张嫂也彻底怔住。 金眸上忽而缭绕了一缕利刃,绝美却消瘦的脸上刻着一股慑人的冰冷,唇角若有若无的动着,长风将她的墨发吹的凌乱,偶尔遮掩着她那几近冰冷的面庞。 “我再说一遍……你们……没听见……他们……在哭吗……”千雪忽而开口,双手紧握成拳,霎时卷起一阵让人惊惧的杀意。 那些人心头一惊,忽而想到了纳兰千雪纵是被关了十三年,却终究流着南雪山第一战族纳兰氏的血。 几人觉得棘手,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高喊一声扬刀就向着纳兰千雪砍去。 “三公主!!”张嫂大喊一声,不敢睁眼去看。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一阵男人的痛喊忽而传出,张嫂一怔,急忙看去,当看到千雪正好夺过刀,将最后一个男人的头颅割下时,张嫂蓦然惊恐的捂住了双唇。 夜风缭绕,周围一下安静了,双手和全身都染满鲜红的千雪静静站于原处,金眸里没有任何的动摇与惊恐,反而是被一阵满足和安心所取代。带着血腥的长发随风猎猎飞舞,将她衬托得更加妖艳。 这时她动了动指尖,看向了那面的张嫂,视线交汇,竟让张嫂浑身一颤。 千雪难得笑了下,一步一步的走近跪坐在地上的张嫂,伸出沾染着血红的手,想将她拉起。 “啪”的一声,张嫂突然间打开了千雪的手,力道之大竟让本就负伤的千雪向后狠狠摔倒。 张嫂摇着头,捂着嘴,浑身颤抖,“你……你不是三公主,三公主不会杀人!三公主很善良,很温柔,你,你是妖邪!你上了三公主的身!” 千雪一愣,抬起空洞的眸子看向张嫂,“我……只是……想……救你……们!” “别说了!!!你不是我认识的三公主!你是妖邪!!别杀我,别杀我!!”张嫂忽然大叫一声,如是被千雪吓到一般,竟用着纠缠了恐惧与敌意的眼神望着她,然后转头害怕的逃走了。 千雪麻木地坐在地上,右手轻捂心口,这种感觉,第一次经历。 这种痛,究竟是什么…… “我真的……是……妖邪……吗。”千雪喃喃重复着张嫂的话,回首间发现自己已坐在血泊之中,“妖邪……” 她凌乱的看着所以横倒在地上的尸首,金眸渐渐变得暗淡,忽而捕捉到了小颜的身影,她心头一紧,仓皇的爬到小颜身边,“小颜……小颜……!” 她想碰她,却又害怕自己真的是妖邪再伤了小颜,然小颜却反伸出手抓住了千雪,道:“三公主……你……才不是什么妖邪……是我们南雪的主人……但是现在……三公主,先离开南雪……去、去西陵,王后曾……曾与西陵王约定,让、让您和西陵太子、拓跋陵……去西陵,一定要活下去!” 小颜说着,又呕出一口血,千雪急忙将她搂在怀里,刚要答应,就听小颜又急着说道:“东卫与西陵为敌……近来听说在与西陵对峙……若是遇到,一定要尽快离开……” “西陵、东卫……”她被关十三年,也听牢宫里的人偶尔弹起,西陵、东卫常年积怨,战事连连,时常兵戎相见。 虽然知道有些危险,却也顾不得那些,忽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背在身上。 无论如何,要离开南雪…… 千雪咬紧牙,战战兢兢的向着南雪山下走去。 那一日,千雪将小颜背到南雪山下废旧的木屋,勉强为她止住后背的皮开肉绽,然后用瘦小的身躯拖着一个废旧的板车,摇摇晃晃的向着东面的方向徒步而行。 之后,她走走停停,吃着草叶,终于在某一天的夜里,看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人之地,可这时的她,几乎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她恍恍惚惚的看着前方,像是驻扎了大军的军帐,里面偶能见到火光。 “西陵……吗?”千雪轻喃,她有些警戒的向前,又想起了小颜的话,更是放慢了脚步,而后先将拖着小颜的板车拉入丛中,自己再出来打探。 大营里透着极为压迫的气氛,千雪有些心悸,前行半步想看清楚,却不小心打草惊蛇。 一些敏感的兵卫即刻握着火把左右看着,大喊:“什么人!” 千雪迅速躲入丛中,身体的伤却因这一动而撕裂,她咬牙忍住,起身在树后看着营中之人一举一动。 那些人以为是自己听错,松口气继续走开。 千雪有些不安,她常年在南雪,分不清西陵和东卫的区别,她想叫醒小颜,可小颜早已因着失血而昏厥,千雪见状,手足无措。 如此已经管不得西陵还是东卫,要先让小颜止住血才重要…… 带着这样的焦虑,千雪小心翼翼往大帐里张望,忽而看见了一名大夫正在给一个伤兵包扎,大夫身边,正好放着一个箱子。 她记得,过去她受伤时,来看她的大夫也是带着这么个箱子,里面一定是放着可以医好小颜伤处的药。 要如何才能拿到?在确认是西陵东卫前,还是不要冒失的好,如果大夫和巡兵能稍稍离开的话就好了。 千雪想着,四下寻觅,找了块石头,突然向着反方向扔去。 巡兵即刻非常敏感的冲去查看,恰好这时那大夫也回帐换水。 此时帐前正好无人! 千雪心下大喜,一咬牙突然就向着大营跑去,然而就在千雪刚刚抱住那药箱的时候,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什么人竟然敢闯军营!!” 千雪一惊,回头见看到了刚好前来交换的另一波巡兵! 随着那些巡兵的声音,就连方才已经离开的巡兵也迅速大喊着跑了回来,瞬时间千雪便被众兵包围,火把连成一圈,将她困在其中。 千雪紧紧抱着药箱,警戒的转身看着,被长发掩住的双眸里充满了惊惧。 “竟然赶闯东卫兵营!!一起将这贼人拿下!”一个兵头大喊,而后所有人便开始靠近千雪,如要将她逼入死角。 千雪扣着药箱的手越来越紧,东卫……这里不是西陵……这里是东卫…… 要走,要马上带小颜走…… 千雪咬住下唇,视线撩过小颜那方,突然就见到一些兵竟然向着那边走去,然后将板车一把推出,大喊:“这里还有同党!!!西陵人狡猾多端,一定是西陵派来的细作!!杀了她!” 一士兵应声,举起刀就要对着小颜刺去。 千雪双瞳猛的一缩,“小颜!!!”大喊一声后,千雪再也顾不得其他,突然间就向着那边冲去。 东卫巡兵也被千雪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于是纷纷上前每人拿着一个锁链欲将千雪扯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境况,千雪双瞳中的金色愈发浑浊,她一心只想救小颜,于是突然嘶吼一声便向着东卫巡兵攻去,霎时一条锁链便缠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坠在地上。 小颜,小颜…… 十三年里只有小颜陪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如果,如果连小颜都死了。 纳兰千雪,纳兰千雪究竟会变成什么! 不想一个人,不想一个人…… 她不想杀人,她只是想救小颜……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她,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 她只是想活……仅此而已。 最后的一道底线,好像突然被砍断。 千雪突然间沉寂了,右手紧捏那锁链,而后猛的一拽却反而将那士兵扯入眼前,一瞬间上下颠倒,千雪骑在了那士兵的上面,一阵疯狂的杀意霎时掀起,金色眼瞳中霎时划过一道冰冷的寒光,那阵突然压下的气势,几乎使得所有的兵卫都下意识的被镇住。 只见千雪高高扬起手,突然嘶喊了一声,便向着那锁住她的兵士脖颈攻去。 谁来阻止她,谁来阻止她…… 心中不停地呐喊,却无法控制此刻已经被激起的杀意,眼角,渐渐湿润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这一刻,千雪忽然间觉得腕子被什么人紧紧握住,让她如何也无法落下。 紧接着,一个高贵而轻柔的声音自上被道出:“哪里来的小猫儿,迷路了吗?” 眼中杀意,突然间消失无踪。千雪微愣,似是从未听过如此轻柔的低唤,而在下一刻,只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是一只走失的猫儿那般,被轻轻松松的被拎着腕子站起。 当那双漆黑如渊的双眸中映出她仓皇失措的神情时,只见那人薄唇微启,轻轻笑了声,“本王不会伤你。” 一声落下,众兵将几乎是同一时间跪下,大喊:“王爷万福!!” 那一声,震破了此时寂静的黑夜。 那人依旧扬动着浅淡而波澜不惊的笑,深深凝望着千雪,没有惧意,没有惊恐,没有痛恨,也没有杀意,只有那始终不曾改变的高贵而温雅的淡笑。 千雪有些怔住,透过发帘隐约看向那人,干裂的唇微启,喃喃念着:“王爷……?” 话说着,恰好又是一阵轻风拂过,将千雪的发丝略微向后扬动,那透着清澈的金色霎时映入漆黑的双瞳,且见那人唇角若有似无的动了下,笑意,似乎更深了。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 夜风静静,散去了千雪额角的发丝,金眸毫无征兆的显露在众人面前,一瞬间,她便感觉到了来自周围那些兵士的恐惧和杀意。 千雪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发现眼前人仍旧霸道的强行让她最害怕让人看到的一面展露人前刀。 他会也和南雪那些人一样屁滚尿流的害怕她?还是务定她是妖邪也要杀了她? 从刚才的力道她也大概知道了,自己是敌不过此人的,若是他要杀她,易如反掌,指尖慢慢攥起,下唇因屈辱而被咬出了痕迹。 然在这时,那人却忽然轻笑一声,“你就这么怕本王吗?从方才到现在,你好像都不敢正眼看向本王。恍” 这一声,带着淡淡的不悦,却没任何其他的情绪,千雪微怔住,也有些被轻视后的倔强,于是咬住唇,终于抬起头,真真正正看向眼前人,而正是这样一眼,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间。 眼前之人,穿了一席白色锦线长衣,蓝色里衬,墨发一丝不乱的垂于身后,他傲然而清凛,可又不似文人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双眉略有上扬,带着英气,正凝视着她的狭长半阖的双目中,缭绕着丝丝冷光,可冷光虽冷,给人的感觉却不冷,反而有种深渊般的神秘,让人害怕,却又不经意的想去探寻那黑暗中最真实的一面究竟如何。他的鼻梁高ting,唇瓣透着淡润的色泽,看到千雪那一霎的讶异,那人的唇角处,同样也勾勒了一丝浅淡的笑。 虽然她识人不多,但是却看得出,这是一个处事谈笑自若,却又充斥着不允任何人拒绝的王者之势的男人。 这……就是东卫人吗? 许是一瞬便将千雪看穿,那人轻动了唇角,望了许久,忽而松开了她的腕子,负手轻语,“看来只是走错地方之人,不用大惊小怪,收兵。” 众兵闻令,无人再敢质疑一二。 只见那人讳莫如深的一笑,走至仍然保持警戒的千雪面前道:“西陵在另一侧,莫要再走错了。” 他莞尔,先扬手遣散了身边围聚的兵士,而后深望了千雪片刻,欲转身离开。 千雪一人站于冷风中,她在揣摩着方才那人的最后一眼的笑。 他不怕她。 不,确切的说,竟是在她的心底,有着一缕对他的惧意。 这个男人,很可怕,而在他那深如渊的双瞳里,写着极为复杂的思绪,她根本一点看不透他。 可是…… 千雪有些踌躇,她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小颜,又看向那正在向军营中离去的身影,最后又看了看西陵的方向。 终于,千雪放下一切的尊严,忽而对着那高贵又冷漠的身影低喊:“能……不能,救小颜……” 那人顿了步,向后斜侧眸看向千雪,视线也划过躺在板车上的小颜,唇角微扯,没有回话。 千雪知道这样的要求极为突兀,正有些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小颜在板车上开始拼命的抽搐,当是开始高热了,千雪顿时慌了手脚,突然对那人低喊:“求你……救小颜……我,会付你酬劳的!” 这样的一句话,到是比方才那句让那人感兴趣了些,静默几许,他拂袖转身看向千雪,俯视着她低语:“这,就要看你要付本王怎样的酬劳?” 他说得淡漠,眼中竟缭绕了一丝逗.弄的轻愉。 千雪微怔,低下头用双手迅速在身上寻找,可mo了好半天,却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她有些懊恼,不知所措,那人却也不说话,反而将她的踌躇与不安收入眼底,如在欣赏很有意思之事。 半晌,千雪终于放弃,蓦然倔强抬头,只说了一个字:“我。” 这个字,当真是在那人的预料之外,他淡眸微动,却没迅速回答千雪的话,思忖半晌,如在审视着她究竟是否值得一样,上下打量了她。 千雪全身紧绷,紧闭双眼不想接受那几乎将她穿透的视线。 南雪,纳兰氏的三公主,纵是被锁了十三年,可身为南雪之人的傲气却没有一天消失过。 她紧要牙忍受着这份屈辱,忽而便觉自己的下颌被很轻的力道挑起,那碰触她的指尖修长而又强硬,亦如方才将她拉起的力道一样。 只听一声轻笑传来,随即便有一个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透着一股极其危险的 声音在她耳畔缭绕,“这个酬劳,倒可以考虑。” 千雪惊喜,可还没等她将双眼抬开,忽然就感觉自己被猛的揽过,抬眸时竟已几乎完全贴在了他的身前。 他如君临天下般俯视着她,轻柔为她拭去脸庞的污渍,然后凝视她双眸而道:“还真是一只,识时务的小猫儿。” 一笑,眼中透着些深邃的轻柔,流光绕过,好似要千雪引入他那深不见底的世界。 可是莫名的,千雪竟感觉到此人好似有了一瞬她都可以捕捉到的愉悦。 他,因她的话,感到高兴吗? 然而这样的情感,却在瞬间被掩埋,只见那人倏然握着她腕子转身看向军营,气势霎时多了一种不可拒绝的威慑,“召集营中全部太医,若是外面那位姑娘性命有半点不保,全部陪葬!但谁若将她医好,本王重重有赏!” 一声惊呼传出,众太医全部从军营中而出,一个个要么心惊胆战,要么急着立功,唯一相同的一点是没人敢忤逆眼前之人,太医皆来,很快便一拥而上将小颜带走。 事了,那人对着千雪莞尔,如在告知她,他的承诺已经兑现,接下来便是她来兑现。 于是他径自转身,带走了一股飘凛长风,千雪凝神,深吸口气昂首跟去,只是赤.裸的足偶尔会踩到石子,让她蹙眉难受。而后不经意的抬头看向那人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竟莫名的让她安心。视线忽而落在了眼前人身畔随他步子左右轻摆的一块玉佩,上面龙纹之中雕刻着一个“泰”字。 千雪眸子微动,狐疑,无声的念着这个字:“泰。” 忽而一怔,想起曾听南雪的人说到的东卫最得势,也是让西陵最为恐惧的五皇子、南王夏侯泰。 心头蓦然一紧,猛地再度抬眸。 难道这个人,就是……那个连西陵都为之恐惧的…… 西陵与东卫是死敌,南雪又亲近西陵,那么自己若是跟着这个男人,是否等于真真正正的背叛了南雪? 究竟,是否要跟之前行? 许是感觉出来身后人一瞬的顿步,夏侯泰也慢下了步子,回过神望向有些踌躇和迷茫的千雪,轻笑一声,忽而侧身对千雪伸出手,但他却不主动去抓她,而是静静等待,双眸依旧平静,却在其中沁入了些许的轻柔。 千雪许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对自己伸出手,她扬起满是鲜血的指,有些犹豫,又觉得自己手上的血极为可怖,僵住,又往回收,可就在这一刻她满是鲜血的手却被夏侯泰紧握,他看着她轻笑一声,不容分说地领着她向着前方走去,力道亦是如刚才那样不容拒绝,仿佛是在提醒着她,她在不久之前已经属于了谁。 她手上的血,染在了他的掌心,可来自他的温暖,却顺着肌肤揉入她的血液。 千雪金眸微动,先前彷徨的心,竟渐渐沉淀了下来。 ------------------------ 大帐内,深夜。 外面四处都充斥着脚步声,来来回回,明显是全军的随军太医都在帮小颜处理着伤口。 夏侯泰将千雪带入主帐,差人给她包扎了下脚上的伤,又差了丫鬟替她沐浴更衣。他则坐在帐中,拿了一杯茶,于桌前静静啄饮,不急不躁,不知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了,他若有所思的轻笑了一声,又小饮一口,深沉内敛,讳莫如深。 这时帐帘掀起,千雪在丫鬟的搀扶下返回,被温水卷过的小脸,有着淡淡的红润。丫鬟识相离开,千雪有些僵硬的站在大帐门口,神情有些艰难。 若是按照承诺,今夜……她大概就要…… 指尖越来越用力,压的掌心都泛了红。 听见千雪进来了,夏侯泰不动声色的轻抬了下长睫,忽而因她那方才被藏在血与泥下的倾国之颜而动容。她的肌肤宛若透明,五官精致,透着一股淡淡的冷寒,润过水的长发垂在两边,悄然黏你在衣衫上,透着一股隐约的蛊.惑。 夏侯泰轻抿的薄唇微动,缓缓将茶杯放在桌上。他扬起食指带着雕刻着盘龙戒指的手,轻抬至身侧,示意千雪去他的身边。 千雪微怔,双手攥的更紧,心中不由得在想,这个叫夏侯泰的男人,是与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他好像从来不去强争什么,但是挥手间,却有着一定可以得到的自信。 只不过,她虽然几乎没见过父母几面,可也知道纳兰家从来都不会食言! 千雪略微的凝了神,金眸一紧,便昂步向着夏侯泰走去,谁料她才将右手放在夏侯泰的掌心上时,夏侯泰便突然用了下力,非常轻松的九江身体纤细的千雪拉入了怀中,入的彻底,彻底到双脚都离了地,完全就是被他抱在了身上。 “你--!”千雪惊呼,可是因为常年不怎么说话,可口竟连词都迸不出来,只能任着夏侯泰用那狭长俊美的双眸凝望着她。 “怎么,不愿?”夏侯泰开口,刻意靠近了些,那股独属于他的香气,霎时绕满她的全身。 千雪绷紧了身体,避开视线,“小颜……” 夏侯泰含笑,“活着呢。” 简单三字,让千雪心中大石倏然落定,感觉眼眶有些紧,她急忙撇开视线,但同时也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那,本王可以继续了吗?”夏侯泰再问,视线始终停留在她那又害怕,又焦虑,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脸上,于是凑近,在她耳畔用着低沉磁性的声音继续说道,“继续刚才的事。” 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非常肯定的命令。 温热的气息染在千雪耳畔,初次与男子如此亲近的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便是连接下来或许要做的事,对她来说都一概不知的,只是下意识右手抓紧了夏侯泰的衣衫,然后低垂下了头,将自己完全埋在夏侯泰的怀里,似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但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尴尬的表情。半晌,点点头,如做了莫大的决心。 夏侯泰没由来的轻笑了下,忽而起身将千雪抱起,然后带着她来到了chuang榻,她将她放下,顿了下指,而后为她解开外衫。 从始到终千雪都没敢直视夏侯泰,金眸里尽是动摇,终于在衣衫要被褪下的那刻,千雪紧紧闭上眼,浑身发了颤。 “在怕吗?”夏侯泰开口。 千雪如被戳中心中一隅,犹豫了一下,而后道:“成人之时听张嫂说过,这种事……恩……”千雪顿了顿,眉心蹙的更紧,“会像死过一样疼。” 夏侯泰手上微顿,突然间便笑了,兴许是他今夜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同样也笑得让千雪感觉一头雾水。 夏侯泰chong溺的看着千雪,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哼笑一声,道:“疼不疼,你自己感受吧。” 言罢,夏侯泰倏然将被子抻开,直接掀盖在了千雪的身上,然后撑身在她上方道:“等醒来,告诉本王,有多疼。” 说到此,他凝视着她,将被子下方另一角蓦地一扯,将那伤了的脚丫也盖了进去。 “睡吧。”一句话,两个字,再没多余的话。 而后他起了身,吹熄了烛火,又侧头看了眼千雪,似是又想到了方才那句有关“疼”的事,夏侯泰唇角再度一弯,月光下映衬的双眸中透过一缕暧-昧,而后如同是在回答千雪方才的话一样,他轻声低语:“不会疼的,如果,你想要的人,是本王的话。” 他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离开了大帐。 千雪一人在被中,就算常年不经世事,却也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羞愧的紧咬被角,然后干脆缩进被中,辗转反侧。 夏侯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好像很喜欢看到她惊慌失措,所以非常喜欢逗.弄她。 被中的千雪,脸上略有发烫,她深吸口气想将这种感觉藏起,却发现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他临走前那一瞬的笑颜。 这个男人笑起来,竟会是这般好看。 而这一方,出了帐门的夏侯泰俊脸上依旧带着淡笑,轻靠旁边仰头看月,唇角的笑容更深,“真是只,让人忍俊不禁的小猫儿……差一点,就想吃掉了呢。” 夏侯泰哼哼笑了两声,眼神略深,无人可以猜透他此刻的想法。 —————————————————————— 同一时间,西陵。 探子正骑着马匆匆向着西陵王的寝宫而去,而后将南雪山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 西陵王震怒,心中暗暗担忧,“纳兰千雪绝非常人,是百年难见的奇才,而且是南雪贵族里血脉最纯正的女人,谁若是能得到纳兰千雪,谁就能得到南雪 ,若是得了南雪,天下何愁!可如今若是东卫也盯上千雪的话,那纳兰千雪便是双刃剑。必须找人去寻她,将她带来西陵,如若不然……”西陵王说到此,眸子隐隐发深。 探子明白,于是又接问:“不过,既然纳兰千雪这般特殊,谁人能将她带回?” 西陵王负手想了想,唇角悄然一动,“纳兰千雪原本要许的人。” “那是……”探子想了想,恍然大悟。 西陵大皇子,西陵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拓跋陵。 “可是,大皇子不是向来不怎么近女色,也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与纳兰千雪的关系。这样会不会不妥?” 西陵王眯眼哼笑一声,道:“只告诉他其一,不告诉他其二,不就好了。” 探子这便明了,重重点头。 便在当天,正在训兵的拓跋陵收到了王城里的一封信,当他拆开来看时,冷若冰霜的眸中闪过一丝狐疑,“潜入东卫,寻金眸之人……?” 月光下犹如寒冰般的脸上,渐渐透过了如纱般的苍白,半晌,应道:“回去告诉父王,陵,即刻启程。” 一阵寒风拂过,将他高高束起的墨,在空中吹散,渗入了一阵凛冽。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 次日一早,外面操练的声音渐渐震起,千雪第一次睡得如此之沉,沉到仿佛已经将外面的声音也一并梦了进去。 直到晌午,千雪才慵懒懒地抬开琥珀色金眸,在榻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撑起了上半身,可才不到片刻,她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这个被褥有着一股让她非常安心的香气,是那个人身上的。千雪有些贪婪的又拥紧了些许,眸中渐染迷离朗。 就在这时,清凛又卷了些柔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小猫儿这般喜欢本王的味道,本王很是欣喜,可……若再这样下去,本王也是把持不住的。” 千雪突然惊醒,困意几乎瞬间消失,她果然是如受了惊的猫儿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一怔,看到了正在案边看书的夏侯泰,他依旧收拾得一丝不苟,双眸依旧带着她看不透的深邃,阳光顺着帐帘的缝隙洒入,自侧面将他染上一种独有的光辉。而今日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紫白色的衣袍,长发亦被紫色铜环缠绕,多了一份幽静下的蛊.惑宫。 千雪看得有些出神。 夏侯泰莞尔,合上书,轻喃:“千雪喜欢本王的相貌?” 一言道破,千雪一惊,再加上她这一生,几乎没人唤过她“千雪”这个名字,心里突然一阵凌乱,遂急忙避开视线,她实在不会掩饰心情,也学不会族里其他人那样可以对什么事都应对自如。千雪咬咬牙,尽快要从床榻上下来,结果因为太过惊慌忘记了脚上的伤,才刚一翻身就被一阵剧痛袭来。 夏侯泰突然拧眉,扔下书二话不说就来到千雪身边,直接将千雪又抱回了床上,凝了神,不悦道:“不要乱动。” 言罢,他便径自检查千雪的伤。 千雪十分拘谨,向回收了收脚,但是因为昨日的承诺,她已然将自己交给这个人,他便是她的主人,她又觉得她不该如此,于是又稍稍放松。而她自己,则满心困扰的看向侧面,似是在心中纠结着这陌生的碰触,而她的身子,也早已僵硬如石。 这一来一回的斗争,夏侯泰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手上忽然用力,便以脚踝为着点,将千雪一下拉近,面对着她仓皇失措的金眸,夏侯泰用着轻柔,却透着强势的语气低喃:“千雪什么都不用想,任何人的话,任何人的眼神,你都不需要去听,不需要看,不需要在意,既然你已经将自己交给本王,只要在本王身边,随心所欲的活着就好。” 说完这番话,夏侯泰轻柔的动了下唇角,第一次俯身轻啄了下千雪的唇。 千雪身子一震,用着那金色的眸深深回望着夏侯泰。 她这一生,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妖邪,不需要被锁在宫里,不会被人追杀,也可以……像自己的姐姐们一样自由自在的活着…… 抓着夏侯泰的手,渐渐拢紧了指尖,没有眨眼,泪水却自己顺颊而下,染在了唇角,而后垂落在衣襟上。 夏侯泰半阖的双眸凝视着千雪,然后将唇移下,也一点一点的吻去了她脸上的湿润,轻柔,也没有任何越举的行为, 这一时,千雪看向夏侯泰,他那深不见底的眼中依旧有着无法参透的深邃,唯一不同的,是映着千雪那消瘦的容颜,她心中悄然多了一丝涟漪,唇角竟多了一暖笑。 就在这时,夏侯泰的随从康平匆匆进了大帐,“王爷,京城来信了,是急件!听说三王爷那里趁着王爷您不在,私底下见过了一些大臣,看样子是想趁机向皇上请功!” 康平说着,便将一封信交予夏侯泰手上。 夏侯泰脸色略微一正,拿过信拆开详看,眉心不由地锁了起来,然后又将信,原封不动的装了回去,可这期间,却始终沉默着,思忖什么。 半晌,他轻抬眸道:“一个时辰后,启程返京。” 康平即刻接令,视线却不经意落在榻上的千雪身上,他好似还想听夏侯泰有其他吩咐,却迟迟没有等到,于是他大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次回京,是要带上这位千雪姑娘的。 康平有些忧虑,但还是点点头离去。 康平的心情,实际上都已经写在了脸上,任何人都可以猜测的到,千雪也不例外,于是压低声音说道:“让……王爷……救小颜……难为王爷了。” 她的口齿依然艰难,一字一顿,像是初学说话的孩童。 夏侯泰略微动 了下唇,静默看着她道:“那就好好报答本王吧。” 说完这句,他便起了身,可临行前,千雪却突然叫住了夏侯泰,道:“泰……我是……逃难至此,若是……你收留我去东卫……会有危险……” 南雪山那些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心里莫名的,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连累到这个男人。 然而听了千雪的话,夏侯泰却失笑,然后淡笑着说:“看来千雪,还不够了解本王。……再休息一会儿吧,晚些时候,本王会来接你。” 落下这句话,夏侯泰便转身离开,千雪留在榻上,因那一句话而失神。 看来千雪,还不够了解本王。 千雪蜷着身体,轻靠在床帏边上,望着自己包扎的脚,喃喃自语:“我还不够了解……你,那么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解,也想不通这些人情世故,只是一想到要去东卫之事,心里就莫名有些忐忑。 不知为何,对于“东卫”这两个字,每每提及,心里都会有些轻微的感触,就好像这个地方,将会迫使她的命运,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一点,如初见夏侯泰时一样。 只是这时候的千雪还并不知道自己将会与东卫,与夏侯泰,甚至与整个天下有着怎样的未来。 更不知道,有一种温柔,是毒药,是桎梏,会将她投入万丈深渊;有一种爱,竟会执着刻骨到能将彼此吞噬殆尽,直至终将走向毁灭。 —————————————————————————————————— 一个时辰之后,夏侯泰这边的人马终于要带着人紧急返京。 不过本就不是真的出兵打仗,所以也并不用那般阵势的送迎。大概将后面训兵之事交代完毕,夏侯泰策马返京。 为了避免千雪一路上会触及伤口,夏侯泰将她安排在了单独的马车内,与还没苏醒的小颜一同行进,没过多久,便入了东卫的城池。 诸如东卫京城这样的地方,对千雪来说是极为新鲜的,因为自她有记忆以来,似乎就是在鲜少有人的牢宫里待着的,偶尔除了听张嫂絮叨些东卫西陵越合之事,其他时候也都是一个人在宫里自己用石子摆个圈,自娱自乐。 因此,在进了东卫后,千雪便时而用指尖撩开马车侧帘看向外面,金眸里泛着璀璨。而更重要的是,她也看到了京城所有百姓对夏侯泰的尊敬,自他一进城,那些人似乎就全部分居两侧,皆是颔首,以对他行礼,阵势极为宏伟,令人振奋。 千雪不禁又稍稍侧头看去,看到了骑马在最前行进的夏侯泰,他身子清凛,冷傲,完全不像在与自己相处时的样子,就好像她对他来说,是有些特别的。 这样的想法让千雪心里微微一喜,唇角也略微上扬了一缕淡淡的笑。 不久,一行人终于进了王府,千雪没看清楚,但只知道这是夏侯泰的居所,心中便没由来的一暖。 可是马车才刚停下,就在千雪才将步子踏出一步的时候,突然就听府里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五哥!玥虹等你很久了!你终于回来了!” 千雪步子蓦然一顿,抬头,很快便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眉眼弯弯的女子从院子里小步跑来,直接便挽住了夏侯泰的手臂,夏侯泰也是因她到来而轻笑,亲昵的抚弄着她的发。 金眸微动,在那眼底,多了些莫名焦躁。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兔子这两天出差参加活动了,更的少了点,等中秋过后全都补回来~~提前祝亲们中秋快乐!!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 可是马车才刚停下,就在千雪才将步子踏出一步的时候,突然就听府里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五哥!玥虹等你很久了!你终于回来了!” 千雪步子蓦然一顿,抬头,很快便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眉眼弯弯的女子从院子里小步跑来,直接便挽住了夏侯泰的手臂,夏侯泰也是因她到来而轻笑,亲昵的抚弄着她的发。 金眸微动,在那眼底,多了些莫名焦躁。她不明白这种感情,只是以为自己心情不好,于是下一刻,千雪便强行将自己的注意转换到了东面的院子里,那里有着南雪没有的古香古色,她眼前一亮,扬步就从这边走去朗。 而且很明显的,千雪并没将那名叫玥虹的女子放在眼里宫。 在她走去的一瞬,玥虹眸子不由一眯,前脚听说五哥捡了个不知哪里来的异族乞丐回来,没想到是乍一看竟有着这样惊人之色,可乞丐终究是个乞丐,岂能与她将军门下的玥虹郡主抢男人!所以刻意从府里来这里想给那女人一个下马威,可这女人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玥虹不明,抬头看向夏侯泰,却发现他的视线始终追逐着那女子的背影,向来有着超乎寻常冷静的双眸里,正沁着些许的愉悦。 玥虹一怔,心中窝火到不行,却也不敢在夏侯泰面前造次,于是紧紧咬牙生生将这嫉妒之心忍下,只待找机会在将这来路不明的女人从五哥身边打发走。 可就在玥虹想得出神的时候,夏侯泰却忽而先一步开了口,道:“玥虹,离千雪远一些,万万不要招惹她。” 如被戳中心中所想,玥虹身子一紧,抬头看向夏侯泰,却发现他的双目中缭绕着一丝绝对没有玩味的警告。 玥虹压低眉,半晌,也敛住了笑,道:“五哥就这么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吗?” 夏侯泰眯了下眼,微笑,却悄然将玥虹放在他臂弯处的手拿开,轻弹了下玥虹的额头,道:“本王的雪儿,可比看起来要厉害的多。”一声浅笑,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渗透着一种不易发觉的兴奋,半晌,他又淡淡扬了唇,道,“……好了,本王要去收拾一下,待会儿要进宫了。” 言罢,夏侯泰又揉了揉玥虹的发,然后转身离开。 玥虹听了夏侯泰的话,却更不安心了,她没想到向来宠她的五哥竟然替一个女子这般警告她。她一把拉来自己的随从,然后对她低语:“去,给我查查,这女人的来历。” 随从走,玥虹紧握双拳,齿间被咬的作响。 -------------------------- 入了府的千雪,心情尤为舒畅。 她像是一个初生的孩童一样,对府里的什么东西都新鲜,往日暗淡的金眸中写满了灵动与好奇,南雪山几乎遍地白雪,见不到什么绿色,便是连院中的树木都会让她感到万分惊奇。 对于这个金眸的女子,府里的人实际上是极为害怕的,一个个都用惊恐的眼神自远处窥探着千雪,如见到最可怕的妖物。但是千雪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似乎只要呆在这个地方,就非常的安心。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不远处有一些争吵声,千雪好奇,踏着轻步向着后院走去,拨开树丛看向那边。 好像真的是两个人在争吵,是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拘谨认真,一个看起来傲慢十足,相貌皆是俊朗,有着无比的英气,南雪山的人大多会看武将,她能一眼看出,这两人的身手一定不凡。 傲慢者双眸锐利,有着不输任何人的自信,一身银甲,束了高发,背后背着一把极大的剑。 另一人沉稳安静,墨发固在身后,俊似潘安,一身灵便的黑色锦装。腰间别着一把塔状的长剑,手上正摆弄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这里等王爷救等王爷,成天摆弄你手上的那破东西,上战场能有什么用!说起来,你那把刚锻造的剑,真能砍得了人?别一上战场就折在那里。”那傲慢男子甩过高高束起的长发,烦躁的坐在大石上,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另一人手中把玩的一块木头制成的模子。 另一人仅是轻笑一声,并不与他计较,只是将手上的东西举起,在眼前用指尖轻轻捏动,莞尔道:“剑,叫塔剑,可以致人于死地。这东西叫九玄阵,不过还没完成,若是完成,在战场可拦截大军。” 银甲男子冷哼一声,嗤之以鼻,“谁要你这么认真的回答来着。” 另一人侧某看了眼身边 这人,冷静严肃的说道:“是你刚才问,所以我答。你若不要我答,为何又要问我?” “你--!”那人怒意骤起,眼看着就要拔剑。 另一人亦是迅速抽出塔尖,欲阻挡眼前之人。 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只听一声不小的响动从旁边树丛里出来,两人皆是一惊,迅速向那边看去。 拿大剑之人大声喊道:“什么人!”他说着,忽而便将尖锋一转,狠狠对向了丛中,然后借着方才那怒意转身便向那边攻去,然而就在剑尖儿刺入的瞬间,只见一抹雪白的身影倏然闪现,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一手捏过刺过的剑,下一刻便下意识的转向了那人身后,狠狠卡主了他的喉部,几乎是举手间就可将这人的脖颈捏碎。 “徐毅--!”另一人忽然惊喊,没想到一向剑术精湛的徐毅竟然被克制到如此。 那叫徐毅之人也愣住了,捏着剑的手不知该用力还是不该用力,可这被瞬间擒住的怒意又如何平息,于是大喊了一声:“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丫头!!若是刺客,王爷已回了府,你今日是走不出去的!”说到这里,徐毅不由地悄然等了下另一人,低声道:“慕闫杉,帮忙啊!!” 慕闫杉看看徐毅,冷不丁笑了下,徐毅额角青筋顿起,以口型骂了句:“你给我等着。” 慕闫杉不再与徐毅斗嘴,重新将视线拉回到非常警戒的千雪面前,道:“姑娘,我知道你没恶意。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先放开这个家伙。” 徐毅眉角又跳,什么叫这个家伙?! 刚刚因被攻击而下意识反应的千雪蓦地回了神,有些歉意的对慕闫杉颔首,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徐毅,然后道:“抱……歉……” 得了空的徐毅马上跳开来到慕闫杉身边,回头刚要开口大骂,可当眼中映出了千雪那倾国倾城的美颜时,徐毅突然僵了一下,竟然没了声音,一张俊脸霎时红透了。 慕闫杉自是了解这与他相识多年的家伙,哼笑一声,道:“这般没有定力,小心我告诉小婉姑娘。” 小婉,徐毅近来一直在苦苦追求的女子。 徐毅霎时正了神色,即刻用双手遮住眼睛,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千雪听着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忽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金眸漾过了一缕轻波。可就是这一笑,千雪的发帘却顺去了一边,当金眸映出的时候,慕闫衫也蓦地愣了下。 听闻王爷在军营里收留了一位异族女子。 “难道你就是……” 千雪一怔,紧忙避开了双眸不语,担心自己吓坏这两个人。 然而这时,徐毅却先一步轻笑了一声道:“既然是王爷的客,就是我们刚刚失礼在先了。” 徐毅也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发,道:“抱歉!”他说着,也紧忙避开视线,似是当真怕身边的这位仁兄给他告状。 千雪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在看到自己的眼睛后,竟会毫不意外。她又将视线一点一点拉回,唇上悄然一动,就要勾起一缕弯弧。可笑容未至,千雪的臂弯却忽然被一个力道拉过,接下来就感觉身子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中。 “她叫千雪,是本王带回来的千金不换的宝贝。”一个低沉如雾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听了声音,慕闫衫与徐毅皆是一怔,紧忙行礼:“王爷。” 千雪也跟着回眸,结果看到那正用着静眸望着自己的夏侯泰,她启唇,半晌,念了一个字:“泰。” 夏侯泰并未有太多的神情,而是将右手轻放在千雪的发上,于她耳畔道:“雪,以后不要离本王太远,不许一人独自乱跑,知道吗?”他滑下视线看向她,字字温柔,却不容拒绝。 千雪身子一紧,听出夏侯泰的声音里含着些许不知名的怒意,于是便点点头,听了他的话。 夏侯泰这才微笑,而后唤来了府里的管家孟叔先带千雪去打点下房间。 一听自己的房间,千雪的眼前又是一亮,许将方才的不快尽数挥去,然后对夏侯泰点点头,又对慕闫衫与徐毅一笑,便随着孟叔去了。 可她刚刚离开,慕闫衫的神情就略显凝重,徐毅亦然。 “王爷……若是末将没有看错,刚刚这名女子是否来自……” 夏侯泰唇角轻动,不语。 慕闫衫与徐毅面面相觑,半晌,慕闫衫说道:“这位姑娘,当真算是烫手山芋。西陵东卫都在争抢南雪,虽说得到这位姑娘是好事,可风险也极其之大,有可能会招来几方的挑衅,再加上……”慕闫衫顿了顿,“刚刚从身手上来看,刚刚那位姑娘有极强的武功底蕴,可是血腥味却极重……可不好降服。” 对于慕闫衫的话,夏侯泰只是淡淡一笑,道:“闫杉,对本王来说,南雪自是要夺,可千雪只是千雪,与此事无关。本王,还不至于要靠一个女人来夺天下。”他莞尔,话语中透着不可亵渎的王者之尊,眸里更是划过一缕避光,足以冷透一切。 慕闫衫一怔,紧忙点头,道:“末将,明白了。” 夏侯泰凝视眼前人许久,然后深吸口气,将右手轻轻搭放在了他的左肩上,道:“闫杉,找你们来,是因为有件事想托你们去做。”他说着,轻语几句,慕闫衫忽然抬头,半晌,重重的点了下头,“只是,王爷,玥虹郡主……钟大将军那边会不会……” 夏侯泰友眸微抬,“怎么?” 慕闫衫思忖,摇摇头,道了一声:“不,没什么。” --------------------------- 千雪在管家孟叔的带领下,向着东侧的独居小阁走去,据闻,那里名叫“末雪”,是离夏侯泰房间不远的一处地方。 进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冬树,树上的花如如雪一般,偶尔随风飘落,甚是美好。 “这是王爷特别交代要给千雪姑娘准备的房间,说是千雪姑娘应该是喜欢雪的。”孟叔开口,声音很是慈祥。 千雪轻笑,指尖抚过树干,心中一片暖阳。 在家乡南雪,四季皆是冬日,他们这些南雪的人身体有些特别,都有些怕热,喜寒,想来是夏侯泰察觉到了这点,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没曾想,活了这么多年,竟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着想。 她若是也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想到此,千雪忽而问道:“孟叔……不知……府里,是否缺些人手……?” 孟叔一怔,竟有些感动了,可刚要开口,就见一丫鬟匆匆而入,对孟叔说道:“孟管家,不好了,西侧的厨房好像出事了,您赶紧去看看!” 孟叔一惊,急忙看向千雪,千雪本就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先让孟叔去忙了。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她还没听到想听的事情。 千雪长舒口气,转身向着房间走去。 房间内陈设简单,干净,独有一股沁人的雪香。 千雪看到房间的书柜里,摆放了许许多多的书,这时才想起,因为自己被关了这么多年,除了小颜张嫂偶尔会来教她几个字之外,她几乎是不认识几个字。 五岁就被关起,五岁就几乎没有再和人打过交道。 千雪有一瞬的落寞,下意识从里面拿过一本书,翻开,发现书中有许多内容都被红色批注过,批注的字迹浑厚有力,指尖抚过,脑海中便想起了那人的身影。 这种感觉当真奇妙,才不过短短认识几日,就能够让自己不经意的会想起他,若是长久的陪伴在他身边,那岂不是日日夜夜都会想着他了? 想到这个问题,千雪有一瞬的踌躇。 可是,她是真的可以与他长久相伴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短暂,过不了多久,她也要继续回到过去的生活。 千雪有些失神,即刻甩甩头,专注于手上的书,而后将其拿到桌上,也摊开了一张宣纸,想要尝试着写写里面的字。 可就在这时,她房间的大门突然间就被一脚踢开,千雪顿笔抬眸,被这一阵让自己无比熟悉,又异常排斥的感觉所袭。 金色的眸中,撩过了淡淡的不悦,她放下了毛笔,看向来人。 只见一脸傲慢的玥虹带着好几个随从从门里边走入,横站在了千雪的桌前。 “喂,妖女,竟然敢贴着五哥来东卫,你可真是不要脸啊!” “妖女”二字顿时如利刃般扎入千雪心中,她也渐渐眯住了眼,金眸笼上层暗淡,忽而迸出一丝怒意。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明天就是中秋节啦!兔子祝亲们节日快乐!!!同时兔子也来号召一下,《九宫策》实体已经可以开始预定了!加兔子云哲家族qq群即可报名!群号:348267436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 “妖女”二字顿时如利刃般扎入千雪的心中,她也渐渐眯住了眼,金眸笼上层暗淡,迸出了一丝怒意。 玥虹很得意,想继续激怒千雪,然后设个计让她出丑,或者自己假装受委屈,然后嫁祸在这个叫千雪的女人的身上。 她是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如今皇上身子已经不好,眼看就要册立新君的时候,他们钟家对五哥的作用不是一星半点的大,料五哥也不会因为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臭丫头,丢了他们钟家这重要的一方势力朗! 呵,她倒是想看看,在五哥心里,皇位重要,还是一个乞丐重要! 玥虹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千雪赶出南王府,于是几步上前,一掌拍在了桌上,恶狠狠的看向了千雪,“妖女,怎样,若是不服气,你尽可以来与我对峙,放心,本郡主善良的很,不会要你性命的!宫” 她冷笑,望入千雪眼底,冷不丁一寒,总觉得在这双黑眸中,潜藏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无底深渊。 但是接下来,千雪则是落下视线,用整只手攥住毛笔,生涩的在纸上照着书上的字,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像是根本就将玥虹这个人的存在抹得一干二净。 玥虹见状,顿时有些傻了,她钟玥虹可是赫赫有名的钟大将军的二女儿,她出生至今,向来只有她无视别人的份儿,今儿个竟然被这个乞丐无视了两次! 怒火席上,玥虹突然就要将千雪手中的笔挥开,然而没等她碰到分毫,只见千雪非常利索的握.住笔杆,即刻转了笔锋将其挪去了另一个方向,避的无比巧妙。 玥虹又连续挥了几次,但是每次都是落空,最后玥虹终于大吼一声,没了耐性,伸出手就要一掌打向千雪。 且见千雪眉心微动,几乎是瞬时间便用手擒住了她的手臂,迅速下滑,一把捏住她的腕子,蓦然一弯。 一声惊叫忽而乍现,就在玥虹的腕子几乎快要被彻底掰碎的刹那,千雪忽而停了手,然后一把将玥虹推开,玥虹一屁股躺倒在地,捂着手大喊大哭。 千雪则是闷闷不乐的拿过纸笔,冷冷清清的自玥虹身上迈了过去,然后顿步说道:“如你……所愿。” 言罢,她便要扬步出房,玥虹虽然痛苦不堪,也极其愤怒,可是转念一想,又多了些笑意,因为就是这一击,她便是得逞了,便是能去五哥那里告状了。 然而就在千雪即将出门之际,她还是想起什么停了一下。 泰,好像ting重视此人,伤了她,果然有些对不住泰。 于是她侧过头看向玥虹,又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还要写字,那么…… 千雪深吸口气,看向玥虹道:“还……你。” 字落,只见千雪忽然将自己的手狠狠捶向旁边的墙壁,霎时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也自皮肉上滑下。 从始到终,千雪都只是蹙动了下眉心,然后将手收回,用舌尖轻轻舔过掀起的皮肉上的红,有是一阵痛,让她心头一紧,然后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玥虹真的是傻在了那里,眼睛依旧还看着墙壁上那染着的红色之上,她带来的随从随即上前,说道:“郡主,这,这还要不要去找五王爷……” 玥虹心下一紧,当真动摇了。 她刚才来,可是来找茬想让这叫千雪的女人把自己弄伤的,这样才好告状。 可是,刚才那个女人竟然用了那样的……不可理喻的,常人绝对不会用到的方法,无形间将她憋在了那里。 若是这时候告状,让五哥知道了这件事,最后吃亏的必然就是她啊! 玥虹心里头一阵乱糟糟,紧忙对随从道:“别告了,千万别让五哥知道,先把这件事压下去——” “玥虹?”夏侯泰的声音倏而自房外响起,带着纤尘的白靴缓步入了房,漆黑的眸中很快映出了玥虹苍白的脸,还有那墙壁上触目惊心的血痕。 夏侯泰自是一下就判断出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侧下头看了眼瞠目结舌的玥虹,眉心一紧,“千雪去哪儿了?” 他什么也不问,谁也没有责怪,第一时间确实担忧着千雪。 玥虹心生嫉妒,可是却知道自己被逮了个正着也不好再触五哥的怒火,于是压低声音,小心地说:“刚刚出去了,应该是去找清净的地方了……” 夏侯泰压低视线,即刻转身离开.房间。 独独留下的玥虹气得咬牙切齿,坐地不起,干脆拼命的踹动着桌椅,“五哥没看见我也受伤了吗!为什么五哥只惦记着那个乞丐,那个乞丐有什么好的!” 随从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安稳这位主儿,也就保持了沉默。 正当这时,另一名将军府的随从前来,低声说道:“二小姐,大小姐让您赶紧回府了,说是今天老爷也回府,要一起用完膳。” 玥虹鼓腮,冷不丁又踹了脚凳子,“连姐姐也和我作对,气死我了!” ———————————————————————————————————— 千雪离开了末雪阁,却并没有走得太远,而是被正在忙碌的孟叔引去了注意。 孟叔那里似乎正缺人手,于是千雪便去打听,希望自己能派上些什么用处。 一番了解下来,原来是今日永方镖局的人来送镖,是从东卫边疆拉来的一支远镖,里面都是王府里侍卫们会用到的一些在边疆打造的护甲。只是今日王府里的人大多都被派出去采买了,实在是无人帮着整理这些东西,就是连接应镖局的人手都有些不够,所以孟叔正打算去外面把人都召回来呢,至少多一个人也好。 闻此言,千雪便来了精神,即刻丢下了笔纸,自告奋勇的帮忙。 虽然舞文弄墨也是好的……但是,她现在急着帮夏侯泰做些事,以回报他对小颜的救命之恩。 千雪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双眸紧紧盯着孟叔,似是也知道孟叔也并不怕她。 孟叔看着这眼中毫无杂念的千雪,终于妥协应了此事,不过未免千雪收到不必要的困扰,孟叔便先找了个小斗笠让千雪带着,这样就无人可以认出她的真颜与那异色的双瞳。 不多时,孟叔便将千雪带到了后院,那里听着少说也有十余辆镖车,一些看起来很严肃的人站在镖车旁,而座椅上,只坐着一身黑衣之人,他正旁若无人的饮着茶,安安静静。 方才听孟叔说,永方镖局的人都是勇武的猛者,可是这一行人…… 千雪莫名压低了视线,总觉得他们散发着一股森冷冷的气息,多少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尤其是那正在饮茶的椅上之人。 透着黑纱,千雪凝眸而看,发现那人相貌可谓雌雄莫辩,有着难得一见的阴柔之气,头发拢在右侧,束成一缕,上扬的双眉下,是一双几乎无舞的又冰冷,又空洞的双眸,高ting的鼻梁下,则是一点笑意都没有的紧抿的唇。让他的右眼下,还有一颗不容易被发现的泪痣,将他的这份阴柔,体现的淋漓尽致。 似是感觉到了千雪的视线,那人也若有似无的看向这方,冰冷无温的双眸,很快就对上了千雪的视线。 不过幸好有黑纱遮掩,那人只是看了眼千雪,而后便将视线收回,放在了孟叔身上。 其实孟叔对永方镖局突然换人之事也感觉有些奇怪,不过点了点送来的货物,似乎一样没少,就也觉得不会像是什么劫镖的歹人,于是也没有多想,这就准备帮他们领银子去了。 走前,孟叔有些担忧千雪,千雪却摇摇头,示意他一人无事。 孟叔点头,准备快去快回,而后便匆匆离开。 这一时刻,后院里,只剩下了永方镖局的人还有千雪,千雪低头,又向下压了压斗笠,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而那人也不怎么说话,依旧是一个人静静的饮着茶。 可本以为这种沉默的气氛可以保持到孟叔回来,然而就在这时,那坐在椅上之人却倏而又抬头看向了千雪,俊眸微眯,将视线落在了千雪受伤的左手上。 如深渊般的眸,忽而一动,然后放了茶杯,竟起了身面对了千雪。视线一凛,便静静向她走来。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上,千雪微怔,随着那人的接近,她的心好像愈发的冷,冷到快要被结冰。 不自觉地,她也后退了半步。 而就在这时,那人却停下了脚步,用那森冷的黑眸,试图望入她那黑纱下的眸……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6)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上,千雪微怔,随着那人的接近,她的心好像愈发的冷,冷到快要被结冰。 不自觉地,她也后退了半步朗。 而就在这时,那人却停下了脚步,用那森冷的黑眸,试图望入她那黑纱下的眸。 一阵清风将黑纱边缘吹拂的撩起的轻波,若有似无的透出她精致的下颌,那人却没有挪动视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垂下了双眸,微微抬起指尖,顺着千雪的臂将她的手抬起,看到上面几乎快要露出骨头的伤,俊眸没有讶异,没有惊恐,而是依旧平淡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宫。 半晌,他用着无温的声音说道:“血腥味,很浓。包扎一下会好些,不然,会引来野兽。” 他说着,将她的手又拉高,平静的垂下身子,竟用舌尖舔过她的指尖,然后向上,继续温过她的指缝,骨节,将她染上的血红,一点一点含去。 千雪身子有些发僵,将手缓缓攥起。 那人似感觉到千雪的僵硬,唇角微动,终是有了些反应,淡淡道了一声“抱歉”,便松开口,站好,然后回身离去。 他的背影孤傲而冷漠,当真是如同独来独往的野兽,让人不敢过分的靠近,仿佛随时可能被他吞得尸骨不剩。 指尖上的温热尚在,千雪将手放回看着那人,虽然此人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冷漠,寒若冰霜,可是留给她的温度,却是温暖而炙热的。 莫名感觉到,这是一个常年在黑暗与血腥中徘徊之人。 永方镖局。区区一个镖局,真得能容下这样一位看起来身经百战的男人吗? 千雪的直觉告诉她,有太多的秘密,不容自己去窥探。 她又看了他一会儿,而他却没再看她。 正当这时,夏侯泰也来了这边,一声“雪儿”,引去了千雪的注意。千雪心下一紧,回身看到了那一身尊贵之人,金眸微动,便向后扬了几步,可正是这一跑,却使得头上的斗笠滑落在地,千雪极其敏锐的反身用手接住,指尖一顶,便将那斗笠完好的捏在手中,这才回头看向夏侯泰,道:“泰。” 夏侯泰并没说话,这一次却没有笑,径自执起了千雪是腕子,看着上面的伤口,他的眸中即刻沁出了些许不悦,道:“随本王回去。” 夏侯泰二话不说便带着千雪欲走,只是在背身的一瞬,却蓦地顿了下足,他向着侧后而看,眸中有着深不可测的幽光,半晌,才再度拉上千雪离开。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后脚,孟叔已经拿了钱来了院中,一见千雪不在,孟叔怔了一下,后以为是她实在是等急了先走了,也就安安心,将银子要那给那人。 可是那人却根本没有理会孟叔,拿了茶杯的手顿了许久。 孟叔纳闷,又向前几步,可当他看到那双几乎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双眸时,冷不丁一怔。 而那人,则是缓缓放了茶杯,似在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千雪那回眸的一瞬。终于起身,他点也不点的就拿了孟叔手上的银子,然后带着所有人离开了王府。 到了门口,那人终于站住脚步,随手将那银子扔在了随从的手上,冷眸微微抬起,借着淡光,悄然动了下唇角,喃喃自语:“要确认一下……” 再然后,他便离开了,随行的黑衣之人也皆是跟着他的步子,很快消失在了京城的街头,也带走了一阵,常人难以察觉的血腥之息。 ———————————————————————————————————— 夏侯泰将千雪带到了离末雪阁不远的主房,是夏侯泰的房间。 一路上夏侯泰都没有说一句话,千雪在后面一直在望着他的身影,总觉得夏侯泰是不是在生什么气。 她揣摩不透,也没有多言,于是就这样一路跟着他尽到了房间里面。 关了门,掩了窗,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与她二人,夏侯泰依旧是没有说话,径自给千雪拿药,半晌,他走到床畔,安静而低沉的说了两个字:“过来。” 千雪仍是感觉夏侯泰有些略微的不愉快,步子有些踌躇,叹口气,终于还是听了泰的话,来到床畔,坐下,自己将左手伸向了夏侯泰,等着包扎伤口。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重复了太多次,对于千雪来说,她再是不通人 情,也决然不会不知道夏侯泰想做什么。 见她现在倒是挺乖的,夏侯泰唇角略动,而后开始为她上药包扎,同时说道:“玥虹不大懂事,与她说了要安分,还是去招惹你。本王替玥虹道歉。” 简短的字句,却让千雪心里莫名添了些不快,总觉得这样一说,好像那个叫玥虹的女子与夏侯泰更为亲近之人。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其实与夏侯泰目前为止,不过是萍水相逢,或者有些陌生的从属,但……至少关系上,她与他应当更进一步。 莫名其妙的执着,让千雪眉心微动,忽而就握住了手,试图收回,有些不愿夏侯泰的碰触。 谁料收了几下,却被夏侯泰抓得更紧。 “想独占本王吗?”夏侯泰忽而开口,似乎已然通过千雪细微的动作,知道了她心中的矛盾,他倒是愉悦了几分,轻轻吻了下千雪的腕子,双眸凝视着她道:“狡猾的猫儿。” 他启唇,轻轻咬住她腕上的肌肤,温润的眸中,霎时多了些危险的光晕。 千雪心头忽然就被拧紧,整个人的呼吸似乎都有些凌乱,那酥麻的轻痛,自他予她的咬痕处袭来,顺着她的每一处神经,直接控制了她一切的思考。 然千雪却有些不甘,金眸倔强的凝视着夏侯泰,回想着刚进府时夏侯泰对玥虹的亲昵,又想到方才夏侯泰对玥虹的称呼,向来终于本能的她,反倒忽而用了力,一下就将夏侯泰向下拽了一分。 她凑近他,毫不掩饰心中回忆起的不悦,然后喃喃而道:“想……独占。” 尽管不善言语,可是千雪却尽自己一切的可能将这三个字说清楚,然后也同样凑上了她的唇,含住了夏侯泰的下唇,再然后用力咬住了他。 夏侯泰丝毫不会感到惊慌,反而是在被她咬住的一霎,莫名的添了些愉悦,他神望着她的眸,沉迷在那绝美的金色中,任唇角的血红落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的袖上。 眸子忽然一动,夏侯泰突然就狠狠吻上了千雪,舌尖卷入那青涩的唇中,用力的享受着她的一切,而这一个突然的吻,也使得千雪被推至榻上,她感受着他霸道而疯狂的掠夺,感受着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她的身体也愈发的炙热起来。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于是她也生涩的回吻着她,没伤的右手,紧紧扶在他的腰间。 可就在千雪感觉自己好像就要这样迷醉之际,夏侯泰却突然停住,他紧闭双眸用力的调整着呼吸,重重吸了一口气后,他才抬起那仍旧有些迷离的双眸,若有似无地喃喃自语:“还不到时候。” 他说着,又将视线落在了千雪那红肿的唇上,他又倾下,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道:“本王,也想独占雪儿……从身体,到肌肤,到血液,到骨头……哪怕一根头发,本王都想占为己有。只是,还要再等等。” 他说了一句千雪如何也听不懂的话,然后他便用留恋的轻吻替代了她想听的一切。 他的吻,霸道而又温柔,时而残酷,时而温柔,时而冰冷,时而炙热。 她无法找寻到哪一个才是夏侯泰发自真心的吻,但唯一一样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他的哪一个吻,都似乎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仿佛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要将她全部吞噬。 不过,现在的她,无暇去顾忌那么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静静的感受着他强烈的渴望。 虽然唇上有些痛,但是她的心情,似乎真得好了许多。 而在离开千雪双唇的那一刻,夏侯泰的笑里却透着另一种被藏匿极深的光晕,有别于温柔,甚至有别于世间任何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 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的搂住千雪,将吻落在了她的发间,然后无声无息的说着:“再等等。等到本王,将那份大礼送你为止……本王的雪……到那时,你就算想逃,也逃不开的……本王一定会,彻底的,占有你。”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7) 他轻轻的搂住千雪,将吻落在了她的发间,然后无声无息的说着:“再等等。等到本王,将那份大礼送你为止……本王的雪……到那时,你就算想逃,也逃不开的……本王一定会,彻底的,占有你。” 这一句话,透着很深的意味,是不经世事的千雪难以明了的,只是当做他想要她的耳畔低喃,她安心的闭了眼,轻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那温雅的香气。可是闭眸间,还是有一句话不经意的从脑海中飘过,揪痛了她的心扉。 千雪,东卫是敌人……夏侯泰,是敌人。 她对他的依赖,是不会被任何人所允许的,而她亦看不明白,在夏侯泰的心里,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在他的身边,她就好似有了归宿一样,自由自在,不由再被枷锁控制。 这样,也就够了。 千雪有了些许的倦意,竟靠在夏侯泰的身上睡着了,右手依旧抓着夏侯泰的衣衫,似即便她睡去不不想他离开狸。 夏侯泰感觉到了,宠溺的轻吻了下她的额角,返身坐靠在床边,使千雪可以睡在他的身畔。 他不扰醒她,也不离开她,而是安安静静的继续为她包扎着伤口,只是在碰到指尖的时候,夏侯泰还是眯动了下眼眸,如是想起了什么,俊眸里渐出一缕波光,衬出些许寒意。 然后他倾下头,轻轻含住了千雪脖颈的雪肌,像是在为她烙印那般,如是在想着什么,唇角弧度愈发深邃了。 —————————————————————————————— 而同一时间,钟将军府。 玥虹的晚膳吃得是一点也不开心,晚膳一撤,就闷闷不乐的跑到了钟将军大女儿,她的姐姐凝文那里。凝文依旧是安安静静的为她的心仪之人绣着鸳鸯,弯弯的眉下,是含情脉脉的双眸。 玥虹就看不过去,直接将凝文手上的鸳鸯拿走,道:“姐姐!妹妹这里都被一个乞丐欺负成这样了,姐姐为甚连问都不问!而且,成天就知道绣鸳鸯,修瑾哥那里香囊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凝文轻笑,将鸳鸯拿回,敲了下玥虹的额头,道:“你那性子,每天在外面招摇过市,偶尔生生气,没甚不好。” “什么叫招摇过市啊!”玥虹不服,狠狠跺了下脚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五哥,我要去找爹爹,让爹爹去和五哥说说!” 玥虹冷哼一声,脚尖才刚挪动,就看见钟将军推门进来,压沉着声音道:“玥虹,想当南王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比起南王,老夫更看好齐王,他向来讨皇上欢心,以老夫看,你还是多费费心思与齐王一起,况且,齐王也多番向老夫暗示,说很欣赏你。” 玥虹一听,眉心也皱了起来,“齐王?我才不要和那个没脑子的人一起,除了会油嘴滑舌逗逗贫,能看成什么大事!” “大事?能讨皇上喜欢就是大事!南王虽然势大,可恰恰因此,皇上才提防南王,很有可能这皇位就落不到她手里,到时候,什么皇后,都落不到你的手上!若是落得凄凄惨惨的下场,老夫岂不白生养你这女儿了!” 钟将军厉喝一声,负手不悦。 玥虹也是急脾气,冲上去就想和钟将军理论。 凝文见事情不好,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劝架。 玥虹闷闷不乐,喝了口水,猛的一撩杯子,对着钟将军道:“那么多公子哥都向我玥虹提亲,我就不信我一点吸引五哥的魅丽都没有!我就要嫁五哥,就要嫁,你们谁也管不了!你们谁要是不让我嫁五哥,我就掀了他的天!” 玥虹气血上头,跺着脚就往外走,临到门口,钟将军也回头冷喝一声:“你可不要小看夏侯泰这个人,他可是能在朝堂翻手云雨的人物,连大臣们都已经对他马首是瞻!凭你,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夏侯泰城府太深,连皇上都驾驭不了他,你能驾驭的了这个男人吗!你若识相,就好好做夏侯泰的妹妹,这样也能好好活到最后,别妄想当什么南王妃!” 玥虹顿步,气越喘越厉害,狠狠瞪了钟将军一眼,哭着就跑了。 钟将军也气得不轻,一掌打在了桌上。 凝文紧忙上去扶着钟将军,安抚道:“爹爹,玥虹年纪尚轻,南王也一直没这方面意思,也许过阵子玥虹自己就放弃了。爹爹莫要太操心。” “这丫头根 本服侍不了南王,冒失的紧,反倒是你比她强了太多。”钟将军长舒口气,看了看凝文,“现在局势还没落定,谁最后继承皇位都有可能,若最后真是南王继承了帝位,玥虹决然不能嫁给南王,宫里暗潮汹涌,活不长久。到那时我们要倚靠南王,你生性稳重,我宁可你入宫成为娘娘,而且你年幼时与南王也有几面之缘,相性甚合,赶明儿再给南王生个儿子,母凭子贵!” 一句话让凝文心头一紧,黑瞳中多了些动摇,她干笑两声,道:“女儿不适合入宫……而且女儿也有……” “罢了,现在说这个还早。”钟将军忽然打断,“若是南王当不了皇上,也就不用费这个劲了!” 钟将军冷哼一声,转身离了房间。 凝文欲言又止,脸上有些哀愁,她坐回榻上,看着自己绣的鸳鸯,双目染上了一缕落寞。忽而一怔,喃道:“玥虹一人出府了,应该没事吧……” 她紧捏双手,惴惴不安。 ———————————————————————————————————— 而就在钟凝文一心担心着玥虹的时候,她已经策马来到了京城郊外,然后一个人趴在马上嚎啕大哭。 五哥对她一直都很好,没理由不喜欢她! 一切,一切一定都是因为那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乞丐!都是因为她! 若是没有她就好了,若是她可以死该有多好! 玥虹满心的愤怒,紧咬着下唇,这时忽然见到月影中有些什么人正往这边走,一个个披着披风,并不像是本地之人。 玥虹一惊,急忙躲进了树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那些人。 他们越走越近,却声音极其细微,身上皆穿着厚实的白袍,一个个遮着面,看不清相貌,可隐约也可以看出,这些人的长相都是上乘。 这时为首之人停下,冷冷对身边之人说道:“若是按方向的话,千雪应该是在东卫了。” “若是真入了东卫可不好办,关键是她定是已经藏了起来,我们实在是不好找。” 为首人沉默,确实觉得有些棘手。 树后玥虹眨眨眼,怎觉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忽然一怔,脚上一跺,天意,这就是天意啊!要什么,什么就自己送上门! 这些人,定然就是千雪的仇家! 下了这个结论,玥虹的脸上终于挂起了笑,一扔马鞭就从树后钻出来,大喊:“你们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儿!” 突然的声音让那些人顿时警戒起来,一个个几乎全部亮出了兵器。 那些兵器形状怪异,都是玥虹从未见过的,她也有些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两步,道:“那个叫千雪的女人,我知道在哪儿!” 为首的一个男子走上前,缓缓看向玥虹,却见他半张脸上带着面具,有些渗人。 “你是什么人……你说,千雪在哪儿?” 玥虹咬咬牙,一昂头,一字一定的说道:“南王府!” 三个字一出,为首人眼眸霎时一动,也感觉到异常的棘手,“南王……夏侯泰吗?” 玥虹大概猜出了他们在顾虑什么,然后唇角一扬道:“我乃玥虹郡主,我有法子支开南王,尽管将那个女人带走!” 为首人不语,唇角渐露了一丝笑。 —————————————————————————————————— 同一时间,永方镖局。 四处都有黑衣之人在巡视。 房间内,一人刚沐浴完,利索的穿上锦衣,热后将湿润的发撩到后方。 此时一人进入,恭谨说道:“大殿下,永方镖局的人都已经处理完了,不会有人发现。” 那人……不,是西陵大殿下,拓跋陵,只手系着腕子上的扣,侧过狭长的双眸看了名叫长影的随从,淡漠的点了下头,扬指示意他先行退下。 留下了一个人的他,最后将一颗黑色的雕纹耳钉扣在了右耳,对镜只手滑入发间,望着自己雌雄莫辩的脸庞,眼神透着深邃。 “纳兰……千雪。”他用着极淡的声音念着这个名字,似回想 起上午时,她抓住斗笠时的回眸。 琥珀色是金眸,流着战族之血的南雪山中,最至高无上的王尊贵族。 这时外面有些声音传来,长影再度返回,在拓跋陵的耳畔说了什么。拓跋陵眸子一紧,转身即往外走。 待他到门口时,看到一席泛着冷意的披着白披风的人正在往城里走,长影刚要出门询问,却被拓跋陵横手拦住。 拓跋陵无声的走了几步来到正门外,转身看向已经渐渐离去的那些人,深眸渐落幽光。 “南雪……暂且不动,先做观望。” ———————————————————————————————————— 次日一早,千雪在清晨鸟鸣中睡醒,向来每晚都会做噩梦的她,昨夜竟一点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 撑着胳膊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包扎好的左手,想起昨夜夏侯泰对她轻暖的耳语,金眸中有划过些许的笑意,忽在身后听到了些声音,千雪即刻紧张回身,结果看到了也正侧身熟睡的夏侯泰。 千雪心上一紧,急忙放轻了声音。 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能看到夏侯泰的睡颜,或许是自己昨夜缠了他太久,所以他才不得已留在这里了。 趁着这个机会,千雪稍稍压低了上身,她仔仔细细的看向夏侯泰的脸庞,惊叹着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如此俊美,就连熟睡的样子,都宛如天人那般。 不由的扬起右手指尖,为他将掩面的一缕墨发顺到后面,然后在他若刀刻般的五官上俏皮的游走,滑过他紧闭的双眸,高挺的鼻梁,轻轻合上的双唇,千雪一怔,想起了昨夜夏侯泰对她的那个吻。 心上又有了些悸动,脸色也渐多了浮红。 而后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如落雨般,无声无息。 可就在这时,忽而听到那被吻之人,一声低惑的轻笑,左手慵懒的覆在怔了一下的千雪的发上,“雪儿,你可知,早上的男人……都是最危险的。” 千雪没懂,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可下一瞬就被夏侯泰揽入了怀里……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周边已经在加紧打造制作了!报名参加实体预购的亲,都可以获得限量礼物,兔子亲笔签名及寄语!快来兔子群里报名预购吧~~群号:348267436,群里会免费赠送一直支持兔子的亲们一个绝版番外!另外群里活跃积分前五送书活动还在继续~~~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8)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那被吻之人,一声低惑的轻笑,左手慵懒的覆在怔了一下的千雪的发上,“雪儿,你可知,早上的男人……都是最危险的。躇” 千雪没懂,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可下一瞬就被夏侯泰揽入了怀里。 他有些慵懒地拥着千雪,一下就拉上了被子,然后在她耳畔低喃:“本王昨夜一直在为你包扎,现在,再陪本王歇息片刻。” 他拥着她,如拥至宝,揽着她的双手,有些霸道却不失温柔,她贴在他的胸前,能听到那微微加快的心跳,她的唇角会弯起月牙般的弧,然后安静的也向他靠了靠。 偶尔会想,若是时间就这样停止,永远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澜该有多好。 夏侯泰闭着眸,却好像也没了睡意,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捋着千雪柔软的青丝,感受着如风拂过的清凉,他唇角动了动,执起长发,又在发丝上落下一吻狸。 他有些沉醉,似也同千雪一样,觉得就这样安稳的活着,当好他的南王,娶她做王妃,兴许也不错。 可他又好似想到了别的什么,眉心冷不丁的一蹙,多了些不露痕迹的冰冷。 只是,手握重权之人,要顾及的太多太多。 夏侯泰悄然放了手,任那青丝如帘般坠下,安安静静的搭在了千雪的肩头。 就在这时,夏侯泰的另一名随从方尧轻轻推开了门,见夏侯泰正拥着千雪歇息,他紧忙又放低了脚步。 夏侯泰感觉到来人,半抬狭长的双眸看向门口,指尖轻向自己动了一下,示意方尧直接过来。 方尧点头,压低身子来到夏侯泰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令夏侯泰深瞳猛的一动。 皇上近来身子不适,昨夜明明派人出宫通知各大臣今日不用上朝的,为甚突然又要宣人入宫。 皇上已对他有所警戒,这时候不能再推脱,怕是真的要入宫一趟了。 夏侯泰轻阖了下眸,缓缓动了下身子,千雪察觉夏侯泰的动静,于是主动撑起身子看向夏侯泰,“泰……不……困了吗?”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上扬眉下那双金眸散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失落,这份直白的表达,让夏侯泰轻笑,宠溺的吻了下她的发,“不困了,本王要出去一趟。不知何时回来,你在府里好生歇息。”说到这里,夏侯泰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千雪一会儿,道:“若是有什么人前来滋事,你第一时间差人通知本王,其余不听不看便好。” 千雪不明夏侯泰的这份顾虑为甚,只是安静的点头应了,而后她翻身下榻,反而为夏侯泰整理了下略有凌乱的衣襟,道:“早些回来……雪,等着你。” 这句话,莫名暖入了心中,令夏侯泰微微一怔,俊美的脸上第一次没了那从容的笑意,半晌,他却失笑了,忽而将千雪用力搂入怀中,轻声耳语:“嗯,等着本王。” 言罢,他在她雪颈上轻吻了一下,这才将千雪放开,然后从榻上走下。 而后他又叮嘱了千雪几句,这才准备去收拾衣冠入宫,临行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只觉许多事,都太过巧合。 千雪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一路将夏侯泰送走后,她倒是忙了起来。 先是去西厢房看看还没苏醒的小颜,再去厨房观望下生火做饭的手艺,待回了房间,又开始攥起笔学着夏侯泰的笔锋,抄上了诗词。 其实,她对字句虽然不甚熟悉,可是被关起前,终究也是荣宠一身的三公主,一些简单的比划,她还是记得的。 所以这一抄,就抄到忘了时辰,转瞬间夜色已经落下。 可见的光已经没有,屋中渐渐被一阵暗色所笼。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传出,千雪肚子突然有些饿了,她脸色僵硬的低头看看被自己写的快要穿了的宣纸,轻吐一口气将毛笔架回,还是决定先出去找点吃的。 可正当她才踏出门口半步的时候,突然见到府里的一些家丁匆匆的在往外跑着,脚步凌乱,似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千雪神色微正,突然出手揪回了一个人询问情况。 那人被千雪吓了一跳,有些惊恐的说道:“府……府外来了许多人,是硬闯的南王府,像是来找什么人的。” “找人……?”千雪反问,心里有些狐疑。 她再不济 ,也知南王在东卫是一个怎样的地位,究竟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闯入? 千雪松了手,金眸中再度掠过了一缕担忧之色。 然就在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嘶喊,逃亡声,惊叫声,求饶声霎时撕破了南王府的天。 千雪愈发觉得不对,即刻上了步子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可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千雪的步子,“三公主,安好?” 千雪心口蓦地一紧,急忙抬头看向前方。 当看到已经被血红染了白袍的一众人等出现在她的面前,并将她团团围住的那一刻,千雪霎时一惊。 这些人…… 南雪山,四大家族之一的巫马一族! 他们竟找到了这里! 果然是来找她的…… 这些血,毫无疑问是来自府中下人的! 他们竟然想趁着泰不在,血洗南王府! “巫马……”千雪切齿拊心地喊着这两个字,袖下双手早已握紧成拳。 为首之人冷冷 是因为她吗?是因为泰将她带回,所以才让南王府变成这幅样子吗? 一阵她凝了眸,缓缓压低了视线,琥珀色的金眸中,渐渐溢出了一股嗜血的杀意。 忽然一怔,似是想到了夏侯泰临走时交代她的话,他让她万事忍住,忍住,然后让府里之人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他。 千雪猛地回神,左右看向王府,却发现周围空空如也。 那些人逼近,千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半晌,说道:“若是我跟你们离开,余下之人……可否放过?” 巫马族的几人相视而笑,道:“我们不能给东卫之人留下关于南雪任何的痕迹,他们和你一样,必须死。” 必须……死。 无比沉重的三个字狠狠刺在了千雪心头,终是狠狠攥起了双手,一字一定的说:“不要……欺人太甚……” 南雪山的那些人见状,冷哼一声,扬起兵器忽而就向千雪冲去。 突然袭起的狂风将千雪的长发狠狠吹起,只见她压低双眸,双齿狠狠咬住,一抹血红的色泽,渐渐染过了她金色的双眸。 ———————————————————————————————————————— 同一时间,东卫皇宫。 夏侯泰在南书房已经等待多时,可是根本就没有听到皇上的宣召,反而是三王爷夏侯成一直坐在自己的对面,一直找些理由,不让他去面见皇上,也不让他返回南王府。 帝位之争前,手足情何时在这位向来将自己看作眼中钉的皇兄身上体现过了? 夏侯泰安静拿起茶杯,看着上面轻轻漂浮的茶叶,看着倒映出的自己的双眸,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半晌,夏侯泰抬起眸子看向夏侯成,道:“皇兄,当真是要陪着泰,一直等父皇宣召吗?” 夏侯成哼笑一声,道:“难得可以与皇弟趁这个机会聊聊,皇弟不愿吗?” “当真,不是因为……”夏侯泰顿了一下,直视夏侯成接道,“受了谁的话儿,要再次绊住泰,哪里也不让泰去?” 夏侯成眸子忽而一动,视线绕过一丝不经意的闪烁。 而恰是这一道闪烁,让夏侯泰完完全全的捕捉到,他眸子一眯,沉下心想着一切有可能关联起来的人与事。 夏侯成…… 玥虹…… 夏侯泰双眸猛地一缩,在狠狠道了一句“该死”之后,便突然起身向外离去。 夏侯成即刻从椅子上站起想要将夏侯泰拉回,只是当他碰到夏侯泰的一瞬,却迎来了夏侯泰回眸间一缕极其冰冷的眼神。 夏侯成猛的一僵,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几乎是看着夏侯泰离开了南书房。 这时夏侯成身边随从问道:“王爷,玥虹郡主托您借皇上的名拖住南王,您就这么让南王走了……” 夏侯成 恍惚,然后看向身边人道:“你没看出来吗?刚才本王若是再拦,夏侯泰可不会这么和颜悦色的叫本王皇兄了……” 马蹄声声,夏侯泰带着众随从一路策马返回南王府,俊逸冷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不安的神情,又是一鞭,再加快了步伐。 千雪……雪儿……等着本王……一定要等着本王!!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9) 南王府外,除了突然而至的南雪一族与正往回折返的夏侯泰之外,还有另一行人也在悄然往南王府赶去。 拓跋陵一袭黑衣,走了上路,不需半刻,便来到了南王府千雪所在的地方,他仅扬手拦住身后的人,他并不急着出手,只吩咐了若是南雪之人真是要下杀手,那再动手将千雪带回。如此,在东卫这方,也可以将千雪的踪迹落在南雪这方,西陵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千雪收入。 外面一阵凌乱之声传来,南雪山的人果然已经找到了千雪,拓跋陵看着来人,冷眸不经意眯动了一下躇。 他对南雪山的几个派系稍稍有些了解,来找千雪的,竟然是……巫马族狸。 巫马族是南雪的四大贵族之一,善战派。纵然千雪与他人不同,可为了抓一个女子,竟动用如此多的强者,未免有些大动干戈了。 拓跋陵沉下气息,然后将视线投向已然有些慌乱的千雪,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却发现千雪的神情在下一刻变得完全不一样。 这种感觉,竟让他的心底都有些发寒,是一种绝对的孤独感。 “千雪……”拓跋陵不由的念起这个名字,想起那日碰触她指尖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她腕子上无法抹去的铁链的痕迹,黑眸再度一沉。 南雪山的人,是惧怕千雪的。 他再度看向千雪,不知这样的一战,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而这一面,千雪已经被巫马族的人的话激怒,双眸中透出利刃般的光耀,“不要欺人太甚……” 巫马族为首之人冷笑一声,直接提起了刀具,欲强行将千雪带走,“欺人太甚?这句话是对人说的吧,像你这等妖邪,莫要再出来祸世!” 言罢,他便带着众人一同向着千雪杀去。 狂风四起,将千雪苍白的面庞衬出了冷漠,许是想到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她痛苦地笑了一下,咬牙而道:“又是妖邪……就算是妖邪,我未作孽半分,为甚容不得我活着……明明就是你们弱小,所以怕我,怕我纳兰千雪有朝一日将你们全部碾碎……我都逃到这里了,碍不到你们的事,但你们还是穷追不舍,连无辜之人也不放过,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纳兰千雪……真的做一次妖邪了!血债,必要血偿!!” 最后一声,千雪几乎是嘶喊出来的,而后她就像疯了一样蓦然迎着巫马族的人而去,未及看见半分刀光剑影,却已经血溅满园,旖旎风光不再,此处霎时成了一片血海。 指尖割裂了血肉,她夺过了刀剑,残酷的割下冲上前之人的首级,舌尖舔弄着溅在唇上的血液,她好像忽而变了一个人,疯狂,嗜血,乃至残酷。 她的攻势也无人可挡,速度迅捷,竟使得南雪四大家族之一的巫马族毫无招架之力。 一直在观望的拓跋陵也为之惊讶,他虽想过纳兰千雪应该不弱,可当真没想到竟会如此,宛如瞬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猫儿也会有锋利的抓刃,撕开皮肉的长齿。 这就是纳兰千雪吗?这就是……南雪山最为尊贵的血脉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拓跋陵有生以来第一次惊叹至此,与生俱来对强者的渴望让他几乎已经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沸腾的鲜血。 便是在这时,忽而又见到许多南雪山之人向内而入,手上皆是拿着一条无比冰冷的锁链,他们将千雪团团围住,如是要捕回野兽一样。 这时拓跋陵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明白那些伤痕的来源。 南雪山的人,根本从来就没将千雪当做人看,正如千雪方才所言,他们害怕,害怕这个比他们强上太多的女人。 看到这些锁链,千雪没由来的竟真的怕了,她有些怯步,脸色霎时变为苍白,十三年的记忆犹在心头,她不想要再被关起来,她不想再被锁起来! 齿间开始不由自主的在打着寒颤,神色有些不对,金色的双瞳也开始略微的动摇。 见到她如此之状,拓跋陵即刻便明白,这是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再等下去,怕是千雪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以现在千雪的状态来看,很有可能不分敌我,将所见之人全部送下地狱。 这……也是一件麻烦的事。 思及此,拓跋陵不愿再等,起了身,欲去帮千雪将那些人送走。 锁链声,阵阵回荡,巫马族的这些人,已经布好了阵,在千雪身边徘徊。 千雪用力喘息着,左右而看,怒意越来越重。 只见那些人突然就一同向着千雪冲去,一个一个将锁链环在了千雪纤细的脖颈上,千雪痛苦不已,想要挣脱,奈何那些人根本就不给千雪任何碰到她的机会。 那一霎,拓跋陵看到了满身血红的千雪眼中,泛出的一缕湿润,她是痛苦的,也是悲伤的。 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怒意,使得拓跋陵的眼中也泛出杀意,于是即刻从暗处而出,眼看就要冲入这场对峙。 可就在同一时间,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突然在院中响起,拓跋陵见时机不对,即刻靠在暗处。 只见那一袭尊袍之人飞驰而来,他马不停蹄,用极大的冲力将巫马族人手上所有的锁链全部扯开。 “泰……”千雪金眸中映出了那俊美却满含怒意的脸庞,她有些仓皇,下一刻便被温柔的拥入怀中。 一瞬间跟在夏侯泰身边所有的侍卫全部将巫马族的人围住,似是不允任何人踏出南王府一步。 “竟敢对本王的千雪……”夏侯泰因愤怒颤动了下唇瓣,看着拖在地上的血红,尸首,还有那正颤抖不已的千雪,他知道自己仍是晚了一步。 但幸好,还不算太晚。 那些人看到夏侯泰,也是惊得说不出话,脸上浮现的更多的是惧意。 他们悄然后退了步子,警戒的看着四周,其中一人上前说道:“我们尊东卫南王,我们只是想将这妖邪抓回,以免他伤了南王。” 夏侯泰右眼眯动一下,来时在路上他不是什么都没看到…… “妖邪。”夏侯泰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衣袖撕开一缕,环在千雪的眼睛上,轻轻系好,再于千雪耳畔道:“雪儿,等本王一会儿,再一会儿……就清静了。不要怕,嗯?” 他似白日那样,在千雪的脸庞落下轻吻,丝毫不管那黏腻在上的血红,而后抬起冷眸,低语:“方尧,帮本王暂且捂住千雪的耳。” 身边方尧闻言,点头上前自后捂住了千雪的双耳。 千雪依旧浑身发着颤,垂下的指尖正一滴一滴的落在血。 而这时,夏侯泰已经站在了千雪的前面,望着所有南雪山的人,用力地将袖口崩好,“刚才你们对雪儿所做的,本王,会十倍奉还。” 南雪山之人惊惧,为首者急忙上前,说道:“南王,你若与我们对峙,便是东卫要与南雪宣战。如果伤了我们,你还指望南雪会助你成皇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抓回千雪,不是想要夺得南雪才这么做吗?” 夏侯泰若有似无的勾了下唇角,“谁知道呢。” “东卫向来讨好南雪,我们本来已经准备与东卫商谈合盟大事,你与南雪为敌,你东卫的皇上,就绝不可能将皇位让与你!识相的,还是将纳兰千雪还给我们,我们尚且可以替你隐瞒方才的无礼!” 闻言,夏侯泰再度扬眉轻笑了下,“别以为东卫不知道,南雪早便在四下勾结西陵。东卫,不是那么好骗的,本王,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本王不能与南雪宣战,所以……” 听到了这句话,南雪几个人相视一笑,觉得是夏侯泰退步了。 然却谁也没料到,夏侯泰却紧跟着淡漠地说了一句话:“所以,为了不走漏风声,不得已……全部灭口。” 说最后四字的时候,夏侯泰温润的眸中忽而闪过利刃般的光晕,他抽过腰间长剑突然与南雪之人对上。 方尧许久没见到自家爷亲自动手,于是更加用力的捂住了千雪的双耳,怕她留下更加残酷的记忆。 悲鸣声霎时响彻了天空,又将南王府罩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腥味。 但凡跟过五爷的人都知道,若是他亲自动手,一定是怒到了极致。 方尧不忍不住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千雪,轻叹一声,自家爷是真的非常在意这个女子。 这时,天上渐渐坠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将地上的血红打湿。 夏侯泰慵懒的握着特别锻造无坚不摧的王者长剑,踩踏着地上的水,一步步来到了巫马族为首者的面前。那人已经再无招架之力,抬起头,迎上了夏侯泰冰 冰冷冷的视线,可接下来,夏侯泰却莞尔,温雅的笑了下。 这一笑,竟是令那人胆战心惊,刚要开口再谈上一句,可夏侯泰却没给他任何机会,毫不犹豫的抬起手,让他永远的保持了沉默。 周围,终于陷入了宁静,夏侯泰将长剑缓缓收回剑鞘,他的视线,连片刻都没再这些倒下的人身上停留,而是回眸间,担忧的看向千雪。 见她听了他的话,什么都没看,什么也都没听到后,这才稍稍轻笑了一下,一步步向她走来。 然后替代了方尧,轻轻将她揽入怀里,道:“千雪,回房了,这里,有些脏了。” 千雪微怔,点了下头。可正当夏侯泰要将她带走的时候,千雪还是抵触了一下,她用手轻握夏侯泰的衣衫,低语:“你……不怕……我吗?” 那日张嫂的逃离,始终印在千雪的脑海里。 闻言,夏侯泰宠溺一笑,执起千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语:“那你怕本王吗?” 他说着,便扬手将千雪眼前的那块布摘下,当一片血海映入眼帘的时候,当夏侯泰俊美的脸上也同她一样染满了血莲般的颜色时,千雪怔住,双眸渐渐溢出了如珠般的泪,她有些哽咽,然后上前紧紧拥住了夏侯泰,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夏侯泰半阖双眸,右手轻抚着千雪的长发,“若是你入了地狱,本王陪你下去就是了。” 他好似说了一句随意的话,轻笑,却使得千雪的哭声更加厉害。 “这可不好办了……”夏侯泰有些无奈,声音却充满了宠溺,忽而用力将千雪横抱起来。 千雪吓了一跳,哭声一下止住,哽咽着揽着夏侯泰的脖颈惊诧的望着他。 “走了。去沐浴吧,今夜本王陪你睡。”夏侯泰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轻语,又轻吻了下千雪的鼻尖。 千雪轻轻点头,可同时还是会转头看向那些倒下的人,看向那些曾经是同族之人。 心中,仍旧会悲伤,会揪痛,也为他们的死而哀悼。 闭上眼,泪水渐渐流下。 夏侯泰看了看她,然后沉默着,径自抱着她向浴池走去。 待他们走后,拓跋陵才从暗处走出,望着王府的一片血腥,又望着已经走了很远的夏侯泰与纳兰千雪,他沉默半晌,眸中添了狐疑。 他有些看不清了,夏侯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过……或许夏侯泰这一点,与西陵人不同。 拓跋陵在别人来收拾院子之前,翻过其中一个人的尸首,看向那勃颈处毫不犹豫的致命剑痕。 夏侯泰是一个果断狠辣的人,但是……他却不像西陵这般喜欢凌虐敌人。 或许,这便是东卫之人,对于敌人所保有的,最后的仁慈吧…… 想罢,拓跋陵沉了眸,通过南雪这群人,大致了解了下夏侯泰,了解了这个竟让他有些许尊敬,但终究会在沙场上一战的敌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听见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当是刚才被夏侯泰差去善后的随从方尧。 拓跋陵冷哼一声,便带着人悄然消失在了夜里,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 水声卷着氤氲,在里房的池水中蔓延。 夏侯泰抱着满身是血的千雪来到了房里,千雪始终闷着头窝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响,一声不发。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让丫鬟来帮着千雪清理身子,可是今夜之事,他却不想让他人知道,而他又很不放心千雪一人沐浴更衣,所以就来亲自帮着她打理。 “雪儿,待会儿本王在旁边陪着你,不会看你,你若有事叫本王,唤一声便可。”夏侯泰轻声而道,然后松了手,将千雪放在了池边。 看到夏侯泰转身要走到屏风后,千雪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心口,突然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半晌,小心翼翼道:“一……起。” 夏侯泰身子顿了下,有些意外的看向千雪,竟发现她整张脸都有些浮红。 夏侯泰回身站 好,看着哪怕他转了个身,也绝对不松手的千雪,冷峻的脸上,终于扬出了一丝笑,道:“好,本王听你的。” 千雪惊喜,脸上挂了笑,而这时夏侯泰则抬起双臂,默默地俯视着眼前的人儿。 千雪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咬咬唇,上前,一点一点的解开了夏侯泰外袍上扣,将外衫褪下,松手,任它轻轻滑落在了夏侯泰的脚边。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0) 夏侯泰回身站好,看着哪怕他转了个身,也绝对不松手的千雪,冷峻的脸上,终于扬出了一丝笑,道:“好,本王听你的。躇” 千雪惊喜,脸上挂了笑,而这时夏侯泰则抬起双臂,默默地俯视着眼前的人儿。 千雪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咬咬唇,上前,一点一点的解开了夏侯泰外袍上扣,将外衫褪下,松手,任它轻轻滑落在了夏侯泰的脚边。 千雪有些不敢直视眼前之人,始终低垂着头,而后也用指尖缓慢的解开自己的衣衫,她的手仍旧颤抖不止,似还处在方才的痛苦之中,尤其是当她抬起手蔓延出那无尽的血腥味后,她再一次的咬住了下唇,似乎无比厌恶着自己。因着这样的情绪,她捻着自己短扣的手,有些不稳。 夏侯泰忽而握住她的手,帮她平复心情,然后替她一一解开了衣扣,身上的血红随着衣服一同褪下,衣角荡在水中,染上了一层红色的轻波。 “本王第一次上战场时,也很厌恶这股血腥味。不,现在仍旧不喜。可是雪……”夏侯泰说到此,走近,将千雪搂在怀中,“这世间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比如,你若真的被抓回,先前替你死的人,会白死,你的家族最后的血脉会断。一味的善良,有时才是最大的残忍,偶尔的残酷,并不代表你是十恶不赦之人。人,总是要学会反击,总是要经历自己最害怕的事,而后才能强大起来。狸” “但……若我真的是妖邪……” “妖邪?”夏侯泰倏而笑了,“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不是妖邪,不要较劲了。况且,谁道妖邪,就都是邪恶的,世间道貌岸然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可必妖邪,要更加残酷的多。若世间真有妖邪,本王倒是真想会会,说不定,还能谈天说地,交个朋友。” 千雪一愣,似从未从这个方向去想过,身上的颤抖,终于停下了,不经意笑了一下,暗暗道:“若是真妖邪,许会吃了你的……” “那,你想吃了本王吗?”夏侯泰轻语,指尖撩过千雪长发,笑开,然后拉着千雪一同入了池。 温热的池水在肌肤上徘徊,将那层层血色洗去,夏侯泰亲自为千雪梳理长发,指尖透着温柔,千雪安静的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细微的碰触,她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对她的珍视,也略微的感觉得到,这种珍视兴许并非纯粹的男女之情,可是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已经足以。 “又在胡思乱想?”夏侯泰忽而开口,轻笑一声。 千雪紧忙回了神,抬起金眸看向夏侯泰,坚定地说:“泰,千雪是你的人。以后无论千雪在哪里,在做什么,千雪都会是你的。” 夏侯泰眸子微动,笑意更深,只手托起她的下颌,轻吻上了她的唇,“千雪当然是本王的,而且只能在本王身边,是不可以去别处的。”他笑,用力的吻上了千雪的唇,将那股未曾洗去的血腥一同卷入到了千雪的柔软之上,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只是揽着他的身子,任由他享受着她的全部。 第一次对一个人依赖至此,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拥抱。 只是此时的她,或许还不能明白夏侯泰话中更深的意思,她单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单纯的将自己交给了他,沉浸在他的温柔之中,不曾看到,在与他深吻之时,来自那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漠与踌躇,还有一闪而过的深邃的笑意。 爱这个字,于她,是全部,于他,却包含了太多太多其他的东西。 ———————————————————————————————————————————— 沐浴完后,夏侯泰替千雪换了一身安静的衣裳,然后陪她入睡,可是他却不似昨夜那样和她呆了一整夜,而是在看她熟睡后,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院里已经打扫的差不多,可空气里仍旧还蔓延着那股腥味。 夏侯泰一路不停,交代了方尧在这里好生守着后,便披上黑色披风,策马向着外面赶去,独自一人,掩人耳目。 孤傲的身影,被月色罩上了一抹幽静,随着一阵马蹄声,夏侯泰已来到了位于京城的南侧,当看到“将军府”三个字后,便勒停了战马,跃下,冷冷哼笑一声。 将军府内,却还不知正有贵客即将到来,稍稍接到了今夜消息的钟将军,似乎正在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此时正值皇上病危之际,帝王之争马上就要一触即发,自己不能在站在三爷与五爷之间游荡徘徊,势必要选一边站好,然后着力帮着这边将 另一边彻底击垮,好给新帝先立上一功。 若是今夜南王府真是出了事,真的是与南雪有关,那么五爷这帝王之争,怕是要就此出局了。 “去弹劾南王。”钟将军落下了这句话,欲赌上一赌。 大门忽然就被撞开,指尖玥虹一脸苍白的抓着钟将军的胳膊大喊:“爹……爹你不能去弹劾五哥!不能去啊!” 钟将军蹙眉,将玥虹胳膊一甩,道:“你懂什么!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你可知,招惹南雪是多么大的罪过吗?” “这……这这……”玥虹有些结巴,脸色愈发难看。 钟将军倒是觉得今日这闺女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不愿意自己心仪之人落魄,于是冷哼一声,道:“反正也与你无关,倒时谁当了帝王,你嫁给谁就是了!” 他欲走,却听外面徐徐传来了一个低沉温雅的声音:“若是本王倒台,钟将军你,势必会陪葬。是否弹劾,可要考虑清楚。” 钟将军步子一顿,即刻抬眸,便看到了披着一身黑衣而入的夏侯泰。 “南王……”钟将军没想到自己前一刻还要去弹劾,这一刻就被撞个正着,他尴尬的清了下嗓子,颔首行礼,“末将失礼了。” 这一声末将,喊得实在违心,夏侯泰不紧不慢地撩下罩在头上的披风帽,对他哼笑一声,又不紧不慢的径自走入了房间,道了杯茶,独自轻饮,丝毫不像是像方才钟将军口中即将放弃争夺皇权之人。 放下杯,杯底轻触桌面,发出一声响动。夏侯泰莞尔坐在蹬上,视线撩过一脸煞白的玥虹,“今日玥虹妹妹,怎不与本王亲近了?” 玥虹没想到这第一句竟是提及自己,心上一哽,私底下用力地推了推钟将军。 钟将军实在是一头雾水,他是觉得南王摊上事,想来将军府寻个助当是自然,可这毫不避讳的冷漠,却一点都不像是来求助之人,反而是随时可能夺去他姓钟的的人头一样。 钟将军看了眼面色不好的玥虹,然后凝神问道:“末将实在不懂南王的意思。” 夏侯泰冷笑,温雅看向玥虹,“郡主,还是你说,最为合适。” 玥虹后退半步,仓皇说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钟将军再是木讷,也感觉出了自进门后,夏侯泰的这几句话是冲着玥虹来的,于是也看向玥虹,低吼一声:“玥虹,究竟是怎么回事!” 玥虹见实在躲不过了,紧咬牙突然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这一下,明白的告诉了钟将军事情绝不简单,他蓦然回首看向夏侯泰,却见他仍旧谈笑自若。 半晌,他起身,从容的走到玥虹身边,仍如过去温温一笑,道:“玥虹妹妹,本王当是要谢你的。若非你给本王带来的这些贵客,本王……还真有可能会被钟将军找到机会弹劾。如今,大概是不用有此一虑了。” 淡笑两声,他扬步而出。 在门口时,恰好遇到了听闻客来,正送糕点的凝文。 许是听到屋内的一声力喝,凝文受惊,手上一松就将盛放糕点的碟子掉了下去,幸好被夏侯泰伸手接住。 他将碟子重新拿还给凝文,雅然一笑,“小心。” 凝文怔然的接过糕点,转头目送夏侯泰离去,俏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她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好,于是将糕点交给了丫鬟,突然就提裙跑了出去。踏过门槛,直接唤住刚刚上马的夏侯泰:“王爷,且慢!” 夏侯泰勒住骏马,冷漠的侧头看向眼前人,他是记得这个女子的,钟家的大小姐,少时有过几个照面。 凝文因身子柔弱,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然后扶着门对夏侯泰道:“家妹一向鲁莽,定是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都是我这做姐姐的管教不严,还请王爷原谅她。一切的罪责,都请让凝文来承担,让凝文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夏侯泰倏而笑了,然后摇摇头道:“凝文,你是个好姐姐。但,有些事,你是担当不了的。外面风大,还是早些回屋吧。” 夏侯泰说罢,策马前行,走时却无意中落下了他那块雕有“泰”字的玉佩。 凝文匆匆上前捡起,用袖口细心的擦拭了下,她走了几步来到方才夏侯泰停留之处,望着远处已经悄然消 失的身影,长叹一口气,摇摇头。 总之,晚上却找玥虹了解下情况,明日一早去南王府,还一趟玉佩吧。 而远行的夏侯泰则早已沉下了视线,明日辰时,皇上要上朝,钟将军究竟倒向那方,很快就可以见分晓了。 唇角若有似无扬动了一丝弧度,他再度加鞭,心里,已是念着那在府中还熟睡着的人儿。 ———————————————————————————————————————— 这一夜,夏侯泰返回附中后,并没有打搅千雪。而是径自换了衣衫,想要陪千雪一会儿,然后便起身上朝。 可是在房里带着带着,他却不自觉的有些怀念千雪身上虽然有些微凉,却仍旧不失温暖的身体。挣扎了好一会儿,他索性也入了被,当真是陪着千雪。 始终没有睡意。 夏侯泰单手撑头,一直凝视着窝在他身边的千雪,他在想着,待过阵子大事办成,一定是要给千雪一个名分的。他喜欢这个女子,喜欢她安安静静伴在他身边的感觉,他喜欢宠着她,也喜欢看她毫无自觉的羞涩。 大概,即便是不会放手了。 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完全拥有她了。 夏侯泰想着,唇角不免露出笑意,他倾上前,吻上了千雪的额角。 他不愿受命运的束缚,总有一天,他会将帝王将相的命运打破,他不会让自己心疼的女子独守宫中,他愿将全天下最好的给她。 纳兰千雪,少年时第一次听人说起在南雪山有这样一个被关起的女子时,他的心就跟着痛了。 这份情,她不知,他已持续了许久许久。 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最后一步了。 ———————————————————————————————————————————— 次日一早,春风和煦,扑面的清香将房中的千雪撩醒。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发现房间里一片透亮,房间也被人收拾过了,干干净净,外面家仆忙碌的声音时而传来,仿佛昨夜只是一场让人不堪回首的梦魇。 千雪大概知道的,是夏侯泰不愿让她再回想起昨夜,所以特别交代过,也安排过,她领这个情,可心底的歉疚仍然不会消失。 她赤足走下,左右看看,发现已经不见了夏侯泰的身影,询问之下,原来他已经在天还未亮时就赶往的皇宫上朝。 千雪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竟睡得不省人事,自己的睡颜大概已经不知道被夏侯泰看过了多少遍。 千雪长叹一口气,右手敲了下自己的额,即刻换好了衣服。 其实她昨夜便已经有了些打算,因为她的关系,将南王府波及不轻,尤其是对南王府那些未曾蒙面的下人,她是抱有非常自责的心态的。她想做些什么,好让周围人得以安慰,可她又实在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是故只能在府里走动走动,看看谁那里需要人,她就去搭把手,帮衬帮衬。 可一路上,见到千雪的下人,大多是避讳的,或许是因为昨夜之事,多少有些鬼神化的传入了他们的耳朵,他们虽受了上命不会将此时外放,可心里边儿却一个个都惊颤的很,生怕这出手就见血的女人,在将他们生吞活剥。 千雪一路走,视线一路跟,但凡她想要叫住的人,都会战战兢兢的跑走。 不由叹口气,千雪也只得自己一人在后院的椅子上,揪根草叶,无聊的晃悠着小腿。 就在这时,钟家的凝文恰好入了府来还玉佩,她是算准了时间,往常这个时辰众臣已经下朝,可偏偏今日就耽搁了。 她在府里孟叔的招呼下,也是独自在院中走动,她也如千雪一样,无声安静,然后走到池畔,轻撩水波与鱼儿嬉戏,弯弯的眉下是温润的笑眸。 这样惊艳温婉的女子,让在后面坐着的千雪吃了一惊,她有些看得痴了,索性站起身想走进她,步子才一动,她又有些踌躇,想起了自己不被人喜欢的金眸。 千雪有些失落的将发帘向下遮了遮,最终怯步,欲返回身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谁料就在她转身的一霎,身后凝文却突然因一颗滑石跌入池中。 “噗通”一 声,将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千雪一惊,蓦然回头,她来不及有任何言语,突然就加了几步,用力跳入了池中……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1) 谁料就在她转身的一霎,身后凝文却突然因一颗滑石跌入池中。 “噗通”一声,将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千雪一惊,蓦然回头,她来不及有任何言语,突然就加了几步,用力跳入了池中。 水声犹如猛兽般在耳畔咆哮,本也不太善水的千雪,凭着本能憋了一口气,向下去寻凝文的身影,幸好池子虽深,可水却很清,千雪一下便抓住了凝文的手臂狸。 凝文一惊,抬头看向千雪,一下就对上了她那双如黄昏般琥珀色的金眸,她心口一紧,霎时松了呼吸,差点就将水全部呛入。 千雪不由分说强行将她带出,一阵破水,终于两两趴在了池边。 结果,两个水性都不是太好的人,皆趴在池边气喘吁吁。 “姑娘……”半晌,凝文开口,转头间却见到千雪迅速的将发帘这下,然后撑上岸扭头就跑。 凝文一愣,也像他一样用力的撑了下自己身子,谁料几下都没成功,她实在不解,那看起来瘦弱的身子,为甚行动会这般灵活。 凝文终于妥协了,对着已经跑了好几步的千雪喊道:“千雪姑娘!可否拽我一下……我……上不来!” 千雪冷不丁的站住,脸上又是一阵纠结,痛恨自己救人救的也有头无尾,可那一句“千雪”,却霎时浸入她心底,暖烘烘的。 脚尖小心翼翼顿了顿,千雪又匆匆返回来到池边,用力的将凝文也拖了上来。 结果,又是两个人一起气喘吁吁,只是位置从水边,移到了岸上。 过了好一会儿,凝文忽然笑了,笑得清澈,然后上前看向千雪道:“你为甚见到我就跑,我长得又那般可怖吗?” 千雪惊诧,未曾想竟有人看了她的双眸,也像泰和孟叔一样毫不惊讶,若是说孟叔是因为夏侯泰交代过,那么这名女子……似乎就是真的不介意了。 千雪鲜少被如此对待,反倒有些不自在了,遂扯唇一笑,道:“抱歉,是我怕……吓着你。” 她的口齿仍然有些不大熟顺,凝文有些心疼了,执过她的手,十分歉疚地看着她。 她知道的,自家妹妹性子恶劣,没少折腾这女子,于是有些难过的说道:“该是我对你道声抱歉才是。”凝文顿了顿,“我姓钟,名凝文,是……玥虹郡主的姐姐。” 玥虹。这名儿听来耳熟。 千雪一笑,只在脑中过了一遍,便好像又忘干净了。 对于她这毫不记恨的反应,凝文是有些诧异的,愈发是喜欢这长相精致的妹子,刚欲再说两句,却见到孟叔已经赶来,一看两人都湿了,吓得一脸苍白,道:“哎呦,钟小姐,千雪姑娘,您二位赶紧回房换身衣裳吧,若是染了风寒,王爷会生怒的。” 两人相视,一笑,如一片美好的画卷。 府中气氛如此祥和,朝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就在凝文赶往南王府还玉佩的时候,钟将军正夹在两位王者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是也像他一样,听到了昨夜南王府风声的一些齐王一派的大臣,早先就在皇上面前告了南王一状,今儿个老皇帝特意上朝,就是想来听听下面的人是怎么说的,他这钟将军言语的分量,将会是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头一次这么嫌弃自己的身份。 钟将军长叹口气,心中再度骂了那个只会惹事儿的玥虹数遍,然后忽而上前对着纱帘后上座之人说道:“皇上,末将有事起奏!” 这一声,如雷震天,惊得朝上大臣瞬间绷紧了神经。 齐王夏侯成在一侧暗暗听着,夏侯泰则始终沉默着,从容淡然的站在另一旁。 众人皆是认为,钟将军已经极为倾向齐王了,倒不为别的,就因玥虹郡主上赶子追着南王夏侯泰跑,人家根本就不动容,钟将军及时倒戈到倾慕玥虹的夏侯成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声启奏,大概就是选择一边儿站,准备弹劾南王了。 当然,就连夏侯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听到钟将军有事上奏的时候,唇角已经弯开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谁料…… “末将派人查过,说南雪山之人昨夜入了南王府,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昨夜南王一直在与末将谈论国事,是无暇回去制造乱事的。还请皇上,严惩那些造谣生事之人!” 这一句话落下,满朝文武皆是哗然,就连上座的皇帝也微微一怔,唯有夏侯泰若有似无笑了一下,缓缓合了双眼。 于是,南雪入境之事,就在钟将军的一句“严惩造谣生事”者这句话下结束了。 皇上返回,一言未发。夏侯成追着皇上去了,大致是又替自己趁机说些好话,并且将自己与那些告状之人撇清关系。 许久后,朝堂上就只剩下了钟将军与夏侯泰两个人。 夏侯泰长舒口气,负手来到钟将军身畔,轻道了一声“谢了”,于是便径自要走。 钟将军却忽而回身说道:“末将虽不是什么一手遮天的权臣,但也有些分量。今日在满朝文武面前,也算是投靠了五爷。既然如此,末将还是希望五爷能给末将一个安稳。末将没其他可图,就是希望,南王与震国大将军,能结为亲家。从此相互扶持,共商大业。末将,先行告退。” 钟将军说罢,便晃着身子出了皇极殿的大门。 夏侯泰却顿了步,脸上多了些凝重,“结亲……吗。” 俊眸中绕过一缕淡光,他深吸口气,也迈步出了殿。 不过这一行,夏侯泰却没急着返回王府,而是转去太医院,寻了皇上的御医张太医。 张太医见了夏侯泰,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脸上透出淡淡的哀痛。 “五爷,像您这样如今还在为皇上疾病奔走的皇子,已经没有了。”张太医感慨,却又及时止住了嘴,知道有些话是可以说,有些话说出来,却又是忌讳。 可是尽管皇上对五王爷并不好,可五王爷对皇上的关切,确实真真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皇子可以比拟。 只是皇上并不知道究竟哪个儿子才是最关心自己的,而且怕是就算别人透出了口风到皇上那里,他也不见得会相信。 而且…… “这只是本王对自己父皇尽孝道罢了,不一定事事都去请功。”夏侯泰说着,又长叹口气,道:“皇上的身子,多用奇药为主,不知还缺哪位药,本王可以去寻。” 张太医沉思,最终却摇了摇头。 话虽没说,意思却已经明了,夏侯泰的神情微微有些凝重,阖上双眸,有些沉重了。 只是同时,他也明白,一场真正的血雨腥风,大概就要开始了。 之后夏侯泰什么也没说,留下了不少银子给张太医,用以打点下面的人,希望能更加专注在皇上的身体上,完事,便径自离开了。 张太医目送夏侯泰,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忍不住会想,若是这个男人可以当东卫的皇帝,那么一定会让东卫又另一番的面貌。 这个人,强大,却重情义,重血脉。可惜就是生在了皇族,不得已将一层冰冷的外壳罩在身上罢了。 返回王府的路上,夏侯泰的心事都很重,似是追忆起年幼时与父皇的每一日欢声笑语,偶尔也会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有了自己的血脉,在风烛残年之际,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马车颠簸,看尽街路繁华,不多时终于到了王府,夏侯泰安静的下车,步入后院。 可没几步,他就听到了些朗朗笑声,一个是千雪,还有一个是…… 夏侯泰神色微凝,疾步向院后的房间而去,谁料他还没进入,两道倩影倒是映入了他的眼帘。 又是一怔,夏侯泰蹙动双眉,低声唤了一句:“凝文,你怎么来了?” 凝文一愣,与千雪一同看向回府的夏侯泰,她有些顾忌的看了看千雪,然后道:“我来还昨夜——” 话没说完,夏侯泰突然上前抓住凝文的腕子,对着千雪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本王”,二话不说将她带走。 千雪静静站在了原处,扬起手,却抓了个空。 她有些失落的地垂下了眸,轻喃着:“泰……”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2) 千雪静静站在了原处,扬起手,却抓了个空。 她有些失落的地垂下了眸,轻喃着:“泰……” 就在他们走后,千雪独自不知站了多久,耳畔忽而传来了一些家仆的声音撵。 “刚才看到了吗,那是钟将军家的大小姐,听闻钟家和咱南王府一直走的最近,王爷和种小姐还真是般配!茂” “是啊,刚才还看到王爷牵着钟小姐的手,当真亲密。” “总比那个晦气的妖女强多了。” “就是就是!” …… 声音不绝于耳,令千雪的眸子渐渐凝下。右手覆在自己的眼眸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 夏侯泰领着凝文一路出了后院,到了人少之处,方才松手。 他先是有些歉意,回身到了一声“抱歉”,可是双眸中,却透着些许的焦虑。 凝文聪慧,看出夏侯泰在担心什么,她也有些歉意,道:“是凝文没有考虑周详,不该当着千雪妹妹的面说,怕是她会误会。”紧忙从怀里掏出了玉佩,双手放在了夏侯泰手上,“这是王爷昨夜落在将军府的玉佩,凝文只是来还玉佩的。” 夏侯泰接过,略微点头,握紧,却又说了另一件事,“凝文,昨夜之事本王虽已解决,可是本王不愿千雪知道这件事在朝中的影响。本王叫你来,只是想说这件事。” 凝文听了,莞尔点头,“王爷心里果然是心系千雪姑娘的。” 这时夏侯泰好像想起什么,有些犹豫,而后问向凝文,“凝文姑娘可是听钟将军说起什么……比如,结亲……” 凝文心口一紧,忽然想到了那夜她爹爹对她说的事情——若是南王要与将军家结亲,不会让玥虹去结,而是会让她,钟凝文嫁与南王。 凝文后退半步,心中有些彷徨,她小心翼翼问道:“南王……可是听爹爹说了什么?” 夏侯泰半盒眼,神色露出了凝重,道:“钟将军向本王提了结亲之事。” “真的提了……”凝文自言自语,右手捂唇,眼中有些慌乱,然后干笑两声,说道:“王爷一定要婉拒家父……抱歉,凝文突然想起家里有事,还是先告辞了。” 凝文言罢,忽而心慌意乱地颔首,小步离开。 夏侯泰在看着她背影的时候,是察觉出里面有什么不妥的,他思忖,忽而一怔,“难道钟将军是想让……” 夏侯泰蹙眉,捏紧了玉佩。 他是不想娶亲的,可是……在这种时候,婉拒,许会耽误了大事。 “千雪……”夏侯泰突然想到千雪,这才想起方才匆匆离开,定是会让千雪不安了,于是急忙向来时路走去。 可是到了原地,却发现院子里已经不见伊人踪影,他找了几个千雪常去的房间,发现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于是一把拉住一个丫鬟问道:“你看见千雪姑娘了吗?” 丫鬟一愣,想了想,恍然说道:“啊,刚才在路过门口的时候,好像看到千雪姑娘一个人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夏侯泰眸子微缩,脸上再不见半点笑意。 他虽然找了人,一直私底下跟着千雪,但若是真遇到强手,怕是也没法对付。 眸子为甚,夏侯泰即刻来到门口跨上自己的马,向着外面赶去。 —————————————————————————————————————————————————————— 夕阳西下,朔风凛冽,今日东卫的天,是有些凉了,不过对于那正独自在街上走着的千雪来说,却凉的恰到好处,刚好可以将心里边儿的凌乱,稍稍浇灭一些。 她是弄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的,她毫不知晓人情世故,只是在听到别人谈论夏侯泰与另一个女子的时候,心里边难免有些发堵。 她想透透气,所以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知道凛风将脸庞吹得沙疼,千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出了府。 千雪猛的一怔,身子僵硬在了原 地,四处看看,到处都是她没见过的繁华景色,小摊,店铺,酒家,赌坊……千雪眼前倏而一亮,方才的不快一扫而过。忽然意识到直到现在还没人看出她的瞳色,于是紧忙伸出手,将发帘向下盖了盖,待一切晚膳,千雪用力吸口气,笑吟吟的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趟市场之行……虽然,身无分文。 这一路,她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东卫民间的首饰,听到了几乎鲜少听到的他人爽朗的笑声还有叫卖声,唇角弯弯的弧,始终没有落下。 可就在看到一家包子铺到时候,千雪的肚子突然就叫了,她没吃过包子,只是那缓缓飘来的香味让自己心痒难耐,她知道是要付钱的,所以无能为力。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用力吞了唾液,半晌,扭头离开,可身子才一转,就被一个莽撞的妇人给撞开,妇人手上的东西也被撞得七零八落。 那妇人一看自己东西掉了,第一个就怪在了千雪头上,双手插着腰就准备破口大骂,“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没看见这里有人吗!” 妇人骂得爽快,可当千雪抬起双眸看向她时,她冷不丁的心头一紧,指着千雪的眼睛,“你,你你……你的眼睛……你……” 千雪一惊,急忙低下头,慌乱中想要逃开,可步子却这时候踉跄,让她又狼狈的险些摔倒。 这一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而自上方传来,打断了那正在大喊大叫的妇人,“你掉的东西,我十倍赔偿。闭上你的嘴。” 千雪还没晃过神,身子就被一下捞起,抬头间,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你是……”千雪眨了眨眼,金眸中倒映出了一张雌雄莫辩的俊脸,这个人她很有印象,就是前些日子在南王府的永方镖局的镖头。 “陵。”拓跋陵淡淡开口,却没再看千雪,而是直接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掩住了她的眸子,随即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了妇人,“拿着。” 他的话语,言简意赅。 妇人伸手接住,上下打量了下来人。此人黑锦束长衫,高束长发,上扬的眉,狭长的眸,眸下还有一点泪痣。冷峻无比,让人不敢靠近,可又有绝世之容貌,让她忍不住的吞了下唾液,垂涎三尺。 妇人虽还因为千雪的眼瞳而有些惧意,可是银子当头,俊美的男儿当前,谁还在乎什么瞳色啊! 妇人一下笑开了花,咧着嘴弯身捡起自己掉落的东西,道:“哎呦,公子客气了,刚才我是想搀扶这姑娘来着。这么多谢银,真是让我过意不去!”边说着边将银子揣入怀中,死死的勒了下腰绳,而后对因她那大嗓门儿不知何时聚集过来的路人喊道:“看什么看,都散散散了!” 围观的众人见好像没什么事了,都纷纷无趣该干嘛干嘛。 千雪在拓跋陵身后稍稍舒口气,小心抓着他后背衣衫的指尖渐渐松开,轻声道了句:“谢了。” 拓跋陵转身看向千雪,又左右看看,拧眉,“怎么就你一人出来了?南王没派人跟着你吗?” 千雪干笑两声,道:“不小心走出来……的,给你……添麻烦了,告辞。”转身欲走。 拓跋陵忽而长舒了一口气,并没直接和千雪说什么,而是转头将几个铜钱交给包子铺老板,道:“两个包子。” 老板笑笑,紧忙那油纸给包上。 拓跋陵捏着那包子,侧头看向千雪,只道二字:“很香。” 千雪蓦然顿步,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一下挂起了笑,转头看向拓跋陵,踌躇了半晌,又几步跑了回来。 拓跋陵冷峻的脸上,难得多了些神情,而后将包子给了千雪。 千雪双手捧着,心里却想着,若这是泰买的,一定会稍稍刁难下她,最后再温柔的给她。 冷不丁的又被拉回了最开始的心绪,千雪紧了紧拢在包子上。 拓跋陵看出她心情有些不好,半步走近,突然将右手生涩的覆在她的发上,道:“别难过。”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拓跋陵念得很别扭,似是一生第一次说着三个字,他下意识将脸偏过,没有直视千雪。 千雪倒是有些意外,抬起头看了眼拓跋陵,看到了他的不自在,于是忍不住轻笑了下,道:“嗯。” 拓跋陵这才放心,重新对上了千雪的视线,当他看到她有别于昨夜的毫无 杂念的笑容时,深眸冷不丁的动了一下……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3) 千雪倒是有些意外,抬起头看了眼拓跋陵,看到了他的不自在,于是忍不住轻笑了下,道:“嗯。” 拓跋陵这才放心,重新对上了千雪的视线,当他看到她有别于昨夜的毫无杂念的笑容时,深眸冷不丁的动了一下撵。 当真是判若两人。 能感觉得出,真正的纳兰千雪,是一个喜笑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命运,会将她逼迫到像昨夜那般癫狂。 是因为……这无比尊贵的血脉吗茂? 拓跋陵不由自主的扬起手,拇指缓缓拂过千雪的右眸。 他的直视,多少让千雪感到有些不自在,可久而久之,却发现这个人看她的视线,也和泰一样,是非敌意的。 千雪不由又对着拓跋陵笑了下,可心里边儿虽然欢喜,但却下意识的不愿被碰触,向后悄无声息的挪开了半步。 拓跋陵因此发现自己这无意识的行径是多么的唐突,他也有些狐疑,狐疑向来不近女色的自己,竟然会看得有些痴了。他收了手,又道了一声“抱歉”。 两人气氛似乎有些尴尬,相视而笑,不过因为两人原本都是个不容易笑的人,所以这一笑,不免有些牵强和怪异。 拓跋陵深吸口气,眸子微深,随即说道:“千雪姑娘,看样子你很少来街市,不若去我永方镖局坐坐?” 对于这个提议,千雪甚是欢心,用力点了头,便拿着包子与拓跋陵向着不远的镖局走去。 莫名的,对于这个人,她还是有种打心底产生的信任,就好像是上辈子,或上上辈子见过这个人一样。 拓跋陵一路不语,可时而投来的视线,却与平日里的冷漠,有着微秒的不同。 永方镖局,地处西南方,可是因被许多冬树遮掩,并不像皆是一样可以照到阳光,加上近日肆虐的寒风,更显得阴冷。 千雪走入,倒不觉寒凉,只是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尤其是在走入到镖局的院子里,看到诸多各异兵器的时候,千雪的金眸冷不丁的就是一动。 看到她的反应,拓跋陵心中了然,看来西陵与南雪走的近的原因,就是因为南雪之人的骨子里,也是崇尚武的,这与东卫的教条大相径庭。 千雪,终归会是他拓跋陵的。 冰冷的眸中,若有似无的透了一缕幽光,却在下一刻惊到了他自己。 他狐疑,不明那想要占为己有的意欲从何而来,他又侧头看看正用骨瘦嶙峋的指轻轻抚.mo着兵器的千雪。 一身白衣,清凛傲然,眉眼间透着微微的笑,金眸无暇无邪,可身上却布满锁链留下的伤痕…… 一个连拿到一个包子,都会无比感激的女子,竟是几国征战的筹码。 “千雪姑娘,如何看待西陵?”这时拓跋陵忽而开口,深眸若有似无的看向千雪。 千雪一怔,似并没想过这个问题,思忖半晌,答道:“西陵与我家乡……向来交好,我并不讨厌西陵……啊。”千雪忽而一怔,想起自己身在东卫,“我的意思是……”一时片刻竟找不出言语,千雪抿抿唇,终是不愿辩解,“我,确实……不讨厌西陵。” 千雪原本以为身在东卫的陵会很不喜她这个答案,谁料在那深幽的黑眸中,竟耀出一缕幽光,“无妨,我也不讨厌西陵。” 听到这句话,千雪这才松口气,点了下头,回想小颜当时说的话,“说起来,在来东卫前,我的仆女说过去西陵找一个人……说家父与西陵王有过婚约。可是因为我走错了地方,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泰……也许,这就是天意。” 千雪说着,转头看向陵,却不料陵好似正因她说了什么而震惊着。 他蹙紧眉,冷静的脸上竟多了些动摇,而后忽然抬眸看向千雪道:“你的仆女说,与你有婚约的皇子是……” 千雪垂眸想了想,道:“与你一字相同,拓跋陵。” 双眸猛地一缩,拓跋陵难以置信的看着千雪,为甚他在前来东卫之前,他的父王大臣,竟无一人谈及此事?! 纳兰千雪,本该与他结成婚约?本该是他的王妃? “千雪……如若你不嫌弃,不若与我同行。”拓跋陵忽而抬眸,上前就像抓住千雪的腕子。 然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透着愠怒的声音突然自外传来:“我的女人,不劳永方镖局费心了。” 一匹骏马卷着狂风直接冲入,且见还穿着上朝正袍的夏侯泰蓦然从马上跨.下,直接将千雪用力拽向了自己身边。 一瞬的错过,仿佛注定了某种无法改变的命运。 拓跋陵的手悬空,半晌,缓缓握回,抬眸看向了夏侯泰。 四目相对,霎时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氛,两人的双眸皆是犹如无底洞那般深邃,谁也看不透谁,只是眼底那悄然蔓延的敌意,已经不言而喻。 拓跋陵冷冷望着夏侯泰,周围的其他人也在看到这极具敌意的气氛后涌上,可一见来人是东卫的南王,却也都有些踌躇,不禁.看向拓跋陵,听他的意思。 若是在这时候一触即发,想必不会全身而退。 拓跋陵也知道,终是哼笑一声,敛住视线,倾身行礼,“永方镖局,陵,给南王请安。” 众人见状,也急忙收敛了兵器,跟着他道:“给南王请安。” 便是在这句话落下之时,南王府的人也有许多纷纷将永方镖局围住,不允外人进出。 拓跋陵看了看,又道:“南王这个阵势,未免大了些。” 夏侯泰轻笑一声,一手忽而将千雪揽在身边,道:“本王只是来接自己的女人回府,本王,还真是要感谢你对本王的女人,多加照顾了。” 夏侯泰似乎一直在强调“本王的女人”五个字,他含笑,而拓跋陵却听得并不轻松。 唇角微动,却并没有接话。 反倒是夏侯泰凝眸好好看了眼拓跋陵,松开千雪,走近半步看着他,道:“陵公子,永方镖局的人,本王大多都是见过的,近来,好像换新血换的太迅速了,迅速到,闻到了血腥味,希望,是本王的错觉。” “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当管好自家的镖局。”拓跋陵道,字字发沉。 千雪见事态不对,于是上前道:“这一次,是我——” 没等千雪说完,夏侯泰突然淡淡道了一句:“雪儿,上马。” 千雪一愣,本欲再替拓跋陵解释,可在她对上夏侯泰转头间滑过的视线的那一霎,她的心好似就被一股利刃划过。 他的眼神,那么冷那么冷,那么冰那么冰,好像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会对她温柔的男人。 千雪垂下眸不再多说,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加油添醋,于是用力蹬上了马,安静的等待着夏侯泰。 夏侯泰冷漠的扯了下唇角,又深望了拓跋陵少许,而后也利索的翻身上马坐在了千雪的后面,自后牵住缰绳,一声力喝后,便策马带着千雪离开了永方镖局。 临走前,千雪还是下意识看了眼拓跋陵,似在用口型对他说着“抱歉”二字。 不多时,镖局内所有的南王的人全部撤离,又将开始的安静还给了整个镖局。 拓跋陵沉默着站了许久,突然间大喝一声将所有的兵器架,全部推倒,他大口喘.息着,双眸迸出了无比的怒意,“夏侯泰——!” 他齿间被气得发颤,周围没人敢接近这时候的大殿下。 气氛逐渐冷凝,拓跋陵也逐渐变得冷静,而后蓦然抬起双眸,沉声对长影道:“给本王备马,本王要单独回一趟西陵。” “可是这时候回去……”长影有些担忧,“是不是西陵出了什么事?” 拓跋陵站好身子,半阖了双目,“本王,只是有事想要问个清楚,仅此而已。” ———————————————————————————————————————— 夏侯泰骑马带着千雪赶回王府,一路上却一句话也没说,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在千雪身边蔓延。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4)(10000+) 夏侯泰骑马带着千雪赶回王府,一路上却一句话也没说,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在千雪身边蔓延。 再是迟钝也感觉得出,夏侯泰今日好像非常之生气,千雪请放在战马鬃毛上的手缓缓扬起,抓住夏侯泰的衣袖,低唤:“泰。” 夏侯泰依旧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垂下眸道:“怎么?糌” 一瞬间变化的神情让千雪有些惊讶,他的声音仍是那样温柔,仿佛一点也不责怪于她,只是那俊逸的眸中,却蕴含着一种让她会感到彻骨寒冷的执拗,在一点一点的啃食着她楮。 千雪心上一紧,迅速将方才的想法甩开,然后静静说道:“泰,你误会了。” 夏侯泰的眸子微动,却将视线收回没再看千雪,仅是淡淡回道:“是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渗透着千千万万的情绪,两人一路仅道了这样几句话,抬头间,已经回到了王府。 夏侯泰将马转给方尧,径自丢下千雪一人返回房中。 千雪有些焦急,踉跄几步跟着夏侯泰去了,不过门却没关,像是特别为她留着的。可才刚一进去,就看见夏侯泰正在换衣裳,她一怔,紧忙将脸偏过不敢多看。 夏侯泰看了她一眼,径自将衣衫换好,道:“有事?” 明显的还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千雪咬了下唇,抬头看向夏侯泰,“泰,你在……生我的……气?我和陵,什么都没有……” “陵?”夏侯泰右眉微挑,几步走到了千雪身边,他依旧是笑着的,如往日那般温柔,右手缓慢的贴在门框上,突然按下,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震得千雪身子猛的一僵。 而他则用着那双冷如寒冰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千雪,一字一定道:“比起本王,你更喜欢和他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一时刺痛了千雪的心,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泰,这样让人难过的泰。 她启唇想要解释今日之事,谁料夏侯泰却是冷哼一声,忽而压下了唇,突然就用力地咬上了她的唇,鲜红的血自唇角流下,千雪痛得眼角都泛了湿.润,她先是双手紧握.住了夏侯泰的衣袖,可是她却在狠狠用力之后,又将手松开,任由夏侯泰宣泄心中的怒意。 可她却不知,她越是这样一脸痛苦的忍耐,夏侯泰心里的焦躁就更甚。于是他眉心一动,转而用力的吻上了千雪,舌尖肆虐,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唇上的血红被卷入舌上,带入了一阵血腥,而后他轻扬唇,静静看向千雪,他没有发脾气,只是用指尖若有似无的在她脸旁游走,低声说道:“如何才能让你听话的呆在本王身边?如何,才能让你不去接近其他的男人,如何,才能让你只属于本王一个人……”他的语气,带了一种莫名的哀伤还有一种如堕入深渊般的黑暗,他用唇轻轻摩挲过千雪的右眸,耳,然后低声说道:“本来想再等等,但是……本王等不了了……本王要给你烙上本王的印记……本王要让你永远也不能再属于别人……” 夏侯泰说罢,淡漠地笑了一下,突然就横抱起了千雪向着榻上走去。 千雪一惊,对夏侯泰的话又怕又惊,可她也不傻,知道话中的含义是怎样的,她双手紧揽着夏侯泰的脖颈,有些手足无措。 “泰,泰……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要……”千雪连声说道,躁动不已,她早便决定将自己给泰了,可是是想与泰有一个很美好的回忆的,她……还没有沐浴更衣……! 脑海中一切的美好都被夏侯泰的怒意打乱,她惊慌着扭.动着身子想要抵触着接下来的事情,看在夏侯泰眼中,却让他更为伤痛。 他将千雪放在榻上,一把扯上.chuang帏纱幔,冷冷扯开自己的衣襟,“雪儿,本王要你记住,你究竟是谁的人,你属于谁,这便是你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惩罚。” 夏侯泰言罢,从容拉下千雪的发带,将她双手紧紧绑在一起。 千雪一惊,可是力量上的悬殊,却使得她根本无法去抵抗眼前怒到极点的夏侯泰,只能使用哀怜的双眸紧紧凝视着眼前的他。 金眸中倒映出了他冷漠的俊颜,夏侯泰看得到,却是感到满足,因为这一刻在这双无与伦比的金眸中,倒映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轻笑了一声,再度倾身吻上了千雪,同时便扯开了她的衣衫。 千雪倒吸一口气,半字未出,便被泰再度吻上。 “不要说话,心里只管想着本王便好。”夏侯泰喃语,声音里却透了一抹不经意的chong溺,他果然还是舍不得让这个女人哭泣,于是动作稍稍放柔了些许。 许是以为夏侯泰稍稍平息了怒意,千雪心里一紧,急忙睁着大眼看着泰道:“泰,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美好的……”她口舌不顺,急得额角直泛着汗水,摇摇头,也顺便接着解释,“方才……是因为听……听下人们说,你和凝文姐姐很般配……所以……” 她收了声,视线若有似无的看向他处,着实有些惭愧,不好意思看着夏侯泰。 夏侯泰动作突然一顿,冷漠的黑眸中悄无声息的掠过一丝淡光,半晌,忽而在千雪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道:“别以为这时候,说这般可爱的话,本王就会停下来。” 千雪脸上一红,捏紧了双手,“方才一直在街上乱跑……出了不少汗……”她越说越尴尬,着实想钻地缝。 夏侯泰闻言,终于绷不住了,直接俯下.身在千雪身上笑了起来,声音多了一些爽朗,然后有些无奈的侧头看向这面若娇花的千雪,用着低沉而诱.惑的声音说道:“刚才,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拒绝本王?” 千雪抿抿唇,闭上眼睛不看夏侯泰,却是无形中默认了此事。 夏侯泰失笑,轻叹了一声,想着这个女子也许就是自己天生的克星,让他不知要如何应对才是最好。 “要本王给你解开吗?”夏侯泰轻语,视线望过她腕子上的发带。 千雪动了动,有些试探说道:“如果……泰你喜欢这样的话……” “本王喜欢。”夏侯泰毫不犹豫的回答,然后凑近千雪耳畔,“不喜欢被本王,绑在身边吗?” 对于夏侯泰几番让人面红的说辞,向来不懂男女之事的千雪当真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夏侯泰,只是侧着眸,红着脸,不敢说不敢做。 然虽是这样,夏侯泰却并没有放开千雪,而是重新吻上她的脖颈,道:“就像方才所说,本王这一次,不会再停下了。本王要你,彻彻底底属于本王。然后,光明正大的当本王的妃,可好。” 夏侯泰说着,吻得却温柔了许多,虽然言语上多番逗.弄千雪,但在吻得同时,还是轻轻揭开了千雪的束缚。 这个吻与先前的截然不同,几乎让千雪融化其中。 千雪心里一阵悸动,惊喜自己原来在夏侯泰的心里,不仅仅只是一个拥有的物件,他会想娶她。 她不自觉的揽上了他的脖颈,感受着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泪水渐从眼角滑落,然后又被夏侯泰一一吻掉。 “雪,你是我的了。”他轻语,投入了更深的拥吻之中,然后彻底的拥有了她,也将属于他的,留给了她。 这一日,夏侯泰要了千雪不知多少次,知道千雪已经累到窝在他怀中,睡到怎么也叫不醒了,夏侯泰才终于满足。 他拥着她,为她拭去额角的汗珠,又留恋于她的温暖。 其实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知道千雪的眼中只有他,只是……他也看得出,方才那个叫陵的男人的眼中,同样也刻印着想要拥有千雪的心绪。 而且,那个人,并不简单。 他不愿让千雪被其他人觊觎,也不愿千雪对其他人绽开笑颜,他只想让她永远看着他一个人,只对他一人笑。 他半阖了双眸,渐渐划出些孤寂,轻轻唤了一声:“雪儿。” 怀中之人下意识轻应,又往怀里窝了窝,似在梦中也回应了一句:“泰。” 夏侯泰唇角略动,眼中多了些柔。 这时孟叔急急忙忙在门外禀报:“王爷,三王爷来府上了,说是有事要与王爷说。已经在大堂候着了。” 夏侯泰闻言,眉心一紧,先前的愉悦霎时被这一句话打的半点不剩,他眸子微凝,知道这时候夏侯成来找他,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正如昨夜他诓骗自己去宫里,结果将千雪害至如此一样。 他轻将身子从千雪身畔抽离,替千雪盖了被,而后将衣袍松散披上,推开了门。 刺目阳光卷着冷风灌入,将他衣袂吹得凌乱,未免千雪受寒,他先一步关了门,而后才俯视孟叔说道:“让他再多等一等,只道本王正在更衣。” 孟叔神色有些勉强,知道那边也是位不好惹的主儿,刚欲转身去与夏侯成推脱,就听到一个不请自来的声音自院中响起:“五弟可真是不近人情,本王特意来找皇弟一叙,皇弟还不见人了。” 这个油滑的声音,明显就是夏侯成的。 夏侯泰冷哼一声,心里其实大概猜出了他不请自来的原因,指尖放后,悄然又将房门关紧,从容不迫的看向悠哉而来的夏侯成道:“如皇兄所见,泰,确实是要去换衣。但若是皇兄自降身价,泰,自是不用麻烦了。” 一句话丢给夏侯成一颗苍蝇屎,让夏侯成脸色一下就变了,“皇弟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 “对事,不对人。”夏侯泰轻语,稍稍拢了下衣衫,又走几步来到夏侯成的面前道:“皇兄,可是有事要交代泰?” 夏侯成干笑了下,眼睛却四处乱瞟,“南王府昨夜之事,本王也有所耳闻,特意来关心下皇弟……怕皇弟被南雪山的人,弄伤了身子。” “看来皇兄今日上朝,一直在神游。”夏侯泰轻笑,“怕是没听见,钟将军的所言吧。” “钟将军定是年纪大了,疯癫了。本王,还是更相信玥虹的话。”夏侯成意有所指,摆明了就是要将昨夜的事翻出来,又或许,是不甘心在朝上被摆了一道当了傻子,专程来他这南王府挑衅吵嘴架的。 夏侯泰心底确实不愿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于是只道:“那还请皇兄前往钟将军府,再问问玥虹。不送。”转身离开,毫不停步。 对与玥虹喜欢夏侯泰,只听夏侯泰的话这一点,夏侯成早就记恨在心,于是不由得在他身后低喊:“就算你和钟将军府结了亲,也……也不一定就是好事!玥虹她心里边儿是有本王的!你的日子也过不舒坦!” 夏侯泰顿步,倏而轻笑了下,转头说道:“我只在乎我的女人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不是我的女人,我又何苦操心。而且,有在我这里发牢***的时间,皇兄不该去好好陪陪父皇吗?” 夏侯泰意有所指,一下戳中夏侯成的软肋,他轻咳两声,狠狠啧了下舌,“我们生在帝王家,娶谁不娶谁谁都说了不算,只有这天下说了算!你不娶玥虹那是最好,但你想娶心爱的女人,我就看你如何还能与本王争。” 夏侯成许是被夏侯泰逼急了,竟然将原本应该憋住的话,赤.裸.裸的在夏侯泰面前表明,而他的话,也无意让夏侯泰心里如被车轮碾过。 回眸间,一缕碧光自眸中滑过,夏侯泰脸上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而这样的神情,也让夏侯成为之一振,收了接下来的话不敢在继续说,可是他心底是清楚的,这句话让夏侯泰失了从容,也就是说这件事在他心里也曾几何时是让他迷茫的存在。 是了,生在帝王家,再是明君,保得了天下,却独独包不了心爱的女人。 东卫历代君王,谁也打不破这个如诅咒一样的铁则! 夏侯成戏谑而笑,如是第一次戳中夏侯泰的心。可是他却没想到,半晌之后,夏侯泰却再度勾勒了唇角,轻轻笑起,道了一句“不送”便离开了。 夏侯成一时愣住了,着实是mo不透夏侯泰的心思。可是看方才夏侯泰的神情,好像已经想好了对策。 难不成…… 夏侯成陷入深思,即刻摇摇头。 不,光是夺得一个南雪的罪人,是不可能控制南雪的,反而是与南雪敌对,如此南雪便不可能作为夏侯泰的筹码。 唯一能夺得南雪的方式,只有让南雪的主人,即四大家族与之交好才行。 看不透,mo不清啊…… “势必要查查才好。”夏侯成冷哼一声,转头离开了府宅,准备前往钟将军府,再去好好问问关于夏侯泰藏起的那个女人的事。 然,待夏侯泰与夏侯成纷纷离开.房前之事,不知何时已因门口争吵声醒来的千雪却轻轻推开了门。 方才夏侯成的话,大多已经入了她的耳中,压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原来,若是想登得帝位,泰就要娶钟家的那个玥虹为妻,如果因为自己而不娶那个女子,便有可能落得一无所有的地步。 虽然她很久没有踏出自己的宫,但这皇子间争斗输者最后的下场,却是连他也知道的。 可是……她又不愿泰……像方才对自己那般,也拥着另一个女子。 还有什么事,可以帮助到泰……? “小颜……”千雪忽而想到了小颜,想起今日还没去看过她,于是将衣裳弄好,便出了门向厢房走去。 小颜自那日救回后,一直重伤未愈,千雪这一踏入房里,就见小颜一脸惊恐的坐在榻上发呆,看样子是醒了,就是还不知身在何处。 “小颜,你醒了!”千雪感到意外,几步来到她身旁抓着她冰冰冷冷的手。 小颜惊喜的回握着千雪的手,害怕的问着:“三公主,我们这是……这是在西陵吗?为什么,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想起那日的嘱托,千雪有些踌躇,不知从何说起,也怕说出来小颜会生气,但最终还是长舒一口气,道:“小颜,我们在东卫。” “东卫?!”小颜迅速用手捂住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然后愤怒说道:“是不是东卫的人将公主强行掠到这里的!他们是不是要将小姐囚禁,以换南雪!据我所知,东卫的人一直对南雪虎视眈眈,他们一定各个凶神恶煞,他们——!” “够了,小颜……”千雪忽而开口打断,莫名不愿小颜再继续说东卫的坏话,她半阖双眸,淡淡接道,“是东卫南王,夏侯泰,救了我们。” “救了我们……?”小颜心下一紧,当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握着千雪的手不由又用了力,“都是小颜的错,是小颜连累三公主——” “是我……纳兰千雪……愿意……将自己交给泰……”千雪缓缓而道,双颊染上一缕绯红。 小颜不似千雪那般迟钝,一看千雪的神情,顿时猜出了个大概,只见她一把拉过千雪的胳膊,猛将长袖拽上,雪白的肌肤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守宫砂……公主的守宫砂……”小颜面色惨白,“公主,公主您真的——” 千雪有些不悦,将手拉回,然后一字一定道:“小颜,这几日专心养伤,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准备回南雪山。” 小颜惊讶,“公主,您想通了?”她本是想用各种方法游说千雪,没想到倒是千雪先一步提出来。 千雪点点头,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小颜……那日,你道我的瞳色,并非妖邪……纳兰千雪……究竟是什么……” 小颜肯定答道:“纳兰一族,原本就是南雪山最强的一族,尔后四大家族嫉妒纳兰族,所以才将纳兰一族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灭门,又将公主关了起来。所以,公主,您不用担心,您是纳兰千雪,本就该是南雪山的主人。只可惜……何况现在还有四大家族……” 公主性子善,这么出来,又没有到西陵,怕是不好再回去了。 “四大家族……现在应该乱了……”千雪忽而开口,金眸里透着冷静。 小颜有些讶异,这才几日没见,好像发现自家的主子眼中的光辉比从前多了许多,过去的三公主眼中,是空洞的,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是谁在这么些许的日子里,就让三公主改变,难道……是东卫南王,夏侯泰? 等等! 小颜突然将心思转回,想到了方才千雪的话——四大家族已经乱了?这是什么意思! 千雪没有多答,只是难得的在深思什么,半晌,说道:“小颜,我要……拿回南雪。” “拿回南雪?!”小颜猛的一怔,险些撕.裂了伤口,可她孤寂不了这么多,一心就是方才听到的那几个字,“公主是在说笑吗?公主想怎么拿回?” “凭借纳兰之名。”千雪说罢,不再多看小颜,仅是道了一句“早点养好伤”,便出了房。 小颜半天没缓过神,突然一怔,这才意识到千雪话中的意思。 三公主,一向善良的纳兰千雪,是要夺.权了,不再被动,是要亲自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是为了他吗? 为了……东卫的,南王吗? ———————————————————————————————————————————— 千雪出了门,恰好遇到了正在寻千雪的夏侯泰。 方才因不放心,又回房去看千雪的夏侯泰,一见屋中无人,以为是夏侯成又动了什么手脚,甚是担心,四处寻找,见到千雪好好的从她的下仆 这里出来,他这才稍稍放心,遂低语:“雪儿,不多休息会儿,就出来走动吗?” 千雪抬头看向夏侯泰,心绪复杂,突然间跑了几步拥入夏侯泰的怀里,将一张小脸埋在他的xiong前,呼吸着独独属于他身上的香气,她是这般安心。 不知,待她返回南雪,这样的日子还是否会有,也不知面对四大家族的她,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泰,今夜陪我。”千雪忽而开口,然后摇摇头,“不,以后都要陪着我。” 对于千雪难得的主动,夏侯泰并不讨厌,心里反而是欣喜的。他只手拥过千雪纤瘦的身子,淡淡说道:“是否遇到什么事了?” 千雪摇摇头,“只是……不想离开你罢了。” “怎么会离开呢……”夏侯泰轻轻抚着她的青丝,“雪儿永远是本王的,本王,也只是雪儿一个人的。” 千雪微怔,抬头看向了夏侯泰,金眸耀动着一缕璀璨,然后点头,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夏侯泰的唇,满满幸福的说着:“泰,此生……不要……负雪。雪……会为泰,倾尽此生。” 这样的话语,千斤重,夏侯泰也有了一瞬的讶异,虽感觉到哪里好像有些不对,但却也无法不因这句话而动容,于是沉下声,亦认真的回答着她,“夏侯泰,此生定不负雪。” 千雪暖暖一笑,再度拥上了夏侯泰,只是侧眸间,她的神情略微有些沉重,如是下了什么决心,而用着千雪的夏侯泰亦是看向遥远的皇城那方。 两人各有心思,却因一事而痛。 生在帝王家,这份情的分量,是否真的能熬过未来未知的风风雨雨。 甜言蜜语,不负之誓言,许是与自己的约定。 可是这份承诺,究竟可以走到多远,他不知,她,亦不知。 ———————————————————————————————————————————— 那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千雪还是如往常一样,早起,早睡,但凡有时间,就会在夏侯泰的身边,陪着他看书,陪着他练字。 而夏侯泰也向先前千雪所说的那样,每日都来陪她,不过为了千雪的名声,夏侯泰并没有在房里留宿,而是每每都会先哄千雪入睡,自己再返回房间。 这段时间,千雪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一样,对什么事请都很好奇,但是最好奇的,竟是一些更加沉重些的书籍,她偶尔会请教夏侯泰一些朝堂上的事,同时也会拜托夏侯泰教她学习写字。 夏侯泰发现千雪实际上极为聪慧,才几日时间,就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字句,她的字写得也比过去好看了许多,先前缕不顺的话,如今也能利索的从她口中道出。 不过,对于千雪来说,念得最顺的当然还是只有“夏侯泰”三个字。 小颜的伤势也越来越好,终于能下chuang走动。在千雪的引荐下,她也见过了夏侯泰,第一时间便也因那与脑海中凶神恶煞的形象完全不同的俊美所迷,还有那比南雪任何一个头领都要更为沉稳的气质,便是连她这做丫鬟的都看得出,这个男人,绝不简单!而看到他对三公主的万般chong爱,也多少有些动容,因为她也在夏侯泰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炙热而无法磨灭的东西。 这个男人,是喜欢三公主的,是珍惜她的。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还是不愿多过问这段情缘,因为对南雪来说,东卫终究是更远的一方。 若是三公主真的选了东卫,那么西陵便是敌人。 公主,真心是选了一个最为痛苦的结果,若非是与自己原本要约定终身的男人为敌,便是要与心爱的男人为敌,总归是有一天,要割伤自己的吧。 然,想归想,随着小颜身体的日益好转,千雪平日里发呆的次数也在逐渐增多,因为当小颜身体痊愈的那天,便是她要偷偷返回南雪的那日。 一转眼,终于到了大夫给小颜拆布的日子,虽然在小颜的肌肤上,还留着那一刀刀让人不敢直视的刀痕,可是幸好没伤及筋骨,皮肉伤好了,也就都好的差不多了。 待替小颜打点完身边的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手上算算,和夏侯泰在一起的时间,大概就只有今夜了,而且只是半个夜。待夜深人静之时,她便要带着小颜,悄悄的流出王府,而今夜,她也 势必要借夏侯泰的腰牌一用,这样才能安全的出城。 所以看天色已经暗下,千雪便径自先去房里好好沐浴,她静静呆在池中,回想着那夜与泰一起的时光。 一个甘愿陪她一同坠入地狱的男人,她又何尝不能为他下一次地狱? 只是在此之前,她想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出了水,千雪将长发撩过,披上了一件雪色的衣裳,对镜画了眉,点绛唇,涂了些玫红的胭脂,再不是刚刚来时的脏兮兮的丫头,她用指尖抚过镜中的自己,长舒口气,莞尔一笑,便起身向夏侯泰的书房走去。 今夜夏侯泰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虑,书看了一半儿,却如何也看不进去。 索性将书扔回桌上,闭上双眸,一边按压着额头,一边在想着事。 这时千雪推门而入,带着翩跹的步子走来,撩起了一阵安静的雪香。 夏侯泰被这熟悉的香气吸引,抬眸间,竟是一怔,深瞳倒映出了与往日不同的,更加倾国倾城的面容。不由的轻启了唇,细细看了眼千雪。 她的美貌,是惊人的,是如冰霜一般冰冷却又精致的,没有任何的瑕疵。而在这妆容之下映出的那双金色的双瞳,更是比往日看来更加的动人心魄,也更加的高贵。 夏侯泰的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扬起手,示意千雪去他身边。 千雪自是淡淡一笑,走过,回握了夏侯泰的手,道:“泰,今夜可以陪我吗?” “本王不是每夜都陪着你吗?”夏侯泰笑,手上一用力,就将千雪拉过坐在了他的腿上。 千雪虽然已经习惯了夏侯泰在身边,可是却仍旧不能习惯他的碰触,她还是会如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紧张的无法用语言形容,于是身子有些发僵。 思忖半晌,终于是鼓起勇气,她忽而正脸看向夏侯泰,非常严肃的说道:“泰,今夜,要我。” 这样的请求,是夏侯泰微怔,他眸子微动,却是觉得今日的千雪有些不对。可他刚要开口询问,千雪却突然倾下头吻住了夏侯泰,用一个透着炙热与留恋的深吻将他的疑惑封在心中。 这个吻,青涩而笨拙,贝齿时而会咬到他的下唇,只是正是这样的小心翼翼,更让夏侯泰无法拒绝此刻的千雪。 于是在这个长吻结束之后,夏侯泰凝视着千雪道:“罢了,晚些时候,本王再问个清楚。现在,你即使反悔,也晚了。”夏侯泰忽而抱起千雪,便自书房转入不远处的就寝房间,才刚一进门,他就忍不住的用力吻上了千雪。 天知道,这些日子每每伴着伊人,却不能要她究竟有多痛苦。 千雪似乎也比往日更加热情,突然间反身抱住了夏侯泰,反让他贴在门上,然后她微微一笑,用力的吻上了他。 这样的开始,预示着一种莫名的改变,夏侯泰注意到在千雪的眼中,似乎露出了一缕坚定的色泽。 他轻笑,终是将她带到了榻上。 那一.夜,风光旖.旎,温暖撩人。 千雪即便身体已经有些疲惫,却依旧是不停的索要,直到两人皆是有些累了,才都放过了彼此。 只是他依旧紧拥着她,闻着她甜腻的发香,他渐渐陷入了沉睡。 千雪也有些睁不开眼,可仍旧会想要靠在他的身边,暖暖的睡上一觉,她看着他,右手轻轻抚.mo着他遮面的墨色长发,看着他安心的睡颜,她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然后在他的唇上又落下一吻。 “泰……安心睡吧,很快,雪就可以做配得上你的女人。”她说得有些苦涩,倾上前,用额贴着他的额,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 意识当真有些恍惚了,若是就这样睡去,该有多好。 但是,她却不能……不能再成为泰的累赘。 她必须走,必须去做她才能做的事。 金眸忽而抬开,霎时耀过一缕利光,千雪深深吸口气,而后脱开了夏侯泰的怀抱。 她起身,拿过夏侯泰身边的腰牌,然后吹灭烛火,最后又看了夏侯泰一眼,便悄然离开了房间。 夜深,人静,府中鲜少有人走动。 小颜早已备好马匹和衣裳,就 等待千雪出来。 不久后,千雪便按照先前所计划的,在这无人之夜离开了王府。 直到后半夜,后知后觉的方尧突然间闯入房间,大喊着:“王爷,王爷不好了!千雪姑娘似乎带着小颜离开——!” 话没说完,就见夏侯泰似乎已经醒来,正坐在踏遍,单手抚着额,紧咬着牙,“本王的腰牌……千雪,离开东卫了。” “怎么会……是逃跑了吗?”方尧不敢置信,“难道是去西陵了吗?” 夏侯泰眉心微紧,只道三字:“不可能。” 而就在同一时间,慕闫杉突然也感到了府上,对着夏侯泰报道:“王爷,您让末将一直盯着南雪的动向,方才有人来报,南雪里面果然因为巫马族的事生乱了。怕是要选出新的王了。” 夏侯泰眸子一动,突然站起了身,“雪儿难道是——!”他思忖,忽然也压沉了声音道,“即刻给本王备马,入宫!本王要面圣!”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5) 同一时间,慕闫杉突然也赶到了府上,对着夏侯泰报道:“王爷,您让末将一直盯着南雪的动向,方才有人来报,南雪里面果然因为巫马族的事生乱了。怕是要选出新的王了。” 夏侯泰眸子一动,突然站起了身,“雪儿难道是--!”他思忖,忽然也压沉了声音道,“即刻给本王备马,入宫!本王要面圣!嶂” “是!王爷!”方尧离开。 夏侯泰用力披上外袍,却看不到半点轻松,似是知道一场极大的暴风要席卷而来。 慕闫杉在侧旁轻叹气,“末将猜,王爷其实一开始就想走这步棋了……只是……” “夺得南雪势在必得,可是……本王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千雪去替本王涉险。本王……原本是想将南雪,送与她的……冯” —————————————————————————————— 朔风凛冽,扑面刺痛。千雪带着小颜策马已经出了皇城,策马向着南雪山而赶。 换了一身紧束白衣的她,当真宛如世间安静飘落的雪,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力量。金眸今日充满了坚定,似已经做好一切的觉悟。 因为还是担心夏侯泰会追来,所以千雪一路上几乎都没停,她走走停停,一晃几日过去,直到来到了东卫边界,她才敢真正的舒口气稍作停歇。 而后她进了一座木屋,准备歇歇脚后,就正式进入南雪。 今夜夜色有些飘渺,被云雾遮挡了光辉。千雪独自坐在木屋外,回想着那日见到夏侯泰的记忆。 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每一点,每一滴,都要比在南雪时深刻了许多。 若是此行不能全身而退,大概这也就是最后一次望着天上的月色怀念情愫了。 是了,她大概明白的,她应该是爱上夏侯泰了。爱上他拥她的温暖,爱上他平静双眸下透着的炙热,也爱着他在她耳畔的喃喃低语。她也爱着这个被百姓拥戴的王,甚至让她觉得,若是真如小颜所说,那她也应该做些什么,为那些还被笼罩在四大家族残暴的梦魇下的南雪居民。 在南雪的四大家族,实际上一点都不仁慈,在他们陷害了纳兰族后,就像是没法控制的野兽,不停的为建造自己的家族,而将南雪糟蹋到无法想象。 她没有见到,但是她看得出,在小颜提及此事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充满了痛苦与仇恨的。 所以千雪明白,小颜的家人,大概也因为拥护纳兰一族,而惨遭毒手,所以即便是死,她也会守在她,纳兰千雪的身边。 以往她总是逃避,逃避自己该有的责任,逃避那些残酷的,可怕的事。 其实并不是她套不出那冰冷的牢笼,而是她不想,不敢,因为她从不知道有什么理由需要她去执着,需要她不得不长大。 但是这一次,她好像真的有了理由,而那个理由,就是泰,就是她爱上的这个男人。 想着想着,她有些困倦,于是靠在门边上睡了过去,梦里又是那繁花似锦的街道,还是那冬树落花的院子,还是那个一袭锦衣,会执手教她诗词歌赋的他。 一曲琴殇,一缕相思,叹兮,念兮,归兮。 她的唇角会不经意勾起弯弯的弧,就像春日里偶尔耀过的阳光般温暖,已经收拾好的小颜恰好看到这一瞬的笑容,不由也为之动容。 只是……三公主,若是您真得为夏侯泰夺得天下,夺得帝位。 待他君临天下时,便再也没有可能与您四海为家,看尽云起云落,十里桃花。 帝王之爱,何其凉薄。 恰是因为夏侯泰爱天下子民,他的眼中,将再也看不到那怀中伊人,再也感受不到绵绵情意。 小颜叹息,只盼自己多想了。但夺回南雪,却也势在必行,南雪,总归是要回到纳兰家的。 这么想着,天色渐亮,朦胧无尽的雪线上,缓缓洒下了一片暖阳。 灼光掠到千雪的脸上,她蹙眉,觉得刺目,这才睁开了眼睛,不错想只想小憩一会儿的她,竟然在门口睡了一夜。 不过无妨! 千雪回房洗漱,着衣,上妆,当小颜将象征纳兰氏的紫金花纹描画在千雪的额心时,纳兰千雪便已经做好了夺回南雪的觉悟。 她深吸口气,将从巫马族那里夺来的兵器缀放在腰间,而后用力跨上马,对小颜道:“小颜,四大家族此时应该在商议要事,你不要与我一同,太危险……若是可以的话,尽可能找一些能够帮着我的人。” 纳兰家其实一直有亲信,只是因为四大家族一直压着所以不敢冒头,但若是三公主真要拿回南雪,那么召集这些人不在话下。小颜即刻点头,也牵了自己这方马,准备和千雪一同入境。 接着,千雪又叮嘱了小颜几句,主仆二人便纵马向南雪境内而去。 且见南雪旁的一些兵卫霎时来劫,却被千雪非常迅速的甩开,身子潇洒,万不是逃出时的狼狈。小颜看着欣慰,转了方向赶向边城,千雪则一路向前。 南雪其实并不算非常大,大约半个时辰后,千雪便已经赶到了四大家族商讨大会上。 此时气氛有些压抑,前方不少牢笼里关着重伤的人,千雪一见,就知是曾经侍奉纳兰家和自己的随从,今日大概就是想趁着这个时机,将众人全部处决。 千雪一怔,没想到纳兰家的下仆,竟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遭受到如此待遇。心中万分痛彻,自责,懊悔。 而那四大家族上座,各个不可一世,而在他们看牢中之人与南雪居民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对他们来说,将这些人赐死,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戏言,总是血肉横飞,也不过拍拍衣袖,毫不动容。 若是让他们掌控了南雪,南雪怕是要成为一片横尸的残酷之地了! “今日,南雪将要再次选出第一家族,众人皆要归顺之,不得违逆,这就是南雪的规矩。这些人,就是违背了南雪规矩的人,今日,就是要用他们的血,来为新主庆贺!”这时,站在看台上一人先道,“来人!” 随着这人的话,几个大汉上前,手上各拿这一支长矛,分别从对准笼中之人,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将这几个可怜之人乱刺穿过。 不过只是下人,何用如此之手段! 千雪齿间却以作响,其实她本是想等待小颜带人而来,但事出有因,必要先下手为强了。于是她四下看了看,来到一处人迹鲜少的地方,蓦地自后弄昏了一个侍卫,夺过他佩戴的弓,放上三支箭,自人后缓缓举起,但她却并没有瞄准刽子手,而是直至四大家族之人。 擒贼,必要先擒王! 这,是泰交给她的! 于是就在那一声“行刑”被喊出之际,只见千雪蓦然拉动长弓,箭支霎时向着上座飞射,“嗖嗖嗖”三声,一片尖叫突然间划破了长空。 “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 “有刺客,快来人!” 四大家族身后的婢女四处乱叫乱跑,整个场面突然就因为这三支箭顿时变的混乱无比。 但千雪也知道,四大家族的人武艺高强,光是这三支箭是无法将他们正法,所以在成功的造成了混乱之后,千雪便蓦然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把双刃刀,压低了身子,突然就向着四大家族为首者冲去。 所经之处一片哀嚎,血红飞溅,这是千雪第一次如此狠辣的攻击,仿佛将满腔的仇恨,都放在了那冰冷的刀刃上。 四大家族上座之人也有些慌乱了,只见一人突然站起看着正向着己方杀来之人,大喊:“究竟是什么人!” 只见千雪忽而将长刀从一人身上拔出,然后一把扯开自己身上披风扯开,金眸映衬着血色的红,比每一日都更加的妖艳。 四大家族之人看到那双眸,惊讶,而且害怕,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字一顿的念着那让他们睡不安稳的四个字:“纳兰……千雪!!!!”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6) 只见千雪忽而将长刀从一人身上拔出,然后一把扯开自己身上披风扯开,金眸映衬着血色的红,比每一日都更加的妖艳。 四大家族之人看到那双眸,惊讶,而且害怕,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字一顿的念着那让他们睡不安稳的四个字:“纳兰……千雪!!!!” 千雪眉心微动,并不想与这些几乎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叙旧,视线扫过了笼中的那些人,金眸稍显流光磐。 而那些人也在看到千雪前来的同时,一个个全都拼尽全力冲到笼子最边上,根本不畏惧那些正对着他们的长矛,大喊着:“三公主!!” 这一时,千雪的心好似因这一声而动摇,她原以为,这幅样子的自己,是被众人所厌恶的,却没想到,还有人愿意认她这个三公主啮。 千雪心中一暖,看向四大家族的眼神更加坚定,而后冷哼一声,回身就将那些向她冲来的人狠狠扫开,双刃刀在手上灵活的旋转着,伴着她灵巧前行的动作及高高飞扬的青丝,一切宛如一幅墨画,让人不觉可怖,只觉竟是那样的幻美。 是了,现在的千雪,并不像前几次那样,是痛苦的,是挣扎的,是扭曲的,而是凭着自己的意识在前行着,哪怕,双手已经染满鲜血。 “三公主”的呼喊声顿时在此地泛起,一个人闯入竟能混乱了全场。 四大家族的人皆是一惊,家族里的随从们也不知是进是退,只是一味的害怕着。巫马族更是明白了去了许久都不曾返回的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怕是那些精心挑选的强者,全部都败在了纳兰千雪的手上! “给我拿下这妖邪的头颅!!”这时四大家族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一声令下,所有人一同向着千雪这方攻来。 然就在同一时间,忽然自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喝:“三公主!!” 千雪即刻躲开了眼前的几轮攻击,灵活跳到了高处,一眼便见策马而来的小颜,而在她身后,还跟着许多藏匿起的随从以及同样爱戴着纳兰一族的百姓。 风起肆虐,伴了一丝丝狂傲的冷意。 千雪重新回首看向四大家族之上,再度将右手上的双刃刀握好。 生生死死,总是该有一战的,这是纳兰一族必须维护住的骄傲。 突然握.住,千雪金眸中透出了利光,众人不让她活,她也不再逃避,宁愿血染双手,也要撕开属于她纳兰千雪的一片天。 泰,等等我,马上,我就会成为真正可以站在你身边的女人! 千雪轻咬了下牙,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柔,而后用力蹬了步子便向着四大家族的方向冲去。 ———————————————————————————————————————— 然就在南雪突然爆发一场变革的同时,西陵这方也迎回了大殿下拓跋陵。 他才刚一返回西陵,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西陵王的寝宫,他有太多的事要问,但若是可以,他一点也不想踏入这个地方。 随着拓跋陵靠近的步子,里面隐隐传来了刺耳的女人调笑之声,陵站在殿门口,眉心不由得轻蹙一下。 大殿门很快被拉开,一副活色春香图就这样在拓跋陵的双瞳中映出,他露出了一闪而过的俾倪,而后归为了最深的冷漠。 此时西陵王正与三名女子纠缠其上,见好事被打扰,自是有些不悦,那些女子也有些惊慌,一下都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可同时也忍不住会将视线从西陵王的身上,转向了这名冷漠不依靠近却又极其俊美的殿下。 西陵王眉头一皱,冷冷说了句:“都给我滚。” 女子一惊,匆匆跑离,但就算只是交臂,也不忘将多看拓跋陵几眼。 大门被重重关上,拓跋陵第一时间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派我去见纳兰千雪?” 西陵王闻言,嗤笑一声,散漫的拢上了衣袍,起身几步便来到了拓跋陵的面前,“其一,孤认为,像你这样的男人,纳兰千雪当然是会爱上的,其二,孤认为,你是一个不容易为女人动摇的男人,其三,孤认为,你不会输给夏侯泰。” 西陵王这三句话,字字戳中了拓跋陵的心,他的视线有一瞬的闪躲,似是知道自己在东卫的一切都已经落入了西陵王的眼中。 西陵王冷哼一声,缓缓走到拓跋陵的身边,用着 极为冷漠的声音说道:“陵,你给本王记住。你总有一天会是西陵的王上,西陵的王不需要去疼爱女人,女人只不过是繁衍的工具,只是泄欲的玩物。人要想变得强大,就不需要有任何的情爱,手足情,亲情,爱情,友情,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强大,强大!若是那些不堪一击的东西阻碍了你的强大,你就要毫不犹豫的将它们斩断!” “没有人心……人何来强大?”拓跋陵忽而垂眸低语,眼中仍透着迷茫。 而就在这一瞬,西陵王突然出手向拓跋陵攻去,拓跋陵因一时大意便被狠狠撞开,猛的摔在了墙上,然后又滑落在地,呕出一口血红。 这一击极狠,极强,拓跋陵全身都几乎麻痹,几次想要站起,却都重重跌回地上。而因方才那一撞,头上也被伤到,一缕鲜红自额角泛下,沾染了眼帘。 他轻颤着身子看向西陵王正步步向他而来的脚步,黑眸中写满了怒意,却又不能还手,只能充满不甘的看着。 停下,冷哼一声,西陵王突然用力的在拓跋陵的身上又加了几道伤,而后西陵王狠狠捏住陵的下颌,逼迫他看向他,道:“这就是你刚才因为迷茫一时大意的后果,若方才对你攻击的是别人,你早便死无葬身之地!孤要你用身体记住,人心是让人软弱,迷茫的东西!”西陵王扯住拓跋陵的发,将他狠狠自地上拽起,看着他那不甘与愤怒的双眸,不禁再度哼了一声,“从小到大,你一次都不敢还手,就是因为你还有所谓的仁慈!仁慈,便注定是弱者,弱者,没有资格存活在这个世上!现在,孤连对你动手都觉得无聊,对孤来说,你和那些刚刚出去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不堪一击!” 拓跋陵咬牙,右手忽而抓住了西陵王的腕子,用力想要将其扯开,奈何却无法敌过西陵王。 西陵王不屑地冷哼一声,将他狠狠甩开,“没有战意,当然扯不开。没用的东西!滚!” 拓跋陵再一次被狠狠撞在门上,额上的伤更重,他抽.动了两下唇角,然后费力的撑起上身一步步向外走去,染血的右手抓住门框。 迈过门槛,又见那些女子被招入了殿中,门亦再度被关上,一切都沉浸在了一片刺耳的笑声中。 拓跋陵靠在红柱上,用力的喘.息,突然一下又一下猛打在柱子上,打到右手骨节添了红。 恰好走过的一人看到拓跋陵此状,一怔,突然赶到拓跋陵身边,扶住他受伤的身子道:“大殿下,您又和王上起冲突了吗?” 拓跋陵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那一袭流白衣衫的俊雅男子,道:“答吕,人心究竟是什么?不愿冒犯自己的父王,想要真心守护一个心爱的女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究竟错在了哪里?为甚夏侯泰可以拥有一切,而我,拓跋陵,却必须亲手斩断那些属于人的东西?答吕,你看书最多,你告诉本王,本王该怎么做?本王,是该坚持对人心的渴望,还是如父王所言,做一个铁石心肠的恶鬼?” 答吕晏齐一时语塞,垂眸想了想,道:“西陵一向强者为尊,王上说的不无道理。” “是吗。你也是这么想的?”拓跋陵冷笑一声,稍加用力撑了下.身子,“若是如此,不若从未拥有过人心,真得变得铁石心肠,该有多好。” 拓跋陵一步步的向外走去,答吕晏齐也深深叹了口气,随便翻了下手上记载蛊术的书,若有所思,“不需要人心……吗。” 而就在此时,一名西陵探子突然匆匆向着寝宫跑去,一看西陵王在里面嬉戏,探子就有些着急了,却又不敢打扰。 答吕晏齐看出端倪,于是拉上了探子,先一步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探子点头,“王上让我随时关注南雪动向。此时南雪突发变革,恐要出大事。” “南雪……要出设么事?” “南雪第一贵族,纳兰一族三公主,纳兰千雪突然间返回南雪,怕是要夺.权了!” 走在前面不远的拓跋陵收住步子,猛的回头看身看向那探子,眼中充满了讶异,“千雪……要夺回南雪?!”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7) “南雪第一贵族,纳兰一族三公主,纳兰千雪突然间返回南雪,怕是要夺.权了!” 走在前面不远的拓跋陵收住步子,猛的回头看身看向那探子,眼中充满了讶异,“千雪……要夺回南雪?!” 答吕晏齐也第一时间看向拓跋陵,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广,绝不是听听便可的消息糌。 果不其然,就在那探子进了寝宫,将此时告与西陵王之后,很快便有人来向拓跋陵报:西陵王令大殿下即刻率领十万精兵赶去南雪。 但,却不是帮助千雪拿到南雪,而是妨碍千雪,必要时,可以不留千雪之性命楮。 如此旨意,早已在拓跋陵的预料之中。 他在太子宫沉默了许久,第一次感到如此挣扎——这就是他没能带走千雪的代价。 如今形势,若是千雪真的夺下南雪,那么千雪一定会带着整个南雪回到夏侯泰的身边,自此南雪将会并入东卫,对于西陵来说将会是一大威胁。 也就是说,西陵要正是舍弃纳兰一族,而投靠到现在势力更为雄厚的四大家族上面。 都是因为……他吗? 拓跋陵闭着眸,紧紧咬了下牙,似是回想起在东卫时,与千雪的一些相识,他对她还并没有什么刻骨的情感,若说取下她的性命,他不是做不到。 可是……心底莫名的不愿这么做,单纯的,想要让这个女人活着。 或许,也还有一个办法。 拓跋陵蓦然抬头,唇角淡出了一丝弧度,然后从太子宫走出,对着外面的兵卫说道:“传本王令,即刻集结十万兵马去南雪!” 兵卫接令,即刻下去传。 守在门口的答吕晏齐有些猜不透拓跋陵的想法,疑惑又担忧的看着拓跋陵。 只见拓跋陵则眯起了冰冷的双眸,狠狠跨出了步伐,路过答吕时略微一停,道:“本王似乎真的一直在自寻苦恼,原来,若是听了父王的话,许多事就可以简单很多。”拓跋陵说至此,略微看向答吕晏齐,黑眸中透着异样的流光,他垂眸,用拇指抹过自己唇角留下的血痕,冷哼一声,迈步离开。 答吕晏齐却讶异在站在原地,双眸亦是撩过了一层兴奋,“大殿下……没错,西陵,确实不需要人心。如果,能有控制人心的方法,那么西陵,也就天下无敌了。”答吕晏齐下了决心般回头看向已经不再迷茫的拓跋陵的背影,“一定会有的,一定会有方法的。” 答吕晏齐笑了下,笑容中渗透出了一种执着的诡异。 ———————————————————————————————————————— 而在西陵已经准备出兵的同一时间,东卫也已经集结数万兵马,对于夏侯泰竟强行出兵这件事,满朝文武皆是讶然。因为如果此举没有什么功绩可以抵下这样的罪过话,那么夏侯泰要登上帝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不仅如此,他还很有可能王位被废,贬为庶人。 朝里之人,亲五皇子一派各个担忧,不停来劝。亲三皇子一派则是坐观好戏,乐得看个结果。 尤其是夏侯成,在通过玥虹口中知道关于夏侯泰对纳兰千雪的情感后,早便知道夏侯泰会做出些为了红颜倾尽天下的事,那么安可,他得红颜,他夏侯成得天下,何乐而不为。 于是就在夏侯泰带兵出行的前一天,夏侯成还特意拿了酒来替这位好弟弟送行,结果夏侯泰却只是冷哼一声,策马前行,溅了夏侯成和他的酒一团泥泞。 夏侯泰带着人马一路向着南雪山赶去,路上几乎没怎么停留。 方尧随行,眼看再过不久就要到南雪山了,可是单纯只是要带回千雪姑娘为何要动用十万兵马?直接调用暗兵,悄悄将其带回不是更好,如此动静岂不是要惊动了南雪山的人? 带着这样的疑惑,方尧终于还是加了两鞭赶上夏侯泰,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夏侯泰脸上仍旧平静,可要拿地却压下了一层并不轻松的低沉,突然之间他勒马一顿,看向了那忽而袭来的一片阴云,唇角微微扯动了下,夏侯泰凛然说道:“这场争斗,已经不再是南雪自家的事了,告诉所有人再加快行速!” 方尧一怔,仍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夏侯泰的话回头赶去通知众人。 夏侯泰看向南雪山的方向,心里握着缰绳的手再度用力,但下一刻,却 又扬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雪儿,这一次,本王也许真的要与你同生共死了。助你拿下南雪,本王……赌上了本王的一切。” 猛的又加了一鞭,夏侯泰即刻冲到最前,一刻不停的再度启程。 ———————————————————————————————————————— 然而,无论是西陵的突然倒戈,还是东卫不其然的介入,对于此刻身在南雪正在奋战的千雪来说,却都毫不知情。 此时的她正疲于与四大家族的人对抗,她知道,她若不能在今日拿下四大家族的人,那么等驻扎在南雪的四大家族外围的人一旦涌入,她这方的人力一下就会失去平衡,那样对她极为不利。 千雪用力喘息,将扎在地上的双刃刀重新拔起,冷眸扫过围着她的四大家族之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当年,也是这么除掉我的爹娘的吗?”千雪心中又恨,双手逐渐捏住了双刃刀,右手将其灵活的转动,握住,金眸中再度划出了利光,“今日,我纳兰千雪便要取下你们的人头,来祭奠我的父母!” “就凭你?!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四族之人的人冷哼一声,“倒是我们该将你这妖邪的头取下,悬挂南雪山之上,以庆贺南雪新主的即位!” “妖邪……若不是遇见他,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不可饶恕的妖邪,但是现在,我宁当妖邪!”千雪言罢,忽而一个环身向前上了步首先发起了攻势,兵刃相接之声霎时与周围的混乱嘶喊融为一体,兵刃擦过时撩起的火花也将南雪的苍白点缀上了一抹灼热的色泽。但千雪却并不直攻,而采取非常灵活的战术,以极快的速度为优势,使得四大家族之人根本无法抓捕到她然后进行围攻。 这时四大家族之人大多明白了一件事,纳兰千雪这一次离开南雪,一定被什么人教过,无论是身手,还是战术。 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在短短数月中,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调教至此?又究竟这个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巫马族派去查探的人已经杳无音信,他们尚且不知千雪那时身在何处。 难道……是去了西陵? 几人面面相觑,多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因为西陵本就好战,再加上纳兰族的老东西曾为纳兰千雪以及西陵大皇子拓跋陵许下婚约,若是因此而借助西陵的势力,便是在情理之中的。 西陵战斗的方法,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四个人绝对不会抵不过纳兰千雪,纵然她是纳兰家的血脉,可终究也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尔尔。 几人狠狠对视,然后也大喊一声向着千雪冲去。 然而就在加上纳兰之内的五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战乱之际,一阵猛烈的晃动自不远处疯狂袭来,一群突然而至的数万兵马霎时向着南雪山本来。 此时他们所在之处位于南雪山半腰,所以几乎是所有人同一时间看到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这是……”南雪山的人好像也有些分神,四大家族的人也及时止住了攻击,千雪也同他们一样,下意识止了步子向那些人看去。 只见来袭众兵皆是黑衣,宛如夜间之魔,带着血腥,带着狂躁,一路向着他们冲来,马蹄将地面踩踏的几乎摇晃,声势浩大,让人心惊。 南雪再是善战,也不过是几个族,不是国,所以像如此这般的阵势,根本无法抵抗。 而这样的战服,这样凶猛的来势,都同时告诉他们一件事。 来人,是西陵! 四大家族人皆是一惊,许是验证了方才的猜测,于是同时大喊:“西陵人,是来帮纳兰一族的!快!马上取下纳兰千雪的首级!!” 一句话落,众人全部都开始集中向千雪冲去,云里雾里的千雪也有些慌了手脚。 她连连抵抗,退了几步后,她再度低头看向那带兵前来的为首之人,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那带兵之人的身影,则是那么的熟悉…… 他,他是——!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8) 来人,是西陵! 四大家族人皆是一惊,许是验证了方才的猜测,于是同时大喊:“西陵人,是来帮纳兰一族的!快!马上取下纳兰千雪的首级!!” 一句话落,众人全部都开始集中向千雪冲去,云里雾里的千雪也有些慌了手脚。 她连连抵抗,退了几步后,她再度低头看向那带兵前来的为首之人,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那带兵之人的身影,则是那么的熟悉…楮… 他,他是——! 眉梢上不经意添了些喜色,千雪握着双刃刀的力量也稍稍加大,永方镖局的陵……原来他一直在瞒着她。 但无论怎样,此时前来,是来帮她的吗?她侧眸看向了乱成一团的四大家族,明显并不知此事。 不知怎的,心里的雀跃却渐渐化为了一种莫名的忧虑,总觉得陵愈是靠近,愈是带起了一阵异样的杀意。 是错觉吗?在东卫对她如此照顾的这个人…… 千雪摒弃心中的怀疑,真心看向了拓跋陵,拓跋陵抬眸间也看到了千雪正看向他的视线,他眸子微动,却化为了更深的清凛。 千雪心里又是一紧,总觉得在那一瞬,陵好像避开了她的视线。 然不及多想,那些务定西陵是来护着千雪的四大家族之人,忽而用尽全力好像疯了一样的就开始向千雪展开攻势。 族人对族人,族长对族长,于是那四人围攻千雪的架势已经形成。 可千雪却并不惧怕,只手拿好双刃刀,因为陵的到来心里更加有底,于是在四大家族之人向着她狠狠攻来的那一霎,千雪便使尽全力抵抗,天生灵巧的步伐,外加纳兰族的勇武,刀刀见血,绝不迟疑! 四大家族之人万万没想到,他们四个人联手竟然无法制住势单力薄的纳兰千雪,而且随着战事逐渐延伸,他们反而都被制住。 他们凌乱不已,前有千雪,后有西陵,如此根本就没法再战,只有等死的份儿! 于是几人交换了下视线,欲暂时先退,然而此刻千雪却沉下了双眸,想起了自己冤死的爹娘,想起了被四大家族凌虐的纳兰族人,想起了那些将她踩在脚下,关了十三年之久的愤怒。步伐带着一股清凛的傲风,霎时卷向四大家族,在她身后便是那已经向着这方冲来的西陵大军。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落下,即将将四大家族之人逼入死角的那一刻,突然又另一群浩浩荡荡的兵马向着这方冲来,且听一声大喊忽而自那方传来:“千雪,小心!!” 泰?!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千雪蓦地听了他的话顿了下步子,而就在同一时间,只见一道人影忽然跃入千雪与四大家族之人的中间,长刀猛的横过,霎时将毫无准备的千雪狠狠向后击退。 长烟卷着雪雾在风中弥漫,一袭黑衣战袍的拓跋陵压身拦在千雪面前,冰冷无温的脸上此刻依旧是宛如带了一副面具一样冰刻,唇角微动,喃喃而道:“四大家族掌事,西陵拓跋陵,奉王命助阵四大家族,击退纳兰一族。” 他说的依旧冰冰冷冷,听不到任何一丝属于人的气息。但是他带来的那股异样的杀意,却让千雪双瞳猛的一缩,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眼前的这个陵,根本不是那个给她买包子,又会偶尔出言安抚她的那个人。 脑中轰然变成一片空白,虽然她与他见面仅有两次,但是她对他的信任……却始终是发自真心。 千雪眉心拧住,眼中绕出了些失望。 拓跋陵双目也有了一瞬即逝的暗淡,然无论如何,他的立场却没有动摇半分。 身后四大家族的几人犹如得来了一线生机,不,是翻盘的机会,他们也万万没想到,向来没有交往的西陵、向来与纳兰族走的最近的西陵竟然倒戈来帮他们。 “若是西陵能帮我们在南雪立住,将这个女人抓起,我们四大家族,必然会重礼感谢西陵!”四大家族为首者忽然开口,看向千雪的双眸中亦是沁出了得意。 “并非易事。”拓跋陵忽而开口,脚步若有似无的向着旁边挪了挪,站稳下盘,而后突然向千雪发起攻势,想要将她先行夺过。 可刀刃未接,随着一阵另外而至的冷风,另一抹身影也突然横入了阵势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万另外的兵马,一下就将西陵所有的兵将挡了出去。 狂风 四起,将拓跋陵长发疯狂向后吹动,那极大的力道在他刀上压下,带着那被耀过的刺目的光晕,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拓跋陵用尽全力阻挡,身体随之向后,脸颊都因那阵狂风而被飞起的沙石划伤,他蓦然抬头看去,对上了那双透着威慑,透着怒意的黑眸。 “夏侯泰!”拓跋陵突然力喝,左脚猛的用力阻止自己后退,而后将全力都灌注在手上的刀上,再是大喊一声,终于将一面压倒的情况缓解。 他站稳,即刻先用刀撑在地上,似乎是因刚刚接了那一招,使得半个身子略微有些发麻。 而这一面,夏侯泰迅速回身从容不迫站在千雪前方,一身傲然的白,加上那俯视着四大家族及拓跋陵的冷漠的神情,似乎根本就没将眼前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雪儿,没受伤吧。”夏侯泰开口,轻侧眸看向面色有些发白的千雪。 千雪摇摇头,仅道:“只是有些乏,并没受伤。” 看千雪理智尚在,夏侯泰这才舒了口气,而后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眼前的拓跋陵上,道:“你果然不是什么永方镖局的人。西陵大皇子,拓跋陵。” 拓跋陵…… 这三个字一出,千雪的心冷不丁的沉了一下,她方才看他赶来,知道他是西陵人,却没想,竟然是西陵的大太子,拓跋陵。 若是如此……那么他不就是…… 脑中莫名晃过了与之相处的点滴,捏着双刃刀的指尖,不由得缓缓攥紧。 拓跋陵亦是,在听到夏侯泰念出他的名字后,他冷不丁也动了下唇角,道:“看来,你对抢走本王的女人,很有自觉。” “你的女人?”夏侯泰笑了一声,视线扫过他护着的那四大家族,“一个正打算与四大家族联攻一个女人的人说这种话,真是,让本王见笑了。” 夏侯泰说的毫不留情,一语也让拓跋陵的脸色沉下了许多。 “西陵不愿与东卫此时开战,况且你这一行,当是担了不少风险。若是现在将纳兰千雪交予本王,你们方可全身而退,没有损失兵马,相信东卫的王,也不会太过怪罪。” “西陵对东卫的事,倒真挺清楚。”夏侯泰倒是不回避也不遮掩这件事,只不过从容一笑之后,却化为了更深的冷漠,“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本王对本王的雪儿,究竟有多执着。” 四大家族之人面面相觑,突然一怔,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了千雪。 而夏侯泰的下一句话,便验证了四大家族之人心中的疑惑。 “这个女人,已是本王的王妃。所以,今日,本王就要替本王的女人,把失去的,全部夺回。”夏侯泰说罢,冷冷哼笑了一声,突然将手上的王者长剑转过用力指向由拓跋陵以及四大家族之人,“南雪山,纳兰千雪,今日我夏侯泰,全部收下了!” 一句话落,夏侯泰便将千雪交给方尧,回眸间紧握长剑便向拓跋陵攻去。 四大家族之人亦想上前围攻,然却忽而又被另一拨人止住。 “王与王的对决,你们就别搀和了。”一身银甲的徐毅扛着大剑调侃,而后侧头看向也带着人来的慕闫杉,“看看谁先拿下。” “哼。”慕闫杉冷哼一声,也抽出塔剑。 四大家族的人霎时被激怒,纷纷重新拿好兵器,嘶喊一声便向着两人攻去。 于是乎,王对王,将对将,兵对兵,南雪之上,霎时掀起了一阵几乎从未有过的血雨腥风!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阿泰就快登基了,登基后我们真正的角儿就要登场了。亲耐的小靖和小伊啊,乃们是否思念他们啊!哦,对,还有小泽和小睿~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19)(10000+) 这场战事,延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朝日露头,周围的喊杀声已经微弱了许多。 除去因为有许多将士已经无力喊杀之外,还因为已经有许多人已经永远无法站起,永远的被南雪这片土地所掩埋。 然而随着战事的推进,东卫的优势似乎愈发的明显,向来以强者自居的西陵兵卫竟然节节败退,甚是加上四大家族的人,都根本无法动摇夏侯泰的兵力糌。 这样的差距让拓跋陵第一次感到心慌,究竟为什么会与夏侯泰差距这么大,他是如何也无法琢磨明白的。 终于迫到极限,在最后一击之后,拓跋陵狠狠向后滑动三步,用长刀撑住身子,看向前方好似依旧冷静的夏侯泰楮。 夏侯泰也有些微喘,可是比起拓跋陵,则要从容了许多,此时他身上早已染满了血红,映在朝露中,显得尊贵又可怖,而最让拓跋陵也感到心中发寒的是,面对如此战事,夏侯泰竟能冷静到唇角始终噙着一丝淡笑,犹如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不过是他平日里最正常的练兵。 脑中嗡嗡作响,那种逐渐生寒的想法在拓跋陵的心里不断的折磨着他。抬眸间,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向后退开了好几步,而这好几步,皆是无意识的。 蓦地狠咬了下自己的唇,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拓跋陵重新看向夏侯泰,再一次的向前发起攻击。 可是当他右脚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他却突然赶到一阵痛楚,使得他霎时扳倒单膝跪地。 “怎么……回事……”拓跋陵惊呼。 夏侯泰则是冷冷俯视着单膝跪地的他,道:“西陵训兵,向来是有问题的。今日,可是给你上了一课。一味的追求强,并不一定就强,说不定还会妨碍你变强。”夏侯泰说着,举起长剑,再度冷漠的向着拓跋陵刺去。 那一下接一下的力道,拓跋陵吃力的抵挡,终于在最后关头勉强撑.开,躲去一边。 他重新抬头看向周围,发现那原本数万黑衣的西陵兵,此时已经不到几千,虽还在奋力抵抗,可面对仍有数万的东卫兵士,根本不可能再翻盘。 西陵,竟然在南雪,输给了东卫! “西陵,已经输了,四大家族也完了。南雪,不可能再是西陵的了。”夏侯泰这时开口,将长剑换了一个姿势拿着,也就是说,接下来将会是给拓跋陵的最后一击。 是了,对于现在的夏侯泰来说,若是能在此时摘得拓跋陵的头颅,也许东卫和西陵的战事,就要就此止住。至少近年来,西陵不敢有太大作为。 西陵就拓跋陵一位皇子这一点,拓跋陵也一清二楚。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那么西陵很有可能就要走向灭亡。 但,要他低头,绝不可能! 拓跋陵狠狠抽.动了下唇,侧过头看向夏侯泰,狠狠喊道:“既然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身为皇子,竟然呈了英雄。本王敬佩。但……”夏侯泰凝住双眸,“本王从不认为,这该是皇子的作为。” 言罢,夏侯泰突然执剑上前,趁着一阵雪风袭来,他顺风转身,反手狠狠向着拓跋陵而去。 这一次,拓跋陵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开,下意识咬住牙等待那一击。 然而就在长剑即将落下的瞬间,只见一把双刃长刀忽然挡在了夏侯泰的剑前,也是以另一阵攻势阻挡了夏侯泰的攻击。 “够了,泰!”已经了结了四大家族的千雪忽而上前再度用力将夏侯泰的力道ding回,然后双手伸开护在拓跋陵的前方,“泰,这个人有恩于千雪,既然此时是在我南雪,可否不要对他赶尽杀绝。” 千雪气喘吁吁,右手用力擦拭了下眼角旁的血与汗,紧张而害怕的看着夏侯泰。 夏侯泰有那么一瞬的不悦,压低眸子道:“他帮四大家族与你敌对,你竟还要护他。” 千雪也有些踌躇,知道若是救了西陵的皇子,对于东卫来说将会是怎样的隐患,可是……她要报恩是其一,其二,纳兰一族当年也与西陵交好,若是因为她而灭国,纳兰千雪又如何能去做这等忘恩负义的千古罪人。 咬咬牙,千雪说道:“泰,千雪愿将南雪交予全权交予东卫,而不是合盟。若是如此,可放拓跋陵一条生路吗?” 这样的筹码突然惊住了包括夏侯泰、拓跋陵在内的两方所有人。 不是合盟,而是全权得到,也就是说,南雪一切的土地,将会并入东卫,成为东卫的一部分。 “千雪,你——!”身后拓跋陵捂着伤,难以置信的看着千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雪不语,仍旧是看着夏侯泰。 但这时的夏侯泰,却并没有任何喜出望外的感觉,而是有些沉默,甚至也有着一缕不快,侧眸间望过拓跋陵,喃喃道:“千雪,纵然你将南雪给本王,但你今日为拓跋陵求情,将会永远成为东卫的罪人。因为东卫与西陵仍然会战,一战到底。你,没有能耐止住战火。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吗?” 千雪心头揪痛了一下,“千雪知道,千雪……只不过是这乱世中的祸水,也许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平息这场乱世。但今日,千雪只能这么做。” “哪怕,牺牲掉本王对你的情?” 千雪微怔,而后渐渐的垂下眼眸,点了下头。 夏侯泰依旧沉默着,缓缓闭上了眼眸,也缓缓将举起的剑收回,“原来如此。” 这一刻,周围的气氛似乎安静了许多,只能听到从耳畔刮来的阵阵冷风的呼啸声。 千雪双手紧紧攥着拳,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没有看拓跋陵,也没敢看夏侯泰,仅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方才他的那句话——哪怕,牺牲掉本王对你的情。 明知道为拓跋陵求情会是这样的后果,可是当这句话自一向温柔的泰的口中被道出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痛,痛得犹如被千万根针狠狠扎过。 拓跋陵亦是惊讶不已,几番想要站起将千雪拉开,不愿欠下她如此之大的人情,更不愿被她所保护。 身为西陵人,又岂能放下尊严! 然而就在他即将起身重新拿起刀的一刻,千雪却也狠狠对着拓跋陵道:“你也够了!任性也要有个限度!还不快走!” 拓跋陵心头一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千雪,看着她那张曾经对他笑如初阳的脸上,此时已经布满了泪痕。 这样的眼泪,是因为他吗? 如果……他没有如此狼狈,没有输的如此彻底。 这样的眼泪,是在可怜一个失败者吗? 独独不愿让这个女人看到自己此时的一面,拓跋陵的心口也此生第一次的痛了。 “雪……”闭上眸,拓跋陵喃喃唤出这个名字,握着刀柄的手,也愈发用力,而后突然大喊:“撤兵,带回!!” 一句话落,战旗飞舞,宣告了这场东卫西陵的碰撞就此结束。 从始到终,夏侯泰都没再说一句话,也确实如千雪所愿,没有去追。只是直到西陵军全部撤出这场浩劫之后,他才缓缓抬开深黑的双眸,几步上前来到一直低着头的千雪面前,站了许久,终是笑了一声,将右手覆在了她的发上,“决定都做了,为何还要悲伤?” 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做着如过去那般的安抚。 可是这时的千雪却感受的到,在夏侯泰的语气中,已经悄然的渗入了一些陌生的情绪,而过去的温暖温柔,好像也变得不再那么让她喜悦。 有一种,无形的冰冷,渗透在他对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中。 她知道,泰对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般了。 不过,夏侯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她透着湿.润的眼上落下了轻轻一吻,道:“好了,别哭,我们回家了。” 千雪点头,指尖微动便将双刃刀收回身后,然后上前半步抓住夏侯泰的衣袖,道:“泰,对不起。明明,你是来帮我的。” 夏侯泰轻动了下唇角,仅用着有些淡漠的声音说着:“你不是,已经给本王,最好的回礼了吗?” 言罢,夏侯泰突然执住千雪的手,转瞬拉至众军之前,蓦地将手上的王剑狠狠插在南雪的土地上,大喊一声:“众军听令,驻守南雪。即日起,南雪归属东卫!” 众军听闻,惊呼不已。 千雪却始终垂着眸。 她其实早便是做了这样的打算,因为她知道,千雪总有一天会被人瓜分干净,为保南雪居民的生活,她必须找到一个国依靠。 她喜欢东卫,喜 欢东卫的百姓,也喜欢泰,所以她本就决定将南雪交予泰,可是她却没想到,竟是用这种方法。 千雪稍加用力的握.住夏侯泰的手,可是却感觉到,他的手,此刻,竟是那样的冰冷。 “南王,南王不好了!!”就在此时,一名信兵赶来,迅速下马来到了夏侯泰的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 夏侯泰双眸猛的一缩,即刻说道:“除了驻扎的人,其余人迅速与本王回京!”下完令,夏侯泰同时看向千雪,“雪儿,你也随本王走。” 千雪微怔,随后点了点头,跟着夏侯泰去了。 ———————————————————————————————————————————————— 这一路,夏侯泰带着人几乎是策马疾奔回去的,马不停蹄,似是在赶着什么事,同时他也意外的没让千雪与自己同呈一匹马,反而将她交予了随行的慕闫杉,而他自己则一人先行前往,一鞭比一鞭急躁,一鞭比一鞭用力。 此时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连千雪都感觉的出这时在东卫的事,一定对夏侯泰极为重要,同时也有些自责,自责因为自己的关系才使得夏侯泰ding了这么大的风险跑来救她,而她还…… 若是让人旁观,她这样的女人,或许已经十恶不赦了吧。 千雪闷下头,握着缰绳的力道缓缓加大,连在被关时的任何一天都没落过泪的她,再一次的润湿了双眸。 慕闫杉感受到坐在前面的千雪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于是放低了声音在她后面说道:“此事与你无关,嗯……大致无关,是另外的事。” 千雪顿时止住哽咽,吸了下鼻子,“另外的事?” “嗯。”慕闫杉点头,半晌接道,“兴许你最后做的那个决定,还能帮了爷一把。” 千雪不懂,只是听了这句话,心里当真是受了安慰,乖巧的点了下头,又重新振作。 不多时,东卫一行军马已经返回了京城,夏侯泰执意带着千雪,马不停蹄地直接向着皇宫赶去,神情极为紧绷。 果然才刚一进到皇极门内,就看到其余大臣也在陆陆续续的往皇宫赶,夏侯泰勒马,狠狠咋舌,也顾不得什么宫中礼节骑着马就往东卫帝的寝宫奔去,不久后到达,他一跃而下,甩开下摆拉着千雪就向着宫内而走。 千雪步子有些踉跄,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夏侯泰,而当寝宫内的极为明显的悲鸣传出之际,千雪不禁因声音的做作而蹙了下眉心,同时也大致意识到了什么事。 东卫的皇帝……或许…… 想到这里,千雪有些担忧的自后看向夏侯泰,他抓着她的手,也下意识的用了力,几乎将她雪白的腕子上捏出了红。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单纯的向前赶着。 千雪感觉得出,这样的泰,绝非是因为皇权所以焦虑,而是因为他是真心想要见东卫的皇帝,想要见他的父皇。 千雪不愿拖夏侯泰后腿,所以自后小跑,反用左手压覆在夏侯泰牵着他的手背上,然后对他说:“再快一些吧。” 那一瞬夏侯泰有些讶异,终是化为了一抹苦涩又温柔的笑,点点头,又加了些速度,而后紧忙推开了正房的大门。 “父皇!!父皇!!”一声哀嚎传来,早就在宫里守着的夏侯成,就像是一早等着这个时刻一样,不仅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连哭喊的说辞都已经编成了套路。 榻上东卫帝,白发苍苍,鹤骨鸡肤的手缓缓上抬,颤抖着,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夏侯泰一见,想要回握.住东卫帝的手,谁料夏侯成却先一步窜到榻上,一把握.住了这只颤抖的手,道:“父皇,若是您还有什么嘱托,尽管与儿臣说便是,儿臣……儿臣定当不辱皇命!!”又是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夏侯成伏在东卫帝身边,感觉到东卫帝放弃了,又将手缓缓收回,在用手臂遮着的看不见的阴影处,他露出了诡秘一笑,抬头间即刻又换了脸,闻者心痛,看者心酸。 但东卫帝的双目,怎也不愿合上,用力的看着夏侯泰,依旧是想要说什么,而那眼中的神情,也与平日里的轻视与冷漠截然不同,透出了一份歉疚。 夏侯泰双眸一缩,即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老太医定是将他一直默默帮他寻药之事告诉了父皇… … 夏侯泰咬唇,突然一步上前根本不理会夏侯成的鬼哭狼嚎,而后紧紧抓住了东卫帝的手,道:“父皇,儿臣……回来了,带着父王想要的一切,回来了。” 东卫帝双眸亦是在这一瞬突然划过一缕光耀,不知不觉看向一旁千雪,终于落下了最后的一笑,只是最后的最后,东卫帝却启着唇,痛苦挣扎着道:“皇位……皇位……” “父皇不是已经写下旨意了。”哭够了的夏侯成突然开口,“父皇,您尽可放心的去吧,不用担心儿臣。” 这一句话,突然好像变得冰冷。 “已经拟好旨了?”夏侯泰有一瞬的讶异,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东卫帝双目突出,狠狠看向夏侯成,依旧是想要说什么。 这一刻,夏侯泰忽而明白了,这样的把戏,在夏侯成身上绝对弄的出。 夏侯成竟然在他不在东卫之事,逼父皇拟旨,强行将皇位继承给了他。 东卫帝紧抓着夏侯泰的手,愈发颤抖,愈发用力,夏侯泰半阖眸,终是回握.住东卫帝的手,用口型道:“父皇,放心吧,儿臣,明白了。” 东卫帝点头,唇角勾勒了一丝不输给当年意气风发时的笑容,视线扫过夏侯成,带了一丝冰冷,如同再告诉他,没有人可以主导他的一切。 在这抹笑后,东卫帝才缓缓闭上了眼睛,而抓在夏侯泰手上的那只手,也渐渐失了力道,落回了榻上。 夏侯泰紧紧攥住手,而后替东卫帝盖上了被,早已守在一旁的老太医急忙上前查看,然后心痛的摇摇头,看向了站在旁边侍候的总管太监。 太监亦是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然后几步走出,对着外面焦急候着的所有文武大臣说道:“皇上,驾崩了!” 一时间哭声震天,将本就被阴霾遮住的东卫再度添染了一份悲哀。 正房内,夏侯成假模假样的哭了几声,而后突然拿出了一道圣旨,道:“好弟.弟,多亏你出了一趟远门,皇位,本王……不,朕就替父皇撑起来了。” 他说着,哀痛的拍了下夏侯泰的肩膀,回头时悲伤全然不见,一抹阴狠的笑意陡然席上。 夏侯泰却从始至终一直安静地看着榻上的父皇,看着这一生都不曾对自己笑过一次的父皇。 至少最后一次,他真真正正得到了他的笑。于是在下一刻,他看着东卫帝,一如既往温柔地扬了唇角,只道了一声:“来人,拿下夏侯成。” 一言即落,突然自旁边来了许多的侍从,看起来都是东卫帝身边的,可…… “你竟然在父皇身边安插了人!”夏侯成恶狠狠瞪向夏侯泰,身子却被冲来之人狠狠抓住。 夏侯泰对于他的话,却是付之一笑,最后替东卫帝打点完衣装后,便从容起身来到夏侯成面前,“因为本王,早便知道皇兄会对父皇不利。” “什么利不利!父皇写了旨意让本王继承皇位,你如今这般对本王,难不成是想篡位不成!!”夏侯成力喝,身体却比狠狠压在地上,接下来就连他的嘴也被侍从捂住,任夏侯成如何挣扎,都只能狼狈的在地上扭.动。 夏侯泰则是冷漠的从他手里拿过拿到圣旨,眸子微眯,“这就是你逼父皇写下的东西?”言罢,他莞尔,直接将其丢入了火盆。 一把大火烧着,火舌四溅,将那残酷的色泽映在了夏侯成的眼中。 他惊讶不已,更加疯狂的扭.动,然后从偶尔透出的指缝里嘶喊出声:“夏侯泰……你,你……竟然——!文武大臣……不会……不会信服——!” 闻言,夏侯泰淡淡一笑,执手拉过了千雪来到了夏侯成的面前,“本王这一趟远门,并没白出。” 夏侯成先是不解,可接下来眼睛瞪如铜铃。 难道,难道在短短时日里,夏侯泰竟然拿下了南雪?! 这,这怎么可能,南雪尚有四大家族!况且西陵人又如何能允许东卫拿到南雪!! 他就是因为算准西陵会介入,算准了夏侯泰绝对得不到南雪,这才放手一搏! 难道,难道——! “为君者,逢迎拍马,拿不下天下。这,是父皇曾经的教诲。”夏侯泰淡淡而道,只手一扬,平静 说道:“三皇子夏侯成,平日搜刮民脂民膏,欺凌百姓,结党营私,平日无所作为。该是贬为庶民,还是赐白绫一条?” 夏侯泰温柔而道,轻轻的拂过夏侯成的发,然后右手摊开,即刻有人将一大摞文书放在手上。 他替夏侯成拉开,所有的罪责全部写得一清二楚。 夏侯成彻底怔住,没想到自己在讨好父皇之事,早已成为夏侯泰的案上鱼肉。 他不是不除他,不是受他压制除不了他,而是就等着最后一刻才将他一举击溃,让他毫无准备,且根本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何其可怕的男人,何其残忍的男人! “夏侯泰——!”夏侯成声嘶力竭,羞愤难当,脖颈都因痛苦而鼓起道道青筋。 但夏侯泰却根本不为所动,看了眼刚刚返回的总管大太监。 大太监对夏侯泰恭敬的点点头,然后重新返回外面,对着众臣大喊:“先帝驾崩,留下遗旨,传位南王夏侯泰!”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夏侯泰缓缓自宫中步出,迎风而站,带起了一份压制了多少年的冷摄。 大臣四目相对,多少明白了宫内发生的所有事,于是众人皆是俯首,竟无一人敢抬头反驳。 夏侯泰站于高处,冷冷俯视着众人,闭眸时,右眼下流出了一丝冰冰凉凉的泪,而后随风卷走,消失无踪。 这滴泪,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却无人能够在看透。 因为当亲情与皇权放在一起时,就连夏侯泰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身后夏侯成依旧在大喊,却已经无人相信于他,而那位输了这场斗争的皇子,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 削王,夺位,以及不久之后一定会到来的……死亡。 房中走出的千雪,站在侧面抬头看着即将君临天下的夏侯泰,回想着刚才在自己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一幕,忽然间觉得这个男人,好像离自己有些遥远,甚至陌生。 此时夏侯泰也回头看向了千雪,轻笑了一声,道:“雪儿,谢谢你,将南雪交给我。本王,也会回你以一生的自由与荣华富贵的。” 言罢,他便径自向着前方走了,这一次,竟没有回头。 千雪一人愣愣站在远处,心如刀绞。 这一句话,兴许是真的感谢。 但是她听到的,则是那般的冰冷。 她好像明白了。 夏侯泰本就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心中念着另一个男人,而即将身为皇帝的夏侯泰,更加不会原谅一个背叛东卫,救了西陵的罪人。 哪怕,她将南雪给他。 而他,也只会回报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独独不会再予她真情。 千雪身子有些无力,突然就跪坐在了地上,掩面哭泣,如是想起了放走拓跋陵前,夏侯泰所说的那句话——哪怕,牺牲掉本王对你的情。 ———————————————————————————————————————————————— 而同一时间,西陵。 拓跋陵将所剩无几的兵力勉强带回西陵,身受重伤,才刚刚入界就昏倒在地,而当他醒来之时,已经躺在了自己宫中的榻上。 他有些木讷的望着上方,看着空荡荡的悬梁,脑中依旧萦绕着最后的那个画面。 他亲自带兵去围南雪,帮助四大家族,但是最后救她性命的,竟然是只见过几面的纳兰千雪,而为了救她她即将面临怎样的后果,他也许已经预料到了。 东卫究竟是一个强大的国,夏侯泰……凭他的能力,一定能够夺下帝位。 一个皇帝,会对一个向着敌国之人的女子,爱若如初吗? 拓跋陵闭上眼睛,被中双手紧紧攥起,他不该输的,不该输给夏侯泰的! 若是如此,他便能将纳兰千雪带回! 是了,他本是决定先拿下南雪,然后将千雪带回西陵……带到自己身边,纵然这个女人,并不爱自己,但总有一天会爱上的不是吗? “啊!!!”拓跋陵突然嘶吼一声,满 眼的不甘,满眼的心痛,于是他即刻掀被下chuang,可因为伤势过重,一下便栽倒在了地上。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无力,狠狠的捶打自己的双.腿,唇也被咬的渗出血。 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响动的答吕晏齐急忙推门步入,一看拓跋陵摔倒在地,他急忙上前搀扶,有些焦急的问道:“大殿下.身子可好,若有什么是我差人去办,大殿下您就专心养伤便好。” 拓跋陵摇摇头,但似乎并不想说话,答吕晏齐在旁大概也了解拓跋陵此刻心中的想法。 想来,这场与东卫夏侯泰的首次交锋,虽然并非大仗,可也十足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对于一向傲慢的西陵来说,这样的失败,是不被允许的。 “我父王那边,有说了什么吗?”拓跋陵忽而问道,想来自己败给夏侯泰之事,早就已经传到了西陵王的耳里。 而听到他的问话,答吕晏齐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咬咬唇,半晌说道:“王上已经做过处置了,您失败的事并未泄露出去。” “做过处置了……?什么样的处置?”拓跋陵莫名的感到不安,眸子微动,即刻抓住了答吕晏齐的胳膊,“在我昏厥之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答吕,你快告诉我!!” 答吕半阖眸,终是叹口气,道:“王上把您所有的亲信不论男女全部关进了地牢。” “什么?!”拓跋陵怔然,眉头越拧越深,“父王抓他们做什么,他们什么事都没做!” 答吕晏齐缄口不谈,偏过头不敢作答。 如此拓跋陵愈发不安,正欲起身推门出去,就见一名侍从先一步进来,对他说道:“大殿下,王上请您去地宫一趟。” 拓跋陵闻言,身子猛的一抖,似是对那个地方有些惧意。 西陵地宫,一个几乎每日都会散发着腥味的地方,那是西陵的角斗场,是人与人厮杀的圣地,是胜者为王败者死的地方,也是拓跋陵最不要靠近的地方。 因为曾经在那里,曾经年仅十几岁的他,就被丢下去与捕回的土匪之徒搏杀,那时的记忆虽已经模糊,可是对那个地方的排斥,却已经刻在了心中。 可是这时候为甚将他叫去那个地方? 忽而想到先前答吕晏齐说的他的亲信全部被抓捕的事,陵的双眸一缩,即刻踉跄从地上起来,随意披了件衣裳便向着外面冲去。 今日西陵恰好阴云遮天,时而有小雨沁下。 拓跋陵一步不停的向着地宫赶去,完全失去了从容,往日几乎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今日也多了一种极为惊惧的狰狞。 来到地宫前的这几步,拓跋陵几乎差点跌倒,他没有让任何人搀扶,径自爬起继续向前而去。 地宫有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偶尔几盏挂在墙壁上的火把上,摇曳着些许的光亮。但是叙叙上扬的火,也将空气灼上了一层热浪,扑面而至,让人变得愈发焦躁。 脚踩在地上,会发出不小的回音,拓跋陵慌乱的脚步声,卷带着他的喘.息,在此处不停游走。 在经过了长长的暗道之后,拓跋陵终于来到了最后的一道门,可是尽管方才是那般着急,可真的到了此处,竟让他也多了些犹豫。 双手贴在门上,若要用力,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真的,真的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兴许在他心底,还是如西陵王所言,保有着属于人的一面。 他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真正的冷血,做不到真的将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拓跋陵紧紧咬唇,闭眸。 “啊!!!!”突然自里面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嘶喊,拓跋陵猛的睁开眼睛,而后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将大门推开。 随着厚重的声音响起,里面的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 拓跋陵先是有些仓皇,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动,轻颤着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齿间不由做了颤。 没错,就是这里,曾经在他心里刻下最可怕记忆的地方…… 拓跋陵急忙恍神,寻找着方才那声音的来源,而当他将头抬起的一霎,整个人突然就怔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 只见拓跋陵突然间先前跑了几步,突然跪倒在地 ,大喊一声:“住手,住手!!!!父王!!!” 声音回荡在这空荡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可回应着拓跋陵那一声哀叫的,却只有一声凄厉的痛喊,还有溅在他身上脸上的血液,炙热的,又残酷的…… 一只手臂,也突然滚落在了他的面前,碰到了他的膝盖,安静的躺在地上。 “啊!!!!!”拓跋陵嘶喊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而那高高在上之人,正拿着一把带血的剑,一步一步的向着拓跋陵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用一把长刀无情将那手臂扫开,道:“陵,这就是你失败的代价。西陵,不需要弱者……”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送上万字更!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0) “啊!!!!!”拓跋陵嘶喊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而那高高在上之人,正拿着一把带血的剑,一步一步的向着拓跋陵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用一把长刀无情将那手臂扫开,道:“陵,这就是你失败的代价。西陵,不需要弱者……” 拓跋陵用力喘息,重新看向前方,陪伴他的兄弟,挚友,一起长大的妹妹……但凡是在西陵王看来对于拓跋陵毫无用处的、还会让他变得软弱的人,全部都被穿在了刺桩上,整个地宫都弥漫着他们的血的味道。偶尔还能见到那曾经对自己欢笑之人,用着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干裂的唇一张一翕,最终惨死。 心里万千痛苦席上,拓跋陵双眸充满了动摇,他看向西陵王手上正滴着血的刀,脑中一品空白楮。 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善人,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也并非一个两个,可是……唯独那些他想保护的人…… 拓跋陵狠狠攥拳,眼泪默默流出,“你这个疯子,疯子……” 此时在拓跋陵的口中,似乎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断断续续的痛苦沉吟。 而面对这一切,西陵王都只是冷冷一笑,“西陵本就是如此,孤当年,也要亲手斩断自己的毒瘤。否则,如何变得强大!今日一败涂地,就是你最好的教训!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一个月内不许出来,好好看清自己是谁。” 西陵王哼笑一声,欲走。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一个焦急的女人的声音:“我要见王上,我要见王上,陵儿……放过我的陵儿!王上,王上!” 西陵王脚步蓦然一顿,眯起了双眸,“还落下一个。” 拓跋陵双瞳猛的一缩,突然间回身大喊:“母妃,母妃别进来,母妃!!!” 可是当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一个纤弱的妇人踉跄而入,看到拓跋陵时惊喜喊着:“陵儿,母妃来——” 一阵突然的刀光闪过,妇人突然站在了原地……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一旁始终宠爱她的西陵王,启唇欲说什么,然而下一刻,她的脖颈却渐渐的移了位,头颅就这样在落下,滚落在了拓跋陵的身侧,而她断开的颈上霎时喷洒出大量的鲜血,溅满了西陵王的身子,也溅在了拓跋陵的身上,发上。 “母妃……母妃!!!”拓跋陵嘶喊一声,几乎是跪着上前,他伸出手,想抱却又不敢,张开嘴想要再唤,却又发不了声,唯是泪水逐渐自他脸颊上滑下。 “本来,这一刀该是你自己下的。记住,这就是西陵,弱肉强食,而你,流着西陵的血。”落下这一句话,西陵王无情自怀中掏出丝绢,擦去了刀上的血缓步离开。 地宫的大门,渐渐被关上,当火光淡去的瞬间,侍卫下意识的看是看向了门那一边的拓跋陵。 而当那布满血红的脸上透出的那只几近崩溃的双眸看向这边的一刻,侍卫身子猛的一震,紧忙将大门关上。 黑暗,血腥,死亡,恨…… 若是他不曾败给夏侯泰,千雪会和他走,这些人都不会死,他不会又变成一个人…… “夏侯泰……”拓跋陵双瞳缓缓抽动着,他探出手,将他母后的头颅抱着怀中,视线愈发空洞,然后用尽全力的嘶喊了一声。 仿佛有什么污浊的东西,已经渐渐从他心底蔓延而出,渐渐的扭曲着,渐渐的攀上了他的心。 —————————————————————————————————————— 而在同一时间,正在偏宫的答吕晏齐,也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来到了他的一件密室。 他翻开了一本古籍,然后一些被雕琢诡异的几个罐子。 答吕晏齐又左右查了查,确实没人在附近,便将其中一个罐子打开,几个形状色泽都极为赫人的蛊虫在那里动着,背上还若有若无的散着蓝光。 答吕晏齐冷笑一声,眼中透出了他温雅外表下的野心。 总有一天大殿下会登基为王,若是能将这蛊虫制成制住人心的西陵蛊,那么便可造出天下人无可匹敌的兵。这么看来,这一回大殿下大败并非是一件坏事,因为此后的他,一定对强大更加执着,所以届时一定会非常重用他与他的蛊。 西陵许多人不知,他答吕晏齐明为宫中德行兼备的大夫,可实际上, 他一生所钻研的确实蛊术。 他坚信,这些小小的虫儿,终会有一天为他带来权势的。 答吕晏齐动了动唇角,合上了盖子。 然而这时的他或许并不知道,也许正是这小小的蛊虫,将会给西陵带来怎样的命运。 —————————————————————————————————————— 一个月后。 那段时间之后,东卫,西陵各自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革。 东卫皇帝驾崩,众臣众将返回京城给为皇上送行,声势浩大,夏侯泰亲自送行,为其披麻戴孝。心细之人发现,送行之时,皇朝里独独缺了三王爷夏侯成还有他的亲信,面上虽然无人提及此事,可大多也猜测出来一二。 往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五王爷夏侯泰如今坐实了龙椅,权力已在他收,而他的手段其实满朝文武还是知晓的,他看来平易近人,可实际做事极为果断,而且绝不留情。三王爷及其党羽曾经三番四次与之作对,此时必然已经遭到沉痛的打击,流放的流放,私下赐白绫的赐白绫,总之一句话,三王爷再无翻身的可能。 再处理完所有的先帝之事后,东卫终于进行了登基大典,五王爷夏侯泰如愿成为了东卫的皇帝。 那一日,身为九五之尊的他身着一袭金线龙袍,九爪龙袍加身,威武慑然,拂袖回首间他淡漠一笑,“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响彻了东卫的天。 那一日,千雪也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也要与众人一同跪在他的脚边。 而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是,过去的他,眼中只有她一人,他无论身在何方,都会将视线投向她。 但那一刻,她看到,泰的眼睛,是看向更远的方向,看向东卫之外的天下。 离开时,他自跪拜着的她的眼前离开,竟没有为她留下任何的视线。 许是没有看到她,也许是在他心里,有着更为珍惜的东西。 儿女私情,终究是抵不过帝王的天下。而且,她予他的情,还夹杂了让他不愿回想的过往。 千雪没有挣扎,没有流泪,只是微微动了唇角,然后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挪不动步子。 她知道,也感觉得出,泰对她的情感,已经不再如初。 不过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真正的成了他的妃子,而且是他后宫中唯一的女人。 每每处理完公事,他都会呆在她的身边,陪她用膳,说几句笑颜,温柔的吻过她的眼帘,与她缠.绵,然后看着她睡去,再独自离开。 哦,对,还有一点,泰专门为她赐了一座行宫,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千乐宫。 这里有着最美的冬树,也可以看到最美的雪景,这里很冷,泰认为很适合她身体的温度。 然却不知,千乐宫的冷,早已是千雪承受之外的,只有在夏侯泰在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而在他走后,她则会冷得浑身发颤,冷到心里都变得麻木。 偶尔慕将军与徐将军路过时,也会陪她稍稍聊上两句,或带些东西为她解闷儿。 每到这时,千雪总会偷偷询问西陵的情况,想要知道拓跋陵是否安好。 先前慕闫杉总是有些不愿提及此事,可终是告诉了千雪一个让她都有些惊讶的消息——西陵事变,大殿下拓跋陵,继承王位。 千雪不明,于是询问了慕闫杉西陵王是否也病重驾崩,但慕闫杉却告诉她,西陵王被拓跋陵手刃,夺权即位。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1) 听到这个消息,千雪后面的几日都有些沉默了,因为她见过的那个拓跋陵,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手刃父亲,当是遇到了他人无法想象之事。 千雪似乎永远也想不到,在遥远的西陵,她所认识的那个拓跋陵,早已死去糌。 而如今这个,也再也不是她所识之人。 对于西陵来说,拓跋陵自地宫出来的那日,宛如梦魇。 那日他抱着已经腐烂的母后的头颅自地宫走出,一身的血,见过的人都知道,他出来时的眼神,空洞而污浊,就像是刚刚从地狱归来。 西陵王原本是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掌控拓跋陵,终于可以将他作为自己手上的傀儡,谁料再次见到时,却被这个儿子亲手刺穿了心扉,甚至几乎被啃下的血肉楮。 那一刻西陵王是惊恐的,是害怕的,却也同样是欣慰的,因为他知道,拓跋陵终于已经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割除,拓跋陵终于可以将西陵带向一个谁也没有看过的地位。 对于西陵来说,这样的他,才是西陵最强的王者。 于是乎,几乎是在同一日,西陵与东卫同时想起了登基的鼓乐,两名曾经血刃沙场的王爷终于登上了王的宝座,但是因为要稳固各自的政权,所以皆没有先一步挑起战火,一段时间之内,尚且相安无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钟将军终于因为害怕自己的地位被他人取代,也在筹谋着如何将自己女儿送入后宫之事。 对于钟将军心中所想,夏侯泰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他没有点破,却也避开了钟将军的几番暗示。 这一日,天气尚好,近来一直在忙于政事的夏侯泰,终于有些疲惫了。 放下手中的奏折,他却失神了许久,而后凝望着外面房檐上还不错化干净的雪,不由低喃:“天气转暖,雪要化了。” 跟在夏侯泰身边的新近总管太监郑喜也跟着看了看,而后道:“皇上,您已经十日未去千乐宫了。” 听见“千乐宫”三个字,夏侯泰平静的双眸,若有似无的动了下,他双手撑在窗棱前,又望了那快要化掉的雪很久。 近来一直在忙灾事,确实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夏侯泰双眸半阖,半晌才道:“派人知会千乐宫一声,朕今夜会去与雪妃一同用膳。” 郑喜领命离开,夏侯泰则关上了窗子,眼中流露了淡淡的沉寂。 —————————————————————————————————————————————————— 千乐宫接到了皇上今夜驾临的消息,一整个下午都陷入忙忙碌碌之中。 宫女太监们各个抓紧时间将千乐宫翻了个个一样从头到尾打扫一遍,小颜更是没闲着为千雪梳妆打扮。 如今千雪已经贵为皇贵妃,无人敢对她造次,不过相对的,也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也独独是从年少时就跟着自己的小颜,算是千雪身边伴着的唯一知己。 然而与其他宫人们不同,为千雪梳妆的小颜,却并非是满脸喜色,反而是有些淡淡的哀愁,正如铜镜中映出的千雪的神情一样。 对于夏侯泰的到来,千雪并非是不高兴的,相反的她是打心底有些激动的。 可是…… 同样的,也会让她看清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这一个月来,夏侯泰来千乐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隔得越来越长,过去在王府时他对她的宠爱,似乎已经由发自心底,变为了表面上的敷衍。 正如那时她所感觉到的那样,自从她站在了西陵这一方之后,夏侯泰也悄然将她疏远,仿佛是务定了在她纳兰千雪的心里装着的,是那个叫拓跋陵的男人,而不是他。 每每想起这件事,千雪的心都会没由来的有些痛,只是她却不知要如何传达自己的心意。 想着想着,千雪又失了神,双目不经意蒙上了一层暗淡。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外面传来了郑喜的传报:“皇上驾到!!” 千雪突然恍神,紧忙最后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而后提着一袭白色锦华雪袍出门迎接。 东卫的规矩,她已经学习了不少,在她心里,独独是喜欢这一项的。 她喜欢看着 夏侯泰进来时的君威,喜欢看他习惯性停在她面前,亲手将她扶起,然后对她那习惯性的莞尔一笑。尽管这样的笑中,有着捉摸不透的情绪,但是至少可以让千雪自欺欺人的认为,他一如过去,对她那般温柔,怜爱。 然让千雪意外的是,今日的夏侯泰,却并没有像过去那般,而是停在了她面前,沉默了几许,道了一声:“平身。” 他从她身前走过,带去了一阵微冷的风,吹入了千雪的心头,默默有些发疼。 她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沉寂的夜空轻道:“谢,皇上。” 转身,跟去,步履却越来越慢。 ———————————————————————————————— 今夜晚膳,吃的格外安静,房间里只有千雪与夏侯泰二人,却无人开口说话。 夏侯泰偶尔会夹一些菜在千雪的碗中,千雪也只是闷头安安静静的吃下。 千雪几番欲言又止,也有几番走神,看起来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夏侯泰并未抬眼,双眸半合半闭,轻语一句:“有什么事,说吧。” 就这样被看透,千雪拿着筷子的手,冷不丁僵了一下。她有些踌躇,而后断断续续地开口:“泰,放我走吧。你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千雪语气透了些哀伤,其中的颤抖清晰可辨。 夏侯泰双眸猛的一动,动作也停下了,而后将碗筷皆是放下,冷冷看向千雪。 是了,这个眼神,足以将千雪冻透,看不出任何情感。 半晌,他才启唇说道:“你知道,朕要的是什么吗?” 千雪微怔,回道:“南雪,皇位,天下。” 夏侯泰的眼睛眯动一下,然后温柔说道:“看来,是有人告诉你西陵之事了。” 不知为何突然提到西陵,千雪有些茫然,可没等她来得及询问,饭桌上的所有饭菜却突然被夏侯泰一扯而下,巨响声突然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她亦是在下一刻被夏侯泰抱起直接扔在桌上,而后被狠狠压住。 “你终于,还是想去他的身边了吗?你不是说,你是爱朕的吗?朕用了东卫的未来,换了你,为你倾尽天下。你以为,你还能离开朕吗?”夏侯泰轻笑,温柔的俯下身,可他的指尖确实冰冷的,是残酷的。他狠狠抵住她最脆弱的地方,换来她无比的惊恐。 是了,在入了宫之后,每每泰在要她时,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平日当他,会笑,会装作和过去一样温柔。 但是慢慢地,他在要她时,他便会将一切的痛苦都留在她的身上,心中,如是在强调着她的归属。 身体,几乎快承受不了,她的心,也支离破碎。 于是她不停摇着头,乞求着夏侯泰,然后大喊道:“纳兰千雪对不起东卫,千雪知道,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你若恨我,便杀了我!泰,我活得太痛苦了!” “朕予你了荣华富贵,也没人敢在说你半句闲话,对你三千宠爱于一身,你却说在朕身边,太痛苦?”夏侯泰哼笑一声,闭了眼,而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却已经透出了不再遮掩的怒意,用着一种极为暗淡的声音说道,“雪儿,不听朕的话,朕会惩罚你……罚到你,不敢再违逆朕。” 他俯身,凑近她耳畔,轻笑一声,吻了一下。 但这一下,却让千雪浑身无比战栗,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颤抖,如是在宣告一场噩梦的开始。 衣衫突然被撕碎,映出了那在雪肌上留下了一道道咬痕还有勒痕,她用力摇着头,眼泪自眼角滑下,可迎来的,确实夏侯泰更深的冷漠。 他无情的欣赏着她的每一个地方,无情的将她拉去榻上,无情的重复着一次次残酷的索要,直到她筋疲力尽到求饶,他才会停止对她的残酷。 夜深,千乐宫中依旧寒冷。千雪颤着身子,依附在夏侯泰的身畔,双瞳恍惚涣散,金眸里早已见不到过去的光辉。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泰要她说的话:我爱你。 哪怕已经失去意识,她也在不停的念着这三个字。 曾几何时,这三个字,给她带来过无比的幸福,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残酷的咒语。 长发早已被汗水黏腻在身上脸上,脖颈上新的红枚正耀着显眼的色泽。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2)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泰要她说的话:我爱你。 哪怕已经失去意识,她也在不停的念着这三个字。 曾几何时,这三个字,给她带来过无比的幸福,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残酷的咒语楮。 长发早已被汗水黏腻在身上脸上,脖颈上新的红枚正耀着显眼的色泽糌。 夏侯泰拥着千雪,看着快要失去意识的她,终于落下了眼中的暗淡,而每每在这时,夏侯泰的眼中也会不经意蒙上痛苦,甚至要比千雪眼中的痛,深刻千万倍。 直到千雪彻底熟睡过去,归回了最原始的平静。夏侯泰才终于翻过身,重新看向千雪,然后用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方式,温柔的吻着她的脸颊,唇瓣,脖颈,还有他留给她的每一个印记,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雪儿”,一遍又一遍的温柔的对待她,然后再一次的拥有她,温柔的将自己留在她的身体中。 再然后,他会苦笑一声,抚着她的发,用最温暖的方式抱着她,道一声“我也爱你”,与她同眠。 只是,这样的温柔,这样的话语,却从未让千雪见过。 就像是在夏侯泰的心里,那对东卫的愧疚与对千雪的爱,正一步一步的将他推向了最暗无天日的地狱。 爱,却又不能爱。 这样的情感,又有谁能明白。 ———————————————————————————————————————————————— 次日清晨,千乐宫外又传来了些鸟儿鸣叫之声,叽叽喳喳,有些扰人。 千雪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疲惫的挪了挪手,最终又放回原处。浑身酸痛得让她几乎没法动弹,一夜的睡眠,都没将身子休好,只是觉得反而更加难受。 身边如往常一样,空空如也,被褥冰冰凉凉的,足见夏侯泰已经离开了许久。 千雪回忆起昨夜,闭上眼,心里叹了生气。心头还是像被刺扎过一样,难受的不行。 只是尽管如此…… 千雪翻过身轻轻趴在榻上,重新窝在被中,呼吸着被褥上留下的那浅淡的属于他的香气,似是唯有此时,才会让她回忆起泰对自己的温柔,而且…… 自己昨夜想离开的话虽然是真的,但在感觉到夏侯泰的怒意时,她却有了一丝的心动,许是无意间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执着,还有那埋藏在冰冷中的情。 他对她,还是有情的,对吗? 大约又小憩了一会儿,千雪还是自榻上起来,桌上放着一些药瓶,还有一张落了墨笔的字条。 千雪有些意外,穿上鞋子缓缓走去,先将药瓶放在一边,然后执起字条,双指将其拉平,细细看去。其上字迹甚为熟悉,是泰的。 ‘雪儿,朕有国事,近日不能来千乐宫。好好休养身子……其余的,不用多想。’ 千雪拿着字条,手有些略微发紧,他所言的其余之事,便是她昨夜提及之事,而那句“近日不能来千乐宫”,她也明白,只是他避而不见的借口。 “谨遵……皇上圣谕。”千雪喃喃念着,终是垂下了双眸,然就在这时,忽而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突然掉头扶着床帏干呕了两下。 待缓和了精神,千雪微怔,想着是否是吃坏了东西…… 忽而一个意识席上千雪的心,向来近日她都没有来月事,难道…… 难道——! 千雪双手捂唇,缓缓跪坐在地上,难以置信。 这时外面听见声音的小颜匆匆推门而入,见到千雪正怔坐在那里,急忙冲上喊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千雪急忙打断了小颜,沉默良久,终于缓缓从地上起来,并走到了小颜的身前,将其拥住。 “小颜……我……我好像是……怀了……泰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里面透着一些喜悦,可同时也透露着一缕极其的担忧。 小颜一听,也同千雪一样有些讶异,低声道:“娘娘,皇上会不会……不要这个孩子。” 千雪眼瞳猛的一缩,紧咬了下唇。 “那要不要,奴婢先偷偷将宫外的大夫请入,为公主您安胎,然后……” 千雪右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摇摇头,“我会……亲自告诉……皇上的。我相信,哪怕他对我已经不再像原来那般,可是……他还是爱着我的,不然也不会,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 千雪似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一遍一遍的强调着这件事,然后一咬牙,起身,“皇上是去南书房议事了吧。” 她下了决心,而后换了衣裳,整理妆容,便扬步向着南书房走去。 —————————————————————————————————————————— 外面,天气转暖,可时而吹来的风,却依旧带着些冷意。 千雪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在小颜的陪伴下一同向着南书房走去。 因为鲜少出门,去南书房的路还是有些陌生的,而且虽然她现在归为皇贵妃,可是宫人们偶尔看她的神情,依旧是犹如针扎般刺在她的心上。 不多时,终于来到了南书房,对她来说,这个地方无比陌生。 千雪紧握了下小颜的手,而后步入,侍卫本是要拦,一看是贵妃,便也不便多言,只道要去通报一声。 千雪应了,而后与小颜共同在外面等候。 可正当这时,书房内却徐徐传来了一些谈话声,飘入了千雪的耳中。 “皇上,后宫只有皇贵妃一人,总是会出乱子的。何况东卫势必要有皇后,但皇贵妃……终究与西陵曾亲近过,所以……望皇上还是尽早册封新妃。” “是啊皇上,中宫无后之事,民间已经传开,皇上刚刚登基,龙凤齐天才能安抚百姓,望皇上早早决断。” “皇上您是知道的,若是膝下没有可继之人,对于王朝来说,那可是有亡国之患的啊……” 千雪眸子一动,抚着自己的小腹,金眸略微有些发深。 南书房内,夏侯泰坐在椅上,用杯盖轻轻滑动着杯中漂浮的叶,冷静的黑眸里,不曾因眼前的几位大臣的话动摇分毫。只是半晌后,淡淡开口:“诚然,朕才刚刚登基,先重振超纲,降低赋税,吸纳才人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扩充后宫。况……”夏侯泰放下杯子,双眸略眯,“朕,不想听到有关皇贵妃的谣言。无论她过去是谁,在哪儿,现在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朕的女人,朕的妻子,朕的……皇贵妃。” 最后几个字,夏侯泰念得极重,平静的双眸终是沁出了怒意,使得所有大臣都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恰在这时,侍卫进门通报:“皇上,皇贵妃求见。” 突然到来之人,让南书房里面的人忽而陷入了一片安静。 夏侯泰也没有料到,向来有些怕人的千雪竟然主动来到了南书房,他启唇,刚要说“宣”,就见千雪突然间自己一人倔强的步入,身后侍卫都知皇贵妃备受宠爱,所以也不敢全力去拦,只是一个个跟着进来,多少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 夏侯泰看到脸色凝重的千雪,启唇,却在下一刻凝了声,“什么事?” 这一声,声音却是淡的,可漆黑的双眸,却有了一闪而过的闪烁。 千雪凝望着他,好像有千万语言想要对他述说,因为方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尽管这个男人对待自己无比的残酷,可是……可是…… 她知道的,他的心里,一定是装着她的。如果是这样…… 千雪鼓足勇气,上前走到众人中间,深思一口气,道:“请皇上命太医为臣妾请脉?” “身体有不适吗?”夏侯泰眉心微皱,确是有些担心了,“不过,这些话,你让人来向朕报一声便好,为甚亲自来此?” 千雪抿抿唇,右手紧抓小腹。 夏侯泰不解,顺她视线看去,双瞳猛的一缩,“雪儿,你——!”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3) “身体有不适吗?”夏侯泰眉心微皱,确是有些担心了,“不过,这些话,你让人来向朕报一声便好,为甚亲自来此?” 千雪抿抿唇,右手紧抓小腹沪。 夏侯泰不解,顺她视线看去,双瞳猛的一缩,“雪儿,你——!” 夏侯泰的神情有了一瞬的喜出望外,可也渗透着一种不知名的复杂,他忽而扬手命退了大臣,交代了下面的人去唤太医。 待郑喜将房门关上后,他才向着千雪走了半步。 而她此刻的神情,也同他一样的复杂,双手始终紧紧捏着衣袖,用力,将其抓得褶皱腹。 夏侯泰的视线扫过她的双手,看过她有些忐忑的双眸,半晌,探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并顺着向下,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怕什么?”他问,声音低沉。 千雪身上一紧,被他握住的手也渐渐沁了些凉意,她重新抬头看向夏侯泰,忍了忍,然后道:“泰……” 这样轻柔的一个字,似乎许久没有出现在夏侯泰的耳畔,他微怔,有些怀念,也多了些落寞,于是只是轻应,“嗯。” 千雪有些欣喜,上前半步,轻轻拥住了夏侯泰的身子。 像今日这样主动,千雪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夏侯泰并没及时反拥住她,而是安静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不过,在千雪视线不错落回的时候,夏侯泰的眼神还是会不经意的放柔,无声无息地亲吻着他的发。 “如果没有千雪,泰是不是就不用面临大臣们的质疑?”千雪忽然开口,双手紧紧抓着夏侯泰的龙袍,“泰,是因为我,才让泰难做。” 夏侯泰静静听着,指尖顺着她的发,待千雪说完,他才稍顿指尖,接道:“这句话,朕要如何理解?” 千雪双手稍加用力,然后挣脱开夏侯泰的怀抱,看着他道:“泰,我知道你仍旧不能原谅我,东卫也或许容不得我肚中的生命,但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今日来找朕,是怕朕觉得你没资格生下龙种吗?”夏侯泰开口,可方才温柔的双眸中,悄然又蒙上了一层暗淡,他轻笑一声,疏远了千雪,“是啊……对你来说,朕向来是残忍的。但你别忘了,若你真得怀上龙种,那也是朕的血脉,而且……”夏侯泰再度看向千雪,冷漠的动了下唇角,“有了孩子,你也再也不可能,离开朕的身边了。” 千雪闻言,知道夏侯泰再一次的误会了她,她启唇想要辩解,最终却长叹口气,归为了沉寂。 罢了,她与他之间的情感,早在她选择了救西陵,选择了救拓跋陵的时候粉碎了。 如今,或许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然而就在千雪唇角勾勒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就在那一抹绝望的神情落入了夏侯泰的眼中后,夏侯泰却突然又用力将千雪揉入了怀中,用力的拥着她,在她耳畔说到:“朕不许你绝望,朕不允许你放开朕的手。” 抓着她的手,愈发的用这力,那沉寂的双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千雪心上一紧,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接道:“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越来越……摸不透你的心了……” “你不用摸透朕的心,只要安心在朕身边便好。”夏侯泰道。 千雪眉心微动,刚要再行问什么,可这时郑喜却带着太医前来。 夏侯泰眸子又归回了最开始的沉寂,他松开千雪,看了眼太医,然后对郑喜说道:“先陪皇贵妃回千乐宫,朕稍后便去。” 郑喜忙应。 千雪似又看了夏侯泰一会儿,终是点点头,转身跟着郑喜他们离开。 门,再一次的关上了,而夏侯泰的神情,也在瞬时间改变。 他几步走到椅子旁,坐下,而后用单手扶额,他的唇角若有似无的动着,而后用着复杂的温柔,喃喃自语:“我们的血脉……我们的孩子……” 他深吸口气,眼中透出了柔…… “雪儿,并非是你看不懂朕的心,而是连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了。” 看不透,自己究竟是那个爱着纳兰千雪的夏侯泰。 还是那个,在王朝中,必须要提防 纳兰千雪的君王夏侯泰。 忽而回想起曾几何时夏侯成对他说的话,说他是不可能打破帝王的命运的。 总有一天,他要面临为君者的抉择,而帝王是孤独的,是不允幸福的,所以也不允去独自爱着自己的女人。 而且,他也明白的,明白那些大臣们的顾虑,他不知道还能将这件事押后多久。 原来,作为帝王,守得了天下,却独独丢了她。 想着想着,夏侯泰有些落寞。 恰好这时门声响起,夏侯泰突然敛住了一切的神情,抬起平静的双眸,很快便从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皇上,慕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夏侯泰答,同时也因知道是老友来此,便也稍稍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 侍卫应,门随即推开,一身暗红锦袍的慕闫杉扬步走入,他才刚一抬头,就见到了正在沉思的夏侯泰,随即便知在他心里,正在想着什么事。 “刚才路过时见到了太医与皇贵妃,也听到了一些……”慕闫杉道,然后淡淡一笑,“恭喜皇上。” 然对于慕闫杉的话,夏侯泰却直接打断,问道:“西陵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西陵拓跋陵登基后,前朝大臣全部革新,军力也完全换了一个模式,看得出,拓跋陵是在冲着东卫做着准备。只是,他的苗头好像是针对皇城的。” 夏侯泰轻笑一声,“他仍是没有放弃。” 慕闫杉有些意外,本欲追问,但是看到夏侯泰眼中透过的一缕碧光,便好像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拓跋陵仍旧没有放弃千雪,如此是在向夏侯泰宣告,总有一天他会雪那时大败之耻,总有一天他会夺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那日放走拓跋陵,将会给东卫带来莫大的灾祸。皇上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疏远了娘娘吗?” 提及此事,夏侯泰的眉心微微一动,半阖了双眸,“朕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再像过去一样完全袒.露心扉。许是因为身份变了,顾虑的事也变多了。其实,那日,放走拓跋陵的是朕,来承担这后果的,也是朕。” “皇上不是不想让皇贵妃幸福,而是在惩罚自己。”慕闫杉开口,语气也稍稍有些沉寂。 夏侯泰轻笑,只拿起桌上的杯子,又喝了口茶,“谁知道呢。”说到这里,夏侯泰却稍稍一顿,抬眸看向慕闫杉,“倒是你,明明快要成亲了,要不要朕给你一些时日,好好与新夫人待上几日?” 慕闫杉身子一紧,神情有些僵硬,“皇上说笑了,末将只是违抗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将迎娶的女子也尚未见过。” 夏侯泰手上动作一顿,不由笑出了声,“今日也没其他事,晚些时候朕是要去陪陪千雪的。你还是出宫吧,好好休息几日,你与朕交情匪浅,待你成婚之日,朕定当送你厚礼。” “……谢皇上。”慕闫杉尴尬笑笑,脸上无比拘谨。 夏侯泰又笑,今日又两件喜事,难得开怀,于是又饮了口茶,双眸漾出些流光。 而这样的心情,则是与此时的慕闫杉截然相反。 只见慕闫杉始终沉默着,无形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娶亲……吗? —————————————————————————————————————— 离开了南书房,离开了皇宫,慕闫杉先是去了一趟兵营,直到天黑,才准备返回将军府。 一路上愁眉不展,满满都是心事,似是仍在向着早上夏侯泰的话。 其实,他还并没有做好迎亲的准备,也还不想在皇上刚刚登基时,就先操办自己那点儿事,可是父母之命又不能违抗。 他骑着马,带着一些随从,慢慢的向着自己府宅走着。 突然间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到一个黑影自面前闪过,直直撞在了他的马前。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4) 他骑着马,带着一些随从,慢慢的向着自己府宅走着。 突然间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到一个黑影自面前闪过,直直撞在了他的马前。 战马遇事受惊,忽而嘶喊,眼看就抬起前蹄将那人踩下,慕闫杉眼疾手快的勒住缰绳稳住了战马,避免了一场险些酿造的惨剧沪。 慕闫杉略有愠怒,侧过头看向那跌坐在地上的一团黑影,借着隐约的月光,勉强可以看到那人的脸庞腹。 只是…… 看是看到了,可好像和没看到没什么区别。 且见那人仍旧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一身布衣,还背了一个包袱,看那娇小的身形,当是一名女子,可是却又穿了男装,看得出此人是想行走方便,所以换了个装,虽然,这个装束几乎可以被一眼识破。 不过这些倒都是其次,关键是此人的脸,像是涂了许多乌黑之物,在这朦胧夜色下,只剩下了一双瞪得犹如铜铃的双眼,无比夺目。 此时,周围忽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喊声以及脚步声。 “快,你去那边找找!!” “千万要找到!” 脚步声愈发临近,那人一听,一下就清醒过来,迅速爬起身子来到慕闫杉身边,周围侍卫一见,瞬间都亮了剑,以防此人是刺客。 慕闫杉扬了手示意,暂时劝退身后人,而后俯视着站在地上的女子道:“姑娘没有伤着吧。” 女子眼睛动了动,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慕闫杉的手道:“仁兄!有人要强抢民女,我父又强行逼婚!小女子实在不想嫁给那凶神恶煞之人,所以请大侠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万分感激!” 慕闫杉眉心一拧,想要将手抽回,奈何却被那女子握得更加用力,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府宅,在琢磨着什么。 然正是这一出神,却给了那女子机会,忽而二话不说便跨上了慕闫杉的马,还是坐在后面反拥着慕闫杉牵过缰绳。 慕闫杉吓了一跳,见战马又开始乱摇,紧忙先去安抚马儿,刚要确认什么,谁料女子倒是先了一步在他身后,轻轻一笑道:“仁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点再向你解释!” 言罢,女子突然一甩缰绳,马儿又是一阵扬身,猛的就开始往前冲。 身后随从们一同怔住,没想到自家将军就这样被劫持!于是纷纷牵动身下的马,欲扬身追去,抬头却见马上慕闫杉扬手示意“停下”,众人勒马停下,面面相觑。 战马奔跑的脚程要比那些来追之人快了许多,没过多一会儿,慕闫杉这一行就甩开了身后的人,追喊的声音愈来愈远,很快消失在夜里。 短短的片刻,慕闫杉似乎当真误导了什么,并没有出言制止这个强马夺人的小丫头,而是安静的坐在马上,任她胡乱的甩着缰绳,私下里同时还会悄然稳住女子的身子,以免跑着跑着,便被焦躁的马儿给甩到外面。 不久,两人终于是冲入了街角的无人之地,女子费了很大力气,这才让战马停下。拍了拍因为紧张而勒红的手掌,故作无视地从马上翻下,咝咝喘了几口气,这才昂首看向仍在安抚战马的身着黑色锦束衣的慕闫杉。 “仁兄,多谢搭救之恩,我叫了文……”女子闪烁一下,呵呵一笑,“叫我阿双。那个……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算是我欠仁兄一个人情,改日再见,定当还了,告辞!”阿双说完,如江湖人一般抱了个拳,紧紧包袱,扭头就撤。 谁料半步未出,身后衣领却被一把揪住,导致阿双一个踉跄就又折了回来。阿双被拽的生了怒,回头瞪了眼仍旧拎着她的慕闫杉,道:“仁兄还有何事?” 慕闫杉扫过视线瞥了眼阿双,道:“姑娘这么晚了要出京城,想必太过危险。纵是想要逃婚,也要等天亮雇一些随从,再上路也不迟。” 阿双闻言,确实也有些忧虑,抿抿唇,又双眸大放异彩的看向慕闫杉,“不若大哥您与我同行一段,待天亮了我便自己走。若是耽误了您的事,我也可以付些酬劳!” 阿双开始在包袱里左右翻找,将一些东西乱糟糟的堆放在马背上。 马背上是有些滑的,眼看着就要掉了,慕闫杉急忙出手接住。可摊开一看,自己捏着的竟是艳红艳红的肚兜。 慕闫杉身子一僵,急忙将手上的东西翻过来,窝进其他衣裳里,然后长叹口 气,如是当真没见过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且他向来规整,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也正因此,他才能研究精细的九玄阵。这一团凌乱的女子,向来是他最为头疼的那一类。 尤其是想到,这个女人是…… 慕闫杉偏过头,轻叹了声气。 这时,阿双终于翻到了一块雕刻精美的汉白玉,她捏着它一笑,一把塞入慕闫杉的手中,“这块玉我一直是随身带着,价值不菲,这个做抵押,应该够了吧!” 慕闫杉拿着这玉,当真不知道是要还给她,还是暂时收起,思量半晌,终是将它放入怀中,免得这女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阿双看他收了东西,眉梢扬出喜色,再度跨上马,随便拢了拢包袱,而后拍拍战马的背,“坐。” 慕闫杉眉心一动,有些失笑,索性也跨上。然却第一时间将这小丫头的身子向前挪了半分,他坐于鞍上,而她则被迫窝在他的怀里。 “这匹马认人,你驭,跑不快的。”慕闫杉动了下唇角,忽而扬鞭,只见那先前还半走半跑的马,突然就向前奔了出去,,阿双一惊,霎时搂住了慕闫杉的腰,大喊:“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慕闫杉斜下眸看向她泛出怒意却充满神韵的眼眸,不经意笑了下。 半个时辰后,马出京城。在城门过卡时,侍卫纷纷对慕闫杉行礼,但称呼却被慕闫杉给压了回去。 一路上阿双满是好奇,待城门关上,她便拽了拽衣角问道:“向来你也是官宦子弟吧。看他们好像都认识你。” 慕闫杉眉心微动,轻笑,只道:“是吗。” 阿双努努嘴,回过头,“生在官宦家,一点也不好,连成婚都要被迫。” “平凡百姓家,不也如此。”慕闫杉不以为意。 而这一句话似乎也戳中了阿双的想法,不予反驳,却仍旧不甚开心。 “你很抗拒这门亲事?”慕闫杉忽而开口问道。 阿双身子蓦地一僵,脸上霎时蒙上一层落寞,“听说人家是当朝的将军,我家父明显就是想攀人家的关系。我去避避风头,让那男人知道我这方无心,向来那人既然位高权重,也不会难为我爹爹,直接去找个心仪他的女子,不是更好?而我,也不是做什么夫人的命,我就想自由自在的活一辈子,像云一样,哪怕不嫁也行!” “骨气不小,可官场上的门道,你爹的想法,并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就不怕,等你避风头回来,你爹爹已经因为拉拢不到可靠的势力,所以势单力薄,被迫解甲归田了吗?”慕闫杉随意开口,深眸落下,看向了怀中的人儿。 阿双闻言,也是一怔,似是确实在离开的时候没想的这么复杂。她有些忧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写在了这张脸上。忽而一怔,她昂头看向慕闫杉,“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恰是这一昂头,阿双坐的有些不稳,身子一滑,险些跌落。幸好慕闫杉眼疾手快地将她再度用力扣入怀中,护在身前,只静静道了一声:“别乱动。” 这忽然靠近的距离,还有那一股陌生的香气袭上阿双的心,她的脸色有些浮红,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又再度抬头看了眼慕闫杉,发现月光下的这个男人,有着一种极为安静的气息,看起来不太容易接近,但也有着一种令人向往的冷静与睿智。 似是感觉到了炙热的视线,慕闫杉稍稍低下了眸子看向阿双,四目相接,引得阿双慌乱的将眼睛别开,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夜风扑面,徐徐在阿双的脸上化开。她有些超脱了年龄的惆怅,终于阖上双眸,欲让慕闫杉停下,返回。 慕闫杉看出端倪,双眸没由来多出些柔软,正当要勒好缰绳将马停下,就听到旁边杀出来一个程咬金,高喊了一声:“慕闫杉!我派人去你府上找你,你怎么反而跑这里来了!关于军备之事,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徐毅带着人马匆匆向这边赶来,看起来仍是风风火火。 慕闫杉勒马急停,撇头低咒了一声,果见阿双瞠目结舌的回望着他道:“你,你是慕……” 她记得,娘亲和她提过,这门亲事正是说给朝中第一大将军慕闫杉的。 难道,难道他就是——! 慕闫杉眉心微紧,半晌,点了下头,翻身下马,看向徐毅,道: “皇上没提。” “没——”徐毅扬起右眉,视线扫过了一旁的阿双,“这黑不溜丢的小子是什么人?” “她是……”慕闫杉不知该如何直言,回头看向阿双,却见她已经先一步自己走来。 啪——! 阿双一巴掌打在了慕闫杉的脸上,而后攥了攥手,愤愤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用力的喘息,而后翻上慕闫杉的马,就这样骑着走了。 一旁徐毅看的一愣一愣,平日里慕闫杉虽然不大多话,可是也是战场上谁也无法轻视的战枭,如今竟这样挨了一巴掌! 这小个子了不得,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徐毅拧拧眉,也下了马,道:“这小玩意儿你从哪儿弄来的?怎么这么辣!” 慕闫杉冷哼一声,斜了徐毅一眼,“遇见你,果然没好事。” 言罢,慕闫杉横了两步,突然就骑上徐毅的马,一声力喝,霎时迎风去追阿双,不,是户部侍郎文大人的独生女,文念双。 “我,我的马!!”徐毅大喊,追着跑了几步,追上的只有被慕闫杉扬起的灰尘。 “该死!!这姓慕的果然和我八字不合!!”徐毅愤愤,一脚踹飞了地上的石头。 慕闫杉骑着马向返京路上而去,没过多久,稍稍有些懊悔。其实方才只是想一边护着文念双不遇险,一边是准备待这位大小姐转累了,便带她回府,谁料中间杀出一个徐毅,用这种非常不好的方式结束了这初次的会面。 婚事…… 想到这本来就牵扯很多的亲事,慕闫杉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多少有些烦躁了。 正当这时,前方映出了一人一马的身影,看样子是马匹有些不停驭马者的话,在那里抗拒着不走,而马上之人则是已经被这马折磨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慕闫杉见状,若有似无轻笑了下,而后停在了那马的旁边。 “我说过,这马难驭。”短短几个字,清清淡淡,侧过的静眸中,倒映出了那张被抹黑的脸。 文念双鼓腮,狠狠瞪了慕闫杉一眼,又羞又气,“什么人骑什么马,骗人都不眨眼!” “我从来没骗你。”慕闫杉接道。 念双这么一想,确实是自己从头到尾在自说自话,也是她自己先隐瞒姓名,慕闫杉不仅没骗她,还是她理亏把人家当大头。 念双抿抿唇,有些踌躇,但又放不下脸面请慕闫杉帮忙看看这马,于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总之我的事……不用你管……” “哦,是吗。”慕闫杉言简意赅答道,突然翻身下马向念双走去。 念双全身紧绷,随着慕闫杉的靠近低喊:“我,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我——” 话没说完,慕闫杉忽而将她抱向了徐毅的马,而他自己则骑上了自己的战马,冷冷回头对文念双说道:“待会儿会有人来要马,你告诉他你是谁,他自会带你回去。既然你不让我插手你的事,那我便告辞了。” 慕闫杉说罢,便正了身,看起来是真的起码要走。 文念双彻底惊了,回身看看向着这边奔来的一队人马,还有脸上表情狰狞的徐毅,念双心上一紧,便在慕闫杉骑马要走的时候,忽而吃力的探出手揪住了慕闫杉的衣裳一角,大喊:“别……别丢下我!他们人好多……逃婚这种事,不想,不想被别人知道……”念双越说越小声,揪着慕闫杉的手也发了冷汗,看起来如此放下架子实属不易。 慕闫杉侧头默默看了念双,又看向追来抢马的徐毅,哼笑一声,握住了揪在他身上的那只小手,突然一用力,就这样把这娇小的人儿拽入了自己怀中,稳在身前,低声道:“抓好了。” 念双先是没反应过来,可当慕闫杉突然喝马,战马用着比刚才来时还快的速度向着城门跑去后,念双惊叫一声,实打实的抱住了慕闫杉的腰际。 而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念双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抱得人是谁,脑海中不经意浮现了“夫君”二字,心中渐渐添了些悸动。 原先的她以为,大将军一定会是一个古板的莽夫,没想到竟是…… 念双轻咳两声,然后小声说道:“之前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慕闫 杉笑而不语,双目始终盯看着前方。 于是念双也不再啰嗦,安安静静的呆在慕闫杉的怀里,靠着他,莫名的安心。 回程的路,因为慕闫杉加快了马速,所以要比出去时快了许多。这时念双才知道,原来方才慕闫杉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就是为了让她明白亲事的利害关系。 当他们到了文府门口,十余位家丁纷纷举着火把涌来,文大人更是与他的夫人一同快步走来,见自家女儿平安无事,这才长舒一口气,可一见将她带回来的竟是慕闫杉时,文大人猛的倒抽一口气,“慕……慕将军!” 慕闫杉轻颔首,先一步下马,然后亲自将念双扶下。 文大人似乎有些恼怒了,才刚将女儿接回来,就低声斥责:“你看看你向什么样子!还不快给慕将军道歉!” 文夫人也有些尴尬,迅速掏出丝绢帮文念双将脸擦干净。黑色渐渐褪去,一张清秀的小脸渐渐映出。 慕闫杉看得一时失神,确没想到文念双竟然是个如此清美的人儿,长相安安静静,一点也不像方才出走时的性子。突然感觉到念双也将视线投来,他迅速别开视线,平复着方才在心中荡起的一缕波澜。 然这样微秒的气氛,独独是文大人没有看出,歉意说道:“慕将军,实在是我管教无方,才会在将军面前如此失礼,待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孩子,还望将军别将此事放在心上。” 慕闫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对文大人道:“大人,关于这门亲事……我想,还是要多考虑下文姑娘的意愿。就算亲事不成,我在朝里的立场,也不会改变,还请文大人放心。那么,就不多扰了,告辞。” 慕闫杉礼貌颔首,上马,离开前又看了眼念双,微微一笑,策马离开。 而慕闫杉临走前的那番话,彻底让文念双以及文大人怔住。 言下之意是,成不成亲都不会有太多影响,让她来决定,也就是说,他同意退婚。 文念双着实没想到慕闫杉会主动取消这么亲事,她上前了几步看着慕闫杉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甚至就连自己父亲在旁边的斥责也几乎完全听不见,此时的心思仿佛被慕闫杉这个男人完全占据。 莫名心情变得不好,文念双努唇,突然对着慕闫杉离开的方向大喊一声:“不成亲便不成亲,有甚了不起!” 喊完后,念双紧紧咬着下唇,愤愤返回府中。 文大人彻底愣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倒是文夫人看出些门道,小声对文大人道:“咱们家闺女生性逞强,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大概是对慕将军动心了。” “什么?”文大人有些惊喜,一下就将心放下了,“慕将军让问这臭丫头,臭丫头似乎也动心了,那……这门亲事不是就没有问题了吗?” 文夫人笑笑,道:“看来是这样了。” 说至此,两人纷纷笑起,带着家丁返回府中,只听街上仍传来马蹄之声,还有徐毅的雷公般的大喊:“慕闫杉!!你居然把我的马丢在外面,你这混蛋!” 返回将军府,慕闫杉栓好马,沐了浴,而后在房中坐靠在窗边,房中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还有些图纸在桌上被风吹的摇曳。 这时慕闫杉想起什么,拿起了方才文念双教给她的那块玉佩,上面竟写了一个“云”字,不由想起这小女子方才在马上对他说的话。 “想要像云般自由自在……吗?”慕闫杉难得轻笑一声,后靠在了窗棱旁,将还湿润的长发拢在一边,对着月,将白玉高举,眼中透出了一丝柔,“我的,妻子……吗?” 夜风安静的吹拂着,撩过衣袂,卷起发丝,铺洒了一世的幽静。还有一种宿命的开始。 ———————————————————————————— 而在另一面的皇宫中,却有着一种极为不同的气氛。 处理完政事的夏侯泰,眼看着夜色已经落下。 其实今日他批示奏折明显放慢了许多,似是在深思着什么事。 千雪……还有那个,可能出生就会背负着东卫仇恨的孩子。 夏侯泰眯住双眸,终于将最后那本奏折扔下,从椅子上起身,道:“郑喜,起驾千乐宫。” 郑喜闻言,匆匆点头,弯身 走了出去。 很快便传来了起驾之声,夏侯泰长吸一口气,闭眸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这才扬袍向着外面走去。 ———————————————————————————— 千乐宫中,千雪刚刚接受完太医的诊脉,正安静的侧卧在榻上。收回纤细的右腕,她静等着御医的话。 太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与另外几名太医商议,最后对千雪点点头,道:“恭喜娘娘,您确实怀有身孕,而且听脉象,应该是双胎!” 这件事出乎千雪意料,她怔了好一会儿,反问:“双胎……?两个,孩子吗?” 太医们纷纷点头,“只是,娘娘身子虚寒,就怕娘娘身子承受不住。”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了郑喜的传报,同时伴着一声:“朕不允许皇贵妃有丝毫闪失!” 太医皆是一惊,急忙跪身大喊:“臣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门被推开,夏侯泰负手而入,但他视线却没有看那些跪拜的大臣,反而将一切的注意都放在了千雪身上。 千雪也有些不知所措,掀被想要下来迎,却被夏侯泰先一步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 太医与郑喜领命,小颜也在看了看千雪后,低头出了房。 千雪感觉到了夏侯泰言语中透出的一缕沉寂,仍想下床,“臣妾给皇上倒茶。” “不用了。”夏侯泰说道,声音比方才稍稍轻柔了些,他几步走近来到榻旁,疼惜的用右手轻抚千雪散下的长发,然后将她的身子压靠向自己。 千雪心上一酸,垂了眸,顺着夏侯泰的力道拥住夏侯泰,呼吸着那熟悉的香气,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两个孩子……”夏侯泰喃喃而语,眼神略微发深,“雪儿,生两个孩子不易。若是倒是真有不稳,朕只会保你。” 千雪身子猛的一僵,抬头看向夏侯泰,若有似无的摇着头,“泰,我是东卫的罪人……我的生死无关紧要,孩子,孩子才……” “好了,雪儿,朕有些累了,想歇息了。”夏侯泰倏然打断了她的话,径自解了衣衫,将龙袍挂在架上。过往的一些痛苦让千雪身子有些发紧,她启唇又合上,不知说些什么,可当她重新抬起头时,却见到夏侯泰已经拉上纱帘,然后躺在她的身子,手臂一探就将她揽入怀里,自后拥着全身冰凉的她。 “雪儿,睡吧。朕,什么都不会做的。”他轻语,长舒口气,听起来当真是有些疲惫。 千雪有些怔然,似乎是很久没有感受到夏侯泰这样的温柔,她的眼眶有些湿润,紧紧捏着夏侯泰的手臂,安静地点了下头。 夜深寂静,唯有身后之人温热呼吸散于身后,千雪始终不能很好的入睡。 过了很久,千雪终于开口说道:“若是不想臣妾的身子,皇上,会喜欢这两个孩子吗?” 夏侯泰也没有入睡,拥着千雪,陷入沉思,然后道:“喜欢的。” “是因为……他们是东卫的血脉吗?”千雪又问,想起今早在南书房听到的话。 闻言,夏侯泰发自内心轻笑了一声,淡淡开口:“是因为,他们,是朕与千雪的孩子。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夏侯泰便不再说话,留下了怔然的千雪。 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眼中,终是落下了一缕泪水…… ———————————————————————————— 西陵,王宫。 一声女子的尖叫突然自内传出,霎时撕破了西陵的夜空。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十一啦,祝亲们十一快乐!!!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5) 西陵,王宫。 一声女子的尖叫突然自内传出,霎时撕破了西陵的夜空。 且见寝宫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踉跄跌出,满脸惊恐,脸上布满了泪水,“王上饶命,王上饶命!!” 女子双瞳晃动,明显已经意识模糊。 随她视线而去,是一个正步步靠近的身影,那人一袭黑袍,松松懒懒的挂在身上,长发任夜风吹动,搅起一种寒冷。而在那俊美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人的气息,犹如早已堕入地狱的一缕狞魂,充满绝望,残忍,让人胆战心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登上西陵大位的拓跋陵。 “滚……”拓跋陵冷冷道了一句,暗淡的双眸里,看不出对那女子任何的青睐,反而是充满了无趣,厌恶,看着她的眼神,也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泄.欲的工具,充斥着俾倪奋。 女子听到这个字,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也不顾自己的露.出的肌肤,拼了命地跑离了拓跋陵所在视线。 而在她跑走的同时,无意间还撞了另一个正在向这边走来的人,抬头一看,原是西陵王后颜月,那女子干笑两声,摇了摇头,也是匆匆行了礼,消失不见。 颜月带着几名宫人看向正站在殿门口,冷漠向回走的拓跋陵,双眸忍不住淡出一丝忧虑。 她……原本是拓跋陵,两人自小便相识。她一心喜欢着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却也知道当年的西陵王将他与南雪的纳兰千雪定下了亲事,于是只准备在身后默默守着他,或者给他做妾也可,只是没想到,她心爱的那个男人,在去过一次东卫后,好像就性情大变。 不,不仅是因为去东卫,真正的原因,在于先王。 想起那日整个西陵王宫的梦魇,连颜月都忍不住发颤,因为那日她见到的拓跋陵,根本就不能再称之为一个人,而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魔。 那日…… 颜月轻叹口气,心中丝丝抽痛。 那日,若说拓跋陵疯了,决然不会有人感到意外,不,疯了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来形容那时的他。 可曾知,一个满身是血,为了活命吃掉了地宫里人肉的人,对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憎恨? 可曾知,一个将自己的父亲的手脚,头颅砍下,疯狂的在宫里舞蹈的人,对情这个字,有着怎样的绝望? 可曾知,一个将登基反对者,一一挖心剜肉,留下血淋淋的骸骨放在西陵最高的城楼上悬挂数日之人,对人性有着怎样的厌恶? 先王定然是不会想到,他逼迫着拓跋陵变得残忍,逼他斩断人性,会将一个原本可以做一名仁君的他,变成了一个魔鬼。 而魔鬼的身边,往往也都有一个为了一己私欲推波助澜的使差。 颜月眯了下眼睛,将视线投向正拿着一个罐子向着寝宫走去的答吕晏齐。 近来听闻这个男人正在建议拓跋陵做什么关于“西陵蛊”之事,而拓跋陵竟然也应承了他,如果能做出控制人心,抹去人心的“西陵蛊”,那么就会封这个男人为西陵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种恶心的东西……”颜月排斥,甩了袖子迈步朝着寝宫走去。 寝宫中,一片幽暗,地上还残留着方才撕下的那女子的衣衫布料,颜月眸子微蹙,心情不好,而她对周围的这片黑暗,也甚为不喜。 清了清嗓子,步入,看到了答吕晏齐正将罐中的蛊虫给慵慵懒懒卧坐在榻旁的拓跋陵。 “王上,宫里人多口杂,就算王上喜欢那女子,纳为妃便好,若是总发生那种事,会招人话柄的。”颜月开口,神情凝重,视线却落在了也同样看向自己这方的答吕晏齐身上,她冷哼一声,“而且,王上登基不久,选人用人,还要更加慎重。” 对于颜月,拓跋陵的容忍算是宫里最多的,大概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纵然此时他已摒弃人性,可对于颜月,还是有着对王后的尊敬。 所以他尚能听她几句,可颜月其实也知道,他的耐性也是极其有限的,若是当真哪日戳入了拓跋陵心中的痛楚,那么她一定会身首异处。 但,尽管如此,她仍想做一个称职的王后,辅佐王上,想着总有一天拓跋陵会回到她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尽管言语冰冷,但却有着细腻温柔的他。 这时拓跋陵右手顺过发,抬起冷眸看向颜月,缓缓放下微屈放在榻上的腿,起身来到颜月面前,只手冷不丁捏起颜月的下颌,看了会儿,嘲讽一笑,便披上外袍向外走去,似乎是不想听她在这里啰嗦。 随着拓跋陵离开,一阵冷风灌入,吹的颜月心中也泛了寒。 她重新整了整气息,正视答吕晏齐。 答吕晏齐有些狐疑,不知这样不善的视线究竟是怎样的意思,他假装无视,对颜月行了礼,便自她身边走过。 颜月忽而抓住答吕晏齐的胳膊止住了他的步子,警告道:“答吕晏齐,我不管你究竟在研究 什么东西,但若是你影响了西陵,影响了王上的话,我颜月不会善罢甘休!” 答吕晏齐轻笑一声,缓缓将颜月的手褪开,含笑说道:“王后多虑了,我答吕晏齐,只会做对西陵,对王上有益之事。只可惜,还要些时日,所以王后也不用太过挂心。若是有担心答吕的功夫,还不若好好陪陪王上,替王上留下一个皇子,以免时间久了,王上连您这王妃都不记得了。” 颜月心头一紧,齿间咬合用力。 答吕晏齐则哼哼一笑,拿着那罐子出了宫门,并将大门关上。 寝宫里再被一片黑暗所笼,颜月低眉悲愤不已,她环看四周,缓步走向了那低垂的黑布旁,右手攥一角,拼命地忍耐着。 而已经离开的拓跋陵不顾寒风,一人穿着松散的袍子,静静站在了王宫的正中央,他昂首看向东卫的方向,唇上噙着残酷的笑,可是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透着一种似乎被掩饰的很彻底的情绪。 尤其是当被雪覆满的那种白色映在拓跋陵眼中的时候,他更是有了一闪而过的动容,缓慢地伸出手,似握非握,双唇微启,喃喃自语:“为什么……永远只有东卫,才会下这么美的雪……” 脑海里,好似浮现了一人笑颜。 拓跋陵沉默,将手缓缓拉下,蓦然转身,眼神也随着他的回身变成了一副更加冷酷的样子,不,是一种仇恨,一种被践踏了尊严后的仇恨。 爱情,已经不再是让他如此执拗的理由。 输给夏侯泰,才是他最不能原谅的事。 因为输给夏侯泰,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做代价。 所以他总有一天,要让夏侯泰,倾尽天下,去偿还过去的一切! 拓跋陵双眸猛的抬起,肆虐的狂笑,然后疯了一样的左右摇晃着身子,最终无声无息站稳,再然后,便冰冰冷冷地向着无止境的黑暗之地,走去。 如今,好像只有地宫才能让他安心。 呵呵……让他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而活,又究竟失去了什么。 那里,好像是唯一能提醒他,他还是个人的地方了。 ——————————————————————————— 东卫,千乐宫。 外面忽而挂起了一阵卷着白毛雪的寒风,吹的窗子左右摇摆,一点都不安稳。 宫里一片漆黑,偶有些月光隐约透入,却并不明亮,像是天上的月,也被阴云所遮。 千雪一惊熟睡,趴伏在榻上,安静的像一只猫儿。而夏侯泰,今日难得的没有马上离开。 他一直半卧在榻旁,轻轻的抚弄着千雪遮在脸颊上的发帘。看着她的眼神,也有着一缕淡淡的轻柔。 他的本意,是不愿妥协的,不愿向皇帝的宿命妥协。可是当他真的坐上这个位置,就发现很多事情,很多想法都在改变。 他可以为东卫,倾尽性命,而他也可以为东卫,夺走千雪的性命。 夏侯泰指尖一滞,蜷起,摇摇头,有了一阵痛苦的挣扎,神情甚至也有些恍惚。 近来,每每想到东卫与千雪,究竟孰轻孰重,就会无比焦躁,甚至有些狂躁,因为对他来说,千雪不仅仅是心爱的女子,而是他是否能驾驭帝王的宿命。若是他真的与所有的帝王一样,保护不了千雪,甚至亲自夺走千雪的命,那么他便是个彻底的败者,如是被当年狂妄的自己轻视的人一样。 他,好像病了,心好累,好累。 如果没有出现那样的事,如果他的雪儿没有将那么沉重的未来丢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可以放开雪儿的手,让她自由的离开,也许一切都不再一样。 手,越握越紧。 正在这时,那双冰凉的小手,忽而从被中探出,覆上了夏侯泰的手背。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6) 他,好像病了,心好累,好累。 如果没有出现那样的事,如果他的雪儿没有将那么沉重的未来丢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可以放开雪儿的手,让她自由的离开,也许一切都不再一样。 手,越握越紧靶。 正在这时,那双冰凉的小手,忽而从被中探出,覆上了夏侯泰的手背。 她似乎是做了梦,指尖一下又一下的发着颤,呼吸也变得急促,夏侯泰心上一紧,急忙用力搂住了千雪纤细的双肩,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的额头,希望能让她平息肜。 然而这时的千雪,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双眸落了泪,染湿了夏侯泰的亵.衣。 “雪儿,雪儿?”夏侯泰轻唤,想要打断她的梦魇,却在这时,听到了千雪不经意的梦呓:“泰,原谅我,原谅我……” 夏侯泰的手突然一顿,双眸闪过一缕心痛,他沉默了,然后拥着千雪,仅是拥着。 半晌,他闭上眼,带着苦涩的笑了下。 “朕要如何做……才能将心里的罪感抹去……朕要如何做?”夏侯泰低语,长长吸了一口气,可是无论如何,心中郁结仍是不能消失。 可想到这里,夏侯泰还是不由自主探出手,轻轻抚上千雪的小腹,虽然现在还感受不到孩子的气息,但是一想到里面有自己与千雪共同的血脉,他的心里还是会一阵悸动,有着说不上来的喜悦。 父皇……爹爹…… 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不久后就会出现的稚嫩童声喊出的称谓。 夏侯泰的眸中,渐渐浮现出了温柔,而这一缕温柔,似乎也在瞬间将方才还徘徊在心中的痛楚盖住,但夏侯泰却好像并没察觉,没有察觉,那许久没有过的,自己脸上浮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或许,一直以来是我太过于执着……”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千雪的发丝,“我也想,与你做平凡的夫妻。我也想,一生一世都珍惜你,雪儿……” 正当这时,门外的郑喜悄然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小声对夏侯泰道:“皇上,慕将军求见。” 这么晚了,慕闫杉竟然还回了宫,若非有什么急事,应该不至如此。 夏侯泰思忖,随即小心翼翼放下千雪的身子,又温柔的看了她一会儿,替她拢上被子,这才披上外袍,向着门外走去。 千乐宫的院子里,慕闫杉早已等候,他神情凝重,看来确有急事。 夏侯泰眉心拧起,心中渐沉,上前走了几步,道:“闫杉,什么事?” “皇上。”慕闫杉急忙行礼,然后急急说道,“末将刚刚收到信儿,不知道是谁走漏了皇贵妃在南雪山时,放走西陵王的事。如今大臣们私下里已经开始有动静了,想来明日一早就要上奏废除皇贵妃。” “他们知道千雪有孩子的事了?” “这件事……确实已经从太医院走漏。和这件事有关吗?” 夏侯泰冷笑一声,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眼中透着漠然,“若是生了皇子,千雪很有可能会封后。所以这些人,怕千雪有了权势……” 夏侯泰戛然而止,慕闫杉却已经胸中了然。 若是有了权势,怕是会一一报复回来。 虽然皇上已经贵为天子,可是他也做过皇子,斗过势力,如今那些大臣怎么想的,他自是会清楚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慕闫杉轻叹声气,确实有些不甚愉悦,因为这么久了,他还是与纳兰千雪有些交情,这个女子心地并不恶毒,也是一心一意爱着皇上。而且话说回来,东卫能收拢南雪,也是因为千雪的关系,如今要将千雪废掉,果然还是太忘恩负义。 晃过神时,发现身边的夏侯泰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向他,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慕闫杉狐疑,不由再问:“皇上……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半晌,夏侯泰侧过身看向慕闫杉,“大臣们只是附和,关键在于,是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 “看来皇上心中有数了。” 夏侯泰冷哼一声,嘴角扬出了一抹厌恶,“敢逼朕做决定,将朕当成乳臭孩儿,胆量不小。待朕还了此人人情,势必要,杀鸡儆猴了。” 说最后一句时, 夏侯泰的双齿几乎咬合,拂袖离去,带着浓浓杀意。 慕闫杉望着他的背影,心下也在猜测,忽而一怔。 难道是…… “棘手。”慕闫杉落下此二字,也随着夏侯泰去了。 ———————————————————————————————————————————— 另一面,宫外。 繁华的夜市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外酒楼走出,脸上透着红晕,看来喝了不少的酒。 待他出来,另外几名大员也摇摇晃晃的被人搀扶而出,其中一人晃悠着手,对着魁梧男子道:“将军,明日可是大日子,今日本不该喝酒……”说着,这人冷不丁打了个嗝。 魁梧男子笑了笑,却并不像那些人一样醉到如此,只是拍了拍大员的肩,“明日能是大日子,那还要靠几位大人的鼎力支持,若是如此,钟某人定当知恩图报!” 说着,几人一同哈哈笑起,酒楼跟出来的几位莺莺燕燕,虽然不知这几个男人在说些什么,但也随着他们笑起。 而那钟姓之人,正是玥虹与凝文的爹,钟大将军。 之后,几人纷纷散去,各自回了府上。钟将军也骑不了马,有些昏沉沉的独自往将军府上而走,脸上却不见了笑意,反而是被一股怨气所聚。 是了,自从夏侯泰登基上位后,夏侯泰便一心重用一直跟着他的功臣慕闫杉和徐毅,南雪之争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而这份功劳,明显是夏侯泰让给他们的,就是为让他们提前立威。 若是南雪这件事交个他,他定会比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的更好,早便封了王爵之位,又何苦受得现在这般凄凄惨惨。 一朝天子一朝臣?哼,他便不信这个邪! 钟将军愤愤哼了一声,可这一用力,身子却有些不稳了。 恰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迎面而来,一把扶住了钟将军免他摔倒,“爹爹,您怎么又喝这么多,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吗?” 钟将军晃晃神,眯着眼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自家长女凝文。他松口气,并没有抽回被她搀扶着的手臂,随她抚着继续向将军府而去。 路上,凝文时不时看向钟将军,心中无比担忧,终是忍不住,低声说道:“爹爹是不是近来有什么烦心事,这已经是这几日第五次喝成这样了。” “烦心事?”钟将军忽而笑开,反拍了拍凝文的手背,“是天大的好事,你可就要入宫当娘娘了,说不定还能当皇后,咱们钟家也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凝文步子一顿,有些失笑,摇摇头道:“爹爹,您喝醉了,又在说胡话了。” 钟将军侧头,启唇,用着只字片语想让凝文信他,可凝文终是付之一笑,只道:“好好,女儿知道了,女儿要入宫了。” 凝文依旧不以为意,只想着怎么赶紧服侍爹爹就寝。 这个时候,总是会不由得想起玥虹,只可惜在夏侯泰登基之后,玥虹便被钟将军逼着嫁给了朝里的以为大臣之子,已经许久未见,不知过的如何。 这么想着想着,便已入了府,她将钟将军交给了家丁丫鬟,这才稍稍松口气。 这时她的贴身丫鬟赶来,说道:“小姐,您让人帮忙打造的钗子已经弄好,奴婢已经放在您桌上了。” “嗯,好。”凝文答道,转身要去确认。 却不料丫鬟却先一步在她旁边嘻嘻一笑,“小姐弄的这么漂亮,明日是要见谁去啊?” 凝文脸上羞红,拍了下丫鬟的额头,“多嘴!” 她也笑起,小步向房间跑去。 丫鬟则在后面笑得开心,只道:“看来是去和修瑾公子相约的。” 丫鬟追去,两人又一次笑成一片。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却谁也没有看到,一个身披白色衣袍的男子正在外面望着将军府的一切,而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然的混入其中……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7) 钟将军醉醺醺的返回房间,在下人的服侍下,褪了衣衫,喝了点热汤,擦擦脸便倒在了床上,他倦意十足,可唇角却是扬着笑的。因为此时只有他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夏侯泰再是能干的君王,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初生牛犊的皇子,等大事成了,他便能权倾朝野,让这小子知道什么才叫权利。 他哼哼一笑,不知寒风将近,他试图睡得安稳,连梦境都是不久后的大好日子。 这时房间的窗子忽而被外面的冷风吹开,一抹白衣人影突然晃入,无声无息,然后静静站在了钟将军的床畔。 钟将军隐约感到了些异样的气氛,迷迷糊糊地转头看去,一见那戴着面具的人,霎时酒醒了一半,四处没找到刀剑,只得用发软的手臂硬撑着身子喊道:“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那人冷哼一声,将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张被刀伤过的脸。 钟将军一见,了然,却也并不太欢迎他,只是漠然地说道:“巫马烈。肜” 巫马烈,巫马族最后留下的活口,心怀怨恨前来。 不过他怨恨的,却不是夏侯泰,而是那个一直以来和自己一族作对的纳兰血脉,纳兰千雪。 而在南雪山上,千雪将西陵王放走的事,也是他告知钟将军的,因为在他看来,钟将军对千雪也是抱有敌对之心的。 “我只是来提醒你,你的事,我帮你做成。但,不要忘记我与你合作,你答应我的事。” 钟将军眼神有些飘忽,借着醉意躺下,随后摆摆手,示意他明白的,可现在不想和他谈这种事。 巫马烈冷哼一声,对于醉醺醺的钟将军嗤之以鼻,随后扬袍回身,又从窗子离开。 恰好凝文经过,见到了一个人影,她顿了顿步子,陷入了疑惑。然后摇摇头,权当自己是多想,转身回了屋子。 屋中火光摇曳,她拿起最美的衣裳,对着铜镜照了照,心念公子,笑靥如花,殊不知,一个颠覆她一生的转折,即将降临在她的身上。 ———————————————————————————————— 次日一早,东卫的天,有些阴蒙蒙的,抬头便见雾气缭绕,一点见不到平日的光亮。 凝文与下人一同给钟将军备了早膳,与他一同吃了几口,可以看出今日的钟将军,虽因宿醉有些头痛,但是精神极好,心情更是大好。 钟将军难得与凝文闲话家常,摸了摸凝文的发,随后着了官府,上朝去了。 凝文也悄悄笑笑,回屋打扮,与钟将军反向而行。 不过,凝文心有所属这件事,钟将军不是不知道,而是刻意无视,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她与那任性的玥虹不一样,是懂得分寸的。所以,这也是他放心将入宫人选,定位凝文的理由之一。 “过了今日……”钟将军坐在轿中哼笑一声,有着忍不住的雀跃。 早朝前,钟将军踏入皇极殿,周围大臣似是早已等着他,纷纷与他交换了视线。 徐毅不太了解情况,心里边一直还念着昨夜对他百般戏弄的慕闫杉。 可慕闫杉却无暇顾及这个家伙,而是也若有似无的将视线投向钟将军那方,眼中压着不喜,却也不言不语。 此时,郑喜自后殿而出,一声“皇上驾到”,将众臣之间的窃窃私语打断。 钟将军轻咳两声站在武将之中,抿着嘴,看向那一袭明黄之人缓缓步入。 夏侯泰进入正殿的时候,威严四起,冷眸与钟将军有一瞬的交错,他冷笑一声,引得钟将军背脊一片寒凉。 他晃晃神,深吸口气,而后与其他人一同大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皇极殿震开,振聋发聩。 夏侯泰无声坐于龙椅上,双手扶把,长眸看向下面每一个人,“平身。” “谢皇上!!” 一些上朝前必要的礼节都以做完,大臣们纷纷恭谨站在下面昂首看向夏侯泰。 夏侯泰则伸手,拿过郑喜递上来的五六个奏折,哼然一笑,突然间将所有奏折狠狠仍在了文武官员的中间,一声轰响打碎了殿中的寂静。 “为官者,不懂君,最恨臣者结党营私吗!”一句威慑之语道出,下面臣子面面相觑,并没回话。 夏侯泰轻笑,自龙椅上起身,负手向下方走去,绕过地上的奏折,停步,看向殿外阴沉沉的天,“联名上奏,让朕废除皇贵妃之位……百姓之衣食尚未解决,先来管起朕的家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语落下,替钟将军上奏的那几名大臣连忙跪地,但是其首却硬着声道:“臣等确实联名上奏,可那是为了东卫着想,而皇贵妃曾经救西陵王,这已经不再是皇上自家的家事。臣等忠心耿耿,毫无私心!” “有没有私,你们心里清楚。”夏侯泰轻描淡写地说,视线撩过了一旁的钟将军。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后,夏侯泰的怒意却好像陡然消失,转身慢慢走回龙座,漠然看向下面,淡语:“这几份奏折,将皇贵妃之事说得如此严重。那你们倒是说说,若是朕不想废掉皇贵妃,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 钟将军在内的所有大臣兜没有想到夏侯泰竟然会有如此一问,他们料想的皇上的大发雷霆,似乎并没有出现。 几人面面相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钟将军眉头一皱,对他们用了眼色,几名大臣接到,悄然应了。 随后一人上前,说道:“回皇上的话,若是不废除皇贵妃,那么臣等认为,唯有册封皇后,有人统领后宫,镇住皇贵妃,才会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夏侯泰反问。 “以防……皇贵妃……” 以防皇贵妃迷惑皇上,独揽大权,祸害朝纲。 大臣有些支吾,因为后面的话,也许会激怒皇上。 夏侯泰了然,只手捏上雕龙扶手,缓缓用了力,口中却仍是冷静地说到:“那爱卿,你来看,何人能够入了后宫,当得皇后?” 大臣们心上一紧,纷纷抬头看向夏侯泰,皆是在心中揣摩着他此刻的想法。 这句话,究竟是嘲讽,还是……真心在询问,又要如何回答? 钟将军也有些踌躇,悄然与那几人交换了下视线。 半晌,那大臣终是沉沉舒了口气,一步跨上前,道:“钟将军一生为朝廷尽忠职守,曾经也屡立战功,其女凝文更是将门之后,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若是她来做皇后,自是能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也能防止……”大臣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还请皇上考虑此——” “朕,准了。”夏侯泰突然开口打断,依旧漠然,依旧平静。 而那短短的三个字,却让满朝惊讶。慕闫杉垂头深思,徐毅瞠目结舌,连钟将军自己也都全身一阵发寒。 这……这就准了,自己运筹那么久的事,准备了许多说辞,竟一个字都没说出,就这样准了? 而且,还不是准入宫,还是准当皇后! 钟将军笑不是笑,担心不是担心,整个人怔在那里,悄然抬头看着上座的夏侯泰,他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在这后面究竟有什么更深的事。 只是觉得,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此时夏侯泰却笑了,扶着把手起身,连让钟将军只道二字:“退朝!” 他笑开,缓步离开了皇极殿。 片刻后,众臣纷纷来到钟将军身边向钟将军道喜,钟将军勉强应对,可是笑得怎么也自然不起来。 慕闫杉看在眼里,低眉笑了一声,拂袖离开。 徐毅左看右看,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喃喃自语:“若是真册封皇后,那千雪……不,皇贵妃……”长叹一声气,心里有些担忧了。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假期过的如何,有没有和朋友们出去玩?记得多陪陪家人!另外天气转凉,亲们记得添衣服!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8) 片刻后,众臣纷纷来到钟将军身边向钟将军道喜,钟将军勉强应对,可是笑得怎么也自然不起来。 慕闫杉看在眼里,低眉笑了一声,拂袖离开。 徐毅左看右看,完全mo不着头脑,只是喃喃自语:“若是真册封皇后,那千雪……不,皇贵妃……”长叹一声气,心里有些担忧了芷。 而在同一时间,正在千乐宫中学着抚琴的千雪在拨动琴弦的那一刻,且见琴弦突然断裂,飞扬起的断弦狠狠在旁边舞动。 千雪下意识多了眸子,指尖还是被琴弦割伤,她怔然,略有担忧地将指尖含入口中桡。 便在这时,忽见千乐宫的一名小太监常乐拼命跑入,对着千雪大喊:“娘娘,娘娘,不好了!” 千雪见他快要跌倒,紧忙上前扶了把,问:“慢点,别急。出……什么事了?” 常乐气喘吁吁对着千雪说道:“娘娘,方才奴才从郑喜公公那里听到,听到大臣们联名上奏要让皇上侧立皇后!” 千雪心头一震,有些发沉,“皇上……”她顿了顿,咬唇,“皇上,是怎么答的?” 常乐欲言又止,低下头,其回答不言而喻。 千雪先是金眸微动,向后退了半步,随后干涩地扬唇笑了下,“另外封后,也是应该的,后宫,岂容我这罪人独揽大权。”千雪故作平和,微微淡笑,反而是安抚着常乐,又问,“皇上要立谁为后?” 常乐答道:“钟将军家长女,钟凝文。” “钟凝文……”千雪心中咯噔一声,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或是因为在为泰能够娶到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而喜悦,又因为……她唯独不想这个冰冷的地方,又将自己唯一当做过姐妹的女人困住。 半晌,她动了动唇,却一言未发,而后转了身子,恍惚地朝着自己房里走去。 常乐看着也有些心酸,恰是这时小颜带着午膳前来,看到常乐那张臭脸,闷闷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娘娘呢?” 常乐却没回答她的话,仅道:“皇上封后了,钟家长女。” “什——”小颜诧异,放下盘子就想去房里看看千雪,却被常乐先一步拦住。 他摇摇头,觉得此时还是让娘娘自己待会儿才好。 小颜也不再执着,看着房门,长长叹口气,“皇后之位什么的,娘娘根本不在乎,娘娘只在乎一人。帝王之心,终究凉薄啊……” 门内,千雪轻轻靠在了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环住自己,没有大喜大悲,只是眼角处,渐渐落下了一缕湿.润。 —————————————————————————————————————————— 东卫,京城。 还不知道朝中发生变革的凝文,正坐在轿上,带着丫鬟去见修瑾公子。 然而刚刚到修瑾公子府上时,却听说了自家爹爹竟在半个时辰前,将修瑾请去茶楼。 凝文觉得有些蹊跷,可也不是大惊大闹的女子,遂选择在府上耐心等着修瑾归来。 本是以为会等许久,没想到半盏茶的功夫,修瑾就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返回。 凝文甚觉开心,可说了两句话,却发现修瑾有些心不在焉。 她匆匆来到修瑾身边,轻扶着他的手臂道:“修瑾,爹爹找你何事?”凝文看修瑾有些沉默,遂有些不安,再道,“修瑾,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无论爹爹说什么,都尽管宽心便好,天塌下来,有我凝文在呢。” 听了凝文的话,修瑾有了一瞬的轻动,他悄然地避开了凝文的手,双目闪烁不定。忽然间紧握凝文双肩,压低声道:“凝文,不要害我了,我们只是小小的商家,我……我虽也对你有情,但,却不能与皇上争女人,我是平凡之人,我只想讨房媳妇,安安稳稳的经营自家的生意,不想搀和朝堂的事。凝文……放过我吧。” 修瑾说得有些激动,不自觉的在晃着凝文的身子。 凝文脑中嗡嗡作响,她讶异,讶异自己深恋多年的男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放过他……? 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的女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 凝文一时混乱,突然间反抓住了修瑾,低喊:“修瑾,我爹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什么皇上的女人,什么朝堂之事!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修瑾微怔,苦笑一声,半信半疑的看向凝文,“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你在骗我?” 修瑾说着,恍惚的松开手,转身走了半步背对凝文道:“凝文……我母亲已经在给我安排亲事了,我们注定有缘无分。” 凝文原本带给修瑾的鸳鸯丝绢,倏而从怀中掉落,在空中舞动些许,终于缓缓落地。 一股莫名的焦躁自凝文心上袭来,她咬住牙,一语不发的向着外面跑去,向着将军府跑去。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撞倒摊子也浑然不知,丫鬟在后面拼命追着帮她善后,也同她一样忧心忡忡。因为这么多年了,她是看着小姐多么喜欢那位修瑾公子,便是连修瑾当初是因为想攀将军门这件事都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的将他放在心尖儿。 如今出现这样的事,以小姐的性格,定然不会将罪责怪在那个一身软骨头的修瑾身上,一定会选择自责。 丫鬟心急如焚,尽自己所能加着步子,可是当她赶上时,凝文已经进了将军府,进了钟将军所在的正房。 凝文毫不客气的关上门将丫鬟挡在外面,似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爹,今日朝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您找修瑾究竟谈过什么?为什么修瑾……”她不愿将后面的话说出,似乎仍然不能接受。 然听着她的话的钟将军,一边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嘴角一边噙着笑,不仅不怒,反而心情大好。 “这个修瑾倒算识相,我将士们来年的兵服都交予他们家来做,这一笔不小的买卖,够他在京城商绅立足的。”钟将军说着,看向怔在原地的凝文,一笑,“既然你这么爱这个男人,应该不想妨碍人家的前途吧,凝文。你生性大气,与玥虹不同,能与你有几年的结缘,也算是那人的幸,可是,你注定命里成凤,他拢不住你的命格的。” “爹爹岂会相信算命先生之言。”凝文怒意不减,可也知道自己在修瑾心中地位,如何也敌不过他的未来,而她爹爹的这句话,也刚好戳中了凝文心底最不能拒绝的一面,她不愿扯修瑾的后腿,一点也不。 可即便这样…… “凝文既然不嫁修瑾,那便终身不嫁便好,凝文在府里服侍爹爹,也老死府上,不会碍着任何一个男人的——” “那你是想看着老夫,因抗旨不尊,被皇上赐死吗?”钟将军突然开口打断,放了茶杯,几步来到凝文面前,终于正视了她。 “什么圣旨……”凝文生性聪慧,即便是反问,可将修瑾与爹爹的话揉在一起,多少也猜出了大概,但她希望自己错了,于是若有似无的摇着头,连步子都退了。 便是在这时,钟将军的随从突然就从外面跑入,匆匆对钟将军说:“老爷,郑喜公公前来宣旨,让您和小姐速去接旨!!” 一句话,钟将军终于笑起,凝文则是脸色煞白的看向钟将军,拼命的摇着头。 “爹爹,不……我不要,我不要入宫,我不要……”凝文第一次事态,她下意识的想要离开.房间,去哪里都好。 可是步子才刚刚迈出,便听钟将军大喊一声:“来人,将小姐压去接旨!” “是!!” 凝文大惊,更要用力的逃离,然而却被一拥而上的丫鬟家丁围住。 “小姐,对不住了!”下人们说道,一下便将凝文纤瘦的身子困住,“小姐,这道旨若是皇上下的,您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而且,抗旨是大罪啊!” 凝文用力挣扎,直到终于一动不能动,也渐渐绝望的时候,终于不在抵抗。 她痛苦的紧咬着唇,突然间像疯了一样将所有人推开,嘶喊一声:“我自己会走!!”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29) “小姐,对不住了!”下人们说道,一下便将凝文纤瘦的身子困住,“小姐,这道旨若是皇上下的,您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而且,抗旨是大罪啊!” 凝文用力挣扎,直到终于一动不能动,也渐渐绝望的时候,终于不在抵抗。 她痛苦的紧咬着唇,突然间像疯了一样将所有人推开,嘶喊一声:“我自己会走!!” 泪水忍不住的要落下,她倔强的用袖子抹去,然后狠狠瞪了眼钟将军,千言万语,却一字都说不出口,只是那充斥着血丝的双眸,含着愤怒,含着恨,然后她转过头,持着一身骄傲,独自一人向着大堂走去。 钟将军在后面漠然地看着,眼中有着几乎完全凛冽的幽光。唇角仍然噙着笑,似乎是在对即将袭来的权力盛宴而兴奋着。 —————————————————————————————————————————————— 钟将军家的长女钟凝文要入宫,并被皇上亲自封后之事,一下就在东卫京城传开,不少商家官家都开始往钟将军这里走动,正所谓门庭若市花。 清冷已久的钟将军府终于如愿以偿的有了如此殊荣,钟将军乐此不疲的接待着那些官宦商绅,场面上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钟将军这里虽得偿所愿乐得合不拢嘴,可是自从接了圣旨之后的凝文,却根本一次都没有笑过。 她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自己能够跳了窗子,像书中的那些豪杰女子一样任凭自己的喜好离开这繁华之地,却始终还是做不到,因为她知道,她的离开,只会赔上满门的性命,而她也终究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府里的丫鬟家丁们平素都非常喜欢待人谦和的凝文,所以看到凝文在房里不言不语的样子,无一不会心疼。 “小姐,您若是生气,可以打我们,骂我们,就是别自己一个人憋着,这样我们都不好受。”凝文的贴身丫鬟兰儿伏在床边,紧握凝文冰凉的手,双眼含泪而道,“这再过几日,就要进宫了,而且还是一步登天做了皇后,虽说听闻大臣们趁这个机会也塞了许多家里的官宦小姐入宫封妃,皇上也没有拒绝,可小姐您不用怕,她们不会有人敢欺负小姐的,小姐可是皇后。再说了,就算那个皇贵妃想要对小姐不利,还有皇上——” “兰儿。我从没担心会有人对我不利。而且,也不要说皇贵妃的坏话,她不是一个会用阴险手段害人的女子,她是一个值得交心的姐妹。”凝文说到此,声音有些艰难,她痛恨自责的咬着自己的唇,浑身都发着颤。 香儿看不明白,问道:“那为何小姐如此伤心?难道小姐还在想着修瑾公子吗?” 凝文摇摇头,反抓住香儿的手,道:“兰儿,皇上一直以来深爱的是千雪,千雪也为了皇上付出一切,你可知,我爹让我入宫,便是活生生拆散二人,介入他们。我若不识千雪尚好,可我偏偏如此喜爱这个妹妹,你要我,如何做这个皇后,如何能不心痛。就算我父不让我嫁给修瑾,我也不愿入宫,不愿让雪儿伤心。” 凝文说至此,伏在膝上双手缓缓握紧,恨不能将这份痛,刺入心底。 兰儿看得心痛,用手包住凝文的手,偷偷替凝文流了泪。 只是,就连她这将军府的小丫鬟都知道,凝文这一旨皇后册封的圣旨,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 认命,将自己心爱之人封在心中,和其他女子一样进那金丝雀的牢笼,便是她,钟凝文,唯一的命了。 ———————————————————————————————————————————— 时间一晃,已经半月,礼部已经将册封的事准备妥当,只待天一亮,就会迎来东卫夏侯泰这位君王的第一位皇后。 其实之前就有人猜测,钟将军名望在此,又是一方极大的势力,所以他钟将军的女儿成为皇后,也是不出意料的,只是没人料到,向来只宠爱皇贵妃的皇上,竟然真的答应了。 臣子们纷纷观望,宫里的宫人们也都开始留意千乐宫的这位主子的一举一动,然而他们未曾等到以往得宠着失宠时善用的哭喊与大吵大闹,反而安静的像没事一样,为新皇后及妃子张罗着册封大典,尤其是关照皇后,将大典弄的气派无比。 宫人们先是疑惑,随后下了个定论,若非这位皇贵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便是已经疯了。 不过最让人意外的是皇上的反应,半 个月来,他竟一步也没有踏入千乐宫,可就在众人以为也许是皇上喜新厌旧的时候,皇上竟偏偏选在册封前夜,只身来到了千乐宫。 千乐宫的宫人们一见夏侯泰,纷纷惊讶,可夏侯泰却不让他们去传报,反而是遣退宫人,自己来到了千乐宫的正房。 一曲琴音,缓缓从房中飘出,安静犹如静血。 夏侯泰停步在窗前,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看到了里面正在抚琴的千雪。 深邃的黑眸里,渐渐淡出一缕柔,犹如在看着已经沉入黑暗的心中唯一的一缕救赎的光芒。 她亦如初识那般,有着无邪的笑容,清澈的金眸中,也并没有因为进入了深宫,而变得绝望。她适应了这里,适应了这个关了他数十余年的牢笼。 “雪儿……”夏侯泰不由自主唤出了她的名字。 正在抚琴的千雪突然停了指尖,可正因为突然的停止,却被琴弦再度刮上了上回被割破的手指,原本已经快要痊愈的伤,竟被生生撕开。 千雪一声低吟,迅速捂着手。 原本欲走的夏侯泰也因此霎时推开了房门来到千雪身边,毫不客气的将她揽入怀里,看向她的手,凝眸,蹙眉,冷声道:“只是什么时候弄伤的,为何朕,毫不知晓?” 千雪被夏侯泰突然的出现弄的有些哑然,她似乎根本忘记了手上的痛,而是下意识的将手缩回,轻咳两声,淡淡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千雪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压低了头的,她并没有看夏侯泰,如是躲开了他的视线,也躲开了他的关怀。 如此不经意的举动,夏侯泰很快便明白了千雪在心底拉开的生疏,他的心有些莫名的不悦,却没有失态的说些失败者才会解释的话。 因为迎娶钟凝文,确是他的旨意,而且也不会收回。 一时间,房中的气氛有些僵硬,似是两个陌生人独处。但又或许,这样的气氛对于此刻的他们,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半晌,夏侯泰只淡淡说了一句:“千雪,皇帝有皇帝必须要去做的事。但女人,朕心里只容得下一个。朕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好好歇息。” 夏侯泰转身欲走,千雪却在这时突然开口:“皇上!” 夏侯泰即刻顿了步子,有些欣喜,也有些疑惑,遂半侧头示意,等待着千雪的话。 然而,让夏侯泰没想到的是,千雪竟上前,主动自后环住了他的腰际,用着微颤的声音说:“泰,迎娶凝文姐姐……凝文姐姐便是泰你的妻,她是个好女人……无论你想对钟家做什么,都不要让凝文姐姐成为浩劫中的牺牲品,这样的痛,我纳兰千雪一个人有过就可以了。凝文姐姐没做错过什么,也曾救过我一命,不要伤害她!” 夏侯泰眸子一动,若有似无的勾动了下唇,“朕是该欣喜于你对朕情感上的信任,还是该愤恨你……竟替朕以外的人担忧?” 夏侯泰忽而将千雪身子扯过,狠狠揽在怀中,然后用指尖轻轻划过千雪精致的五官,他一一轻吻,视线灼热,可凑近她耳畔时,气息却是那般冰冷:“雪儿,你和钟凝文不同。朕爱你,所以朕只执着于你,朕会因你的受伤而痛苦,因你悲伤而流泪。可她……又是谁呢?娶她,最后尚能留她一命,这已经是朕,对钟家,最大的仁慈。” “为什么……钟家究竟做错了什么?”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0) 夏侯泰眸子一动,若有似无的勾动了下唇,“朕是该欣喜于你对朕情感上的信任,还是该愤恨你……竟替朕意外的人担忧?” 夏侯泰忽而将千雪身子扯过,狠狠揽在怀中,然后用指尖轻轻划过千雪精致的五官,他一一轻吻,视线灼热,可凑近她耳畔时,气息却是那般冰冷:“雪儿,你和钟凝文不同。朕爱你,所以朕只执着于你,朕会因你的受伤而痛苦,因你悲伤而流泪。可她……又是谁呢?娶她,最后尚能留她一命,这已经是朕,对钟家,最大的仁慈。” “为什么……钟家究竟做错了什么?揠” 夏侯泰轻轻拥住千雪,抚着她的发,“错在,他想从朕这里,得到的太多了,以至于忘记了,朕是谁,他是谁。而且……”夏侯泰实现下滑,轻轻吻过她的耳畔,“最大的错,便是他,想要伤了你。” 他哼哼轻笑,松开千雪,任她无力地退后三步,而他则心情愉悦的转身推门离开花。 千雪怔然,慢慢坐倒在地,冷风灌入,将她的发丝轻轻吹动,眼泪已经不知如何要流,也不知道如何才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不再疼痛。 夏侯泰是一个残忍的男人,他折磨的,始终是她曾经背叛过他的心。 千雪慢慢蜷缩住身体,浑身发冷。 夏侯泰要惩治钟家,本是势在必行之事。然却又一次的让她成为了燃起这一切的开端。 凝文,这个救过她,待她如姐妹的女人……她回馈给她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千雪心痛无比,还是不住的打颤,今日比往来任何一日都要寒冷,一种压抑在心底已久的对泰的怒意,渐渐卷上了她的心。 双瞳有些莫名的飘忽,令千雪有些难以自控,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金色双瞳中也渐渐被一阵血染般的红色掠过。 千雪好似意识到什么,猛然抽口气,慌乱从地上爬起,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倒了水喝。而后无力的趴在桌上,摇摇头让自己清醒,随即按住自己的小腹。 为了孩子,她不能悲伤,再大的痛苦,她也能承受。 因为泰是爱她的,纵使那份爱,已经变得可怕。 但他仍是爱她的,也许孩子诞下,会改变泰现在对她的残酷,也许泰会回到初时认识她的那个温柔的男人。 渐渐地,千雪平复了心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尽可能的将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去想。 因为,此时的她,只能这么做了。 离开后的夏侯泰,也是渐渐敛住笑意,双眸里沁着一丝丝的冰冷。 对于千雪,他想,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闭上眼,右手逐渐贴上心口,然后紧紧抓住龙袍最尊贵的象征。 明明,在她叫住他的时候,他是那般雀跃,可是他能对她所做的,却只有无尽的折磨…… 但,纵然如此,全天下能够伤害这个女人的,只有他,夏侯泰一个人。 忽而抬开双眸,夏侯泰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漠与冷静。 这时郑喜拿着册子,双手端向夏侯泰道:“皇上,这是明天要一并册封的嫔妃的名录,您一直没有看,是否现在——” “不用了。”夏侯泰冷冷打断,扬身离开。 郑喜长叹一声,自己翻了翻名录,突然一顿,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面——梁乐蓉。 坊间传闻,工部尚书梁大人的女儿梁乐蓉一向聪慧,可却傲慢,而且对下人极狠,更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主儿。 “梁大人可是塞进宫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皇上看也没看这个女人的名字,大致是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想宠幸。可在宫里久了,有些事总是有规律的,比如越是不在意之人,越容易引起风波。 希望,是他的错觉。 “郑公公……”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少年之声自旁边传来,郑喜转头,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儿。 他看起来憨实,而且战战兢兢,身体纤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倒。 “张保,师傅让你学得东西,都学好了吗?”郑喜开口,脸色露出了笑容,如是在看自己家的孩子。 张保点点头,“师傅教的我都记住了。” 郑喜满意点点头,拍了拍张保的肩,随后带着他一起离开。 “张保,你知道吗?我们当奴才的,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会追随一生的主子,除非主子赶我们走,否则我们不会离开主子。” “奴才不都是只听总管分配的吗?” “傻孩子,奴才也认主子的。罢了,你说这个还小,我是从皇上皇子时就追随皇上了,皇上的喜怒哀愁都看在眼里,所以就认定这个主子了,皇上之痛,我会更痛。师傅也会将你带给一位善待你的主子的,等你可以独立侍奉主子的时候。这点权力,师傅还是有的。” 夜风再是吹过,撩起了一阵难得的欢声笑语。 —————————————————————————————————————————————— 册封皇后之日,终于来临。大臣们个个喜色眉飞,尤其是要成为马上就要成为皇帝丈人的钟将军,大臣们的巴结不在话下,就连同玥虹也得了好,被婆家人个个捧在手心。 当然,今日入宫的,不仅仅是钟家凝文,还有其余几位大臣的女儿,都是想趁着皇上这一松口,能送多少送多少,有个身份,将来好在朝堂上,帮他们挣上一席之地。 是了,后宫之位,便是映射了朝堂,难得机会,谁愿错过,其中就包含了工部尚书梁守业。 他的女儿梁乐蓉终于也要送入宫中当嫔妃,而且他一直是中庸派,说白了是躲在后面观察局势,纳兰千雪不能掌握大位,就算是得宠,可总有一天也会被皇上淡忘,而钟家的女儿钟凝文…… 早便听说是个善茬,所以纵然当了皇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关键是,宫里的女人,皆是羽翼未丰,可梁乐蓉,他的女儿,便是比他们涉世要多,所以他才安心送入。 梁守业不言,默默含笑看着那些巴结着钟将军的大臣们,又将视线投向了钟将军。 “总会乐极生悲的……”梁守业无声无息地念着这几个字,一见钟将军看向他,他马上也摆起笑脸,上前道:“哎呀,钟将军,今日大喜,可别忘了守业。” 钟将军俾倪地笑笑,明显看不上梁守业,却也顾忌官场上的事,所以也就和他同行一同前往册封妃子的皇极殿。 册封之日,非常郑重,而且异常盛大,其势要比当年封纳兰氏做皇贵妃时,超出了不知多少倍。 众人眼中,钟将军是极其得宠的,凝文也是非常受皇上照顾的,所以才会有如此阵势。 钟将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美到不行,因为这样的程度,便是连他在先帝那里,都没有过的殊荣。 然另一方,刚刚来到皇极殿的夏侯泰,却也神色难猜,唇角始终噙着笑,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每每对上夏侯泰不经意露出的这幅深情,钟将军的心底都会有些发慌。 很快,几位要被册封的小主一一步入,为首者便是一身正袍的钟凝文,今日她的着装是红色,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笑容。 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脸上挂着浅笑的梁乐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上座的夏侯泰,双目泛着光亮,有了一瞬的讶异,然后低垂了头,唇角扬了扬笑。 夏侯泰眯动眼眸,看了眼凝文,不由想起昨夜千雪的话。 牺牲品……权力的,牺牲品…… 夏侯泰心情忽然有些不好,索性闭上眼眸,道:“开始吧。” 郑喜接令,走到前面,摊开圣旨。 而当那一句句冰冷冷的册封之言响彻皇极殿时,众嫔妃都是低头喜悦的,唯有凝文,不落痕迹的抬头看了眼始终闭着眼的夏侯泰,静静地,落下了一滴泪。 仿佛是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将会走入一个永远见不到光的黑暗之中……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1) 册封,终于在一阵鼓乐声中结束,但是说愉快,各自却有着微妙的情感。 因为按照东卫的礼节,当皇后册封之后,皇帝要亲携皇后龙凤共祥,一同昭告天下。 同时,宫里所有嫔妃也要一并祝贺,跪拜,以承认皇后之位揠。 而带着整个后宫俯首在凝文面前的,除了那些新纳的嫔妃外,便只有皇贵妃一人。 千雪一身并不华丽的衣裳,带着新妃来到了凝文下方,她面色平静,却也看得出一夜未睡花。 她看了眼凝文,金眸中依旧是透着当年见到她时凝文时的清澈,然而让凝文也为之心痛的是,不知何时,在那清澈之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无法言喻的暗淡。 不由在心里想到了被囚禁的火凤,失了自由,只能日日哀鸣,攀着冰霜冻结身上的火羽,直至死亡。 凝文紧紧咬唇,心中无比排斥那即将而来的一拜,她不经意看向一并站在她身边的夏侯泰,发现此时他的双眸,竟旁若无人的看着千雪,而他的深情,说不上温柔,说不上无情,而是一种,已经超乎情爱的执着与占有,甚至能在愈发深邃的眼底,看到一缕几乎无法遮掩的疯狂。 凝文垂了眸,长长舒口气,想要缓和心中的沉重感,忘记自己是介入这段刻骨爱情的罪人,然而随着呼吸的加重,她的心,却更疼更疼。 “千雪愿皇上皇后,白头偕老,愿皇后母仪天下。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时千雪上前两步,喃喃而语,她刻意收回了看向夏侯泰的神情,反而好像是害怕凝文多有在意,她半步,弯身行礼,身后嫔妃继而随之,一同喊着:“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回荡不止,凝文却攥紧了双手,一句“平身”,却如重石压心,令她难以呼吸。 然而这时,夏侯泰却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凝文那颤抖而冰冷的手,他安静而又温柔地看向她,点了头,如是在安抚着她此刻的心情。 而那紧握着的手,也恰恰落入了千雪的眼中。 说那一瞬没有动摇,心里没有一丝的酸涩,那便是骗人的。 她强将心里的这种感觉压下,不愿自己有难过的想法。 然而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落入了钟将军的眼中,且见他唇角悄然一动,眼中布出了无人发觉的笑意,却是没看见,那同样在夏侯泰眼中一闪而过的深邃的光晕。 —————————————————————————————————————————————————— 这一日,终是在这样复杂的你来我往下结束了。 凝文终是成为了与夏侯泰平肩而站的位置,千雪也终于选择靠在了一旁,沉默着。 朝堂里的人,也终是要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封后掀起一阵新的波澜。 而那下这盘棋的人,也终是在看着自己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进自己布好的网中。 随着喧闹,夜幕降临,酒宴之后,大臣们便要拜别皇上皇后纷纷出宫,而后将这难得的“洞房花烛”留给皇上与皇后。 千雪如平常那般,也行告退,从始到终也是没有直视夏侯泰的双眸,反倒是对凝文有着一种不经意的担忧。 临行前,她被特允上前与凝文说几句姐妹间的私房话,而千雪说的唯一做的,就是温柔笑着对凝文说:“凝文姐姐,不用在意我……我们,都是皇上的妻。” 她依旧是如许久前那样,无邪可人,然短短地一句话,却让凝文心中更沉更重,若有似无地摇摇头,紧紧抱住了千雪,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说着“对不起”。 千雪无声,只是回拥着凝文,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深,凝文沐浴后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住入了东卫皇后所居“月华宫”,宫里清清冷冷,虽然极为干净看得出是每日被打扫,可也同时能够看出,这里当时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想来,大概是从先帝那时候就是了。 凝文浑身不自在,坐在榻上正中央不停的攥着手,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而且定然是一场噩梦。 不过,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她这皇后是挂名的,她希望夏侯泰今夜不要前来,而是在千乐宫过夜,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许多。 她心里暗暗祈祷,但那声由远至近的“皇上驾到”,彻 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咬咬唇,万分煎熬,可也不得不起身前去出门迎接。 夏侯泰看到凝文,沉默半晌,在无人发觉之时,长长叹了一声气,而后便径自走入。 凝文疾步跟上,忐忑地揣摩着眼前人的想法。看他虽然对自己相近如宾,却好像没有要强来的样子,凝文稍显宽心,而后说道:“皇上,不若,今夜还是去千雪——” 妹妹两字未出,凝文便被夏侯泰侧眸间不经意的一道凛冽的视线冻住。她紧忙收了声,眼中稍显哀伤。 那一记眼神,如是在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他不愿出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去提及千雪的名字,尤其是她。 不过很快,夏侯泰便收敛了视线,转为一抹温雅,“你是朕的皇后,今日又是刚刚册封,朕与你同寝理所应当。……来,来朕这里。” 他言道,对凝文伸出右手。 凝文心上一紧,竟是不敢看夏侯泰的双眸,因为她其实是知道的,与这样一个君临天下,又气度不凡的男人结为夫妻,若是相近如宾便好,可是朝夕相处……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为之倾心,害怕会伤害千雪。 所以凝文虽然上前,却没有将手伸向夏侯泰,秀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拘谨与警戒。 这样的神情,倒是让夏侯泰微微淡笑,不再多言,而是径自宽了衣,径自掀开纱幔入了被,闭上双眸用着沉静的声音道:“朕一天累了,歇息吧。皇后。” 凝文突然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夏侯泰不过是在出言稍稍戏弄下自己,这才长舒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那人为甚突然要娶自己,但也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并没有刁难自己的意思。 凝文踌躇许久,遂也褪下厚重的凤袍,可依旧是和衣而卧。她侧躺在边上,只躺在最靠边的位置,背对夏侯泰,然后静静闭上了眼眸。 身后很快便传来了轻声的呼吸,像是夏侯泰已经入睡,凝文这才长舒口气,安心的睡去。 只是她却不知,待她也睡去之后,夏侯泰这才稍稍侧过身子,借着月光凝望着凝文的身影,指尖撩过她身后的长发,松手,双眸化为了最深的冰冷。 “牺牲品……吗。”夏侯泰深吸口气,平躺于榻,眼神渐渐淡出了一缕悲伤。 雪儿,如今我与其他女子同卧一榻,你可是与我一样,悲哀、心痛到……无法入眠吗? —————————————————————————————————— 千乐宫中,时时传来声声怯寒之声。 千雪裹着两层被子,依旧冻得瑟瑟发抖,额上也冒着虚汗,脸色苍白如纸。 小颜满心担忧,一边拧着热棉布,一边焦急地说着:“公主,您这么下去不行,还是赶紧差人去找皇上吧!” 听到小颜转身要走,千雪急忙唤住:“小颜,今日可是皇上大喜之日,就算是病死在此,也不能去叨扰皇上。帮着叫太医吧,不用太担心,吃些汤药就好。” “公主,您不担心自己,肚中两位皇子可是受不住的……千乐宫这种地方,您不能再待了!您前阵子不是说了要去和皇上说换宫之事,为甚又不说了呢?”小颜急得跺脚,千雪却莞尔一笑。 “这种事,现在若是说了,对凝文姐姐不利,会落下话柄。好了,别急了,去找御医看看就好……” “东卫宫中之人那么势力,如今都不敢与皇后那边为敌,有多少太医赶来明目张胆的为您医治!况且公主肚里是两位皇子,公主气血又弱,很容易就出问题,哪个太医敢亲自接手,若非是皇上的命,太医都不会太主动就来的啊!” 千雪闻言,也有了一瞬的沉默,随后干笑一声,“也对……” 这时小颜灵光一闪,突然积极起来,“公主,我这就去太医院找太医试试!公主等我!”小颜说罢,转身就向外跑去。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2) 这时小颜灵光一闪,突然积极起来,“公主,我这就去太医院找太医试试!公主等我!”小颜说罢,转身就向外跑去。 千雪这才安心,半睡半醒,双手紧紧捂着被子亲。 然小颜出了门,深深喘了几口,回看千雪并没有怀疑,便独自向着月华宫方向而去了。 ——————————————————————————————————————————————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幅” “这……皇上已经入寝,现在……” 月华宫外,渐渐起了口角,听得出郑喜在做这协调,而另一个冒然来月华宫的女子…… 没有困意,正负手亡着窗外的夏侯泰忽而凝眸,神情多了些凝重,因为那来宫之人的声音,明显是千雪身边的宫女,小颜的。 凝文也被吵醒,茫然的睁开眼,先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夏侯泰,她微怔,随即安了心,可接下来,她也被外面的声音引去了注意,小步下床,穿了鞋子轻喃:“皇上,究竟是……” “我家公主病了,病了一夜了,太医只听皇上的令,我要见皇上,皇上——!” 凝文心上一紧,捂着唇:“千雪……”她一下就从睡梦中惊醒,急着想要去劝夏侯泰,谁料一句话没说,夏侯泰便先一步猛地拉开了房门,低喊:“你说什么!没有太医去千乐宫?” 夏侯泰满脸都是忧虑,怒意已经写在脸上。 小颜则对夏侯泰又是恨又是怨,看看他身旁跟着出来的凝文,咬牙切齿道:“是啊,皇上册封皇后,谁敢冒然去!” “小颜!”郑喜担忧,急急忙忙暗点小颜不能在皇上面前有失分寸,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夏侯泰对于小颜语气中的怒冲却不以为意,反倒是咬了牙,一步便要出门。 凝文霎时安心,欲随夏侯泰一起去。 谁料夏侯泰步子才刚刚踏出半步,便又收回,脸上方才的一切焦急,都在瞬时间消失不见。 “是千雪让你来的?”夏侯泰忽而开口,语气冷漠。 小颜一时怔然,以为是夏侯泰误会,急忙开口解释,“不,我是——” “看来朕,平日是太宠她了。皇后才刚刚入宫,岂能如此任性妄为,若是千乐宫差人去寻太医,太医不可能放着皇子与皇妃不管,这一招,用得太差了。”夏侯泰一字一定,言语中毫无人情味。 小颜一时语塞,因为她确实没有去太医院,一切都是凭她自己臆测,而她前来月华宫,也是为三公主打抱不平,不想让夏侯泰与那凝文在一起…… 若是真要查,那么这个欺君之罪…… 小颜一下跪倒在地,淌着泪一下一下磕头,“皇上,皇上,公主确实是病了,也不让奴婢来找皇上,想自己把病扛过去,奴婢是,是太担心公主了……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夏侯泰听了此言,眸子微动,并没直接回应小颜,而是看向郑喜,道:“郑喜,你去太医院,将今日在宫的太医全部都请去千乐宫,若是皇贵妃与皇子有半点闪失,朕不会饶了他们。” 郑喜连忙接旨,见夏侯泰并没一起走的意思,便即刻推了推小颜,低语:“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先去看娘娘的身子要紧。” 小颜愣了愣,紧着点头与郑喜去了。 而夏侯泰则是独自站在门口半晌,双眸微眯,突然间便回手将房门关上。 他似是有掩饰不住的情绪,余光无意间看到了也有些仓皇失措的凝文,于是他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只淡淡而道:“吓到了?” 凝文若有似无摇摇头,可是指甲已经越扣越紧,想了想,还是上前道:“皇上,若是千雪妹妹身子不好,可大可小,纵是今夜皇上不在臣妾身边,臣妾也受得流言蜚语。皇上还是去看望千雪妹妹……” 夏侯泰望着她,从始到终,只有在念及“千雪”二字时,才会有一丝不经意的动容,他忽而轻笑一声,上前,离开了凝文的视线。 凝文愣愣站在原地,不住的叹了一声,心里却愈发慌乱。 为什么……她……她会觉得,这个从见过到此时都不曾对她重言一句的男人…… 是那 么的……可怕呢。 身子,不由的颤抖起来,凝文看向夏侯泰的背影,半步都无法走近。 这个男人,好像早已身在地狱,无情,冷漠,而他冰冷的心口唯一能进驻的……好像只有纳兰千雪。 然此刻,又为何对自己如此这般好,刻意的忽略了千雪的一切。 凝文用力呼吸了一下,虽然她猜不透夏侯泰,但是却隐约间感觉到他对千雪的冷漠,就像是在保护一样。而他此刻所温柔以待的她…… 凝文心口一滞,启唇,不经意退后半步。 后脊,一片寒凉。 —————————————————————————————————————————— 这一夜,过的十分不安,宫里面宫人们多了着一个新的流言蜚语——皇上终是喜新厌旧了,就连皇贵妃感染风寒,皇上也因顾忌皇后,而不亲自去探望。 众人皆说,便是连皇上找了全宫里的太医去给皇贵妃医治,也只是在乎她肚中的孩子。 帝王情爱凉薄,堂堂皇贵妃,终于成了明日黄花。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落得满朝皆知。不过幸好皇贵妃身怀有孕,正如夏侯泰所言,是没人敢像对其他宫里的嫔妃一样对待她,依旧善待,依旧人人恭敬,依旧小心翼翼巴结讨好,只是比起以往来说,稍显清冷而已。 反之,皇后的月华宫可谓成了极宠之地,刚刚入宫的一些新妃子几乎都来巴结,一口一个皇后姐姐,恨不能黏在皇后身边。 钟将军那里更是门庭若市,门客访客络绎不绝,他自也笑得合不拢嘴,与商人官宦的交往日渐频繁。 而这一切,都看在夏侯泰的眼里,他听得到流言,也并没制止,只是在郑喜报告宫外宫廷的事时,只问了一句“千雪的身子可好”。 郑喜也跟了皇上许久,作为总管太监里面的事情其实都看得明白,他知道皇上心里是惦记皇贵妃的,所以回答:“奴才已经交代过,让太医院好生为娘娘调理身子了。” 对于郑喜的聪明,夏侯泰回以淡淡一笑,不再多问,只是专注于为皇后凝文做些若有若无的打点。 午后阳光,尚算温暖。 刚刚送走了几位新入宫的妃子,凝文不免敛了笑容,心事重重。 她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卧榻上坐起,思前想后,又缓缓坐回原处。 一来二去,看得正在旁边清点各宫送来的礼品的兰儿有些愣住,怕是凝文突然恶鬼上身,于是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凝文摇摇头,心里依旧忐忑,然后茫然说着:“我总觉得,这皇后的位置,我坐着难受。就像是坐在了刀刃上,随时会有杀身之祸。” “怎么会呢娘娘,您看皇上这么宠您疼您,这外面人都知道,说皇上已经对那皇贵妃喜新厌旧,现在偏爱皇后娘娘……”兰儿说得眉飞色舞,“其实本来就该是如此,皇后可是将门之后,那皇贵妃是什么身份,还生了那么一副可怖的眼睛,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可能——” “兰儿!”凝文突然厉声打断兰儿的话,清秀的脸上扬着怒意,“这种话不许再说,否则别怪本宫让你受罚!” 兰儿从未见凝文生过这么大的气,紧着跪在地上承认错误。 凝文倒也不再追究,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流言蜚语……” 蹊跷,总觉得一切有些蹊跷。 皇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心思,是真的突然喜新厌旧了吗? 凝文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叹气。 不过尽管如此,凝文却还是知道一件事,就是不能任由流言这么去伤害千雪,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才是真的。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 凝文忽而起身,定了定神,道:“兰儿,陪本宫去一趟千乐宫,越多宫人看到越好。”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节日过完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努力工作学习,爱你们~!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3) 不过尽管如此,凝文却还是知道一件事,就是不能任由流言这么去伤害千雪,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才是真的。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 凝文忽而起身,定了定神,道:“兰儿,陪本宫去一趟千乐宫,越多宫人看到越好。颅” 兰儿微愣,实在是想不通,鼓鼓腮,应声去准备。 凝文思量着什么,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而后将视线投向了各宫送来的所有礼物上辂。 ———————————————————————————————————————————— 千乐宫内,比往日更加的寒冷。 风寒未愈的千雪倚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地低头看着书,似乎一点没受到外面那些人的影响,小颜为她准备着待会儿配着太医院开来的汤药的甜点,可一张脸却是愁苦不堪。 “公主,皇上这究竟是几个意思,他真的是喜新厌旧了吗?宫里虽说不让乱传话儿,可是这么大的事,就算顶着杀头的罪,也都一个个的传开了。公主,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小颜蓦地扔下手中的东西,回头看向千雪,“公主,您可知,昨天奴婢去月华宫的时候,皇上真的与皇后同寝,而且都已经宽衣,屋里边儿也没看到什么另外支起的榻,明显就是夫妻同床共枕,这——”小颜似是比千雪还恼怒,一双眼睛红了不少。 听到这里的时候,千雪的双瞳不经意的动了下,她未曾说什么,只是翻书的动作有些轻缓,看起来书上的内容已经有些飘忽。 她摇摇头,半阖双眸而道:“皇后与皇上本就是夫妻,同床共枕是天经地义。小颜,莫要再说这些东西,以免招人话柄。” “都说帝王心凉薄,还真是够凉的!”小颜很不开心,闷闷接道,“那女人有什么好的,柔柔弱弱,不过就是个将门之后。公主您可是千金之尊,是南雪的主人,若不是公主,皇上如今根本无法登基。口上说着不想嫁给皇上,如今好嘛,一下就当了皇后了,不止嫁了,还嫁到公主头上了!” “小颜!不许说凝文姐姐的坏话,凝文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才是不要忘恩负义!” 小颜一时语塞,脸上却憋得通红,低声嘟囔着:“又是救命之恩又是救命之恩,这恩早在皇后娘娘抢走皇上的时候还清了。” 千雪狠狠瞪了小颜一眼,小颜终于收住了满腹牢***,却仍是不满,不满自家公主这般善良作甚,若是有点骨气,那便也斗上一斗,将那女人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和书上记载的那些后宫的女人一样,不然,早晚也要被人陷害的。 千雪看出小颜的不满,不由摇头轻笑了下,继续低头看书,只是眼神却有些深邃,喃喃自语:“若只是喜新厌旧,真的宠爱了凝文姐姐,也许才是真的好事。” 她也忧心忡忡,回忆着不久前与泰的最后一次对话。 ‘雪儿,你和钟凝文不同。朕爱你,所以朕只执着于你,朕会因你的受伤而痛苦,因你悲伤而流泪。可她……又是谁呢?娶她,最后尚能留她一命,这已经是朕,对钟家,最大的仁慈。’ 一时,又有些失神了,她一向被泰保护起来,并不通阴谋,但却知道,泰……绝不是普通的恩宠。 后宫与朝堂紧密联系着,泰……究竟想对钟家做些什么? 想不通,想不通…… 若是能早些病好,见见凝文,该有多好。 就在千雪想得失神的时候,千乐宫的小太监忽然跌跌撞撞地进来,上来就是一句低喊:“娘娘,不好了……也不是,是有好事……哎呀,奴才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皇后娘娘带着阵势亲自前来千乐宫探病,还带上了其他宫敬献的所有的礼品。” 千雪双瞳猛地一缩,翻着书页的手霎时僵住,看不出究竟是在开心还是在忧虑。 半晌,淡淡说道:“小颜,快给本宫梳妆打扮,莫要失了礼节。” 小颜也一时愣住,只是点头应了。 —————————————————————————————————————————————————————— 千乐宫外,今日难得聚集了不少宫人,但是今日来到,大多都是跟随皇后娘娘凝文来得。 果然声势浩大,看起来格外惹眼。 稍加打扮后的千雪,在 小颜的搀扶下缓步走出千乐宫,在宫里长道便开始迎接凝文,微风拂面,看不出她此刻的心绪,只是偶尔落下的视线,缭绕着丝丝寂寥。 或许,内心再是强大,自己也终究是一个女人,看到这个与自己深爱之人同床共枕的女子,心情也是有些复杂的。 千雪甩了甩头,不允自己有那类想法,这时见到一身并不算特别盛大的外袍而来的凝文,千雪动动唇角,又上前几步先道:“千雪给皇后娘娘请安。” 凝文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一看千雪先来请安,二话不说突然甩开下面人搀扶她的手,焦急地走向千雪,感慨万千的先是将她扶起,凝望了会儿她清澈的金眸,苦苦一笑,便用力倾身抱住了她。 “雪儿,让你受苦了,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若敢说你半个不是,本宫绝不饶过。”这时凝文拥着千雪时,说的第一句话,霎时让千雪眸子微动,垂下了一抹温柔的笑,于是也扬起手抱了抱凝文,轻轻点头。 千雪明白了凝文的用意,她是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所以来保护她。 听了凝文的话,小颜也在旁边偏过脸,鼻头有些酸涩,暗暗哽咽。 果不其然,便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千雪注意到那些宫人中,有一些故作路过的宫女太监,已经纷纷开始悄然返回,当是去各宫报信儿。 千雪忍不住叹一声气,虽然她知道凝文是好心,可……不免又要成为这宫里嫔妃的众矢之的,喜忧参半了。 不过她还是乐于接受凝文的好意,轻轻退开身子,双手紧握凝文的手道:“凝文姐姐,千雪感染风寒,不宜太过靠近。不过幸好千乐宫里今日一直在放风,所以还是可以进来坐坐的。” 凝文轻应,见千雪忍不住轻咳一声,紧忙又上前亲自搀扶她,然后这才与她双双入了千乐宫。 待两位主子分别入宫,小颜和兰儿相互对视一眼,似是有着说不出的冤仇,狠狠瞪了彼此。 —————————————————————————————————————————————— 而在另一面,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讨着军机要务的夏侯泰突然见到郑喜匆匆来报,遂暂时遣退其他人,结果一闻之下竟然是凝文亲自前往千乐宫,并且声势浩大,给足了千乐宫面子。 夏侯泰听了这件事,脸上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突然间眸子一动,他就这样从南书房走了出去,一句“摆驾千乐宫”,卷起了一阵冰冷之气。 郑喜匆匆跟去,脸上也有着一些复杂的情绪,那些后在外面的大臣们其实也听到了一两句话,纷纷对视一眼,如看好戏。 “这件事,想必钟将军一定好奇。”一人调侃。 “不过,皇后娘娘究竟是真护皇贵妃,还是想摆阵在她面前显示恩宠,可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是显示恩宠了,后宫女子,哪有不争宠的。” “我看不是,皇后娘娘自打以前就认识皇贵妃,护着她并不为其。” “嗯……不过纵是真的护着皇贵妃,这也是把双刃剑,皇贵妃这么得皇后喜爱,可宫里边儿,却不止皇后一位嫔妃。” 几人轻声一笑,不敢多谈,只是交换的眼神里,多了些趣味。 ———————————————————————————————————————————— 千乐宫中。 凝文刚一踏入,就被一阵逼人的寒气所袭,一个冷战,环住了身子。 她不明白,为甚皇上要赐给千雪这么一个冰冷的宫殿,明明是那么爱她的不是吗? 她不能想象在这种寒冷的地方,究竟要如何独自入睡。 心上忽而一滞,想到了在自己来之前的日子里,皇上当是夜夜守着千雪,夜夜用自己的温暖守护着她……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4)【10000+】 她不明白,为甚皇上要赐给千雪这么一个冰冷的宫殿,明明是那么爱她的不是吗? 她不能想象在这种寒冷的地方,究竟要如何独自入睡。 心上忽而一滞,想到了在自己来之前的日子里,皇上当是夜夜守着千雪,夜夜用自己的温暖守护着她…誓… 难道,难道皇上是想让千雪在每一个即便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也强硬的让她想着他,思念着他,呼唤着他敦。 没由来的想法让凝文忍不住又颤了下身子,摇摇头,强令自己迅速忘记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太过沉重,太过可怕,如果一份爱可以执着至此,那么便已经不是一件被爱的幸福之事了。 见凝文站在那里出神,千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宫里有些冷,恼怒摇摇头,她紧忙去旁边亲自翻找了一些外衣,来披在凝文身上,然后有些斥责般的对小颜说:“小颜,快去给皇后娘娘看茶!” 小颜一愣,这才匆匆赶去。 一时房间安静下来,多了一种莫名的尴尬,许是太久没见的姐妹,今日竟是以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场景再会。 不,确切的说,那再一次的相会,是在夏侯泰册封凝文时,俯瞰天下众臣,俯瞰着俯首在下的她。 “雪儿,你……怪我吗?”凝文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千雪有些意外,停下手上为她打理的动作,沉默了半晌,失笑,“这句话,本该是我问的。如果你知道……” 如果你知道,为何你会身在宫中,有因为什么或许会经历一场浩劫。 千雪金眸多了一缕动摇,却没能将最后那句话说出口,反倒是她这样的神情,让凝文有些狐疑,刚欲追问,便听见小颜来端来热茶的声音。 凝文及时收住了口,千雪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然而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再变成一片沉寂,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皇上驾到”。 凝文与千雪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外面,似是并没想到夏侯泰这么快就来了。 凝文稍显苦笑,侧眸看了眼千雪,“看来,皇上是怕我伤了你,不愿我与你多见面。” 千雪只是勉强回以一笑,双眸中却显出了一份特别的焦虑。突然间上前趁着那沉重脚步还没跨入,也趁着凝文还没有来得起起身去迎驾,她便一把将凝文的手抓住,将其掌心反过。 “凝文姐姐,我已经背叛过泰一次,我不能再背叛,但是……”千雪说着,便用食指在凝文掌心写了几个字。 凝文有些茫然,可当她将千雪所写的几个字连城一词时,美眸猛的一动,脸色也愈发凝重,甚至神情也有些恍惚。 千雪握了握凝文的手,松开,而后先一步出门迎驾。 凝文在房中,呆愣愣地看看自己的掌心,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但也有些混乱。 外面脚步声临近,请安声接连响起,凝文也不敢再多作耽搁,咬咬唇,也紧忙出去迎驾了。 —————————————————————————————————————————— 当凝文出来接驾的时候,夏侯泰已经赶到千乐宫正院,众人齐跪行礼,“给皇上请安”的声音依旧回荡在院中。 凝文有些懊恼,知道自己的自作主张或许又要让皇上恼怒。 然而半天过去了,夏侯泰却一句话没有说,仅是沉默着。 凝文下意识抬了双眸,结果对上了他正凝望着千雪的视线。这视线与看她时是完全不同的,是带了一份执着的。凝文自知自己在这段情爱里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所以她先一步开口,道:“皇上,臣妾是来向千雪妹妹探病的,病已经探完,便先行告退了。” 这一次,夏侯泰没有拒绝,而是若有似无点了头,向她略微扬了下指尖。 凝文这才舒了一口气,缓和了精神,侧眸看了眼有些无助的千雪,对她安抚一笑,又对夏侯泰行礼,这才与其他人一同退下。 宫里人稍见稀少,似是都不敢打扰此时的皇上与皇贵妃。 夏侯泰忽而什么都没说,上前几步便将千雪带入房中,并有些不悦的将她强按在了榻上。 千雪有些茫然,又想起身 服侍,却被夏侯泰一记冷眼顶回。 “手上冰凉,脸色苍白。”夏侯泰如陈述般低语,而后又用指尖贴服了下千雪的额,“还发着烫。”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直接强硬的将千雪塞入杯中,不许她再多乱动,而自己则亲自拿过热水,倒入盆中,为她浸湿白布,再来为她暖暖手脚。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如此温柔的泰,千雪一时有些失神了,她任由他为她擦拭着双手,金眸中难得透了些暖意,可又想起凝文,心里边儿总是有份别扭的自责感,遂突然捏住夏侯泰的手,缓缓想要将自己的手扯回,同时说道:“皇上还是不要在千乐宫停留太久,这样会对皇后不利。她……是皇上的妻子。” 千雪说出这句话后,夏侯泰突然停了动作。 只见他忽而一笑,测过眼眸看向千雪,淡淡说道:“那,你是我的什么人?” 千雪怔了一下,也陷入了沉默。 是啊,她也是他的妻子。在这深深宫阙中,她已经被关的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又来自何方? 东卫的礼仪教化、繁文缛节,她好像记得更加清楚。 独独忘记的,就是当初你想和他一起回来时心中的那份雀跃。 房间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那来自指尖儿淡淡的温暖,还在提醒着,千雪自己原来还活着。 就在这时,夏侯泰却突然开口:“雪儿,以后离凝文远一些,什么都不要打听,什么都不要管,外面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说到这里,夏侯泰稍稍放软了语气,轻握了一下千雪的手,“好好养胎,好好把我们的孩子生出来,朕一定会把最好的,留给他们。” 夏侯泰眸子闪出一抹光亮,如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千雪的心咯噔一声,全身都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僵硬,她若有似无地摇摇头,突然用力抓住夏侯太的手。 然话还没说,千雪便被夏侯太突然冷下的视线所打断,夏侯太仅仅是拍了拍千雪的手背,淡淡一笑,“雪儿……不要做忤逆朕的事,不要再一次的违背朕的意愿,也不要再一次的……让朕生气了。” 千雪一怔,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渐渐阖了双眸,再次陷入沉默,如是放弃挣扎。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空气渐渐罩上了一层寒冷,伴着这本就寒冷的宫殿,一次再一次的冻结着千雪的心。其实她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对夏侯泰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夏侯泰早已经决定了,她与孩子的未来。 不久后,夏侯泰替千雪,盖上了被子轻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又温柔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便起身离开。 才一出门,夏侯泰眼中的温柔,突然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人心底发寒的冰冷。 他唤了郑喜,对他说道:“从今日起,加派千乐宫的人手,若是皇后与皇贵妃再有接触,必须第一时间向陈报告,绝不允许再出现今日之事。” 郑喜应了,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千乐宫的方向,心里边儿对千雪还是有着一种同情的,他是看着这个爱笑的女人一天天变得如此安静的,也明白皇上心里边有着怎样的焦躁。 就在这时,夏侯泰却突然动了一下唇角,如是想起什么那般问向郑喜:“钟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郑喜闻言,半步上前对夏侯泰附耳说了几句话,只见夏侯泰微微一笑,便扬步离开了, 郑喜长叹一声气,抖擞了一下精神,遂跟上前去。 ———————————————————————————————————— 这一边,离开后的凝文,急匆匆地向着月华宫走去,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轻松,双手紧握,依旧在感受着千雪最后给她写下的那几个字:钟将军。 千雪为什么会写下这三个字,又为何用这样凝重的神情? 凝文越想心里越沉,突然停住步子,对兰儿说道:“兰儿,听闻今日将军府的侍从来宫里了,不知走了没?” 兰儿不知凝文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于是干笑着回答道:“奴婢……奴婢看您今日来千乐宫了,他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所以就打发他回去了,不过好像还没有走远,如果……” 凝文眸子一动,突然扬步朝着南门走去。 不多时,凝文终于看见了将军府随从的身影,她顾不得身下的衣袍,急忙又加快了步子,在后面喊了一句,“且慢!” 那随从步子一顿,回身看去,一见是凝文,急忙倒了几步上前说道:“属下给皇后娘娘请安……”随从顿了顿,接道,“方才遇到兰儿,说是皇后娘娘去了千乐宫,所以属下才……” 凝文摇头,几步上前抓住她的双臂,急切说道:“先随本宫回一趟月华宫。”说完这句,凝文即刻回头转身离开。 随从一头雾水,神色略显担忧,遂与自己的属下说了几句话,而后也踏着步子,随着凝文去了。 ———————————————————————————————————— 回到月华宫,凝文二话不说便让随从开始汇报钟将军近日的情况,她总觉得,千雪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说起“钟将军”这三个字。 果不其然,一提此事那随从的眼中就布出了些许的闪烁,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一切如常。” 凝文虽然不问政事,但也看得出这随从话中有虚,突然拍案而起,直指着那随从喊道:“此事关系到钟家上下性命,你若忠于钟家,就绝不许有任何隐瞒。” 随从心上一紧,第一次见自家这位小姐第一次发如此动怒,知道凝文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故而知道事情也瞒不下去了,抬头直视凝文说道:“老爷近日与门客往来频繁,还有商绅贵胄。时常也会有人拜托钟将军,疏通一下关系,推荐一些人才,入朝为官……也会……总之,近日来巴结老爷的不少……” 凝文双瞳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没想到,她这个皇后才做了几日,他的父亲竟然开始买官卖官,还与商绅联系甚密,大概也插手了不少官办的生意。 难道,皇上对自己的宠爱,是给他的父亲看的吗? 皇上早就料到他的父亲会有次一举吗? 可……怎么可能! 凝文心中越想越怕,只愿自己是多想,可是每每回想起千雪那时的神情,便又不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若是,如此…… 那么皇上,皇上对他们钟家便是…… 一个恐怖的词汇出现在了凝文的心中,双手捂住唇,双瞳不住的动摇。 “快,准备纸笔,一定要将本宫所写之事传达给父亲!”凝文说至如此,迅速在兰儿端来的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折起,凝重地塞给了随从,“一定要亲手交给父亲。” 随从应了,跪安之后,便离开了月华宫。 凝文一人无力的坐在了榻上,掌心碰触到夏侯泰睡过的地方,心里划过一片寒凉。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错觉。 凝文渐渐闭上了眼睛,双手攥起,如在祈祷。 然而房中的凝文却并不知道,夏侯泰身边的亲信方尧早已在暗中偷听了多时,待随从走后,冷笑一声,向着南书房方向而去。 ———————————————————————————————————————— 南书房中的夏侯泰,正在不紧不慢的看着文书,方尧进门低声在夏侯泰的耳边说了什么,夏侯泰指尖儿一顿,眼中划过一缕流光。 或是有些淡淡的哀伤,或是也有些许的愠怒,而后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喃喃而道:“雪儿,你终究是再一次的……背叛了朕。” 最后一字落下,夏侯泰突然起身让所有的东西挥而下,狭长的双目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失望,还有……那不易被发觉的悲伤。 半晌,他才再度恢复了沉静,瞬间敛住了一切的情绪,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掩面平复情绪,而后回到了最开始的冷静,“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什么都没听见,明白吗?” 方尧紧忙应了,但夏侯泰突然的情绪还是使得方尧有些诧异,因为自家的主子,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像这般不加掩饰的痛苦,几乎从未有过。 更重要的是,在夏侯泰的脸上,让方尧第一次如此明显的看到了那层被他遮盖上的面具,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快的将自己的心情改变。 不,心里的痛并未消失 ,只是如此快的,关上了自己的心扉。 皇上,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的脆弱,除了那个女人,除了纳兰千雪。 方尧恍回神,叹口气,尽量缓解了气氛,问道:“皇上,接下来怎么办?要去盯着钟将军吗?” 夏侯泰闭眸,沉默着想了片刻,凝声说道:“敢让他有那样的底气,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在他手上,一定有着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只要那颗棋子还在他身边,总会跳出来,争取他所想得到的。但是人,往往又不愿分享自己的果实。” “皇上是想,一箭双雕?” 夏侯泰摇摇头,抬开眸子看向方尧,轻启唇,道:“朝堂上,可不仅双雕这么简单。” 他讳莫如深的一笑,眼中透了杀光。 方尧突然明白了夏侯泰的意思,连自己都有种身上发寒的感觉,原来皇上,是走了一步狠棋。 接下来的朝堂风波,将会是一场,极大的惊涛骇浪。 感慨之余,方尧忽而想起一件事,“那皇上,皇后那边……” 提到凝文,夏侯泰多了些许沉默,只道:“除了千乐宫,随她走动吧。另外,既然凝文已经有所怀疑,叫她少接触一些将军府的人。” 夏侯泰说完,便抬起视线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如一位钓鱼者,在等待那条大鱼的到来。 尽管他所爱之人,总是不能将心完完全全交给他,可是他却依旧不允她因他以外的人而受伤。 想到千雪,夏侯泰的眼中多了些柔和,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喃喃念着那个字:“雪……” ———————————————————————————————————————————— 钟将军府中,即便天色已晚,依旧热闹非凡,好酒好肉伺候,门客络绎不绝,甚至夜至此时还有人还在往内进入,有官宦子弟,有商人贵胄,此番热闹之景与过去的清冷完全不同。 当从宫中返回的随从,来到钟将军这里时,钟将军已经喝得有些半醉半醒,红着一张脸,还在招呼着别人一起来喝酒。 随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钟将军劝回房间,而后将凝文写的那张条子递给了钟将军。 钟将军酒气熏天,迷迷糊糊的看着那张纸条,反问随从道:“这东西是凝文给我的?”见随从点头了,钟将军打了一个酒嗝,揉揉眼睛,念道:“我父……亲启,今日凝文见过千雪妹妹,经妹妹提醒,知道皇上已经在观望钟家,所以想劝告父亲一二……望父亲万事低调行事,切勿不要……做越矩之事,凝文恳请父亲收手……莫要因小失大。” 钟将军读到这里,眉头已经拧紧,他冷笑一声,突然间撕碎了这封信,狠狠对着随从说道:“你回去转告凝文,别听千乐宫那魔物在那里危言耸听,她才是现在失宠所以不想我们过好。本将军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要让凝文管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来管我,本将军现在身份已经不一样了,不要以为,本将军还会夹着尾巴做人,让她好好侍候好皇上就行了,外面的事与他无关!” 随从见状知道钟将军也听不进去劝,只得沉默,径自离开了房间,准备回去回复凝文。 可谁料到,随从才刚刚出了府宅,正欲上马车,突然就被一个身影拦住。随同一惊,急忙向后退了半步大喊:“你,你们是——!” 来人蒙面对着随从轻声一笑,便在那无人的街角,带着其余几个黑衣人将随从绑走。 而后回神看了眼将军府方向,若有似无一笑,喃喃自语:“应该差不多了。” 言罢,他竟没与其他几名黑衣人同行,而是转身去了将军府,纵身一跃,上了房顶,揭开了瓦片,悄然望向了房中醉醺醺的钟将军。 ———————————————————————————————————— 而在发生刚才那一切的时候,将军府之人,却毫不知情。 关上门后的钟将军一人坐在凳子上,有着说不出来的怒意,配着此刻的醉意,突然一脚踹开了旁边的凳子,扯开衣襟,晃着步子向床边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的烛火突然灭了,冷风将窗户吹得左右摇摆,一下一下,听得渗人。 钟将军好像突然感觉到什么,猛然回身,警戒的望着四 周。 一个白色的人影有忽然飘过,引得钟将军像无头苍蝇一样左右看着,突然大喝一声:“谁!!” “钟将军……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此时一个飘忽的声音出现,钟将军闻声于征,脸上顿时显出了一丝轻蔑。 “你这个时候出现……难道不怕人怀疑吗?现在,我的身份,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钟将军冷哼一声,侧身望去,看向了那终于停下步子的白衣身影。 巫马烈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钟将军,再次重复了方才被钟将军刻意忽略的那句话:“钟将军难道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或者,不想记得。” 钟将军有些恼羞成怒,,猛地向前走了几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这里可是东卫!若是本将军愿意,可以瞬间拿下你的人头,还可以立上一功,识相的赶紧从本将军眼前消失,不要再碍本将军的事了,若是你想要银两,你小多少随便开价,本将军给你就是!” 巫马烈眉头一蹙,神情渐渐凝重下来,说道:“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银两,钟将军是想卸磨杀驴不成?” 钟将军眼睛一眯狠声说道:“本将军就算想杀,你能奈本将军何!” 钟将军说罢突然拔剑,朝着马列便是一剑,幸好巫马烈身手不凡,即可躲过,他有些愤怒地看向钟将军,双手紧紧握起,“你,你真想要杀我?!” “你若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会杀你!给我滚!!!”钟将军大喝一声,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情。 直到这一刻,巫马烈似乎才真的明白,这位钟将军从始到终根本就是将他当做一颗弃。用力喘息几口气,只狠狠道了一句“你一定会后悔的”,而后便消失在了房中。 冷风再次把窗子吹的响动,钟将军用力将剑甩回剑鞘,返回榻上继续睡觉。 瓦上黑衣人眼睛半阖,思忖什么,而后身子一转,跃下房顶,急急追上了还没走多远的巫马烈。 巫马烈机警,其实早在房间的时候,他就听到房上有人,但是因为他与钟将军的对话,并不怎么想保密,甚至更想让别人知道,遂也就没有告诉钟将军。 听到这人竟追着着自己来了,巫马烈不免又提高了警惕,回身看向逐步靠近自己的黑衣人,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巫马烈眉头皱了皱,单手握住刀柄,“难道你是官府的人?” 黑衣人沉默半晌,哼笑一声,只道:“我主子想见你一面,请随我走一趟。” 巫马烈觉得事情变得愈发蹊跷,猛地拔出弯刀上来就向着黑衣人攻去,却没想到黑衣人的身手就那般敏捷,几个回转便躲开了他的攻击,反而从后面擒住了他,再一个用力,便将他狠狠摁倒在地,“如此,得罪了。” 他自后用力将巫马烈击昏,而后便拖着他的身子,消失在了夜里,如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 夜,格外森冷。 被击昏的巫马烈突然被冰水泼醒,刺骨的寒冷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巫马烈猛然惊醒,茫然的看着四周。 他这是在什么地方?刚才好像是被人击晕…… 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起。看来捉他的人,非常之有自信,自信自己一定不会被他巫马烈所袭。 巫马烈起身,发现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黑得犹如地狱深渊。 然而这时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响动,是来自他的身前,巫马烈即刻驻足,凝视前方。 “不用怕成这样,今夜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透着些温雅,可以同样透着一股慑然。 声音有些熟悉,竟然巫马烈不寒而栗,如同曾经在某个可怖的地方听过…… 突然一怔,巫马烈后退半步,喃喃道:“你……你难道是——!” 里面那人轻笑一声,可以听见他缓步走来的声音,猛的一声帐幔被扯开的声音响起,一股幽冷的寒光顿时将此地照亮。 巫马烈瞬间僵住,双瞳出现了动摇,因为看此地的布局,根本就已经在东卫的皇宫了,但这又绝非普通的宫殿,而是一个如同宫中牢狱的地方。 这时,眼前之人逐步靠近,每靠近一步,都让巫马烈有些胆颤,不由跟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那人逆光而站,随着步子靠近,渐渐映出了她的脸庞,而那人果不其然就是让整个南雪,整个四大家族为之恐惧的男人——夏侯泰。 巫马烈脸上霎时扭曲,伸手就想攻击,觉得夏侯泰轻易躲过,猛地用力便将锁住巫马烈的喉咙摁在了墙上,夏侯泰依旧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大,几乎可以听到喉咙快要被捏碎的声音。 就在巫马烈快要窒息的时候,夏侯泰这才放开了手,犹如松开了自己随时可以捏死一只虫。 夏侯泰副手回身走了几步,看着在地上喘气的巫马烈,冷冷说道:“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朕,只是想从你手上得一样东西。” 巫马烈不解,抬头看向夏侯泰。 这是方尧拿着一张长长的卷轴而来,霎时摊开,上面写满了人名,有些巫马烈自钟将军口中听过,有些却闻所未闻。 “你想让我做什么?!”巫马烈狠狠扯动唇角,“若是帮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夏侯泰问道,声音不急不缓。 巫马烈暗暗想想,其实也听说了近来千雪失宠的时,于是唇角一扬,道:“反正这钟将军也不是什么好渣。如果,你答应让我亲手杀了纳兰千雪,你给我一箱金银珠宝,我便帮你。” 夏侯泰眸子一动,下一刻去找你了轻笑,只道一声:“朕答应你,给你所想要的。” 夏侯泰答应的这么痛快,着实令巫马烈有些讶异,可脸上的惊喜也掩饰不住。 于是他,咬破了自己的手,干脆利索的将手印按在那张纸上。 夏侯泰唇角微动,上前几步将那纸拿在手里,淡漠的看了巫马烈一眼,然后将其卷起,回身便向外走去,同时冷冷丢下一句:“送他想要的。” 声音愈发消失,巫马烈满怀惊喜地等待着即将得到的一切。 没多久,方尧便抬着几箱金银珠宝前来,掀开盖子让巫马烈确认。 巫马烈如同发了疯一样的将那些东西捧在手里,看着夏侯泰离去的方向,眼中透出利光。 他帮着夏侯泰除掉钟将军,又透过夏侯泰的手除掉纳兰千雪,如今还从夏侯泰这里得到了无数的珠宝,他巫马一族便可重头再来! 夏侯泰这个愚蠢的男人,连被他算计了都不知道! 巫马烈笑得愈发狰狞,然而就在合上盖子准备带走的那一刻,只见刀光一闪,脖颈突然喷出了触目惊心的血雨,巫马烈猛然跪地,难以置信的看着方尧。 而方尧只是淡漠的将刀收回,握住一把珠宝丢撒在了巫马烈的身上。 “你若只要珠宝,尚且留你一名,可你偏偏想要去死,就怪不得东卫了。” “什么……意思……”巫马烈艰难开口,眼瞪如铜。 方尧轻轻拍了拍巫马烈的肩膀,轻声喊道:“你想让皇上亲手杀了皇贵妃,便是要杀了皇上的心,皇上又岂能留你的命?” 巫马烈一怔,好像此时才明白,但已经再也来不及说什么了,他缓缓倒在了血泊里。 方尧看着他,盖上了他的双眼。 如此,便已经斩草除根,接下来,积压已久的暗潮,终于要掀开了。 方尧有些期待,而后转身离开此处,关了门,将巫马烈和他的野心,永远关在了一起。 而这一面,凝文始终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她等了那出门送信的随从许久,可是一直不见他来回复。她在月华宫中来回踱步,愈发不安。 总觉得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总觉得身上阵阵发寒。 正当这时,郑喜差人前来,送上了许多的礼品,据说是皇上所赐。 凝文上前清点,不明白为何皇上突然间给她这么多东西,就好像…… 就好像,是想补偿于她,如同验证了她心中的不安。 凝文蓦然跪地,怅然若失,双手逐渐掩住了脸庞,用着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钟家……钟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谁来……救救钟家……” ———————————————— ———————————————————————————————— 三日后,朝堂上真得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 南雪巫马一族的巫马烈画押认罪,并指认了以钟将军为首的许多武将和一些大臣结党营私,并企图与叛贼联合谋反。 这桩案子瞬间成为东卫最大的案子,而且平日钟将军仗着自己女儿是皇后,在民间无法无天,如此被除,让百姓大快人心,拍手叫好。 民心顿时全部倾向夏侯泰,朝廷其他官员也都机敏着判断着此刻的局势。 其中不乏一些聪明人,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登基后布下的一个大局,古来谋反罪,又有几个是真的谋反? 刻意宠着皇后,让钟将军有恃无恐,于是按性子在民间胡来,欺压百姓,积累民怨。然后在抓住南雪的巫马烈,认罪画押。 自有朝廷以来,但凡联系到谋反之事,只要提到名字,便一定会查出点事,所以名单上的名字,有些是钟将军的旧识,有些大概连钟将军自己都不熟。 也就是说,这是皇上精心布置的一场换棋子的大戏,此后,皇上的位置,便坐稳了,且民心所向,大臣不敢再高估自己,不敢再随意揣摩圣意。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5) 自有朝廷以来,但凡联系到谋反之事,只要提到名字,便一定会查出点事,所以名单上的名字,有些是钟将军的旧识,有些大概连钟将军自己都不熟誓。 也就是说,这是皇上精心布置的一场换棋子的大戏,此后,皇上的位置,便坐稳了,且民心所向,大臣不敢再高估自己,不敢再随意揣摩圣意。 而另一面,众人也都知道了,钟将军除了结党营私,激怒了皇上最大的错,就是碰了纳兰千雪,碰了对于皇上来说是禁.忌的女人。 这一次也算杀鸡儆猴,从此再没人敢提废除皇贵妃之事,也再没人敢说皇贵妃是妖邪。 对于钟将军,终究还是定了斩首示众之刑,而钟将军自己也直到接了圣旨,知道被侍卫关入大牢,才知道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输了。 夏侯泰,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摆弄的皇帝,尽管年轻,但手段却狠辣敦。 钟将军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没有听凝文的话,没有在当了皇上岳丈后,便迅速闭门勤俭,反而是被一时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才会一步一步走入夏侯泰给他设下的华丽地狱中。 几日后,便要行刑了,在凝文封后时百般讨好钟将军的一些官员,全部都噤口不言,甚至顺着皇上将钟将军的罪行一一盘点。 人心变化之快,犹如昼夜,转瞬间朋友已成为落井下石的敌人。 然而就在钟将军即将处决的这一日,却独有一位主子跪在了皇极殿前为其求情,众人惊诧不已,因为求情之人,正是钟将军一力想要处置的东卫皇贵妃——纳兰千雪。 此时正值东卫雪季,零零星星的白絮在风中时高时低的飘动,偶尔落在那人发上,染上了些许宁静的哀愁。 早朝恰过,大臣们纷纷自皇极殿走出,当他们看到仍旧跪在门口的千雪时,脸上都显出了一种明显的想要避讳的神情,没人敢多问皇上的家事,遂匆匆离去。 而夏侯泰虽然是知道千雪在皇极殿门口,下朝却还是回了后殿,与留下的几位大臣商讨到正午,这才从那面摆驾准备回南书房。 不知不觉,白雪已经将皇极殿门口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夏侯泰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他的足迹。 不久之后,他终是来到了千雪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的身侧,然后用着清凛而淡漠的声音说:“起来。” 千雪知道这二字的含义,她咬咬牙,轻道:“臣妾求皇上留钟将军一命,凝文对千雪有救命之恩,千雪愿以命换命。” 夏侯泰双瞳猛的一缩,脸上的平静顿时被打破,回眸间一把扯起了千雪的手,狠狠凝视着她,“千雪!!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皇上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将我纳兰千雪推入地狱深渊!”许是忍耐了许久,千雪突然开口,双眸也沁出血丝,“我千雪犯过错,皇上若是恨千雪,直接砍下千雪的头颅便好,为什么总是让我扛起别人的命,为什么总是用这种方法折磨我。皇后是我的救命恩人,皇上却让她因我不仅与爱人分离,如今更要满门抄斩,托皇上洪福,千雪坐实了祸国之名,托皇上洪福,千雪也坐实了妖孽之名,更坐实了阴险女人的名号。但我都无所谓,我纳兰千雪一出生就是被人骂的,我还不够善良,所以我确实痛恨钟将军,可是……尽管如此,凝文姐又究竟做了什么?我替钟将军求情,为的只是凝文姐的救命之恩,正如当年皇上对臣妾的救命之恩一样!” 夏侯泰身子蓦然一僵,眼中划过了一抹沉痛,道:“朕对你来说,不过只是和钟凝文一样的救命之恩吗?” 千雪心上一紧,启唇。 夏侯泰却哼笑一声,突然拂袖转身离去。 千雪知道夏侯泰定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攥了攥拳,突然便向夏侯泰追去,“皇上……泰,我,我不是——”然话未说完,千雪却突然跌倒在地。 早在旁边不知该是否插画的郑喜见状,即刻低喊了声:“皇贵妃娘娘——!” 夏侯泰步子一顿,猛然回头,当他看到那倒在地上,似乎意识有些恍惚的千雪后,黑瞳终是忍不住的一缩,大喊一声:“千雪!” 他疾步走去将千雪拥在怀里,看着她不知何时已经苍白的脸庞,心中一片焦躁,突然就将千雪抱起,大喊一声:“郑喜,快让太医院的人准备!片刻不许耽搁,朕亲自带皇贵妃去!!” 郑喜也万分惊慌,急忙应了,先一步快跑向太医院。 夏侯泰则紧紧抱着千雪,将下颌抵在千雪的额旁,看到千雪虽然有些意识模糊,可右手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口中依旧喃喃在求情,夏侯泰心中五味俱全,即刻迈步向太医院赶去。 ———————————————————————————————————————————— 太医院中,刚一进去所有的太医都被昏过去的皇贵妃吓得脸色苍白,他们都知道此时的皇贵妃及她肚中的孩子是关系到怎样的将来,而且亲自抱着皇贵妃来的皇上也是多么的焦躁与愤怒。 太医没有一人敢懈怠,几乎集中了最好的人手全部帮千雪诊治调理,反反复复经历了整整一天,千雪才终于安安稳稳的睡去。 看到千雪无碍,又知道千雪肚中孩子还算正常,也揪心了整整一日的夏侯泰这才松口气。可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松开千雪的手,如是怕她做了噩梦。 这时太医上前,凝重的叹口气道:“皇上,臣等将娘娘的身子勉强稳住,可原本娘娘的身体怀上两位皇子本就吃力,再加上近来心口结郁,很容易让娘娘再次动了胎气。恕臣直言,若是可以,尽量还是让娘娘不要再经历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容易伤了性命。” 夏侯泰突然咬了下牙,吓得太医即刻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郑喜还算了解圣意,于是小步上前,暂且先让太医们下去,将安静的气氛,留还给夏侯泰与千雪。 随着郑喜最后的离开,门被关上了,房中恢复了一片寂静。 夏侯泰抓着千雪的手,在若有似无的用着力,冰冷的眼中渐渐透出了些柔光。他从床畔的椅子上起身来到榻上,倚靠在旁边,将千雪拥入怀中。他用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额角,终是卸下来一直以来的防备,轻轻叹了声气,“雪儿,你是在惩罚朕吗?……皇权无情,你念凝文救你,你又可知,若是朕不除她父,便无法清除有二心之党派。朕不喜他,却不是随意杀戮的暴君,杀他,是为东卫的天下着想。朕又何尝不想找一个两全的方式,不会伤了你,也不会伤了凝文,朕又何尝不知,凝文是这场斗争中的牺牲品……朕,又何尝喜欢自己变得冷血无情。可是这就是帝王,不沾血,不能震天下,不震天下,又如何能让百姓安居?” 夏侯泰说到此,齿间咬得更紧,也拥得更紧。他闭上双眸,似在冷静着自己,奈何却无法平息心中的痛。 然就在这时,夏侯泰感觉到千雪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而此时的她,却是温暖的。 “对不起……泰……”四个字被轻声道出,一抹有些温热的湿润落在了夏侯泰的手背上。 他有些讶异,却又有着无奈地笑了,再度拥上了千雪感受着她的温暖。 如此,便是一夜,没有更多于的言语,只有那相伴在身边的呼吸久久缠绕彼此,而这一夜,夜里总是难以完全入眠的夏侯泰,终于睡着了。 ——————————————————————————————————————————— 次日,钟将军行刑之日。 千雪醒来时,夏侯泰早已经离开了太医院,这时千雪才知道自己吃下了太医给熬的安神药,所以竟睡到了这时。 看看时间,似乎已经过了钟将军行刑的时刻,千雪猛然惊醒,几番懊悔,于是匆忙下床想去陪凝文度过这无比艰难的时刻。 然而就在这时,小颜却突然跑出,大喊一声:“公主,刚才遇到郑喜公公,皇上差人给公主送来了一样东西!”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6) 看看时间,似乎已经过了钟将军行刑的时刻,千雪猛然惊醒,几番懊悔,于是匆忙下床想去陪凝文度过这无比艰难的时刻。 然而就在这时,小颜却突然跑出,大喊一声:“公主,刚才遇到郑喜公公,皇上差人给公主送来了一样东西!誓” 小颜气喘吁吁停在千雪面前,而后将一块形状及颜色都很特别的石头摊开给千雪看。 千雪有些怔然,拿过石头反复看着,这块石头色泽呈红,不像是京城的石头,她反复拿捏在手里,如何也想不明白夏侯泰这是什么意思。 “小颜,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或者……皇上可有带别的话?”千雪问道敦。 小颜凝神想想,恍然,说道:“皇上让奴婢带话,说‘下不为例’,郑喜公公在奴婢走的时候,说了‘嘉和’二字,然后就没什么了。” “下不为例……嘉和……嘉和……”千雪边念着这几次词,便传上鞋子,披上外套,轻叹声气,终究是有些不明白,于是摇摇头,暂且还是先将主要之事放在凝文身上,想来现在该是她很难受的时候。 然就在千雪开口,正欲命小颜与自己一同前往月华宫的时候,只见千乐宫小太监匆匆跑来,说道:“娘娘,刚才路过月华宫的时候,听说宫里其他几名嫔妃小主竟然去月华宫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去安抚,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娘娘您看——” 千雪眉心渐渐拧起,二话不说便扬袍向外走去,千雪与小太监四目相接,急忙也跟着去了。 ———————————————————————————————————————————— 月华宫中,几名刚刚封了贵妃的小主确实来到了此地,可说是来探望暂时已经“卸下头衔”正与钟将军连坐罪责的皇后娘娘的,倒不如说是早已耐不住性子,来落井下石的。 “皇后姐姐,啊……不,如今已经不能叫皇后了……今日是钟将军……哎,姐姐可要节哀啊!”瑜妃开口,言语中尽显哀婉,可是这脸上却挂着一丝嘲讽。 身旁坐着的一名年纪更轻的女子成妃说道:“哎呦,今日可是姐姐的伤心日,怎能在姐姐面前提这事,不过姐姐能活着不被连累,便是要感谢圣恩的!” 随她们一同前来的燕妃不与,却生生憋着笑,半晌说道:“行了,你们别说了,没看人家姐姐都不喜欢你们吗?” 说着,她们将视线投向坐在椅子上的凝文,正在出神的凝文经她们一念,这才稍稍抬了眸,随后又落下,如同万念俱灰的人儿,好似连那些明嘲暗讽都已经听不进去,只是双手紧握到指甲已经划伤了掌心,沁出了血红。 那些人见状,更是心里笑的前仰后翻,遂更加明目张胆的旁敲侧击:“哎呦,这话说回来,姐姐也不能怪皇上,您看钟将军在外那多叱姹风云,买官卖官,那简直天理难容啊,这是要亡国的将军啊,纵是过去再有功绩,那也是该死啊。” “就是的,只可惜姐姐不受宠,皇上待姐姐好,也不过只是做给钟将军看,不若姐姐要是能求求情,兴许还能留钟将军一命,真是……”成妃收声,掩唇而笑。 那几句话犹如利刃,忽而刺进了凝文心中,只见凝文突然咬住唇,抬起愤怒双眸,“你们……我钟家已经如此,你们为甚还要特意到我面前来说这句话,就是因为我不受宠吗?说这种话,你们还是人吗?” 几人一听,纷纷也收气了假笑,放了手上的茶杯来到凝文面前。 “姐姐是在责怪我们吗?实话不妨告诉你,钟将军已经惹怒了皇上,皇上不杀你已经是仁慈,你们钟家更不可能再平步青云。你如今已经不是皇后,见了我们反倒要跪拜行礼,呵,别以为自己生了几分姿色,就可以在这里傲慢,钟凝文,你完了,识相的以后不要再端着皇后的架子,我们也会忘了当年钟将军依着你的皇后位在外面是怎么刁难我们几人的父亲的!”成妃说着,拿起凝文面前的茶杯,突然狠狠摔在了地上,脸上也多了些怒意,惊得凝文脸色煞白。 她启唇,垂眸,似是终于明白了她们是谁,又想来做什么。 或许这就是报应,她本就不是皇后命格,却做了皇后,有今天的下场,又能怨得了谁。 凝文闭上眼,双眸滑落了泪水。 瑜妃却是看不下去,一把将凝文揪起,说道:“别在这里假装可怜,看着让我们恶心,你以为谁还会因为你的眼泪动容,皇上?呵,等过了明天你可能就要进冷宫了,再没靠山,也没人 会替你说一句好话,若是识相,不若来巴结我们一下,若是我们愿意,说不定真做了你的靠山,能帮你美言几句。”瑜妃说的带劲,可看凝文始终垂眸流泪,一点反抗都没有,甚至好像连她说的话都没听进去,这使得瑜妃怒火中烧,抓起凝文就像掌掴。 然而就在掌心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的腕子突然就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擒住。 没等瑜妃反应过来,一个火辣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连她的人都打得跌倒在地。 瑜妃凄厉喊了一声,捂着脸,怒气冲冲的回看:“什么人,竟敢——”当那双金色的双瞳落入到瑜妃眼中时,瑜妃突然收了声,与其他二人慌张的对视一下,紧忙一同恭恭敬敬的起身站在一侧道:“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千雪没有理会三人,而是径自将凝文扶起,侧眸间看向方才出言不逊甚至要动手的三人,道:“皇宫中今日不知明日之时,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念你们年轻不懂事,今日暂且不追求,然则若是再有敢冒犯皇后者,别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这一句话说的铿锵,金眸中瞬间泛起的杀意带了一丝血腥和凛然。 从没经过大风大浪的三人霎时被那一记眼神所慑,纷纷跪地求饶,“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知错了!” 千雪依旧怒意未消,侧头看向钟凝文,见她神情愈发哀伤,便也不想在这里与这几人纠缠,遂低喊一声“下去”,便命退了这几名年轻的妃子。 屋中一下就陷入了寂静,只有地上被摔碎的茶杯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千雪看着犹如行尸走肉的凝文,心中一片揪痛,尤其是想到如此无辜的她,竟然还要被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斥责这么难听的话,千雪就忍不住气得发抖。 半晌,千雪终于咬了牙,走到凝文面前,一下跪在地上说道:“凝文姐,一切都是因为我,姐姐救过千雪一命,若是姐姐心中怨恨,千雪绝不苟活于世!” 凝文突然一怔,一下也因着千雪而慌乱,急急上前想要扶起千雪,却发现她固执得一动不动。 终于,凝文也放弃了,同她一起跪坐在地上,缓缓抱住千雪的身子,突然间放声大哭:“雪儿,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一时间千雪确实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凝文再次绽开笑颜,她轻叹口气,回拥着凝文,也许此时此刻,真心的哭出来是对她最好的药剂。 千雪轻轻拍着凝文的背,希望给她些许力量,而后说道:“若是有千雪能做的,无论什么事,都还请姐姐告知……只要我能做……” 然而话才说至如此,凝文突然一怔,霎时将凝文身子挪开,看向凝文道:“千雪对东卫许多地方不熟,姐姐可知嘉和是什么意思吗?” 凝文一怔,垂下双眸,再是一痛,“嘉和……”她轻吸口气,如是在回忆什么那般说道,“嘉和是个小镇,与世无争,也很少有外人前去。当年我爹年轻时是嘉和人,而后才当进了军营。别看我爹总是对权力那般渴望,可是我爹也说过,若是等他走过这一遭,他宁去嘉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只可惜……” 后面的话,凝文已经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哽咽。 然与之相反的,千雪确实愣在了那里,似乎在思忖什么,于是猛地起身,说道:“凝文姐,先别哭了……我要去找皇上确认一件事,晚点再来!” 千雪说着,突然就向外赶去,如此雷厉风行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着实令凝文怔然,然而千雪身怀有孕,这么就冲出去了她却如何也不能放心。 如今在这世上,兴许与她最亲的就只剩千雪一人,凝文心头一紧,也跟着起身追去。 ———————————————————————————————————————— 南书房内,刚刚开完军机会议。 夏侯泰才正在准备批阅今日的奏折,就听外面传来了些许动静,紧接着就见千雪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7) 南书房内,刚刚开完军机会议。 夏侯泰才正在准备批阅今日的奏折,就听外面传来了些许动静,紧接着就见千雪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然夏侯泰看到她,却好像并不是特别意外,只是依旧安静的低头翻着奏折,淡漠说道:“有事吗?” 他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几乎不带情感,千雪听得出,泰似乎还在因为昨日她自作主张还说了了断的话语而生气,她有些踌躇,然后小心翼翼试探道:“泰,昨日之事……对不起……是我错了。敦” 夏侯泰眸子一动,这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做更多的回应。 千雪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说,终是化为一股难以言语的情愫,突然上前几步强行抱住了夏侯泰的身子,在他耳边一次一定地说:“泰,那块石头……是不是……”她的声音愈发颤抖,眼角的湿润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染在了他的衣角上,缭绕起了一抹温柔。 像这样的主动,千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那温暖的拥抱与依靠,让夏侯泰有一瞬的失神。眼底渐渐多了些轻柔,指尖也抚上了她的腰,略显宠溺的一笑,他将她的脸庞扳过,指尖拂去她的泪水,深深凝望着她的双眸,“这一生不曾输过,却总是输给你,朕上一世,一定是欠了你什么。” 如此轻柔的一句话,如同缠绵时的低喃,飘入千雪的耳中,化为情思,让千雪破涕而笑。 她再一次的紧拥着他,如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脸上有着无比的欣喜。 夏侯泰终是无奈了,顺着她的长发,轻语:“陪凝文一同微服出趟宫吧,朕让方尧,还有大内侍卫陪你们一起。” 千雪一怔,明白了此话下的意思,她咬住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再度流下了眼泪,然后放声哭泣,似是将这么久以来压在心底的痛楚一并宣泄而出。 看着哭成一个孩子的她,夏侯泰又难得笑了笑,轻吻在了她的唇上,眼上,吻去了她止不住的泪水。 或许自己想得是对的,他上一世一定是欠了这个女人什么,才会在她笑起的时候,心里是那般温暖。 其实他也是清楚的,帝王皆是凉薄之人,可却也是人,而千雪,便是此刻唯一证明他夏侯泰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人……若是哪一天,他丢了她,那么作为人的他,或许也会消失无踪。 他长长输了一口气,淡漠的拥着有些苦累了的千雪,然后也轻轻靠在了她的额角,如也同样放下了疲惫已久的灵魂。 之后,千雪便离开了南书房,雀跃的返回月华宫想要将出宫这个消息告诉凝文。这时郑喜恰好进来,看到了久久凝望着千雪离开之地失神的夏侯泰,遂问道:“皇上这么让皇贵妃娘娘出宫,皇上是否也在不放心?” 夏侯泰轻笑一声,长吸口气靠回椅子,若有似无地说着:“虽是不放心,可难得又能看到她笑,不曾想,朕竟是这般愉悦。” 郑喜看着夏侯泰脸上鲜少见到的温柔,不仅也跟着笑了,“皇上真是深爱着娘娘呢。” 夏侯泰眸子轻动,却没有回话,径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望着被禁.锢在水面上的自己,他双瞳有些略微的发深,只道:“苍天,真的会允朕拥有这份笑容吗……?” 郑喜不解这句话的意思,再是抬头,夏侯泰却将茶水一饮而尽,再不多说,于是他只得叹息,心中默默念着皇上方才说的那句话。 苍天,真的会允许朕……拥有那份笑容吗? ———————————————————————————————————— 而在另一面,在月华宫受辱的瑜妃、成妃、燕妃三人,来到了同因父亲官职而被封为贵妃的梁乐蓉的蓉筱宫内,并将不久前皇贵妃袒护凝文之事道出,尤其是成妃,还捂着微肿的脸颊,满嘴怨言。 梁乐蓉始终边喝茶,边悠哉听着三人所讲,如同不关己事那般,只是在听到这时进门小太监说的“听闻皇上允皇贵妃与皇后一同回趟皇后老家,以放松心情”这件事,这才稍稍有了动静。 梁乐蓉哼笑一声,放下茶杯,喃喃而道:“皇上竟然真得为了皇贵妃,放了钟老头一条性命。” 三妃子没听清梁乐蓉所言,欲问,但梁乐蓉却突然转口不提,反而对她们说道:“既然皇贵妃这么心疼皇后娘娘,你们以后也不要再做这般鲁莽之事,否则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瑜妃不解,问道:“姐姐,这件事不是你让我们去探的吗?那以后,要如何是好,她们姐妹情深,再加皇贵妃有孕,咱们真的就这么在后宫里这么过一辈子吗?” 梁乐蓉若有所思,唇角噙着笑,她靠在了椅背上,用指尖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这时一停,看向她们三人,“宫里事情瞬息万变,姐妹可以互相憎恨,爱人可以相互背叛。耐心等等,便有好戏可看。” 三人面面相觑,面露狐疑,却也有一份得意。 这时一名小太监悄然而入,将一张字条递给了梁乐蓉,梁乐蓉将其摊开,写着“要备之物一月之内尚可完成,请娘娘静候佳音”。 梁乐蓉轻笑一声,点了烛火,将那字条燃尽,而后坐回椅子,再度悠闲的喝着茶,“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呵呵呵……” —————————————————————————————————————————— 时间一晃,匆匆几日而过。 那日千雪从南书房出来后,直奔月华宫而去,然她却并没有将自己所知的好消息直接告诉凝文,却是只告诉她自己向皇上求情允她陪同一起去凝文的老家消遣几日。 对于这件事,凝文本身便已经非常感激,然而在经历了几日颠簸后,当她看到那在农间正带着几人耕种的老父时,凝文一下就傻了,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竟没有死,直到这时她才知,那日千雪突然病倒,是因为跪在皇极殿前为她钟家求情所至。 凝文心痛不已,也将这件事告诉了钟将军。 那时的钟将军,许是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第一次落了泪,然而他高速凝文,他的性命,确是皇上最后时刻用另一名死囚替下的,皇上用了这个方法,既镇住了朝纲,又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且在他被送到嘉和之前,皇上还亲自来送了一趟行,这是让钟将军万万没有想到的,而那时的皇上只对他说了几个字:东卫承认你的功绩。 几个字虽短,却让钟将军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输给了夏侯泰,这便是斗争,没有任何怨言可说,然而他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夏侯泰竟然将他功过分开,依旧承认他身为将军的功,兵将他放回到自己的家乡……他多年为官,知道留他性命对于皇上来说,本就是一个多么铤而走险之事,但是他却还是放了他一条性命。 这趟行程,千雪并没有多打搅凝文与钟将军团聚,自己住在了另外的地方,就这样陪了凝文几日。 这期间,她看到了钟将军身为父亲的一面,他会对凝文问寒问暖,也会关心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如何,他会亲手烧菜给凝文吃,也会在凝文入睡后去看她的被子是否盖好。 每当这时,千雪心中就有些感慨,如是在想着那个她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暖,不由总是会轻抚自己的小腹,期盼着那属于自己的血亲的出现。 然,这样安稳的日子,终究还是要结束的,为了不引起其他大臣们的注意,千雪不得已要在居住的第五天后,要将凝文带回宫。 离开时钟将军单独见了千雪一面,看到她肚中隆起的愈发的明显,他也有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因为抛去私人关系不讲,这两个孩子,都是东卫的希望。 而他,一生为东卫,自然也是疼惜这两个孩子的,所以……他才不得不提醒千雪。 “皇贵妃娘娘,如今我已无权无势,你对我们钟家还有莫大恩情,所以有一句话老夫想要提醒娘娘……” 千雪一怔,觉出钟将军神情凝重,于是也认真听其言。 半晌,钟将军一字一定道:“宫中嫔妃不少,娘娘的孩子对她们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小心为上。” 千雪心口猛地一顿,咬下牙,亦重重点了头。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8) 返回京城的路上,千雪有些沉默了,她出神地望着马车外匆匆经过的人群,回想着钟将军最后给她的忠告。 右手贴在小腹上,心中莫名有些忐忑,眼看着马车就要入宫了,千雪突然不安地抓住了凝文的手,小声说道:“凝文姐,要如何才能保护这两个孩子,安安稳稳的出生,成长?” 突然的问题先是让凝文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明白了定是自己父亲临走前对她说了什么誓。 凝文与一直与世隔绝的千雪不同,究竟是在京城长大,听闻了许多宫中尔虞我诈的故事,也知道千雪肚中的孩子将面临怎样的经历。所以凝文沉了心,只道:“提防所有人,哪怕是对你极好之人。” 凝文此言,自是也包括了自己,千雪微怔,虽点点头,却也回握着凝文的手,道:“虽然话至如此,但无论发生什么,千雪都是相信凝文姐的。敦” 凝文也是愣住了,眼中不由多出些湿润,如是因着过去自家父亲对千雪做得一切而惭愧,于是长长吸了一口气,拥住千雪,道:“若是如此,我钟凝文一生定待你如亲姐妹,待你子为我之子。” 千雪微微笑了,点头,拥上凝文,眼中绽出一片温柔。 就在这时,马车忽而停下,外面侍卫多了些异样的动响,千雪与凝文也有些狐疑,遂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而当她们看到亲自出来迎接她们的那天下最尊贵之人时,两人皆是一惊,迅速自马车上下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凝文与千雪异口同声,并倾身行礼。 而在她们面前,身着九身龙袍的夏侯泰正凝眸看着眼前二人,尤其是将视线落在了千雪身上,他似是在检查着她是否毫发无损,同时也看着这远离自己几日的女人脸色是否好,是否又清瘦了些。 见她好像气色还算不错,夏侯泰这才悄然松口气,将手伸向千雪。 千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凝文紧着在旁边小声提醒,“雪儿,皇上唤你过去呢。” 千雪一怔,看了看那正伸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脸上带着笑意的凝文,心头一暖,点点头,将自己纤细的指尖放在了夏侯泰的掌心。 夏侯泰握紧,将她轻轻拉到了自己身畔,然千雪却还是有所抵触,若有似无看向凝文。 夏侯泰知道她的意思,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也随着看向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的凝文,说道:“凝文,一路上辛苦了。” 夏侯泰对着凝文温柔一笑,然后回身拿过一见绣着凤图的披风,一扬手,亲自披在了凝文身上。 凝文被这突然的动作也惊住了,指尖轻捏着那凤图披风,有些会不过意来,然这次反倒是千雪一下明白过来,脸上有着欣喜,而后对凝文点点头。 凝文百感交集,咬着颤抖的唇,即刻俯下身低喊:“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侯泰动了动唇角,轻轻舒口气,道:“一起走吧。” 言罢,他先转了身,同时松开千雪,四目相接的一瞬,他看着千雪的眼神非常轻柔,唇瓣微动,似是说了几句话。然后扬唇一笑,径自先返回了皇宫。 千雪看明白了那唇上所念的字——晚上,朕去千乐宫。 千雪脸上一红,有些羞涩低了头,而这时凝文也上前,紧握千雪的手,道:“雪儿,谢谢你……这本该都是属于你的!” 千雪摇摇头,执起凝文的手一同入宫,同时说道:“姐姐,有些东西,本就不属于我,如今属于姐姐,那是天命。千雪有预感,我们如今所发生的一切,苍天都有安排,都是在为了未来的什么人,未来的什么事而做着准备。” 凝文苦笑一声,道:“或许……如你所言。”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返回宫中。 一路上,凝文的眼中都有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右手紧握着披风的一角,垂眸,喃喃说着:“谢谢……” 一件凤袍,告之天下,皇后之位不予夺,依旧属于钟凝文,那对她绽开的一笑,证明她并未失宠,宫中谣言不攻自破。 而这一切,或许只有凝文最为清楚。 千雪本是不能被封后的,与其这个悬空的位置给别人,不若予她凝文权力,让她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不想让她受到伤害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愿让千雪受伤。 散尽一切,只为博美人一笑。 凝文有些动容,侧头看了看凝文,又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千雪,皇上深爱着你啊……” 千雪微怔,遂展露一笑,点点头,“嗯,我知道。” —————————————————————————————————————————— 自千雪与凝文回来之后,东卫朝堂与皇宫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皇后之位引起的波澜也暂时休止,原先去月华宫百般刁难的几个女人也多少心有忌讳,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凝文,后知凝文并没有计较,这才松了一口气,再度左一个“姐姐”,又一声“姐姐”,凝文看到她们如此之样,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是心底有种淡淡的悲哀,悲哀这只认权力的皇宫。 而另一面,千雪也开始安静养胎,小腹逐渐隆起,终于有了生命的迹象。夏侯泰虽然也进入了极其繁忙的时期,可是也会抽空来千乐宫探望千雪,然后陪她待上一会儿。 这段时间,千雪难得感受到了一种窝心的暖意,看着自己肚中的孩儿一天一天长大,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日益席上。 当然,千乐宫的人手也有了些许变动,多了一些宫女太监侍候,以备不时之需,其中一名叫霜儿的宫女最为懂事,也和千雪一样,平日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话,可是却特别能干,也特别细心,深得千雪喜爱。 不过千雪也深刻记得凝文与钟将军的所言,哪怕是再得心的宫女,她也会稍加提防,只吃小颜端上来的食物,而且每每都要验上一验。 这倒不为别的,而是她千雪可以不惜命,但是却决不能让孩子有半点闪失。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又临夏,一晃数月已过,再过不久,便是千雪临盆的日子。 宫里人们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氛,说喜也喜,说惧也惧,偶尔会有些许流言在宫中窜起,比如:皇贵妃娘娘或许会诞下妖怪。 这样的话语,自是也飘到了小颜的耳朵里,小颜可是气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将说这种话的人统统甩上几个大耳刮子,霜儿也很不喜欢这些流言,幸好却比小颜理智一些,这才让小颜没有在这时候闯出大祸。 不过另一方面,千雪虽然也大概知道了些宫里的事,可却影响不了她的心情,她已经习惯了每日与肚中孩子讲话,每日都挂着温暖的笑容。 她很开心,或许这段时间是她来到人世最开心的日子,尤其当她想到肚中的孩儿是她与泰两个人的孩子,便会有种落地生根的感觉,感觉自己真的有了归属。 这一夜,夏侯泰难得早早处理完了政事来到了千乐宫,刚一进门,便向着千雪而去。望着她羞涩而略带喜悦的笑容,夏侯泰也好像没有前阵子那般执着。 他挽过千雪,轻抚在她的身前,以耳贴其肚上,很是认真的听着,每每听到那一下又一下的轻动,夏侯泰都会有些紧张,抓着千雪的手会用力,而后也会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皇上,他们两个很是调皮,莫要扰到皇上。” “无妨,朕喜欢听他们的动响。”夏侯泰道,而后又闭眼细细听了一会儿,这才有些不舍的离开千雪身边,“太医说还有几日临盆?” “像是还有三天的样子。”千雪答道,脸上有些不安,突然间紧抓了夏侯泰的手,“泰……这两日我总是连着做了噩梦,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今日,心里边七上八下,今夜是否……是否可以留在千雪身边……” 千雪说得认真,指尖若有若无用着力。 夏侯泰眸子一动,稍将千雪揽入怀中,神情有些凝重道:“是否是因为近日来的一些流言蜚语?”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天气转凉,亲们注意多多保暖!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39) “像是还有三天的样子。”千雪答道,脸上有些不安,突然间紧抓了夏侯泰的手,“泰……这两日我总是连着做了噩梦,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今日,心里边七上八下,今夜是否……是否可以留在千雪身边……” 千雪说得认真,指尖若有若无用着力。 夏侯泰眸子一动,稍将千雪揽入怀中,神情有些凝重道:“是否是因为近日来的一些流言蜚语?” 千雪摇摇头,却卧入夏侯泰的怀中,有些担忧地说:“只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说完这句,千雪便不再开口,一心靠在夏侯泰身边。 夏侯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吻过她的额,“好,朕今夜,寸步不离便是。” 千雪闻言,这才安心入睡,渐渐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而出。 只是千雪所言之事,其实也点中了夏侯泰的心事,近日来他也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头总是有些沉重的敦。 过了一会儿,千雪已经睡熟,一些浅淡的困意,也席上夏侯泰,于是他也掀被入榻,陪在了千雪身边。 这几日他一直在连夜处理政事,确实有些疲惫不堪了,再加上他好像只有在千雪身边才能睡得安稳,是故这一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梦中,梦到了一片带着白絮的雪,很美,他深爱的女子站在那雪的中央,正翩翩起舞。 然而就在这时,梦中的千雪倏而流下了泪水,然后逐渐冻结,逐渐成霜。 她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她,低头看去,身上正缠绕着染着尊贵的明黄色的铁链,他每向前一步,都会割破他的血肉,然后再度将他向后拉扯一分。 于是只能就这样,看着那心尖儿上的人儿,逐渐被冰雪吞噬,逐渐沉默了下来。 他心如刀绞,拼命嘶喊,但当他终于可以向前碰到她的那一刻,只见她却突然间碎裂消失不见,只化为点点冰晶,在空中飞舞。 “雪儿……雪……千雪!!!”夏侯泰猛地惊醒,额角流下了冷汗,静静滴落在了被褥上。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夏侯泰的喘息声仍旧未停,他晃晃神,这才明白方才那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梦境,于是用右手撑了下额,欲再看看千雪的情况。 然而当他掀开被子的一刻,却发现身边千雪不知道何时不见,夏侯泰神经一下紧绷起来,用指尖抚过身侧被褥,发现竟是一片冰凉,明显是身旁之人已经离开许久。 “千雪……”夏侯泰即刻下床,再唤了两声发现无人回应后,即刻转喊了郑喜的名字,同时自行披上外衣。 待郑喜迅速入门,夏侯泰便厉声问道:“你看到皇贵妃了吗?” 问话同时,小颜与霜儿也匆匆进门,在听到夏侯泰的这句话后,也是脸色刷白。 夏侯泰当即便明白了千雪没有召唤任何一个人,而身怀有孕的她本就那般爱惜孩子,也不可能恣意妄为。 不对……有些事情明显不对…… 夏侯泰猛地咬牙,突然大喊:“召集侍卫,马上找到皇贵妃,片刻不许耽搁!” 夏侯泰边说边雷厉风行地推门而出,脸上显出了从未有过的焦虑。 心中那阵极度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夏侯泰掌心逐渐冒出了汗,浑身亦有些发麻。 千雪,千雪……他的雪儿究竟去了哪里,身怀有孕的女人,又能走得了多远! 周围火光四起,倒出都是寻人的声音,夏侯泰第一次衣衫不整的在皇宫中四下寻找,俊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从容不迫的神情。 “雪儿,雪儿——!”夏侯泰大喊,寻着他陪千雪走过的地方,周围也随着他的声音不停传着侍卫们一声声“皇贵妃”的唤声。 这样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宫里其他宫的人,凝文在月华宫中得知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披上衣服便出门寻找,恰好看到了正穿着单薄衣裳四处喊着“千雪”的夏侯泰。 凝文心上一紧,急忙拿上一件披风上去喊道:“皇上,您先披上再找——” 话没说完,夏侯泰突然扯下了披风,只道一声:“不用管朕,找雪儿!!”而后根本就没多看半眼,便又亲自带人找着千雪踪迹。 凝文叹息,捡起披风,只觉现在夏侯泰已经失去了冷 静,紧握了下手上的披风,凝文便对兰儿说:“快,咱们也去另一个方向找,千雪身子弱,走不了太远的!” “找到了,皇贵妃在这儿!!”正当凝文刚要迈步前行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东侧传来了一个侍卫的喊声,凝文一怔,即刻将披风扔给兰儿向着那边赶去。 夏侯泰亦然,一听侍卫的话,根本什么都顾不得的便去了那边,才刚一赶到,就看到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围在那里,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夏侯泰心中越来越不安,也加快了自己向前的步子,但当他拨开人群,当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时,夏侯泰却猛地怔在了那里。 眼前,一身亵.衣的千雪正蜷缩在地上,胳膊上有着摔伤的痕迹,她好像已经昏厥过去,长发半掩着她的脸颊,身体有些发僵,似乎是冻了很久,在她的腿上也有着一些血色。 夏侯泰脑中一片轰响,迅速上前拥住千雪有些僵硬的身子大喊:“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侍卫们迅速应声离开。 这时凝文也感到,一看到千雪,她也整个人怔住,她心痛不已,迅速解下身上的衣服,宁是自己只着一身单衣,然后她将千雪紧紧裹住,抬起头,看到了紧拥着千雪的夏侯泰,竟因心痛而颤抖。 “一定没事的,皇上……一定没事的!”凝文说着,伸出手轻覆在了夏侯泰的手背上。 夏侯泰双齿越咬越紧,眼中都布出了血丝,“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朕没守好千雪……” 凝文亦是心如刀绞,她低头看了看千雪,而后伸手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千雪,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千雪……” ——————————————————————————————————————————————————— 千乐宫,今夜极为忙碌,皇宫里所有的太医几乎都聚集在了此处,进进出出,而且各个神色凝重。 正房内,千雪虽然尚且无事,也幸运的保住了孩子,可是已经三个时辰过去,她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夏侯泰坐在千雪旁的椅子上,从始到终一言不发,可是那攥着扶手的指尖,却不停的用这力,几乎都可见那木椅上渐渐而出的裂痕。 凝文也一直守在千雪身边,帮着太医忙活着,事儿替千雪准备水,时而替千雪擦去身子。 直到天快亮起,千雪才若有似无地唤着夏侯泰的名字,夏侯泰即刻赶到床边,抓住千雪的手回应着他,太医们也终于都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雪儿,雪儿……”夏侯泰轻声唤着,用指尖轻抚着她的脸庞。 然而千雪却有些意识恍惚,睁开眼看了眼夏侯泰后,唇角微微一动,再度睡了过去。 如此,夏侯泰也算是稍稍放了心,可在放心的同时,也多了一份愠怒。 蓦然回头看向那些太医,沉声问道:“皇贵妃的身体究竟如何?有没有对别人对皇贵妃不利的伤。” 太医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回道:“回皇上,皇贵妃身上只有跌伤,足上的伤是因为皇贵妃赤足而出才弄的,这么看来,该不是有人特意迫.害皇贵妃,而是皇贵妃自己走出千乐宫的。” 夏侯泰双瞳猛的一缩,“你说什么!”他缓缓收回视线,看向安静睡着的千雪,心中痛楚再度袭来,“这……怎么可能……雪儿……” “泰……泰……”雪儿依旧在半梦半醒间念着夏侯泰的名字,并回握着他的手。 夏侯泰凝望着她,又看向她的手,还有身上的伤,心中一种极为不好的猜测席上心头,他紧咬了下牙,又轻轻摇头。 只有这个……不可能,绝不可能…… 雪儿她,又岂会…… 他压低了眸,瞳中划过一丝难以磨灭的痛楚。 雪儿……雪儿…… 朕的,千雪……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0) 只有这个……不可能,绝不可能…… 雪儿她,又岂会…… 他压低了眸,瞳中划过一丝难以磨灭的痛楚。 然就在这时,躺在榻上的千雪却突然狰狞的咬住了唇,半晌猛的痛苦低吟了一声,全身都开始不住的颤抖,夏侯泰急忙回握着她的手,低头看去,羊水竟是这个时候破了敦。 房间中的太医也几乎全部都紧张起来,这边也大喊:“快,快打热水!!” 说时迟,那时快,千雪已经开始被那阵剧痛所惊醒,她也紧抓着夏侯泰,大喊着:“泰……泰……!!” 太医紧着上前,对夏侯泰也道:“皇上,娘娘马上就要临盆了,这样下去很快见红,皇上还是稍加回避一下。以免占了血气——” “不用管朕,只管保住皇贵妃!”夏侯泰突然打断太医口中的繁文缛节,利索的转身来到床头处,他依旧紧握着千雪的手,而后俯身半蹲,安抚她道:“雪儿,别怕,朕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千雪若有似无的点头,这才稍稍安心,但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让她一声嘶喊,再度紧抓夏侯泰的手。 太医们看到皇上一点也不想再听到劝离这件事,便也都不再多言,纷纷开始为千雪的临盆做准备。 不一会儿,太医便一同退在外面为防万一做守候,两名稳婆匆匆赶来,一见皇上在此,皆是一愣,也不敢多言,纷纷低下头忙活着自己。 这一夜,一点也不宁静,千乐宫中时不时就会传来千雪痛苦的喊声,而且双子落下,绝非易事,中途千雪不知道昏去几次,又被痛醒几次。 夏侯泰始终没有松开紧握着千雪的手,可是咬着唇的齿,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次的力,俊眸上有着写不清的焦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次日晌午,然而当孩子终于渐渐自千雪的身体出来,当稳婆已经拿来了裹布要将娃娃抱出时,突然一声尖叫便跌坐在了地上。 另一名稳婆不解,也去查看,接过也是瞪大双眼怔在了那里,“这,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然后看向夏侯泰,“皇上……” 夏侯泰见两人如此,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匆匆上前查看,然当第一个孩子的身影落在夏侯泰黑眸中的时候,他也有了一瞬的讶异,怔然,然后是无尽的痛楚。 这个孩子,身体是扭曲的,如同怪物一样,而且因为胳膊一直勾着脖颈,使得他不停的张口闭口呼吸,可是也能看出生命的迹象愈发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太医,保住性命,保住皇子性命!!”夏侯泰突然嘶喊,门外太医紧忙冲入,一看皇子竟是如此皆是一惊,而后匆匆抱起孩子查看。 稳婆也紧忙收了心思,将另一个皇子带出,夏侯泰也更为紧张的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儿子,然而却不料,这第二个娃娃的身子,要比之前的更加不堪,更加骇人。 同一时间,便听那边太医也突然沉默了。 孩子,已经没了呼吸。 夏侯泰先是犹如锥心般痛苦,右手扶额,突然眸子一动,看向千雪,而幸好千雪因为方才最后的痛楚已经昏厥了过去,尚不知此时发生的一切。 “先看第二个孩子,今日之事不允告诉任何人,也不允许告诉皇贵妃知道。”夏侯泰突然下令,视线看向稳婆抱着的第二个娃娃,然就是这一眼,竟是亲眼看着他的这个儿子停止了呼吸。 他忍不住的长吸口气,突然间就嘶喊出声。众太医还有稳婆迅速跪倒在地,大声齐喊:“请皇上节哀!” 而在门口看到了一切的凝文,渐用双手捂住脸颊,缓缓坐倒在地上,“苍天为何如此待你……雪儿……” 站在门口的小颜与霜儿也同样悲伤,小颜忍不住哭着逃开,霜儿则长叹口气,悄悄看向门中的千雪,俏脸上也有着一些难过。 抬头见,忽见夏侯泰正往外走,霜儿紧着跪在地上迎驾。 凝文亦是上前半步,略有担忧的看着夏侯泰,如是与他一样心痛,因为就方才千雪自己跑出去而言,很有可能千雪情绪不甚稳定,若是再知道此事,定然会崩溃。 这时夏侯泰稍稍顿了步子,没看凝文,却是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若有似无的在用力,而后艰难开口:“……朕要如何做才好……朕要如何是好?” 他缓缓看向凝文,漆黑的双眸如在述说着什么,凝文原是想伸手安抚下夏侯泰,可指尖却在碰到夏侯泰手背的一瞬僵住,她好像读懂了夏侯泰眼中的话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晌,凝文咬咬唇垂下眸,渐渐将手放回,而后说道:“臣妾……明白……” 夏侯泰紧咬了下牙,又凝视了凝文一会儿,便是在郑喜艰难报着西面城池有洪灾,必须要马上去定夺的时候,他才自嘲的哼笑了一下,收回手,自凝文身边而过。 可那最后的一笑,却带着一缕悲戚,于他,就像是在嘲讽着自己连心爱的女子,连心爱的孩子都无法守护的他,又要如何能守住这天下的百姓。 或者,也只能去守百姓,因为这是夏侯泰身为皇上,活着,存在的,唯一的理由了…… 冷风渐渐而过,凝文静静站在原地,她低下头看了眼一直跪在地上的霜儿,而后又收回视线,长叹一声,迈步进房去看千雪的情况。 坐在榻旁,握着她冰凉的手,凝文的眼眶终是有些湿润了。 这时稳婆和太医已经善后完毕,纷纷退出房间,临行前叹了口气,皆是摇摇头,知道今夜过后,他们的命也就悬在了绳子上,尤其是走前凝文也侧眸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眼不再是温温和和,而是透了些冰冷的意味,如在警告他们,如果今夜之事透露半句,她这个皇后,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带着惊恐,众人退去,房间里终于不再那般吵扰。凝文亲自拧了毛巾,为千雪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这时小颜也跑了回来,在霜儿的陪伴下,眼泪婆娑地步步走近千雪。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明白。”凝文与小颜说道。 小颜点点头,满心苦涩。 这时听到千雪哼了一声,像是醒了过来,凝文心下一喜,紧忙对小颜与霜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急忙将苦涩转为了笑脸。 见她们还算能应付,凝文这才松口气,而后她紧抓着千雪的手,等待着她醒来。 “嗯……”千雪蹙动眉心,身下还是一阵剧痛,痛到几乎不能动,她晃晃神,紧握凝文的手,如同有些分不清刚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突然一怔,似是意识过来,急忙看向凝文道,“凝文姐姐……泰……啊不,皇上呢……我的孩子呢?” 千雪仍怕做梦,右手摸了摸肚子,原先的鼓胀确实小了许多,足以证明方才的一切并非梦境,她确实是诞下了那两个娃娃。 凝文心上一紧,眼中有了一瞬的闪烁,握着千雪的手也有些用力,遂只喃喃而道:“皇上方才一直陪着你,刚才有急事不得不先走一步,晚些一定会过来看你。” 千雪恍然,却也才放心,“皇上为国操劳,那是应该……让皇上陪了我一整夜,还见了红……我本就已经有些过意不——” “在皇上心里,那些根本不是什么,不用过意不去的。”凝文突然打断了千雪的话。 千雪怔了一下,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看向小颜与霜儿两人,也是觉得哪里不对,不免有些狐疑,于是她压低眸子问道:“凝文姐……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这句话千雪问的极为认真。 凝文有一瞬失神,而后抬了眸看向千雪,说道:“孩子在月华宫,但是你暂时不能见。” 千雪一下就紧张起来,用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凝文,“为什么……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见……为什么!!” 千雪突然嘶喊,金眸中染出了红。 凝文知道每当千雪动摇的时候都会如此,也知道此刻的心是多么的焦虑,但是…… 凝文压低视线,半晌,道:“雪儿……别紧张,你现在身子弱,要先养好自己的身子,东卫宫里是有规定的,妃子诞下的孩子,要先由皇后来带,要由皇后亲自教导一阵子。待你身子稳定些,孩子稍稍大些,便可以回到你身边。” 千雪双瞳一缩,对凝文的话半信半疑,她突然紧抓了凝文的双臂又问:“姐姐,你是姐姐,即便有这样的规定,可也要让我看一眼孩子啊!天下哪有不让母亲见到孩子的……哪有这样的事情!!” 凝文见到千雪有些激动,终是叹口气,抬起双眸看向千雪,一字一定道:“千雪……不相信本宫吗?”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1) 千雪双瞳一缩,对凝文的话半信半疑,她突然紧抓了凝文的双臂又问:“姐姐,你是姐姐,即便有这样的规定,可也要让我看一眼孩子啊!天下哪有不让母亲见到孩子的……哪有这样的事情!!” 凝文见到千雪有些激动,终是叹口气,抬起双眸看向千雪,一字一定道:“千雪……不相信本宫吗?孵” “本宫”二字被生生道出,这是凝文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与千雪对话。 千雪有些愣住,渐渐无力地松开手,“这……真的是东卫的规定吗?” 凝文见千雪有些松口,脸上才稍显喜色,点头道:“你要相信本宫,亦要相信皇上。” “皇上……”千雪心中一紧,再度抬开双眸,虽然心中含痛,虽然握着被角的手几乎都快出血,最后还是在颤抖忍耐了许久后,用着微弱的声音道:“凝文姐……我会等……如果只有一段时间的话……蹇” 她心口很痛,上前卧在了凝文怀里,稍稍哽咽,但过了一会儿,她也才稍稍展开笑颜,问道:“姐姐……我的孩子,漂亮吗?像泰,还是像我多一点……他们健康吗?他们哭喊的声音大吗?” 凝文抱着千雪,双眸半阖,一边轻拍着她的肩,一边用着也同样略微带颤的声音道:“嗯……漂亮,哭的声音也很大。皇上也很爱他们……两位皇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国之栋梁……” “嗯……”千雪轻应,而后因为依旧疲惫,遂又在凝文怀中睡去,这一次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笑意,许是真的相信了凝文所言。 直到喘息声逐渐平稳,凝文才稍稍停住了拍着她肩膀的动作,也这才稍稍松开紧咬着下唇的贝齿。 血色逐渐溢出,顺着唇角而下……如那心中,裂开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 南书房。 刚刚处理完政事的夏侯泰,神情始终是有些凝重的,待大臣们纷纷离去,他才终于卸下了脸上佯装的冷静,透出了一缕依旧无法平息的焦躁。 此时在外候着已久的郑喜步入,看到愁容满面的夏侯泰,也是跟着他心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皇上,两位皇子已经……奴才亲自将两位皇子送走的。除了太医院的人及千乐宫之人,没有人知道皇子的事,奴才也差人去向他们封了口,此事不会外传的。” 夏侯泰突然动了一下,双眸中渐渐溢出了血丝,齿间咬合,攥着拳的手用力至可以看到明显的抖动,他已然不再遮掩此时的痛,探出手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宏岳”“宏庆”两个名字,压在桌上,攥起,足见纸上的道道折痕。 “郑喜……这是朕……为两个孩子,起的名字……许久前便起好了。若是皇子,便叫宏岳与宏庆,若是公主……”夏侯泰的声音愈发颤抖,喘息似乎都变得艰难。 他压低了头,如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悲恸。 “郑喜,是因为朕手上鲜血太多……所以上天要来用如此方法惩罚朕吗?” 郑喜担忧地看着夏侯泰,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皇上,方才皇后娘娘那里也来了信儿,说是皇贵妃已经醒了,皇后娘娘告诉皇贵妃,两个孩子暂时要在月华宫,不能让皇贵妃见。” 夏侯泰眸子微动,稍稍理顺了心情,他苦笑一声,自喃:“苦了凝文了。”说着,他抬起头道,“皇贵妃相信了吗?” “开始皇贵妃还有些抗拒,但是还是相信了皇后娘娘……可奴才担心,总有一天……” “对于千雪昨夜为何出行,朕还不了解,再加上她刚刚生完孩子,不宜知道这些。晚些时候,只要用病逝理由,直接下葬便好。” 郑喜知道,皇上是不愿让皇贵妃知道自己诞下了畸胎,怕她连自己都怀疑,若是如此…… “那皇上,接下来……”郑喜问道。 夏侯泰不语,闭上眼眸深吸口气,待他将一切的情绪都掩盖住后,才撑着桌子静静起身,道:“今日去千乐宫吧。” —————————————————————————————————— 当夏侯泰来到千乐宫的时候,千雪已经平复了心情,凝文在和她说说笑笑。 夏侯泰步到门前,悄然向内看了一会儿,心里 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或是心疼,或是忧虑,又或是有些黯然。 半晌他才迈入,扬了淡笑,而道:“雪儿,醒了?” 千雪看到夏侯泰,金眸动了一下,闪动出了一抹欣喜,还有一缕另外的思绪。 凝文看了眼夏侯泰,略显担忧,见他此刻的神情与平日无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自觉地起身,向夏侯泰跪安,便以要去看孩子为由,离开了千乐宫。 房间再次空置下来,只剩千雪与夏侯泰,而自凝文离开.房间之后,千雪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不大自然,她紧紧握住被角,片刻后突然要下床向夏侯泰走去。 夏侯泰紧忙扶住千雪,有些不满地说道:“刚刚经历那么大的事,怎么能乱动。回去躺着。” 千雪窝在夏侯泰怀中,双眸逐渐朦胧,她抓着夏侯泰的手若有似无在用力,然后执着地看向夏侯泰道:“泰,孩子……孩子还给我,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孩子!” 千雪的声音有些发颤,情绪似是有些失控,双眸中的焦点也开始涣散。 夏侯泰凝视着她之后如同自言自语的神情,俊眸闪过一缕沉重,而后将千雪抱回床榻,拥着她身子道:“雪儿,冷静一点,孩子不会有事的……” 千雪双唇的颤抖忽而停止,她疑惑地看向夏侯泰,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双眸,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而后压低双眸,焦躁的揪着衣角,虽不安,却还是点点头。 然而此刻千雪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却引来了夏侯泰的注意,他看着她苍白的手,还有涣散的眼神,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问道:“雪儿,昨夜你究竟为何离开千乐宫,是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千雪被夏侯泰问得有些出神,她疑惑的侧过头努力回想,随后淡笑了下,道:“泰,我昨日一直在你身边……去了哪儿……我哪里也没去……” 夏侯泰双瞳悄然一缩,沉下心,在沉思着什么。 半晌,他拥了拥千雪的身子,替她拉上被子,道:“雪儿,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千雪也不再多言,径自卧入夏侯泰的怀中,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终于卷上了困意,只是在半梦半醒间,还是会喃喃念着“孩子”,一遍又一遍。 夏侯泰长长吸口气,脑中回想着方才千雪说的话,眉心越来越紧。 过了一会儿,千雪终于睡熟,夏侯泰这才稍稍挪了身子,来到千乐宫的院子里。 他差来了方尧,深思片刻,终是下了一道旨意:“方尧,今夜起你在外守候,随时观察皇贵妃动向,并在千乐宫加派人手,不允皇贵妃独自一人。” 方尧有些愣住,不解这道旨的意思,但看到夏侯泰那凝重的神情,便知这其中定然有着非常重要的理由,遂接旨,不再多问。 夏侯泰长吸口气,望向天上的月色,不圆,缺半,他冰封已久的心冷不丁的疼了。 希望,他心中的猜测只不过是多想罢了,不然…… 齿间用力,夏侯泰的双眸中缭绕了一丝痛楚。 ———————————————————————————————————————————————— 而同一时间,蓉筱宫中。 梁乐蓉正研读着研读着书籍,这时一抹人影悄然出现。 梁乐蓉看到她,先是讶异,随后化为了一缕淡笑。 那人附耳对梁乐蓉说了什么,且见梁乐蓉唇角勾了一丝弯弯的弧度,笑得愈发深邃了。 而这一笑,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袭来……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十月中旬了,离上市越来越近了,亲们再陪兔子等一等哇!另外前传后篇,伊与靖,还有云就要出来了,有木有很想他们啊?对鸟,还有睿和泽!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2) 那日之后,皇宫再度陷入了平静。 关于皇贵妃两位皇子的事,大多只是听说了皇贵妃诞下两位皇子,皇上亲自赐名“宏岳”“宏庆”,月华宫也真的出现了两名婴孩,由皇后凝文日日带着,视如己出。 众人皆是因为两位皇子的诞生而喜悦,许多嫔妃也因着母凭子贵这一点,纷纷前来巴结千雪,千雪疲于应付,却也因着这些妃子而无暇去担心其他事情。 稍稍闲暇下来,千雪就会抓着小颜学习女红,开始替宏岳宏庆绣衣裳,小颜看着千雪心里边儿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却也只得每日强颜欢笑,陪着千雪一同绣幻。 偶尔,千雪也会趁着千乐宫人少,悄然往月华宫开溜,只盼能看上一眼自己的孩子。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千雪身子却莫名的越来越消瘦,行为也开始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越来越让身边的人感到恐惧——千雪已经不仅仅在夜间会偶尔消失在宫里,甚至连白日,都会突然间在与自己的父亲对话,并将怀中无形的孩子抱给所谓的“父亲”看。 虽然这样的举动并不是经常出现,可是却已经足以让人察觉出了蹊跷,尤其是当夏侯泰在听到方尧一次次报来的信儿后,更是一度眉头不展。 直到千雪再一次的不知所踪,夏侯泰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几名太医前去千乐宫,在看过千雪的情况后,有人说皇贵妃疯魔,也有人说,皇贵妃是得了心病。 夏侯泰得知这个消息,跟着便回想起临盆那日千雪突然的消失,不曾想自己的猜测竟然真的中了。 三天三夜,夏侯泰喝了酩酊大醉,谁也不敢去夺下这九五之尊手上的酒杯。 因此,皇贵妃染了疯病,偶尔会失常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就在皇宫里传开。各宫嫔妃表面上关切,私底下都在等着看这皇贵妃的笑话,而那蓉筱宫的主似乎从始到终都没有表态,偶时听到嫔妃们在嚼皇贵妃的舌根,还会出言打断,一副明摆着向着皇贵妃的样子,而同时也使得千雪对她稍稍亲近了些,更是使得向来不注意嫔妃的夏侯泰,想起了还有这一号人的存在。 梁乐蓉倒也是个聪明女子,对于与夏侯泰的匆匆几眼,她都不予急切的讨好,反而稍稍保持着一定疏远的距离,像是在昭告宫中所有人,她并不是来讨皇上欢心,而是真真切切的来看皇贵妃的。 然尽管如此,梁乐蓉这个女人的身影,却也同样落入了凝文的眼中。 她不似千雪,会在与梁乐蓉四目相对的一瞬去揣摩她的想法,而凝文那清澈的某种所体现出的,无疑只有“提防”二字。 后宫的肮脏,千雪是不明白的,夏侯泰也一直保护着她不曾见过这最黑暗的一面,但是她钟凝文,究竟是东卫土生土长的女子,后宫里的门道还有朝堂上的一些风起云涌,她可是比她那个任性的妹妹,要了解的多了,又时表现得越是亲近,越是有别的目的在里面。 而这个叫梁乐蓉的女人,又究竟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凝文尚且想不通,也无暇去想,暂时只能将这个女人放下,一心陪伴着千雪。 不知不觉,东卫的天又再度寒冷了下来,本就没有七月流火的日子,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一到夜里四处都附着着霜气,尤其是千乐宫里,更是冷得让宫人们各个缩着脖子打颤。 然今日大家却都洋溢着笑容,因为千乐宫的主儿,要过生辰了。 对于沉闷的皇宫来说,还有近日被流言蜚语纠缠的千乐宫来说,能有这样一个日子确实不易,此处纷纷挂了些喜庆的东西,便是连晚膳也比平日丰富。 而最重要的是,听闻皇上今日一早便开始处理奏折,晚上究竟要去哪里,已经显而易见。于是千乐宫的人也纷纷忙里忙外,都想让平日善待下人的皇贵妃能欢乐一日。 当然,千雪自然也是高兴的,虽然她并不庆幸自己被生下来,可是一想到今夜泰只属于她一人,不免心里就有些欢喜。 夜幕很快就在这忙忙碌碌下结束,千乐宫也挂起了灯笼,随着夜风左右摇动,将那抹幽光撒的处处皆是,光晕微暖,看得人心里舒服。 女为悦己者容,千雪今日难得将自己从头到尾好好拾到了一下,点绛唇,染红妆,配上那金色的双眸,宛若雪中红月,美到让人惊艳。 不过今日她却没只在千乐宫耐心等候,而是心情大好的悄悄出了宫,来到了南书房等待着夏侯泰出来,想让他也有些惊喜。 可是待她到了门口,却是依稀听到了些里面的谈话,好像提到了自己,她有些狐疑,遂屏息靠近,想要听个清楚。 “皇上,近几月来娘娘身体上的症状还是让人有些担忧,有时仿佛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两个人?”夏侯泰扬声,略陷入沉思。 “嗯,千雪娘娘平日里善待下人,也很爱笑,可是偶尔却突然间变得浑身杀气,真的就像是疯魔一样……也许是纳兰氏的血……属下听闻,纳兰氏的血本身就很特别,可以有医治作用,但同时可以灼烧人的理智,如同被这天生的力量控制,除非非常骁勇善战之人才能较好运用纳兰氏的血,可娘娘原本看来无事,但自从有了两位小皇子后,好像就开始受不住控制了……属下怕,若是娘娘得知……”方尧顿了顿,不忍再提那事,遂刻意跳过,而后接道,“属下怕,娘娘会被力量吞噬,从而失控。” “也就是说……”夏侯泰闭上眼眸,眉心紧锁。 方尧叹口气,接了夏侯泰的话,“也就是说,娘娘心里那个扣,万万不能解开。一旦触及,将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若是有另外的好事降临,或许会分散娘娘的注意,然后慢慢调理。如此,应该也会减轻症状。” 夏侯泰陷入深思,眉心突然一皱,低吟一句:“什么人?!” 方尧也忽然意识到,遂匆匆而出,却发现此处空空如也,于是问周围的侍卫,“方才是什么人在这里等候皇上?” 侍卫行礼,回道:“回方大人的话,方才皇贵妃来过了,但是有走了。” “皇贵妃……”方尧有些失神,同时夏侯泰也自房中走出,冷峻的脸上逐渐添了些忧虑,如是在想着千雪究竟听到了多少。 —————————————————————— 离开南书房,千雪匆匆返回千乐宫,虽然方才在外面听得不是很清楚,却听到了“疯魔”二字,是谁疯魔,难道…… 是她吗?可是…… 千雪无视了周围的人,径自缓缓步入房中,双眸有着抹不去的恍惚。 忽而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皇上驾到”四个字,千雪头一次感到了慌张,紧着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下,而后看着自己凝神说着:“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夏侯泰缓步进入千乐宫正院,千雪如平常那样迎接,然今日夏侯泰却没停步,在看了看千雪,好像确认了什么后,忽而便拉起千雪的手离开了千乐宫,并带她直接上了一辆似乎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千雪一头雾水,开口唤了几句,直到被稳稳揽入怀着,马车也开始向外驶出时,夏侯泰才用很淡很淡的声音道:“雪儿,今日的生辰,在宫外过。” 夏侯泰说完侧眸看向千雪,而千雪果不其然已经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应。 出宫,这两个字何其憧憬,而且还是在泰的陪伴下。对于在皇宫内几乎没有什么太好回忆的千雪,眼眶逐渐有些泛红,方才忐忑的心情一扫而空,抓着夏侯泰的手也开始因兴奋而颤抖,而后她用力的点了下头,紧紧卧入夏侯泰的怀中。 夏侯泰见千雪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变化,稍稍放了心,可同时也有一种莫名的意识在心中窜过——或许是她亲手折断了千雪的双翼,让她在他手中逐渐融化。 许是心中万分排斥这样的想法,夏侯泰突然冷下视线,喃喃自语道:“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放手,哪怕一同死在宫中。 然千雪却不知这样的想法,此刻正沉浸在出宫的喜悦中,指尖撩开帘子,欣喜地望着久违的街市。 “好怀念在王府的日子,和泰一起……那该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了吧。”千雪开口,洋溢着笑容,夏侯泰却始终沉默着,凝望着千雪,如果她能一生一世都如此,该多好,或许千雪的魔怔已经好了许多……可就在这时,千雪却有些失神,指尖轻轻抓住帘子,不由想起了在南书房外听到的话,于是问道:“泰,我近来总是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泰……我……会不会发了疯……我总是莫名梦到,我的孩子已经……”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3) “好怀念在王府的日子,和泰一起……那该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了吧。”千雪开口,洋溢着笑容,夏侯泰却始终沉默着,凝望着千雪,如果她能一生一世都如此,该多好,或许千雪的魔怔已经好了许多……可就在这时,千雪却有些失神,指尖轻轻抓住帘子,不由想起了在南书房外听到的话,于是问道:“泰,我近来总是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泰……我……会不会发了疯……我总是莫名梦到,我的孩子已经……” 短短一句话,另夏侯泰突然怔了一下,明白了千雪果然还是听到了什么,俊眸中也闪动出了痛楚,便是在千雪侧过头想要追问他的时候,夏侯泰却蓦地看向千雪,字字清晰地说:“雪儿,再与朕生一个皇子。捉” 千雪“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夏侯泰的神情却没有半点玩笑。 夏侯泰则接道:“若是再有一个孩子,你愿为他起什么名字?”如同是在转移心情般,夏侯泰微微动了下唇角,爱怜地拂过千雪的发。 千雪突然笑了,然后认真地陷入思考,半晌,恍然说道:“宏渝。”千雪顿顿,右手覆在夏侯泰脸颊,“如同千雪对泰的,至死不渝。隅” 一直沉重感席上,让夏侯泰心中多了些痛楚,但脸上仍作平静,低眸说道:“那他的全名要叫什么好?” 千雪动动唇角,只道一个字:“伊。” “伊?”夏侯泰重复,然后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夏侯伊。” 夏侯泰极为喜欢这个名字,只是在心底某处,不知为何会因为这个字隐隐作痛,他轻舒口气,看向千雪,“好,若是再有一位皇子,朕变为他起名伊,夏侯伊。” 言罢,他倾身上前,若蜻蜓点水般的问了下千雪的额角,脸颊,脖颈,而后是她的唇,千雪有些无力,遂轻轻揽住夏侯泰的身子,回吻着她。 不久后,夏侯泰将千雪带回宫中,如是初次相拥那般,他对她无比的怜爱,将温柔刻入她的身体,乃至每一滴血液,千雪也用尽全力去回应着他,如同回应着他想再要一个皇子的渴望。 这一夜,星光明媚,却不知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正酝酿着一股即将袭来的风雨。 ———————————————————————————————————————— 自生辰那日过后,千雪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疯症也没再犯过,就像是好了一样。日日伴着她的小颜,也宽心了不少,终于也发自内心的绽开笑颜。 太医也因为千雪突然的好转感到惊讶,观察了数日后便禀报夏侯泰,若是照此下去,皇贵妃娘娘应该真的会好转。 为此,夏侯泰心中大石也终于落定,也反复向太医确认了千雪的身体情况,太医也很肯定地回答,千雪此时的身体状况,如果再是怀上皇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夏侯泰虽然面上表现并不明显,可心中喜悦却是掩饰不住的,遂一下封赏了许多人,宫里不久前笼罩的那份阴霾,也因着夏侯泰心情的好转,终于放了晴。 这时刚好传来东卫边疆出现了洪涝之事,为了稳定军心民心,夏侯泰必须要亲自前往边疆一趟,虽然因为千雪的事有所顾虑,可是一方面国事终究要比家事重要,一方面千雪进来身体好转,太医也随时候着不用太担心,遂也就决定了尽早前往边疆,而后早去早回。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千乐宫,千雪对泰的离去自然是非常不舍,可是她也理解夏侯泰爱百姓之心。其实嫁给夏侯泰这么久,他虽然与自己的情感分分合合,可他对于东卫的执着与坚守也是有目共睹的。 千雪痴迷于夏侯泰,痴迷的不仅仅是温柔的夏侯泰,还有就是心怀天下的夏侯泰。 所以她强迫着自己,必须按捺下心中的这份分离之痛,必须做出皇贵妃该有的辅君之为。 然在送夏侯泰走的那日,千雪一身盛装,指尖冰冰凉凉,如何也舍不得放开,或是在她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淡淡的不祥之感。 夏侯泰也感觉出来千雪一些微妙的踌躇,上前轻拥着她,以最开始时那般轻柔的声音对她说着:“雪儿,等着朕,朕很快便回来。” 那时千雪微愣,知道自己还是没有掩饰住心底的情感,于是长吁一口气,终是将手松开。 数百侍卫随君而行,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 千雪在宫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天气渐渐转凉,才不得已在小颜与双儿的陪同 下返回千乐宫。 然千雪却依旧是时不时向着夏侯泰离开的方向看去,一股似乎再也无法见到他的心痛之感,莫名在心中徘徊。 —————————————————————————————————————————— 夏侯泰离开的这几日,尚算安稳,千雪在宫中开始看些书籍,平日里凝文也来陪同,两人说说笑笑,一派静好。 虽然没有夏侯泰的日子,有些度日如年,但幸好因着凝文的关系,稍稍缓和了心中的焦虑,尤其是凝文每每到来,都会和她聊着两位皇子如今的情况。 千雪渐渐深信不疑,期盼着很快会到来的母子相会。 然而此时的他们,却没有任何人知道,那隐藏太久的祸患,总是会有一天将众人燃烧殆尽,走向毁灭的步伐,即便周围风景宜人,麻痹了心中的忐忑,可也从来没有止住半点。 在夏侯泰离开的第三个月,凝文也因着后宫的一些琐事没能来千乐宫陪同千雪的这天,这将一切的美好粉碎的最后时刻,终还是来临了。 这一日,千雪刚刚写完了手札,在榻上边回忆着过去和夏侯泰的种种,便与小颜聊着家常。 “小颜,皇上走了已经三个月,听闻皇上已经启程返回宫中,几天后应该就能见到了。”千雪说着,脸上挂出了喜色。 小颜收拾着东西,看千雪那红扑扑的小脸,不自觉也笑了起来,“公主那般思念皇上,皇上知道当是非常高兴地。” 千雪瞥了小颜一眼,挪了挪身子,有些不悦的说:“小颜,你看我近来是不是丰润了些,不然这几日还是再清淡一点,我想用最美的一面迎接皇上回宫。” 小颜眉心一皱,哼哼一笑,“公主都瘦成风吹便倒了,哪里还丰润了,倒是——”小颜说着,无趣的掀开了被角,微怔,“啊,好像是丰润了些。” 千雪一听,双腮鼓起,然后便与小颜打打闹闹,两人一片欢乐。 这时霜儿恰好看到这一幕,怔了一下站在门口,小颜与千雪有些尴尬,然后一同对霜儿笑笑。 半晌,小颜便敛住了神情,道:“公主,今夜是霜儿来替公主守夜,但若是有什么事,便唤奴婢就好。” 千雪点点头,没好气的接了句,“只要你不气我,怎么样都好。” 小颜吐了下舌,又对霜儿示意,然后拿着盆子离开了房间。 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千雪也对霜儿笑笑,然后便缩进被窝,准备入睡。可是在霜儿即将吹灭烛火时,千雪忍不住看了眼霜儿,觉得她今日寡言的紧,遂问道:“霜儿,你是否有心事?” 霜儿没想到千雪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摇摇头,道:“回娘娘的话,霜儿没什么事。” 千雪多看了霜儿几眼,没办法,也就沉默着入睡,烛灯熄灭,千雪侧身闭眸忽而开口:“霜儿,我很喜欢你,以后不用那般拘束,对我来说,你与小颜都是至亲,你来千乐宫也很久了,把我当姐姐就好。” 霜儿眸子猛的一缩,当真是愣住了,少顷,她应了一声,为千雪拉好被子。 她沉默着回身走到门口,似是要离开,可手贴在门上半天都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咬住了牙,回身跪在了地上,对着千雪说道:“娘娘,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奴婢有事向娘娘禀报!”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4) 她沉默着回身走到门口,似是要离开,可手贴在门上半天都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咬住了牙,回身跪在了地上,对着千雪说道:“娘娘,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奴婢有事向娘娘禀报!” 尚未入睡的千雪听到身后的霜儿如此一言,有些意外,遂紧忙起身想去将霜儿扶起,“你这是作甚,有话--” “娘娘!”霜儿突然将千雪的话打断,紧抓千雪手道,“娘娘,所有人都在欺骗娘娘,霜儿看不下去了,两位小皇子,小皇子其实早就已经……” 霜儿戛然而止,眼中流出泪水,但其中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千雪身子突然一僵,一点一点的看向霜儿的眸,若有若无的说:“小皇子,早就已经……怎么了?”千雪神情再也没了轻松,抓住霜儿的手也愈发用力,突然嘶喊一声:“说啊!!皇子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霜儿紧咬唇,如同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然后一字一定的说:“在娘娘临盆时,两位皇子便当场气息全无,而且……” “而且什么……”千雪身子几乎已经开始发颤,金眸中渐渐撩动着一缕凛冽的波光楮。 “而且,而且两位皇子,都是怪胎……月华宫内的孩童根本只是宫外送入的替身,就是皇上……为了欺骗娘娘才做的……正等着待娘娘思念皇子之心淡去,然后才用病逝这件事告诉娘娘,可是奴婢实在是不忍娘娘到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见过,所以才斗胆告诉娘娘。如今两位皇子……被葬在月华宫后,后面有两块石碑,刻着两位皇子的名字,若是娘娘不信,可以亲自去看——” “怪胎……石碑……”千雪脑中一片空白,若有似无向后退了半步,双手也紧紧捂着自己的头。 步子突然一顿,且见千雪呼吸愈发急促,眸中戾气越来越重,一边喃着“我不信,我才不信”,一边突然甩开霜儿,片刻不停地向着月华宫方向走去。 —————————————————————————————————————————— 宫中尚衣监,凝文正在检查着这新一批做出的嫔妃衣裳样式,才刚刚与尚衣监掌事交代完毕,就听兰儿匆匆跑入尚衣监,附耳对凝文说了什么。 凝文双瞳猛的一缩,手上的衣裳也骤然掉落,她强耐着神情,低声交代几句,便扬袍带着兰儿先行离开。 待她步出,差走其他人,脸上的血色几乎是瞬时间消失,回身便紧抓兰儿的双肩,“千雪当真往月华宫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儿也慌乱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沿途的小太监说的,说千雪娘娘脸色非常不好,看起来神情也很不对,奴婢,奴婢怕是小皇子的事……”兰儿不敢往下说,面色也极为难看。 凝文一怔,双眸沁出些恍惚,一咬牙即刻提裙往月华宫返回,兰儿也想追去,却听凝文低声对她说了一句:“你不用去月华宫,帮本宫叫人将月华宫围住,无论里面出什么事,都不许人随意进出,更不许透露半点风声。” “娘娘……”兰儿有些担忧,怕此行皇贵妃若是误会了什么,那么…… 兰儿摇摇头不再多说,只盼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遂匆匆离开。 兰儿走后,凝文也神情一片凝重,她深吸几口气,双拳紧握,而后转身向月华宫赶去。 —————————————————————————————————————————— 便是在同一时间,月华宫却已大乱。 “娘娘,娘娘您不能硬闯啊,皇后娘娘不在月华宫!!”一群人皆已大乱,却也都知道皇后与皇贵妃关系匪浅,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子故而没人敢动手真拦。 “若是不想脑袋搬家,都给本宫让开!”千雪冷声而道,侧眸间引出了一抹凌厉的视线,与过去截然相反的态度,让月华宫中之人均为大惊,惊讶着这样一个看起来满是杀意的女子,当真是那个平日里对众人都非常和蔼的皇贵妃?! 他们有些愣住,可也因着职责所在不能退步,刚要再出言劝千雪,却只见千雪紧咬了下下唇,蓦然压身竟是将他们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狠狠掰过胳膊,并如四两拨千斤般将其身子绕到身后,单手用力一推,竟让七尺男儿毫无招架之力地跌坐在地上。 侍卫们几乎全部瞠目结舌,抬头看去,见到千雪侧身的那一记冰冷的眼神,夜的冷风将此处烛火吹灭,独剩下 那金色的双眸还泛着幽暗的光晕。 不等片刻,千雪便侧身扬过雪色长袍,径自向着月华宫的后院走去。 侍卫们大感不对,也跟着前去,同时依旧大喊:“娘娘,娘娘您不能再往里走了!” 千雪独自来到后院跟前,脚尖轻轻一挪,突然就躲入暗处,待侍卫们匆匆离开,她才轻步而出,看看无人把守却紧锁的后院大门,便知应该就连这些人都不知道后院藏匿着什么。 霜儿的话一次又一次的敲打着千雪的心,在进入后院的那一霎,她其实也有些犹豫了,指尖覆在那冰冷的铜锁上,脑海中浮现着自己与凝文一幕幕的欢笑的画面。 “真的……是在骗我吗……凝文……”千雪表情有些痛苦,而后用着更艰难的声音说着另一个名字,“泰……” 千雪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将那几乎溢出的悲伤藏回心中,然后走向侧面,拔出匕首,一把刺入到院墙外的树干上,以其作为支点,用力一跃,便艰难的走上院墙。 借着高处的视野以及被云遮的忽明忽暗的月色,她眯着双眸看向院内。 一处没有,两处没有,三处还是没有…… 千雪心下有些放心,却也揪的更紧,她是何其希望这一切都只是霜儿的信口开河,然而就在她舒口气,正欲从围墙上跃下的那刻,视线突然间掠到了两块被修整的极为干净的石碑。 千雪心中瞬间沉下,她有些踌躇的向前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几乎忘却了身在何处。 突然间脚下一空,千雪重重跌落在院中,幸好是入了泥泞,才仅仅只是伤及了小臂,可是皮肉却也是被划开,血红之色逐渐向下蔓延。 她顾不得这一切,踉跄站起,扶着伤了的身子一步步向那两块石碑走去,跪下,冰冷的指腹缓缓摩挲着石碑上的“宏岳”“宏庆”两个名字,自手臂上染在指尖上的血,也因她这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染上了那残酷的色泽。 双瞳逐渐开始变得涣散,千雪脑中支离破碎的意识已经开始让她变得焦躁不已。 她迅速开始用双手刨地,疯了一样的,眼中噙着的泪水与被土地磨破指尖后留下的血色混在一起,凝结在了着愈发冰冷的土地上。 突然间,千雪看到了一座非常纤细的棺材,她的手冷不丁一顿,又开始更加用力的挖着,而后边嘶喊着,便将那棺材挖出。 她看着那冰冷冷的棺木,染血的指尖先是犹豫了,半晌,终于将其棺盖掀开。 而当她看清里面所躺之人后,且见那双金色双瞳猛的一缩,几乎整个人因惊恐而怔在了那里。 同一时间,门锁大响,恰好凝文也赶来了后院。 她猛然站住,亦是一脸怔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千雪,还有那被挖出的棺材。 “千雪……千雪……”凝文喃喃唤着,咬住牙急忙向着千雪跑去。 可就在她指尖要碰触到千雪的一霎,只见千雪突然间扬手挡住了她的碰触,缓缓侧过头。 四目相接,天上亦突然打起了暴雨前的闪电,明晃晃的映着那双冷漠的金眸。 一滴冰冷的泪,悄然自千雪的右眼滑下,滴落在了那棺材之内,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喊,沁入了一股难以言语的悲哀。 凝文也愣住了,收了手,突然间也跪在了地上。 “千雪……对不起……”凝文闭上眼睛,泪水自眸中缓缓落下。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5) 凝文也愣住了,收了手,突然间也跪在了地上。 “千雪……对不起……”凝文闭上眼睛,泪水自眸中缓缓落下。 千雪低头看着竟对她跪下的凝文,千雪的全身都在颤抖,她的脸颊有着些许的抽动,悲伤已经不知要如何在她脸颊上书写糌。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千雪却只是冰冷地扯动了下唇角,又将视线落回了那棺中,然后探出手,缓缓抱起了那只剩骨头的婴孩,婴孩的动作依旧是扭曲的,看起来也依旧是如此骇人楮。 可千雪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其余任何的情绪,她抱着那骸骨,轻轻拍着骸骨的后脊,又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她笑着,无比慈爱,可眼中的泪水,却也不停的向下流出,止不住。 凝文望着眼前的千雪,心中渐渐撩拨出了一丝寒意,她竟也有些许害怕着此刻的千雪。因为千雪就好像已经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凝文无法进入,也看不到捕捉不到的世界。 周围宁谧异常,天上的雷闪仍旧接连不断的窜动,一声轰响,这才将凝文的意识拉回。 她晃晃头,上前对千雪说道:“千雪,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嗯。”千雪忽而开口,安静的有些诡异,她侧头看向凝文,竟是微微笑了,“我……没关系的……” 千雪说着,像是突然间回复了那般,又将骸骨不舍而留恋的放回棺中,将盖子盖上,然后原封不动的又将土埋好。 千雪起身的时候,瓢泼大雨已经落下,打在千雪的身上,泛起了点滴水花。 凝文实在没料到千雪竟然这般冷静,有些惊喜,遂也跟着起身,上前紧紧拥住千雪的身子,道:“雪,孩子一出生便没了呼吸……那时你情绪不稳,我实在是担心……” “我知道,是泰的旨意。”千雪开口,轻轻拂下凝文的手,她苦涩的看了眼凝文,脸上看不出悲喜,而后就像是行尸走肉般,缓缓出了后院。 凝文望着千雪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让她十分不安的感觉,她低头看看那石碑,而后差人差人善后,自己则追着千雪而去。 然千雪并没有直接回千乐宫,使得凝文很快就与她走失。 千雪独自在宫里走了许久,一身雪白的亵.衣早已被雨水浸透,她有些恍惚,如飘荡在世的孤魂野鬼。长发黏腻于她的脸颊,遮住了她苍白的容颜。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站定,又折回千乐宫,依旧是那样浑浑噩噩,令所经之人无比胆颤。 谁料千雪才刚刚迈入千乐宫的宫门,就看到了近日来得不多的几位娘娘,以梁乐蓉为首,其次是瑜妃成妃与燕妃。 千雪是认识梁乐蓉的,因为她前一阵子来千乐宫陪她说过话儿,她半阖双眸,在梁乐蓉身侧顿了顿,而后自她们身边走过,如同根本看不见这几人。 梁乐蓉侧身开口想要唤住千雪,“千雪姐姐,方才听闻姐姐去了月华宫,乐蓉实在担心……乐蓉想劝姐姐一句,宫里的女子皆不简单,乐蓉知道姐姐与皇后娘娘交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相信姐姐今日,已经明白了妹妹的话。”梁乐蓉说着,走近千雪身旁,想要握住千雪的手,“姐姐,乐蓉对姐姐是没有威胁的,所以乐蓉是真心待姐姐,姐姐放心,只要乐蓉在……” 话没说完,千雪突然间反抓住了梁乐蓉的腕子,冷眸扫过梁乐蓉霎时凝住的脸,如是不喜她碰触她那般,什么都没说,指尖一甩,便将梁乐蓉向旁边推了个踉跄。 成妃紧忙上前扶住,早就对不可一世、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雪感到极为不悦的她,忍不住冷哼一声,在千雪迈了步子正向前走的同时,用着怪声怪调讽刺道:“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是正宫娘娘。不过就是个怪物,和你孩子一样的怪物,宫里人不说,但除了你之外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你不能替皇上繁衍子嗣,早晚有一天会被皇上抛弃放入冷宫,我们来和你说话,是给足了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年轻的成妃一气说完,梁乐蓉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却也有些得意,如同也借了他人之口,将心中话道出。 不过对她来说,这样刺激下千雪也好,威逼利诱一同而出,就会让皇贵妃与皇后反目,再借皇贵妃的手,将自己推荐给皇上,这样她就能从中得到渔翁之利,最后的赢家。 见千雪突然停下,怀揣着满腹心计的梁乐蓉急忙假意斥责,“成妃,不可对皇贵妃娘娘如此说话,还不快——” 然,事情总是会在转瞬之间发生无法预料的转折,且就这样眼睁睁的发生在自己面前。 一阵鲜红的血色突然溅在了梁乐蓉的脸上,还是热的,那片刻前还在自己身边说话的女人,已经捂着自己被捏碎的喉咙缓缓倒地,抽.搐着,然后死去。 一霎那,房中几乎是安静的,因为根本没人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梁乐蓉颤抖地抬起眼眸,一惊,竟对上了千雪那冰冷无温,却徘徊着血红之色的金眸,更为让她害怕的是,此刻的纳兰千雪竟然不是悲愤的,而是在若有似无的笑着,狰狞的用舌尖舔过指尖上的血,喃喃而道:“我,和我的孩子,都是怪物,那又如何?”说到这里,她大笑出声,如疯如魔,然下一刻,千雪的双眸却透出了一股凛冽的杀意,“早便说过,不要来惹我。” 就在这时,一旁的瑜妃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抱着头尖叫一声,转身就向着外跑去,然恰是这一动,反而引起了千雪的注意。 千雪突然追上,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了瑜妃的衣裳,用力往后一扯,便使得她重重跌落在地上。 千雪扬起被雨水沾满的右脚,一下踩在瑜妃的喉处,用力碾压,已经吓傻的燕妃这才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抓住千雪的身子想将她从瑜妃身上拽开,谁料千雪仅是眸子一转,反而一把掐住了燕妃,反过来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一把捏住了喉部。 一瞬之间,周围再度陷入了安静,血红之色染满了千乐宫的底板,时时散发着一股让人胆颤心寒的血腥味。 千雪缓缓松了手,任已经没了呼吸的燕妃坠落在地,跌在喉部被碾碎的瑜妃身边,两人双目瞪得极大,如同即便死去也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梦魇中。 千雪静静低头看着地上的三个人,染满鲜血的脸上有着诡秘的宁静,她忽而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周围。 但实现扫过之处,空空如也,千雪又如回来时那般飘渺地向一处木桌走去,一步一步,指尖撩过所经的每一处物件。 方才见事情不对的梁乐蓉恰好就躲在那被布遮住的木桌下,双手紧捂双唇,不敢发声,可也已经惊吓的双眼噙着泪,每当千雪往她这里走近一步,她都浑身不自觉发来一下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纳兰千雪不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没了孩子,得知自己是怪物,不是应该一蹶不振吗?为什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如此可怕! 更重要的是,纵使纳兰千雪再是愤恨,也不可能毫不顾忌宫廷规矩,竟在宫里大动干戈取了三妃性命,这也是自掘坟墓…… 自掘坟墓,自掘坟墓…… 难道,难道! 难道……纳兰千雪已经失去了活的意识,纳兰千雪……已经疯了?! 梁乐蓉浑身颤抖着,看向已经停在面前的那双沾染血色的白色鞋尖,这时遮布动了动,千雪已然捏住一角,正逐渐将其掀开。 梁乐蓉身上的抖动也越来越明显,同时也闭上双眼,不敢去看接下来的事。 而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赶来,当凝文气喘吁吁停在染满血红的千乐宫时,当她看到躺在地上的三名嫔妃时,惊讶的也完全说不出话。 视线一扫,恰好看到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的梁乐蓉,凝文眸子一紧,突然间上前拥住千雪的身子,对着桌下那人大喊一声:“快走!” 梁乐蓉没曾想自己竟会被凝文所救,迅速颤抖的点头,连滚带爬的向着宫外而去。 “给我站住!!啊!!!”千雪双瞳猛然撩过血红之色,疯了一样的要去抓梁乐蓉,可凝文却紧紧抱着千雪不放。 “不要再继续了,雪儿!!”凝文大喊。 而就在同一时间,千雪突然一阵踉跄,猛地弯过身子干呕不止。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6) “给我站住!!啊!!!”千雪双瞳猛然撩过血红之色,疯了一样的要去抓梁乐蓉,可凝文却紧紧抱着千雪不放。 “不要再继续了,雪儿!!”凝文大喊。 而就在同一时间,千雪突然一阵踉跄,猛地弯过身子干呕不止糌。 凝文缓缓松开手臂,怔然的望着眼前的千雪,一个念头突然窜过,便是在这时,另一个带着诧异与怒意的声音倏而自外传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楮” 夏侯泰一步跨入,当他看到那满地的血红,还有被捏碎喉咙的几具尸首,眼中布满诧异,若非刚才方尧见到千雪突然就去了月华宫感觉不对,提前赶去通知了刚刚入城的他,使得他快马加鞭赶回宫里,想必今夜必然是要出大事的。 不,确切说来,事情已经变得非常不好,他不可以让接下来的事,变得更加糟糕。 “方尧,千乐宫围起来,这里之事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夏侯泰说道。 一旁也看傻了的方尧突然恍神,刚要出门办夏侯泰交代的事,就听夏侯泰在后又补充一句,“还有,带上一名太医过来,并且再叫进来两名侍卫。” “侍卫……?”方尧愣了一下,而后凝重点头,匆匆反身离去。 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依旧在不停的干呕的千雪,及在旁边有些焦虑的凝文。 凝文似是知道这一次是自己没有将千雪保护好,满心歉意,痛苦不堪的她张口又合,如已经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然夏侯泰却并没有责问她,仅是低声问道:“凝文,除了死在这里的几个女人之外,还有其他人见到千雪这样子吗?” 凝文眸子微动,视线不经意撩过了那桌子,但半晌,却回答:“没有了。” “你先下去吧。”夏侯泰稍稍舒口气,似是放心了,可在那俊脸上也同样溢出了无法掩饰的痛楚,双手越攥越紧,几乎勒出血痕。 凝文知道夏侯泰是在忍耐,不愿那份痛楚表现在千雪以外的人面前,而且……她也有些事要去问个清楚。遂轻吸口气,道:“臣妾告退。” 夏侯泰没再出声,任凝文转身离去。 在临出门时,凝文恰好撞见了方尧带着两名侍卫还有太医正要进入,视线不经意瞥了眼他们手上的东西,竟是条条冰冷的锁链。 凝文猛地一惊,回头看向正负手看向地上千雪的夏侯泰,忍不住又咬了下唇……这对于千雪来说,何其残忍! 凝文半步向前,似是下意识想要去替千雪开脱,可终是又停了步子,她知道,夏侯泰与纳兰千雪这两个人的世界,是容不得她这外人插嘴的。 而且,这世上最爱千雪的,便是夏侯泰,他选择如此,定是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凝文再次咬牙,强迫自己离开,身后很快便传来了千雪那惊恐的嘶喊,还有铁链撞击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夜中,尤为凄泠。 声声传入凝文耳中,如在替千雪哭泣那般,凝文的泪水无法止住的流下,而那眼中对自己无能的痛恨也灼烧着她的灵魂。 都是因为她无能,即使身为皇后都没有保护好千雪,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如果可以再狠一些,如果可以再有威严一些,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出现! 那一刻,凝文攥紧双拳,原本仁慈的眸中,渐渐缭绕出了一缕充满愤恨的冷光。 忽然停步,似在等待着谁,没过一会儿,便有一名太监来到凝文身边,附耳对凝文说道:“皇后娘娘,方才一直跟着皇贵妃娘娘的那名宫女霜儿已经招了,娘娘猜的果然没错,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鬼怪作祟……而是……” 凝文猛地咬了下牙,双手捏的更紧,指甲很快便划破了掌心。 见凝文沉默了,太监知道再说只能让凝文更加痛心,遂道:“娘娘,如何处置这宫女?关起来,晚些交给皇上,还是……” “处理掉。”凝文忽而开口,三个字冷漠到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太监一怔,似是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平和仁善的皇后娘娘竟会下如此之处置,于是有些担忧地说:“如果处理的话,那岂不是没有人来指认……” “不需要了。做得干净一些,别让皇上的人知道。”凝文说罢,便向着皇宫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太监站在那里,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方才在和她传达旨意的皇后娘娘,与过去的娘娘兼职判若两人。 “娘娘,也在惩罚着自己……”太监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按照凝文的旨意,来到了一处没人的暗房。 门刚一推开,就看到被捂住嘴的霜儿正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那太监漠然地看着她,如没有感情的审判者,动了动唇,言简意赅道:“割肉剔骨,骨头打碎,燃成灰烬,带出宫洒了,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几人听了,点头。 霜儿虽被捂着嘴,却也痛苦的摇着头,眼泪自眼中溢出。 而那太监也回了身,不愿多待,在离开前冷冷看了一眼霜儿,只道:“即便挫骨扬灰,也无法抵消你对皇贵妃娘娘,还有两位皇子做的事。奴才选错了主子,这就是下场。” 仿佛是也能感受到凝文痛苦那般,太监冷冷说完,而后便离开,同时也在担忧着另一件事。 他顿下步子,看向了凝文方才离开的方向,只怕娘娘现在,已经在那人面前了。 ———————————————————————————————————————————————— 蓉筱宫。 梁乐蓉疯了一样的跑入,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襟,她踉跄跌入自己的房间,腿仍在打着软儿,惊魂未定。 不经意抬起手看到指尖上沾染的血,仍是吓了一跳,紧着又把手在衣服上蹭蹭。 她闭上眼睛,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同时喃喃自语:“要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爹爹……若是爹爹上奏,必然能将皇贵妃置于死地,皇上也保不了她的,保不了……”她若有似无的笑着,唇角微颤,“还有皇后,也可以连坐……我没输,这一次我没输……” 她强迫自己笑着,眼中也闪出了些光彩。 然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能否将本宫与皇贵妃置于死地,还犹未可知。” 梁乐蓉心下一颤,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连滚带爬的向后窜动几步,然后惊恐地望着来人,“皇……皇后娘娘……” 凝文安静站在门口,彼时也跟进几名太监,突然间房门关上,一阵冷风吹过,将桌案上的烛火也吹灭。 房间一下就暗了下来,窗户也被那几名太监迅速关紧,此处顿时成了密不透风的屋子。 梁乐蓉更显惊慌,甚至有些弄不清状况,只得向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对凝文说:“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梁乐蓉又想了想,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自言自语被凝文听见,于是紧着又补充了一句,“娘娘可千万别误会,我……我刚才是惊慌之下胡说的……” 说着,梁乐蓉勉强自己笑了笑,尽量保持礼仪的来到凝文面前,先行了个礼,然后面露诚恳道:“多写娘娘方才的救命之恩。啊……今日之事,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刚才是吓傻了才那般乱说……当然,乐蓉以后就听娘娘差遣,若是娘娘要乐蓉说这件事,乐蓉再说,而且一定不会提及娘娘……” 言下之意,梁乐蓉是想投靠凝文,从而将千雪置于死地。 凝文自是听得出,只是右眼眯动一下,然后道:“妹妹好心,姐姐心领了。只是,妹妹可听说过叫霜儿的宫女?” 梁乐蓉听见“霜儿”二字,双瞳顿时一缩,缓缓抬起头,然后僵着脸,干笑着说:“那不是千乐宫的宫女吗?乐蓉自是认得,可……可不亲近……” “不亲近是吗?”凝文淡淡扯动了下唇,向着一旁探出右手,恰好这时又一名太监步入房中,关了门,而后将一包东西交给凝文。 “娘娘,搜到了!”太监说道。 梁乐蓉一见那小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凝文的双眸则是越发深邃,一把捏住那纸包,一层白色的粉面突然散出,然后突然上前狠狠打了梁乐蓉一巴掌,俯视这惊跌在地上的她,一字一定狠狠说道:“该死的东西!本宫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7) “娘娘,搜到了!”太监说道。 梁乐蓉一见那小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凝文的双眸则是越发深邃,一把捏住那纸包,一层白色的粉面突然散出,然后突然上前狠狠打了梁乐蓉一巴掌,俯视这惊跌在地上的她,一字一定狠狠说道:“该死的东西!本宫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梁乐蓉被打的有些发懵,捂着发烫的脸颊一时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回头看向凝文,却蓦然一怔楮。 在那只有微弱的月光散入的房中,凝文一身凤袍冷冷站于面前,此刻正用着毫无情感的黑眸凝望着她,寒意不止的月光映在她的眸中,仿佛利剑般划出一道冰冷的蓝晕。 梁乐蓉心底突然一沉,竟被她泛出的寒意震慑,一时脑中一片空白。然随着凝文一步步的走近,梁乐蓉这才突然缓过神,踉跄的爬起身后退半步,恼羞成怒的对着凝文大喊:“我现在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还有你说的那个宫女霜儿我也根本不认识,莫要将这些脏事往我身上扣!别忘了,虽然您现在贵为皇后娘娘,但我也是工部尚书的女儿,但是娘娘却只是罪人之女,没有人会站在娘娘这边!” 梁乐蓉将此话一口气说完,虚张声势的长吸口气,貌似得意的仰头站在凝文面前。 可凝文对于她的话,不过是付之一笑,道:“还真是自作聪明的蠢货。”凝文根本懒得理会梁乐蓉的威胁,她扬眉看向她,走近,然后凝声而道,“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霜儿是你安排进宫的,也是你安排放在千乐宫的,每一天每一天,霜儿都会给皇贵妃送莲子粥,想来那些药,就是从霜儿入宫后,长时间让皇贵妃食入的……本宫恨呐,若是能早些发现,本宫早便将你送下地狱了!” 梁乐蓉眼眸眯了一下,知道也瞒不了了,遂冷笑一声道:“就算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没有任何证据!那药无色无味,便是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光凭这些,你扳不倒我!” “无色无味……太医都查不出吗?”凝文言道,忽而低下头,指尖轻抹了下那药粉,碾了碾,“那还真是宝贵的药呢……”说到此,凝文手微微一顿,视线缓缓上移,面不改色的看着她,轻声一笑。 突然间又进入了好几名太监,其中甚至还有容筱宫的太监,而在那容筱宫太监的手上,则拿着梁乐蓉托人带进宫的整整一大包药粉。 梁乐蓉一下警戒起来,她步步往后退,直到靠在了木柜前,双手贴后,愤愤而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你们——!” “灌。”凝文站起身,用丝绢擦着手,冷冷落下了一个字。 梁乐蓉一听,双瞳猛地一缩,疯了一样的就想逃跑。然那几个太监却将大门封得死死的,不需一会儿,就将梁乐蓉的身子完全架起,一人上前用力捏住梁乐蓉的嘴,让她被迫张开,另一人将粉面一点不剩的快速倒入她的口中,并拿来了水,不客气的也一并灌入其中,致使那粉面全部吞咽。 待那几个太监松开手,梁乐蓉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她疯了一样的用手扣自己的喉咙,然后不停的咳嗽,她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不,不,不——!!”梁乐蓉嘶喊,同时阵阵干呕痉.挛,鼻涕眼泪还有唾液混作一团,根本再不见之前的风光,反倒像是一直真正的落水狗那般。 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一边呕着,一边颤抖的看向凝文,双瞳充满了恨意与恐惧。 而凝文却依旧冷冷静静的望着她,俯身,道:“无色无味的药,太医也查不出来。你想当皇后对吗?怎么办呢……你吞了那么多‘鬼幽粉’,就算有朝一日你得宠了,只能生出来比两位皇子更加渗人的怪物,不好意思,你的皇后梦,碎了……” 凝文轻描淡写的说着,却字字扎入梁乐蓉的心里。 梁乐蓉疯狂嘶喊一声,奋力揪住凝文的衣襟,却被凝文不客气的抓住了手,然后一把拉近。她凑近她耳畔,用着更为冰冷的声音说道:“害怕吗?恐惧吗?绝望吗?痛苦吗……?”凝文声音骤然压低,侧头冷眸看向她,一字一定道,“这就是你给予千雪的!自作自受的感觉,如何?” 凝文厌恶般的将梁乐蓉的胳膊甩开,俯视这已经狼狈不堪的她道:“本来本宫应该让你充分的体验这种感觉。但是你还有用,所以本宫也不再折磨你了,本宫这就赐你一道恩典,让你赎罪。” 言罢,其一太监从怀中掏出一套白绫,直接挂上房梁。 梁乐蓉怔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时才知道今日凝文前来这里 的目的。 她是来要她的命! 凝文似是不想看到她的丑态,虽漠然转身径自离去,同一时间那几个太监也迅速将梁乐蓉困住,并将她扬起,迫使她的脖子套在了那白绫上。 梁乐蓉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遂像是在赌一把那般用尽全力对着凝文喊道:“钟凝文!你如此对我,别以为我爹爹会放过你!即便是做鬼,我也会把你拉下来陪葬!你与纳兰千雪那个贱人压着四条人命,绝对不会安然无恙,就连皇上也保不了你们!!识相的就快放开我,兴许我还能替你瞒过这一遭!!!” 梁乐蓉用力扭动着身子,整张脸都扭曲着。 凝文则因听见她的话顿了下步子,侧头看向梁乐蓉,“你还真是什么都看不懂呢。你以为,本宫为何瞒着皇上?是因为,本宫尚不愿因为你的愚蠢,将国家栋梁一一根除。你要知道,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对皇贵妃还有皇子们的所作所为,你就不会死得如此痛快了……你可听过,凌迟处死,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这三个词吗?皇上,只会让你,死得更加不堪而已。” 凝文言罢,冷冷回过头,扬袍离去,同时幽幽留下一句话:“蓉筱宫贵妃梁乐蓉,因嫉妒害死瑜妃燕妃成妃三人,而后负罪自尽。将此事通知三位妃子之父,以表本宫之哀痛。” 凝文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视线若有似无的掠过梁乐蓉,而后淡漠的离开了这间冰冷的房间。 而那一眼,那一句话,也让梁乐蓉彻底怔在了那里。 千算万算,竟算错了钟凝文!她小看了这个看似仁善的女人! 钟凝文要她做了千雪的替死鬼,梁家势力也将会因为与那三位妃子的家族有了血仇而被朝堂孤立。 梁家,完了。 “啊!!!!!!!”梁乐蓉疯了一样的嘶喊一声,而下一刻,那些太监便松了手。 白绫若刀一样索在了喉咙处,在一阵挣扎后,梁乐蓉终于安静了下来,而后就像是从未有过生命的木偶一样,在那条白绫上,轻而缓的左右转动着。 几名太监收拾完房间,便只留下了凝文差入蓉筱宫的那名太监,待所有人都撤去,他便突然惊慌地大喊:“快来人啊!!娘娘自缢了!!!快来人啊!娘娘,娘娘!!!” 夜,依旧凄冷,身后的蓉筱宫突然间吵闹起来,像是来了许多人。 而空荡的皇宫中,凝文穿着那血红色的凤袍,正独自在黑暗中走着,长发在鬓旁被风吹得飞舞,却犹如纠缠的锁链,残酷而冰冷。 这时四处寻找着凝文的兰儿终于赶来,看到凝文先是松口气,可马上又惊住,因为此刻眼前的皇后娘娘,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宛如已经与这冰冷的皇宫融在了一起,没有丝毫的隔阂之感。 “娘娘……”兰儿站住轻唤,有些悲伤的看着凝文。 凝文也顿住足,淡淡看了眼兰儿,她若有似无笑了下,然后道:“兰儿,本宫现在,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兰儿咬唇,哀伤再度袭来,她生生收回了快要溢出的眼泪,说道:“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兰儿觉得,您……好像越来越像皇上了……兰儿无论是见到皇上,还是见到娘娘,都会感到好悲伤,好悲伤。” 凝文一怔,指尖拂过兰儿的颊,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同时喃喃而道:“或许是因为……本宫与皇上,都在痛恨着明明我们都站在权力的巅峰,却保护不了想要珍惜的人……我们,都已经随着她,坠入深渊了……”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8) 兰儿咬唇,哀伤再度袭来,她生生收回了快要溢出的眼泪,说道:“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兰儿觉得,您……好像越来越像皇上了……兰儿无论是见到皇上,还是见到娘娘,都会感到好悲伤,好悲伤。” 凝文一怔,指尖拂过兰儿的颊,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同时喃喃而道:“或许是因为……本宫与皇上,都在痛恨着明明我们都站在权力的巅峰,却保护不了想要珍惜的人……我们,都已经随着她,坠入深渊了……” 兰儿一阵哽咽,望着凝文独自离开的步伐,忍不住跪倒在地。 而在这时,凝文却突然站住,她似是想起来什么那般看向了千乐宫方向,已如死灰般的脸上突然间多了些神情,担忧的低喃着:“千雪……” 咬咬牙,凝文突然转身便向着千乐宫方向而去了。 ———————————————————————————————————————————— 千乐宫,锁链声与挣扎声混成巨大的响动,在这座冰冷的寒宫中声声回荡楮。 “啊!!放开我!!放开我!泰!泰!!!夏侯泰!!!”千雪切齿拊心地在嘶喊着,可双手却被铁链拴住,并被几个高头马大的侍卫从两边扯开,根本让她无法动弹。 曾经那被关了十三年的痛苦在她心中再度席上,恐惧,害怕,动摇使得千雪的白色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 那声声凄厉的哀求,落在夏侯泰的耳畔,让他的心无比焦灼,负在身后的手早已双双攥紧,几次想要上前,却又几次退回,他依旧在等,等着太医替千雪的诊断。 太医战战兢兢的替千雪把过脉,又看过了她此时的样子,担忧的摇摇头,回身来到夏侯泰身侧说道:“皇上,情况不妙啊。” 夏侯泰心上一紧,齿间力道更为加大,他焦灼的看了眼千雪,压低声问向太医,“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可以医治好吗?” 太医看来也有些拿不准,只是叹口气回禀:“皇贵妃娘娘原本心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突然间应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原本娘娘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血流,此时血脉再度逆流,急火攻心,怕是疯病已成,心魔已经压过了娘娘本身的意识。娘娘现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危险的。” 夏侯泰眉心微拧,一下便知千雪去了月华宫,定是看到了两位皇子的尸骸。他心中无比悔恨,悔恨自己竟大意到将千雪如此留在宫中。 这时,夏侯泰看出了太医似乎还在犹豫着另一件事,夏侯泰心里顿时又揪紧,半晌,压低声道:“还有什么事比现在情况更糟,照实说吧。” 太医紧忙应声,然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千雪,这才说道:“回皇上,微臣在娘娘的脉象中,听到了……”太医顿了顿,“喜脉。” 喜脉?! 千雪……已经怀上了第三位皇子? 夏侯泰猛地看向千雪,就连千雪自己也像是傻了一样愣在了那里。 然下一刻,千雪却突然看向自己的小腹,先是稍稍平缓了心情,方才的戾气也因着这句话有些消散,可就在这一时,刚才孩子那扭曲的身体的画面突然就像是尖刀一样一把一把的插.入千雪的脑海。 双瞳一下被红色染过,使得千雪的呼吸愈发急促,身子抖动的也愈发厉害。 而后她开始若有似无的摇头,口中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自言自语:“不……不……不……”眸子突然抬开,千雪忽然如野兽一样咬住双齿,嘶喊一声,“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不会再让他们被你们嗤笑,羞.辱……我也不想再被欺骗,对……我是怪物,我的孩子也是怪物,与其生不如死,不若这一次由我亲手——!” 千雪说到此,双唇微颤,突然间用全身的力气将右手拽过,力道的过猛,便是连同右侧的侍卫都被那铁链狠狠拽在了地上,铁链霎时松开,使得千雪一只手恢复了自由。 一时间整个千乐宫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伴随着那沉重的铁链声,只见千雪将铁链挽过自己的手,咬唇,用着一种极度悲伤的神情,突然就将铁链向着自己的小腹砸去。 “千雪!!!”夏侯泰没想到千雪竟然如此而为,一声力喝下即刻以最快速度来到千雪面前,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拽住了千雪的铁链,然后猛的向后扯开,一下便将千雪的身子向前撤去。 千雪一个失重,就这样跌跪在地上,原本就伤了的胳膊再度沁 出雪。 周围的几个侍卫见状,也不敢停顿分毫,上前便用其他锁链将千雪的双脚也困住,几乎是一瞬间,千雪就被困住四肢。 她一时怔住,脑中像是空白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眸,看向那正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的,并用锁链紧紧拴住她的那个男人。 ‘雪儿,以后在我身边,自由自在的活着。’ ‘雪儿,你不用看任何人,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 ‘我给你自由……雪儿……’ 千雪一时失去力气,几次想要起身,然却又跌回,在她唇上已经不知扬起的是悲伤的苦涩,还是绝望的笑意。 “呵呵呵……”千雪突然出声,伏地笑开,身子都因此而晃动,过了许久,才渐渐静止下来。 夏侯泰知道千雪心中怨恨他的残酷,但是……他也决不允许让千雪再这样自己伤害自己下去,于是抓紧铁链,沉声说道:“将皇贵妃绑起来。” “属下遵旨!”一声落下,侍卫们纷纷上前,以绳索替换铁链将千雪重重捆绑,然后将她带到了千乐宫正房的榻上。 这一刻的千雪面如死灰,冷笑了一声,任由侍卫将她带走,像过去的十三年一样,像畜.生一样冷冰冰的拴住。 从始到终,千雪都没有发出一声,只是偶尔划过看向夏侯泰的眸子中,会溢出些许的笑,如花笑靥,甜美,却也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四目相接,似乎已经再也找不到过去那一日日的温柔,有的,也许只剩下相互折磨后留下的痛苦。 夏侯泰心如刀绞,待千雪终于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语后,他也不忍再看不久前还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儿,那双目中明显燃出的仇恨。 夏侯泰长舒口气,或许是今夜发生太多事所以有些疲惫,遂扬了尚未脱下的黑色披风暂时走出房间。 太医见状,也匆匆跟随而出。 到了门口,夏侯泰这才停了步子,似是在想着什么。 太医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上前走了几步,问道:“皇上,上次娘娘诞下的皇子……这次不知会是如何,皇上是留,还是……” 夏侯泰眉心一蹙,神情愈发沉重。 恰在这时,凝文也匆匆赶来了千乐宫,她听到了孩子的事,倒也不是非常意外,因为在她离开的时候,就见到千雪开始有身孕的征兆。 兰儿随之而来,也听到了太医问的话,于是小声问向凝文:“娘娘,那药粉之事若是不告诉皇上,皇上会不会堕下这胎儿。” 凝文的神情也有些沉重,“但若是现在告之,以皇上对千雪的用情,一定会做出无法挽回之事。但,皇上登基不久,若是这时候在朝堂掀起血雨腥风,一定会对皇上造成极大的不利。本宫虽然也恨不能马上将雪儿的冤屈告诉皇上,可……本宫终究也是皇后,不能看着皇上做出毁掉自己的事。” “那娘娘,现在怎么办,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 凝文紧咬下唇,似也在忍耐,她用力呼吸,努力使得自己平静下来,“要赌皇上对千雪的情。” “可是,上几位皇子都是那般,皇上再爱皇贵妃娘娘,也容不得那么可怖的孩子……皇后娘娘,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 兰儿看凝文似乎已经不想在回答她的话,所以也被迫闭上了嘴,一同看向院中之人。 而那边的夏侯泰,似乎也真的在做着一种极为残酷的挣扎,握紧的拳头显出了已经发白的骨节。 突然间夏侯泰松开了手,似乎是已经有了答案,而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对太医一字一定的说……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亲们期盼已经的小伊小靖终于要登场了!!亲们想他们吗?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49) 兰儿看凝文似乎已经不想在回答她的话,所以也被迫闭上了嘴,一同看向院中之人。 而那边的夏侯泰,似乎也真的在做着一种极为残酷的挣扎,握紧的拳头显出了已经发白的骨节。 突然间夏侯泰松开了手,似乎是已经有了答案,而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对太医一字一定的说:“无论生为如何,他都是朕与千雪的孩子,都是朕最宝贵的血脉。谁都不允许伤害。糌” 夏侯泰说完,长长叹声气,用手按压了下额头,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有些疲惫不堪楮。 太医也明白若是自己再说堕.胎之事,想必只会让皇上更加的烦躁。他也叹口气,小声道了句“微臣告退”后,便回房替千雪调药。 夏侯泰独自一人站着,些许冰雨坠在了脸上,有些刺痛,仰起头,这时才发现东卫在一阵青闪之后,已经开始下上了连丝之雨,且越下越急。 眼看着雨滴落下,落在脸上,身上,犹如千万支尖针,无形也刺入了夏侯泰的心间。他扬起手想要接住,可握了握,只能见到那水露自指缝流走。 心,很久都没这么痛了,痛的好像让他有些窒息。 忽而一怔,余光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凝文,她也像他一样,正仰头望着夜空,苍白的脸上透着平静,也透着些哀伤。 不知为何,突然将这个女子与自己重叠,仿佛看到了镜中的夏侯泰。夏侯泰望了一会儿,自嘲一笑,晃晃神,便扬步自凝文身前走过,离开,欲换下这套龙袍以外的、却与皇宫格格不入的衣衫。 在经过凝文的时候夏侯泰顿了下步子,却没有看凝文,凝文也垂下眸子,如同不敢与面前的夏侯泰对视,因为她知道,夏侯泰的心底是在怨恨她的,怨恨明明将皇后之位给她,她却没能帮他护好千雪,也同样怨恨着在出事之时竟在他方的自己。 两人皆是沉默,唯凝文稍稍行了个礼。 半晌,交臂而过,无声的将那沉重的气氛冲散。 而后凝文紧忙也晃晃神,提着裙摆向着房内走去,看到了如死灰般躺在榻上的千雪,凝文心上一阵揪痛,于是趁着太医去煎药的时候,来到千雪身边,双手紧紧握着千雪冰冷的柔荑,低喃:“千雪……把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不会再同两位皇子一样了,他一定会好好的降临在世上。”凝文指尖又收紧,一手轻抚千雪的脸庞,“雪,皇上是爱你的,一定要生下来,你的病也会好转。方才的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没人可以再伤害你的。不要绝望,一切都可以重来的……” 凝文焦急的说着,然就在这时,千雪也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侧过来看向凝文,突然间向凝文扑来,一阵巨大的响动惊得凝文霎时跌坐在地上。 千雪有些狰狞的笑着,散落的青丝被雨水与汗水黏腻在脸上,金眸中尽是冷漠,她扬着唇笑着,笑的诡异,半晌,又突然安静下来,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样平静的看着凝文,然后喃喃说道:“你……是谁?”千雪的双瞳有些涣散,飘渺的看着四周,“这是哪儿……是哪儿……” 她自己说着,又躺回了床榻,疲惫的闭上眼睛,干白的唇中若有似无地说着几个字:“恩……我知道了……地狱……这里是地狱……呵呵呵……” 千雪笑着笑着,然后就想死去一样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凝文狼狈的坐在地上,痛如万蚁蚀心,她痛恨自己的咬紧下唇,溢出的血红与流下的眼泪混作一团,然后她一下又一下的捶打着地面。 在这空荡荡的千乐宫中,似乎还在回荡着不久前凝文与千雪的欢声笑语,回忆的长廊中,似乎也停留着她们并肩而行的身影。 只是时光一去,无法复返,伊人笑颜,亦随风消散。 谁还会记得,那一年的那个人,曾一身翩翩白衣,站在南雪山的高顶,回眸间纯纯一笑,道一声“姐姐”,再道一声“泰”。 是了,大概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不会再记得那个宫廷中难得善良的女子,只会记得在透骨彻寒的千乐宫中有这么一个疯子,时而哭,时而笑,长了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金眸。 而在她的手上,脚上,永远都系着一副扯不断的铁链,叮叮咣咣,总是回响在这空荡的宫中,还有那洗不去的娘娘们的血腥味,将这里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地方。 —————————————————————————————————————————————————— 日月如梭,那日之后,又过了数月。 千雪的疯病,似乎已经刻在了她的身上,整日带着铁链,在屋中疯癫而行,她喜欢弹奏古筝,可往日的优雅之曲,如今在她手上,已经成了毫无章法的拨弄,听起来格外让人难受。 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不敢太接近千乐宫,只有小颜一人肯留在这里照顾从小一起长大的公主。 那日起,夏侯泰也几乎再没笑过,整日将自己沉浸在国事中,连用膳的时间几乎都快要被剥夺。 不过夏侯泰再是繁忙,每日都一定要去做一件事,就是亲自拿着晚膳到千乐宫,亲手喂给千雪吃。 如今的千雪,已经认不得人了,可是说来也怪,当夏侯泰亲自喂她晚膳的时候,她却格外的乖巧,虽然偶尔因为吃到不喜欢吃的东西而不经意又犯疯癫,可是却独独不会伤害夏侯泰。 每每吃完,她都会疲倦的倒在夏侯泰的怀中睡去,像一个几岁孩童那般。 夏侯泰会拥着她,陪着她,给她讲他看到的,听到的,遇到的奇人奇事。偶尔千雪也会笑一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千雪的小腹一天比一天隆起,眼看着终于到了快要临盆之时,虽然千雪的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可兴许是天生的母性,使得她虽然并不期待这个孩子,可也会下意识的出手保护,也没有再出现什么过激的行为。 有人说,或许是皇贵妃娘娘开了窍,不过关于这一点,凝文却打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因为她知道,那日她在千乐宫对千雪说的话,虽然千雪已经无法去真正体会,但是也放入了心里。 千雪的心底,仍是相信着自己的。 而关于那夜的血案,真的一切如凝文所言,梁家一夜之间便倒了,梁守业在朝堂上的地位一下跌入谷底,虽然仍是尚书之位,但是却不再像过去那样如鱼得水。 事情究竟为何会变成梁乐蓉主谋,夏侯泰心知肚明,但也正如凝文所想,他根本就不予深查,甚至还早早通知宫里人将四人下葬,一切都在沉默中翻过,再也无人敢提,又或者说,宫里每日逝去的人太多,众人也无暇去提。 这一夜,沉寂已久的千乐宫,终于多了些久违的脚步声。宫女们端着盆子进进出出,在外守候的太监一个个也满心焦灼,两名稳婆在房里不停的劝导“用力,娘娘,马上就好”,而夏侯泰则在房外同样焦虑地等待着。 是了,对他来说,今日至关重要,虽然但凡是千雪与他的孩子,他都会非常的疼爱,可是谁也不愿再见到一年前的那种悲剧。对于他来说,此时千雪的情形,要比皇子来的更加重要。 他的千雪,已经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的打击,若是再来一遭,就连他也没有把握能再保证雪儿不会做出自殁之事。 想来沉稳的他,忍不住的开始在房间踱步,而凝文,也同样在外焦急地守候。 屋内时时传来千雪凄厉的叫喊,像是被千刀扎入。 夏侯泰终于耐不住了,低咒一声“该死”,便要迈步进入,幸好被凝文及时拦住。 自从有上一次的不祥之后,东卫的神官便不让皇上再次见血,虽然夏侯泰并不信这一说法,可是为了千雪他却疏忽不得。于是生生忍了,拂下凝文的手,低语:“朕无事。” “雪儿一定没事的。”凝文肯定地说。 就在这时,出出进进的宫女突然间加快了速度,整个千乐宫好像都沉浸在一场非常凌乱与焦灼的状态,预感到或许已经快生出了,夏侯泰的呼吸几乎都停了下来。 便是在这时,一个稳婆急匆匆自房中而出,对郑喜说了几句话。 夏侯泰原本就等得有些不耐,遂突然喊出:“究竟怎么了,直接告诉朕!!”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0)【8000+】 便是在这时,一个稳婆急匆匆自房中而出,对郑喜说了几句话。 夏侯泰原本就等得有些不耐,遂突然喊出:“究竟怎么了,直接告诉朕!!” 稳婆吓了一跳,猛地一哆嗦,连连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对夏侯泰道:“皇上……”她稳了稳心态,然后一笑,“恭喜皇上,是个皇子,娘娘顺利产下了皇子!!楔” 夏侯泰双瞳一缩,几乎是忘记了反应,然后突然间苦涩的笑了,然后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片刻不停地冲入了房间贰。 推开.房门,却未听见哭声,夏侯泰先是看了眼疲乏到睡去的千雪,然后紧忙寻找着另一名稳婆,不,确切地说,是在寻找着这第三位皇子。 众人见夏侯泰来,纷纷跪地请安。 可夏侯泰却管不了他们,仍是一心找着自己想找之人,视线忽然对上,他的心底席上一抹从来没有的雀跃之感,或许这就是真正为人父亲的那种感动。而后有些紧张的深吸了几口气,缓步走近,道:“孩子,如何?”夏侯泰顿顿,“平身。” 稳婆面露喜色,伏地而起,抱着那襁褓中的孩儿来到了夏侯泰的面前,“皇上,小皇子硬朗得很,看起来非常漂亮,相貌真像皇上呢。” 夏侯泰动了动唇角,难以掩饰心中之喜,而后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的看了这孩子,“宏渝……夏侯伊。” 夏侯泰轻念着千雪为宏渝起的名字,指尖碰触下这安静的小东西的脸,然后因为他意外的安静,与身体意外的有些冰凉感到诧异,他还是不免担心这孩子会想他的两个哥哥一样突然逝去,于是反复确认了他的心跳,也反复让太医查看,真的确认万无一失了,夏侯泰才稍稍松口气,“也许,这孩子的身体,虽雪儿了。” 他喃语,更加疼爱宏渝,再度看看这孩子的脸庞,发现确实如那稳婆所言,虽然五官尚未撑.开,却也能看得出这孩子很美,美到移不开视线,将来定是能让万千女子倾倒的男人。 夏侯泰长长落下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悬在心上的那颗大石,然后抱着宏渝转身走来千雪身边,轻轻执起她冰冷的手,道:“雪儿,你看,宏渝。我们的孩子。” 然而此刻的千雪,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依旧安静的睡着。 夏侯泰有一瞬的落寞,将宏渝放在千雪的身畔,然后闭上眼将他们一同揽入怀中,俊脸上有着复杂的神情,喃喃而道:“雪儿……你听得见吗,宏渝的心跳,还有朕的声音。雪儿,你看得到吗,你不是异族,你是人呐……你看,宏渝长得多俊,是像你,还是像朕……若是朕觉得像朕多些,你是否会笑话朕?” 夏侯泰淡淡述说着,渐渐地,可以看到千雪的眼角处,落下了一滴泪,无声无息,染在了那襁褓之上。 周围的人见到这番情形,也都不敢多留,悄然告退。 凝文则在门口守着他们一家三口,她的眸中也有着一些复杂,许是羡慕,许是欣慰,也许还有落寞,而后替他们关上了门,将这份难得的时光交予他们。 但是她同样也清楚,此时的千雪,已经无法再将皇子伊留在身边了,皇上也不会让皇子伊有任何的危险。 她突然有些庆幸,庆幸千雪已经疯到没有了意识与悲喜,否则她又要如何面对,这接下来的母子分离。 房间里,那小小的温馨,不过片刻,便会被这冰冷的皇宫所取代。 凝文长叹口气,只身离开了千乐宫,不愿打破这仅有的宁静。 ———————————————————————————————————————————— 东卫第三位皇子夏侯伊出生的消息,一下就传遍了举国上下,人们虽然也很欢庆,但是也同样有一种矛盾的心情在逐渐蔓延。 因为众人皆知,皇子伊是千乐宫的疯娘娘,纳兰千雪所生,而且……还生了一副与他娘亲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眸。 是了,在宏渝被生下后,夏侯泰果不其然将孩子暂时托给了凝文,于月华宫中居住。 时间一晃,四年已过。 凝文非常喜欢宏渝,视如己出,但在宏渝睁开眼睛的那一日,在宫中却免不了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从来不会哭更少笑的孩子,拥有如宝石般的金眸,身体无比冰冷,总是一人安安静静的,像是冬日里落下的雪。 不过幸好,他的相貌却极为出众,使得哪怕已经成年的宫女们,也都会在看到这年幼的皇子时,表露出一种惊艳的神情,可是相反的,在宫女以外的人中,则更着重于他的金眸。 众人皆是猜测,这样的孩子,会不会也是个和他娘亲一样的疯子,又或者会不会是怪物? 是啊,便是连千雪,都早被许多人认定成了异族,怪物,他们见不得与自己长相有所出入之人,所以这样的皇子,当然也跑不了被私下议论。 然而这些人却不知道,宏渝是一个比其他孩子要聪慧许多的孩子,即便他鲜少说哈,可也将那些流言蜚语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如此,他却也从未将此事与凝文道之,只是如听戏一样,听着那些刺耳的称谓。 不过,宏渝倒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漠以对,他还是很喜欢凝文的,也憧憬着夏侯泰,每每在见到脚踩天下,万人敬仰的父亲时,宏渝紧抿的唇,都会轻轻扬动。 如果说,宏渝心里究竟哪里还少了什么的话,便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之母,在凝文与夏侯泰都不在月华宫的时候,宏渝偶尔就会甩开所有人,寻找着他们所说的千乐宫,对他来说,就算自己的母妃是众人口中的疯子,可是母亲,终究也还是无可取代的,他想去保护她,保护那个被所有人敌视的娘。奈何年岁太小,身体撑不住他这样的思念,每每总是在刚走出月华宫十余步时,就会被兰儿发现,将他强行带回。 当然,四年的时间,许多事在变,也许多事没有变过,宏渝所不知的,便是那没变的时光,没变的人。 四年里,夏侯泰依旧是一有空闲就去千乐宫,他会和千雪说着宏渝的事情,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是活的,自己的爱,也是活的。 千雪的疯病也在诞下宏渝后,稍稍有些好转,她在宫中疯癫的次数已经少了许多,每每夏侯泰来,她都安静的躺在藤椅上,听着他口中关于宏渝的每一个字。她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淡淡的笑着,然后用很轻很淡的声音,一遍一遍念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宏渝……夏侯伊……伊儿,伊儿……” 对于她偶尔的清醒,夏侯泰是非常开心的,甚至起了想要将宏渝接回千乐宫的打算,然而这一想法,反被千雪阻止。 千雪心里明白,她控制不了自己,若是疯起来,或许真的会伤害到宏渝的性命,她宁可……宁可不见这个孩子,也不愿用自己的双手,结束他的性命。 “雪儿,你一定会好的,朕,要与你白头偕老。” 那一日,夏侯泰离开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千雪记住了,却没有回应,只是在夏侯泰转身的时候,她像是想要伸手抓住他的一脚,然而指尖落空,之抓住了毫无生命的空气。 悬起的指尖,渐渐落下,心口的痛,却无法言喻,仿佛此时的一幕,将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心爱的他,最后一次记住心爱的他。 夏侯泰的身影消失在了千乐宫中,千雪沉默半晌,突然蹙起眉心,露出了一种极为痛苦的神情,而后单手紧抓心口,金瞳中的红晕也犹如血流一般在眸中缭绕。 恰好出来借千雪回房的小颜一见,手上端着的东西也轰隆落地。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小颜拼命跑到千雪身边,却见千雪的唇都被她自己咬得流了血。小颜一阵心疼,可又无计可施。 千雪紧抓小颜的身子,踉跄起身,“……回房。” 她像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这一幕,所以尤为焦急,额角细密的汗珠渐渐冒出,顺着鬓角下落。 小颜急忙应了,带着千雪返回房中,而后关上门。 千雪才刚一卧chuang,一下在上面如万蚁蚀心般辗转,直到吃下太医给她开的药,千雪才稍稍好转,稍稍安静了下来。 小颜泪眼婆娑,哽咽的说着:“公主……您还是没告诉皇上吗?没告诉皇上,您的病情根本就没有好转吗?甚至更重了……还有您的身体……” 吃下药的千雪有些恍惚,双瞳显得涣散,她用力的晃了晃头,勉强起身,然后用着干涩的声音说着:“笔……笔墨……” 小颜一听,点点头,哭着跑去旁边拿过了笔墨纸砚,摊在桌上,然后前来搀扶千雪。 千雪浑身似都发了软,蹒跚着来到桌前,吃力坐下,然后用毛笔沾染墨汁,可是因为那瘦骨嶙峋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所以沾墨的时候,几次都将毛笔整个落在墨上。 她有些焦虑,咬着牙拼命稳住,然后用着已经如孩童般的笔迹在之上艰难的写下一些字。 小颜见到那些字,顿时捂住嘴唇,眼泪泛出了湿.润,而且越哭越厉害。 但她却阻止不了任何的事情,更是知道千雪若是此刻不写,或许以后再无机会。 因为……近日来,公主犯疯病的几率愈发的大了,几乎连话都说不了了。然而她却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皇上身边,不愿让他再为她伤心,所以连太医她都没看,至今服用的都是前阵子太医开下的药。 如今,怕是公主的意识马上就要被疯魔吞噬,再也人不清人,再也记不得人,永远的消失了……所以,这封信…… 便是公主留在世间,留给她心爱的人的,最后的嘱托。 当千雪最后一笔落下,她终于绽开了笑颜,而小颜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伴着一声声“公主”,千雪满足的放下笔,然后自己扶着周围的摆设,缓缓回到chuang榻。躺下,轻舒口气,借着太医开的药,昏昏沉沉的睡去。 小颜依旧难过不已,颤着声替千雪收好放在桌上的信,她跟了千雪一辈子,看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有了心爱的人,此刻却又再度将她坠入地狱。其实若是如此,还不如从未得到过幸福,或者如果当初千雪选择的人是西陵的拓跋陵,或许也不至如此。 小颜咬咬牙,终究还是想替千雪做些什么,于是待千雪熟睡后,她便径自离开了千乐宫,前往另一个方向,前往……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去过的,月华宫去了。 只是小颜却不知,就在她走后,榻上的千雪突然有些不安稳了,呼吸渐渐气促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放在被褥上的手渐渐攥起,喃喃而语着:“宏渝……我的伊儿……不要来……不要来……” ———————————————————————————————————————————————— 月华宫中,朗朗书声正响。 两名太傅正在给年仅四岁的夏侯伊背诵一些长篇诗词,兰儿在旁边皱着眉头,心里捉mo着让这才几岁的皇子就开始涉猎这么难懂的东西,还不若让皇子好好出去玩玩。 可是让兰儿为之一惊,即可变了想发的,是这年仅四岁的夏侯伊,竟然在听完两名太傅的诗词后,直接将他们所念的东西一字不卡的背出来,然后便稍颔首,从凳子上蹦下,径自返回了房中。 两名太傅及兰儿皆是一惊,目瞪口呆。 待不明所以的凝文进.入后,便听到太傅们直呼:“三皇子乃天才也。” 凝文心中安慰,奖赏了太傅,但她还有另一事挂在心上——宏渝的性子太过内敛,谁也看不透这孩子心中在想些什么,她也看不透,一点也看不透。 叹口气,知道夏侯伊平日喜欢独自一人,便没跟着他,转身继续与那两名太傅寒暄几句。 今日天气正晴,偶尔有些微风拂面,可是夏侯伊却感觉略微有些发热,他返回房间前,却没有进.入,而是爬到了假山石上,坐在高处闭眸感受着微微吹来的风。 偶尔月华宫的宫女经过,看到夏侯伊,不免都窃窃私语,一阵羞怯的笑容,因着这皇宫里的唯一一位皇子,在女孩子眼中,是那般独特且俊美。 稚气未脱的他,轻轻靠在后面,闭着眼睛,如在享受,刚刚长过肩膀的发,时而随着风轻轻摇曳。他的肌肤如雪,晶莹剔透,五官更是精致到在东卫几乎亘古未有。更重要的是,他喜欢素雅的衣裳,尤其喜白色,裹着高贵的狐裘,如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此时他正因感到有热,所以将狐裘接下环在腰侧,反倒将他凸显的尤为洒脱。 或许是因为这里比较凉爽,夏侯伊很快就睡着了,唇角噙着笑,可是小小的眉心却略微蹙起。 突然像是梦到了什么,他的心口猛的一痛,顿时睁开了那双如宝石般的琥珀色金眸。 然而就这一睁眼,恰好一张十六七岁的宫女的脸映在了伊的脸上,夏侯伊也吓了一跳,眼睛一下睁大,那宫女受的惊吓似乎更大,一声惊呼下眼看着就从那假山上掉了下去,直直落在了假山旁的水池里。 这一声响动巨.大,宫女狼狈地坐在池中,发髻也散下,贴在脸上遮住了她清秀的面容,发出不知是哭还是害怕的声音。 夏侯伊 只手扶额,却没有笑,只是用着很淡很轻且有些凉薄的声音说道:“枫巧,抱歉。” 枫巧是皇后凝文专门派遣在夏侯伊身边照顾他起居的宫女,性子憨实,为人老实,虽然有时稍有木讷,却不失为一个简单的好人。 凝文看得出,宏渝虽然年纪尚小,可骨子里却分辨得出谁可以陪着自己,有些心计比较重的宫女,宏渝根本不愿让她们亲近,也就是农家出身的枫巧,还能稍稍说上两句。 就是……枫巧这宫女,稍稍笨拙了些,而且刚刚进宫,还未来得及背熟宫里的规矩,不过或许也是因为生性自然这一点,也是让夏侯伊稍稍亲近的原因之一。 夏侯伊从假山侧面撑着旁边滑下,来到水边,看到正在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衣裳往外爬的枫巧,夏侯伊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头伸出有些发凉的小手,轻声而道:“来。” 言简意赅的话语,使得枫巧有些讶异,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上面的夏侯伊,对上了那双清澈无比的金眸,然后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不过她却也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稍一使劲,别说上岸了,反而再将三皇子给拽下就糟了。 她露出了憨实的笑,用力爬出了水,紧忙将手收回,然后站在一侧抖抖衣服,说道:“多谢三皇子!奴婢没事,没事!!” 夏侯伊看了枫巧一会儿,若有似无轻笑一声,然后道:“有事?” “啊……”一经夏侯伊提醒,枫巧才豁然想起自己来找三皇子的目的,于是挠挠头,道,“三皇子,皇后娘娘说您今日脸色不大好,所以让奴婢守在您身边,若是有不适,早些找太医来看看。” 夏侯伊愣了一下,金眸中晃出一抹暖意,道:“让母后挂心了。” 因为从小是由皇后凝文一手养大,所以夏侯伊在族谱里,算是皇后半子,一同称之为母后。 只是对于“娘亲”这个意识,在夏侯伊心中却是一直念着另一个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他略微有些失神,长如帘的睫毛稍稍压低,突然有些俏皮的转了身,靠在假山上,望着看不清远方的迷雾低喃:“枫巧,你见过你的娘亲吗?” 正在拉扯搅在一起的长发的枫巧一愣,不解道:“哪有没见过娘亲的,奴婢娘亲就啰嗦的很,在家时候竟揍奴婢来着。”枫巧嘟囔,不经意也会稍稍流露出一些思家之心,咧嘴一笑,“奴婢的娘亲虽然没看过什么书,也不像宫里的娘娘们这么知书达理,可是却做了一手好菜,还会干活儿,奴婢家里穷,还有个弟.弟,等奴婢可以出宫了,一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夏侯伊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看着枫巧脸上露出的开怀,他眼中也多了些光芒。 “娘亲……”夏侯伊低喃,垂下眸轻笑,看到枫巧浑身正冻得发抖,便在离开之际将身上狐裘塞入了她怀里,然后独自踏着步子离开了。 枫巧喜极而泣,但也舍不得穿那狐裘,于是暂且回身先入房将这狐裘放下,然后一边喊着“三皇子”,一边又去追赶夏侯伊。 谁料当枫巧来到月华宫门口时,却发现外面突然没了夏侯伊的踪影,枫巧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迅速问向旁边的侍卫:“你们谁看到三皇子了,他……他刚才不是还在这里!” 侍卫们面面相觑,遂道:“方才三皇子与一名宫女向那边走了,那宫女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吗?” “宫女?”枫巧一愣,她虽傻,却也知道平日三皇子不大会亲近别人,心底一沉,急忙抬开步子向着侍卫所说的方向跑去。 而在枫巧离开后,恰好凝文也路过此处,见到枫巧急急忙忙的跑走,凝文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问道:“枫巧为甚跑得那么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侍卫迅速回身行礼,将夏侯伊离开月华宫,枫巧赶着追去的事一一禀报给凝文。 凝文迅速要求侍卫将那宫女的相貌描述,待意识到那人是谁后,凝文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急忙对身边的兰儿说道:“兰儿,快,快去南书房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万万不可耽搁!!” 言罢,凝文一把握.住长袖,仅带着几名宫女迅速朝着千乐宫的方向走去。 此刻凝文心中惴惴不安,步子也越走越急。 “雪儿,雪儿……你若意识尚还清醒,千万不要伤了宏渝,千万不要亲手伤了你深爱的伊儿啊……” ——————— ————————————————————————————————————————— 同一时间,夏侯伊被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宫女生拉硬拽着往一处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走去。 就算自己身为男孩子,可身高与年纪的悬殊使得夏侯伊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对这宫女的机会,他一头雾水,途中几步向往后都以失败告终,遂在后面有些不悦的低喊:“你是什么人,你要带我去哪儿?枫巧呢!” 夏侯伊稍稍有些慌了,自打出生以来,虽然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很少有靠近他的,可在面上却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对他这般对待,他终究是皇子,是皇上的儿子。 实在是有些害怕了的夏侯伊索性双脚同时落地,身子也一下向后倾倒,明显是拒绝自己再被这宫女这般拉扯。 而那宫女,毫无疑问就是前来寻他的小颜。 夏侯伊这么一拽,小颜差点就一个跟头栽在地上,她有些焦虑回身看向夏侯伊,然后紧张地左右张望,在确定暂时还没有人追过来后,才正视夏侯伊,蹲下并用双手压在他的双肩说道:“三皇子,别怕,奴婢不是什么坏人,更没想加害于你,奴婢……”小颜又左右看看,更加收敛声音,“奴婢是来带三皇子见母妃的,来见娘亲的。” 一听“母妃”“娘亲”,夏侯伊一下就止住了一切的挣扎,他压低视线用金眸窥探着小颜眼底的光晕,如在用直觉判断着这个人是否说的是真话。 半晌,他稍稍站好,然后用着清脆的声音问道:“母妃……在什么地方?” 夏侯伊确实动容了,精致的脸上浮现了一些孩童直率的期待,他用力向着小颜身后看去,看到了一座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宫殿,像是愈发靠近,身上的寒意就会愈发浓烈。 不,确切的说,走到目前这个位置,向来御寒大于御热的他的身体还算适应,可是再往里走,或许就连他都会感觉到有些寒冷。 心跳的突然很快,夏侯伊没有再看小颜,而是像被什么吸引过去一样,令他悄然向着前方自行走去。 小颜半蹲着看向已经自己向千乐宫行去的夏侯伊,有些感慨,不禁用袖口擦拭了下眼中的湿.润。 “那双眸子……三皇子和公主,长得真像啊……”小颜吸了吸鼻子,起身跟着夏侯伊前行,并解释道:“皇贵妃,三皇子的生母,就在千乐宫中。” “千乐宫?”小小的夏侯伊轻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又是一阵揪痛,他仍旧没停步子,一步步靠近,直到站在了牌匾之下。 这三个字,夏侯伊认识的还不是非常清楚,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母妃名字“纳兰千雪”如何书写,所以对“千”这个字非常之熟悉,也感到非常亲切。 “千乐宫。”他凝声念下,马上便将这三个字牢记心中,可是也不知怎的,总是会隐隐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和这个地方,会有着一番解不开的联系。 他晃晃神,走入,守在千乐宫外的侍卫见了夏侯伊,无不感到压抑,但看到随即跟来的小颜,便以为是皇上的意思,所以就为夏侯伊让开了道。 千乐宫中,有许多冬树,因为这里寒冷,所以即便是外面天气稍稍有些暖意,也决然不会让这里的冬树凋谢。 夏侯伊看得喜欢,唇角弯出了一个弧度。 不久后来到了房间正前方,小伊的心便跳的愈发的快了起来,抬起冰冷冷的小手,贴在门前,忐忑,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然而当夏侯伊真的用力将大门推开,见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娘亲的那一刻,浮现在他脸上的第一个神情,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为诧异的神情。 “母妃……母妃!!!”夏侯伊突然大喊一声,便向着房中扑去。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1) 不久后来到了房间正前方,小伊的心便跳的愈发的快了起来,抬起冰冷冷的小手,贴在门前,忐忑,紧张,又充满了期待楔。 然而当夏侯伊真的用力将大门推开,见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娘亲的那一刻,浮现在他脸上的第一个神情,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为诧异的神情。 “母妃……母妃!!!”夏侯伊突然大喊一声,便向着房中扑去。 房间内,充满了凌乱,千雪倒在床.上,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若纸,连呼吸都看起来随时就会停止。 来不及感受那与母重逢的喜悦,夏侯伊惊得也同样霎时褪尽血色,他跪倒在千雪的床畔,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生母,然后紧抓着她的手。 “母妃……母妃……我是宏渝……我是夏侯伊……母妃,你是我的母妃吗?你怎么了,不要死啊……不要离开伊儿——!”夏侯伊惊恐的说着,然后用那另一只冰凉凉的小手不停的擦去千雪额上的汗水贰。 同样进门的小颜也被此刻的千雪惊了一跳,紧忙来到千雪身边查看,她也一时有些怔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下意识将上午为她煎好的药倒入碗中,要去喂给千雪。 奈何无论如何灌给千雪,千雪却都喝不进去,如同做了噩梦一样不安。 夏侯伊焦急的看着千雪,紧紧抓着她的手,突然一咬牙上前,用那小小的身子抱住千雪,那份想要保护千雪的心,与四岁的年纪一点不符,也许是因为那常年对情感的压抑,使得他过分的已经体会到了珍惜的情感。 而他同样也不像第一次见到千雪那样,只一眼,便能认出这个女子,便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也许,这也是因为那剪不断,割不下的血脉之情。 小颜见千雪已经失去了意识,焦急地也顾不得眼前的夏侯伊,急忙就冲出去找太医。 房间里终是只剩下了夏侯伊与千雪两个人,此处空荡荡的,唯那声稚嫩而清脆的呼唤,依旧声声回荡。 …… 母妃,母妃…… 冰冷的深海处,传来声声陌生的呼唤。 是谁在叫她,叫她母妃? 千雪沉浸在深海的底处,可是又感觉不到身体的寒冷。身体就像是沉下一样,渐渐的在被引去更深更加黑暗的地方,略微抬开的眸前,只能看到自己如藻般在缓慢漂浮的长发,然而这发,却不是黑色的,是那如雪染般的白色,她伸出手,前方飘渺,连水都无法捕捉。 这是哪里,她又是谁,那个唤着母妃的人,有是谁…… 耳畔时时又传来笑声,是谁的笑声,那般悲伤,耳熟,却又想不起,啊,她知道了,这笑声是一个叫“纳兰千雪”的女人的。 谁,是谁,这个叫纳兰千雪的女人究竟是谁?是她吗?亦或是世间飘渺的一粒绒雪,一粒即将被天地融化的残雪。 腕子突然一痛,顿时眼前深蓝色的海,便被逐渐蔓延开的红色所染,沁入到口中,有些腥,好像是人的血。是她的吗? 千雪有些茫然,若有似无的抬起自己的两只腕子,发现双手已经快要烂掉,皮肤正一层层的融化。她有些害怕了,终于有些清醒,而后拼命的向着水的上方游去,向着那正传来“母妃”呼唤的地方游着。 那里,好像是她所在的世界能看到的唯一的光明。 “伊儿……伊儿……”千雪下意识在低喃着一个名字,她记不得这名字是谁的,只是不停的念着,同时也会交叠着念着“泰”这个字,因为念着它们,才会让她好像被冰封的心,多那么一丝丝的感觉。 尽管,是锥心之痛。 游着游着,她似乎来到了水面,若是能逃离这里,或许就能记起一切。 脑中悄然浮现了些模糊的画面,相依相偎的两人,耳畔也萦绕了那感动苍天的誓言,千雪笑了,眼中也多了些光亮,她好像稍稍记起了自己是谁,也稍稍的记起了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是啊,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到他们的身边……她还要与心爱的那个他白头偕老,共赴此生,还要看一看流着她与他血脉的孩子,她还想要的更多,想要看这个孩子有了心爱的女子,然后成家立室。 对,不能就此沉沦,她要清醒的看到一切,看到未来……她不要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度过此生! 一种 近乎执着的念想逐渐在她心口蔓延,千雪用力的向着那光芒之处挣扎游走,然后用力地伸出右手。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离开这里,就能将那悲伤的呼唤止住,就能将呼唤她的人紧紧拥住。 只差一点,就是一点…… 指尖愈发靠上,几乎马上就要撕开这冰冷的水面,在千雪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焦虑的心情。 然而就在指尖已经打破水面平静,即将探出的那一瞬间,突然一阵旋流自千雪身边卷过,巨大的锁链声瞬间缠绕,将千雪的身体重重包裹,而后一个巨大的力道从后面狠狠拖拽,一下就将千雪以最快的速度拽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一瞬间是极快的,周围除了混沌的水声拼命冲破耳鼓,而那一声声的呼唤也逐渐消失不见。 “伊儿!!!”千雪突然嘶喊,声音夹杂着无比的痛楚,也就是同一时间,一双熟悉的女人的手猛的从后边抱住千雪,将她困在了这黑暗的底端,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纳兰千雪……你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千雪双瞳猛地一缩,在感觉那双冰凉的手正逐渐滑向自己喉咙的时候,千雪一咬牙,猛地向着相反的地方挣扎而去。 双脚莫名踩到了地上,周围突然间变得扭曲,那深海中的水也在瞬时间消失不见。 千雪讶异的站在原地,转身看着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有些眼熟。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她被锁了整整十三年的地方吗? 千雪的心口突然发紧,抬起手,看到了伤痕累累的手臂,腕子上还戴着那冰冷的铁锁,这时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像是回到了许久之前,回到了在南雪山的日子。 她有些怕了,一步一步向后退着,抬起头,忽然见到一个人影出现,那人一身红装,看起来格外妖娆,而当那人的脸渐渐被一缕幽光映出的时候,千雪猛地正在了那里。 因为那个人,竟然是……她自己,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自己。 那边的她视线冰冷,金眸中闪耀着血腥的红,比她此刻凌乱长发要漂亮许多的墨法在身后披散,在她的额角则印着“纳兰”一族的花印。她看起来残酷而又让人害怕,唇角偶尔扬起的笑,将她显得更加的扭曲。 不,这个人决然不会是她,她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你,你是谁?”千雪颤声而道。 而那边的红衣千雪,轻轻的笑了一声,傲然俯视着前方,一步一步走近,“我是谁……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不,确切的说,能看到我,不正是说明了,你已经再也找不回自己的意识了吗?” 千雪有些怔然,随着她步子一步一步后退,视线忽而撇过红衣千雪的手,突然发现其上染满鲜血,且正一滴一滴的向下面渗去。千雪用手捂住嘴,但却不是惊恐,而是心痛,闭上眼,泪水渐渐流出。 红衣千雪凝望千雪,淡淡一笑,然后走到她的跟前,用那染血的手缓缓抚过千雪的脸庞,将红色印在她的肌肤上,而后凑近,用着很轻很淡的声音道:“千雪,时间差不多了……也该是你,消失的时候了。你已经无法再生存下去了,也无法再驾驭我了。善良的蠢女人,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千雪心口突然一痛,无力地坐倒在地上,金眸中有着无限的留恋,也有着无限的伤痛。 然而就在这一刻,千雪脑中却突然回想起了夏侯伊的那一声“母妃”,只见她双瞳猛地一缩,突然喃语:“不,我不能消失,我还没有见到我的伊儿!” 话音落下,便是趁着红衣千雪微微怔住的一瞬,千雪突然起了身,拼尽全力的向红衣千雪冲去,那求生的意识似乎在这一瞬爆发出来。 “伊儿,伊儿——!”黑暗中,不停响彻着千雪的呼喊。 ———————————————————————————————————————————— “伊儿,伊儿……”榻上的千雪突然开始不停轻唤,被夏侯伊紧握的手也开始逐渐用力。 这突然的呼唤,使得夏侯伊有些惊喜,他紧忙回握着千雪的手,道:“母妃,母妃我在,我在……我是伊儿,我是伊儿!”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2) “伊儿,伊儿……”榻上的千雪突然开始不停轻唤,被夏侯伊紧握的手也开始逐渐用力。 这突然的呼唤,使得夏侯伊有些惊喜,他紧忙回握着千雪的手,道:“母妃,母妃我在,我在……我是伊儿,我是伊儿!” 夏侯伊愈发手足无措,不停用小手替千雪擦拭着汗水,仿佛这已经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哪。 而这一面,小颜也像是疯了一样的前往太医院去寻太医,她跑得踉跄,突然撞上了人重重倒地。小颜有些狼狈的撑了身子,咬牙,刚欲再度起身,忽而就因看到了眼前之人惊恐地坐倒在地蝗。 只见身着龙袍的夏侯泰不带半分笑意地站在他的面前,在他身后站满了侍卫与太医,看样子已经料到在千乐宫中出现了什么事。 小颜一时惊恐,喃喃念着“皇上”,而后流着泪突然跪着上前抓住夏侯泰的腿道:“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带三皇子去见娘娘,皇上快去看看娘娘吧,救救娘娘!!” 夏侯泰唇角略微抽.动,仿佛已经是将怒意压抑到了极致,然后猛的将小颜甩开,用着几乎透着杀意的语气狠狠说了一个字“滚”,而后甩开身后绒披,继续向着千乐宫的方向赶去。 在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一样跟上,他们也没有将视线放在小颜身上一分一毫。 不久后凝文也带着人匆匆赶到,看到了坐在地上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扭动的小颜后,她也有些沉怒,可终是压抑住了,走至她跟前,喃喃而道:“在这里哭,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先要确保三皇子无碍才好。” 说完,凝文也从她身边离开。 小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然后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随着他们而去,突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加不好的事。 三皇子还在千乐宫!而且是独自与公主在一起! 若非是皇后娘娘提醒,她几乎已经将此事忘记,小颜双手捂住嘴,万分地懊悔,然后迅速提着裙摆追着跑去,同时心底不停的在祈祷着,盼三皇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否则,否则……别说是皇上与皇后,第一个不会原谅她的,大概就是千雪公主! —————————————————————————————————— 在那虚无的黑暗里,一阵阵声音似乎都在回荡,疯了一样的千雪用尽全力将那红衣千雪撞倒,她惊恐地勒住她的脖子想要将她除掉,可是每每用力,自己都会感到一阵无比的窒息。 千雪痛苦不已,更是痛恨自己此时的懦弱与无力,然后一遍遍的嘶喊,一遍遍的大哭,再是一遍一遍的加着力道。 然而地上躺着的红衣千雪毫不惊慌,她用那染血的金眸凝望着无措的千雪,指尖时而撩起她的长发,甚至放在唇上亲吻。 “你杀不了我,杀不了的。”她从容不迫地说着,唇角噙着一抹冷漠的笑容。 这时在这黑暗里再度传来了那稚嫩的声音,“母妃,你醒醒,我是夏侯伊,我是宏渝……醒醒啊,母妃!!!” “伊儿,伊儿!!”千雪几近崩溃,不停念着这个词,然后用力地说着,“母妃这就去见你,这就去见你,母妃不会让这魔物伤害你,母妃会守着你!!” 千雪说着,又再度加大了力道,这一次红衣千雪也感到有些窒息,金眸中倒映出了也快要失去意识的千雪。 红衣千雪冷哼一声,突然前抬起手,猛的用了力,只是一瞬间就将千雪狠狠的自身上扯开,然后走上前一脚踩在她的胸口上。 千雪抓着红衣千雪的脚踝,痛苦难耐,时而嘶喊,悲伤的流着眼泪。 而红衣千雪则是用着极度轻蔑的视线看着她,冷漠至极,“你说我是魔物,我会伤害伊儿?纳兰千雪,不要用你懦弱的慈悲去衡量所有的人!”红衣千雪言罢,一脚将千雪踹开很远,使得千雪几乎快要站不起来。 反倒是红衣千雪用着安静的步子再度走近,沉下眸道:“夏侯伊这个人,本就不该出生!你忘记了因为你而变成恶心怪胎的两个孩子了吗?你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夏侯伊与他们是同一类人吗?不,你知道,你明明知道纳兰氏的血对伊儿来说将会是什么样的浩劫!我也是纳兰千雪,伊儿也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也爱她,但是我的爱与你不同,我决然不会让伊儿经历我纳兰千雪所经受过的一切折磨!”红衣千雪说着,扭曲的笑了,脸上也渐渐浮现了痛苦,“你忘记了你的族人 是如何将你锁在宫殿十三年吗?你忘记了你深爱的男人如何再将你投下地狱吗?你忘记了周围人是怎么看待你的吗?你忘记了纳兰氏的血将你折磨成怎样的疯魔之人了吗?呵……你明明知道,夏侯伊也和我们一样,是被诅咒的孩子!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人真心相待,因为我们太过强大,他们害怕我们,恨不能将我们投入火中,这样他们才得以安心!伊儿也是,总有一天,伊儿会重蹈你的覆辙!更重要的是,伊儿也会像你一样,被诅咒,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爱情,然后他会变得疯癫……呵呵呵,直到死亡!所以你那假模假样的仁慈,只会让伊儿更加的痛苦,既然如此,不若我来亲手结束他的性命!也斩断纳兰氏的血脉,斩断一切的罪孽!” “你胡说!!!”千雪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然后吃力地爬起,怒视红衣千雪,“伊儿不一样,我知道的,伊儿一定与我不一样!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伊儿半分!总有一天,总有一日伊儿也会遇到自己深爱的女子,一定会拼尽一生去守护这个女子……” “就想你爱上夏侯泰一样吗?”红衣千雪哼笑,充满了戏谑,“你对那个男人来说,不过是他充满阴暗的人生中的一颗别样的棋子,玩够了,也就可以扔了,如果除掉伊儿,那么对他也是最大的惩罚,你不想报复那个男人吗?你难道不恨那个男人吗?那个男人,为了天下,负了你啊。” 一时间,千雪沉默,心中亦是一片绞痛。 红衣千雪见状,大声笑起,然后一步一步走近千雪,指尖轻挑她的下颌,“这就对了,只要你能与我想法相通,我也可以留着你……我们都是纳兰千雪,我们都厌恶痛恨这个天下,恨那个负心的男人,恨那个与你心爱的男人共结连理的女人,只要他们都死了,我们就可以得到救赎……既然他们都说我们是魔,我们化成真正的魔又能如何?他们杀得了我们,我们便杀得了他们,包括孩子在内。只要六亲不认,又有什么能伤害的了我们,我们……再也不会感到任何的痛——” 然,就在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之际,红衣千雪突然间顿住了一切的动作,她有些讶异的开启了唇,难以置信的缓缓看向旁边的千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腹。 只见千雪的一只手已经毫不犹豫的穿透了她的身子,便是连千雪自己的下腹也跟着多了一个窟窿,然后在不停的流淌着血。 “你说错了,泰……从来就没有负过我。我纳兰千雪,从来没有后悔爱过这个男人,即便时光会再重来,我也会誓死追随……”千雪说至此,又将手臂狠狠向前穿透,而她自己也呕出了一口鲜血。 红衣千雪眉心轻动了一下,只手缓缓扬起握住了她的腕子,一切的笑容也都消失在了那张妖魅的脸上。 “千雪啊……看来,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说到此,红衣千雪突然捏紧了腕子,大喝一声:“去死吧!!!” ———————————————————————————————————————————— “啊!!”榻上千雪突然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蓦然收回被夏侯伊紧握的手,然后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夏侯伊被千雪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冷不丁的怔在了那里,然后拼命摇晃着千雪的身子,“母妃,母妃!!母妃你醒醒啊,醒醒啊!!” “快……走……!”莫名间,千雪突然挤出了着两个字,同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双瞳,然而此时的这双眼睛,却是一边染红,一边清澈,那清澈的一边也正在有红色染上。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3) “啊!!”榻上千雪突然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蓦然收回被夏侯伊紧握的手,然后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夏侯伊被千雪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冷不丁的怔在了那里,然后拼命摇晃着千雪的身子,“母妃,母妃!!母妃你醒醒啊,醒醒啊!!” “快……走……!”莫名间,千雪突然挤出了着两个字,同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双瞳,然而此时的这双眼睛,却是一边染红,一边清澈,那清澈的一边也正在有红色染上哪。 夏侯伊当然不可能因为千雪的这两个字,就放着如此痛苦的母亲不管,焦急的地喊着:“如何才能救母妃,如何才能救!!蝗” 小小年纪的他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眼眶因忍着泪水而通红,然后悲伤的抓着千雪的身子低喊着。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且焦急的声音突然撞入,“伊儿,千雪!!” 只见夏侯泰此时已经带着人进入,先是看到夏侯伊,见他没事,稍稍松口气,而见到在榻上痛苦不堪的千雪,黑眸顿时一缩,“太医,快——”话音未落,夏侯泰视线突然回转,当他再度看向夏侯伊身畔的千雪时,一切都好像静止了,而下一刻只听他突然间大喊:“伊儿,伊儿快走!!!!” 夏侯伊吓了一跳,他霎时看向夏侯泰,也同时是在这一瞬间,一双已经褪去了血色的纤瘦的手,自后缓缓来到了夏侯伊的勃颈处,突然便将他狠狠的向后扯去! “伊儿!!”夏侯泰双瞳猛地一缩,眼看着千雪突然间将夏侯伊勒过,并逐渐用着力,像是要将夏侯伊的喉咙捏碎,“千雪,放开伊儿!!那是我们的孩子,放开伊儿!!” 夏侯泰真的是急了,双眸中也溢出了血丝,他要上前,却发现他每上前一步,千雪就会多加一分力。夏侯泰猛地站住,双手也迅速横开拦住身后侍卫,愤恨地挫咬着双齿,一字一字狠狠说道:“千雪……放开伊儿!!” 千雪感受到夏侯泰的威胁,冷笑一声,突然又加了力道。 夏侯伊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两只小手用力的扣在脖颈上的手上,视线逐渐有些恍惚,身体的力气也在逐渐被抽干,只是依旧用着痛苦的声音喃喃唤着:“母妃……” 夏侯泰见到夏侯伊已经呼吸不上,愈发焦急,然却在这时发现千雪额角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如同也在做着挣扎。 夏侯泰忽而想起过去太医对他说过的话,说是千雪的身体里的两种意识就好像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两个人会争抢这个身体。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什么,又将视线放在了她的双眸上想要确认,果不其然见到一只金眸已经染过红色,而另一只则在染的过程中时进时退。 “雪儿!!!”夏侯泰突然喊道,然后咬牙低喃,“雪儿,伊儿一直念着你,伊儿很是懂事。你是伊儿的母后,你还记得你亲自给伊儿起的名字吗,宏渝,还有夏侯伊。你说伊儿是见证我们相恋的孩子,见证我们至死不渝的爱。你岂能亲手扼杀这份感情!!” “啊!”此言一出,千雪双眸突然间多了凌乱,勒住夏侯伊的指一下就使了力道。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双手捂着自己的头,突然间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同时也用着混乱的声音大声喊着:“纳兰千雪,纳兰千雪你给我滚开!!不要妨碍我!我一定要杀了伊儿,要杀了他!!!……不可以!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汗毛,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你这个贱人!啊!!!” 千雪痛苦的自言自语,双瞳不停在晃动,眼中的红色也时隐时现。 千雪知道自己的力道已经逐渐虚弱,遂眸子一转,突然间就抓起了桌上的一支金钗,而后嘶喊一声,扬起,突然向着夏侯伊刺去。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迫入了极限,刚刚踏入门的凝文整张脸都变得惨白,她大喊一声:“宏渝!!!” 夏侯泰也双瞳猛地一缩,可这时出手明显来不及,看向夏侯伊时,也发现他因为震惊与心痛怔在原地,他似乎依旧不愿放开这个难得重逢的生母,甚至宁可自己受重伤,也不愿伤害她。 夏侯泰看出了夏侯伊的想法,低咒一声突然对夏侯伊喊道:“伊儿,妇人之仁将会害死你的母妃!你若受半点的伤,你的母妃将会被群臣上奏处以极刑!!!” 夏侯伊咬牙痛苦做着抉择,他知道,若是这一次再离开自己的母妃,或许他这一生都没发再见到自己的生身母亲,但他也知道父皇的话也绝对不会是危言耸听。 年纪尚轻的夏侯伊被迫明白了这世间残酷的现实,便是在那发钗落 下的一瞬,只听夏侯伊突然嘶喊一声,而后一把推开抓着自己的千雪向着夏侯泰那方跑去,而在同一时刻夏侯泰也向前迈步向着千雪而去。 “皇后,快带走伊儿!!”夏侯泰落下旨意,蓦地反身掐住了千雪纤细的腕子,然后向着墙上猛地一撞,许是因为这一下带了些许的怒意,使得力道并没有控制好,千雪的腕子一下就被那冰冷的墙壁装得几乎断裂,随着一声低吟,千雪指尖一松,发钗落地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响。 她张大眼睛扭曲的看着眼前的夏侯伊,然后疯了一样的要向着夏侯伊冲去,同时不停喊着“伊儿”的名字,奈何那只已经断了的手腕仍被夏侯泰紧紧攥着,让她根本就无法去追。 凝文见状,心痛的摇头,然后亲自上前抱起了夏侯伊,带着宫女即可转身向千乐宫外走去。 怀里的夏侯伊不舍且心痛地看着千雪,冰冷的小手用力地向千雪伸着,大喊着:“母妃,母妃!!” 千雪也是无比心痛的嘶喊着,直到夏侯伊的身影消失在了千乐宫,千雪才终于陷入了沉默,然后无力地向地上坐去。 这一刻,夏侯泰也才终于松开了抓着千雪的手,任由她无力做倒,然后不忍再看,只侧过眸说道:“太医,给皇贵妃包扎手腕。” 太医接令,都小心翼翼地上前帮千雪查看腕子,可就在这时,千雪突然间凄厉的笑了,侧过头用那几乎染红的眸看向夏侯泰道:“夏侯泰,你以为……你不让我杀掉伊儿……你就是赢家吗?呵呵呵……”千雪突然间挥手将太医都推开,而后扶着胳膊晃悠悠地起身站在夏侯泰的身边,指着自己,“你以为,我是谁……?呵呵呵,你以为,我真的是魔?我是千雪啊……我是纳兰千雪……纳兰千雪不爱你,纳兰千雪是恨你的……恨你从拓跋陵身边将我抢走……恨你的负心,恨你的自私……恨你,恨你!!!!” 千雪嘶喊,上前疯了一样的捶打着夏侯泰的胸膛,夏侯泰依旧心痛,然后一把将千雪揽在怀中,可此刻的他只能用力地抱着正在颤抖的她,仿佛如此才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朕一定会治好你的,朕……一定会让你和以前一样的,然后我们一起……一起……”夏侯泰说得艰难,然这时却感觉到千雪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只听千雪轻笑一声,缓缓抬起头,“已经……不可能了。我们回不去了。” 夏侯泰身子一震,回望向她,“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还活着,只要——” 话未说完,夏侯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右手突然间失了力气,缓而慢的自千雪身上拿开,然后退了半步,依旧凝视着眼前的她。 当那双已经被红色完全充满了的金眸映在夏侯泰眼前的一刻,夏侯泰只觉自己的心口霎时像被狠狠扎头,他若有似无地摇着头,如在否认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而千雪却嘲讽的癫狂的笑开,一字一字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唇角渐渐扬起一抹残酷的笑,“你的千雪,已经不存在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夏侯泰的神情渐渐因痛苦与愤怒而扭曲,双齿也逐渐咬合起来,猛地大喊一声:“朕不信,绝对不会相信!!朕深爱的千雪,永远都不会消失!!” 夏侯泰说完,甩袖便向着千乐宫外走去,身后不停传来千雪的笑声与嘲讽,“啊哈哈!夏侯泰你不是深爱纳兰千雪吗?怎么,你只爱爱你的千雪吗?恨你的千雪,杀人如麻的千雪你不爱吗?哈哈哈——!夏侯泰你根本就不爱千雪,你是个骗子,你是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子!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皇权!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千雪!!哈哈哈!”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4) 夏侯泰说完,甩袖便向着千乐宫外走去,身后不停传来千雪的笑声与嘲讽,“啊哈哈!夏侯泰你不是深爱纳兰千雪吗?怎么,你只爱爱你的千雪吗?恨你的千雪,杀人如麻的千雪你不爱吗?哈哈哈--!夏侯泰你根本就不爱千雪,你是个骗子,你是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子!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皇权!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千雪!!哈哈哈!” 夏侯泰愈走越急,越走心就越痛,他来到大门前,突然大喝一声:“即日起在千乐宫加派侍卫,没有朕的口谕,不许任何人进入!!” 身后人得了令,迅速去下面交代,夏侯泰独自一人站在千乐宫的外围,袖下指尖越攥越紧,越攥越用力,突然间对天嘶吼一声,跪倒在地,然后猛的攥拳捶在地上,第一次放任自己哭泣,第一次心痛至此,第一次恨不能绞碎自己的心。 “朕……怎么可能不爱……怎么可能没有爱过……!”说至此,夏侯泰渐渐冷静了,也渐渐变得更为心痛,喃喃唤着,“雪儿……雪儿……你真的……如何的,恨着朕吗?雪儿……” 最后一字落下,夏侯泰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染在了他明黄的龙袍上,追随而来的郑喜见状,大惊失色,一面喊着“皇上”,一面跑过来搀扶。 然夏侯泰却好像无法止住那般,不停的咳着,每咳一下,都会有血从唇中而出。 郑喜一下就慌了,“太医……太医……”郑喜匆匆爬起,欲转身去唤太医,却被夏侯泰一把拽回话。 “不用叫太医,朕知道是怎么回事。”夏侯泰用力吸了几口气,从怀中掏出丝绢拭去唇角的血,然后扶着墙起身缓慢前行。 郑喜满心忧虑,仍旧没从方才的惊恐中拔出。这时忽然想到什么,郑喜即刻回了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追向夏侯泰,“皇上,这是千乐宫的那个宫女交给奴才的,她说无言面对皇上,所以让奴才代为转交。是疯癫之前的皇贵妃娘娘亲笔写下的。” 夏侯泰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向郑喜,双瞳不住的晃动着,而后一把将那信拿到手中,急匆匆想要拆开。可信才撕了一般,夏侯泰却突然间又停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又将信折好,“回南书房。” 夏侯泰说罢,便径自扶墙向南书房走去,黑眸中流动着的,是一种焦虑与珍惜,还有些许的害怕。 是啊,他夏侯泰一生没有惧怕过任何东西,可唯有千雪留给他的信中的内容……他好怕,好怕他的千雪会否定他的全部,若是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而执着着…… —————————————————————————————————— 夏侯泰回到南书房后,没有让任何人跟入,关上书房门,令郑喜在外面守着,天塌下来不允任何人进入。 他先是去到旁边的桌上,拉开木屉,从中拿出一个小罐,拔开塞子,倒出一颗药丸,含于口中,而后饮水用力送入。 他闭上眼缓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回了木椅,脸上的血色也稍稍返了些红,冷静下来的他低声叹了口气,又将视线重新放回了那封被自己指尖捏上血红的信上。 他缓慢将其打开,指尖碰触那冰冰冷冷的温度,心里总是会撩起一阵寒冰般的冷。 被抽出的信纸稍稍有些褶皱,摊平后,先是有一些凌乱的字迹落入眼中,每一个笔画都带着颤抖,一点都不想不久前千雪写下的字,若一定要说,就好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初次见到那个不经世事的她,她会好奇的望着他的文房四宝,然后用拳头攥起毛笔,生涩的写着如孩童般的字,之后是他亲自教会了她识字,写字,也经常送写书给她。 是他……一手将一个活在纯净世界中的千雪,生生拉扯到这残酷的世界中。 夏侯泰的眉心微蹙,心口又多了些烦闷,如同想起了刚才那千雪所言的话语。 低下头,将信摊平,夏侯泰开始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千雪落下的话语,然而才几行字落入眼中,夏侯泰的双瞳就猛然缩动,一把将那信狠狠压按在了桌上,而后用单手扶住自己的额心,眼眸,仿佛自恨到了极点。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一字一定而道,被捂住的眸下,缓缓落下了一道泪痕。 幽暗的光渐渐接着窗缝洒入房中,透过夏侯泰的身影,将那信上斑驳的几个字照亮,每一个字都好像透着锥心之痛,宛若最后的遗言,也透着纳兰千雪对夏侯泰最后的嘱托,与无法抹去的最刻骨的深爱。 皇 上亲启。 臣妾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身体逐渐力不从心,夜晚常会被梦魇纠缠,梦到一个可怕的自己。臣妾想,大概不久之后,臣妾就会忘记一切,或者被那个自己所取代,然而……臣妾仍旧有一番肺腑之言想要对皇上说道。 臣妾原本只是南雪山一介不谙世事的女子,如皇上所知,多年以来活得连人都不像。在遇到皇上之后,皇上对臣妾宠爱有加,甚至独宠臣妾,让臣妾归为东卫的皇贵妃。 但臣妾还是知道的,知道群臣对臣妾是怎样的看法,臣妾给皇上带来了多少王朝上的动荡。所以在此,臣妾想要请求皇上几件事,若是皇上对臣妾有情……不,若夏侯泰对纳兰千雪有情,便让千雪走得瞑目。 千雪这一生,一共爱着两个人,一个是夏侯泰,一个就是夏侯伊。臣妾知道皇上在朝里因为伊儿颇受争执,也知道皇上不想再与其他女子繁衍儿女,然伊儿终究是纳兰千雪的儿子,皇上的执着,只会让伊儿活在更加残酷的未来中,也会让东卫走向灭亡。 皇后娘娘一直以来陪伴的臣妾,也视伊儿为己出,但尽管皇后娘娘隐藏的很好,可同为女子的臣妾,却看得出,皇后娘娘……凝文早从很久之前,或许在当年去王府还玉之事,就对皇上产生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愫,多年已过,对皇上的情早已生根,臣妾知道,皇上也早已感觉的出,只是因为心中放着臣妾,所以一直不去面对,甚至刻意忽视……王朝对于皇上从来不去宠幸皇后早有流言,凝文为了皇上与臣妾背负了许多女子不能背负的重量,但这样对凝文不公平,凝文是一个好女子,是一个值得皇上珍惜的女人。 所以……如果千雪已经不行了,便求皇上去接受凝文,凝文与皇上的孩子,才是能被天下人所接受的皇子,太子。 臣妾知道,在皇上心中,天下何其之重,让东卫后继有人,也是王者之则。 臣妾愿皇上在臣妾尚还有意识时,能让臣妾获悉皇上与姐姐共结连理之消息,如此,臣妾也便可以安心的去了。 此事为其一,其二…… …… 夏侯泰忍痛看至如此,双眸中几乎已经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希望,无比灰暗,心如刀绞。 他缓缓折上了信,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时间流逝,度过了白昼,又降下到黑夜,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任何的事,直到最后,他才苦苦一笑。 “雪儿,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难,一件比一件痛……这就是你要朕对你的补偿吗?这就是你拼尽性命要留给朕的话吗?”他自言自语,齿间力道愈发加大,“纳兰千雪……你终究,还是将朕推向了别的女子,你终究,还是舍弃了朕呐……” 说完这句,夏侯泰突然间就将那信纸狠攥成团,然后痛苦的嘶喊一声,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下了桌子。 外面守着的郑喜一听,急忙推门看看情况,然后就被这凌乱的南书房吓得怔在了原地,然后大喊:“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夏侯泰如没有灵魂的躯壳般无力地坐在原处,然后一笑,将郑喜召来了身边,道:“郑喜啊……朕没事,没事……怎么会有事呢……” 郑喜看了眼被攥起的信纸,更是一心不解。 半晌,夏侯泰缓慢的将那纸团拿到身前,桌上,一点一点珍惜地将那纸铺平,然后小心翼翼的折好,喃喃道:“郑喜啊……传一道旨吧。”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5) 夏侯泰如没有灵魂的躯壳般无力地坐在原处,然后一笑,将郑喜召来了身边,道:“郑喜啊……朕没事,没事……怎么会有事呢……” 郑喜看了眼被攥起的信纸,更是一心不解湖。 半晌,夏侯泰缓慢的将那纸团拿到身前,桌上,一点一点珍惜地将那纸铺平,然后小心翼翼的折好,喃喃道:“郑喜啊……传一道旨吧。” 郑喜紧忙应声,专心听着夏侯泰接下来的话。 然而当夏侯泰毫无感情地念出了几个字后,郑喜一下就愣住了,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淞。 他想追问,却见夏侯泰已经拿着那信,静静自椅子上起来,静静地向着南书房外走去,走到门口,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 而那一声,却透着一股倾世的悲哀…… “郑喜,晚膳……不用准备了,准备些酒吧……朕,今夜,只想忘记一切……” 郑喜望着夏侯泰离去的背影,也感到万分心痛,长叹一声气,弯身替夏侯泰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而后用袖口轻轻擦拭了下眼角,喃道:“皇上……” —————————————————————————————————————————————————— 月华宫中,凝文刚刚安抚夏侯伊睡去,轻拍着他微微发冷的身子,凝文不免有些惆怅。 这孩子从千乐宫回来,本以为会大哭大闹,不料却安静的出奇,除了与她和枫巧言道几句,没有与其他人说任何一句话,然后就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这样闭眸睡去。 不过究竟是否真得熟睡不得而知,凝文猜想,就算是伊儿没有睡意,大概也是不想在与周围这些人周.旋。所以她也不再去惊吵这孩子,转身也去沐浴更衣准备睡了。 今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连她也有些心神疲惫,而此刻最让她担心的,无外乎是皇上与千雪。 想来,看到想要亲手了结自己孩子的千雪,皇上的心会很难受的吧…… 凝文摇摇头,入池沐浴,也没停留太久,将一身的汗水洗去,便也匆匆套上衣服欲返回正房。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名内侍太监跑入月华宫,急切地说:“皇后娘娘,刚得了消息,皇上今夜要来月华宫,皇后娘娘快准备下吧!” 凝文一愣,然后失笑摇头,“皇上是来看伊儿的,莫要大惊小怪。不过伊儿已经睡下了,若是皇上来,也要和皇上叮嘱一声——” “不是的皇后娘娘!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皇上前往月华宫,是要宠幸皇后娘娘,这件事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皇上现在已经在前往月华宫的路上了!” 凝文一下怔住,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反而是充斥着难以置信,以及正蔓延着一种怒意,“你说皇上是来……”凝文垂眸深思,下意识摇着头,“不可能的……皇上绝不可能这般做,而且还是在今日这个时候……” 凝文越说脸上的血色越浅,蓦地一咬牙,“就算皇上真是打算如此,本宫也绝对不会依的,这一定是一场误会!……皇上来的事,暂且不要惊动三皇子。”凝文言罢,甩开长袖便向着外面而去,而那气势也根本不像是去迎驾,反而倒像是质问。 不多时,凝文便已经来到了月华宫门口,脸上写满了疑惑,着实是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不远处可以见到一行人已经在往这边而来,凝文带人上前去迎,却先迎来了一身的酒气,紧接着就看到夏侯泰右手提着酒壶,正缓步向月华宫走来。在看到凝文后,夏侯泰冷笑一声,没有停步,在靠近时,忽而脚下踉跄,凝文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扶住夏侯泰的身子,道:“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夏侯泰靠在凝文身上,若有似无地笑着,带着扳指的右手轻轻扶在凝文纤细的肩头,然后抬起狭长双眸看向她,略有调侃道:“朕……来临幸皇后了,皇后……不高兴吗?” “什么临幸……皇上一定是醉了,快来人,将皇上搀回房!”凝文急语,结果却被夏侯泰打断。 他缓缓自凝文身上脱离,指尖挑起她的下颌,又是一声轻笑,然后径自向着凝文的房间走去。擦肩而过时,带起了浓浓的酒风,也带起了凝文的长发。 凝文当真是有些懵了,她有些不明白在夏侯泰眼中的那缕又轻蔑,又哀默,又怜悯的神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唯一可以确定 的是,这样的神情,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甚至……莫名的有些火大。 凝文深吸口气,稳了稳心情,而后转身追着夏侯泰而去。 房间中,透着幽幽火光,当凝文进入的时候,步子一下就被一个空置的酒壶挡住,她眉心微动,将其捡起,而后抬头看向靠在榻上的夏侯泰。 他正闭着眼眸,神情有些微微的痛苦,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方才那么醉。而那份痛苦,令凝文一下就明白了。 夏侯泰的酒量是很好的,也许他最痛苦的,就是连酒都无法让他彻底解脱。 凝文的心稍稍有些软下,放好酒壶走到夏侯泰身边,怕打扰到夏侯泰,遂先是拿过一件披风替夏侯泰盖上,想等他想对自己说什么时,再开口与他对之。 披风盖上,可没等她指尖脱离,凝文的腕子却突然被夏侯泰抓住,凝文心一紧,手冷不丁的动了一下。 “凝文,你爱朕吗?”夏侯泰突然开口,他没有开口,依旧安安静静地靠在床畔。 然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凝文心口突然一阵,她有些讶异,也多了一些慌乱,沉默良久,她压下语调道:“皇上果然是今夜酒喝得……” 夏侯泰哼笑一声,突然用力将凝文拉到自己的怀里,半晌才将长眸睁开一条缝隙,然后用着极为冰冷的眼神看向此刻凝文的脸。当那明显惊慌的神情与好似被完全拆穿的羞愧映在夏侯泰的黑眸中时,他沉默了,缓缓松开了凝文的身子,然后侧过脸,自嘲而轻蔑的笑了一声。 “千雪说的对……朕这一生,究竟在做些什么……”夏侯泰笑开,凝文则迅速自夏侯泰身上站起。 她拼命还在掩饰这此刻的心情,可眸子却已经不能去直视夏侯泰,仿佛知道自己的心情已经被夏侯泰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夏侯泰如此痛苦的神情,凝文也是心若刀绞,于是想再说些什么来将话圆回,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夏侯泰又好像看透了凝文的想法,他收敛了醉意,自榻上站起,将千雪所写的纸压放在了桌上,然后径自走去窗畔,感受着那几乎能够吹入心间的冷风,视线又好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凝文怔了一下,上前拿起那封信,小心翼翼打开,突然捂住了唇猛地坐在地上,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间。 “千雪……千雪她什么都知道……千雪……”凝文紧紧咬唇,心中充斥着懊悔,如果她能够将这份心情藏得更好,或者能从一开始就不去放纵它,或许…… 是了,她的情感,一定成为了千雪心中的包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千雪几乎从来不在她面前去提皇上的事,原来是害怕让她难过失落。 凝文将信捂在心口,与夏侯泰一样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间一怔,凝文即刻抬头看向夏侯泰,“皇上……不会真要按照千雪说的……不可以……皇上不可以背叛千雪,千雪心中只有皇上——” “那,朕的王朝,又将如何呢?”夏侯泰突然开口打断了凝文的话,他缓缓回身看向凝文,眼中透着暗淡,“幸福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朕是皇帝,而你,是皇后……仅此而已。” 凝文心口一绞,竟无言反驳夏侯泰的话,手上的信缓缓落地。她的视线有些飘忽,终是缓缓闭了眼睛。 皇帝与皇后,可以无情,但却要繁衍子孙,为了王朝,为了东卫。 她知道,皇上在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不想屈服于帝王的命运,所以他只爱千雪,只宠千雪,可如今这样的决定,证明皇上已经放弃了过往的执着。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6) 【10000+】 凝文心口一绞,竟无言反驳夏侯泰的话,手上的信缓缓落地。她的视线有些飘忽,终是缓缓闭了眼睛。 皇帝与皇后,可以无情,但却要繁衍子孙,为了王朝,为了东卫。 她知道,皇上在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不想屈服于帝王的命运,所以他只爱千雪,只宠千雪,可如今这样的决定,证明皇上已经放弃了过往的执着邾。 皇上……不,夏侯泰,已经被这冰冷的皇宫与帝王的命运吞噬,终是放纵自己成为“皇帝”的傀儡。 雪啊,你可知,你那一封信,瓦解了这个男人的信念,也摧毁了他心中属于夏侯泰的最后一片天地犍。 此后,他将只是皇帝,仅仅只是皇帝而已了。 不过,让她钟凝文更加感到心痛的是,她……竟也是摧毁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颌突然被挑起,凝文抬眸看向已经向她走来的夏侯泰,他依旧是平平静静,冷冷淡淡,指尖划过她的脸庞,为她撩去发丝,而后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水。 夏侯泰轻舒口气,一怔,像是忽而想透了凝文心中的想法,冷不丁一笑,言道:“凝文,你错了,对千雪,朕永不会负,也不会就此放手。但……如此,朕却会负你。所以……除了爱,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包括孩子,包括……留给他的,这可以用得天下的皇位。抱歉……这,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了。若你恨,便恨朕……是朕,将你一手卷进这个世界的。” 望着他,凝文泪水终是决堤,而后便被一个温柔,却不带任何情感的吻取代。 凝文不懂得回吻,只是知道夏侯泰的吻越是轻柔,便越是充满了他对她的亏欠,而她越是拥有了这个男人,她心中对千雪的亏欠也就更重,心也就更痛。 于是她突然伸出双手紧握.住夏侯泰的双臂,抬起清眸,低声而道:“臣妾有一个请求……” 夏侯泰并未说话,轻动了下眸子示意她言。 凝文深吸口气,然后一字一定道:“还请皇上让臣妾转过身……” 夏侯泰深眸微凝,明白了凝文的意思,于是低声到了一个字:“好。” 声音落下,夏侯泰便将凝文抱至chuang畔,如她所言背对着他,而后他拿过丝绢上前蒙上她的双眸,系上扣,道:“若你难过,只当做了一场噩梦。” 言罢,他便扯开了自己的衣衫,拉下chuang帏纱幔,同时也解开了凝文的衣裳。 他本欲速速完事,却发现身.下的凝文在不停的发着抖。夏侯泰的心有一瞬的放软,倾下.身,欲轻吻她的背安抚她,可唇快落下,夏侯泰却还是停了下来。 终究……还是无法将钟凝文,当做他的千雪。 夏侯泰沉默半晌,长叹口气,用手轻轻覆在她的发上,像是安抚一个孩子一样,道:“什么都不用想。你……终究,也是朕的妻子。” 妻子二字,让凝文的身子略微一定,身上的颤抖也稍稍好转,只是这两个字,何其陌生,又何其冰冷…… 正房的门,渐渐被关实,却不知在门的外面,还站着另一个身影。 他转步,悄然离去,带着无比的安静。 这时匆匆赶来守夜的郑喜与兰儿一见到他,皆是一怔,无以言对。 “三皇子……”郑喜开口,不由看向了房间方向。 夏侯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只道:“我哪里也不会去,你们不用担心。” 兰儿与郑喜面面相觑,稍叹口气,侧身为夏侯伊让路,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竟有些莫名的疑惑。 因为在这年仅四岁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与好奇,也没有落寞与生气,有得只是好像冰霜那样,无喜无悲的冷漠。 而在同一面,宫中人匆匆在外面跑走,皆是因为听闻了皇上去月华宫临幸皇后的事情。 千乐宫里的千雪,径自坐在自己的古琴前,上了的手抱着布不能随意动弹,只能用右手偶尔拨弦,脚上的铁链冰冰冷冷的缠绕在她的踝处。 她冷不丁一笑,低声自喃:“纳兰千雪,这一切都是你做下的,是你的选择。如今这个男人被你逼到别的女子的身边,你也该瞑目了……只是……”她哼哼笑起,声音疯癫,突然戛然而止,右手渐渐捏在自己的心口,“这明明是 你的选择,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这么痛……终究,你还是爱着夏侯泰吗?” 千雪齿间紧咬,缓缓闭了眸。 千乐宫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那几乎连不成曲子的音在房间中萦绕,有些凉薄,有些寂寞。 —————————————————————————————————————————————— 皇后终于得到皇上临幸,而且连着在月华宫多日下榻的事,一下就在整个朝廷传开。 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朝廷的走向,以及东卫下一任太子的人选花落谁家,所以短短几天内,月华宫的大门几乎就被踏破,从未有过的门庭若市就这样在这里上演,反而以往相对要多加照顾的千乐宫,瞬间门可罗雀,于月华宫的风光景象,截然相反。 虽然在这其中,凝文也不少前往千乐宫去探望千雪,但是千雪皆是不见。 不知内情之人都以为皇贵妃善嫉,遂下面的人瞒着主子对千雪的待遇是愈发的差,千雪也不在乎,依旧是仿佛身在自己的世界中,弹奏着一首首曲调诡异的琴曲。 不过这其中,夏侯泰仍旧还是放心不下千雪,中间也下了一道旨,将宫中最精锐的侍卫派遣至千乐宫的门口把手,以此取代了千雪身上脚上的锁链,给她至少些许的自由。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宫里终于传出了一个新的喜讯——皇后怀上了身孕。 这个消息使得沉寂已久的皇宫再次变得热络起来,而这样的喜悦,与当年千雪怀伊儿的时候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他们没有人会怀疑皇后娘娘诞下的孩子是如千雪那样的怪物,遂对于这四皇子的到来,是充满着希望的。 凝文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夏侯泰来千乐宫探望凝文的时间也比过去要多了许多,任何人都看得出,在这段情感和这个孩子中,夏侯泰的心并没有那么重,喜悦之色偶尔也会浮现在他的脸上。 偶尔,他也会花些时间来陪同凝文,并靠在她隆起的肚上,听着孩子一下一下的动静。 然,唯一与众人所期盼都不同的,却只有这本应该是最幸福的皇后娘娘,凝文了。 每每夏侯泰来探望她时,她的神情都有些不自在,且随着自己离临盆期愈发接近,偶尔凝文也会情绪很不好的将房中的东西统统砸烂,然后捏着自己的肚子狠狠道上一句:“若是没有这个孩子,该有多好。” 之后,便会在房中痛苦的哭上一.夜,直到累了才会睡去。一直陪在凝文身边的兰儿知道,自家娘娘心里边儿,其实一点也不好受,因为她从始至终最在意的,都是千雪这个妹妹。这个孩子,意味着她对她的背叛,是她生生从纳兰千雪的手里抢夺走的幸福。 她不想让自己幸福,所以一直在折磨着自己。 所以越是快到临盆,凝文反而就对夏侯伊越来越好,好到几乎已经超越了对自己孩子的情感,而夏侯伊也不讨厌凝文,只是对她,他仍然摆脱不了一分疏离。 因为随着年纪的变大,夏侯伊已经渐渐开始明白了自己母妃,母后,还有父皇的一些纠葛,也明白了自己在这段几乎扭曲的情感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依旧如过去那样安静,只是话也越来越少了,除了偶尔会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枫巧说上几句,其余时候都是在看书中度过。 今日,暖风正好,凝文在房间里有些疲惫,所以正在小憩。 夏侯伊难得主动来到了房间,然后蹲下.身子看着凝文高隆的肚子发了一会儿呆,若是平日,他是万万不会来的,可其实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愿因为自己再使得自己的娘亲受过,再替他背负什么骂名,例如:刻意接近皇后娘娘一定是图谋不轨,或是身为皇贵妃的儿子,一定是想替自己母后报仇…… 诸如此类的流言他其实早已听过,他充耳不闻,却记在了心上,先前他并不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而后去翻了书籍,渐渐地,在那一尘不染的心上,终于被一层墨迹所染。 年仅六岁,就被迫明白了人世间的肮脏。 夏侯伊凝视了独自好一会儿,想起偶尔父皇所为,也有些好奇,所以也学着夏侯泰的样子,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凝文的肚子上,想听听父皇每每都在听什么。 突然被蹬踹的触感,令夏侯伊金眸蓦然一动,唇角露出了些动静。他有些诧异的望着隆处,伸出冰冷的小手轻抚,喃喃而道:“这就是……我的弟.弟 吗?弟.弟……你叫什么?” 也许这是第一次感到了亲情如此紧密的联系,夏侯伊的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父皇好像已经为这肚中的娃.娃起了名字。他在房间看了一圈,看到桌上正压着一张宣纸,时而被窗缝透出的暖风吹得掀了一角。 他金眸微动,几步来到桌旁,费力地跪在凳上将那张纸抽开,上面的字他似识非识,想了一会儿,喃喃念着:“宏嘉……夏侯……”夏侯伊顿了顿,将最后一字念出,“靖。我的弟.弟……夏侯靖。” 夏侯伊向来无温的脸上浮现了暖意,用几近透明的指尖在那字上描绘着那个“靖”字,然后一遍遍念着“夏侯靖”这个名字。 这时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兰儿恰好推门而入,一见到夏侯伊,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警戒,然后迅速去看榻上的凝文是否收到了迫.害,见凝文依旧在熟睡,这才稍稍放了一点心,但她的眼睛还是充满了想要赶人的意味。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还算恭敬的对夏侯伊行礼,道:“三皇子……” 夏侯伊的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脸上,他将那字压回,然后如来时那边径自走下,如不速之客一样被兰儿目送离开。 此时枫巧正好来找夏侯伊,也恰好看到了兰儿那抵触的眼神,向来直爽又被夏侯伊保护起来的枫巧一下怒从中烧,上前说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三皇子去探望自己的母后都不行吗?你一个区区奴婢,不怕以下犯上,再被皇上砍了头吗?” 枫巧尽量压低声音,可是字字咬牙切齿,兰儿也被激怒,回身便口不择言道:“哼,等皇后娘娘诞下四皇子,看你还如何这般嚣张!况且……皇贵妃早已失chong,你看不出皇上现在爱的是皇后娘娘吗?轮身份地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出口狂言!” 枫巧气得只喘,刚要再度反口,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夏侯伊扯了一下。 他不让她再多说,只是静静道了一句:“枫巧,走了。” 他先一步离开,不染埃尘,枫巧虽然怒气攻心,可也不敢不听夏侯伊的话,遂也随着侍候去了。 早就想替自家娘娘打抱不平的兰儿此时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都指桑骂槐的说了出来,她冷眼看了看那边,得意洋洋的拍拍手,回身欲进房。 谁料刚一进去,就看到凝文已经起了身,并扶着肚子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兰儿一怔,开口欲言,谁料一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被凝文狠狠的掌掴。 她重跌于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脸诧异的回头看向凝文,而凝文也第一次如此生怒的对着兰儿说道:“兰儿,你听好,你若再敢对三皇子有所不敬,就别怪本宫不念主仆之情分!” “可是娘娘,明明是——” “你懂什么!!”凝文大喊,双目都充斥了血丝,“你,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凝文咬紧牙,腹中有些难受,紧忙用力喘.息将怒意收回,兰儿也迅速起身来搀扶凝文。 但凝文却扫开兰儿的手,一步步走向门口,看向夏侯伊离开的方向,凝文的神情愈发难过,其实她方才一直就没有睡着,只是不想将难得主动前来的伊儿吓走。 她用着有些复杂的神情看向那方,右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不过……伊儿喜欢这个孩子……喜欢靖儿,喜欢宏嘉。太好了……太好了……”凝文闭上眸,喜极而泣。 ————————————————————————————————————————————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您等等奴婢!!” 返回夏侯伊房间的路上,枫巧一直就念着这两句话,走路变为小跑,终于在进门前追上了夏侯伊的步伐。 夏侯伊看枫巧满头大汗,明明脑袋不甚灵光,也不会什么人情世故,此时却小心翼翼窥探自己心情的样子,忍不住轻摇头,伸出袖子替枫巧擦拭了下脸上的汗,道:“近来不是在学宫里的规矩了,怎么一点没变?” 枫巧尴尬的轻咳两声,总觉得自己虽然比这三皇子大出许多,可怎么看三皇子都更加像个大人,或是是因为经历的事情要比她们这些奴婢多了许多。 夏侯伊忽而一笑,转了话题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是陪我练字的吧。” 一听练字,枫巧就一头变 两头,紧忙推拒,道:“那是皇上叮嘱三皇子练的,奴婢就不用搀和了……奴婢找三皇子,是因为刚才皇上差郑喜公公送来了一件新的狐裘,说天儿要转凉了,穿上御寒。” 夏侯伊有些意外,进房果然见到一个大木盒,掀开盖子,里面整齐的叠着一件尚好的狐裘。夏侯伊神情并未见喜,而是侧头问向枫巧,“父皇……有让郑公公赐什么去千乐宫吗?” 枫巧一愣,神情略有哀伤,“自从一年半前,皇贵妃差点伤了三皇子,皇上就很少去千乐宫了。听人说,即便是去了,也是站在外面远远看着里面,却从来没有进去过。再加上近来国事繁忙,还有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枫巧越说声音越小,最终止住了话语。 后面的事,夏侯伊理解,小脸上多了些黯然,mo了mo狐裘,低喃:“他们都说,母妃中了疯魔,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母妃。都说……父皇不爱现在的母妃……” “不,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枫巧急忙打断,蹲上前双手扶住夏侯伊的手臂,“虽然奴婢不懂宫里的事,也不怎么明白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可是奴婢看得出,皇上还是深爱着皇贵妃的,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否则皇上不会总是去远远看着她……或许只是怕再让皇贵妃伤心,所以皇上才刻意保持了距离。三皇子千万不要听外面那些奴才们瞎说!!而且……而且三皇子,别人不了解三皇子,奴婢了解,三皇子比任何人都温柔,比任何人都注重亲情,也是那样的尊敬皇上喝皇后娘娘……” 枫巧急得不行,舌头都忍不住打转儿,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逗你的,别认真。”夏侯伊忽然一笑,将小手搭放在了枫巧的发上,揉了揉,“如果在外总是说我的好话,宫里人就不会和枫巧玩儿了。” 枫巧脸色一僵,轻咳两声紧忙掩饰过去。 夏侯伊微微动了下眸子,他凝视了枫巧一会儿,若有所思。但很快就将视线拉回到狐裘上,说道:“枫巧,你会女红,我不会,能教教我吗?” 枫巧一愣,“啊”了一声,“三皇子要缝补什么,奴婢来就好。” 夏侯伊摇摇头,将狐裘从盒子中拿出,“父皇兴许到现在也不知道,即便是南雪山的人……在千乐宫那种地方,也是会冷的。母妃一直强忍着不愿向皇上低头……”夏侯伊说着,眼中流露出了暖意,“我想将这狐裘亲自改改,给母妃送去。” “三皇子要去千乐宫……?!”枫巧一惊,虽然一年半三皇子时而也会偷偷跑去后院,仅是站着陪同,可真正去接触皇贵妃就很少。 而且……若是再接近,皇贵妃很有可能再度伤害到三皇子。 夏侯伊看了眼枫巧,因她的诧异而稍稍有些不悦,枫巧急忙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心里边儿也是一阵难过。 纵是被狠狠伤害过,可孩子寻母,却是永远无法阻止的。 “我不会进去的,也进不去的。”夏侯伊突然开口,然后走向了一边,金眸中渐渐淡出些落寞,“我不会再那么冒失,伤害到母妃的。” 犹是想起那年皇贵妃因那事而遭受到的非议,看来夏侯伊一直在自责,枫巧心中一痛,走上前自后轻轻拥住夏侯伊纤薄的身子,“三皇子……奴婢家里也有弟.弟,即使穷,却活得无忧无虑,三皇子明明身在帝王家,为什么却看起来承受了这么多……三皇子,奴婢会一直陪着三皇子,若是三皇子难过,哭出来就痛快了!” 夏侯伊感受着身后枫巧的颤抖,他有些讶异,这世上竟有人会对他如此。他低下头看着那紧拥着他的却因为干活儿而稍稍有些粗糙的指尖,用小手轻触,然后安静地问道:“枫巧……你弟.弟叫什么?” 夏侯伊拉开枫巧的手,回身看向脸都哭花的枫巧,用小手替她抹了抹眼泪。 枫巧抽泣,愣了一下,小声说道:“奴婢弟.弟是读书人给起得名字,今年三岁,叫语,大名是莫语……” 夏侯伊微怔,“枫巧……你姓莫吗?” 枫巧闻言,一下就鼓起了双腮,“真是的三皇子……奴婢都侍候三皇子这么多年了,三皇子竟然不知道奴婢的姓氏!” “莫枫巧,这名字还ting雅致,与相貌不同。”夏侯伊一笑就笑了,晃晃手走开了。 枫巧瞠目结舌,双手mo了mo自己的脸,“奴婢……奴婢相貌怎么了嘛,怎么说也是亭亭玉立,多少男子倾慕呢!” “宫里 又没什么男人……枫巧想要父皇恩赐对食吗?” “……” “……!!三皇子,您又戏弄奴婢!!” “呵呵……乖,不闹了。” 房间里难得又传出了些许笑声,恰好兰儿端着热水自房门前经过,她顿了下足,眉心紧锁,捏着盆子的手也稍稍用力,“娘娘因为你,那般自责,那般不幸,你也没资格这么开心。”兰儿咬住下牙,眼神更显冰冷,“是因为枫巧还在身边吗……哼。” 兰儿冷哼了一声,端着盆子离开了。 便是这一时,房内的夏侯伊突然像是感觉什么,眉心轻轻蹙动。 “三皇子,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枫巧担忧地问道。 夏侯伊轻轻摇头,只是下意识抓住了枫巧的手臂。 ——————————————————————————————————————————————— 时间一晃,几日又过,原先枫巧以为夏侯伊的改制狐裘之事只是戏言,没想到他真的下手亲自将那名贵的狐裘拆了线。不过他平日再是聪慧,缝补这件事上,也是有些稚拙了。 他尝试缝了一些,针脚都是凌乱的,平日不善表露情绪的三皇子,如今也有些不愉快了,整张俊脸都写着“不开心”三个字。这倒是让枫巧得了乐子,偶尔也会取笑一二,两人如姐弟般,那份熟悉丝毫不像主仆。而且枫巧对夏侯伊的照顾,也可谓是越来越心细,偶尔也会趁着夏侯伊不在的时候,偷偷将他弄乱的针脚拆了重来。 夏侯伊看在眼里,也没任性固执的非要揭穿,因为即便他想要亲手给母妃弄这狐裘,可处处透着风的狐裘,怎么说也拿不出手。 天气见凉,一下到了中秋时节,太医推算凝文大约还有十日就可以临盆,宫里的人都忙着准备四皇子的到来,千乐宫也稍稍松懈了一些。 虽然狐裘尚还差了一些,不过夏侯伊还是决定先提前前往千乐宫看看自己的母妃。 这,还是他这一年半来,第一次真正的想要进.入到千乐宫里。 这一日,宫里人都为了布置中秋,所以千乐宫的守备稍稍松懈了些。夏侯伊穿了整齐的衣裳,独自向着千乐宫走去,对这里,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而这种感觉,他知道是由于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子住在其中。 到了千乐宫外围,夏侯伊并没有从正门进去,平日里他也和慕将军徐将军他们修习了不少武学,而且有着超凡的天赋,所以放轻脚步这件事,对他来说如鱼得水。再加上他今日心情不错,是故动作更为敏捷,而且他也有耐性,早早便在此处等着侍卫们换班。 夜幕很快降临,中秋时节的热闹声很快也传到了这边,侍卫们的心都变得有些浮躁,恨不能早点换下然后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这时换班的几个人已经向着千乐宫而来,守门侍卫一见,终于按捺不住,提前就上去迎人。 “哎,怎么才来!” “你看看,这才晚了这么一会儿!” 两番人相互寒暄几句,恰好将空挡留了下来,夏侯伊唇角微微一动,白色鞋尖一转,便滑入了千乐宫内,然后靠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长长舒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法进.入一个地方,不紧张便是骗人的。他稳了稳心情,视线看向正宫之中,当那一道被灌注的铁栏杆印入眼帘的时候,眉心微动,他听说了父皇为母妃设下这道门的事以换她在千乐宫自由的事,可当真看到时,还是觉得心口会疼。 夏侯伊轻轻咬了下牙,抬头看向这比自己高处许多的铁门,步子略有踌躇,那年脖颈上留下的窒息感犹在。 一年半了,终于再度能面对自己的母妃了。 夏侯伊轻轻捏住衣角,深吸口气又上前一步。里面忽而传来了幽幽琴声,带着些凉薄的旋律,声音平静,一点也不焦躁。 同时一个让夏侯伊日夜思念的声音伴着琴声自内而出:“小颜……是小颜回来了吗?” 夏侯伊没有回答,又上前了半步,指尖轻攥铁栏。 许是感觉到有些奇怪,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即刻便有一股冷意渐渐溢出。 “是谁?竟然连千乐宫也敢来?”声音透着寒冷,也带着些威慑。 夏侯伊沉默良久,轻吸口气终是开口:“夏侯伊。” 三个字落下,千乐宫中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夏侯伊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门口安静的等待着里面人的回应。 恰好这时小颜也端着自御膳房取回的饭菜,一见夏侯伊竟站在门口,小颜整个人都惊住了,险些连饭菜也掉了,“三……三皇子。” 夏侯伊闻声,怕引来侍卫,先看了眼外围,而后用指尖点了下唇,这才重新看向这边。 谁料刚刚恍回神,便自铁栏之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了夏侯伊的手腕,然后将他狠狠拽向了门的那边。 一阵突然的震荡向着夏侯伊袭来,幸好他还算敏捷,紧忙用右手遮挡在铁栏之前挡住了前方。而那腕子上传来的冰冷的温度与几近执着的力道却让夏侯伊眉心再度一蹙。 “你竟然还敢来?呵呵呵……这回是谁陪你?皇上?还是你的母后?”门后的声音传来,含着笑意,却透着凉薄与嘲讽。 夏侯伊先是有些讶异,但神情却压下了些凝重,反而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只正紧扣着自己的手,道:“伊儿只是思念母妃,来探望母妃,何必要扯上别人。” 千雪因为夏侯伊语气上突然的改变,似乎也吓了一跳。她确实也没想过,才短短一年半没见这孩子,竟已经有了几乎能让自己感到威慑的气势。 忽然察觉夏侯伊想要靠近自己,千雪突然一顿,霎时将手抽回并离开了门口。 “够了,趁我还没动真正的杀意,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冰冷的话语自门的那头道出,夏侯伊金眸微动,垂下的睫毛略有暗淡,然后上前道:“母妃,千乐宫很冷,伊儿亲手改制了狐裘,不过伊儿手笨,尚未做完。今日是东卫的中秋,儿不愿母妃独自一人。若是母妃不愿见伊儿,伊儿就不多扰了……母妃……”夏侯伊顿顿,语气放软,添了许多不舍,“保重。” 他垂下眸,指尖缓慢的离开了那铁栏,半晌,收敛了心情转身离开。 然却不知,此时门那一面的千雪,却因他那短短的一句话陷入了沉默。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回想着方才那与她一样冰冷的手腕,她想像之前一样去嘲讽,去冷漠,可是却不由自主的将手攥起。 纳兰千雪这一生,是这样深爱着夏侯泰这个男人,并且拼尽全力去迎合他的喜好。 可是夏侯泰就算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即便纳兰千雪害怕炙热的地方,却也不喜严寒,那么多年,她都身居在千乐宫这寒冷的地方,不愿搬走,只因这里充满了与他的回忆。 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她纳兰千雪身陷囹圄,被众人唾弃之际,还能有一个人想到她是害怕寒冷的。 天上夜云飘过,将遮住的月光散开,一缕幽蓝的光线顺着铁门映入,透出了千雪那冷漠的金眸,里面丝丝血红依旧,突然间她走上门前,低语:“孩子。” 夏侯伊蓦然停步,小心翼翼,但也没有转身,而那双眼中,也比方才突然多了些光亮。 千雪凝望着他,渐渐走近大门,双手紧握着铁栏,淡淡而道:“终究,我也是你的母妃,所以要提醒你一句……这皇宫里的人,都是容不得我们这样的异类存在的。并非是讨厌,而是因为害怕,人不都是如此吗?因为害怕,因为嫉妒,所以会想方设法去除掉。所以不要去试图相信什么人,不要去试图接近什么人……因为接近你的人,若他并非真心,便会置你于死地。若他出于真心,便会因你而死。我们纳兰氏的人,看似强大,但却无比弱小……因为人心,要比这敏捷的身手,肮脏的太多了……呵呵呵……”千雪笑了,回过身欲走。 然这时夏侯伊却忽而开口说道:“若是有人待我是真心,我便会用尽全力保护他。岂会眼睁睁看他为我而死?” 许是戳中了心中一些忧虑,夏侯伊忍不住反驳。 身后千雪顿了顿步子,突然间笑开,这笑就好像在嘲笑着一个单纯而不经世事的孩子的戏言,然后她再也没说任何一句话,径自向着深处走去,很快便再度传来了那冷漠的古琴声。 ———————————————————————————————————————— 不久后,夏侯伊便从千乐宫返回,然而在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千雪最后说的话。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7) 不久后,夏侯伊便从千乐宫返回,然而在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千雪最后说的话。虽然他强行的反驳了千雪,可是在心底仍是有些忐忑,于是回月华宫的步子越来越快。 今夜是中秋之夜,皇极殿后正办着酒宴,皇上与皇后要同席,所以月华宫里明显空荡了许多邾。 夏侯伊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推开.房门前有些踌躇,半晌,这才突然将门弄开,却发现房间空空如也,桌上也还摆放着处理一半的狐裘。 夏侯伊眉心紧锁,捏着房门的力道也加了大,他迅速又走向一旁的另一个房间,接连查看,却仍是没有枫巧的踪影。 “枫巧,枫巧!”夏侯伊难得不顾宫中礼节的这般唤着,声音也越来越急,而千雪最后的话语,也在他脑海中不停萦绕。 “难道……”夏侯伊突然站住,一种隐隐不好的想法席上心头。他终于有些慌了,转身就向外面跑去,然才跑了五步,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一声尖叫,随着咣啷啷一声就坐倒在地上,手上端着的水果也一一滚落在地,停在夏侯伊脚边,晃了晃,这才停下犍。 夏侯伊惊魂未定,抬起头,竟见到了自己百般寻找的枫巧正捂着胃一脸铁青,“我的娘亲啊……这是谁啊……” 枫巧说着,抬眼看了眼,一见撞了自己的是夏侯伊,顿时抽了个惊嗝,匆忙爬起身清清嗓子将刚才那句埋怨吞回肚子,而后对着夏侯伊傻傻一笑,“三皇子,您这么匆忙这是要去哪儿啊!” 夏侯伊微怔,稍松口气,也有些稍许的不悦。他站好,拍了拍身上,一言不发的走了。 枫巧一头雾水,低头捡起水果,“算了,自己吃吧。”她擦擦收好,随着夏侯伊进入房间。 然,虽然枫巧无事是好,可是已经走入房间的夏侯伊依旧感到有些不安,他深吸口气,将这份心情晃掉,权当自己是多想了。 推开窗子望了望那圆圆的月,听着远远近近的宫廷乐曲,夏侯伊轻叹声气,独自伏在窗前。 今年中秋,又是一人,幸好身后还有个絮叨的宫女陪着,不然,兴许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 中秋过后,皇宫却并没有一下就回到往日的沉寂中,因为紧接着就要迎来的,便是皇后娘娘的临盆之日。 夏侯泰国事繁忙,前往月华宫的次数却比平日要多了许多,尽管他对凝文的态度,依旧是保持着一种仿佛中间隔着一道鸿沟的相敬如宾。 凝文羊.水破开的那日,东卫入了冬,天上飘了冬雪,附着在高阁红瓦上,显得格外的沉重。 月华宫外围聚了许多太医,纷纷焦虑地等待着稳婆的消息。 夏侯泰并没有像守着千雪那样去房间里,一方面是因为凝文执意不让他陪产,一方面是确也抵不过那些文臣的血腥直说。此刻的夏侯泰看起来要比过往冷静许多,不过神情上还是会有些焦急,偶尔也会踱步,闭着双眸如在替里面之人祈福。 里面时时传来凝文痛苦的喊声,一下一下撕破了这寂静的夜。 与夏侯泰一样焦急不安在房中踱步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也期盼了这心生之子许久的夏侯伊。一个人孤独的太久,一想到那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要来到身边,他的心就不免雀跃。 只不过,今日日子特别,夏侯伊知道宫里人并不希望自己靠近月华宫,所以只能在一处人手不多的地方等候佳音。远远听着凌乱匆忙的脚步,一下下敲动着他的心房。 突然间,月华宫正房里面传来了一声比方才更加用力的喊声,太医们即刻紧张起来,做副的稳婆出入也变得比方才更加频繁。 在外等候的夏侯泰终于按捺不住,低喃了一句“朕管不了那么多了”,遂转身就往正房去,猛地推开大门,恰好稳婆也在同一时间将皇子抱出,那画面一瞬的对视,一下就洗去了夏侯泰心中一切的焦虑,他突然好像有些无措,看着那被襁褓包着的满身是血的孩子。 稳婆一见皇上进来了,皆是匆匆跪下行礼,其中一人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果然是一位俊俏的皇子!与皇上像极了!” 夏侯泰黑眸微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若是喜,大概并没有伊儿生下是那般喜,若是不喜,可心中这难以压抑的开怀又是怎样的心情。 夏侯泰拧了眉,纵是心中有着万般复杂的心情,此刻的他都 不想再管,他一个箭步来到稳婆旁边,有些怕碰坏了这个看起来小小的孩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看着那几乎与自己同出一撤的五官。怀中的这个孩子,不哭不闹,与伊儿诞下时一样安静。就像是正熟睡一样,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宏嘉,夏侯靖,几乎与他夏侯泰一模一样的儿子。 夏侯泰冰冷的脸上,渐渐挂出些笑容,他侧头看向仍旧虚弱的凝文,眼神不经意放了些柔,然后倾下身将怀中的宏嘉透给凝文看。 凝文见到宏嘉,有一瞬愣住,然后也挂出了笑意,指尖轻轻拂过他略圆的笑脸,“这孩子……与皇上当真是像呢。” 夏侯泰轻笑,看着凝文的眼神多了些与往日不同温柔,他没有说更多的话,而是看到凝文侧头渐渐睡去的时候,便伸出手握住了凝文的柔荑,在她额角落下了一个几乎从未给过她的轻吻,“辛苦你了,皇后。” 夏侯泰轻语,用手为她拨开长发,然后继续看着怀中的孩子。 今日,难得龙颜大悦。 于是这一时,太医、宫女、太监乃至外面等候的侍卫、大臣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跪下,齐声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东卫喜得皇子,东卫盛世千秋不灭!!” 夏侯泰唇角轻动,黑眸中尽是喜悦,还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慈爱。 只是众人皆是没有注意到,听到皇后已经诞下皇子消息的小伊也悄悄跑来想要看上自己的弟弟一眼,可留在他眼中的,确实一幅多么妙美的画面。 皇上皇后恩爱无双,相濡以沫,四皇子的出生被整个东卫所接受并且祝福,且被自己的父皇母后疼爱着,可以像现在这样被父皇抱在怀里。 “一家人……吗?”小伊轻轻念着这几个字,金眸中淡出一缕看不透的落寞,指尖轻轻碰触自己的脸颊,右眸,“我长得……也很像父皇啊……” 他抿着唇,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份沉重压下,一心祝福着自己的弟弟,而后趁着还没人发现他,转身离开了这里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只是越走越沉默,越走越安静,双手下意识地环住双臂。 他刚刚出生的时候,父皇也曾这么抱过自己吗?也曾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自己与母妃吗? 他,也曾被这些人期待过吗? 脚尖忽然一顿,小伊陷入了半晌的沉默。 不……只有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是期待他被诞下的,包括自己的母妃…… 夏侯伊舒口气不再多想,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自己的房间前,双手将门推开,却发现本该在这里等他的枫巧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夏侯伊拧了下眉,似乎只有今日不想去管这明明比自己大好多还那么冒失的家伙,他径自来到桌前,看了看已经叠好的狐裘,然后褪下短袍钻入被中。 闭上眼睛,想就这样睡去,至少他不愿自己再去想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今……他多了一个亲人。 薄唇轻动,梦中的夏侯伊,绽露出了难得的笑颜。 而在同一时间,正在千乐宫中独自拨弄着弦的千雪终于停下了弹奏一天的曲。她负手来到那铁门前,安静坐在门口,她望着外面已经被白雪附着的千乐宫与那常年不凋谢的冬树,不经意垂下双眸,然后伸出一只手去接住落下的雪。 “下雪之日诞下的孩子吗?”千雪轻笑了下,然后攥了攥手,“这个孩子,应该很像他……他,应该很高兴的……” 千雪收回手,背靠着铁门坐着,然后轻声笑起,声音回荡在这空寂冰冷的宫中。 半晌,安静下来,唯有一个很淡很淡的声音,渐渐飘出。 “因君之愉而愉,因君之乐而乐。纳兰千雪……你在替他高兴……可是,他,又是否还记得……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你?”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8) 皇帝喜得贵子,夏侯泰大赦天下,四处张灯结彩如临节日,整个东卫都处在了非凡的热闹之中,似乎所有人都将以往的暗淡之事抛诸脑后。 许是沾了这喜事的边儿,近来在背后嚼舌头的人少了许多,同样的,还在观望局势的大臣也不再关注那被放置在“冷宫”的皇贵妃,母凭子贵,只看结果之人大多是明白了目前的情形——皇贵妃纳兰千雪,已经彻底输给了当今正宫娘娘钟凝文邾。 是故谁还会想去惦记那个已经疯得不成样子,还诞下了与她那般相似,还是庶出孩子的她。 不过这对于千雪来说,或许也当真是从此天下太平了。 现在的她是明白的,她并非是疯,而是如今支配这身体的,已经非那善意的千雪。如今的她,作为另一个千雪,意识清醒的很,会看书,会抚琴,会偶尔抄经。不过她不信佛道,只是如身在地狱之人,嘲讽着上面的字字句句犍。 所以,现在的千雪,与其说是疯了,不如说已经成魔,便是以往宫里那些擅长欺负受冷落娘娘的事,也没人敢对纳兰千雪做。 当然,除非是不惜命之人。 只不过,谁也不曾明白,这样一个谁也不敢靠近的双手染满鲜血的女子,偶尔在某些寂静的夜中,也会安静走到门前,看看天上的月色,如在想着谁。 是在想着曾经爱到刻骨铭心的皇上,还是在想着往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姐妹皇后娘娘,还是在想着那个……险些被自己手刃的孩子。 除此之外,千乐宫便再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如已被世人淡忘。 然而就是在这人人喜悦,整个皇宫铺满喜庆.红色的时候,身在月华宫也同样被世人远离的另一个人,却逐渐的不安起来。 因为自宏嘉诞下之人开始,枫巧便再也没有在夏侯伊的身边出现过。 一开始夏侯伊以为枫巧就像那日一样,不知道去哪忙活什么了,可是三日已过,仍旧不见枫巧的踪影,再是平日不理宫中规矩的宫女,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主子独自离开。 事出反常必有因。 原本也同其他人一样替宏嘉欢喜的夏侯伊,如今已经笑不出来。于是他在月华宫向几人打听,可是那些宫人们虽听命于他这皇子,却从来不去真的帮他寻找枫巧。 他也曾想去询问母后凝文,可刚刚生完孩子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他实在也不忍打扰。而自己的父皇……这几日来,几乎都见不到面。 终于在第三日的晚上,刚从御膳房返回的夏侯伊听到月华宫里的几个小太监在暗处窃窃私语什么,“宫女”两个字,一下就引去了他的注意。 于是他迅速藏在了暗处,凝神细细听去。 “也不知道那个宫女死了没,真是的,既然都要决定动手了,还畏首畏尾怕这时候出人命再害了皇后娘娘的吉祥。啧啧,别看兰儿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这下起手来还真狠,一点点饿死那宫女,真是够残忍的。” “这宫里谁不狠点行吗?皇后不狠,怎么能让皇贵妃有今日的下场。皇后身边的奴婢要是连这手都下不了,还如何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事?” “得了,别嚼舌头了。待会儿再被人听见……今夜再去西宫后院儿那废地看看,要是人死了,就赶紧拉出去埋了,别等人都臭了,我可不去拾到。不过……那宫女命也够硬的,之前都快被玩死了,还能活着,若是没死,咱也去……” “还是谨慎点好,别忘了那宫女可是因为是在三皇子身边服侍才被兰儿姑娘这般收拾的,三皇子……万一真是……那不得遭天谴。” “啧啧,人都成那样了,遭天谴也轮不到咱们。呵呵……你不来我来,正愁这几日挨了骂,没出发泄呢。” 两名太监边说,便开始往外走。然却没一人看到,在他们身后,正背对着他们且将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夏侯伊。 雪,渐渐落在了那安静的肩头。夏侯伊因为刚刚的那简短的对话而彻底的愣在那里,他有些不敢相信,什么皇后娘娘,什么皇贵妃,什么快死了,什么天谴……什么……因为在三皇子身边服侍…… 夏侯伊猛地跌坐在地上,双瞳中充满了动摇,忽然一顿,“西宫废处……”他喃喃念着,然后迅速从地上爬起向着所言之处跑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定会弄清楚,然而现在…… 枫巧 ,枫巧!不能丢下他一人! 若是连枫巧也离开他,那么夏侯伊……夏侯伊……便又要成为孤身一人! 夏侯伊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奈何这小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撑得起他的步伐,他连连跌倒,第一次如此慌张。 夜越来越深,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夏侯伊并不知西宫在哪儿,找寻了许久,终于来到了这个透着阴冷的地方。 传说,许多年前这里爆发过疾病,一下死了许多宫女,是故因为太不吉祥,这里便就此废弃,不再让宫人嫔妃居住,渐渐地,这里便成为了处理受罚宫女太监的地方,死气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来到西宫的夏侯伊一时也被那低沉的气息所震,用力吞咽了下唾液,咬咬牙,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而入。 穿过几次布满灰尘的宫殿,夏侯伊来到后院,所谓西宫废弃之地,便是这后院中的一个单独设立的房间。 还未靠近,一股陈旧的血腥味便飘散而来,令人有些发恶。 门没有上锁,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门摆摇曳,发出“吱呀”的声音,格外刺耳,令夏侯伊的心跳越来越快。 这时房里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喘.息声,夏侯伊双眸猛缩,一下就知道里面之人定是枫巧。 “枫巧,枫巧——!”夏侯伊低喊,也顾不得什么鬼怪之说,一步上前推门冲入房中。 然而当月光洒入其中,将门后之人映在那双金眸中的那一刻,只见夏侯伊一下就怔在了原地,双唇不住的颤抖,然后用着极其痛苦的声音喃着:“枫……巧……” 幽光之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横倒在地上,被绳索层层捆绑。双目已被剜去,身.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染在脸上的血已经干了,贴在颊上,发着黯黑的色泽。头发被扯的七零八落,地上的一撮一撮的发上还带着血肉。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碎裂,除了绳索压着的地方,没有任何布料遮掩,而且身上处处伤痕,青紫难辨。 她似乎还在艰难地呼吸着,动着唇,一张一翕,双唇早已干裂,苍白的犹如死去之人。 年仅六岁的夏侯伊此刻脑中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这样的画面,早已超过了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残酷底线。 夏侯伊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顿住,下一刻猛地上前双手抓着眼前人的双臂。 “枫巧,枫巧——!!枫巧!!!”从来都安静的夏侯伊,第一次如此撕心裂肺的大喊,他拼命抱着枫巧,也顾不得身上的雪色衣衫被那已经开始发臭的血沾染,然后有些笨拙的为她接着身上的绳索,“枫巧,枫巧别怕……我来救你,和我回去……没人可以再伤害你,没人可以……” 枫巧闻声,身子突然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略微而动,“三……三皇子……”她的声音极其勉强,当绳子被解开的一霎,枫巧一下就瘫软在地。 夏侯伊上前抱住她的身子,抱住她染满血的脸颊,像个大人一样在安抚着:“没事,没事……我在,我在,我们回去,我找太医……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若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夏侯伊紧咬双齿,声音哽咽。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前传接近尾部,算算实体也快了,兔子望眼欲穿啊……为了答谢一直追着连载,并陪着兔子一起等实体的亲们,兔子将会在前传完结的时候,在兔子的群里开展一个赠送给大家的免费独家番外,不是前传的,是后续的,若是焦急的想知道结局的亲们,可以来看看,说不定能根据蛛丝马迹,猜出一二嘞?嘻嘻~ 云哲家族:348267436(敲门砖,兔子任意作品主人公名字) 前传:何以君心忆千雪(59) 枫巧若有似无摇着头,然后缓缓抓住了夏侯伊的手,六岁孩童的手,一下就被枫巧握住,她有些不舍的握着他,勉强扯开唇,淡淡笑了下,“枫巧……枫巧很蠢……是乡间来的草民……常常犯事……能活到现在……是因三皇子……看到你……就像看到……奴婢的……弟弟……奴婢只恨……再无机会服侍三皇子……不能再在三皇子身边……” “枫巧……”感觉到枫巧气息越来越弱,夏侯伊也越来越焦急,用力抱着她,将额贴在她的脸上,“是我让你不幸的,是我让你不幸……是我……” 枫巧的手,突然用了下力,然后用尽全力将头转向夏侯伊,她什么也看不到,用手悬在空中,直到轻抚在夏侯伊的脸颊上,她微微一笑道:“三皇子……会是……东卫的福……总有一天……三皇子……一定会……站在别人无法……触及的高处……受百姓……爱戴……三皇子……一定会……幸福的。奴婢命贱,在这宫里,生死本只是……如秋日落叶,没人会为……奴婢伤心……最后能是三皇子……来送奴婢……奴婢……一生圆满……” 说完这句话,枫巧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渐渐滑落,渐渐贴在了地上。而她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侧过了头,轻靠在夏侯伊的怀里,脸上依旧有着笑容。 夏侯伊紧抱枫巧,眼前逐渐模糊,突然大喊一声,金眸第一次流下了这般痛苦的泪水。 而就在这时,那几个太监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入,似乎还在调侃着要如何将枫巧埋葬。 可他们刚一进入,就因看到了身在此处的夏侯伊而惊讶不已,两人面面相觑,心口突然一阵,不仅颤着身子向后退了半步犍。 “三……三皇子……”一人低喊,不知所措,尤其是当对上了那双此刻正布满了恨意与怒意的金眸,更是心惊肉跳,那再房中突然泛起的震慑,根本不是一个六岁的皇子可以做到的。 只见夏侯伊紧咬牙看着两个还准备用好话哄骗自己的太监,突然间抓起地上的尖木,夏侯伊一声大喊后倏然向着前面那人冲来,这一行没有片刻犹豫,一下就刺穿了站在最前之人。 夏侯伊依旧怒不可遏,“去死吧!!”一声力喝,夏侯伊猛然将那木刺抽出,鲜红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那炙热到几乎发烫的温度,让他那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木刺也随着那逐渐倒下的太监掉落在地。 另外一名太监吓得面色惨白,踉跄地转身逃跑,夏侯伊没有追,也没有管他,蓦地坐在地上,然后将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 他岂能不怕,岂能不怕呢? 半晌,夏侯伊强忍泪水,将已经逝去的枫巧背在身上,奈何才刚一用力,自己便摔倒。他痛恨着自己的渺小,于是翻过身,只得拖拉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后院走去。 那里,有好几处坟,看得出来是一些宫女想要祭奠逝去的友人。 找了一块空地,用沾染着血红的手,一点点的向外挖着土,碎土翻开,渐深,也沾上了不知是枫巧的,是那太监的,还是来自夏侯伊指尖上磨破了皮后留下的血。 夜,愈来愈深,零零星星的白雪还在下着,散落在各处,仿佛在这寂静的地方,有人正无声无息地唱着一曲哀歌,伴着笛音,凄凄婉婉。 —————————————————————————— 从西宫回来的时候,已经进入深夜,周围宫女太监行步放轻,都拿上了烛笼。 将枫巧安葬好的夏侯伊独自返回,他脱下了染血外袍,勉强擦去了脸上的血,可一路上仍然受到许多人投来的惊恐与诧异的视线。 可夏侯伊就像是扯去魂魄的木偶,连在意都不想去在意,就这样一路安安静静的回了自己的房。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如同看到了以往枫巧在这里一边絮叨一边忙碌的场景。忽然觉得此处竟这般安静清冷,清冷的有些骇人。 他第一次差了自己从不愿意理会的宫女们,准备了热水,然后将自己泡在浴桶中,独自闭着气沉入最底。 周围水声不停泛起,徘徊在耳边,无比沉重,可也能让人冷静许多。 身上发上的血红渐渐将浴水染成了红色,缓慢地在水中缭绕,渐渐的污浊了视线。 身边服侍的宫女一见血色,自是感觉到有些害怕,整张脸都显得若纸蚕苍白。 这时夏侯伊破水而出,墨发沾染脸颊,他看了眼那战战兢兢的宫女,若有似无轻蔑一笑。 主子杀奴才,天经地义,所以即便他夏侯伊此刻身上染满了血,也没有人敢去上前问津,方才逃离的太监也不敢将自己亲眼见到的事出去大肆宣扬,因为替一个奴才的死敢去触动皇族的,只是自讨死路。 正如,没有人会为枫巧的死,而感到惋惜,更不会有人会为她,去向皇后讨个公道。 夏侯伊伸出小小的双手,看着已经被洗干净的双手,攥了攥,而后陷入沉默。 皇族究竟是什么,位高权重究竟是什么…… 夏侯伊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于是沉默着自水中而出,摊开手,第一次让枫桥以外的宫女服侍他穿好衣裳。 沐浴过后,夏侯伊径自回了房,拿上那件自己已经改制好,却无缘再让枫巧帮忙润线的狐裘,捏紧,独自一人离开了月华宫,独自一人向千乐宫走去。 他答应母妃要将这件狐裘亲手送去,不能食言,而且今日……他很想她,很想那个,或许最最懂他,爱他的女人。 一路上,寒霜彻骨,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太监,也都是在低语着四皇子出生之事,各个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听闻,皇上下令对各个宫封赏。 一路上夏侯伊始终沉默,那份心底溢出的悲哀,与周围人洋溢着的喜悦截然不同,甚至那些偶尔的低声笑语,传在他耳中也会有些许的刺痛。 身畔的空气渐渐凛冽,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暗淡,不知不觉停了步,已经来到了附着着雪霜的千乐宫门口。 不过这一次,夏侯伊却并没有偷偷进入,而是就这样站在了门口,站在了侍卫的前面。 侍卫纷纷一怔,探出兵器想要拦截夏侯伊。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那一身雪白的皇子身上,竟感受到一股决然不是孩童能释放出来的冰冷的慑然之气。 “三皇子,您不能——”其中一名侍卫紧忙上前拦截。 “既然我已经进来过一次,你们也失职过一次,聪明者,不会自掘坟墓。”夏侯伊落下这冷冷一句话,金眸根本也没看那两个侍卫,而后径自走入,当真没人敢拦。 是了,两名侍卫皆是因为这句话而惊呆,一是实在不知何时让三皇子进过,如是属实,那么若是他们公开拦截,此事上传到皇上耳里,他们决然不会平安无事。再者……他们也被三皇子吓住,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威胁十足,且不容反驳的话语。 三皇子,将来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侍卫面面相觑,后脊一片寒凉,晃晃神,终究担心出什么事,所以跟着夏侯伊而入,远远守着,以防万一。 夏侯伊如当年的千雪一样,一身雪白的华袍,双手托着一个木盒来到了那铁门之前。 半晌,停下,夏侯伊抬头看向那黑漆漆的宫殿,犹如在望着自己毫无期盼的未来。落寞的笑了下,他将那盒子竖放在铁门的缝隙中,缓缓推向里面。 “母妃,儿来送亲手改的狐裘了……千乐宫很冷,母妃早些穿上吧。” 里面安静了许久,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蔑的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假意来尽孝,讨我欢心,这衣服大部分都是你身边的那个宫女改的吧。这种东西……” 千雪话语很冷,又因提到了枫巧而刺痛了夏侯伊的心。 可在下一刻,夏侯伊便看到那盒子被一把抽入正宫,并从里面传来了打开的声音。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 明日起,进入前传后续,将会衔接正文,主人公主场由泰转伊靖!今天群里许多亲亲都进来了,谢谢亲们那么支持兔子!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 夏侯伊有些讶异,身子忍不住一抖,但同时也因为那突如其来的靠近,令他心口的痛满溢而出,他一步步靠近,双手抓住了那栏杆,缓缓滑下,“母妃……你为何要将我生下……母妃……求求你带我离开,母妃……或者,杀了我也可以……我不知道我什么还要活着……” 最后的坚强崩溃,夏侯伊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不住的下流。 门内刚刚拿起狐裘的千雪手上突然一顿,借着月光看到了狐裘上面尾部凌乱粗糙的针脚,一下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摹。 金眸略微暗下,捏着狐裘的手也缓缓用力,她突然间来到门前,自缝隙中将手伸出,伸在夏侯伊的头顶上方,只要一个用力,便能夺去他的性命,也可以结束他此刻的痛苦。 千雪紧咬牙,似是如夏侯伊一样痛苦,手在上面用了好几次力才。 可是随着千雪眼下渐渐落下了一滴温热的泪水,她终是闭上了眼睛,将手缓缓下移,然后用着很轻很轻的力道覆在了夏侯伊的头上,轻轻拂过他的发。 夏侯伊微怔,而后哭的更加彻底,他仅仅抓着千雪的手,就像抓着他唯一生存的意义。 千雪静静感受着手心下的颤抖,以及那然在自己掌心的湿润。究竟有多久了,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丝丝属于人的温度了。 良久,千雪终于长长吸口气,道:“孩子,你记住。如今你承受这份痛,并非是谁恶毒,世上之人皆有恶毒之心。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弱小到连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 “孩儿……记住了……”夏侯伊咬牙回答。 铁门内的千雪,冰冷的脸上不经意淡出了一缕柔,而她此刻的神情,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轻轻动了右手,轻抚着这与自己同出一撤的孩子,每一声哭泣,都会如针般刺入心底。 轻轻吸口气,千雪上前伸出双手,隔着那冰冷的门,终将夏侯伊拥入怀中。她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喃喃而语:“既然不能选择死亡,就快些长大吧。然后变得强大,强大到没有人再敢伤害你。” 金眸中耀动着一缕幽蓝的光晕,半晌,在这冰冷的地方,安静回荡着一句话:“狐裘……谢谢……” —————————————————————————— 同一时间,月华宫中。 夏侯泰来的时候,凝文已经睡去,他没有让其他人打搅她,而是径自来看看睡在凝文身边的宏嘉。 他没有碰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偶尔露出笑容。 这时郑喜悄然走近,有些感慨地说道:“皇上还真是喜欢四皇子呢。总是来看四皇子还有皇后娘娘。” 夏侯泰眸子轻动,却并没有马上回答郑喜的话。他提抱着宏嘉的凝文盖上被子,又用指尖轻轻抚过宏嘉圆润的脸颊和安宁的睡颜,若有似无地说着:“朕……只是让自己,努力在接受,努力……去爱他们。” 他淡淡微笑,而后起身离开了房间,此夜便是沉默。 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郑喜只听见很轻的一句,可也却一下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在皇上心里,终究放着的还是…… 郑喜忍不住心疼地叹口气,又看了看睡得正熟,偶尔也会动动极小的手的四皇子。 将来两位皇子的命运将会如何…… 或许,只有苍天知晓了。 郑喜不再作声,也转身离开了房间,想来,今夜皇上又会一夜无眠,或是独自前往千乐宫,无声无息地……站到天明。 ———————————————————————————— 十二年后。 两匹马儿在训练场上追击而奔,前面的那匹棕马极其骑着面露惊慌,不停抽着鞭子,追在他后面的一匹黑色的战马,上骑一名冷峻非凡、英气十足的黑衣少年,他面色从容,还带着一股压迫着前方的凛然。 突然拉扯马缰,致使战马从中斜长向上,瞬间的转弯扬起了一阵沙雾,在空气中肆意徘徊。冷峻少年突然大喝一声便将马急速踏停,马儿嘶喊一声高高扬了身子,然后重重踩在下面。 少年侧眸间,唇角略微轻扬,露出一丝邪肆的笑。而后缓缓抽出腰间佩剑,一点点指向那正冲着自己奔来,连停都没时间停的另一个人。 那人脸 色顿时变得苍白,不停的喊“吁”,奈何反而惊了身下马儿,使得骏马乱晃着身子,然后猛地停在了少年与黑马跟前,并将那马背上的人重重甩在地上。 那人翻滚两圈,忽然身后一阵寒意袭来,即刻抽出腰间的剑回身阻挡,可是没等他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感觉自己手上的剑突然就被另一把剑狠狠袭上,那人勉强抵抗,剑刃上倒映出了那少年如黑曜石般的眸,下一刻,在一声巨响后,那人剑突然就击飞,而那个人自己也重重躺倒在地毫无翻身之力。 少年几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之人,见那人已无反击的想法,对着少年哀婉一笑,周围忽而传来一片赞誉之声,少年轻动了下唇角,不语,也不再做攻势。 谁料就在剑尖儿已经渐入剑鞘的那一瞬,似乎在旁边看了许久的一位年轻人突然有些按捺不住,拿出一颗石子,想要去帮一把被打倒之人。 少年似乎也发现了,回眸间却已经闪躲不开,可也又是在同一时间,一支箭忽然从少年脸庞呼啸而过,瞬间打掉了那年轻人手里的石子,箭飞速前行,直到扎在了树上方才停止。 黑衣少年有些惊讶,回头见看到射箭之人,黑眸微动,始终冷峻的神情,似乎放松了许多。 “皇兄。”黑衣少年轻唤,年纪虽轻,但语气却已沉稳内敛,而后将长剑一把***剑鞘,转身看向那边。 那一面,阳光透着晴光,洒在拿弓着的身上。他一袭白衣,约莫十八,正风华正茂。此刻依旧拉着弓,单眼在一侧,看起来有着沉静的俊美,散在身后的长发,宛如白雪中点缀的墨色,而他俊逸若仙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神情,清澈又高贵的金眸中,倒映出黑衣少年的身影。 而这个人,正是用了十二年的岁月,褪去稚拙,长成了无比惊艳且文武双全的三皇子,宏渝,夏侯伊。 而那黑衣少年,正是相貌与夏侯泰如同模刻出的宏嘉,已经十二岁的少年。 十二年,夏侯靖已不再是襁褓中的婴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像夏侯伊一样沉默寡言,也同样和夏侯伊一样,是这王朝里,难得一见的天才。 不过两人虽是血脉兄弟,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夏侯靖虽沉冷,可又有一种晴日与烈阳的气息,让人忍不住追随他。而夏侯伊,则是一种如雪般的冰冷,让人畏惧,让人不敢靠近。 十二年里,大概真的敢如此近的与夏侯伊这样相熟而对的,就只有夏侯靖。 “靖。”夏侯伊缓缓放下了还处在平举状的弓,用带了指套的手将其握在身后,然后接道,“轻敌了。” 夏侯靖神情微凝,似乎不会因任何人而动容的俊脸上,多了些暗自检讨的自责。然后回眸看向身后两人,霎时锐利的眼神,使得那二人身子一抖,迅速溜溜离开。 此时,周围再是一片赞赏声,夏侯伊与夏侯靖相互对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那高台之处。 高台上,一身明黄之人正坐于龙椅向下俯瞰,周围大臣连连拍手,赞誉之声响彻天边。唯最中之人,却是面无表情,双手轻抚双膝,轻笑一声,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夏侯靖。 夏侯泰对夏侯靖稍稍点了头,随后将视线落在了夏侯伊的身上,四目交接,有着一番复杂的情绪撩过。 是了,在这十二年里,夏侯泰在不知不觉间疏远了夏侯伊,他偶尔会用像现在这样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夏侯伊,或许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夏侯伊长得愈发的像千雪,愈发像那个埋在他心底不敢去触碰的,却又深爱着的女人。 一眼,很快变过。夏侯泰即刻收回了视线,缓缓起身负手走向前方,周围大臣一见,也几乎是同一瞬间全部从椅子上起来,跟随着夏侯泰身后,没人敢多少一句话。 ************月下的神兔分割线(ps部分不计费)****************** 今天一位在群里一直支持兔子莲子妹妹过生日,所以兔子来祝贺生日快乐,同时也祝福一直陪伴着兔子的大家,每日开心快乐!爱你们!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2)【10000+】 一眼,很快便过。夏侯泰即刻收回了视线,缓缓起身负手走向前方,周围大臣一见,也几乎是同一瞬间全部从椅子上起来,跟随着夏侯泰身后,没人敢多少一句话。方才那跌落下马的,以及那被夏侯伊的箭狠狠警告了的两个人在狼狈走到夏侯泰跟前,各个不敢抬头,脸上又惊又怕。 一位年约四十的大臣即刻上前,拎着这两个男子就压跪在地,然后自己也弯身对着上面说:“皇上赎罪,都是微臣教子无方。才让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险些伤了皇子们,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夏侯泰负手停在三人面前,周围人屏气敛息,时而抬头瞄向夏侯泰,想要揣测此刻的圣意。此刻的他,威严无比,面上更多了一份让人不敢轻视的沧桑。双眸锐利,充满了压迫,他低头看看那两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年轻人,半晌,动了下唇角,道:“年轻人武艺切磋,自是要使劲浑身解数。兵不厌诈,用兵,诡道。朕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若是因此而受了伤,只能说朕的儿子们,尚且年轻。不过……”夏侯泰看了看那拿石子想介入的年轻人,轻轻用手覆在他的肩头,“若是这是你们商量好的战术,朕便会欣赏你们有勇有谋,可毫无章法的介入,又不知彼知己,或许会因小失大。摹” 言罢,夏侯泰终于露出了一抹笑颜,看着周围这些一脸严肃的官员大臣,摆摆手道:“今日骑射,看孩子们成长,本是愉悦之事,都别绷着一张脸了。剩下的时间,便都交给孩子们自己吧。” 周围大臣闻言,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纷纷对着夏侯泰赔笑开来,两名年轻人也均是如释重负,连连向夏侯伊夏侯靖赔罪才。 正如夏侯泰所言,今日正是东卫入春的日子,阳光和煦,暖风扑面,常年附着在皇宫的雪已经融化,留下了盎然春意。所以在夏侯泰的召集下,大臣今日便将自己的孩子们一同带到皇宫,借着这样一个日子互相切磋骑射武艺,结果最终的赢家,无外乎是已经封了怡亲王的夏侯伊,以及太子夏侯靖。 两位皇子之威名早已被人知晓,所以今日的切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礼让,只盼着打算送.入宫中担当能臣猛将的自家的孩子们,不要在皇上面前太过逊色,以断绝了自己的仕途之路。也因此,刚才那位大人的两位公子,才想使劲浑身解数,明知赢不了,但也想留个好些的名声,谁料弄巧成拙。 在一番不知是真是假的赞赏声后,大臣们纷纷随着夏侯泰离开训练场,然离开之前,夏侯泰竟走到树旁,亲自摘下了方才被夏侯伊射上的那之箭。他将这支箭交给夏侯伊,却没有多说什么,随后离去,与人群一同消失在了这只扬着轻沙的训练场。 夏侯伊低头攥着那支箭,心里是有些沉重的,或许这只箭在别人看来,是父亲对儿子的赞赏,可是唯有夏侯伊知道,这是夏侯泰在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从出生到现在,约莫十八年,自己的父皇从来没有赞赏过自己任何一件事,按理说自己应该习以为常,可每当真的被父皇无视甚至轻视后,心里边仍旧会有失落。 作为儿子,终究还是希望父亲能够真正面对面的教导自己,夸赞自己,哪怕只是像方才父皇对那兄弟二人一样。 是他……太过贪心了吗? “皇兄?”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望着夏侯伊的靖开了口,正在变声的他,声音听起来稍稍有些沙哑,他开口欲言,又不知用什么样的言辞来说接下来的时,冷峻的脸上多了些无措,半晌,也许是转移话题般,先道了一句:“方才,谢谢皇兄。” 夏侯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平日更显沉默内敛,也不大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可是他却非常尊敬夏侯伊,纵是周围人说尽了夏侯伊的坏话,他对夏侯伊都不会有分毫的动摇,永远都在用着期盼的、崇敬的、还有渴望接近的双眸看着他。 然而夏侯伊对他,却总是有些若即若离,不似其他兄弟那样亲密,也不似陌生人那般疏远,不过让夏侯靖最为安慰的是,至少若是自己因为年轻气盛惹了麻烦,第一个会替他说话,甚至会将麻烦事揽在自己身上的,就只有这看起来对自己冰冰冷冷的皇兄。 夏侯伊是看得出夏侯靖眼中的那丝期盼,轻轻动了下唇角,回身将箭收起,“应该的。” 言罢,夏侯伊对身为太子的夏侯靖稍稍颔首,牵着自己的马便准备离开。 夏侯靖略微有些着急了,上前两步追上夏侯伊道:“母后……一直在念着皇兄,今日还是不去月华宫吗?” 夏侯伊顿了下步,并没有马上回头,金眸中多了一缕动摇,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眸淡淡动了下唇,“差点忘记了,前几日去江南替父皇微服 ,带回来些当地的美味还有丝绣,应该都是母后喜欢的。言。” 夏侯伊轻唤一声,一名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很是沉稳的少年走出,手上端着一个精雕木盒。夏侯伊接过,转身将其交给夏侯靖,“靖。这个帮我交给母后,天气转暖,好好陪同母后,母后喜欢赏花,喜欢暖的地方。母后喜笑,不要让母后孤单了。至于月华宫……如今我已成年,也已经搬去德渝宫,向母后请安自是必须,只是私下里,我究竟不是母后亲生,再加宫人们总是会有些流言,母后母仪天下,我不愿母后被人背后侧目。再者……” 夏侯靖心上莫名一滞,黑眸略微撩过一丝暗淡,可却被他极好的掩饰,发而用着冷静的语气反问:“再者什么?” “再者……”夏侯伊有些闪烁,突然一个匆忙的脚步打入进来,令夏侯伊敛住了声息,金眸也在一瞬凛冽了一分。 “太子殿下。”随着声音,已经穿了品阶宫女衣裳的兰儿缓步而入,她本是满脸笑容,可在看到夏侯伊也在夏侯靖身边时,眸子突然一动,有些抵触,也有些惊惧,她急忙收回视线,对夏侯靖恭敬说道,“皇后娘娘来问午膳,今日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去月华宫与皇后娘娘一同用膳。” 说着,兰儿还用余光悄然看向夏侯伊。 夏侯伊对着兰儿冷笑一声,明显是已经没有兴趣再说接下来的话题。 而那一记突然骤冷的神情也不经意落在了夏侯靖眼中,他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可是这么多年,他还是感觉得出,皇兄对母后说来恭敬,可也有些疏远,而对兰儿……他似乎非常不愿见到兰儿,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在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压制不住的厌恶。可是每每问及此事,夏侯伊都只是淡淡一笑,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最终,夏侯靖还是有些妥协了,在他心里,这位从小就让自己崇敬尊敬的皇兄,怎么也要比兰儿重要的多。既然方才的话题已经继续不下去,他也只能先将兰儿带走,以免再触及夏侯伊心里什么不好的回忆。 于是沉默了半晌,夏侯靖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冷峻,对兰儿说道:“走吧,去月华宫。” 夏侯靖选择先走,回眸时看了眼夏侯伊,黑瞳中落出些浓烈的落寞。不经意的动了动唇角说了一句话,引得夏侯伊眸子微颤,直到夏侯靖离开此处,夏侯伊才松开挽在手上的缰绳。 靖说,母后喜笑,不过却只对皇兄才会笑。 其实,如今他已经十八,许多事情都已经心中明了。母妃对父皇的爱,父皇对母妃的爱,以及母后与父皇之间的纠葛。 对他来说,要屡清楚,然后做到绝对释然,大概还是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十二年的时光,父皇对母后,即便不是深爱,也已经因多年的夫妻之情,变成了相濡以沫,人人歌颂的璧人。母妃十二年对父皇绝口不提,可也好像已经淡忘了他一样,每日抚琴,读经。 而作为纳兰千雪的儿子,对于钟凝文,对于那个已经完全占有了自己父皇,并将母妃祸至如此、却又曾经抚养了自己多年的母后,他始终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 或许,还是感激之心大于痛恨吧,但他不能坦然接受她的好,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母妃,再一次的感受自己儿子被夺去的痛。 或许,就这样生活,便是最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在京城建造王府,或者赶往封地,离开这皇宫的是是非非,也总有一天,会带着自己的母妃离开这里,自由的……像一个人一样的活着。 “离开……”夏侯伊轻轻动了下唇角,长长舒口气,如同想到了什么温暖的光景,脸上多了些笑容。 可就在这时,夏侯伊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一股淡淡的香味自后飘出,是一个人的气息,有什么人正在靠近他。 夏侯伊眸子猛地一缩,即可抽出身上短剑,转身间突然将身后之人狠狠压在了树旁,短剑无情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上,甚至可以看到一抹纤细的血痕自肌肤上溢出。 这一过程造成了一阵不小的动静,树上的许多叶子因为夏侯伊的力道纷纷自树上散落。 渐渐的,动静消散而去,夏侯伊因转身而撩起的长发,也随着微风渐渐安静的垂落在身后。当夏侯伊看清身后之人时,琥珀色金眸突然一动,有疑惑,也有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歉意。 而那被夏侯伊狠狠桎梏在树前的,是一名看起来年仅十一岁的女娃.娃,眉清目秀,略微有些 纤瘦,一席淡蓝色的小衫,典雅温婉。她有些俏皮,也不失安静,双眸清亮,倒映着夏侯伊的俊颜,只是此刻的神情,明显是被夏侯伊方才的攻击吓傻了,红润的唇微启,半天合不拢。 夏侯伊看得出这小女子并没有什么杀意,便收了短匕,向后站好,冷眼俯视着面前的她。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军事重地。”夏侯伊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情感,可是视线却落在被短匕划伤的雪肌上,心中多少有些懊悔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粗鲁,便自怀中掏出一块皇族礼节中必备的一块丝绢,本是想直接交给眼前女子,在发现她此刻仍旧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和,不得已的,径自上前半步,亲手替她缠了伤口。 少女被他忽然的碰触突然惊醒,抬眸时,怔怔望着夏侯伊,那份诧异,如同是从没见过世间竟会有如此俊美之人的难以置信,同时也因为来自他指尖上的冰冷,感到有一瞬的心痛。 夏侯伊感受到少女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她,而是在弄完伤口后,向后退了半步,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若不愿开口,或许将你交给衙门更好。” 少女干笑两声,咬咬唇,似乎不知如何解释。 然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自不远处传来,“这丫头,究竟去哪儿了!” 少女听了这声音,一下就惊住,夏侯伊也想回头看看来者何人,却在转头的一瞬被身后而来的一只小手突然捂住了嘴,一个没注意,竟就这样被拉到了树后。 待确定此处不会被人发现后,少女才回眸看向夏侯伊,小声且艰难地说:“这位哥哥,我……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不想被爹爹抓回去做女红。那东西很闷的!”少女拧了眉,着实一脸憋屈,然后眨了眨晶亮的眸,对夏侯伊一笑,“我只是来找些书看,哥哥应该是这里的侍卫吧……我是……”少女想了想,将一块玉佩放在夏侯伊手里,凑近小声道,“哥哥莫要喊叫,我就将手移开。”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夏侯伊,那副真的像盗匪一样的神情反而让夏侯伊哭笑不得,看样子倒真不像是什么危险的刺客,遂金眸微动,缓而悠然地点了下头,倒是想看看这是哪家的千金来这里“离家出走”,他低头看了眼那玉,刻在其上的几个小字让他恍然,刚要再与这少女说上几句,便听身后脚步愈发近了,一声温怒的“是不是躲这里了”,将那少女吓得脸色惨白,暗自吐了下舌头,咯咯一笑。 “我不要回去,爹爹抓不到我。”少女笑如暖阳,转身将裙摆掖在束腰上,像个男孩子一样,连玉佩也忘记要走的一溜烟儿就跑了。 身后那人急忙去追,却不料一下就迎上了也在树后的夏侯伊。 那人一惊,着实意外,一晃神,急忙弯身恭敬地行礼,“王爷!” 夏侯伊点头,看向眼前人,又看看跑走的那小小的身影。负后的右手依旧攥着那玉佩,指腹轻磨,感受着那笑如晴日的小丫头的名字。 “云……慕云若。”夏侯伊轻念出声,忽然感觉那冒冒失失而且竟敢无礼亲近他的样子,是那样的似曾相识,曾经在他身边,似乎也有着这样一个人,只可惜十二年过了,只记得每每想起那人,心都会有些发痛,可那人的相貌,却以变得模糊。 夏侯伊收了视线,再度将视线放在了眼前人身上。此人一身英武,同样褪去了十二年前的青葱,换上了一副威武之将的气势,一身藏蓝袍子,束口袖,外加利索地高束起的长发……当然,还有那虽竟岁月洗礼,却依旧俊朗如前的容颜。 慕闫杉,如今已经身为御前大将军,也是他夏侯伊的第一位恩师。十二年前终于经过万难,将那曾经逃婚的棘手的媳妇迎娶进门,郎才女貌,开枝散叶,成为东卫的一段佳话。虽然也听说过隔了一年,他们慕家便多了一位千金,却不料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第一次见到。 但是想想那即便见到他和他的这双眼眸,都毫不畏惧的样子,倒是有她父亲的风范。 想到此,夏侯伊的唇角略微多了笑。 听到夏侯伊方才念出了自己家里那个偷偷溜出来的丫头的名字,慕闫杉一下便知道刚刚一定是王爷帮她开了溜,他摇摇头,叹声气,“女儿大了,开始不听爹娘的了,让她学点女红,整天就知道往外跑,如今都跑来训练场了,没准明天还就跑去战场了。” 慕闫杉越说眉头越紧,当真是不敢想象接下来的画面,反倒是夏侯伊淡淡一笑,安抚慕闫杉,“这倒也不一定,古来巾帼女子也有不少。说不定,多年之后,东卫的史册上,真的会有一位叫‘慕云若’的第一王将。” “那末将倒宁愿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了。”慕闫杉轻笑,言语中却也对夏侯伊的话感到略微的自豪与期盼。 “平凡女子吗?”夏侯伊微愣,许是因为慕闫杉一句随意的话,点中了自己心里最深的某一处,他半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看夏侯伊也不打算继续聊了,而自己也要去寻找那不知又跑到哪里去的慕云若,慕闫杉在又寒暄了几句后,便飞了心准备离开。 “三爷!!慕将军!!您二位在这里就太好了!”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看样子已经找了许久,停下后,他连汗都来不及擦,便紧急地说道:“三爷,慕将军,皇上让您二位速速回宫前往南书房,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与二位商议!” “南书房?”夏侯伊眉心轻蹙,以往若是非常紧急的大事,父皇一般都会在至少是宫殿这样的地方与群臣商议,若是在南书房,又是紧急的事的话…… 夏侯伊神色一正,与慕闫杉相互对视,两人好像都有了忧虑。 紧急事务在南书房商议,说明这件急事,一定是暂时不能对外臣公开的,若是如此,那一定是…… 夏侯伊抿抿唇,不再耽误片刻,上前翻身骑上骏马,一鞭扬下,便向着训练场外策马奔去。 慕闫杉自然也不敢耽搁,将寻找慕云若的事也交给了太监,自己也跨上了一匹马,向皇宫赶去。 被留下的小太监有些怔然,看了看马,又看了看慕闫杉所指的慕云若跑掉的方向,长叹一声气,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只是来传话儿的,结果还摊上了一身的事。 小太监委屈地叹口气,刚欲回身骑着三王爷的马去寻找慕家小姐,结果就被突然出现的慕云若吓了一跳。 “慕,慕小姐!!” 慕云若并没有理会他的大惊小管,小小的眉头皱起,“那个人……不是侍卫吗?” 太监微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慕云若说的是夏侯伊,于是哭笑不得地回答:“这位哪是侍卫,他可是东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三王爷,怡亲王夏侯伊啊!您看到三爷的瞳色就应该知道的呀。” “他,他就是——!”小云若瞠目结舌,一直听一些人在谈论皇族三王爷有一副摄人心魂的邪眸,让人害怕到不敢对视,可是如今这么看来…… “他的瞳色,明明是清透又夜明珠般华贵,与其说是让人害怕到不敢对视……不如说是……”小云若努努唇,对着太监微微一笑,“美到让别人不敢攀比。” 她说的满眼欣赏璀璨,一旁太监却被她的话说的一头雾水,因为在她口中道出的,真的是那个冷到让人不敢接近三王爷,夏侯伊吗? —————————————————————————————————————————————— 南书房。 当夏侯伊与慕闫杉赶到的时候,里面气氛似乎已经极为凝重,将身上的佩剑都交予门口侍卫后,夏侯伊便先一步推门走了进去。 而里面,已经极其了徐毅等几位将军,还有东卫的谋臣,慕闫杉紧跟而入,一见这番阵势,就知道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失态。 坐在南书房正中间雕椅上,正闭眸皱着眉心,沉默着旋转扳指的夏侯泰,听闻他们步入,并没睁眼,而是沉声说了一句:“徐毅。” 徐毅明白,凝神对夏侯伊他们说道:“刚刚接到我们在西陵的细作来的报,说是西陵丞相答吕晏齐不知道研究出了一种什么蛊术,竟然能将人变成如同行尸走肉的东西,但凡产生一点畏惧之心,很有可能就会被万蚁蚀心。西陵人称之为‘西陵蛊’,是一种极其残忍的东西,被种下者皆是年轻人,我们猜测,他们现在应该只有年轻人可以接受这种毒物。如今已经有许多西陵的士兵被种下西陵蛊,因为还在尝试阶段,所以也丧失了不少人命。可是但凡成功的,兵力便会是过去的三倍,虽然死了不少人,可整体上却愈发强势。若是再这样下去,西陵势必要成为最棘手的对手。而且不用说,拓跋陵这一次,目标一定是直取东卫。” 说到这里,徐毅不由得看了眼夏侯伊,接收了视线,夏侯伊随即明白其中含义。 夏侯伊动了动唇,忽而轻笑了声,主动回答道:“徐将军,您认为一个能让人做出西陵蛊的男人,他还会念着与我母妃过去那点儿,几乎可以说是一晃而过的情分吗?” 徐毅不再作声,南书房内气氛 也一度陷入沉寂。 这时夏侯泰缓缓抬开双眸,冷漠的眼中,再度淡出一缕凛冽,缓缓脱离靠背,右手覆在桌案上,一字一字言道:“拓跋陵是一个一心变强,且日益病态的男人,能做出这种东西,还有一个个死在他身边的人,足以证明这点。大男人的战场,不要牵扯到女人,拓跋陵是冲着朕和东卫来的,而非皇贵妃。十二年了,他一直恨朕将他踩在脚下,朕也非常厌烦自己的边界旁边,还活着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疯子。西陵带兵的能将,年纪都不适合种西陵蛊,年纪轻的,必然也没有什么战场经验,如此便呈现兵强将弱的情形,不成气候……再者强兵碰强兵,也并不是上上之策……” 慕闫杉与徐毅对视,一同等待着夏侯泰接下来的话,唯夏侯伊好像一下就明白了,于是接着夏侯泰的话,“父皇是想,避重就轻,不碰强兵,先对付将领,然后直捣黄龙,拿下那个人。” 夏侯泰因为夏侯伊一下便猜透自己的心思,稍稍有些讶异,而后点点头。 霎时间众人皆是明白,同样凝重的点点头。 避重就轻,直捣黄龙。 皇上的意思是,攻其不备,除掉带兵小将,然后在事态变得更加严重之前,先摘掉答吕晏齐的项上人头,砍掉拓跋陵的“心脏”,然后再慢慢收拾他强有力的四肢。 然,就在众人都赞同夏侯泰的提议,准备拟方案战术的时候,夏侯伊却仍旧紧锁眉头,看向夏侯泰道:“父皇,若是真的要与西陵对战,儿臣也想领命。” 夏侯泰身子突然一顿,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夏侯伊,明显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夏侯伊不闪不躲,仍旧直视夏侯泰,“儿臣也想亲自带兵上沙场。”许是看到了夏侯泰一瞬的不悦,遂接了句,“儿臣并非忤逆父皇,只是觉得,真要上沙场,备战也需至少一月。一个月,西陵会变成如何,谁也不会知晓,更不会有人保证西陵真的没有不仅强势,而且也被种下西陵蛊的年轻将领。儿臣,至少要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周围大臣纷纷摇头,“怎么可能,西陵哪有那么多强势之人,又年轻又能接受西陵蛊又能号令群雄的人,不会出现的,还不若集中兵力去——” “朕答应你。”谁料大臣们话还没说完,夏侯泰却突然开口,半晌,又突然加了一句话,“不过,你要保证,你能毫发无损的回来,朕,才放你兵权。” 言罢,夏侯泰便起身将地图拉开,准备与众将领一同商议军事。 而他方才的那句话却当真让夏侯伊有些意外了,原先他还以为夏侯泰不愿意他带兵,是不信任他,怕他倒戈西陵,原来最后……竟是担心他的安危。 夏侯伊再度看向已经开始认真商讨的夏侯泰,金眸中缭绕出难得的一丝柔.软,抿抿唇,悄然笑了。 其实,他想要的并不多,哪怕任何的节日,自己的父皇都没有与自己一起,哪怕在父皇眼里,他只是被人落下话柄的污点。 但即便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替他着想,心里竟是这般满足。 父亲……便是这样的感觉吗? 夏侯伊垂下眼帘,可同时也添了一份凝重,因为如此,若是与西陵交锋之时,他更要拼尽全力,不能让父皇与东卫,受上半点的伤害。夏侯伊心中暗暗起誓,也在脑中不停分析着自己所知的西陵的情况。 一个月的时间,究竟会出怎样的变数,西陵……是一个让人mo不透的国。 而拓跋陵,也是一个残酷到令人发指的帝王,希望他不会残忍到连最后一点人性都磨灭…… 因为算尽整个西陵,唯一有可能成为那“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的人,便只有…… 夏侯伊眯住眼,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 同一时间,西陵,断情殿。 一声惨叫自一处阴暗的房间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宫殿深处格外的寒冷。 此处到处蔓延着一股浓烈且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吗,伴着那凄厉接连不断的叫喊,足以让人胆战心寒。 在断情殿黑暗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无人看到的地方,正有一个披着一块被撕碎的破衣裳瑟瑟发抖的少年,里面每传出一声嘶喊,这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便会猛地颤抖一下, 然后双手将自己裹得更紧,更紧。布料之下,不停传来啜泣的声音,当是害怕到了极点。 “睿,睿!你在哪儿,睿!!”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外面响起,这声音也带着略微的颤,也不敢太大声,没唤一声,似乎来人都会很紧张的四处查看。 躲在角落里的少年身子猛地一顿,小心翼翼将从衣裳的洞里向外看去,一见那透着月光的门口站着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名少年时,少年便像是得了救一样,泪水眼看着就要留下,然后颤颤抖抖的从衣服中离开,想要赶去来人身边。 来人也听到了少年的动静,一下便放了心,“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说着,左右看看,也轻步向着少年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们却突然听到宫殿内那被上锁的门突然多了响动,似乎是有什么人要出来。来人一惊,便是在那名叫睿的少年即将赶到自己身边的同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并顺势又将他塞回了角落,迅速盖上衣裳,然后对着惊魂未定的少年用手指点了下唇,道:“嘘,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来人说着,便紧紧拥住了少年纤瘦的身子,遮住了他的双眼,免他看到那最残酷的一面。 而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藏起来,后脚那门果不其然就开了,接着就出来了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在他们身上染的血,有旧的,也有新的,看起来就像是刽子手一样,格外渗人。 “又失败了……” “ting好的材料。” “真是浪费了养了这么久的蛊虫……” 这几个人就像是在说着茶余饭后的家长里短一样,一点感觉不出有人的气息,不多时,他们便让开了一条道,另外还有几个人从那房里出来,并且一同拖着一个看样子已经没了气息的人。 见到他们正要带着这人往外走,躲在角落里年纪稍长的少年惊住,迅速又将怀里的少年搂的紧了些。可总是年纪稍长,也终究只是个年纪才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在不小心看到了那个被拖出的人后,眸子冷不丁一缩,那年长少年一下就用右手捂住了嘴,控制不了自己干呕了一声。 因为那个被拖出的人,心前有个大窟窿,并非是刀剜这么简单,而是因为好几个小窟窿,最后连成一起,破了前xiong。 若是更确切的说,是被吃掉了前xiong。 在那写零散的窟窿下,正有着数条让人作呕的蛊虫扬出半个身子在晃动,每条几乎都有手指粗细。 年长少年阵阵作呕,胃里一阵绞痛,而在这样的当空,他怀里的那名少年也无意间看到了那被拖出的人,瞬间也捂住了嘴,身上抖的更加厉害,不料身子一晃,竟踹到了墙壁发出了声响。 一下子整个宫殿都寂静了,年长少年也因为这一下响动惊得说不出话,他连忙抬头看向外侧,果不其然发现那些人已经开始警戒起来,尤其是刚刚自房间里走出的,同样一身血红的那个男人,要比别人更加敏锐的感受到了声音来源在那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那人凝住眸,一步步走近,随着他脚步声的靠近,两个孩子皆是吓得浑身颤抖,然就在少年豁出去了,准备站起的那一刻,后来的少年突然间一个咬牙,哆哆嗦嗦的将另一人按下,自己突然就站了起来,径自站在了那人面前。 “太……太傅……”少年颤声而道,视线无比飘忽,更是不敢直视周围的那些人以及地上的残尸,可也是在这最为可怖的情况下,这名少年却还是勉强自己生生扯出了一丝笑容。 那人站定,疑惑,然后凝住了神情,一字一定道:“太子殿下。” 月光渐渐映入,将那人仍旧染着血的脸照出,而他正是用了十二年,终于造成西陵蛊的答吕晏齐。 答吕晏齐哼声一笑,眼中映出眼前年仅十四岁,却已经显出俊美的少年,右眼下的泪痣独为明显。 而他……也是拓跋陵一手提拔的儿子…… 西陵大皇子,拓跋泽。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3) “六、七、八……!” 清晨的王宫刑房内,一大早就传来了打板子的声音,只是虽听见侍卫在数板子数的声音,却听不见挨板子的人的叫喊。 因被发现偷跑到断情殿的拓跋泽,为了保护身子偏弱的弟弟拓跋睿,一心将他藏了起来,然后自己顶了这闯入禁地的罪名,如若换做别人,大概早已处以极刑,但西陵终究是继承制的国度,也因此,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可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于一个年仅十四岁的人来说,二十大板已经是几乎可以要了他性命的刑罚了淌。 然兴许是知道拓跋睿正在不远处,焦急的且自责的等待着自己回去,拓跋泽便吞掉了所有的痛楚,咬紧牙关,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礼。 双手紧抓木凳子的双腿,指甲几乎快要将其扣烂,半长的头发顺在前方,遮在他脸颊两侧,沾染了汗水,黏腻在他的额角上。 中间几次听到拓跋睿大喊着“这根本不是王兄的错,是我……”,拓跋泽都会用尽全力去高声反驳,“睿,你给我闭嘴!!” 拓跋睿无比心疼,双手捏着衣角,听到里面的喊声终于念到了二十,他急忙拨开揽在门口的人,匆匆赶了进去,然后半跪在地上,望着浑身是血的拓跋泽低喊:“王兄,王兄……你醒醒!” 拓跋泽略微有些恍惚,狭长的眼眸被汗水几乎黏在了一起,他尽力的抬头看向那呼唤着的他的人,是那犹如世上另一个自己的人,拓跋泽勉强动了动唇角,然后便昏了过去。 拓跋睿咬住牙,即刻抱着拓跋泽的身体,无助地看向后面,恰好看到也来看情形的答吕晏齐,拓跋睿有些怕他,紧抱着拓跋泽的身子警惕地向后退着步子。 而答吕晏齐似乎也知道这位二殿下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将视线放在了拓跋泽的身上,看到拓跋泽已然昏了过去,答吕晏齐眉心一拧,摆了摆手劝退两边人,亲自上前从拓跋睿的怀中将拓跋泽抱起,道:“回东霖宫。” 东霖宫,拓跋泽与拓跋睿一同居住的宫殿。 答吕晏齐转身便走,已经身为丞相的他带了一方威慑,可答吕晏齐在拓跋睿心目中的梦魇,依旧萦绕心头,他不敢公开忤逆答吕晏齐,所以便紧紧跟着他,怕他会伤害到自己的王兄。 不多时,回了东霖宫,西陵的王后颜月也匆匆赶来,一看拓跋泽身上的上,整张脸都不见了血色,她紧张上前,轻拥着拓跋睿,凝眸看着答吕晏齐为他上药,同时喃喃而语着:“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拓跋睿开口欲解释,却被答吕晏齐抢了先,轻声而道:“只是大殿下做了些调皮的事,违反了宫规,小惩大诫。并不是什么大事。” 颜月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低头看向拓跋睿,可拓跋睿也闭了嘴,如是明白刚才答吕晏齐的警告。 就在这时,榻上的拓跋泽轻哼了一声,颜月紧忙上前轻握住拓跋泽的手,脸上写满了心疼,“泽儿,母后在……在呢……” 许是睡梦中的拓跋泽听到了颜月的声音,稍稍安心,有恢复了平静。 答吕晏齐实际上心也悬在高处,因为拓跋泽的安稳,也舒了口气。 这时,一名侍卫来报答吕晏齐,说是拓拔陵有事急召。本就疲于应付颜月的他,终于有了离开的理由。 “那么,娘娘,恕臣告退。”答吕晏齐轻笑一声,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虽看的出他对拓跋泽有着关心,可对于他以外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颜月凝眸看他离开,眼中尽是鄙夷,警惕和厌恶,“铁石心肠的魔鬼。”,颜月开口低语,答吕晏齐出门的一瞬听见了这句充满恐惧与怨恨的言语,顿了步子,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多谢娘娘美誉。”言罢,便消失在了宫中。 直到他走远,颜月才一下松懈,险些跌倒在地,而后匆匆来到处理完伤口已经睡去的拓跋泽身边,看到他那平日喜笑的脸上时而仍会挂着浓浓的恐惧,她紧握着他的小手,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做了什么才受到如此刑罚,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虽然睿生性安静,也有些柔弱,可泽儿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能让他也怕至如此,他和睿一定看到了什么让他们害怕的东西。 颜月忽然像想到什么,突然间愣在远处。 “难道……断情殿……”一想到这个地方,颜月一身后怕,她是知道那个地方的,自从答吕晏齐这个奸佞撺掇王上给西陵人种下那个什么所谓的西陵蛊,断情殿一下就变 成了人间炼狱,而且最近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那里是一天比一天丧心病狂。当然,不仅如此,那里也是当之无愧的禁地,擅闯着大多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说两个孩子是去了那里,许多事情便也就说得通了。 颜月攥着拓跋泽的手越来越紧,而且愈发自责,如果她能看好他们,也就不会让他们看到如此可怕的东西,既然已经无法将王上变成过去那个他,至少这两个孩子,她要拼尽全力守护好,不要再走他们父皇的路。 颜月忍不住抽泣,忽觉自己的眼泪被一直温暖的小手拂去。 颜月一愣,抬起头,看到了刚刚苏醒,还有些浑噩的拓跋泽,“母后,为什么哭了?” 拓跋泽勉强挤出一抹笑,已经十四岁的他,露出了如大男人般的温柔,然后咬着牙撑起身,将颜月拥入怀里,“泽就快长大了,以后泽和睿,会一直陪在母后身边。” 颜月微愣,有些懊恼自己的无能,可也因忍了许久的酸楚,今日一并决堤,她紧紧揪着拓跋泽的衣衫,哭得用力,泽安静的听着,同时也安抚着颜月。 可这时却见拓跋泽的深眸略微一凝,低声而道:“睿……不在这里,母后,睿去哪儿了?” 颜月有些发懵,抽泣了两声,从拓跋泽的身边脱开,“睿儿……睿儿不就在……”颜月转过头,一眼也发现了这里空空如也,颜月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难以置信的左右看着,“睿儿,睿儿!!” 颜月大声喊叫,几步来到门口,对着守门的两名侍从问道:“你们看到二殿下了吗?” 侍从面面相觑,有些慌乱地答道:“二殿下,刚才好像看到二殿下跟着太傅大人走了。” “太傅……”颜月眉心一蹙,“太傅大人……丞相……答吕晏齐?跟他走了?!” 侍从紧忙点头,颜月的脸色一下变为煞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害怕答吕晏齐的睿儿竟然主动跟去,这究竟是…… 颜月咬牙,即可上前要去追赶,可步子才刚刚挪动半步,就被扶着伤口艰难而出的拓跋泽先了一步,他回过眸看向颜月,扯了唇一笑,“母后,老师又不是什么恶人,我去把睿带回来就是了。” 他的语气似是并不喜欢颜月对答吕晏齐这般警惕,可回时,脸色也稍稍有些凝重。而后他一步一步挪着前行,头也不回。 颜月是拗不过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心里也知道,拓跋睿是二殿下,宫里人也都不会拿他怎么样,也或许是像泽说的一样,是自己想多了。 她轻叹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泽尚未开块头的纤细身影,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老师不是什么恶人……”颜月闭上眼睛,又长长吁了一口气。 泽儿对答吕晏齐的尊敬,根本已经将他当做父亲那般,甚至哪怕亲眼看到了他对人作下的罪孽事情,也假装毫不知情,再加上越是如此,虽然答吕晏齐对泽儿便越是亲近,亲近到连她都分不出来这里面的虚情假意还藏有几分,可是只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不管答吕晏齐是否出于真心,总有一天他还是会伤害到泽儿,也一定不可能为了泽儿就放弃他此时正独占鳌头的权位。 颜月摇摇头,突然心口一痛,令她瞬间跌倒在地上,她诧异,心里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泽儿……睿儿……” ———————————————————————————————————————————————— 紫御宫,拓跋陵与大臣们一同处理政事的地方。 不知拓跋睿正跟着跑来的答吕晏齐只身进入,因为拓跋陵不喜欢侍卫跟着,所以这里静悄悄的,就算是一座无人的孤冢。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4) 紫御宫,拓跋陵与大臣们一同处理政事的地方。 不知拓跋睿正跟着跑来的答吕晏齐只身进入,因为拓跋陵不喜欢侍卫跟着,所以这里静悄悄的,就算是一座无人的孤冢。 “王上,您召见臣下,有何要事?”答吕晏齐恭敬问道,虽然他一心向权力巅峰攀爬,可一手将他提拔的拓跋陵,却非常的尊敬,没有半点逾越的企图。 黑纱遮掩之下,一个坐在卧榻上的人缓缓动了下撑着头的右手,用略微沙哑的声音低语:“看看地上。淌” 答吕晏齐不解,上前半步,果然好像踢到什么,遂借着幽光细细看去,结果竟是一个已经被弄到看不清人形的人。 答吕晏齐惊诧,“这,这是……” 且听座上之人冷冷哼了一声,“东卫放在西陵的细作。” 答吕晏齐再次惊诧,可看看拓跋陵那并不愉悦的样子,还有那细作几乎已经残破不全的尸身,便知道这个细作自始到终都没有吐露半点打听到的事。对于没有用西陵蛊却可以将人心控制如此,答吕晏齐心中不得不佩服。 他低下身看了看那尸身,随后勒令侍从将他拖走,他的神情也较刚才凝重许多,沉思片刻,突然一怔,“王上,如今西陵蛊在西陵人身上大多都是可以成功的,却只有一个软肋,若是这细作宁死不说的事,一定是我们西陵最为核心的秘密。难道……” 始终闭着眼眸的拓跋陵轻轻蹙动下眉头,而后一点一点将眼眸抬开,猛的抽过身后长袍,沉步向答吕晏齐走来,走至身边,顿步,冷冷说道:“年轻将领自身不足,无法让士兵信服。年迈将领不能种西陵蛊,孤不甚信任。不过,孤却想到了一个身体条件在众人之上,将士们也会信服的人选,如果这个人能成功种上,那么正好顺水推舟,踏平东卫,指日可待。” 人选?答吕晏齐有些意外,可是在他心里,也并非全然不知道拓跋陵心里想的是谁。他并没有惊喜,而是眉头紧锁,略有踌躇道:“王上,这个人选,务必三思……臣……恳请皇上三思!” 答吕晏齐言罢,单膝跪地,他虽崇尚权力,却也不想让西陵走入灭亡,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可是他抬起头看向拓跋陵,却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个曾经与自己一同兴奋讨论国事的男人,脸上已经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动容。他的相貌依旧是绝美傲然,可半垂的眼眸却如死人般暗淡,身上散发的凛然与震慑,也再不是当年那个拓跋陵可以比拟,更重要的是,此时的拓跋陵,是那般的冷静,冷漠。 似是感觉到了视线,拓跋陵缓缓将眸子侧过,一下对上了答吕晏齐的双眸,凛冽中划过一道蓝刃。 答吕晏齐感到一阵,迅速低下头不敢直视。 而门口拓跋睿也刚好听见这几句话,还虽然不擅武力,但头脑却无比聪慧的他,霎时觉出一阵不好,却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 他们说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所说的事,又究竟是什么事?而他们又想对那个人,做些什么? “除了孤所想的这个人,你还有其他人选吗?”里面再度传出拓跋陵的声音,答吕晏齐也沉默了,回音久久在宫中回荡。 半晌,答吕晏齐低下头,回道:“没有。” 听了他的话,拓跋陵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既然这样,你就去办吧。准备好,就可以找泽儿来,他一定会活下来的,作为……第一个,种下西陵蛊的王族。” 泽儿……泽儿…… 王兄,拓跋泽,西陵蛊——! 门口拓跋睿忽然缩动眼瞳,听到门这边传来了响动,他心下一紧,急忙躲进了旁边的树丛,环胸背着身等着接了令的答吕晏齐。而此刻的他,终究没从刚才父王所说的事情中逃脱出来。 昨夜断情殿里的可怖之景依旧历历在目,多少人因为种蛊失败,不仅成为地下亡魂,而且走得都不安宁,甚至死无全尸。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连王兄……连父王他自己的儿子…… 怎么样,怎么样才能保全王兄?拓跋睿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拼命在心里捉摸着…… 他若有所思的抬头,结果却突然坐倒在地上,消瘦的脸上尽是恐惧。因为不知何时,答吕晏齐已经自殿中走出,他就这样站在树丛的边上,看了他不知多久,双眸仍旧如昨夜那般冷冷淡淡,不带任何一点情感。 “二殿下,偷听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王上知道了 ,你也逃不了责罚的。”答吕晏齐说道,然后倾下身靠近拓跋睿,“无论殿下听到什么,都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大殿下,可以吗?否则,若是大殿下失了性命,便是你的责任了。” 答吕晏齐傲慢地整整衣服,回身走开,可那苍白若纸的脸上,此刻也多了些动摇。 拓跋睿愣了一会儿,他虽不善言语,可正因如此看人更加入微,他明明看得出,这个答吕晏齐虽对自己这么冷漠,可是对王兄却是有情分的,他是真心待王兄,正如王兄真心尊敬着他。 如是一搏,拓跋睿攥了拳头,突然就从树丛中跑出,快步跑到了答吕晏齐的面前,横手拦截道:“答吕老师,睿知道老师是不忍对王兄做那么残忍的事的,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一定还有——”拓跋睿拼尽了全力想要说动答吕晏齐,可答吕晏齐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便在这时,答吕晏齐出口打断了拓跋睿,“二殿下想的是对的,答吕确实不忍对自己一手教出的学生做这种事。若是有别的方法,答吕也不会做如此之事,何况大殿下还是西陵的太子殿下,稍有差池,对西陵也不好。但,既然没有别的人选,王上的命令又是绝对的,做臣子的,不能违抗。” 答吕晏齐说罢,便恭谨行了个礼,随后将视线收回抬了步子。 拓跋睿满心焦急,忽然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一把拽住了答吕晏齐的胳膊,道:“我……我呢,我可不可以替代王兄!这样,这样不是都解决了!” 答吕晏齐步子一顿,看向拓跋睿,上下打量了下他纤瘦的身子,拧眉,有些不屑地哼笑一声:“二殿下,您?” 拓跋睿略有发颤的点了头,双眸却是坚定。 答吕晏齐忽然失笑,“二殿下,这可是会丢性命的事,断情殿、鬼域里关押的那么多壮士,他们能存活的尚且不多,更何况是从小身体就虚弱的二殿下。二殿下怎么也是王上的血脉,岂可让二殿下白白送死?” “世上没有绝对之事!”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答吕晏齐言罢,冷哼一声,似是懒得再与这年轻气盛的少年争辩,拂袖离去,不再回头。 被丢在原地的拓跋睿紧紧咬着下齿,因自己的无能而自责着,同时有一股倔强自骨子里席上,“断情殿……鬼域……” 他陷入深思,在下着什么决心。 忽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睿!” 拓跋睿突然回了神,回身看向扶着伤口走来的拓跋泽,他眉梢见喜,又有些紧张,而后匆匆上前去搀扶重伤未愈的拓跋泽,“王兄,你怎么来了!” 拓跋泽拧眉,将睿一把揽入怀里,脸上也不见了笑容,“你为什么来这里?”拓跋泽抬头看看紫御宫的牌匾,心里有着抵触。 拓跋睿不愿将听到的事告诉拓跋泽,随后尽量勉强自己说道:“只是,来看看父王罢了。” 拓跋泽眉心更紧,有些不相信拓跋睿的话,同时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弟弟好像有什么心事,于是又问:“睿……有话想对我说吗?” 半晌,拓跋睿挣脱开来,认真地对拓跋泽道:“王兄,今夜我们一起陪母后吃晚饭吧,好久没有一起了。” 拓跋泽有些意外,当然是不会拒绝弟弟的提议,爽快地答应,然后突然就用力跳在了拓跋睿的背,“看在我带伤来找你的份儿上,背我回去吧,屁股好痛。” 拓跋睿一愣,已经听到耳畔狐疑传来的哀怨之声,他无奈一笑,伸手稳重拓跋泽的身体,然后往东霖宫返回。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5) 拓跋泽有些意外,当然是不会拒绝弟弟的提议,爽快地答应,然后突然就用力跳在了拓跋睿的背,“看在我带伤来找你的份儿上,背我回去吧,屁股好痛。礼” 拓跋睿一愣,已经听到耳畔狐疑传来的哀怨之声,他无奈一笑,伸手稳重拓跋泽的身体,然后往东霖宫返回。 心里,是流着浓浓的暖意的。 他知道,从小到大,王兄都是对自己最好的,什么好的都先给自己,只因自己体弱多病。可其实王兄他自己,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还是个既任性,又总是乱来的家伙,而且即便是知道这王宫里总是沉浸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却永远都朝气蓬勃,永远都对他爽朗的笑着。 他不会让王兄的笑容消失的,他不会让唯一能够让西陵改变的人,被黑暗吞噬…… 一定,不会的…淌… ———————————————————————————————————————————— 这一夜,东霖宫里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常。泽与睿陪同颜月吃了晚膳,沐浴,然后因为要照顾今日受伤的拓跋泽,睿与他一同躺在他们从小到大一直住的房间里,躺在能容纳两人的榻上。 收拾好其他的东西,拓跋睿便熄了房间的烛火,钻入暖和的被窝,不过他没有面对拓跋泽,而是独自冲向门的那方,看着偶尔幽幽洒入的月光。 “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身后突然传来了拓跋泽的声音,很轻,有些坚持,也有些无奈。 拓跋睿微怔,可是每每回想起那时听到的看到的,他的心都会阵阵作痛。半晌,回了神看向正趴着身子,侧头看着自己的拓跋泽道:“王兄……不……哥,这个宫里总是那么沉冷,让人那么恐惧,为什么哥还能笑得出来?” 是了,这个王宫是不正常的,虽然才十四岁,但拓跋睿也看过许许多多的史籍,还有其他国的事,所以他能感觉的出来,父王不正常,母后不正常,那个答吕晏齐更是让人不敢亲近。再加上断情殿……这个王宫根本就是病了,病入膏肓,西陵也病了,病的已经开始往完全错误的方向在走。他笑不出来,就如同母后一样笑不出来,所以他不能明白,甚至非常的羡慕拓跋泽,为什么只有他可以活得如此释然。如果他有朝一日也能像自己的王兄一样,或许他便能为他分担那些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灾难。 而对于睿突然问的这个问题,让拓跋泽有些意外,他用深眸凝视了他一会儿,失笑,拍了下这弟弟的额头,“怎么突然那么正经,还问这种不找边际的问题。” 然说完发现,拓跋睿的神情不但没有缓和下来,而且眼中的坚持更是让他有所动容。拓跋泽轻动了下眉角,终吁口气,将拓跋睿一把揽在自己身边,然后对他笑着道:“人生要活得洒脱一些,况且王宫里也没什么不好,你我母后还活着,还是这般年轻貌美,也没有什么争宠斗艳的妃子让母后生气。父王也好好活在世上,虽然严厉,但身为西陵第一强者,也让我为之自豪。答吕老师……”拓跋泽顿了顿,“你别看答吕老师如此,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就像我们闯了禁宫,他把这事瞒下来,只打了几板子小惩大诫……” 那一瞬,拓跋睿有些失神,他听着拓跋泽的话,看着他眼中的光辉,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王兄之所以能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是因为他更看中的是他们好的一面,而且极为尊重敬重自己的父王与老师,可是这样的王兄,又岂会想到,正是他那么爱戴的人,正要将那么残忍的事,落在他的身上。 心中一阵酸涩,拓跋睿上前一把拥住了拓跋泽的身子,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 拓跋泽有些意外,以为是睿因为昨夜的事吓着了,所以搂搂他的道:“当然,对于我来说,我还有睿,只这一个理由,便也足够了。”拓跋泽的眼神略微深了下来,轻轻揉了揉发,亲情对于他来说,其实是非常陌生的,所以在他的世界里,这个与自己一同降在世上,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才是让他最为在意的,当然,还有他的母后…… 他又是一笑,然后对着拓跋睿打趣说了几句,便推了下睿的额头,“睡吧,王兄伤还疼着呢。” 拓跋泽一股脑回身趴在榻上,很快传来鼾声,拓跋睿失笑,又看了一会儿拓跋泽,然后翻回身子,同样在想着方才的话。 对于我来说,我还有睿,只这一个理由,便也足够了。 拓跋睿下意识轻笑了。 对于他来说,他还有王兄,只这一个理由,便也足够了 。 夜,渐渐深,身后的拓跋泽已经真的陷入沉睡。却不知,在这时,拓跋睿却醒了,他起了身,穿好衣裳,悄然离开了东霖宫。 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拓跋泽,那与拓跋泽同出一撤的俊眸中,闪过一缕沉痛,如是在痛恨着这生下来就无法选择的悲哀,痛恨着为什么要生在西陵,或是生在这样一个西陵。 转回身,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东霖宫中。 ———————————————————————————————————————— “母后……睿……”深夜,拓跋泽做了一个让他心很痛的梦,他梦到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的母后都一一消失在了身边,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着可怖而又冷漠的西陵。 突然惊醒,拓跋泽扶着心口喘息,发现是个梦,这才长舒口气。他轻拍了下身侧,想看看睿是否又被自己吵醒,谁料掌心所碰之处,皆是一片寒凉。拓跋泽微怔,紧忙低头看向床畔,发现睿已经不在榻上,环视了房间,也没有他的踪影。 这么晚,他能去哪儿?拓跋泽心中打鼓猜测着。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乱,紧接着房间门突然就被打开。 答吕晏齐一步跨入,也是同他一样,上来就在寻找什么,而后压低声音道:“大殿下,你可知二殿下去了哪儿?” 睿? 对于答吕晏齐上来就寻睿的事,拓跋泽感到有些蹊跷,心中那丝丝不好的预感也再度袭来。他拧了眉,摇摇头,“一醒来就没看见睿了。老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难道真的去了鬼域……”答吕晏齐似乎并没有理会拓跋泽的问话,双眸充斥着动摇,从容的脸上今日也尽是焦虑,半晌,他突然抬头对拓跋泽道,“没事,只是那天这孩子说要来向我学些东西,但是我没同意,现在怕他恼怒,才找他道个歉。大殿下你伤势未愈,还是早些休息,微臣告退。” 言罢,答吕晏齐二话不说便退离了房间,却不知方才那一句似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喃喃自语一个字不落的落入拓跋泽的耳朵里。 脸上的笑容,已经悄然消失,拓跋泽低垂着头沉默着,思考着,而后不顾自己伤势一把掀开被子起身,披上外袍就向着断情殿赶去,在那双深眸中,透着一缕愠怒与冰冷。 ———————————————————————————————————————— 断情殿外,火光四起,侍卫已经将断情殿重重围住。殿外的那道被重重绕起的铁锁,已经被人破坏,答吕晏齐半跪于地检查那锁,眉头始终紧拧。 这锁是他特别找人打造的与往常之锁完全不同的锁,刀枪不入,而且钥匙仅有一把,还在他的手里。二殿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进入到断情殿中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深思片刻,答吕晏齐有些许恍惚,难不成……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竟能用简单的工具,通过感知将里面锁的结构一一打开? 这道锁内设计极其复杂,若真是如此,那么二殿下的聪慧便已经凌驾在许多成年人之上了。 答吕晏齐放下了锁,起身看向断情殿,通过断情殿,往下就是鬼域,而所谓鬼域,正是许多年前王上拓跋陵被先王关押的地方——地宫。如今,则是收押所有种西陵蛊失败或尚未种西陵蛊的人,他们要么是对强极其渴望,要么是对皇族极其痛恨,要么就是被种下蛊已经丧心病狂…… 如果二殿下真的进入,怕是——!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6) 答吕晏齐放下了锁,起身看向断情殿,通过断情殿,往下就是鬼域,而所谓鬼域,正是许多年前王上拓跋陵被先王关押的地方--地宫。如今,则是收押所有种西陵蛊失败或尚未种西陵蛊的人,他们要么是对强极其渴望,要么是对皇族极其痛恨,要么就是被种下蛊已经丧心病狂…… 如果二殿下真的进入,怕是——! 怕是,难以活着出来,甚至尸骨无存淌。 答吕晏齐咬牙,欲推门进去带人救人,然就在这时,一个披着一身黑色王袍的人几步走来,拨开答吕晏齐,带着一身的冷漠突然便进入到了断情殿中,然后猛地将大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 答吕晏齐一时愣住,突然回神看向门的那方,“王……上?礼” 便在同一时间,拓跋泽也已经赶到,有些侍卫想上前阻拦,却被拓跋泽一只手就甩了出去,甚至能听到骨头几乎快要被拧碎的声音,明显是带了一种极度的怒意,以至于到后来根本就没有人敢去靠近他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睿会在断情殿!”拓拔泽走到门口,突然就揪住了答吕晏齐的衣领。此时他的眼中,拥有的只有无法遮掩的怒意。 答吕晏齐似是第一次见到拓跋泽这样,他眉心一紧,扯住拓跋泽的手拉开,“这种事,大殿下不该直接对二殿下说吗?” 拓跋泽右眼一眯,知道答吕晏齐在摆脱他,如此,不需要具体的言语,已然让他知道在睿与答吕晏齐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门内忽然响起了一丝惊恐的嚎叫,霎时打断了拓跋泽的思路,他顾不得答吕晏齐,转身就要往断情殿里冲,周围人的冷漠他看得一清二楚,什么主仆,什么皇子,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睿进入到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存活的几率,能去救他的只有他这个亲哥哥! 答吕晏齐见状,迅速令所有人上前去拦拓跋泽,奈何谁也阻不住此时已经怒至极点的他。 可正当他马上就要将殿门推开的时候,那大门却没有任何征兆的从里面被推开,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屏息看着那方。片刻后,方才最后进入的拓拔陵缓步而出。 泽看到陵,眼中尽是喜悦,不停大喊:“父王,睿在里面,睿……睿在哪儿,父王快救救睿!!” 拓拔陵闻声顿了下步子,侧某看向拓拔泽,“救?”他冷哼一声,“我西陵的皇子若是都到了让人救的地步,那还谈什么强者。” 这一句话突如其来,使得泽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怔怔望向拓拔陵,双唇开了又合,直到拓拔陵将下一句话接出后,拓拔泽才终于明白,并且彻底怔在了原地。 “封住断情殿,三日之内,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句话,冰冷到没有任何的情感,拓拔泽难以置信抬头看向这位流着同样血脉的亲生父亲,俊脸几乎变得扭曲,“父……父王,睿,睿还在里面,父王……父王你不能……不能……不能——!” “不能?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拓拔陵冷语,“若是拓拔睿就此死在里面,那对西陵也不会有什么用。但如果活下来了,或许西陵还能增加一个战力。” 拓拔泽惊住,若有似无摇着头,他虽然不知道父王在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去冒这种险,“睿天生体弱多病,手上也没见过血。一下丢到那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父王,父王,你不能眼睁睁的将睿推下地狱啊!” 拓拔泽挣扎前行要去抓拓拔陵的胳膊,然而之间尚未碰到他,却被陵一只手捏住了脖颈,便是在拧碎的边缘,突然重重甩开。而后拓拔泽冷漠地扬起手,用丝绢擦拭,随即低头看向拓拔泽,“软弱的家伙。西陵本就是地狱,别让我看见你那和东卫人一样的嘴脸!” 拓拔陵说着,步步走近拓拔泽面前,突然用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又将他狠狠踹出一段距离,而后重重摔在了树上。拓拔泽猛地呕出一口血,抬头时的双眸锐利而不屈服,他扶着胸口,想再度起身,结果才刚一挪窝,就被拓拔陵又狠狠踹在地上。 然泽依旧不屈服,心里的怒意也渐渐席上,他向旁边将口中余血啐开,倔强看着拓拔陵,“有种你便弄死我,不然我还是会去救睿!我才不会像你这样……铁石心肠!!” 拓拔陵眉心微拧,唇角因怒意而有些抽.动,当真是因为拓拔泽的话生了杀意,他扬起手,便是在快要碾碎拓拔泽的头颅的那刻,一抹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拥住了泽的身子,怒目回视拓拔陵,“若是你要动这孩子,便先杀了我, 拓拔陵!!” 拓拔陵蓦然停手,也因这突然而入之人感到压抑,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同榻的妻,泽与睿的母后颜月。数年前他在地宫时的记忆突然席上,他拓拔陵的母后也曾像这样拦着他的父王,最后惨死在其手上。 那一刹那,拓拔陵有些动摇了,恰在这时,答吕晏齐也紧忙赶来,迅速扯住了拓拔陵的胳膊道:“王上,您不要冲动!再怎么也不能伤到大殿下啊!臣,臣会向大殿下解释,王上交代的事臣也都会办好,还请王上早些回去休息!!” 拓拔陵眸中利光渐渐消去,他看了看仍旧用着怒意看着他的拓拔泽,又看着几乎与他母后当年同出一撤的颜月,凝了息,狠狠将手臂自答吕晏齐手上抽回,放下,然后回身离开了断情殿,众侍从急忙跟上不敢再怠慢分毫。 答吕晏齐长舒口气,心中大石落下,回身看看依旧执着着要去救拓拔睿的泽,答吕晏齐沉下声道:“大殿下,不要再违逆王上了,再来我也保不住大殿下的。” “我的性命无关紧要,我要救的是睿!!”拓拔泽声嘶力竭地大喊,双目布满血丝。 “若是大殿下救回来的,王上照样会让他死。被父亲亲手杀死,要比被那些人杀死痛苦的多不是吗?何况,二殿下也不一定会死。二殿下,终究是王上的儿子,是你的弟弟,不是吗?” 拓拔泽愣了一下,虽然万般挣扎,却真的再没了反驳的话语,他泄气地坐在地上,攥拳用力敲打在树上,磨破了骨节处的皮,染上了一层血红。 颜月也好像在深思什么,突然咬住牙起身去追赶拓拔陵,交臂时狠狠撞过答吕晏齐,美眸里充满了恨意,“西陵变得如此都是因为你……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 答吕晏齐与她四目相接,眸中却写着戏谑。随后他收回视线,不再看颜月,脸上也稍稍添了些柔和,“大殿下,去疗伤吧。” 他上前要扶拓拔泽,却被拓拔泽下意识用手挡开。拓拔泽也是微愣,随后沉默着自己起身,晃悠悠地返回东霖宫。 答吕晏齐望着他身影,摇摇头,又回头看向断情殿的大门。 王上并没有将二殿下带出,这么说来或许王上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如果二殿下最后真的能够或者出来,说明在二殿下体内流淌的血液并非一般,是有替代大殿下的潜力的,若是如此…… 答吕晏齐悄然动了动嘴角。 若是如此,他或许真的可以替代大殿下先种下西陵蛊,避免不成熟的西陵蛊会夺了大殿下的性命。 对他来说,西陵就是一切,大殿下是西陵的继承人,所以大殿下也是他的一切。二殿下如果能来分担,作为弟弟,作为殿下,也终于是能有点作用的。 他哼笑一声,同时沉下眸。 如今,最阻碍大殿下成为王者的,让大殿下变得软弱的,只有…… 答吕晏齐回眸看了看那方,眯起了眼睛。 西陵王后,颜月。正如当年阻止王上变强的那个王后一样,她,也正在阻止殿下的变强。这一点,王上是看得出的…… 实际上,王上并不像先王那般冷漠,是否能做到斩草除根…… 答吕晏齐不语,收回思路,轻轻回了身,“来人,将断情殿重新锁住,重兵把守,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开门,也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7) 紫御殿。 颜月一路追着拓拔陵而入,用力关上了紫御殿的大门,她喘息着看着眼前即便知道她在身后,也没有丝毫动容与理会的拓拔陵。 这个男人,曾是她那般深爱淌。 颜月闭眼深吸口气,突然上前来到拓拔陵的身边,铮铮而道:“王上,陵,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趁着西陵还没有变得无法挽回,收手吧!礼” 正在用折子点着烛火的拓拔陵指尖微顿,轻轻吹熄了眼前折子上余下的火,毫无情感的双眸若有似无扫过颜月那苍白的脸,松了手,折子落地,他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便自她身边擦肩而过。他的长发与袍子随后摆起,撩过她的身侧,沁入了一股寒凉。正如今时今日的拓拔陵,已经再也给不了她半点的温暖。 颜月心如刀绞,双眸含了泪,“拓拔陵,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你,明明不是,明明是想将西陵……”颜月声音越来越颤,早已痛苦了太久,沉默了片刻,她转身面对拓拔陵的,第一次道出了埋藏心底的那个名字,“陵,是因为那个叫千雪的女人吗?是因为你还爱着那个女人吗?” 许是因为颜月突然提及了这个名字,拓拔陵终是停了步,他没再走,也没回头,窗外的夜风轻轻顺着缝隙流入,成为他身畔唯一的动静。 猜测到或许是说入了拓拔陵的心事,颜月喜上眉梢,又加了几步向拓拔陵走去,“陵,若是你还爱着那个女子,便将她接来西陵,这王后的位置让给那个女子也好。我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你能变回过去的你……而且我派人偷偷去东卫查过,东卫的皇后并不是她,也就是说,将她抢回并非不无可能!如果你愿意,我……我这就派人去,哪怕拼上我的这条命,也会将她带来给你……陵,好不好,陵……” 颜月边走边说,紧紧抓住了拓拔陵的胳膊,并抬头看向他的脸,试图找到那与她同样欣喜的神情。 然而当她真的看到拓拔陵此刻的神情后,她的手却一下子僵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因为此时的拓拔陵,不仅没有任何的笑意,便是连怒意,恨意,悔意都没有,只有那与平日里毫无差别的冷漠,依旧笼罩在他的俊脸上。 只见他安静的侧了眸,略微不耐烦的轻拧了下眉心,只嗤之以鼻地道了一句:“千雪……谁是千雪?” 那一刹那,颜月彻底愣在了那里,她凝视拓拔陵的眸,望入他眼底最深的湖畔,她拼了命的想找出方才那句话里哪怕是一点点的谎言,可是…… 这个男人,是真的忘记了。 他忘记了曾经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忘记了这一切最开始的初衷。 记得的,只是夏侯泰曾经留给他的耻辱,还有那为了变强而变强的执着。 她原本还在奢望着,哪怕他的心不是给她,但他至少还有心,可如今……一切皆成了空。 颜月已经不知该笑是该哭,如失了魂的空壳一样,向后退了半步。其实她也在后悔,后悔当初要是能在事情变到如此田地之前,能将这番话告诉拓拔陵,或许陵也不会变到今日这般无情。 而这一面,对于颜月第一次这般反常,令拓拔陵明显感到不快。他终究还是将她当作王后,当作泽与睿的母后,所以还是对她相敬如宾。 “够了。孤如此容忍与你,是看在你终究在孤身边待了数年之久。可你若是僭越本分,去指点孤如何治理江山。便不要怪孤,对你不留情面。”落下一句狠语,拓拔陵不在多说,收回视线便往自己正房走去。 颜月看着拓拔陵离开的身影,心如刀绞,“情面?”她自嘲地哼笑一声,突然间声嘶力竭地对着拓拔陵的方向大喊,“拓拔陵!既然如此,我们便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吗?如今的你,已经与你最痛恨的先王同出一撤!残忍,暴虐,连最根本的人性都丧失殆尽!还让答吕晏齐这个奸佞待在你的身边祸国殃民!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西陵也会付出代价!你恨夏侯泰,但不妨告诉你,夏侯泰虽狠,却比你强上千百倍,如今的你,根本就是残虐的野兽!你也不用和我讲什么情面,反正总有一天,你也会为了让泽变得和你一样,将我的头颅悬挂九城之上,如你母后那般!!” 颜月的一番话,突然犹如利刃般割开了拓拔陵的心,脑海里突然间流窜过那曾经日日夜夜徘徊在心中惨败于夏侯泰的悲愤,更是有他母亲被他父王手刃时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梦魇。方才一切的冷漠终于在瞬时间被打破,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意袭上心头。 且见拓拔陵突然狠狠咬住 双齿,转身之际突然以别人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几步来到颜月身边,探出手,用着极为猛烈地力道将她狠狠按扣在紫御殿的大门上,一声轰响而至,惊动了宫殿里的每一处。 他双目赤红,几乎快要丧失理智,“你若再说一句,孤让你现在就死!!!” 然对于他的威胁,颜月只是艰难而轻蔑的笑着,如同已经在垂死边缘的鸟儿,她就这样看着他,高高昂着头,狠狠说道:“好,那你便……拧碎我的脖子!反正也是……早晚的事……!若是……现在杀了我……我还能早一步从你身边……解脱!!” “你——!!”拓拔陵彻底被激怒,手上的力道明显又加大一分。 颜月唇角略微一动,而后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如在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 那一瞬间,如果说提到千雪已经几乎不再动容的拓拔陵,心里却还是因为这个一心求死的女人,没由来的痛了一下。就好像对于他来说,这个人是记载着拓拔陵一生唯一的人。是啊,至少在她的心里,那个曾经也宏图满志要颠覆自己父王治国方法,与军民同乐的拓拔陵,尚且还活着,不像此时此刻的他,虽活,却死。 被怒意充满的双眸,渐渐冷静了下来。拓拔陵沉默着,缓缓将自己的手自她脖颈上拿开,望着她眼下滑落的那滴几近绝望的泪,他也许是第一次,倾下头,为她吻去。 而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颜月一下惊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拓拔陵,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可能做这般温柔的事的。 如是看穿了颜月的想法,拓拔陵冷漠的哼笑一声,为她理好长发,然后转身离开,走前,他笑了,然后淡淡而道:“颜月。一个人活在世上,终究还是孤单的。如果有朝一日,我拓拔陵真的会丧子,至少也要让你,与孤一起承受这份痛。” 言罢,一身黑衣的拓拔陵终是消失在了宫中。 颜月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缓缓双手掩面,然后如发泄般痛苦的嘶喊着,一声一声,响彻在这空荡的地方。 她的声音,当然也传入已经回了房的拓拔陵的身上。他关了门,安静靠在门旁,聆听着她的痛,指尖摸过方才吻过她的唇。 然后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在那张冷漠依旧的俊脸上,悄然浮现出了心痛与担忧。 终究,还是做不到父王那样的无情。 “睿儿,那些不过就是些苟延残喘的,连王族的脚都没资格碰的东西,如果是我拓拔陵的儿子,就给我,活着出来。”最后四个字落下,拓拔陵猛地抬开双眸,冰冷之上,划过一道锐利的冷光。 ———————————————————————————————————————————— 断情殿内,连接地宫“鬼域”的过道处。 挂在墙壁两旁的火把,正燎着幽暗的火光,火舌四处飞散,犹如狂舞的红凤。 身体消受的拓拔睿双手环着身子,惊恐地在里面走着,浑身打着颤,连咽唾液都成了一种奢侈。 周围,尽是些可怖的嚎叫,就像是又数百头饥饿已久的野兽,正等待着撕扯新鲜的血肉。 走着走着,突然间停下,抬起头,正是一扇血红色的大门。他虽然偷偷跑进断情殿过,可是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地宫的入口,王宫的禁地。 里面血腥味依旧,如是还在上演着过去可怕的一切。拓拔睿听说过的,这里是将自己的父王变成魔鬼的地方,这里是泯灭人性的地狱。 拓拔睿咬住牙,探出手,指尖冰凉,眼角都泛了泪。 他知道,一旦进入,他便再无后路。如果不杀光里面的这些可怕的人,那么他便将血肉不剩。 “王兄……母后……” 低喃了这两个名字,拓拔睿终是将手压上,随着他稚嫩的嘶喊声,猛地将这扇承载着西陵噩梦的大门,重重地推开了。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8) “王兄……母后……” 低喃了这两个名字,拓拔睿终是将手压上,随着他稚嫩的嘶喊声,猛地将这扇承载着西陵噩梦的大门,重重地推开了。 然而当里面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的时候,拓拔睿的全身似乎都僵住了。他挪着步子向前走,谨小慎微,可才走了散步,身后大门“轰隆”一声就关上了妨。 拓拔睿身子猛地一抖,喘息地更加剧烈。但是他没有喊,没有叫,虽然心里无数个声音在鼓动他逃离这个地方,可是某种意识还是促使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内走去芪。 总感觉,身边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像是想要将他吞掉的虎视眈眈的野兽。 这些都是西陵的士兵吗?拓拔睿想,但随机就否定了。 不,这些不是兵,而是单纯的想要变强的恶鬼,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尤其是那些种下西陵蛊,却没有成效,反倒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拓拔睿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自己准备好的匕首,双手紧握。 突然间一个庞大的身影迎面向着他扑来,拓拔睿惊恐万千,猛然嘶喊一声,第一次向着前方刺去利刃。 然而经验上的不足,却成为了拓拔睿最大的致命点,一个人对睿的攻击,已经让他疲于应对,而接下来又有连续不断的“人”向着他扑来,拓拔睿就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无助的这里挡一下,那里挡一下,巨大的攻击力道,使得睿拿着匕首的腕子快要失去知觉。 他真的,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如此之强大。 没有心,没有人性,真的可以让人变成如此吗?父王说的话,答吕晏齐做的事,难道真的是对的吗? 睿的心里渐渐在动摇,惊恐盖过了脑海里的一切。 便在这时,手上的匕首被突然间击飞,一声巨大的轰响在此处传出,随机是叮叮咚咚落地的声音,再接下来,便是一些沉重的脚步靠近,几乎能听到他们踩着他匕首而过的声音。 黑影越来越靠近,几乎将睿全部笼罩。睿倒在地上无力地向后错动着身子,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最前面的那个黑影忽而咧嘴一笑,猛地向着睿冲来。 手上毫无利刃的睿无力地靠在墙上,生死仿佛就在一线,他紧紧攥住拳。 ———————————————————————————————————————————————— 同一时间,返回到房中的拓拔泽心里着实不安,但凡一闭上眼,心里就焦虑无比。 他从小与睿一起长大,他是知道的,睿是一个向来不愿伤害别人的孩子,与他拓拔泽是不同的。天下人的性命对他来说都不算特别重要,唯独这个弟弟……如果说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接手西陵这个恐怖的地方,至少让他能有权力,去保护睿不受伤害。 可是,此时的他是这样的无能,居然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双手沾满鲜血。 他自责地咬住牙,一拳狠狠打在了桌上。导致随身待在身上的一块玉佩啥时落地,“啪”的一声碎成两半。 拓拔泽一怔,弯下身将其捡起,上面是写着“睿”。 他与睿各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分别雕刻着他们的名字。如果睿的玉佩在他手里,那么他的兴许是被睿不小心拿走。 只是…… 拓拔泽将玉佩攥紧,望着上面的断痕,愈发无法平静了。 睿,你还好吗…… ———————————————————————————————————————————————— 王兄,王兄…… “啊!!”一声不知道回荡了几次的叫喊声再度响起,一声巨响,拓拔睿便被狠狠甩到墙壁,骨头已经碎裂了不少,额角上的血色几乎模糊了他眸前的视线。 他还没死,却是生不如死。这些早已在这里困了许久的人,他们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乐趣,所以就像是享乐主义一样,不停折磨着拓拔睿,他们在笑,或是嘲讽,或是兴奋,就是不给他最后的一击。 其中,拓拔睿也说过自己是西陵的皇子,可是他们根本就没人去在乎这件事,甚至越是如此,他们就玩得越是开心。 这时拓拔睿才深深的知道,所谓王族在西陵人的观念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意义。西陵只认强者,正如他们跪拜父王,不因他的血脉,而是因为他够狠,他够强,若是有一天他失去了这份强大,西陵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吞噬的骨肉不胜。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让睿第一次知道,自己究竟是活在怎样的世界,而在过去的每一天,自己究竟是被王兄如何的保护起来。 这样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睿的体力似乎已经耗干。原本这里浓厚的血腥味,因为有了鲜血的注入,变得更加的让人难受。 睿的意识,终于濒临消失。 绝望了吗?绝望了吧。 本以为自己可以救王兄于水火,到最后不但没有帮助王兄分毫,而且还用最没有意义的方式死去。最重要的是,到了最后,他才真正明白所谓的西陵究竟是什么样子,又或许是全天下的王朝都是这样。 眼前的黑影,逐渐也有些累了,终于认真起来,决定结束睿的生命。 几个人一步步向着睿走来,也可以听到外围的许多人也在步步逼近,将他彻底围在中间。 最前面的那个人冷冷哼笑,停步,手上拿着一根鞭子,握紧,准备就这样勒断睿的脖颈。 那人的身影,在睿的眸中愈发映衬的明显,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身上突然掉落了一样东西,溜溜滚在了睿的前面,挡在了那人的脚前。睿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东西护在怀里,指腹摩挲,一下就感觉出来这块玉佩不是自己的,而是…… 王兄。 睿有些恍惚,似乎在脑海中看到了当拓拔泽被像这些怪物一样埋下西陵蛊的样子,睿的双瞳一缩,好像一下就停止了惧意。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他的脖子也被那长鞭突然勒住,一股从未有过的窒息感袭上心间。 睿拼命地用双手扣着那长鞭,痛苦的喃喃念着:“王……兄……” 青筋鼓起,双目充满了血丝,属于活着的气息,也在渐渐被剥夺。 但是……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他要活着出去…… 说好,要救王兄的……说好,说好的…… 是啊,怎么能够就这么死去…… 怎么能够…… 心中一根绷紧的弦,像是随着他的意识一样,突然断开了,呼吸好像也在这时候停止。 原本扣在鞭上的手,缓缓落下,在身侧垂摆。 那人见状,冷哼一声,终是松了手,只道一声:“真是没趣……还以为王族的人,都像王上那样强悍……呵呵呵,下次,是不是该轮到那个大殿下了……” “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还想来要我们的命。若是大殿下来了,我们就要在想想有什么新的死法给他……” “总有一天,要收掉王上的头颅。呵呵呵,然后我也可以当王了!” 几个人残忍地笑起,最前面那人也对着一动不动的睿冷笑一声,缓缓将手上的鞭子抽回,回身便要走开。 可是才走了几步,那人却突然停下了,像是因什么事愣在了那里。周围人也感觉到些许不对,一同看向他,忽然见就因看到了他身后什么而纷纷怔住。 那人也有些讶异,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鞭子,发现那鞭子竟然如何也拉扯不动,于是他也沉下心,缓缓回过头。 可是当他瞳中再度映出那年仅十四岁且无比显瘦的身影时,等待他的,却是穿透了他身体的匕首。 一声难以置信的吼叫后,身上的血红溅得满处都是,手上的长鞭也倏然落地。 唯有那抵在他身体前的睿,用着从未有过的,冷漠且充满敌意的声音说着:“凭你们这些渣滓……根本碰不到王兄,父王一根汗毛……” 言罢,睿猛地将右手匕首抽回,而那人则缓缓跪倒在了地上,直至死去都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望着拓拔睿。 微弱的火光,缓缓耀过他的眼睛。 当周围所有人看到了这方才还充满恐惧,现在却变得截然不同的这双眸子时,莫名地向后退了半步…… 因为这个眼神,这个眼神似乎已经不再属于人,更像是…… 已经被拖入一半地狱的,鬼…… 真正的鬼。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9) 次日清晨,东霖宫中,本来就只是稍稍有些困意的拓跋泽突然被外面的一阵***.动惊醒。他晃了晃神,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句“二殿下”突然让拓跋泽清醒过来。 他顾不得洗漱,随便披了一件外袍便赶来,一把扯住一个人询问,“二殿下怎么了,是不是断情殿出了什么事?鸹” 侍从一惊,随即迅速摇摇头道:“是刚刚传来消息,说是鬼域的门开了!丞相大人已经前去替二殿下开断情殿的门了。” 拓跋泽因这个消息感到无比惊讶,如果说是开门,那么一定是里面已经没了动静,根本不用等到三日。 也就是说,如果睿待会儿不能从里面出来,就证明他已经被里面的人折磨的尸骨不剩。拓跋泽脑中轰隆一响,一把拨开那侍从便向外赶去二。 带他匆匆来到断情殿的时候,此处已经围上了一些西陵侍卫,一个个面如冰块,没有任何多于的神情。拓跋泽想进入其中,结果却被揽住,只道了一句“丞相大人不许任何人接近断情殿”。 不知为何,拓跋泽心里总是感到有些蹊跷的,经过整整一夜他都不曾想明,为什么一向不愿接触这些事的睿,会突然间独自去闯断情殿,而自己的老师答吕晏齐又好像怀揣着一种观望的态度,就好像是在等着一个什么结果。 便是在拓跋泽失神陷入沉思的时候,断情殿大门内突然间传来了一个微弱敲门的声音,外围的侍卫一下全部警戒起来,如同是在防止那些半疯半癫的人从里面出来。 “丞相大人!” 这时答吕晏齐也闻声赶到,众人纷纷对他行礼。答吕晏齐先是一眼扫过了站在人群里焦急等候的拓跋泽,然后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断情殿的大门,“开门吧。” 两名侍卫应声,随后一同上前,抽出兵器,两人分别用另一只手在解着那极为复杂且无人能弄断的新锁,最后猛地一扯。 随着那沉重的声音落下,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自里面肆虐飞出,让许多人不禁皱起眉心。 拓跋泽下意识向前挪了半个步子,紧紧握着手上断裂的玉佩,他满脸担忧,心里紧绷着一根弦。 而当那自己无比熟悉的身影缓缓被外面的光线映照出来的时候,泽的脸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喜,他想开口大喊自己这个弟弟的名字,可是却在下一刻怔在了原地。 “睿……”泽低声而喃,陷入了沉默。 眼前那与他相貌完全一样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他身后慌慌张张的拓跋睿,双眸也失去了一切的光辉。 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从里面出来,拖着满身的鲜血,甚至开可以看到在他身上零星挂着的血肉,不知是他的,亦或是别人的。 他一步一步地向外走着,手上拿着一条从别人手里截下的长鞭,泽记得自己曾经教过睿如何使用这样兵器,那时候只是希望睿能用这样没有利刃的东西来防身,却不曾想,第一次使用,却是大开了杀戒。 周围侍卫也几乎都是目瞪口呆,连同答吕晏齐也有着抑制不住的惊讶,而在他们眼中所拥有的,却并非是看待一个人的眼神,而是如在看待一个魔鬼,一个已经可以与西陵站在一起的魔鬼。 一夜间,数百条人命,即便是西陵任何一个大将,也会有些勉强。 那一时,在泽的心里大约是明白了,经过这一夜,在他这弟弟的心里,似乎有哪里已经变了,变得已经与西陵同化。 还能在让他回到过去的睿吗?或者还有谁能让他想起心中的自己。 泽有些心痛,上前想带走睿,谁料就在同一时间,答吕晏齐突然间对旁边的侍卫用眼神示意,紧接着便来了好几个人将睿重重锁住,直接将他带去了另一个地方,睿也根本没有反抗,神情暗淡到好像已经麻木。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侧眸看了眼泽,以最后的暖意淡淡一笑,便随着他们离开。 这样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又要将睿带到哪里去?! 拓跋泽再是年少,却也是西陵独当一面的大殿下,一阵佂愣后,他即刻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答吕晏齐,双眸中的怒意也越来越深,直觉告诉他答吕晏齐与睿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甚至非常糟。 “答吕晏齐,你究竟要对睿做什么!!!”拓跋泽突然开口,然后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向着答吕晏齐冲去,突然间愤怒的大殿下让侍卫们皆是一 惊,十多人迅速上前拉扯住泽,即便这样,也只能将泽勉强制住,而泽,也因此恰好停在了答吕晏齐的面前。 望着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眸,答吕晏齐有了一瞬的动摇,半晌,终还是垂下眼帘,回了一句:“给二殿下疗伤,仅此而已。” 言罢,他不再多说,而后便带着人向着拓跋睿所在的地方而去。 人群渐渐散开,周围对泽告退的声音在耳畔是那边的遥远与飘渺,泽独自站在那里,过了许久仍旧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咬住牙齿,一字一定道:“疗伤……” 这时,平日跟着拓跋泽的近侍来到泽的身边,且听泽沉声而道:“连祺,给我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去给我夺一样东西。” 拓跋泽冷冷开口,让连祺一惊,随即点头速速离去。 幽风中只站着泽一人,眼中透着狠光,“不要……太小看我了。” 泽怒而开口,探出手,缓缓将长发束起,平日会对着拓跋睿笑的脸上,这一次,多了一缕威慑。 这是他第一次,对答吕晏齐露出如此愤怒的眼神,那锐利带光的神情,犹如一匹已经快要拉扯不住的狼,随时可以将答吕晏齐撕成碎片。 ———————————————————————————————————————————— 一晃十日,西陵好像陷入了一场异常的气氛之中,那日二殿下将单枪匹马竟然能闯破断情殿的事,一直在私底下被人非议不止。 牵扯性命的伤已经被答吕晏齐处理好,正在休养皮外伤的拓跋睿,好像对于底下人的讨论已经麻木到没了感知,只是意外的觉得,这些过去曾经都懒得瞧上自己一眼的人,眼底忽然间多了些敬畏,在他面前多一个字也不敢在胡说。 或许那日一行,以强者为尊的西陵,终是对他另眼相看。 鲜血发烫的感觉,依旧留在指尖,那夜的记忆,也没有半点可以遗忘。 不过让他更为自嘲的事,原本那么害怕血的他,竟然在真的夺了那么多人性命之后,没有感到半点的心痛,忽而好像觉得,啊,原来人的性命是这样的脆弱,杀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轻而易举。 他越来越像西陵人了吗?越来越像他们口中的“恶鬼”了吗?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今夜,便是答吕晏齐要给他种下西陵蛊的日子,答吕晏齐终究是王兄的老师,不愿对王兄做这般残忍的事,因此也不会食言。 今夜过后,大概就会恢复如常了,他长舒口气,静静笑了下。 自己一向是王兄的影子,此后,终于可以替他做些什么了。 大门突然间多了些响动,不问便也知道是谁。 睿并不感到很意外,而是又换了个稍稍舒服的姿势躺好,他闭上眼,如在等待着接下来自己所要面对的事情。 不多时,答吕晏齐已经拿着东西进来,跟着他的还有几个那夜在断情殿见过的副手,在他们手上,则端着大大小小的瓶子,里面偶尔会传来稍许的动静,让人作呕反胃。 拓跋睿静静地听着,脑中只有无限的嘲讽与厌恶,也同时对身上流淌着这样一个国的血,而感到无比的绝望。 答吕晏齐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说太多话,他拿来了麻沸散,倒入酒中,“二殿下,醒来后,一切都结束了。如果,可以醒来的话……” 拓跋睿轻轻动了下唇角,抬开眼眸,接过了酒,一口饮下,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只道一句:“我绝不会死的。” 他说完,将酒放在桌上,最后闭上了眼。 答吕晏齐看着如此平静的拓跋睿,不由心中有些讶异,长舒口气,喃喃自语:“真的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回过身,拉上了门。 唯有那安静到空洞的声音,在房中回荡。 “开始吧。”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0) 另一面,东霖宫,拓跋泽似乎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将一切神情写在脸上,反而平静的出奇,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子,荡出了一种格外沉寂的气氛鸹。 他知道,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他最了解的老师答吕晏齐认为最吉利的时辰,如果说要是想对睿做些什么,或许这个时辰就会开始。但是在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冒然前去只能想辰时一样,落得狼狈,也救不了睿。 就在这时,连祺突然入了房间,手上抱着一个不小的坛子。 拓跋泽有些抵触和厌恶的看了眼那坛子,而后将视线转回到连祺身上,“查到答吕晏齐究竟要做什么了吗?” 连祺有些担忧,而后附耳上前在泽的耳畔说了什么,只见泽双瞳猛地一缩,齿间咬合的力道越来越大,猛地起身,一把掀开了那坛子的盖子。 他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随即将盖子盖回,落下一句“跟我走。二” 拓跋泽径自离开,连祺也紧忙跟上。 ———————————————————————————————————————— 这一面,答吕晏齐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睿也已经昏睡过去。 看着这与拓跋泽完全一样的脸,答吕晏齐心里还是有些沉重的,如果今日换做别人,他肯定也就毫不犹豫的下手了,可是此时心底却有些排斥,再怎么说,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真是要对他们做这种事情…… 西陵蛊会让人对七情六欲不那么敏.感,而且还是一蛊毒药,防止西陵人心向他国他人。如果二殿下今日种下这蛊,兴许会变一个人,大殿下早晚也会知道这件事,大概会十分怨恨他吧。 他晃晃神,无奈一笑,然后便取出了蛊虫,开始对睿施蛊。 正如刚才所言,西陵蛊实际上是分两步,要种下两种蛊虫,其一便是不允背叛的,其二则是降低七情六欲的感知的。 答吕晏齐眯住眼睛,长吸口气,终是将第一条蛊虫放入其中。然即便是饮入了麻沸散,睿依旧感到了来自五脏六腑几乎被啃食的一种极痛,突然间嘶喊一声,随着血液与那可怖的东西缠绕在一起,他疯狂的颤动着身子。 这种痛苦,一生都不会忘记,残忍到如同抽干了骨髓,撕裂了心肺。 周围几人见状,纷纷上前来按住拓跋睿,让蛊虫得以进入。 过了许久,睿才安静了下来,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还差最后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答吕晏齐看了看旁边的罐子,深吸口气,拿过,而后看向安静躺着的睿。 当他将这个东西种入二殿下心中之后,他便会真正的堕入地狱,但是因为可以弱化世间情感在他心里的成份,也可以让他变得强大起来,也真正成为西陵的一部分,同样的,也再也无法从这个梦魇中逃离。 “二殿下,对不住了。”答吕晏齐说罢,便将罐子打开,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屋子里的大门被突然一下推开,一阵极度寒冷的凛风席卷而入。 “放一个试试!我会让你彻底消失在西陵!”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传入,紧接着便见穿了一身黑衣,披着锦绣披风的拓跋泽走入其中,已经过了腰的长发随着他动作左右轻摆,犹如缠在腰间的氤氲。而后他将一个比答吕晏齐手中罐子大上不知多少倍,被严密封起来的一个坛子重重放在桌上,激起了一阵轰然响声。 “大殿下……”答吕晏齐一愣,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告诉拓跋泽,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视线一转看向连祺,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 他始终将拓跋泽看成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却忽略了他终究是会挑起整个西陵的男人,若是连这点事都查不出来,或许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然而,想明白了的答吕晏齐,视线渐渐追到拓跋泽放置在桌上的坛子里,眯了眼睛一看,霎时惊得面色惨白,“这,这是……大殿下,你——!” 答吕晏齐惊恐地向着拓跋泽赶去,脸上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拓跋泽冷哼一声,一把扯开那盖子,漠然将手伸入,狠狠捏出一个比任何蛊虫都要大的一个蛊。他紧紧勒住它的脖子,任它不停动着身躯。泽的右颊也在若有似无抽.动,写满了愤怒与厌恶,“老师,这东西是你的一切吧。若是没有它,你便没了西陵蛊,对父王也失去了任何利用价值。虽然我早就想把这恶心的东西撕成碎 片,可终究还是不想让老师落得狼狈。但是如果你敢再对睿出手,就别怪我让它与你同归于尽!” 答吕晏齐惊住,身子一软险些跪倒。他明明将这母蛊藏得非常之隐秘,应该是没有人可以拿到的,大殿下,大殿下是如何找出来的?! 而且,正如他所言,如果这个蛊消失,西陵蛊便要重新培养,这件事定是会让王上愤怒,那么他答吕晏齐酝酿多年的野心,也将会付之东流!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大殿下,你放手,把他放回去,我……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答吕晏齐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向拓跋泽挪动着身子,然后紧紧抓着他的裤脚。 那一霎,拓跋泽的双眸悄然流过一缕失望,他低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那么尊重的老师,为了这万恶的东西,竟然对他如此哀求。 冷不丁冷笑一声,心里爬过了一丝痛。于是缓缓收起了神情,用着最后的真心看向答吕晏齐道:“老师,我知道对于父王来说,西陵不能没有领军之将,所以如果一定要用西陵蛊的话,那么你放过睿。反正本来父王想用的就是我……” “大殿下……”答吕晏齐一愣,心里有些动摇。 “如果老师真的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我变成那样,也可以有别的方法……向父王取消西陵蛊,就说做不出来。我拓跋泽会保住老师的命,将来照样有好差事给老师。”拓跋泽顿了顿,道出两个选择,“老师,野心与泽,老师会选哪个?选泽,我救老师。选野心,就让我下地狱。” 拓跋泽一字一定,步步走近,他半蹲下身看向答吕晏齐,凌厉的双眸凝视着答吕晏齐动摇的双眸,“老师,选哪个?” 答吕晏齐脑中有些混乱,一会儿看看泽,一会儿看看他手里的蛊虫,那蛊虫已经快要被泽捏碎,比起方才的动静已经小了许多。 答吕晏齐紧紧咬牙,又看向了泽,脑海中继而又浮现出泽从小到大都追着自己跑,他教他做人,教他治国,教他一切的场景,他俨然已经将拓跋泽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答吕晏齐跪在地上,不停的颤着身子,半晌,缓缓抬起头,抬起手,要从拓跋泽手里拿过那蛊虫。 这一时间,他并没有看泽,泽也没有跟他抢,只是在冷笑一声之后,松了手,任答吕晏齐一下拿过,然后小心翼翼的检查着那蛊虫是否完好。 拓跋泽没再看答吕晏齐,独自起了身,脸上有着一缕悲哀。 哀莫大于心死。 “帮二殿下善后包扎。”拓跋泽冷冷开口,视线扫过周围几人。 那几人似乎已经看傻了,猛地回神感觉善后。 泽看着睿心口已经被种下第一道蛊的伤,心里一阵痛楚。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不过……或许这样也好。 只是当他拓跋泽真的成了一个魔鬼的时候,这个自己如此在乎的弟弟,不会背叛自己,也不能背叛自己。 不久后,拓跋睿便被几人带了出去,独独留下了拓跋泽与答吕晏齐。 答吕晏齐依旧是没有回头看向泽,似乎是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而拓跋泽也好像突然间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随手将衣袍扯开,随意躺在了方才睿躺在的榻上,望着眼前空洞洞的悬顶,他说道:“老师,我还想在睿醒来之时陪在他身边,所以还请老师不要再耽搁了。麻沸散就不用了,今日的一切,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1) 答吕晏齐依旧是没有回头看向泽,似乎是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而拓跋泽也好像突然间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随手将衣袍扯开,随意躺在了方才睿躺在的榻上,望着眼前空洞洞的悬顶,他说道:“老师,我还想在睿醒来之时陪在他身边,所以还请老师不要再耽搁了。麻沸散就不用了,今日的一切,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答吕晏齐心中有痛,他长叹口气,道了一声“抱歉”,然后缓缓起身来到了泽的身边, 他将手覆在泽的心口,比量着待会儿种蛊的深度,可就在这时,答吕晏齐的腕子却被泽突然间抓住,身子一个失衡被拉了下去,只得用另一只手勉强撑住莛。 这一时,泽离他很近,笑容却格外的冷漠,只见他有些肆虐的一笑,淡淡而道:“老师,就像我不会忘记一样,你也永远别想忘记,是你,将我变成了魔鬼。若到六亲不认时,别怪我,将你如今执着的一切,全部碾碎,以陪我,坠入地狱。” 他笑开,用力将答吕晏齐推开,然后横瘫在榻上,笑声格外的疯狂,绝望。 跌在地上的答吕晏齐突然间有些迷茫了,望着这样的泽,仿佛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了。 —————————————————————————————————————— 梦魇突如其来,搅得五脏六腑依旧难受。 三日之后,当拓跋睿从惊魂之梦中醒来,唯一的感受便是如此。 脑中好多东西都模糊的他,四处看看,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东霖宫的房间里,一切如常,看不出半点不同。 突然想起自己种下西陵蛊的事,拓跋睿紧忙掀开衣服看看自己的心口,伤口尚没痊愈,仍然泛着肿红,不过却没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按理说,好像不应该如此,要适应西陵蛊虫,是需要一段不小的时间的,而且据他所知,种完蛊后,会一度疯魔,是否能还有活下去的意志,才是醒来的关键。 他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这么醒过来了。 一向敏锐的睿感觉到有些不对,他略有茫然的从榻上下来,轻喊拓跋泽的名字。 以往若是自己不舒服,醒来时一定会看到在旁边一边斥责他,一边又调侃他的哥哥,可是今日房间里却也只剩下自己。 不祥感越来越强烈,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一声极为痛苦的嘶喊,而那声音无疑是泽的。 睿愣怔,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迈开步子就向着隔壁跑去,用力推开门一看,脑中轰隆一声响,彻底愣在原地。 房中此时聚集了不少人,拓跋泽躺在榻上被绳子重重困住,口中也硬塞着布条,他双目充斥着血丝,毫无焦点,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扭曲着,他拼命的动着身子,像是在抵抗着某种痛苦。而那周围的人,在他身边用力按着他的身子,许是怕他挣脱了绳索,又或许是怕他自行了断。 守在这里的答吕晏齐一看拓跋睿来了,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醒了吗?” 睿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回泽的身上,他好像是在反映,又在反驳着此时浮现在脑海中的可能性或许是错的。 他拓跋睿身上的西陵蛊,并没有那么痛,但是拓跋泽现在,却正在经历着与那些被实验入蛊的人一样的痛苦。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不可辨驳。 但凡稍稍推断,便可以得出结果——他拓跋睿的施蛊被中断,而自己的亲哥哥,却成为了这一切的牺牲品!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睿难以置信的颤着唇,一把揪住了答吕晏齐的衣襟,答吕晏齐也知道自己没能做到对睿的诺言,垂了眼睫,也同时默认了睿脑中的猜测。 睿紧咬着下唇,心如刀绞,这份痛楚,本不应该在如此真切,可是…… 然这一次,睿却没有在哭在闹,而是独自静静的站着,沉默了。 而这,也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不过在此时,悲伤的众人谁也不曾看到,在门口,那原本就消瘦的女子,似乎已经崩溃。 颜月无声无息地流着泪,仿佛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切的她,一步一步后退着,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去。 ————————————————— ——————————————————————————— 当晚,睿除了偶尔去照顾下仍旧意识不清醒的泽,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他不忍去看泽被如此困住,可是也知道,若是将他解开,将会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夜,他不敢去睡,心里总是在担心着泽会有事。可是熬到后半夜,身子还是有些疲惫了,他没有去榻上,而是趴在桌子上守着。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后,她好像一直在远远地注视着自己,然后一直在无声的哭泣。 猛然惊醒,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人。睿有些疑惑,匆匆赶去隔壁房间看泽,发现他也紧闭着双眸,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不过幸好,他的呼吸是平稳的,看起来只是睡着。 睿稍稍放了心,这才回了房间,可是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方才母后出现的幻影久久无法消去。 次日一早,拓跋睿便简单洗漱起了身,先到了泽的房间,看他安然在那里,也就放心了,而后他便去寻母后颜月。可是追问了几人,却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睿感觉有些奇怪,若是换了平常,自己的母后早就守在王兄身边,甚至会去找父王理论。可是这一次,却安静的出了奇,甚至不见了踪影。 睿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于是咬了牙,决定先去紫御殿找父王。 今天周围气氛总是阴冷的,让人难受,又有点闷,使人窒息。为什么心里如此焦躁,就好像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是因为王兄种了蛊吗?可及时如此,王兄也还是王兄,一样会在身边的不是吗? 为什么那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 拓跋睿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往紫御宫,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推了门,左右看看,确实没有母后的身影,于是便直接入内去找拓跋陵。 对于他突然的到来,拓跋陵也是有些许的意外,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很少主动来找自己,甚至和泽一样,对他有些许的畏惧。所以也同睿一样,拓跋陵感到了隐隐的不好的感觉。 “有事?”正在看着书的陵开口,抬开双眸,凝看着眼前的睿。 睿喘息不止,然后说道:“父王……您……看到母后了吗?” 拓跋陵眉心一拧,缓缓放下了书,“你找不到她吗?”他沉下心,冷漠的脸上稍稍添了些焦虑与担忧,而他此刻这样的神情,也是睿第一次看到,他也感到有些意外。 但没等他从这样的神情拔出来,拓跋陵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道了一声“不好”后,顿时从座椅上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赶,步子也越来越急。 拓跋睿见状,也匆匆跟着陵赶去,推门出宫,一路向着某地赶着。 睿一看,这不正是前往东霖宫的路吗?母后,母后难道是在东霖宫,可是不可能!刚才他问了所有人,甚至也亲自唤了许久都没有看见母后的踪影。 除非……拓跋睿一怔,心里咯噔一声。 除非,母后刚才是在避着他,知道他或许会阻止她做什么。 难道,难道是——! 拓跋睿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双拳紧紧握起,他不停在心中祈祷,祈祷着一切千万不要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然而就在这时,拓跋陵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蓦地看向所有侍从宫人都惊恐跑出的东霖宫,于是他一把揪住其中一个人,一字一定地说:“里面出了什么事!!” 那些人见到拓跋陵,皆是匆匆跪下,然后用着颤抖的声音道:“王上,不好了!王后娘娘刚才将所有人支开,然后……然后说要将大殿下带走,所以给大殿下松了绑!!” “你说什么,大殿下被松开了?!”这时答吕晏齐也闻声赶到,惊得脸色苍白,“不好,大殿下现在神智还——!王上!!” 拓跋陵双瞳猛地一缩,一把将那人扔开,“这个愚蠢的女人!!”一声低吼下,拓跋陵忽然加快了步子冲向东霖宫,可当他将房间的大门一把推开之际,拓跋陵也愣怔在了而原地。 随行而入的睿也惊得捂住了嘴。 半晌,喃喃喊出了声:“母……母后!!!!”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2) 拓跋陵双瞳猛地一缩,一把将那人扔开,“这个愚蠢的女人!!”一声低吼下,拓跋陵忽然加快了步子冲向东霖宫,可当他将房间的大门一把推开之际,拓跋陵也愣怔在了而原地。 随行而入的睿也惊得捂住了嘴掏。 半晌,喃喃喊出了声:“母……母后!!!!” 声音渐渐落下,而后陷入了一场空前的寂静。血的味道,逐渐蔓延开来,一滴,两滴,落在地上,溅起,化成一朵朵绽开的曼陀罗华。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其他动静。 片刻后,颜月轻轻扶着拓跋泽的胳膊,缓而慢地抬头看向自己如此疼爱的孩子。她动了动唇,探出手轻抚他的脸颊,将血红色染在了那俊美的脸上,然她的神情虽充满了疼爱,却又带着浓浓的担忧,似乎那加在自己身上的痛,根本不及她担心他的万分之一臌。 “孩子……”颜月艰难开口,落下了两道泪,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已经穿透胸口的手。 “王兄,王兄,不要,哥,哥!!!”在感觉到一股心中的剧痛后,拓跋睿想上前阻拦,可才刚一抬步就被拓跋陵拦住。他难以接受地看向拓跋陵,而拓跋陵只是摇摇头,如同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转过了视线看向泽,那同自己一样曾想守护母后的王兄,奈何在他眼中,却找不到半点的意识。 本能,西陵蛊将人的保护本能,变成了杀戮。而他,只是凭借着本能,亲手夺取了母亲的性命。 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眸看过周围的人,不痛不痒,猛然间将右手抽回,掌中攥着曾满满装着他们的那颗心,他没看,或许只是觉得累赘,蓦然用力,便将它捏得粉碎,然后探出了指尖,用舌尖舐过上面的红。 那一霎,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睿也当场愣在了原地。 颜月低头看到了自己破碎的心,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力气,缓缓向后倒去。便是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瞬,突然跌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怀中,恍惚着抬起头,看到了那曾经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她愣了一下,好像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她日日追着的冷漠少年,她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逗他开心,然后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宝贝溜出来送给苦练功夫的他。 “陵……”颜月喃喃念着,许是没想到最后,竟是能在这个男人的怀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拓跋陵拥着颜月的身子,眼中还是划过一丝痛,而这一瞬间的神情落在了颜月眼中,仿佛一世也就无憾。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将视线落在了仍然没有任何意识的泽身上,突然想到什么,颜月感到了害怕,只低声道了句:“不要……告诉他……还有……放过……放过……” 颜月拼命呼吸着,紧紧抓着拓跋陵的衣衫,血色自口中渐渐滑落,很快,她终于安静了下来,然后轻轻靠在了陵的身边,如同孩子一样,结束了一世的痛苦,真真正正的睡着了,也永远不会知道,在她解开了眉心的愁,放下了心中的痛时,脸上溅开了一滴让她渴望了一生的泪,安静的如同现在的她一样。 拓跋陵将颜月揽在怀里,脸上仍旧那么平静,可是握着她纤瘦的肩膀的手,却在缓缓用着力,也并没有制止悲伤自眼眶落出。 那一霎,睿也愣住了。拓跋陵是西陵的王,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残酷,残忍,无情……可是在这一刻,他却为了一个女子而悲伤。 然而来不及让人哀悼,已经游走在狂躁边缘的泽,突然间抬起眸,他动了动唇,似乎有了异常的兴奋。然后他突然开始向着门口的人冲去,那些人见状惊叫一声皆抱头鼠窜,可是又有几人能敌过拓跋泽的攻速,转眼间血红飞溅,一个一个人倒在了地上,而拓跋泽却笑得极为开怀,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睿因为见到了这样的泽而心痛,他刚要上前,却听拓跋陵低声说了一句:“睿,扶着你母后。”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怒意。 睿凝眸看向拓跋陵,知道此时只有自己的父王可以制住那已经进入癫狂的王兄,于是点了头,迅速起身向着前方而去,一把接过了颜月的身体。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拓跋陵蓦然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拓跋泽而去,那阵慑然之风霎时将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与黑袍卷起,并带着一阵极度的凛冽。 泽也好像突然感到身后传来的这阵压迫感,他反射性的回身连连退了多步,他双瞳扩散,映出拓跋陵无法撼动的身影。他漠然地侧着头,如同是在辨认着眼前的人是谁,双唇时时颤动,发出如野兽一样的低 吼。 便在这时,答吕晏齐也已经拿上了一剂药,对着拓跋陵点了下头,然后就向着泽跑来。 泽第一反应就是向答吕晏齐攻去,然脚步才刚一动弹,就被拓跋陵一下抓住。而拓跋陵只是脚尖略微一转便来到了他的身后,一下就锁住了他的喉,扣住了他的命,突然猛地用力,扣在了他的肉中。 拓跋泽感到一阵猛烈地痛苦,双手不停地抓着拓跋陵的手,然拓跋陵却并没有多看他,而是指尖上移,直接顶开了他的嘴。 拓跋泽痛苦滴挣扎,仍旧碰不到陵分毫,实力的悬殊,在此时尤为明显。纵是拓跋泽再强,也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敌不过让西陵如此敬畏的王。 答吕晏齐趁着这个机会,拿着药即刻灌入到了泽的口中,他开始很是抵触,但是渐渐的便冷静了下来,缓缓跌倒。 拓跋陵将他揽住,然后将他抱回了榻上,其他人见状,迅速上前再度将拓跋泽绑上。 危机暂时解决了,拓跋陵沉默了下来,他看看满屋的血,看看睿怀中已经带着悲伤逝去的自己的妻,又看看榻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儿子,突然间有些迷茫了。 他垂下眼帘,只手覆在床旁,喃喃而道:“答吕,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答吕晏齐一怔,第一反应是想要解释,让拓跋陵安心。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像是想到了当时的泽对自己说的话。 这一刻,他们都沉默了。 半晌,答吕晏齐担忧地看着拓跋泽,说道:“王上,看样子大殿下接受西陵蛊并不是太顺利,大殿下现在的意识即使恢复,也可能变得毫无生气。如果再让大殿下知道王后已去,我怕最后大殿下会产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这样的想法。” “那会如何?”拓跋陵问道。 答吕晏齐叹口气,“也许会成为行尸走肉。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拓跋陵闭上眼睛,又回头看了看颜月,忽而自嘲的笑了下,“既然如此……”拓跋陵似乎有了些失神,径自走向睿,然后将颜月重新抱起,低声对睿说着,“睿儿,在这里陪着你王兄。待他醒来,便告诉他,孤,亲手杀了他母后。” 拓跋睿突然惊起,答吕晏齐也惊得瞠目结舌。 “王上,您,您这是要——!”答吕晏齐低喊,“这,这样会让泽——” 拓跋陵动了动唇,径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在这布满血腥味的房间里,渐渐留下了一句话。 “比起行尸走肉,我宁他,为了杀掉我而活。” 房间,渐渐随着拓跋陵的离去而陷入了沉寂。答吕晏齐一时也陷入了沉默,他好像心里也有些烦乱,第一次这般不知所措。叹口气,上前去追拓跋陵。 拓跋睿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他不敢侧过头去看方才母后死去的地方,也不敢看这一边已经变得不再像过去那样的王兄。 心中的悲伤,好像已经沁入血液。 半晌,他忽而笑了,然后跌坐在血泊里,他用着空洞的眼神看向冰冷冷的房间上悬,伸出手,想要抓住天空,却只滴下了红色,溅在了他的眼下,如同流下了一道血红的泪那般,顺着脸颊,浸入心底。 西陵,这就是西陵吗? 这就是,他的家吗? 周围,好像变得一片黑暗,见不到半点阳光。 房间里,好像依稀回荡着年幼时,母后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荡秋千的画面。他们笑得很开心,而他也看到了,那路过此处,无意间看到他们,也悄然露出了一抹笑容的父王…… 才不过片刻,好像一切都变得模糊了,那时的笑容,仿佛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3) 数日之后,西陵。 在经历过那日的变革后,全宫上下那日见到拓跋泽亲手夺取性命的侍卫及随从,忽而在一夜间突然消失了,更是没有任何人出宫的消息。 这期间,因为答吕晏齐的汤药,令拓跋泽好了许多,因为没有再发狂,所以身上的绳索也都解开。醒来后的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木讷的活着,眼中毫无光辉,犹如一潭死水。而当他得知自己的母后已经不再人世,并且竟被下令悬尸于城门三日之事,那一时,他就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赤足跑到了城门之外,而在颜月的尸身映入拓跋泽双目中时,他愣住了,第一次用着极度疯狂的声音嘶喊着,他想大哭出声,可是双眼竟流不出泪,他想要挠开心口,可感受到的却是被阻断的情感。 他的痛,竟扎根在了记忆中,此时此刻,竟然什么都感受不到曼。 于是他安静了,呆呆站在原地,他不理会任何人的劝慰,也不理会突然间开始下起的暴雨,然后独自给颜月磕了三个头。 而这一日之后,拓跋泽这个人,好像真的不再存在,留在世上的,已经只剩下了西陵大殿下。 西陵的血,随着西陵蛊,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中。 不过让拓跋陵也感到意外的是,拓跋泽并没有冲动的要来杀他,也没有向过去一样歇斯底里地跑过来如无力无助的少年那样大喊大叫。而是过度的安静,过度的正常,过度的冷静,也和过去一样偶尔会做些任性出格的事,甚至比过去更加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唯有流着同种血脉的拓跋睿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在自己身上笼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壳,将自己仅剩的情感冰封起来,也同样不允许别人介入。 而且他看得出,在他眼里,是有着恨的,恨着答吕晏齐,也恨着夺走自己一切的父王。可是他顺从了,顺从了和他们一样的西陵意识,正如父王先前所说,拓跋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而活,也知道了为什么要变得强大。 对于他的变化,拓跋陵的欣喜的,虽然他知道像自己一样经历过那种无法忍受之痛,会在心里狠狠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可也同样的和他一样,这道伤越是重,他就会变得愈发强大,强大到要超越他拓跋陵。 想要驾驭西陵,唯有成为最强之人,这是西陵不变的铁则。 然而也当拓跋陵想专心将拓跋泽培养起来的时候,却突然得知了最近东卫已经开始对西陵做了对策,夏侯泰用兵如神他是见识过的,再加上西陵蛊尚未完全,成功种下的人数并不多,若是要他们与还没有种下西陵蛊的人一起上战场,战力并很强。 也就是说,若是这时候东卫发兵,西陵非常的被动,甚至输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在这一点看来,泽是否可以独当一面,又能在短时间内成长道什么地步,便非常的重要。 而对于现在的泽来说…… 拓跋陵许是想到了什么,闭上眼,眉心若有似无地拧紧。扶着座椅把手的手,也渐渐握紧。 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轻咬了牙,终于开口说道:“来人,将二殿下——” 然,话没说完,紫御宫的门却突然被踏破,拓跋睿只身一人根本不顾周围侍卫的阻拦便,走了进来。 “父王,儿臣有事想要请求父王。”拓跋睿的声音非常冷静,沉着地站在门前,竟撩起了一阵威严。 这样的拓跋睿,倒是让拓跋陵有些意外,是因为那阵子在地宫里改变了睿吗?还是因为,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后与泽的事后,心态上也发生了变化。 拓跋陵轻轻动了指尖,示意侍卫下去,待大门关上之后,便提升问道:“你有何事?” 拓跋睿轻吸口气,然后抬眸直视拓跋陵,一字一定开口:“请父王允许,睿,愿只身前往东卫做细作,为西陵,建功立业。” 拓跋陵猛地抬了眸,一时整个宫里都陷入了沉寂,半晌,他用着沙哑地声音道着:“你要,主动前往东卫?!” 拓跋陵试图望入拓跋睿的眼底,他忽然好想不太了解这个儿子了。 对于睿的提议,拓跋陵却没有说更多的话,沉默良久,只道了一个字,“好。” 这个字不轻不重,安静的在这空荡荡的紫御宫中飘荡。 拓跋睿轻轻动了下唇角,向拓跋陵行了个礼,然后高高昂着头,看着前方的陵,“父王……我从来不认为,父王是 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我也从来不认为父王活得开心,即便已经成为西陵之王。”说到这里,睿低垂下了眼帘,“只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因为……怎样才是活着,该怎么活着,我也毫不知晓。……睿,告退了。” 说完,拓跋睿又一次的向拓跋陵行礼,不,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好像是要把这一生剩下的礼都行完。半晌,他抬起头,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昂首回身走去,一步一步都稳稳踩在地上,没有丝毫动摇。 拓跋陵看了许久,便是在睿即将离开的瞬间,突然唤了他的名字:“睿儿!” 拓跋睿猛然刹住脚,侧头看向身后之人。 拓跋陵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喊他,少顷,扶着把手起身,缓缓向拓跋睿走近,生疏地将右手伸出,轻轻覆在了拓跋睿的头上,“孤有一个,不输给任何人的儿子……” 放在发上的手,渐渐顺着拓跋睿的发丝拿下。拓跋陵望着相貌堂堂的拓跋睿,紧抿的唇,若有似无的上扬了一分,似自豪,似欣慰,也似大石落定后的释然。而后他便再没说什么的转身返回房中,留下了一片寂静给了睿。 睿真的是愣在了那里,他用指尖抚过刚刚被拓跋陵碰过的发,余温尚在,并非冰冰冷冷,于是他也忍不住的轻轻笑了下。 “父王……爹……”第二个称谓念出,一股暖流划过心间,拓跋睿亦转了身,渐渐离开了紫御宫。 却不知,拓跋陵一直没有走远,直到他离开之前,都在殿后安静的看着他,然后轻轻叹口气。 “王上,这样真的好吗?就这么允许二殿下去东卫?”这时,答吕晏齐走来,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不由低声问道。 拓跋陵轻轻眯了下眼睛,似乎也有点沉重,“睿儿聪慧,明白在西陵的规则里,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如果说在东卫,是用计谋来争夺,在西陵,便是武力,至死方休。亲情对于西陵的王来说,始终是累赘,可是……” “可是王上,不想再伤害两位皇子了。”答吕晏齐说道,心里的感觉,或许也如同拓跋陵一样,而后他看向睿离开的方向,“二殿下主动避开了,他宁选择更残酷的世界,也不想与大殿下对峙。而且由他主动提出,证明他不愿再让大殿下更恨王上了。” 对于他的话,拓跋陵没有再接,而是背身离开,留下了一句话:“答吕,把颜月好生安葬。” 答吕晏齐微怔,随后应了,同时也有些感慨。 王上终究不是先王,王上原本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终究是做不到无情的。而看透这一点的,却只有拓跋睿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天意。 而这件事,自然是很快就传到了拓跋泽的耳朵里,然而这一次,他却意外的没有阻拦拓跋睿。在拓跋睿收拾好准备去东卫的行囊、有些乏的睡去之后,拓跋泽才安静的来到了睿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独自喝了杯酒,然后仰头看看这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最后才将视线又落回到了睿的身上。 “睿,原本我是不会想让你离开的。但是……”放下酒杯,泽凝住了神情,“或许现在你离开会更好……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最残酷的一面。” 拓跋泽说着,轻轻放下了酒杯,双眸中也划出了一缕利刃光晕。而后他起身,来到了睿的身旁,望了他许久,淡淡够了唇,“我的弟弟啊……好好活下去,你是我活着的,最后的意义了……” 言罢,他像是过去照顾拓跋睿一样,轻轻为他拉上了被子,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房中。 而这时,拓跋睿却轻轻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没有睡的太熟。泽的话,在他心里是沉重的,他独自起身走到窗畔,推开窗子看向外面,看向了离自己并不算近的东卫。 东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会是像西陵这样布满阴霾吗? 那么东卫的人又会是如何?也会是像西陵人这样,弱肉强食吗? 那么西陵的皇子,又会是什么样,也会是像他和泽一样,永远的活在痛苦中吗? “东卫太子……”拓跋睿喃喃自语,“夏侯靖。”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4) 同年,东卫皇宫。 此时正值雪天,皇宫里已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对于这样一眼望去皆是白的东卫,夏侯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是喜欢雪的,喜欢雪的白,喜欢它像母妃一样的名字,喜欢它像自己一样打骨子里是渴望阳光,却又惧怕着阳光。 不过,他的世界或许也正是如此,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永远这样一片空白该有多好。 今日夏侯伊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今日是千雪的生辰,算一算母妃年纪已经不小,虽然不及过去的倾国倾城,但也有着属于如今岁月的风华绝代啮。 总之一句话,今日他是有机会去探望母妃的。 夏侯伊唇角难得挂了一缕淡漠的弧度,正在东卫中的独亭中描画着所见的景色,一张白纸上不需过多点缀,雪色成为那唯一的色彩。像这样来此处作画,会使得心能够稍稍平静,虽然他依旧可以感受到周围偶尔路过的宫人投来的畏惧的眼神,但是至少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画上的时候,便不会太过在意了。而且偶尔他还会感激他们疏远他,这样也能让他独自一人,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可就在夏侯伊正要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多了些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夏侯伊瞬间警戒起来,在身后那人靠近的一霎那,突然间将毛笔反拿,一下就向利刃一样对向那人后颈,可是在看到来人时,夏侯伊心头一惊,又迅速将毛笔收回,然后有些歉意的望着前人。 只见那人一声惊叫,捂着自己的脸,然后将手缓缓挪开,嘟着一张小嘴,白皙的小脸早已被甩开的墨迹染得全是斑点。 “我至于这么吓人吗?每次都想要我的命。”来人声音有些不悦,却也没有真的在责怪夏侯伊。 夏侯伊有些懊恼,长长舒口气,掏出了怀中一块丝绢交给眼前人,冷漠地低声说道:“以后不要这么站在本王身后,否则真的会伤到。” 夏侯伊说完,好像并不准备再多说什么,转回身继续看这幅也被甩上了墨点的话,他眉心一紧,想着如何才能补救。 而那身后的人,一边用夏侯伊递来的丝绢擦着脸,一边挂着如阳光般的笑容向他走来,愉悦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画。而她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慕闫杉的独生女,慕云若。 “三哥不擅长作画。”一向以才女被京城人称赞的小云若微微一笑,没等夏侯伊反驳,探手拿过了毛笔,寥寥几笔,竟然就将那墨点非常完美的装饰,而且还使得这番话锦上添花了不少。这样的画才,让夏侯伊有些意外,看着画的眼神却有些深。 他原本的画,是一望无际的白,附着在皇宫冰冷的高墙上,有意境,却没有任何生气。 而这小丫头给自己填上了一笔之后,却变得朝气十足,如被一缕阳光环绕。 当雪遇上阳…… 夏侯伊轻轻摇头笑了下,“画是美的,只可惜是矛盾的。” 雪遇阳则化。雪与温暖的阳,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中。 然而这时的云若,却不大明白夏侯伊的话,只是又将脸擦了下,安静的坐到一边,“今日爹爹来宫里,我便跟着来了,一来便是找三哥,可是三哥好像一直躲着我。” 云若开口,清澈的双眸毫不避讳的看着夏侯伊。 夏侯伊笔尖一顿,不置可否。 是了,在他的世界里,这个叫慕云若的小丫头,是个另类。 自从上次在训练场见过她之后,这个孩子似乎就特别的粘着自己,她就像是看不到其他人看他的眼光一样,在她身边大笑,大哭,在他看书的时候,就经常找个地方窝着睡觉,偶尔,也会缠着他教她些书上她不明白的事。 不过,她说得也确实没错,在之后,他确实也或多或少的避开了她。一方面是他并不想与这女孩有什么牵连,再一方面,和他夏侯伊有所关联,对她也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会赔上性命。 常常舒了一口气,夏侯伊将画卷收起,拿上东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独亭。 云若愣了一下,双腮气得有些鼓起,一提裙摆,一溜烟的向着夏侯伊追去,匆匆一步横过,抬手挡在了夏侯伊的前面,双眸中透着倔强,明显是不问出个理由,绝对不会罢休。 这么难缠的丫头,第一次遇到。 不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脑海中,忽而晃过了枫巧的 身影,她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在他身边,自己承下被孤立的苦,从来都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憨笑。 对这样的人,他好像最不知道如何应对,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再有人因他上演那时的悲剧。 于是他终于正视了她的双眸,低声问道:“为什么总是跟着本王,本王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样的问话让云若愣怔了下,呆呆的凝视着夏侯伊的金眸,渐渐多了些不自然,支吾了半天,小脸也是越来越红。 夏侯伊眉心一紧,只觉得她好像并不想回答她的话,渐渐有些没了耐性,于是径自要从云若身边走过。谁料才刚一错身,就感觉自己的衣裳自后被人捏住了一个小角。夏侯伊停下,回身,却略微怔住,因为眼前那一向精力旺盛的小丫头,此刻竟红着一张脸,眼眶满是泪,还强忍这不流,导致表情都有些奇怪。 夏侯伊第一次有些慌乱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以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手上的画卷掉落在地,他抬起手,也不知是否要直接为她擦了那泪,一双俊眸中充满了无措。 结果就是因为夏侯伊如此的神情,反倒是让小云若笑了,她松了手,突然间上前踮起脚尖,趁着夏侯伊不注意时,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紧张的咬咬唇,不等夏侯伊有任何的回应,便像来时那般一溜烟的跑走了。 脸颊上柔软的触感尚在,夏侯伊突然间停在了原处,脑海也变得一片空白。 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脸颊,这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于是回身,看向那跑走的年仅十一岁的小人儿。 莫名有些失笑了,没想到他夏侯伊,竟也有这么一天。 这时,近来刚刚到夏侯伊身边做随从的少年恰好在适当的时候经过,方才的画面一点没落地映在他眼中。他也微怔,走近了夏侯伊,又看看那边跑走的小身影,道:“三爷,刚才那孩子,不是慕家的小.姐吗?”随从想了想,恍然,“难道,她对三爷……” “言。”夏侯伊开口打断,“一个孩子,尚且什么都不懂。你不要乱说。” 闻言,言有些不明白,遂接道:“若说孩子。再过两年,慕小姐也是豆蔻之年了,若是三爷对慕小姐也有所倾慕,这也是一段锦绣良缘……”话说着,言看向了夏侯伊,却发现在他脸上并没有任何雀跃的神情,反而有一抹淡淡的忧虑,于是明白了,低喃,“原来三爷对慕小.姐,并无男女之情。” 夏侯伊没有反驳,只是若有似无动了下唇角,弯身捡起地上的画轴,向着自己本欲去的方向走去,同时轻声说着:“本王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情会是什么样,也并不憧憬。若是云儿长大,仍是有着这份情愫,本王便会依了她。再怎么说……”夏侯伊垂下长睫,淡淡低喃,“她也是唯一亲近本王的,也是本王最重要的……妹妹。若是她能幸福,便由她就好。本王也会拼尽全力,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言沉默,望着夏侯伊的背影,“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三爷真的遇到心仪女子,又该如何?” 夏侯伊步子微顿。 “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会存在的。” 言也长舒口气,有些埋怨自己今日的话说的有些多了,可是对于夏侯伊的话,他还是感到有些痛心。 这个世上,不会存在王爷倾慕心动的女子吗? 这句话,在他看来,王爷说的是有些早了。 世事总是难料的。 比如,若是哪日有非这世上之人来此,不是恰好打破了王爷的话吗? 言迅速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在说什么胡话呢。”他干笑了一声,追去,却发现夏侯伊停在那里,看向正骑马出城的夏侯靖。 “靖……今天不是要和徐毅将军练武,这是要去哪儿?”夏侯伊自言自语。 “来时听人说了,太子殿下将徐将军给搪塞了,说今日是皇贵妃的生辰,要去为她准备。” 夏侯伊双瞳蓦然一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言,“你说,太子去准备母妃生辰的东西了吗?” 言确认地点了下头。 夏侯伊有些意外,脸上难得见了些暖意。 ———————————————————————————————————————————— 东卫,京城。 刚刚踏入到东卫境内的拓跋睿,正只身走在街上。这是他第一次来东卫,虽然刚开始在父王面前说的是信誓旦旦,可是真的来到了这个从未到过的异国他乡,而且还要长居于此,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自在的。 果然,在王宫待久了,还是会变成井底之蛙的。 拓跋睿自嘲的笑笑,将身上的包裹又向上背了一下,尽可能地调整了下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一踏上东卫的土地后,拓跋睿的身体就感觉到有些许的不适,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也或许是因为前阵子种下西陵蛊的时候伤口尚未愈合。他一直强忍着一股打心底泛起的不适感,直到进了京城,整张脸都已经变得苍白。方才在入内的时候,还因为视线有些飘忽,导致跌倒了几次。 于是乎,在东卫百姓的眼里,这样一个看起来面色苍白,神情带着一种不安、警戒以及悲哀的十四岁少年,穿着脏兮兮的衣裳独自一人背着包袱走在街上,完全看不出他要何去何从的样子,怎么都像是一个落魄的富家子。 当然,之所以说是富家子,还是因为拓跋睿那与生俱来的皇子气息,哪怕是衣着不整,眉宇间也是带有几分英气的。 周围视线,不停的向着他投来,拓跋睿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打西陵来到东卫,路上用了整整半个月,这种眼神他看得已经很多了。 其实,说句老实话,他心里是明白的。自己这一次从西陵出来,与其说是做细作,不若说是为了西陵王族不血刃兄弟,而选择自我流放了,流放到这个一直被看做是敌的国家,接下来要去哪儿,他确实也不知道。 “王兄,他还好吗……”拓跋睿喃喃自语,露出了一抹苦笑,抬头看向前方东卫的皇城,露出了一抹深邃的神情。 或许,在那高高的围墙内,也同西陵一样,充斥着黑暗,血腥。 不,不是或许,一定是如此的。 他不会去认为东卫的王朝比西陵好的到哪儿去,东卫的太子……也一定会和西陵的他们一样,六亲不认。 这就是法则不是吗?父王,西陵从小灌输在他脑海中的东西,所谓百姓…… 拓跋睿斜眸看向那些时不时对他投来视线的人,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 所谓百姓,也不过是给口饭,就随时可以改主人的家伙。虽然他着实不喜欢西陵蛊,可是在他看来,拥有西陵蛊的西陵,定是要比东卫这些散沙强的多。而那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皇子,也一定只是个酒囊饭袋而已。他也在不少书上看到,这种纨绔子弟,也不会看中什么所谓的百姓。 东卫,不过尔尔。 拓跋睿自己默默地念着,自己在心里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而后他再度抬步向前走,可是步子却越来越不稳。 虽说他做细作只不过是个托词,可是若才刚一入东卫,就死在这里,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在怎么说,也要活下去才好。 他走了几步,来到了一家客栈,刚要开口询问什么,却迎来了掌柜不耐烦的一句话:“走走走,你这乞丐,我们这里没饭给你吃。” 睿略微愣了一下,失笑,刚要与这店家解释,并拿出银两来给店家,可是一想,却觉得这样有所不妥。 首先,若是像他这样一个并没有什么背景的人入了东卫京城,连落脚地方都没有,冷不丁就能住得起客栈,总是会有被人盯上的可能。若是顺水推舟,接着什么法子能既找到住的地方,又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样才能在东卫好好的活下去。 那这法子的前提,一定是顺着别人的想法,当真将自己当做一个落魄公子,然后再找个借口,在东卫找份差事,以拥有户籍。 思及此,睿陷入了深思,指尖抹了下唇瓣在深思着。 得有一个契机融入这里才好…… 就在这时,突然自里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接下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 掌柜的一听,低咒了一声,急忙赶回去查看。也在同一瞬间,一个意识迅速在拓跋睿的脑海中形成,只见他动了动唇角,二话不说就跟着掌柜跑上了客栈的二楼,果不其然见到两边客官好像打了起来,在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要闹出人命! 掌柜的一下就吓傻了,更别提是身边的小二,众人围在一边,哆哆嗦嗦的谁也不敢上前 制止,只是偶尔可以听到掌柜的用蚊蝇般的声音低喊着:“谁,谁去报官!!” 拓跋睿眯眼看了下眼前的局势,实际上对于掌柜的来说,最为可怕的不是少个打手,而是作为生意人,他不敢得罪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贵公子。两边都穿得花里胡哨,看起来都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若是硬着拆开,强作和事老,可能会两边都得罪。所以光是靠蛮力,解决不了问题,最重要的,是要明白谁的路子对掌柜的更有好处。 拓跋睿安静下来,细细看向两人衣着,突然一怔,唇角扬起了一缕弧度。 这真是,遇见了最好的情况。 且见想通了的拓跋睿侧过头看向掌柜的,深吸口气……然后顺着落魄公子的样子,挂上了一缕虚情假意的笑,小心翼翼对着掌柜的说:“掌柜的,我好想能帮你解决,若是帮你收拾了这烂摊子,能给个差事做营生吗?” 冷不丁冒出这一句,使得掌柜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下睿,心里边还沾沾自喜自己果然是没猜错,这个果然是一个字儿没有的落魄户。不过现在对他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在话下,关键是别再拆了他的店。于是迅速点了头,一把就将睿向前推了过去,“赶紧去,我答应你就是了!!” 得了应允的睿,动了动唇,脑筋一转,突然间如踩在了瓜皮上一样,溜溜就滑向了前方,一把推开了一个人,然后很巧妙地护住了另一个人。 一时间轰响一声,桌子椅子都被错开,被睿推倒的人狠狠栽在地上。 睿不仅没有管那个人,反而是一起身,踩着那人的手就过去,中途还故意像是崴了一下脚,摇摇身子,紧张兮兮地问着被他护住的人,“这位公子,您没事吧!!” 那人被这中途杀出来搅局的人吓了一跳,他云里雾里地点头,但接下来却一下涨了气势,因为他看懂了睿眼里明显的帮忙。而就在同一时间,栽在地上的人被这一弄气得红了眼,爬起身就向着睿扑来。 就在要打在睿身上的那一霎,且见睿的脚尖悄然间一挪,霎时就将地上的碎裂的一根桌腿踢了过去,让那人狠狠摔倒。接下来,睿没有给那人任何机会,转身间利索地将小二手上的长布拿过,以极快的速度缠绕在了那人的手上。 那人就这样被制服,任他如何咆哮嘶喊,都无法动弹分毫。原先处于劣势的人也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颜,站在旁边直夸赞睿。 掌柜一看事情好像摆平了,先是一阵惊喜,可接下来又有些担忧,他并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谁好谁坏。 睿看出掌柜的疑惑,于是主动开口道,对着地上那人道:“出来装神弄鬼,假扮公子,亏你这贼人做得出来!别以为天下的人都是疯子!” 那人张了半天口,最终露出了狰狞的神情,如此便知睿所言竟是一字不差。 掌柜的惊讶,那真的公子也着实喜悦,对着拓跋睿十分感谢道:“这位小哥,此人刚才二话不说便说是我碰洒了他的酒,听你这么一说,方知他是有所预谋。本公子这里谢过了!” 那公子说罢,便心情愉悦地丢下了一锭银子离开。 掌柜的看得目瞪口呆,惊喜连连,对着拓跋睿的态度也好多了,没说几句,就真的如睿所言,留他下来在店里帮忙。 识人他还是懂的,因为看破了贼人,还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睿稍稍放宽了心,终于有了落脚之地,可本来拓跋睿还想先回去歇歇脚,却不料恰在这时,店里的一个伙计被刚才那贼人弄伤了,原本要去郊外送的酒瞬间成了个大问题。 几人不说,却都将视线投向睿,睿心里也了解了个大概。郊外送酒,一般人是不愿意送的,一方面他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刚刚结实的外人,一方面他也刚刚收拾过贼人,要比他们更可靠一些,所以掌柜的暗示着他,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睿叹口气,只得说道:“我去送吧,就当是掌柜的让我入住店里的见面礼。” 言罢,睿便径自走了出去。 掌柜的在后面看着他果断的背影,不由稍稍赞叹了些,然后一把垂了旁边几个装着胳膊腿都疼的小二道:“你们看看,人家这才是富家子弟,即便是落魄了,也比你们几个强!” 小二们非常不乐意,纷纷嘟囔着:“再强,也得回得来才是。这外乡人定然是不知道东卫郊外有山匪的,说起来,最滑头的还是掌柜的了!” 掌柜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将他们几人轰走。而后一个人露出了狡 猾的神情,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哎呦,若是他送到了,便可得一笔极高的酒钱,这笔单子可是平日的三倍。若是他没送到,死在了郊外,就可以去官府另一批津贴。 总之,怎么都是他赚了。 “年轻人啊,人心叵测。”掌柜的笑开,哼着小曲去收拾东西了。 可才刚一动脚,就听见那边喊:“不好了,掌柜的,刚才那贼人跑了!!” 掌柜的一愣,烦躁的咋舌,“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得罪了那贼人的不是我们,是刚才那小子。” “说起来,那贼人会不会就是东郊外混进京城的山匪啊……”小二突然想起,这句话也让掌柜的微微一愣。 半晌,掌柜的打了个哆嗦,只道一句:“反正与我们无关就是了。” 客栈里,依旧如常。 ———————————————————————————————————————————— 这一面,出了客栈的拓跋睿孤身披着拖着满满酒的坛子,他走了许久,终于出了城门。 在门口的时候,他停了好一阵子,望着外面的茫茫山野有些不知所措。这里的路他实在是陌生的很,若是这酒他送不来,那岂不是又要丢了难得的饭碗。 刚才听给他装酒的人说,只要一直向前就可以了,总之,先听他的话就是了。 拓跋睿想到此,又重新背上了那板车,可是没走几步,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又开始剧痛,脑子也再度迷离了起来。 今日果然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吗?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 拓跋睿咬住牙,拼尽全力一步步向前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睿终于走到了稍微平坦些的大路。抬头一看,见到了半山腰上正是那要送酒的目的地。 拓跋睿心下一喜,仿佛自己终于可以歇息,于是准备一包劲儿将这酒送到。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一阵异样的脚步声自他身边传来,而且本能的也感觉到了一阵不小的杀意。 拓跋睿不敢随意动弹,压下眼眸,卸下绳子,突然间回了身,果然看到了数十名彪形大汉正向他走来。 “可让我逮到你这混球了!!”这时一人开口,手上亮出了长刀,“你坏了老子大事,今儿个看老子不拆了你的骨头!!” 拓跋睿眸子一动,一下便认出了这个说话的人,正是刚才自己在店里得罪了的那个贼人,原来他竟是这山头的土匪。 睿压下眸,心里渐渐沉了下来,而且感到了些许的不快。因为他知道,能在这里见到他,说明对于他是否还能回去,客栈里的人,根本就不痛不痒。 到最后,东卫也和西陵没什么差别。 人,不过都是这么冷漠的畜.生而已。 思及此,他冷哼了一声,昂首看向了几人,也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一股突然的杀意自睿的眼中迸出,竟震慑住了那些山匪。 他们面面相觑,有些踌躇不前,那为首之人气不过,突然大喊一声先一步向着睿冲来。 睿动了动唇,眯住眼睛,对于他来说,这些人的动作比起那日在西陵鬼域中所对之人,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于是连武器都不拿,直接就打算摘下他们的人头。 可是就在睿即将与他们交手的瞬间,心口处突然一下猛烈地跳动,一股足以将他全部力气抽离的痛苦骤然席上,只见拓跋睿猛地单膝跪地,双目透着赤红,四肢忽然间好像失去了控制,让他只得重重摔倒在地上。 原本要攻击睿的山匪停住手,他们先是有些疑惑的面面相觑,在确定眼前这个人好像突然间没了力气,便纷纷露出了叵测的笑。而最前面那个人也收起了刀,反过来用脚狠狠踹在了睿的肚子上,然后是心口,每每听到睿忍不住闷哼一声,他们便会更加兴奋,一群人不停的踢打着睿,仿佛就是想这样将睿活活打死,而在那为首的山匪口中同样还不停大喊着:“我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 睿紧咬住牙,双眸如野兽般死死盯着那人,即便是口中已经溢出血红,却抹不掉他口中任何的光辉。而他这样的眼睛,也同刚才一样,让这几个人感到十分的压迫。所以决定取了睿的首级,这样也不用再被那让他们也感 到胆寒的视线穿透。 于是片刻后,那为首的山匪便提起了刀,在地上甩了甩,说道:“这就是你的命,命该你死,你就活不了。” 长刀举起,眼看着要刺入拓跋睿的心扉。那一刻睿虽然仍旧没有半点胆怯,但是莫名间却也没有再挣扎。 随着刀刃反出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不由看向了刀刃中映出的自己。他微愣,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不过,在人生十四年里,周围的一切都充分的告诉了他一件事,其实活着,并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能就这样解脱,会不会比要坚持的走下去强上很多。 是啊,他本就是王兄的影子,王兄为了保护他,一直背负了那么多。其实,如果他能早一点就这样放弃自己,不再苟且偷生,也许,才是对王兄,对西陵,最大的帮助。 渐渐的,睿长舒口气,也缓慢地垂下了眼帘。 终于,要将一切都结束了。 耳畔,回响着山匪最后的一声嘶喊,睿的唇角,也跟着这声音略微的上扬。他安静地调整了呼吸,似乎是要仔细的记住刀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可是就在他即将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瞬,却忽然听见了那些山匪如一盘散沙一样四处逃窜,长刀也纷纷落地,撞击在一起,噼啪乱响。 睿一时愣住了,眉心发紧,而后又缓缓地将双眸抬开。 映在上方的刺眼光芒,让他突然有些不大适应,当半晌后看清前方后,渐渐有一个人影罩在了他的面前。 睿有些讶异,平日灵活的脑子,此时也好像发了僵,他努力眨了下眼,却仍觉得眼前是那般的刺眼。 不,突然间他意识到,或许刺眼的不是顶在头上的光,而是来的人。 谁,是谁救得他……?而……又为什么要救他? 一系列的问题出现在睿的脑海中,他愣愣的呆在那里,第一次这样不知所措,尤其是在迎上了那双正在俯视着自己的如深渊般的黑眸时,睿的身子又是一顿。 那人只身一人站在他的面前,用着沉着冷静的双眸凝望着他,但这双眼中所流露的神情,却并非是同情,可怜,而是一种不悦。他相貌极为冷峻,看起来确不是一位脾气很好的主儿,一身黑白交叠的锦衣,腰上佩戴着玉佩,墨发散在身后,披了一件做工细致的披风。 “难得活在世上,能活,就不要轻易选择死。”那人忽而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半晌,他半蹲下身,单挑起了右眉,冷不丁又补了一句,“长得像个女人似的,一点不讨喜。……不会……真是个女人吧?” 说着,那人拧了眉,突然间探出手贴向了睿的胸口,在感觉到无比平坦口,眉角又是一动,紧接着就向下一抓,然后当真是惊讶道:“你,还真是一个男人……” 且见那人对他冷笑了一下,扶着膝盖起了身,重新收敛回了气势。 而拓跋睿早已惊得整个人呆在了原处,脑中嗡嗡作响,一股怒气骤然席上,如此羞辱真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于是他奋力要起来,结果腿下一软,又要再度倒地。 结果回眸间,却是被那人一把捞住了胳膊,生生将他拉好站直。 他略微动了下唇角,露出了一缕淡笑,“你是我救回的人,怎么也不能让你再死一次。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不想见血。” “那你想怎么样?!”拓跋睿勉强开口,眼中充满了警戒。 那人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连理都不理便将他丢给了随着他一起来的一名男子,道:“把他带到最近的客栈,然后找大夫给他医治。” 毫不商量的语气,让睿有些失笑,可再要反驳的时候,却已经被拉上了马。而那人就在这时,已然径自跨上了自己的马,一声力喝下,向着城内而奔,披风在他身后随着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英气十足,让他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人是比自己看来小上那么一点的少年。 好恶劣的家伙。 拓跋睿蹙眉,长叹口气,终于是任那身边的人将他带上了马,向着城内一同奔驰。 而此时的睿却并不知道,这个被他称作恶劣的人,这个在他最绝望时候救了他一命的少年,将会与他有着怎样的羁绊,更不知道,这个人,正是注定会与西陵,会与他永生对立的敌人——东卫下一任的帝王,东卫太子,夏侯靖。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5) 当拓跋睿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逼近午时。方才那阵阵窒息的痛苦,好像已经如云版散去,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应该是有人给他服用了一些安神的汤药。 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在客栈中,而这家客栈恰好就是自己方才所待的那个地方綦。 睿四下看了看,自己竟住在了上房里,这时掌柜的进门,一概不久前的那副嘴脸,谄媚着端着精心准备的饭菜来给睿吃。 睿有些疑惑,拼命回想着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顿了片刻,他心里便有了结论,于是问那掌柜的道:“你可知……” 可知他有什么目的,又想利用他做什么秉? 这是拓跋睿在心里留下的第一个疑惑,因为在西陵,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活着,救人这种事,根本就只是天方夜谭。弱者本该死,这就是西陵的规则,如果留着弱者的命,那就一定是还有用处。 不过,看那掌柜的也是一头雾水,明摆着只是收钱办事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掀开被子,随意套上了外袍就向着外面赶去,没问几人,就得知了刚才那人在不远处的琴坊。这也难怪,刚才那人仪表堂堂,虽是少年,却有着与其他人不能为之比较的气质,过于耀眼,让人过目不忘。幸得如此,才让他寻他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拓跋睿一路小跑赶到琴坊,问了问,得知这里是专门替达官贵人订造名贵乐器之地。 果然是官宦子弟吗…… 拓跋睿心里想,然后几步便迈了进去,不顾店里那些人的阻拦,直接上了二楼,找到正在检查定制古琴的夏侯靖。此时他正专注地看着那琴,极为认真,就连他和那店家这般风风火火地上了楼,他好像都没有听见。 如此仔细,他送琴之人,难道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吗? 跟着夏侯靖身边的随从闻声,看去,见是熟脸也就悄声对店家做了个手势,店家这才叹口气,小心翼翼离开。 没了店家的阻拦,睿也安静了许多,他并没有愣头愣脑地去打断眼前的他,而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不过他也看得出,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太擅长器乐,挑琴的时候,一心只看着做工,却毫不去检查弦音。 于是睿终于忍不住在旁边说了一句:“检查琴,要试,光看是没用的。” 突然冒出的一句话令夏侯靖微愣,他就像被人戳破了面子,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他也没否认,只是轻叹了声气,将古琴放下,“我确实不会抚琴,但我兄长会。今日是兄长的母亲生辰,所以我才来挑选。”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侯靖的眼神多了些许的暖,许是想到了自己那唯一崇敬的哥哥。 睿有一瞬看的出了神,那样的眼神,他似曾相识,是在哪里,是了,是镜中的自己。 兄长……他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却已经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他,或者说,当他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否还是原来的他。 许是触动了心里最柔软的一处,拓跋睿稍稍堆了些笑,将琴拿过,径自说道:“不介意的话,让我来试试吧。” 对于他的从容,夏侯靖并不厌烦,他将古琴推给拓跋睿,径自退到一边。而对于他如此的信任,也让拓跋睿有些讶异,轻咳了两声,开始拨弄琴弦。 一曲带有异国色彩的音律飘出,倒是让听惯了那些琴师奏的曲子的夏侯靖,感到有些惊喜。他就这样静静站在旁边,欣赏着眼前如同一幅画般的景色,还陪着音律,使得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就在这时,因为想到喜悦之事的拓跋睿,冷不丁的动了动唇笑了一下,如将一切哀愁扫尽。而这短暂的一瞬,也恰好落入了夏侯靖的眼中,他双瞳略微发深,喃喃说道:“明明长了一张狡猾的狐狸脸,却总挂着愁苦,格格不入,也不讨人喜欢。还是笑的样子,更适合你。” 手上突然一顿,使得拓跋睿着实愣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向夏侯靖,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是啊,他很意外,在西陵是不会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的,若是换做父王,一定会告诉他,与其笑容满面的让人亲近,不若变得残酷,以让人害怕,让人畏惧。 他有些迷茫了,放下了手,竟有些想像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样,笑起来试试。 于是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再是勉强的干笑,而是用最自然的方式扬起了唇,侧过头,淡语:“承您吉言。” 这一笑,倒是惊艳了,夏侯靖 有些意外,旁边的侍从干脆都看愣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雌雄莫辩的男人,如果他扮上女装,也定然不会比那花坊的姑娘差上分毫。 是了,花坊的姑娘…… 于是乎,夏侯靖突然间笑开,声音爽朗,潇洒不羁。走上前,用右拳稍稍用力地锤在拓跋睿的胸口,道:“罢了,还是收回我的话。本来就很娘娘腔了,再这么笑,便与妖孽无疑了。” 拓跋睿脑袋一僵,又是嗡的一声,果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也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也比明明不会抚琴,还想装腔作势的好。” “你——!”夏侯靖口上一僵,右眉挑的更高,“敢对我说这种话,你这娘娘腔真是不想活了!” 拓跋睿也索性耍起了横,一手扣在那琴上,昂首说道:“长得好看就娘娘腔吗?你嫉妒吗?”拓跋睿冷笑一声摆摆手,“看你这恶劣的性子,怕是也没女子喜欢吧,所以看谁都像女子。若是当真找不到媳妇,不若我帮小哥你介绍一个,也好报答你对我强行的救命之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突然就开始吵了起来,跟随夏侯靖而来的侍卫一头冷汗,想拉却不敢拉,所以没过多一会儿,这两个本来就没多大,还泛着浓浓孩子脾气的少年突然就开始动了拳头,几个来回,便都挂了彩。 这一下可是把侍卫吓坏了,拼命上前将两人拉开。 两人气喘吁吁望着对方,仍旧满眼怒意,可是在看到对方都因为自己挂的一脸青肿后,却又纷纷指着对方大笑了起来。 这一刻,在他们心里的痛,好像都被暂时的忘却,忘记了他们即将承受的重量,也忘记了永远的独自一人。 他们的笑容,单纯,明朗,如最平凡的少年。 之后,两人终于笑累了,拓跋睿与夏侯靖分别坐在椅子上,待平稳了气息,拓跋睿便将那古琴推向夏侯靖道:“这琴没问题,你拿走就是了。” 夏侯靖接过,差人包了起来,拍拍拓跋睿的肩膀道:“今日的事多谢了,早时你在这家客栈发生的事,我都问过了,你呆在这家客栈,便是屈才,若你愿意,就跟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份差事。” 拓跋睿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只是报答你先对我的救命之恩……而且,你并不熟悉我,若我有心害你呢……” 夏侯靖眉心拧起,似乎并不喜欢他的这番假设,“我只知道,你是第一个我觉得想要交的朋友。仅此而已。”说到这里,夏侯靖稍稍放软了语气,“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在你身上,找到了和我一样的气息。……三日后,来皇宫东门找我,拿着这个。” 言罢,他扔给拓跋睿一块腰牌,亲自拿上古琴,自拓跋睿身边离开。 拓跋睿望着他的背影,回想着他说的话,莫名间有些落寞,因为他说的没错,在他身上,他确实也看到了一份强树起的孤单。 突然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他真是拿这个霸道的家伙没办法,正如他搞不定自己的王兄一样。 不过……朋友吗? 拓跋睿轻轻念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语,捏着那腰牌,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对于他来说,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同龄之人,这……或许也是他拓跋睿一生,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只是没想到,竟是在东卫。而且这个人,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让他这么笑出来的人。 心里第一次产生一个感觉,那就是想要珍惜……还有一种莫名的吸引,让他下意识想要去追随他,这样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而后他叹口气,好像已经下了决心按他说的去做,于是将那腰牌翻过,想要看看这家伙究竟何名何姓。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6) 对于他来说,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同龄之人,这……或许也是他拓跋睿一生,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只是没想到,竟是在东卫。而且这个人,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让他这么笑出来的人。 心里第一次产生一个感觉,那就是想要珍惜……还有一种莫名的吸引,让他下意识想要去追随他,这样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而后他叹口气,好像已经下了决心按他说的去做,于是将那腰牌翻过,想要看看这家伙究竟何名何姓。 可是当那金牌上,清晰刻着的名字落入睿的眼中的那一霎,他只感觉脑中轰隆一声,便呆呆的立在了远处,而那金牌则自手中落在了地上,叮叮咚咚,半晌才停下。 命运总是喜欢开一个很恶劣的玩笑。偶尔他们也都会在想,如果少年时的那一刻,他们不曾相遇,不曾相识,不曾是对方唯一与最初的好友,又是否会有多年后那痛彻心扉的结果。 只不过,也正是多年之后,当那曾经相伴的挚友,兵刃沙场的那一刻,无论是他,还是他,似乎都不曾后悔那时的相遇。 因为至少在他们相识的那一刻,无论是他,还是他,都曾真心以待。 —————————————————————————————————————————秉— 当夜,皇贵妃千雪的生辰在一场安静的雪中进行,没有人来送礼,没有人来道喜,一切就如同平常一样。可是今夜却又有了些特别的不同,在夏侯泰也在夜里和以前一样来到千乐宫的时候,偶然见到了一幅过去从未见过的画面。 在他面前,是独自站在离千乐宫还有一些距离的夏侯伊,孤身一人,看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也同样望去,于是意外的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夏侯靖。他知道自己应该并不受素未蒙面的皇贵妃欢迎,所以并没有冒失的进去,而是将古琴拿给门口的侍卫帮忙转交。 他看着深处,过了许久,如同在为她的身体祈福,而后才满足地离开。 在他走时,夏侯伊瞬间侧身避入暗处,许是不知如何来向夏侯靖表达着此刻的心情,那一瞬,他难得在脸上挂出了笑意,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夏侯泰的眼中。 其实,他虽是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可终究也身为人父,他不愿看到宏渝、宏嘉兄弟相残,也知道在夏侯伊的心里,其实夏侯靖是有着相当的分量,会是一个宽宏大度的兄长,也像他的母亲一样,对权势并不渴望,是故必定也不会因为皇位对宏嘉做出不利之事,而宏嘉…… 宏嘉,一向敬重宏渝,更是不会像他夏侯泰当年的局势一样,勾心斗角,手足相残。 如此,对东卫来说,不是最完美的局面吗?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夏侯泰略有欣慰,唇角扬了一抹弧度,可是又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如那眼前的一切美好,仿佛只是王朝中昙花一现的梦幻。 他垂下眼帘,陷入深思,心头再一次覆上一层沉重。 就在这时,夏侯靖忽而看到了在郑喜服侍下正披着披风站于雪中的夏侯泰,他微愣,有些不好意思,而站在暗处的夏侯伊也同时看见了夏侯泰,知道自己的父皇定是将自己刚才躲起来的样子收入眼中,他叹口气,扶额,两难到似乎比夏侯靖还要不知所措。 看到两个孩子如此的神情,夏侯泰方才的阴霾却消失了,他摇摇头,轻笑一声,视线若有似无掠过了暗处的伊,不过却没唤他,反而假装没看到般与夏侯靖对了几句话。 他没多留他,像是替伊解围一样,早早就放了靖回去。 待靖离开,夏侯泰才将视线落在了正有些尴尬走出的夏侯伊身上,看到他,夏侯泰的神情仍是有些复杂的,尤其是面对那双如此熟悉的金眸。 对上了夏侯泰的神情,夏侯伊是明白一些的,他究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五六岁的孩子。于是主动避开了自己的眼睛,不愿在触动夏侯泰心中的那块伤痛,然而却没有想到,便是在这一刻,夏侯泰竟探出手,轻轻拍了下夏侯伊的侧肩。 “今日是你母妃的生辰,就是不知你母妃会不会见朕。”夏侯泰难得说出这样的话,眼中透出了些落寞,他收回手看向不远处“千乐宫”三个大字,眼中缭绕了复杂的情感,过去的美好,仿佛就在昨日,他动了动唇,也同时沁出了一缕苦涩。 这一时,夏侯伊有些怔住了,从小到大,在他眼里看到的父皇,都是无比威严的,群臣没有对他不敬畏的,百姓也都对他非常的爱戴。为 了能让朝堂大臣安心,父皇永远都是不苟言笑,内敛沉着,而今日,竟露出了一种不想在遮掩的落寞。 不经意看到了夏侯泰鬓角显露出的一缕一丝白发,这才想起父王已经接近五旬,而自己也已经过了十八。 “朕偶尔也会想,朕,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若是人生得以重来,朕又会如何?” 夏侯伊动了下眸,问道:“若是得以重来,父皇会放母妃自由吗?” 当夏侯伊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郑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知道对于夏侯泰来说,“放手”永远都是一个不能提及的禁忌。 不过这一次,夏侯泰却没有及时反驳,而是静默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没有回答夏侯伊的问题,神情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径自从夏侯伊的身边向着千乐宫走去,披风撩起了一阵寒意,将夏侯伊的发尾轻轻带动,而这无声的答案,也同样刺入了夏侯伊的心。 夏侯伊叹口气,回过头,看向夏侯泰的背影,心里揪痛万分。 一份爱,当充满了枷锁的束缚,那么到了最后,也许只剩下最悲凉的结局。 父皇,你的爱,会让母妃一生痛苦。 又或许,父皇,你真的爱过母妃吗? 夏侯伊抿住唇,长叹一声,回身离开了千乐宫。 虽然今夜是母妃的生辰,可是对于母妃来说,虽然她嘴上是那样的痛恨着父皇,可是最最思念的却也是他,否则也不会每日都在弹奏着当年父皇亲手教会她的那支曲子,这支曲子,持续了十余年,而母妃也只有在听到这支曲子的时候,才会绽露笑容。 虽知道相见对父王与母妃来说,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悲哀,可是至少今夜,便不去打扰了。 然而就在夏侯伊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到徐毅风风火火地向着千乐宫那里赶去。 徐毅见了夏侯伊,紧忙上前问道:“三王爷,皇上在千乐宫吗?” “出什么事了?”夏侯伊一下就感觉到了一股并不寻常的感觉,心头也压了分重量。 果不其然,徐毅皱紧了眉,一字一定对夏侯伊说:“边疆急报,西陵……已经准备出兵了,看来是准备先下手为强。” “什么!”夏侯伊心头一震,只丢下一句“父皇在千乐宫”,便匆匆向着前方走去。 徐毅微愣,当然也不准备所想,转头就急忙向着反方向跑去。 而那一面,夏侯伊在加快了好几步后,终于赶上了正要进自己寝宫的夏侯靖,一声低唤,使得夏侯靖略微吓了一跳。 夏侯靖回过头,一看是夏侯伊,还是从千乐宫的方向过来,他瞬间知道了夏侯伊早就看到了所有一切,不免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心里念着自己果然不擅长做这种事。 可是此刻的夏侯伊却并没有心思再与他回顾方才的种种,而是直接上前一步打断了夏侯靖接下来的解释,道:“靖,明日开始加紧准备,一旦上朝有大臣提到出兵的事,你一定要主动请命。” 夏侯靖愣了一下,紧接着也凝下了神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夏侯伊点头,半晌,露出了一抹有些复杂,却又注满期盼的神情,“弟弟啊……这一次,做兄长的帮你,尽管立功,稳定军心。” 夏侯靖一下怔在原地,似乎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神情来回答这句话,只能在许久之后,喃喃念着:“皇兄……” 夏侯伊轻笑,拍了下夏侯靖的肩。 “靖,稳住军心,建功立业。以后,你一定会是百姓爱戴的皇帝。一定……一定是的。”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7) 一个月之后,东卫西陵的战事突然间爆发,这场风雨或许已经酝酿很久,可是真正来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感觉到措手不及。 西陵突然增强的战力,让人不敢小看,夏侯泰也了解,若是不趁着现在给予西陵沉重的一击,那么等它羽翼丰满起来,将会对东卫有极大的威胁陬。 于是乎,两军交战,两边的王皆是亲自上了战场,这或许是东为西陵之间最大的一场战事。 很快,拓跋陵就对上了夏侯泰,多年未见,岁月已改,可是在他们二人中间的仇恨,似乎从未消失过。 只是更重要的是,在拓跋陵的眼中,有着异样的自信,察觉到的夏侯泰,一下就明白了这一行,拓跋陵肯定是克服了先前众兵无统帅的局面,也就是说,他一定带来了什么人溻。 那一刻心中有些沉重,但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慌乱,反而是从容的面对着拓跋陵,一点不担心有什么战场上的意外。这一点,反倒是让拓跋陵感到有些狐疑。但是容不得去思考,夏侯泰突然率兵前行,将暴风卷来,使得即便是种下了西陵蛊的士兵,就不由得感觉到畏惧。 然而就在即将交锋这一霎,果然像夏侯泰所想的那样,突然杀出一队兵马,如风如洪般向着这边冲来,带起了一阵肆虐狂风。夏侯泰双眸猛地一缩,然后将视线投向了拓跋陵,其间拓跋陵微微一笑,悄然躲开了半步,瞬时间一个戴着鬼煞面具的年轻人,一身黑衣,充斥了血腥,所经之处,介是血流成河。 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让夏侯泰也不由得一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拓跋陵,喃喃而语:“他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对自己的儿子——” “正是因为他是我拓跋陵的儿子,所以你一定要成为第一强者!”拓跋陵笑得疯狂,使得夏侯泰咬紧双齿。 “幸好,我没有将千雪交给你,幸好,幸好……”夏侯泰轻轻笑了,如同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这反倒惹怒的拓跋陵。 黑衣少年,也就是拓跋泽,似乎也被这句话激怒,再度加快了步伐。 然而就在他对夏侯泰举刀相向的那一瞬间,突然自旁边横出一把长剑,一下便挡住了拓跋泽的攻击。 紧接着,你这如雪般的白色笼罩在这一片血海之中,一个如拓跋泽一样矫健的少年挡在了夏侯泰的面前,那双如宝石一般的金色双眸,毫无惧意地凝视着那张鬼煞面具,猛然向前用力,便将拓跋泽的攻势瞬间挡住,甩开长剑,那少年轻轻扬动唇角,带起了一阵几乎冻结一切的凛冽。 而这个人,正是夏侯伊。 看到了他,拓跋陵有一瞬的失神,如同在记忆深处的某一个地方,也曾有过这样一张相似的容颜,可是或许是冷漠得太久了,怎么也记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在想起这个人的瞬间,偶尔会意识到,啊,原来他拓跋陵,竟曾经是一个人,有过属于人的情感。 可是这样的情感,到今日已经泯灭,对于过去,他付之一笑,只觉屈辱。遂也不再调侃,同拓跋泽一样抽出了腰间佩刀,准备奋起一战。 “伊儿,你只管负责那个小的就好。”夏侯泰淡淡开口,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双目凝视着拓跋陵,“我,也该这个人有一个了结了。” 夏侯伊什么也没说,这是压低视线,勒马一转,便直接向拓跋泽发起攻势,拓跋泽用力阻挡,奈何马步却越来越往后退。 “想过去,先杀了我。”夏侯伊淡淡开口,每一个字,都有着不容拒绝的震慑。 如此挑衅,另拓跋泽眉角微挑,于是他也不再执着,索性顺着夏侯伊的步子,一同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只是在同一时间,望着拓跋泽脸上的面具,夏侯伊感觉到有些奇怪,可是为什么奇怪,他却如何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觉得,这个在战场上如疯子一样的人,或是害怕让世人见到她容颜的家伙。 不过现在他却无暇去理会这些细节,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年轻人,一般的将领绝对不一样,或许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而在同一面,已经开始与夏侯泰进行正面对决的拓跋陵,也渐渐感觉到了有些事奇怪,因为在他所知,东卫的兵力应该是远远大于夏侯泰是带来的这些人,如今他带了不到一半的人,是因为轻视西陵,还是中间有什么阴谋。 交手的过程中,拓跋陵一直感到心中不安,而夏侯泰就好像在阻碍他思考一样,连续不停的对他攻击。基于夏侯泰的身手并不亚于自己,拓跋陵一直疲于应对,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突然想到临走前答吕晏齐曾和他说过 ,夏侯泰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方才见到的那个,应该是叫夏侯伊,按理说还有一位太子殿下……难道是因为夏侯泰怕太子有失,所以不敢让他上战场? 不,但凡帝王都知道,一定要替自己的太子树立军威,尤其是夏侯泰,绝对不会是过度保护自己的儿子的父亲。 如此说来…… 拓跋陵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侯泰,“难道,难道你——!” 面对拓跋陵的问题,夏侯泰冷冷一笑,只道一句:“现在知道,好像已经晚了。” 果然如此!拓跋陵闹钟嗡地一响,紧接着就看到从另一个方向突然横切入一队大军,以夏侯靖为首。 此时的他,高高站在坡上,正俯视着下面的所有人,他与夏侯伊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对视,夏侯伊对他微微点头,而夏侯靖也回以淡淡一笑。 接下来夏侯靖抽出手中长剑,一声嘶喊,便向下冲去。 而那一瞬,拓跋泽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当他与夏侯伊对视的时候,他能感觉的到,夏侯伊是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男人,同样的悲哀,同样的无情。 可是这个叫夏侯靖的人却与他们不同,在他身上有着一种无法磨灭的光辉,像是烈阳一样让人害怕却又憧憬。 这样的光辉是他在西陵从来没有见过的,没有任何的污浊。 他就是东卫的太子吗?睿就是要到他的身边去吗? 心中,有了一丝不经意的羡慕,也有了一丝无法察觉的不安。 莫名间有些惧意,仿佛在害怕,当睿去到这个人的身边之后,也会像他一样。 影的视线,总是追随着光的。 那睿,还会再回到他的身边吗?还会再回到西陵吗? 第一次无比庆幸,庆幸曾经让睿种下了西陵蛊,庆幸睿不会背叛自己。 拓跋泽嘶喊一声,突然开始疯狂的杀戮,如在发泄着心中那份无法磨灭的不安,奈何凌乱的心情,也恰恰影响了他的冷静,几番对峙下,逐渐有了颓败的趋势。而拓跋陵那一方,因为夏侯靖突然的介入,西陵大军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在同时他也意识到东卫的夏侯靖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是夏侯伊还是夏侯靖,他们明明没有种下西陵蛊,为什么可以强至如此? 更重要的是,如今夏侯靖,还是个少年,若有朝一日他羽翼丰满,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皇帝,那么西陵,那么…… 拓跋陵下意识看向了拓跋泽,父亲想要保护儿子的一瞬间的意识,让他有了想退兵的意思。而这一瞬的眼神,恰好落入了拓跋泽的眼中。 已经种下西陵蛊的他,再也感知不到所谓的亲情,面对拓跋陵的退意,在他看来只是弱者的懦弱。 于是他大喊一声:“不可以!!” 如果,如果就这样退下,那么他的痛,那么睿的痛,又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疯了一样地避开夏侯伊,策马向着这边而来,如果杀了夏侯靖,我还有希望大获全胜!! 看到他向着靖那样而去,伊也觉出不好,遂追着他而去。 已经夺下不少西陵士兵人头的夏侯靖毫无惧意,甩开长剑上的血,直面对向拓跋泽。 而就在两人即将交锋的那一瞬间,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号角声,紧接着便有另一对大军毫无征兆地切入,用人墙将西陵东卫的人全部分开。 再然后,便听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飘来:“呦,一眼没看到,怎么打起来了~”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8) 而就在两人即将交锋的那一瞬间,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号角声,紧接着便有另一对大军毫无征兆地切入,用人墙将西陵东卫的人全部分开。 再然后,便听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飘来:“呦,一眼没看到,怎么打起来了~” 拓跋陵与夏侯泰皆是一怔,一同向着那面看去,眼神一下都多出了警戒,而后又同时拧了眉,如看到了麻烦人物一样,不约而同抵触地念着:“百里耀……颅” 且见一身洒脱的俊美男子骑马在最前面,就像看见老朋友一样,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东卫西陵打架,岂能不算越合一份?” 百里耀,越合国的君主,向来是个麻烦的人物,而这个人,也不是一个什么正义的角色。明明在东卫西陵中是中立的立场,却经常摆出一副要跟着侵略的姿态,让人防不胜防辂。 不过对于今日百里耀的到来,拓跋陵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让东卫战到最后。 他侧过头看向百里耀,视线落下,忽而一怔,突然发现在百里耀的身边,做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亦是英气十足,而那少年的相貌比百里耀更是耀眼三分,而且那不苟言笑的脸上,写着比百里耀正义的多的神情。 少年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这时百里耀也适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使得百里耀一下多了份凝重,点头,看向了另一方,琉璃色的双瞳晃过一丝幽光,逐渐映出了夏侯靖、拓跋泽于夏侯伊的身影。 他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对着他们莞尔,夏侯靖倒是觉得有趣,对他回了个礼,可拓跋泽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反倒将视线落在了拓跋陵身上。 “既然不打了,那我便不多留了。”看出这场战事中途截止,拓跋泽冷冷说道,勒回了马,他看向夏侯伊,“总有一天,你与我会有个胜负的。” 拓跋泽轻轻扬了唇,透了一股无形的邪意,使得夏侯伊察觉到了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是有着比他父亲更为决绝的战意。 忽然间好像明白了,如果说拓跋陵恨得是夏侯泰,那么这个叫拓跋泽的人,恨得便是整个东卫,想来因为东卫,他也有过什么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夏侯伊收了剑,骏马轻轻退了半步,“会有那一天的。” 夏侯伊轻语,自内散发着一股毫不输给拓跋泽的傲然。 拓跋泽收了话,也不再多说,策着马突然就奔离,所经之处皆是给他让开了条路,无论是东卫的兵,还是西陵的人。 这个带着煞鬼面具的年轻人,着实让人打心底生寒,虽然今日这一战没有战到最后,但当这个人掌握实权后,想必东卫,将会有一场新的,更大的血雨腥风。 而这一面,百里耀与那少年也注意到了离开的拓跋泽,百里耀不由调侃了一句:“拓跋兄,你的儿子看来是生了怒了,回去可要好好哄了。” “承你吉言,先告辞了!”拓跋陵冷冷而道,他看了眼夏侯泰,眼中有着说不出的不甘,“正如泽儿所言,西陵东卫即便今日不能继续,但总归是要有一战的。总会有这一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拓跋陵视线若有似无撩过了夏侯靖还有夏侯伊,然后便调转马头向着西陵方向赶回。 众西陵将士一见王以撤回,也不再多留,纷纷如同浩海般退去。 远远望着这一行人,那少年突然牵马向前走了半步,喃喃而道:“西陵的皇子,并没在说笑。这个人的野心,要远远胜过西陵王。” 百里耀闻言,神情也悄然凝重了一下,“邵河,你要小心应对他们。西陵东卫,都是越合的威胁。” 百里邵河点头,远远看向前方。 ————————————————————————————————————————————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西陵东卫的这一场险些爆发的战事,就在越合的介入下突然间结束了。不过对于百姓来说,胜负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不用再受战争的困扰。可是对于东卫王朝来说,也深刻的知道一件事——这一次的中止,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强被压下的西陵的野心,总会有一天爆发,如西陵王所言,也许过不了多久,终究会有一个结果,这是历史赋予他们必须的结果,也是无可不免的。 而这战事的突然中止,其实对于夏侯泰来说并不轻松,自从战事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开始忍不住的担忧,若是在他还没有将靖培养成为一个成熟的帝王之前便撒手人寰,那么当西陵一举进攻的时候,对东卫是极为危险的。 可是虽然意念执着,身体却着实已经出现了衰败的端倪。近两年来,夏侯泰偶尔会像十二年前那样开始咳血,而且咳血的频率愈发变多,太医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是因为常年的劳累,导致五脏六腑提前衰败。 终于在返回东卫后的五个月后,太医诊出了一个于东卫,可以说是毁灭性的结果——也许,皇上已经熬不过明年春天了。 满朝文武皆是一震悲痛。夏侯泰作为皇帝,着实将东卫带向了繁盛,他是一个每天在国事中操劳之人,从未享受过半点的清闲。 他是爱着东卫的,爱着百姓,胜过爱自己。 结果,就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夏侯泰依旧还是忙于国事,希望能替夏侯靖分担不少。 在这期间,夏侯靖眼看着夏侯泰在为自己铺路,他心痛不已,从未感受过真正父爱的他,第一次开始明白了夏侯泰心中的执着。 皇帝之大爱,在于国。 这一日,夜里。夏侯泰将自己所有标注过的文书,都一一搬到了南书房,他像一个老师一样,在耐心的给夏侯靖讲解着上面的一切。 夏侯靖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而会抬头看向夏侯泰,近日来变多的白发,让夏侯泰看起来比过去憔悴了许多。但尽管这样,在他眼中的那种威严,却不曾泯灭分毫。谈起国事,他眼中透出的光辉,更是让夏侯靖明白,其实在夏侯泰的心里,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完成。 而他能做的,就是帮自己的父亲,守好这东卫的天下。 讲着讲着,夏侯泰好像突然累了,在将一些书籍交给靖之后,夏侯泰便走去卧榻上小憩。他安静的靠在那里,如同一抹静时的雪,依旧俊美的脸上,仍旧写满了对东卫的担忧。 然而渐渐的,夏侯泰睡熟了,似是梦到了什么,若有似无的轻轻动着手,他启唇欲轻唤什么,然后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夏侯泰才自唇中,淡淡吐出一个字,这个字满是深情,也满是愧疚。 “雪……” 这个字,无疑落在了夏侯靖的耳中,他看着夏侯泰那温柔的容颜,心中的情感有些复杂。作为人子,他会心疼一生都未曾与心爱之人相守的父亲,也会替一生未曾被所爱之人爱过的母亲痛心。对于他们的情感,他向来不去介入,但心里也如明镜般清晰。 “皇贵妃……纳兰千雪……”夏侯靖轻念,“父皇唯一爱的女人。” 爱,究竟是一个什么感觉,可以让一个人哪怕可以拥有天下女子,却能放弃所有,只宁留一人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或许因为他年纪尚轻,并不能理解这份情感。 夏侯靖轻轻叹口气,起身,用衣裳替夏侯泰盖了身子,然后径自出门。 离开门口时,一个太监走来,向内张望了下,道:“太子殿下,皇上睡了吗?” 夏侯靖点点头,走了半步,又回头问:“张保,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年轻太监闻言一愣,干笑了一声,“奴……奴才也不懂啊……” 夏侯泰吐了口气,恼怒自己竟问张保这样的问题,于是摇摇头离开,弄得张保一头雾水。 只是此时的靖却不知道,在他离开了南书房后,夏侯泰去醒了过来,看了身上的衣裳,他淡淡安慰地笑了下,可是双目却透着落寞,抓着衣角的手也渐渐收紧。 “雪儿……朕……好想你……”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9) 千乐宫里,今夜比以往更加的寂静,没有任何的乐声,也没有任何走动的声音。 千雪那里也没有去,只是独独冰冷的宫中,望着天上被遮住的月出了神。 “纳兰千雪……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旧放不下那个男人吗?”莫名间,千雪喃喃而语,她的眼神空洞无物,便是连十二年前那渴望自由、渴望离开这里的疯狂炙热都荡然无存泗。 十二年的时光,早已磨灭了她心中的火焰,又或许是人天生习惯了奴役,如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让她已经变得麻木。 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有些许的挂心,那就是那个将她关在这里,曾经让这个身体的主人,无比深爱的那个男人唐。 只可惜,就连那个男人,如今也快死了。 心中念着,在念到那个“死”字时,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揪痛,就像有谁在外拿捏着她的神经,一下一下的往外轻扯……又或许,这个掌握了她一切的,正是那个即将离世之人。 千雪自嘲的哼笑一声,没曾想,过去那般抵触心中的这份情,老了老了,却已经与真正的千雪合为了一体,偶尔在想起夏侯泰的时候,便是连她也会感到寂寞,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再好好看上这个男人一眼该有多好。 只可惜,只有这件事,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吧。 她这个千雪,留给夏侯泰的,只有无尽的痛苦而已。 千雪垂下眼帘,落寞地回了身拖着长袍准备返回正房,身上即使披着十二年前,伊儿送的狐裘,可在这千乐宫站久了,仍是会感觉到冷的。 可脚尖才刚刚挪动,千雪就突然停了下来,捏着狐裘的手若有似无加了力。 是有什么人来了……如此熟悉的气息…… 千雪站住不动,眼中划出了复杂的情绪。其实这么多年,她都是知道的,夏侯泰时常会来千乐宫,只是因为他激怒她,所以从来不进来。 大概今夜,他也会想以往一样,站上一会儿,就离开吧。 既然这样,等他走了,她再返回也不迟。 千雪缓缓收了步子,脸上透出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 可让千雪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片刻之后,千乐宫的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侍卫行礼的声音,一个熟悉且许久没有听到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响起。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再进千乐宫…… 千雪的心紧紧一缩,愣在那里,却又不敢马上回头。 “雪,还是不愿见到朕吗?”夏侯泰低声开口,伴着两声痛苦地咳嗽,步步走向千雪,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千雪身后,凝望着那数年几乎都不曾改变的身影。 “你这么进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泰轻笑了一声,并不在意,“对一个将死之人,这样的威胁是没用的。而且……”夏侯泰顿了顿,“朕从来就不怕死在你的手里。” 一股自血液中蔓延的痛,将千雪层层包住,最终是沉了一口气,缓缓将身子转回,长发飘摇,衣袖如风,回眸的那一瞬,宛如多年前的一景,仍是那般倾国倾城,只是岁月的洗礼,让她褪去了过去的稚拙,多了一份沉稳的气度,双目中也不再如过去那样,透着风采,透着对他满满的爱恋,而是一种几乎被时间掩埋的淡漠。 可尽管如此,夏侯泰仍是看得痴了,如望着心中每夜都会梦到的一生中唯一的美好。他笑得温柔,正如初识那般。 而这久久停留在千雪身上的暖意,也让千雪沉寂的心,忍不住的有些动容。她想嘲笑他一生对她残酷,如今日落西山,却又对她这般,还有什么用?可是她却开不了口,仿佛在那心底的深处,依旧害怕着他眼中的冷漠,害怕这一刻只是自己的梦魇。 半晌,千雪只垂下眼帘,淡淡开口:“夏侯泰,你老了许多。” 夏侯泰笑起,爽朗也威严,指尖拂过自己鬓角那已经有些斑白的长发,有些落寞,而后抬起依旧如猎鹰般的眸看向千雪,道:“别这么说,被心爱的女人说老,朕也是会伤心的。” 夏侯泰敛笑,径自从千雪身边走过,擦肩之际,留下了飘渺却略带了些恳求的话语:“雪儿,如果今日不想夺朕的性命,便让朕听听你的曲。还记得,朕曾经教你的那支曲吗?” 千雪心头微微发紧,袖中 细拳渐渐握住,“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的那个千雪,如此叙旧,有何意义?” 夏侯泰稍微放缓了脚步,他好像也陷入了深思,“朕并没有把你一分为二,千雪,永远只是千雪而已。或许,朕曾经也迷茫过,可是心里的思念,却也是那样的真实。” 说罢,夏侯泰便继续前行,来到了中处的卧榻上,半卧,轻靠,只手撑着头,他静静凝望着有些怔住的千雪,唇角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 那一霎,千雪的心真的是被搅乱了,她也有些混乱,迷茫了。她咬着牙,想笑,却又笑不出口,只是低垂着头,回想着过去的每一日。 如今,岁月已过,再多的话,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安抚。 可是心底,却也有一丝的喜悦,就像是夏侯泰,终究承认了她的存在。 不,她为什么要高兴,明明已经不是那个千雪…… 但又或许,正如夏侯泰所言,她从来没有变过,即便是她这个千雪,再被千雪营造出来之前,也曾是那个深深爱着夏侯泰的千雪。 到头来,千雪,不过只是千雪……仅此而已。 唇角,冷不丁自嘲的轻笑了下,千雪昂起头,静静走向卧榻旁边的古筝旁,指尖轻轻自琴弦上划过,如静水上染上都波纹。 年纪大了,往事也都记不清了,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处,或许也不错。 夏侯泰望着她,又以丝绢掩唇轻咳一声,拿开时,还是见了些许的血红。他并不在意,将丝绢收起,然后闭目聆听渐渐入耳的琴音。 其实这么对年,在千乐宫外,他也听到了不少次,可是如此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沁入心田。 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跟着那琴音点着节拍,他的唇角挂着微小的弧度,许久之后,他有些困了,然后就靠在旁边,安静的小憩。 千雪没停,仍旧拨弄琴弦,音律却稍稍放缓,怕打扰到夏侯泰。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夏侯泰已经熟睡,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后,千雪这才起了身,半晌,缓缓走向夏侯泰的身边。 她坐在榻旁,看了他一会儿,指尖抚过他的脖颈,“若要杀你,只手便可,竟然真的毫不提防。” 千雪指尖悬停,片刻后又卷来回来,并替夏侯泰盖上了被。她静静的坐在原处凝望着他,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又恨,也有着无法磨灭的爱。 她忽然来了些兴致,倾下身,如当年的她一样,小心翼翼用指尖画过他毫无瑕疵的五官,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 记忆里,夏侯泰吻过纳兰千雪无数次,有温柔的,也有充满占有的,可是如今,她却好像已经快要忘记他的唇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千雪一直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指尖滑下,压在了他的腕子上,听了一会儿他的脉象,金眸略微缩动了,随后露出苦笑。 “如果,这世上只有纳兰千雪可以救你,那便是这苍天所开的,最可笑的玩笑了……”她沉默了,渐渐俯下身,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了他的唇。 而就在这时,小颜刚好进入千乐宫,已经是妇人的小颜一看到夏侯泰,瞬间讶异,“皇……皇上……” 千雪斜眸望了小颜一下,难得露出了一抹笑。 小颜也安静了下来,却替千雪流下了泪,因为这一刻她明白了,即便三公主嘴上多么的想将夏侯泰除之而后快,可三公主的一生,终究是属于这个男人的。 因为她又多么的痛恨这个男人,便也有多么的爱这个男人。 这份爱,这份痛,这份苦,早已侵入骨髓,嵌入灵魂,直到生命的尽头。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20) 次日一早,夏侯泰在浑浑噩噩中醒来,总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很沉的觉,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梦里,在他世界中一直飘散的雪,就这样在他眼前渐渐融化了。 环视四周,泰有了一瞬的迷惑,若是没记错,昨夜明明是在千乐宫的,为何一醒来,已经身在自己的寝宫添。 这时郑喜入门替夏侯泰洗漱,刚一看到夏侯泰,郑喜竟然将手上的盆子一下掉在了地上,随着一阵定光乱响,盆子里的水洒溅的到处都是。 “皇上,皇上您——!”郑喜磕磕巴巴,满脸难以置信。 夏侯靖不解,动了下身子想下榻,却发现身子比前几日舒服了许多,他也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径自来到铜镜前,双瞳也是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的病容,好像突然间消失无踪,连鬓角的白发,也逐渐的转而多了些墨色屋。 虽不像郑喜那样大惊小怪,但是夏侯泰也是一头雾水,于是侧过眸即刻令郑喜将太医找来。 不久后,太医进了寝宫,在一一给夏侯泰把过脉后,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情,而且也满是喜色。 “究竟如何?”夏侯泰压低声音问,“是好,还是不好?” 太医们面面相觑,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跪在了夏侯泰的面前,大喊:“天佑我主,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脉象已正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阵阵回荡在寝宫中,夏侯泰突然间起身,他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甚至有些不能相信,可是在仔细看了看那些太医的神情,以及自己突然间的变化后,终是明确了太医所言。 他渐渐笑开,声音透着威慑,“天佑我东卫。”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究竟多久后这样的事情会再从自己身上消失,但是至少如今他有了更多的事件去准备自己的后事,更可以为东卫的下一任帝王将前路铺好! 哪怕只有一个月,便也是好的! 那一日之后,群臣入朝拜谒帝王,连同临边小国也来送礼道喜,东卫一下子从沉寂变为了喜庆,连同百姓也跟着歌舞连连起来。 在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利了很多,为夏侯靖理顺前路,也变得畅通无阻,再怎么说,皇帝身子好转,对于野心勃勃的臣子来说,是一件足够让他们窝回家里,收敛锋芒的事情。 可是唯独一件事,却让夏侯泰有些遗憾,许是因为心中对千雪的思念随着年纪增大而日益不止,所以在身体好转后,第一个就想赶去千乐宫将这件事告诉她,甚至通过那日相伴,夏侯泰也察觉出,似乎已经到了可以将千雪接出来的时候,然而当他前往千乐宫的时候,却反而被里面的宫女推拒了,说是千雪仍旧不愿原谅自己,所以闭门不见。 闭门不见,闭门不见…… 夏侯泰并没有怀疑这两个字,心中猜测着,也许是因为千雪以为自己是在装病博取她的同情,所以现在有些不快。不过既然身子已经好转了,他便不想逼迫千雪,来日方长,总是能够回到最初的。 想到这点,夏侯泰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偶尔会想起那夜千雪为自己抚的曲子,唇角总是会挂起些许的暖意。 尽管身不由己,与千雪错过多年,但若是最后的时光,能与这个女人白首不相离,对于他这一生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故此,夏侯泰也不再多去打扰千雪,而是每日都会差人送些暖食进千乐宫,还有一些钗子,首饰,胭脂。他记得刚他的雪儿刚从南雪下来时,最好奇的就是这些,甚至豆蔻无知时,还将自己的发上插满了钗子,自己一人呵呵在那里笑。 其实,千雪虽好素雅,却仍旧是爱美的女子,她害怕自己容颜消逝。 而这一面,作于曾经对千雪有那般负罪感的凝文,虽然今日因为照顾刚刚几岁的文荣公主而忙碌不已,可是在得知皇上有去过千乐宫后,尽管心里有些许的落寞,可是更多的则是替他们高兴,她已经占有了皇上一辈子,千雪却苦了一生,若是最后能让千雪释然,她也能安心了。 于是趁着文荣睡着的时候,凝文偶尔会在房间里绣上一对鸳鸯,许久许久前,她也替自己绣过,可是在之后,她便知道那鸳鸯的宿命,永远也不属于自己。所以这一次,她愿为她的妹妹,还有那心底……爱着的他,再绣上这一对,愿他们……白头偕老,然后也可以,再看看伊儿如童年时,对自己绽开的笑颜。 每每想到那过去的一景,凝文都会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然后迫使自己忘记心里的一切伤痛,真心的替他们祝福。可是年纪也大了,眼睛自然不会那么好,常常会扎到手,兰儿每每心疼的想要上前帮她包扎,凝文都将兰儿推开,只道一声:“这样的痛,比起雪儿的痛,微不足道。” 兰儿总是默默哭泣,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凝文其实已经知道枫巧的事情,可是最终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没有将她严惩。所以凝文一直为这件事自责着,觉得自己愧对千雪,愧对夏侯伊,愧对自己没有保护好二皇子。 兰儿心痛,可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劝慰。 不过这一切,自然也是落入夏侯靖的眼中,他也同样是知道自己母后一直是自责的,也知道母后比起自己,更加疼爱皇兄,更是知道,其实在母后的心里,是多么的爱着父皇。 “皇兄看似冷,却不是无情之人。一定会有一天,接受母后的。”夏侯靖总是会在无意间看到凝文努力的时候,喃喃而语这样一句话,因为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母后用尽全力的弥补,夏侯伊一定会看得到,父皇一定会看得到,皇贵妃千雪……也一定会看得到,所以他愿陪着母后一起,来赎清上一辈子的罪。 然而,就在整个东卫,整个皇宫都沉浸在这皇上身体渐渐好转的喜悦中时,夏侯伊却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因为自从父皇身体好转的那日开始,千雪也不再见他,让小颜出来拒绝的用词,也是非常强硬,如同一切都回到了许多年前一样。 这样的不安,促使夏侯伊将一个放在心中许久的念头渐渐成型,于是就在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夏侯伊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之后的翌日,他独自坐在高墙上,安静的望着东卫的一切,他的脸上是平静的,如同想要将什么刻在心里。 今日,恰好小云若也跟着慕闫杉入宫,她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夏侯伊的身边,看到他坐在高处看着远方,清澈的眸中尽是对他的倾慕。 “三哥!”云若在房下轻唤,左右看看,然后想顺着冬树爬上去陪着夏侯伊,奈何手脚不甚灵活,才怕了几步就快要跌下。 夏侯伊见状,紧忙纵身而下,一把将云若揽在怀里,略有嗔怒道:“云儿,小心。” 云若脸颊迅速染上了一抹红霞,抿抿唇瓣,索性赖在夏侯伊怀里道:“云儿想陪三哥,若上不去,便只有三哥抱云儿上去了。” 云若俏皮一笑,虽说话语从容,可却紧张得不行。那说完话后就僵硬的小身子,看在夏侯伊眼中,竟莫名被她逗了笑。 而这一日,他竟没有拒绝,索性收紧了臂弯,脚下用力便顺着矮墙登上房瓦,然后将云若稳稳放在身边,同时又因怕这小丫头中途乱动掉下去,所以还用手臂将她压向自己,霸道的力气,让云若感到有些惊喜,也稍稍有些手足无措。 心里边儿,可以说是美得不行。 可是待了许久,却发现夏侯伊一句话也没说,就像刚才她来时那样,一直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云若也跟着看看,前方只有她呆了多年的东卫全景,按说早已熟悉,并没觉得有什么新奇,于是问道:“三哥怎么突然想起看这景色了?” 夏侯伊动了下唇角,沉默,半晌,若有所思道:“云儿,若是有朝一日三哥离开这里,你可愿陪三哥,四海为家,走遍天下?” 云若略微一愣,脑中并无具体的意识,但是对于她来说,只要是夏侯伊的决定,那便会是她的决定。 于是云若对夏侯伊微微一笑,点了头,“云儿,愿陪三哥,走遍天涯海角,绝不让三哥一人。” 夏侯伊有些意外,金眸中渐渐流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暖意,他轻笑,宠溺地将额贴在了小云若的额头上,半阖双眸,用着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道:“云儿……本王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本王要你,一生幸福。”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21) 于是云若对夏侯伊微微一笑,点了头,“云儿,愿陪三哥,走遍天涯海角,绝不让三哥一人。” 夏侯伊有些意外,金眸中渐渐流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暖意,他轻笑,宠溺地将额贴在了小云若的额头上,半阖双眸,用着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道:“云儿……本王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本王要你,一生幸福。轿” 余音渐渐消散,夏侯伊的眸中却又逐渐多了些深邃,他悄然看向远方,眼中透了绝决还有一丝期盼。 对于皇权,还有亲王的身份,他从来都不看重,如今自己的弟弟已经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君王,作为另一位皇子,原本也是该远离王朝。 但是,他却不想孤身离开,至少…… 夏侯伊握着云若的手稍稍用力,回眸间看向千乐宫的方向睚。 十二年了,终于可以……实现对那个人的承诺了。 薄唇轻抿,透出了一缕期盼的笑,温暖,而又纯净。 ———————————————————————————————————— 多日之后,东卫渐渐恢复了平常,夏侯泰的身体仍旧是在太医的汤药下调理的很好,可是渐渐的夏侯泰也感觉到有些蹊跷。 每每喝下这太医院煎下的药,他的心都会被针刺一样的痛,他询问,可是太医院只是说他们只是放了几味稍稍刺激的药,可药效却是必不可少的,让他暂且忍耐。 夏侯泰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也让郑喜去查过,可是却没什么明显的收获。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药,能让他有如此难过的感觉,又为什么能让他这残败的身子,有这样的好转。 终于在后面的某一天里,夏侯泰没有提前打招呼,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结果恰好见到了太医院的人正拿着一个小罐子返回,而那罐子他是认得的,是千乐宫的瓷物。 那一霎,夏侯泰怔住,他早便知道这药的来源一定不会是几个无能的太医就想出来的,一定是有特别之处,而这特别的出处,竟然是千乐宫。 这一下,夏侯泰忽然好想明白了过去数日里,千雪拒绝让他进入,连同宏渝也避而不见的原因……一定,是与那罐中的东西有关。 想明白这件事的泰,再也呆不住了,直接扬袍便向着千乐宫赶去,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一切的事情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多时,夏侯泰便来到了千乐宫,小颜依旧是上来拦截,然而这一次,夏侯泰却根本不理会小颜的说辞,猛然号令所有的侍卫将小颜生生挡开,然后他径自来到了千雪门前,他用手贴在门上,并没有马上打开,可是随着步伐的靠近,心里的异样感却愈发的加剧。 可最终,他还是咬下牙,缓缓将那门打开。 可是此时的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道门如同一道无法破解的咒诅,当他推开,看到一切真想的时候,东卫竟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他更加不会想到想到,也正是这看来稀松平常的一天,稀松平常的动作,会成为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痛。 不……不仅仅是他,而是会成为,整个东卫最刻骨的痛。 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房里黯淡无光。 房门扬起的冷风,将房中的陈设铺上了一层冷漠。桌上仍旧放着千雪最爱的琴,此时看去,却发现上面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好像已经许久没有人弹奏了。 “雪儿……”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席上夏侯泰的心间,他开始焦虑,着急,开始拼命的寻找着那让自己一生魂牵梦绕的身影,可是房中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夏侯泰那凌乱的脚步声在房里不停回荡。 就在这时,夏侯泰看到了千雪房间里最靠里的一张床,能感觉到从那里正泛着一丝微弱的呼吸声。 夏侯泰眸子一颤,转而就想向那里走去,可是才踏了一步,却又慢了下来,好像有什么正在让他下意识回避着,害怕着。 可脚步不停,他终究会走去前方,夏侯泰用指尖缓缓挑开帘子,一抹熟悉的,却又极为陌生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一瞬落入自己眼中的画面,足以将夏侯泰的心全部震碎,他启唇,想用指尖去轻抚眼前人的脸庞,却又是那样的心痛,痛的几乎在颤抖。 “雪儿……为什么会这样……”夏侯泰艰难开口,黑眸中映着那几乎容颜不在,鹤骨鸡肤的女 人,她就像是已经老去的妇人,满头银丝,瘦到几乎只能看到那紧紧裹着骨头的皮囊。 夏侯泰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后退半步,却踢到了一些叠落的盒子,盒子散开,里面尽是他赐给千雪的珠钗胭脂。可此时出现在这里,即便不用去问,也只这些东西对于此刻的千雪来说是多么的嘲讽与残酷。 许是被方才那一声响动所扰,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眸,可又因为太过虚弱,她只能将眼睛睁开一条微弱的缝隙,缝隙下,正是那只有她才拥有的金眸,尽管此时,已经黯淡到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光芒。 “小颜……吗?”千雪轻轻开口,她不知来人是谁,所以用仿若游丝的声音说道,“东西送去了吗……他……还好吗……” 然就在千雪话说一半的时候,房外突然传来了小颜的声音,她疯了一样甩开侍卫跌跌撞撞地跑入房中,看到夏侯泰已经看到了千雪,小颜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哭喊着:“皇上……” 听到了“皇上”二字,千雪一下就僵住了,她下意识侧过脸颊,迅速要将自己悬在空中方才想要抓住小颜的手收回,可是才刚刚动了一点,却猛地被夏侯泰抓住,紧紧握在手里。 “小颜,这是怎么回事……”夏侯泰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在忍耐着最大的悲恸。 小颜微愣,不知如何是好,可这一刻夏侯泰却已经没有耐性去等她,回眸间再度威慑着小颜,“说!!” 这一声,道尽了夏侯泰的悲伤。 小颜闻声,也终是忍不住泪流不止,她斜眸看见榻上气若游丝,却仍旧用那微弱的视线想要阻止她的千雪,终是咬住牙,抬头对夏侯泰说:“皇上,南雪之人的血,向来能够做药引,掺入适合的药中,可淡化一些浅毒,若是身体虚弱,便可以通过饮血使身体暂时恢复,所以三公主她……她用自己的血给太医院做了药引……为了让皇上能延长些寿命……可是三公主她……她已经承受不了了……三公主的血,已经为皇上……放干了……太医说,已经熬不过今日了……” 后面的话,夏侯泰似乎都没再听进去了,他一个人呆呆站在远处,紧紧握着那干枯的手,他脑中究竟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了,又或许根本就已经,什么都不清楚了。只是知道,心口好痛,痛到几乎让他窒息,几乎可以让他此时此刻就死去。 缓缓地,一生几乎从来没有倒下过的帝王,跌跪在了千雪的榻旁,仿佛有什么,将他全身的力道都瞬间抽干。 他若有似无用着力,将千雪已经不成样子的身子慢慢搂入怀中,用力地将她护在怀里,幽光下,可以看到他那已经开始渐渐颤抖。 “雪儿……雪儿这不是真的……”泰喃喃念着,用力咬着双齿,仿佛念出每一个字都是那般艰难,“如果……如果朕今日不来,如果朕不来……如果朕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朕吗……” 千雪安静依偎在夏侯泰的怀中,好像已经听不清什么,只是用那暗淡的金眸偶尔看向夏侯泰,颤抖着探出无力的右手,轻轻抚过他那俊逸的脸颊,然后微微一笑,“我要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当我死后……你也只能随我而去……我非为君死……且因恨君心……” “够了,雪……朕已经不会再信你之言……朕早就说过,朕从来就不怕随你而去……雪儿……雪儿!!!”夏侯泰痛苦艰难地说着,手上拥着她的力道也愈发用力,眼中突然沁出了泪水,颗颗坠落,染在了千雪的脸颊上,终是心中那最后的一丝理智崩溃,夏侯泰猛地对天嘶喊,他再也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无助的,即将失去最爱的妻子的男人。 而就在同一时刻,千乐宫外的大门侍卫突然接连被突破,在一群侍卫突然间涌入的那一霎,一身白色锦衣的夏侯伊闯入,当他看到眼前一幕的那一霎,也突然间跪在了地上。 周围似乎都安静了,唯有那一声仿佛沁入一是悲哀的呼唤,久久无法消散。 “母妃……母妃……娘!!!!!”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结局-上) 就在同一时刻,千乐宫外的大门侍卫突然接连被突破,在一群侍卫突然间涌入的那一霎,一身白色锦衣的夏侯伊闯入,当他看到眼前一幕的那一霎,也突然间跪在了地上。 周围似乎都安静了,唯有那一声仿佛沁入一是悲哀的呼唤,久久无法消散铗。 “母妃……母妃……娘!!!!!” 听见夏侯伊的声音,夏侯泰怀中的千雪有了一丝的动容,她用尽全力看向那边,模糊的视线中渐渐映出了夏侯伊的身影,她想像过去一样斥责这个孩子如此冒失,可是启了唇,却独独能化作一抹温暖的笑,然后用着最后的声音道一声:“孩子……” 这一刻,周围似乎都是安静的,她探出手,看到夏侯伊那悲痛的神情,不知不觉伸出手,远远地轻抚着他的脸庞,突然间停住,悬空的手仍旧执着的向着千雪伸去,可是随着一阵缓缓绕来的风,她沉默了,鹤骨鸡肤,早已不见当年的手,渐渐落下,垂在了地上。金眸中最后的光晕,也在这一瞬消失无踪,便是连染在其中的红,也消失不见。 绕在身上的银丝,随着风,轻轻摆动,仍旧如同她轻舞时那般灵动,只可惜,却再也没了风华芴。 周围渐渐散下轻雪,安安静静地落在地上,融化了,消失了,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夏侯泰心如刀绞,收拢双手,紧紧将千雪搂在怀里,眼泪不住的流下。 而夏侯伊也紧紧攥了双拳,痛不欲生地嘶喊,第一次这般不顾一切地哭泣,“母妃……为什么……明明……明明马上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明明……明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为什么,为什么!!!!” “离开……?”恍惚间,夏侯泰听见了这个词,下意识多了一份惊恐,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下意识收紧了力道,将千雪紧紧拥在怀里,怕任何人将他夺走,然后警戒地看着夏侯伊,也看着突然间冲入的侍卫,还有大将军徐毅,而后竟发现他们在步步守着,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人的靠近。 “保护皇上!!!”徐毅大喊,几步来到了夏侯泰跟前挡住。 夏侯泰一时失神,不明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伊儿……这是……” 夏侯泰喃喃开口,抬头看向徐毅,认为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然徐毅的下一句话,却瞬间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扎入了夏侯泰的心中。 “皇上,怡亲王夏侯伊带人闯京,三关已破,三王爷已经犯了谋逆大罪!!!末将恐三王爷兵变谋反,还请皇上即刻离开!!!” “兵变……谋逆……怎么……可能……”夏侯泰缓缓看向那方的夏侯伊,却发现眼前的他,好像已经不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万事听话的宏渝,而此时此刻的他,更是与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有着天壤之别。 那双温润的金眸,好像已经随着千雪的离去,隔断了最后的情。 想起方才夏侯伊的话,夏侯泰瞬时间明白,然后压低声音,有些心痛地说道:“徐毅……他,不是来逼宫的……而是来……” 夏侯泰缓缓捏住右拳,又将千雪拥紧一分,仿佛是在告诉夏侯伊,无论用任何方式,他都不会将千雪交给任何人,即便是他,也不可能。 夏侯伊沉默着,双眸凝视着已经用这种方式香消玉殒的千雪,又望着那到了此时此刻,却仍旧禁锢着他母后的这个男人。 他忽而冷冷笑了一声,木讷地从地上站起,望着夏侯泰的眼神,是那样的绝望与冷漠。 对他来说,带走母后,是他活至今日,唯一的信念。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后,会为这个已经与其他女人有了孩子的男人,这个为了皇权天下,不惜牺牲了她全部而且还将她锁在冷宫十余年的男人做至如此。 夏侯伊渐渐大笑起来,始终冰冷的神情突然间变得狰狞,金眸中也染上了一层邪肆。 半晌,他又安静了下来,撑起身子,缓步向前走,每走一步,周围侍卫以及徐毅都警惕地后退着。 终于,夏侯伊停下了,他就好像看不到周围的所有人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夏侯泰,然后道:“父皇……母妃真的好爱父皇……父皇看得到吗,真的看到了吗?” 夏侯泰微怔,低头看向怀中的千雪,却好像真的失了言语。 爱,他的爱是霸道的,是强行将这个原本自由快乐的女人绑在自己的身边,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害怕着这个女人突然离开自己,背 叛自己,所以将他锁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真的看到她的爱了吗? 他其实看到了,却没有面对而已。 他是懦弱的,他害怕当他面对了千雪,就会记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另一个女人,所以他刻意无视掉了这份情感。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些,早一些回到千雪的身边,也许她不会用这种方法结束自己…… 痛苦席上,宛如千钩撕破了夏侯泰的心。 仿佛是看透了夏侯泰的心,夏侯伊站住了脚,他俯视着已经两鬓斑白的他,艰难,而又充满恨意的开口:“父皇,今日我已经带不走母妃了……但是我一定要替母妃做些什么……”夏侯伊说着,将手缓缓压在佩剑上,喃喃而道,“母妃用尽性命,给父皇续了数月之命,该交代之事,也已经交代了。那么请父皇……不要让母妃……一个人离开……地狱太冷……母妃,畏寒……” “畏寒”二字,突然扎入夏侯泰心里,方知原来千雪并非喜爱千乐宫,而是自己强加与她的寒冷。 而这一点,他竟到此时才知道。 他有些失措,然后满是懊悔,“我……” 夏侯泰好像失去了斗志一样,他甚至对夏侯伊的话语都感到木讷,只是颤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抱着千雪,往日的霸气早已烟消云散。 徐毅见状,更是焦急万分,他猛地拦截在前,对夏侯伊狠狠开口:“王爷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刚才那番话,可是谋反大罪!!若是现在束手就擒,还可以求皇上原谅,若是再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王爷!!” “谋反?”夏侯伊哼笑了一声,冷冷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毫不在意的回答,“若是这样,那我夏侯伊……今日便就是反了!” 这一句落下,震惊了千乐宫中所有侍卫。 看到夏侯伊已经将手中长剑拔出,徐毅即刻反应,对着周围所有人大喊:“快来人,护驾!!” 外围锦衣侍卫纷纷向着千乐宫这边涌入,千乐宫内所有侍卫也都将夏侯伊重重围住,想要将他当做瓮中之鳖一举擒下,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在下一瞬间,且见夏侯伊唇角轻轻扬动些许,转头间挥剑而起,随着那飘零而落的雪,竟是将正在靠近的所有人的头颅瞬时间砍下,血红霎时将千乐宫染满,夏侯伊暴起的杀意也顿时让所有人惊诧胆寒。不过更让连同徐毅在内的人也感到惊讶的是,夏侯伊此刻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平日里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安静,而是极具攻击性的,甚至就连徐毅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随着他的攻势,徐毅连连向后退,不久便已经退到了最后底线,而千乐宫也在这时,早已晃为一片血海。 这一刻,徐毅方才想起,因为夏侯伊一直收敛锋芒,所以他一直轻看于这个少年,岂能想起他是南雪皇族一脉,是自血液里让人恐惧的纳兰一氏的后人! 可是他意识的已经太晚,夏侯伊早已杀红了眼,步伐癫狂,绝望如魔,血肉在他眼前被割开,对他来说早已不痛不痒。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疑惑,痛恨,自责,悲哀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击溃。 夏侯伊,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夏侯伊。 他,已经失控。 不到半刻功夫,千乐宫里的人几乎已经全部站不起来,外围的侍卫还没有赶来,徐毅也被夏侯伊连连攻势击溃,半身伏地,几次想要站起,都又无力的跌倒。 只有夏侯伊一个人,毫发无损地站在正中央,雪白的衣裳被血色浸透,俊脸上也染满了红色,独独剩下那双金色的双眸,冰冷而又残酷地看着夏侯泰,宛如要将他摧毁的鬼。 几个尚能起来的小侍卫见状,拼劲最后一口气起身,联手挡在夏侯伊的面前,想要最后阻止他。 可是任谁都知道,这里的任何人,都已经不再是夏侯伊的对手,唯独夏侯泰。 徐毅看向夏侯泰,希望能让他起身,可是却蓦然发现,此时的夏侯泰好像已经放弃了。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搂着千雪,不惊不恐,也没有看周围的一切,就连自己脸上身上已经被血溅满都浑然不知。 更确切的说,夏侯泰已经随着千雪的离开,放弃了对生的执着。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结局-下) 徐毅看向夏侯泰,希望能让他起身,可是却蓦然发现,此时的夏侯泰好像已经放弃了。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搂着千雪,不惊不恐,也没有看周围的一切,就连自己脸上身上已经被血溅满都浑然不知。 更确切的说,夏侯泰已经随着千雪的离开,放弃了对生的执着铗。 面对这样的夏侯泰,夏侯伊出奇地冷静,握紧剑柄,最后回身攻破那几个小侍卫,而后剑尖也一点没停,狠狠向着夏侯泰而去。 “再见了……夏侯泰。”夏侯伊最后开口,却没有再用父皇这个称谓芴。 “皇上!!!!”徐毅惊恐大喊,周围人也不敢去看接下来的一幕。 然而就在剑尖儿突然穿过血肉的那一刻,随着一声“不能!!”所有人却也都安静了,一股炙热的血瞬间洒在了夏侯伊的身上。 暗淡的金眸,因看清了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而瞬间动摇,夏侯伊怔在原地,便是连已经毫无生气的夏侯泰,也双瞳紧缩,缓缓抬头看去。 那一身红妆之人,用尽全力挡在了夏侯泰的面前,长剑已经刺穿她的身体,带着她的血,高高的昂在她的身后。 那一刻,夏侯伊愣住了,原本被放纵的癫狂,莫名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人而渐渐压下,“为……为什么……” 为什么……母后……连母后也…… 夏侯伊的脸上多了些痛,捏着剑柄的手也缓缓用力,半晌,突然间无力地松开,双眼充斥了凌乱。 反倒是凝文,好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不怨,不怒,只是双眸充斥着温柔的看着夏侯伊。 她带着身上的剑,向前行了半步,咬住牙,探出手轻轻抚着夏侯伊的脸颊,缓缓摇头道:“孩子……你不能杀他……你会后悔的……不要……折磨自己……” 夏侯伊想要大声反驳,想要狠狠的将自己压在心中的痛告诉这个抢走夏侯泰一生的女人。 可是望着她,脑海中却只会浮现出曾经与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她……是一手将他养大的人,是她教了他属于人的情感。 夏侯伊心如刀绞,泪水铺满了脸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咬着牙,狠狠的呼吸着,如在用双瞳抵触着凝文的靠近。 他低头看向她的伤,眼中又被一阵朦胧所笼,他上前想要捂住她那正在溢出血红的伤,却已经无计可施。 因为他知道,那一剑,已经穿透了她的心。 然而凝文却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眼中只有对夏侯伊的心疼,她想要靠近,却步履艰难,只能站在那里,一字一顿地说:“伊儿……不要在因我们……而让自己变得不幸……伊儿……你永远是……母后的……好孩子……皇上已经……风烛残年……可是现在,东卫还不能没有他……他比谁都痛。孩子,不要恨他,原谅你的父亲……就算他这一生做错了许多,可是他……是爱你的,而他……也是爱着你母亲的。他的心,从未变过。” 凝文说着,泪水渐渐流下,然后用力将身体中的剑拔出,缓慢地交还给了夏侯伊,“我钟凝文一生,未曾欠夏侯泰一分,也还清了千雪的债。唯一欠的,就是你……是我没能,察觉你心中的这份痛,是我没能,替千雪当一位好母亲……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凝文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消失,渐渐向着地上倒去。 夏侯伊见状,突然间伸手将凝文揽住,凝文亲手替千雪与夏侯泰绣上的鸳鸯手帕,缓缓顺着她的衣袖落在地上,浸在血泊之中,染上了最残酷的色泽。 夏侯伊看到,回忆更是忍不住的席卷着他,让他痛苦不堪,终也是咬紧牙,强行忍下那几乎让他崩溃的痛。 夏侯泰也怔住,脸上霎时多出了彻心的痛,一字一字念着那明明相伴多年,却生疏的名字:“凝文……” 而也就是同一时间,原本是来想要带回夏侯伊的靖也赶来,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俊脸上有着无法消散的震惊。 “啊!!!!”夏侯靖突然嘶喊一声,疯了一样的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向夏侯伊攻去,夏侯伊下意识地出手去挡,而在这当空,夏侯靖一把将凝文的身子拥回,然后用着长剑直指夏侯伊。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一定是你!!!!”夏侯靖嘶吼,过去有多么的崇敬这个哥哥,此刻的他便有多么的痛苦, 怀中母亲已经没了呼吸,便是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那一瞬在夏侯靖眼中突然萌生的恨意,让夏侯伊有了一瞬的心痛,垂下眸,突然间苦涩地笑了,原本的战意,也因凝文与靖的介入消失无踪。 留下的,只剩下绝望。 长剑,缓缓放下。 夏侯伊也悲伤的垂下了眼眸,“为什么……到了最后,还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我明明,从未善待过你……” 渐渐的夏侯伊笑了,笑得大声。 徐毅见状,迅速大喊:“快将他擒下!!!” 周围侍卫闻言,这才晃过神,迅速上前要去抓住夏侯伊,可是却谁也不敢真的上手,只是战战兢兢地站在他的身边,用兵器指着夏侯伊。 夏侯伊漠然地看着侍卫,终是将视线留在了已经几近崩溃的夏侯泰身上,然后嘲讽一笑,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扔开,侍卫们一看,这才壮了胆子,一个接一个的上前靠近夏侯伊。 夏侯伊就像是已经失去了兴趣一样,转过身子,淡淡说道:“父皇……你真的,爱过她们吗?若是真的爱过,又岂会……如此悲哀……” 说完最后一句,夏侯伊便迈开步子径自向前走去,侍卫们迅速跟上。 然就在这时,已经沉默了良久的夏侯泰突然开口,大声喊道:“所有人给朕听着,没有谋逆,没有谋反,亲王……只是疯了。谁也不许再提及今日之事!” 夏侯伊稍稍顿了下步子,忽而轻笑一声,侧眸间嘲讽般的喃喃而道:“呵呵呵……多谢父皇,不杀之恩……” 言罢,夏侯伊便绝望的笑着,离开了千乐宫。 夏侯靖望着夏侯伊的背影,然后用力拥着凝文的身子,悲恸的咬着牙,终是放声悲恸的哭起。 在同一时间,小云若也正往千乐宫走着,远远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雀跃的扬了笑,刚要上前,自己的眼睛却忽然被跟着她一同前来的慕闫杉捂住。 小云若一愣,不慢地说:“爹爹,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我还要去找三哥!” “爹爹,爹爹快放开我!不然待会儿胭脂花了,三哥会笑我的!” “爹爹,爹爹您这是做什么啊!爹爹……” 就在云若咯咯笑着,说着一句两句如常的话的那一瞬,慕闫杉却是沉默的,片刻之后,满身是血的夏侯伊便自云若的身边擦身而过。 她依旧是笑着的,如过去般爽朗。 而他也在交臂时为她停留了些许的视线。那一瞬,夏侯伊空洞的金眸中流露出了一抹仿佛是在这一世,所能流露出的最后的温柔,然后便随着那天上飘落的雪般,渐渐消逝。 慕闫杉也感到心痛,渐渐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雪,仍旧在下,飘飘渺渺,安安静静。 那些不曾落下的,不曾消逝的,究竟去了何方,无人问津。 只道,今年的冬,好冷,好冷。 一切都好像平时那样,从未变过,但又好像一点也不一样,仿佛再也不能回到平常。 —————————————————————————————————————————— 几年之后,东卫敲响了登基的钟声。 在战场上屡立战功的太子夏侯靖,终于登上了皇位,改为靖宏,今年,是元年。 不久后,慕家长女慕云若便封为皇后,统领后宫。 只是在这位骁勇善战的新帝身边的人偶尔想起过去的太子殿下,会忍不住的感叹,那个曾经爽朗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知不觉消失无踪。 而在那位倾国倾城的皇后身边的人也会奇怪,为何她从不争宠,反而总是看着窗外的雪,发着呆,然后露出如少女般的轻笑,一遍一遍念着“三哥”。 关于皇上与皇后心中的秘密,谁也不敢探究,只知道在这两个人的心中,各自有着各自的伤。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朝里人鲜少知晓的一个秘密,那就是让位给夏侯靖的太上皇夏侯泰,在夏侯靖登基的前夜,他便只带着郑喜,离开了京城,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晓,只在事隔又一月后,突然差人送来了一封信。 看着信上的内容,向来不苟言笑的夏侯靖,竟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 “真的不去将太上皇接回来吗?”凭靠智慧,替夏侯靖稳住新朝局势的拓跋睿,不,如今已经是东卫的皇帝身边最睿智的丞相宁北凡爬上高阁,坐在夏侯靖身边低声问起。 夏侯靖捏着信,摇摇头,“离最后的时限,没有多久了。朕只愿,父皇能不再被这把龙椅绊住。” 宁北凡长吸一口气,看向天上的夜色,也颇有深意的低喃:“王朝,皇权,强大,多少人为之丧心病狂,却又有多少人知道,追逐权力背后的伤痛。” 夏侯靖轻轻动了唇角,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天上的月色,静静的半阖了眼眸。 宁北凡见状,不由打趣道:“那么,容小人一问,如今已经站在皇权巅峰的皇上,如今还有什么想要追逐的吗?” 闻言,夏侯靖眉心轻轻蹙起,他好像对这个问题也有些茫然,半晌,低语:“比起追逐什么……朕,更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放弃生命。” 宁北凡微愣,知道夏侯靖想起了凝文与千雪,他也不知该如何答这样的问题,只能淡淡开口:“或许,有一天,皇上也会遇见这样的人吧。” 夏侯靖轻蔑一下,闭了眼,“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那不在这世上的不就好了。”宁北凡轻笑,也跟着夏侯靖闭上眼。 ———————————————————————————————————————————— 东卫,某处村落。 “爷,信已经送到了,今日东卫过节,城里热闹着呢,就是又下雪了。”一身布衣的郑喜端着一些热乎乎的饭菜进门,看到已经两鬓斑白的夏侯泰正看着前阵子夏侯靖发布的新的国策,他已经再无戾气的脸上,透着一抹欣慰。 听到郑喜说的话,他轻轻合了书,听到又下雪了,他反倒是来了兴致,扶着桌椅,缓步走向屋外,而后负手看着那片片飘落的雪。 “是呢,又下雪了……”夏侯泰看得出神,确实喜欢的不得了,然后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倔强的说道,“郑喜,快去把椅子搬出来。” 郑喜担心夏侯泰冻着,如何也不答应,直到看到夏侯泰略微发怒的神情,这才没办法,返回房间椅子搬出。 夏侯泰在郑喜的搀扶下坐入,然后静静看着雪,闭上眼睛道:“郑喜……东卫的雪是很美的。至少今夜,就让我看个够吧。” 夏侯泰似乎是意有所指,使得郑喜微微一愣,沉默良久,他点了头,“那奴才去给您那条被。” 言罢,郑喜便匆匆返回房中。 此时,屋外只剩下了夏侯泰一个人,逼近六旬的他,满眼只剩下了淡泊。晃着身下的椅子,感受着那轻轻吹动的风。 “这样的美景,为何当初没有和雪儿还有凝文一同赏过……若是她们看到,一定非常喜欢。”夏侯泰自言自语,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年轻时初见千雪的样子,又想起了凝文第一次来家门口替他送行时候的温婉笑容。 他温柔轻笑着,时而会轻哼一些温温的曲子。 “雪儿……凝文……我已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之人。如果来世再见……你们,还会识得我吗?”夏侯泰说着说着,脸上多了些落寞,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消散,凹下的眼下,无声无息的落下了两道泪水,而后他又想是想起了他曾爱过的人的回眸一笑,脸上再度浮现了一抹柔。 “今夜……真是有些累了。雪儿,等朕醒来……再陪你们一起看雪,可好……”夏侯泰若有似无地说着,然后渐渐侧了身子睡去,原本覆在身上的手,不知不觉垂下。 这时,拿了小被的郑喜匆匆而出,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将小被给夏侯泰盖上,“找了半天,原来是放在箱子里了。太上皇,给您盖——” 郑喜突然间止住了声音,他静静看着如睡去般的夏侯泰,先是一定,随后渐渐垂下了眸,眼眶多了湿润。 半晌,他还是开了口,哽咽地接着刚才的话道:“给您盖上,等明儿个天一亮,雪景正美,到时,奴才在陪您看。” 郑喜的话,轻轻伴雪落下,然而这一次,夏侯泰却没有再回答,只是依旧带着那温柔的笑,沉沉地睡着。 而这一时,远在千乐宫中的夏侯伊,也突然间停下了抚琴的手。 他莫名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雪,眼中也不知为何沁出了一抹泪,许久后,他便收了琴,转身返回房中,长叹一声气,轻轻推开了千乐宫里曾经不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 渐渐地,夏侯泰曾赏赐给千雪的东西,一个一个落入了夏侯伊的眼中。 而最终,他却将视线停在了墙壁上刻着的一行字上。 “君心似我,若有来世,三生不负。” 夏侯伊静默许久,如终释然了那般,最终将门缓缓掩上,因为他知道,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开这道门了。 门的这一面,似乎还在回荡着曾经暖暖的回忆,好像依旧还有一抹灵巧的身影好奇的坐在椅子上,用尽全力苦练琴音。 而在那人的旁边,仍旧是那安安静静伴着她,用着一世宠爱凝望着她的人。 “泰,这一曲,雪还是不会……再,再教我一遍可好?若是我会,我一定天天弹给你听!” “傻丫头,只要是你弹得,朕都爱听,天天听。呵呵……” 泰,如果有来生,还可以再遇见你吗? 若有轮回,我愿在孟婆桥旁等着你,然后牵着你,生生生世世不分开。 恩,生生世世,不分离…… 【前传,全剧终】 本书由【小咧咧】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敬请登录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