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六十年代娱乐圈》 作者:囧囧婶 =================== 第一章 陆蔓君勉强睁开眼皮,一丝阳光窜了过来,刺得她闭了下眼。耳边狂风呼啸,像是树梢唰唰响。再睁开眼时,望见远处一片深绿的灌木林。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立着一个掉漆的旧牌子,写着“禁区勿闯”。 她转过头,发现自己缩在一块大岩石边上。一米高的大岩石缝里都是黄茅草,借着黄茅草的掩护,横七竖八睡了一圈人。三十多人全挤在一块不大的地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因为蜷缩在地上的这群人,看起来好像上世纪的人。 男的大多蓄着二八分的齐耳短发,外面罩着的灰布衣上,全是一块块补丁,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女的则扎两根麻花辫,或者刘.胡兰式短发,薄刘海乱飞,胸口上搭着一个竹编大雨笠。 几乎所有人脸色都泛着一股营养不良的暗黄,人瘦得都像一根木棍撑着大灯笼似的脑袋,肚子胀得像怀孕一样。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瘦得整张脸颊一点肉都没有,深陷下去,嘴唇缺乏血色。他头歪斜着,正在打瞌睡。 她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外套罩着一件鼓囊囊的花布衣,腿上穿的是宽松灰裤子,小黑布鞋上沾了不少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整个人缩水了似的,不像是成年人,反倒像是小孩子。 寒风吹来,陆蔓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时间,还以为在做梦,浑浑噩噩地想站起来。忽然,一只手猛地把她拽了下来,刻意压低声音:“干什么!”说的是粤语,她能听懂。 陆蔓君顺着声响看去,见那是一个带小孩的女人。大约三十左右,身上穿一件灰蓝色布衣,手臂那里洗旧了一大块。这女人的脸长得很漂亮,显然是打扮过的,因为脑后还仔细地盘了头发。背着的孩子大概是三四岁的样子,瘦骨嶙峋。 陆蔓君被这么一扯,总算有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到了这时候,她心里也隐约有点预感,只见那女人说:“别怕。再走两三天,就到铁丝网了。等过了河,就不怕了。你姨妈就在新界等着我们,马上就不用饿肚子了。” 陆蔓君听到“铁丝网,新界,饿肚子”之类的词,再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凭借她不多的历史知识,她估计这大概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 她回到了六十年代,举家正准备逃去香港。 眼前这女人估计是她妈妈,怀里抱着她弟弟。听这话里的意思,像是已经走了好几天。 六十年代从深圳逃去香港,有三条路。一是走大鹏湾,这里守卫少,但是鲨鱼多,风高浪急。二是走后海湾,游得筋疲力尽,死在半路也很多。最后一条路,就是梧桐山。也就是他们正在走的这一条。这里守卫最严。这女人拖家带口,只能走山路。 等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顿时觉得自己命太苦了。 重生前,她早早被爹妈抛弃,成了孤儿。一路辛辛苦苦攒钱,好不容易考到奖学金,去了国外半工读,拿了个硕士文凭。回国后努力奋斗成了中层管理。虽然单身,但是过得很棒。 而现在她得重来,还是在六十年代,饿得能吃观音土的年代。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见那女人说:“撑得住吗?”女人朝四处看,见那些人都睡着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女人费力解了绳结,往手心里倒出一小撮。 陆蔓君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饼香味。到了这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特别饿,特别渴望这一小撮炒米饼。 女人把手心的碎末倒在她手里。望着手心里那碎末,她感觉从身体深处发出了强烈的饥饿感,囫囵地把碎末吞了。这炒米饼不像现代的食物,吃起来干燥粗糙得很,她咳了几声才吞下去了。 尽管胃还是空的,但是食物下肚再次让她确信,这不是在做梦。 陆蔓君脑子里一激灵,重生了,那空间还在吗?看她妈妈已经躺回去了,她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尝试从记忆里提取食物。 一颗糖果出现在手心。 看来空间还在。 重生前,她在孤儿院时,偶然发现自己有一个空间。空间可以储存东西,因为空间是静止的,所以食物不会变质。她小时候用来囤过食物,藏过东西。不过后来生活过得太好,不愁吃喝。慢慢地,这空间成了鸡肋,一直被她当银行保险箱用,放点钱和金条。这空间还有教程功能。靠着这强大的空间,她才能成为学霸,拿到奖学金到国外留学。 回到六十年代,就显出储藏食物的好处来了。她打起精神来,清点了一下。有泡面,有薯片饼干,还有巧克力。分量大概够她吃一个月。这一个月的食物,还是在她小时候藏下的。方便面还是小浣熊包装的。 有点少,但是比起其他人只能啃树皮,他们母子三个比较有保障。起码饿不死了。 而钱币不一样,她空间里存的钱就成了废纸。比较有用的是金条,但是不能拿出来用。 眼下也没别的路可以走了,只希望别死在路上了。 她妈妈告诉她,外面的人饿得忍不下,或是成分不好,听说香港好,就都想法子往外跑。这几年,逃亡的人多得像潮水一样。光是梧桐山这一段的铁丝网,一公里长,却隔十米就破一个大洞。白天补上了,第二天又有新的。不仅广东人,连其他省的人也偷偷往这边赶。那年头没介绍信,有钱也住不了旅馆。很多人就躲在山里露宿。 陆蔓君抱着肩膀打盹了一会,很快有人过来粗鲁地摇醒她:“走了!” 蛇头们一前一后,像赶畜生似的,驱赶着人群往前走,嘴里还骂骂咧咧嫌他们走得慢。蛇头们似乎很熟悉这边的山路。绝不走大路,也不靠村边走,只往密林里钻。他一边走,还一边撒些老虎粪便。据说是怕警犬嗅到味道,追过来。偶尔听见几声狗吠,其他人立刻缩到灌木丛里。还有人一直默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陆蔓君在比人还高的茅草里走,她的手臂被蚊子咬得全是包。昨天下过雨,脚下的泥软得踩不住。她有点担心万一下暴雨怎么办,山泥倾泻,一群人都得死在这儿。 她抬头看一眼前头还背了个孩子的女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人群后面。走了一夜,腿都酸了。 天刚刚亮,众人又躲回草丛里休息。大家都很疲惫,几乎倒头就睡。为了节省体力,醒着也没人说话。 孩子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开始喊饿。别说孩子饿,陆蔓君也饿。走了一晚上,这里所有人都饿。 陆蔓君摸了一把孩子的手,冰凉冰凉的。女人说,“别让他叫出声来。”犹豫了一下,把口袋里的炒米饼拿出来,掂量了一下重量:“没多少了,估计熬不了几天。” 陆蔓君刚想叫她大白天别拿出来。走了一晚上,她发现这里的人都很警惕,只在赶路时吃东西,怕被人抢了。 而女人拿出炒米饼时,她发现身边有七八个人醒过来了,眼里冒绿光地盯着女人那一袋炒米饼。陆蔓君非常熟悉这种准备抢食的眼光,更不敢把空间里的食物轻易拿出来,只把人都瞪回去。“睡你的觉!”挥了下拳头。 其他人有点没趣,闷闷地躺回去。 她妈妈要交代遗言似的,把陆蔓君拉过去后,在她耳边说话。每说一句话就喘一口气。“万一我走不动了,你别管我了。一定要带着弟弟去找姨妈。”随后又把那一袋炒米饼塞到她怀里。“拿好了。” 陆蔓君想趁着晚上没人注意的时候塞点糖和巧克力,撑两天是没有问题的。眼见这里人人虎视眈眈,她不好说什么。怕这炒米饼被抢了,赶紧拿过来,塞自己衣服里面。 忽然,有个十来岁的男孩站了起来,朝这边走来,他边上几个人都开始笑。这时,其他人陆续睁开了眼。陆蔓君发现所有人都变得警惕起来,尤其是她妈妈。一看见他走过来,立刻像是竖起了毛的猫。她死死瞪着对方,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 昨天听这女人说,这群人都饿疯了,失去理智了。面子里子都不要了,饿狠了连老鼠蟑螂都吃。走了这么几天,谁身上有多少粮食,大家都一清二楚的。昨天就有人开始抢食了。只是女人认为自己孤儿寡妇,怎么也不会抢到她头上。 陆蔓君觉得她有点不接地气的天真,但是看她妈妈奋力在保护自己,又有点感动。陆蔓君把炒米饼塞好了一点,也准备着一场恶战。毕竟重生前是一路拼命过来的,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谁知道,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面包,笑着说:“别怕,我是要跟你们换吃的。我不爱吃这个。” 他说完“我不爱吃这个”时,众人都静了。 陆蔓君看了一眼那面包,颜色灰黑,被掰掉了一大半。说是面包,倒不如说是糙馒头。在和平年代,没人愿意吃这东西。可现在人人吃光了炒米饼,开始拿树皮充饥。突然冒出一块面包,那真是堪比山珍海味。她都能听见其他人咽口水的声音。有一瞬间,她都以为他们要扑上来了,但是没有人扑上来。 明摆着面包更好吃,明摆着面包更充饥。他却要拿面包换炒米饼,有点白送的意思。这年头只听说过抢的,没听说过送的。 陆蔓君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两眼,见他脸色坦然地笑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弟弟,饿得嗷嗷叫。 这时,她听见她妈妈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换。” 这话刚落地,立刻有其他声音说:“我换我换,她不换我换。我拿我的番薯干跟你换。” 男孩没理会他们,把面包又收回去了,自顾自坐回去了。 活雷锋啊。陆蔓君忍不住又看了那男孩好几眼,意外发现他长得挺好看。果然是相由心生,再看他脖子上有一道疤痕。没等她仔细看完,那男孩忽然瞪了过来:“看什么看。” 他一瞪,眼神凶狠,霎时让她想起了小混混的眼神。她琢磨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揣着一大块面包,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可见不好惹,其他人才不敢抢他的。 当天晚上,她从空间拿了点巧克力。见周围的人都低头赶路,才悄悄把一颗塞到她弟弟嘴里,还捂住他的嘴巴,警告他别吭声。看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是很高兴,她忍不住想笑。随后,另一块递给她妈妈,一边示意她噤声。 她妈妈很吃惊,看了手心里的巧克力,压低声音问:“哪里来的?” 陆蔓君说:“你先吃,现在不好说。” 她妈妈也清楚周围全是一群饿鬼,没再问。尽管饿坏了,还是躲到一边,小心撕开包装。舍不得吃,舔了一口,咬下一小角,又包了回去。她妈妈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幸福,几乎称得上欣喜若狂,瞧着周围没人注意,低声对陆蔓君说:“好甜!上一次吃还是好几年前了。你外公还在的时候,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 陆蔓君看她一脸骄傲,追忆过去的辉煌往事。哪怕要饿死,也端着架子不肯下来。这年代的人填不饱肚子,几乎都去捡脏东西吃。她偏不,宁可饿着:“什么粉汤、观音土……那是人吃的东西吗?”饿不死算她命大,估计是托香港姨妈的福。 她边听故事边吃完一整块巧克力,感觉好多了。没那么饿了,走起路来有点力气了。其他零食吃起来声音大。只有巧克力体积小,不显眼,最安全。 “看见了没有!前面就是香港了!”她妈妈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刻意压低,还是听得出激动。“那水银灯照的地方,漂亮吧。” 她顺着手指看过去,见到了山头边全是挨挨挤挤的矮房子,大概三四层高,灯亮着。看起来像城乡结合部的房子,没几栋高楼。 她有点失望,听见她妈妈说:“等到了市区,你肯定吓一跳。那一栋栋的楼特别高,还有很多洋鬼子。” 第2章 咱们过好日子去 她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水砸到她脸侧。 轰—— 雷鸣震天,闪电照得亮如白昼,随后周围的大树被风刮得猛烈摇动。 暴雨来了。 她睁开眼,抹了一把冰凉的雨水,回头看周围的人都醒了。 人们四处张望:“下雨了吗?” 以为只是下雨而已,谁知道这是特大暴雨,一直下了大半个小时。人们没地方躲雨,浑身湿透。 她隐约听见那轰隆隆如火车般的声响,该不会是山洪吧?她一下子坐起来,朝远处河边望去一眼,喉咙一瞬间窒住了。 她看见了什么…… 混杂泥沙的洪水波浪滔滔,滚动着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朝着山脚边扑来,稍退去,又以更汹涌的势头扑来。暴雨还在不停地下。 河里正在涨水。 “快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一骨碌全爬了起来。 她环视一圈,一眼看见了距离五米远的地方有棵树干粗壮的大榕树。她赶紧回头招呼她妈妈的手,一把抱起沉得要命的弟弟,指着那颗大树:“快过去!” 暴雨打得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她拨开湿漉漉的刘海,竭力要看清前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确定她妈妈跟上了。 底下的洪水已经开始涌过来了,汪洋一片,她手忙脚乱地先把弟弟递上了树,让他爬上去:“抓牢得住吗?”三四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力气,她死活没办法推他上去。 树上早就人满为患。在灌木林里,只有这一棵榕树足够粗壮,要好几个人抱才能抱得住,能挡得住洪水。忽然有人说:“把他给我,快点!”她抬头见是那疤痕男孩,他把手伸了下来,她迅速推弟弟上去,他便扶着她弟弟,让他坐上了树杈。 他抬头看了一眼,似乎见到了恐怖的东西,对她大吼:“快爬啊!洪水涨上来了!” 她心猛地一跳,连忙手脚并用,费力爬了好久,才上到了树杈上。再回头看,正好看见她妈妈在往上爬,洪水已经涨到了她妈妈的膝盖。 和她妈妈一起爬上树的,还有好几个人,都拼了命爬。树上开始有人喊:“别上来了!再上来人,这树杈压不住要跨的!” 洪水不断地涨,淹到了爬树人们的脖子,他们不得不仰着头更用力地爬。 “疯了吗,让你们别爬了!” 树上的人吵闹得厉害,骂声遍天。 的确,树杈开始摇摇欲坠。扶他们上来,这树杈说不定就要塌掉。 陆蔓君这么想着,还是下意识扶着树杈,使劲把手伸下去,要去拉她妈妈的手。忽然看见一条腿比她还快,伸下来狠狠地踹在她妈妈的肩膀上。她妈妈受痛闷哼了一声,手没了力气抱不住,掉了下去,被洪水倏地卷走了,一下子没了影子。 她几乎没能反应过来,手还伸长着,目睹着她妈妈被卷走了。虽然她跟这妈妈才认识两天,但毕竟这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亲人。 她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了,回头隔着泪水想看看是谁干的。人太多了,她一个一个看过去,人们木着一张脸看她。 只有男孩抱了一下她的肩膀,骂道:“哭个屁啊,我爹妈早就死了我也没哭!” 他们不知道在树上待了多久,直到天色亮了又暗下去,洪水才缓缓退去。等他们下地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死死抠着树干的尸体。 她不忍看下去。 她不会蠢到这时候找她妈妈的尸体,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难过。 蛇头们从树上爬下来,清点了一下人头:“十五个!听好了。真是天都在帮我们!我本来想白天轮岗两个人比较好闯,现在更好。洪水刚退,他们肯定还没派人过来!趁着这个时候,钻过铁丝网!赶紧冲过去!下了水他们就不会抓了!” 出发时,几乎有三十多人,现在只剩下十五个。而蛇头们似乎习以为常,甚至眉头也没皱一下。 正这么说着,就听见警犬叫的声音,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踩草声,还有人说话声。众人毛都竖起来了,蛇头急了,拼命招手:“快跑!”率先跑在前头。 有人立刻一跃而下,随着斜坡冲到了底下。 陆蔓君抱起她弟弟,不要命地跑。 似乎是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她边跑边听见那头声音冒出来:“不许跑!” 砰—— 她回头看,正好看见一个人朝天开了一枪,心脏不由自主震了一下。随即见他身后涌现出几个人,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警犬冲他们猛吠着,疯了似的狂奔过来,踩得树枝响。 过来了! 她头皮发麻,偏偏弟弟沉得要命,跑不快。她一边跑,一边感觉喉咙火辣辣,呼吸困难,肺挤不出空气来了。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跑步过,腿都跑得没了知觉。 眼见生锈的铁丝网越来越近,她心跳就越来越快。 铁丝网破了不少大洞,正好容一个人过去。她先把弟弟推到对面,随后自己弯腰钻了过去,跑得太急,一不小心就被铁丝割破了手肘。 她顾不得疼,她更不敢回头,只顾着按住伤口继续往前爬。 陆续听见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伴随着枪声,哀鸣声,痛哭失声,似乎有人被抓住了。 前面就是颜色浑浊的河,几十米宽。 随着一声枪响,她抱着弟弟,一跃跳进了河里。 扑通! 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她听见身边接连几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回头去看,早没了男孩的影子。 这水不深,只齐腰。 她抱着弟弟游到对岸。岸边有几个人接应,伸手拽她上岸。 爬上岸的一瞬间,她感觉浑身都虚软着,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哪,活下来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轰鸣的耳朵才渐渐能听清楚声音。周围的人说着上海话或者粤语,一丝不漏地钻进她的耳里。她听不太懂上海话,也就没再听的心思。 她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抬头看了看这周围。这似乎是个农村,三面环山,不远处就是矮房子,房子前大多是井字形的大水塘。 她收回视线,河岸这边还站了一大群人,估计是家属,正焦急地朝河里探视。 这些家属明显生活好多了,一看就是没怎么挨饿的。她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一个女人,年纪大概三十多,脸色红润。穿着一套复古的粉色格子布连衣裤,宽裤脚露出一截脚踝。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黑头发蓬松烫得高高的,六十年代流行的包包头,像被一朵大圆云包住了头。 看见这种充满历史感的打扮,她真是肃然起敬。 不少人见她上岸了,还走来追问,有没有看见谁谁谁。她只能摇头。除了他们两姐弟,还有几个人也上了岸,其他的都没了踪影。她比较在意那个好心的疤痕男孩,可一直没看见他,可能被抓回去了。 其中一个穿白背心的男人大约是蛇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名册,朝她走过来:“报名字,我给你家人打电话。” 陆蔓君忙问弟弟:“弟弟,还记得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弟弟含糊地说:“烧猪……” 她小声在他耳边说:“再想想。” 指望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记得自己妈妈的全名,也不算很强人所难吧。 蛇头很不耐烦:“萧淑芳是吧!”伸手哗啦啦地翻着纸,找名字。 这都能听出来是萧淑芳! 陆蔓君抓到机会,顺梯子爬:“是的,萧淑芳。” 蛇头抬头环视一圈,冲着那七八个家属大喊:“萧淑芳的!来了没有!”连喊了几声没人应。蛇头气坏了,“搞什么!”又去看其他人。 陆蔓君身无分文,不交钱,蛇头也不可能放她走掉。她抱着弟弟坐到一边的大石头上等,有些家属交了一笔钱给蛇头,又哭又笑地走了。 弟弟仰着头看她,“我饿。” 她悄悄拿了两块巧克力给他,“再等一会,姨妈叫什么,还记得吗?” 他含糊地答了一个名字。小孩子说话像含了东西似的,听不清。她连蒙带猜,估计这姨妈叫萧娟。 她把自己和弟弟的名字都套了出来。 弟弟叫陆远。 她的名字听起来有点像陆蔓君,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这样写。 陆远一直在追问妈妈去哪了。陆蔓君告诉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听了就安心了,把吃剩的巧克力揣口袋里,还拍了拍口袋外面:“嗯!妈妈的。” 陆蔓君一看有点心酸,扶着膝盖跟他视线平齐:“嗯,弟弟很乖!不过妈妈暂时来不了,我们两个先去,好不好?我答应了妈妈,要带你去香港过好日子。” 看他还是似懂非懂,陆蔓君说:“就是说,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弟弟喜逐颜开,嘻嘻地笑个不停。看得陆蔓君也笑了,伸手摸摸他的头。 蛇头看她迟迟没人来接,骂了句粤语脏话,又去打电话。等到天蒙蒙亮,她才看见有人从浓雾中奔过来。三十多岁的女人,身形微胖,脸上圆得像个脸盆。穿着一套绿色套装,脚上穿着低跟的黑色皮鞋。她一瞬间想到了沈殿霞。 “等一下等一下!萧淑芳的来了!”胖女人手里握着个黑色小钱包,一路小跑过来。 胖女人看了半天,眼光落在陆蔓君和陆远身上。愣了片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眶红了,咬着唇问:“你妈妈呢。”没等他们回答,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哇”地放声痛哭,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掉。 陆蔓君走过去抱了抱她,也有点鼻酸:“被洪水冲走了。” 胖女人哭得太伤心,简直像是要从肺里哭出来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几乎喘不上气了。 十个人里,能逃出一个算是不错了。蛇头自然司空见惯这种哭的,实在不耐烦,笔尖戳着花名册:“快点,磨蹭什么,要哭回家哭!想不想赎人了!”胖女人这才止住了哭,从手里小钱包里拿出了一卷钱给蛇头。蛇头点着唾沫数了一遍,摆手放行:“滚吧!”把钱塞到右胸前的口袋里。 胖女人走过来,一手拖一个,抽噎着说:“都别哭!还有姨妈在呢!我们过好日子去!” 第3章 繁华大都市 六十年代的香港,从新界到上环的中型巴士长得又小又窄,车身刷着红白两色。 因为等车的人太多,陆续来了两辆车,他们三个人愣是挤不上去。她本来以为人们素质很高,肯定会乖乖排队,也就站着等。结果车来了,她才发现上车全靠挤。 陆蔓君闲得没事,就开始注意他们的穿着,比逃难的人们要富态得多。大部分女人还是穿花花绿绿的格子布,一色蓬松的包包头,有人的手腕上会戴绿镯子。男人则是衬衫扎在腰里,戴着个老式黑框眼镜,头发看起来纹丝不乱,油光华亮。 而姨妈手里还戴了一只金表,估计日子过得不错。 终于从后门挤上了车后,车子摇摇晃晃开往市区。 姨妈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糖递给两姐弟。想想他们一小袋炒米饼吃一个星期,还得分成三人份。现在一大包糖果塞到怀里,能不激动吗? 她拿到手上来看,发现是一包拆了包的白兔糖。看见这蓝白色的包装纸,顿时觉得亲切又熟悉。 弟弟扯扯她的袖子,指着自己的嘴巴:“啊——” 姨妈本来还哭个不停,一看他的表情就笑了,伸手掐他的脸:“瞧你馋的!”从袋子里抓了一大把,塞到他手上,还帮他剥了一个丢嘴里。 陆蔓君揉着他的头:“还不跟姨妈说谢谢。” 他笑得可甜,露出两个酒窝来:“嘻嘻。” 陆蔓君有点羡慕他这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她最不习惯别人对她无缘无故地好。心里总是不自在,亏欠了别人似的,得想方设法百倍还回去。 她现在身无分文,无以为报,报恩的事暂时只能想想。 沿途的风景跟她以前认识的香港截然不同,从围村大牌坊过去后,又是高楼大厦,又是横街窄巷。各种风格融合在一处,居然也不显突兀。 一路上,她还看见了墨绿色电车,车头位置贴了广告,淡黄底写着四个红字“雀巢咖啡”,旁边是一罐咖啡。她看着新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原来六十年代的香港已经有雀巢咖啡了! 小屁孩一直激动地趴着窗户,指着外头哇哇直叫。 三个人在上环的小巴站下车,陆蔓君被姨妈拽着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对住在亲戚家完全没概念,重生前她是个四面不着地的孤儿,更没有依赖人的经验。她稍微考虑了一下人情债的问题,注意力已经被拉走了。 六十年代的香港出人意料地繁荣。她左右张望着,他们走的这条老街很窄,行人却非常多,几乎把马路占去大半。他们三个穿过人潮往前走,什么人种都有,洋人最多。偶尔有提菜篮子的女人,看着车流,瞅准了空隙,立刻匆匆拽着孩子过马路。 大街上,按喇叭声、人声喧嚣,吵吵闹闹的。一时间,她耳朵里塞满了各种英文、上海话、粤语,感觉头都要爆炸了。 街道两旁全是岭南骑楼。一楼的商铺往里缩了两三米路,便多了一道遮雨的地方,俗称骑楼。骑楼柱子上用红油漆勾出一个铺子名,竖写了“金笔行”“陈家米铺”“珮夫人”。抬起头看,二三楼的地方密密麻麻挂满了红色或蓝色霓虹招牌,诸如“皇上皇腊味”“和昌押”之类。 她看了其中一个横行招牌半天,才闹明白“家酒华荣”应该反过来念,是指“荣华酒家”。 她目不暇接地两边看,正往前走,一辆绿篷子人力车在她边上吆喝着路过。那车夫的脖子上系着白毛巾,两条腿飞快地跑。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着那辆人力车,见车上载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斜斜地靠在边上,手肘撑在篷边。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教科书里才有的人力车,感觉特别新鲜。 正看得入了神,身后传来“嘟嘟”两声喇叭响。 她回头看,见是一辆黑色老车,司机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她赶紧走开。 姨妈把她拉到一边,担心她没见过汽车,提醒道:“这边车多,你得看着点。” 她这才注意到,六十年代的香港已经有汽车了。不过外形跟现代的车区别很大,这黑色轿车又扁又矮,看着像甲壳虫。 姨妈拉着他们往前走。“改天让你表哥带你去新世界戏院看电影。”她有点恋恋不舍,觉得哪里都充满了复古气息,像在看电影似的。 姨妈说:“到了。” 一行三人停在裁缝店门口,只见橱窗外摆着三个没头的人模,里面摆着几个大柜子,塞满了布料。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一张开阔的桌子铺着一块黑布料,几乎把整个桌子都占满了。 陆蔓君回头,伸手招呼弟弟跟上。那小屁孩立刻“哒哒”跟了过来。 跟着姨妈走进裁缝店,她看见大桌前有一个男人埋头苦干,手里拿一把长尺子在黑布上比划。 陆蔓君打量着这个男人,穿着毛衣背心和衬衫,头发全往后梳,大概三十五岁。他脖子上系一根软皮尺和一个黑框方形眼镜。 男人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晚上想吃什么呀?”姨妈问。 男人没答,拿起那方形黑框眼镜,眯眼看了看陆蔓君和陆远。陆蔓君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只见那男人看了两眼,就又埋头继续跟着,一声不吭晾着他们。 进门时,陆蔓君想喊姨父的。看这暗流涌动的阵仗,估计连招呼都不用打了,直接可以滚蛋了。本来以为来了香港,就可以安心过日子。谁知道突然来这么一出。 姨妈看他像是生气了,就扶着陆蔓君的肩膀往前挪:“哎,你看,我外甥女长得多好呀。”又拉着陆远的手,“看,我小外甥多可爱。” 姨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没得商量,养不起。” 姨妈像是要动怒了,眉头跳了一下,又忍了下来:“哎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小孩子嘛,吃得了多少……” “我昨天有没有说,不许去领人?有没有说过,领回来了也没用,我不会养?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别人,一领还领两个!”姨父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急得一口气上不来,整张脸涨得通红。“非要养是吧?好啊——”他抖着手指着萧娟:“要养你自己养!我没那么多闲钱!” “你!”萧娟也不是没有脾气,张了张嘴,这时候硬碰硬不划算。她到底还是放软了声音。“我也就剩这么两个亲人,他们没爹没娘,你让他们去哪……” “说了不养就不养!”姨父忽然“啪”摔了尺子,气急败坏地进了店里。 “老古董!”姨妈忍耐到了极限,追上两步,骂道,“我就要养!我自己养!看你要不要把我也赶出去!大不了离婚!” 小房间里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似乎什么重物落地了。里头传来一声大吼:“离就离!” 这年代离婚这么容易的? 陆蔓君的观念又一次受到冲击。她低头看了看弟弟,看他两个指头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害怕地往她背后缩。 她伸手扶着他的背,“乖,别怕。”实在不行,她还有别的办法。 “他就这臭脾气,别管他!”姨妈安抚他们:“看你们瘦得那个可怜样,饿坏了吧。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 “我们留在这里,不要紧吗?”陆蔓君朝着小房间看了一眼,“如果太麻烦……” 姨妈说:“他还敢赶你们走?放心,有姨妈在,不怕。” 出了裁缝店,左边就是一条昏暗窄小的楼梯。骑楼的一楼大多是商铺,往上都是用来住人的。 姨妈给他们煮了一个面,等两姐弟狼吞虎咽吃完了,姨妈就把桌子折叠起来放一边,又推他们去洗澡。 陆蔓君打量着这房子,大约三十平米。这屋子小得可怜,却一应俱全。两房一厅一厨一卫。 她看见客厅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可惜没遥控,只能用手去拧。电视机边还供奉着神主牌,上面还放了个照片。她凑过去看,姨妈去上了一炷香:“这是我婆婆,你姨父的妈妈,刚过世。” 陆蔓君回到桌边,见桌上是个圆盘拨号黑电话机和一个铝制胖热水壶。刚才在浴室,她发现墙壁上还贴了碧绿色方格小瓷砖,镜子上贴着一张男明星贴纸,那姿势看着像个明星。但是她认了半天,没认出来,放弃了。六十年代的明星,她只知道谢霆锋他爸一个。 开裁缝店、戴金表,也才住这么点大的地方。她有点不敢相信。听姨妈说,她有个儿子正读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碰巧姨父妈妈刚过世,办葬礼也得花不少钱。 她越听越不是滋味,不好意思住下去。她人生地不熟,能留在这里自然是最好。留不下来,她也有后招。 谁知道,姨妈一听她说要走,有点恼火:“姨妈说让你住就住!我跟你说,你别怕!万事有姨妈在!”她虎眼一瞪,“我倒要看看谁敢赶你走!” 陆蔓君正想解释,听见门外有人啪啪地大力敲门:“开门!我没带钥匙!” 姨妈起身去开门:“没点礼貌!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要大声说话,吵到别人了……” 陆蔓君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小男生“咣”地甩开门,发出好大一声响:“知道了!知道了!整天就知道唠唠叨叨的!”他遗传到父母的好基因,看着十六七岁,皮肤白净。她看了两眼,感觉他放到现代大概能评个班草。 尽管对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生叫“表哥”,陆蔓君有点叫不出口,磨蹭了一下还是喊出来:“表哥。”又扯了下弟弟。 陆远学她含糊地喊了句:“表锅,嘻嘻。”咧嘴露出一口牙。 少年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把黑皮大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妈!这谁啊!” 陆蔓君大概猜出来,这就是萧娟提过的继子陈珂。他一出生,就没了亲妈。萧娟是他的继母,但在陆蔓君看来,两人感情似乎很好。 姨妈不轻不重地朝他背上拍了一下,痛得他嗷一声,才说:“这是你表妹和表弟,见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 表哥揉着背,大叫:“又不是亲的!”他走过来,想打开电视机。谁知一眼看清了陆蔓君的脸,他耳根唰一下红了,想摸电视机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这时,姨妈大步过来伸手扭他耳朵:“不许看电视,一身臭汗,洗澡去。” 陈珂觉得在表妹面前丢了大脸,拼命挣扎:“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大人了,还扭我耳朵!” “什么大人,天天就知道看电视!” “好了念完了没有!”陈珂不耐烦地哼唧两声,“我洗澡了!” 陆蔓君觉得这孩子有点中二病,挺可爱,没忍住笑出声来。 陈珂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回头看了陆蔓君好几眼。见陆蔓君也在看他,立刻别过脸去,慌忙跑进浴室,差点没一头撞在浴室门上。 洗澡后,他就躲进房间,一直不出来。 陆蔓君一直担心落脚的事,更担心姨父回家后跟姨妈大吵一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感觉这不是她两姐弟留不留下的问题,更像是一场消无声息的较劲。她更不好甩手走人。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姨父终于回来了。 陆蔓君抱着弟弟看黑白电视剧。六十年代的画面简直不能看,偶尔还出现闪烁的白线,沙沙作响。弟弟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眼睛睁得大大的。 忽然听见钥匙开门声,她朝门口看去,见姨父走进门。他手里提着铝制饭盒,外面用麻编镂空袋套着,试探着喊了句:“今晚加菜了!” 姨妈本来正在门边擦神台,一看见姨父,立刻飞快地奔到沙发上,咬定主意不搭理他。 姨父把饭盒放一边,又试图逗她说话:“今天有个客人,要我明天把衣服赶给他!腋下要锈一个口袋,用来装陀表,真搞笑!”他故作爽朗地笑了两声,姨妈还是爱答不理,装作认真地看电视。 陆蔓君艰难地忍着笑。前方两人还激烈地掐着架,弟弟没心没肺,还抬头问她什么叫陀表。她用食指抵着唇,嘘了一声:“就是手表的一种。” 姨父有点拉不下脸,又不想闹到离婚收场,硬着头皮也往沙发上走来。他看了陆蔓君一眼:“蔓君,这名字取得好。” 陆蔓君和陆远忙喊了句姨父。她琢磨着,虽然姨父脸色不太好,但是这句话大概是同意他们留下的意思。 一听这话,姨妈倏地回过头,抱着手臂瞪他:“不是要把我们几个全扫地出门吗?不是说要跟我离婚吗?还不赶紧去拿秃头扫把来!” 第4章 赚钱喽 姨父急了,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也就这么一说!哪能真不管呢。” “哼!算你有良心!”姨妈这才满意了,松了口,眼光朝那镂空竹袋子看:“加什么菜,你很有钱吗?” “荣哥叉烧!”姨父去拿了过来,打开给她看,“你爱吃嘛。” 见姨父给了台阶,姨妈的气消了大半,思索着说:“你要是没钱了,我这儿还有点……” 姨父摆摆手说:“用不着你,我想想办法,总归有办法的。”又转头对陆蔓君说:“去叫你表哥出来吧,我来摆桌子吃饭。” 陆蔓君久悬着的心安定下来了。他们有落脚的地方了。尽管她不太愿意寄人篱下,但是在六十年代的香港,她想不出比这更安全的办法。 她不禁又去看了弟弟一眼,这孩子大概不明白刚才这几句话隐含了多少凶险。弟弟的手抠进电话机的数字转盘里,看它转一圈就笑一下,还不忘拉她袖子:“嘻嘻。” 她看着又想笑,又想叹气。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几天呢!哪天姨父没钱了,他们两姐弟一样要滚蛋。 陆蔓君奉命去敲陈珂的门,“表哥吃饭了!” 门打开了,等陆蔓君看清他的打扮,差点没笑出眼泪。只见陈珂手肘靠着门框,斜斜地摆出一个自以为有型的姿势。身上一件花衬衫,腿上一条喇叭绿裤子,发蜡弄出一个公鸡头。太喜感了!看着像六十年代版的城乡结合部非主流。 “陈珂!”姨妈一声大吼,随手抓起鸡毛掸子冲过来:“又穿成这个鬼样!没点正经!换回来!” 闹得鸡飞狗跳,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吃饭了。晚饭是一份青菜汤,一份叉烧,一份蒸鱼,还有白米饭。 “这是新界产的丝苗。”姨妈殷勤地帮她夹菜,“多吃点,看你们瘦的。” 陆远艰难地掰着两根筷子,抱着碗往嘴里扒饭。他这两年一直挨饿,哪里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笑得眼睛都没了。 陆蔓君吃着这白米饭,觉得比现代的饭还要好吃,粒粒饱满透香。大概是肚子里没油水,平时吃小半碗就饱了,这回一口气吃了两碗。 陈珂却不吭声,一直默默地低头扒饭,直到姨妈往他碗里夹鱼:“说了要多吃鱼才会聪明……” 他嫌弃地把鱼拨到一边,“恶!有骨头!” “鱼腩哪里来的骨头!” 陆蔓君抬头想去夹一块鱼,发现对面的姨父一直皱着眉头。只见他把手里拿着的信看了半天,最后珍而重之地放桌上。食指戳了一下那封信:“儿子,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陈珂拿过来看了半天,眼睛几乎贴在纸上了,最后随手把信丢回去:“什么东西,看不懂。” 筷子啪嗒扣在桌上,姨父恼了:“怎么读的书!我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学,连封英文信都看不懂!还说是个中学生!” 陈珂反驳说:“这么深奥我怎么可能看得懂!我平时学的又不是这个!” 姨妈到底心疼儿子,谁说两句都说不得,立刻说:“哎,爸爸,看不懂怎么了,你不也看不懂嘛!” 陈珂说:“就是!去找肥叔看就好了,费什么劲!” 姨父憋了一肚子火:“我当然知道去找肥叔,只不过找他看信要收钱!最近涨价了,两块钱才看一封,能买两例叉烧了!” 姨妈吓了一跳:“不可能吧,前几天我去还是一块五。” “怎么不可能,那个上海教书先生搬离了这一区。这边只有他一个人读信,肯定要涨价了!” 陆蔓君本来一直没吭声,听见他们读信居然要收钱,这才往那信瞅了一眼。那是法庭寄过来的英文信。在现代社会不懂英文没法混,所以她英文还是不错的。陆蔓君想着自己在这边蹭吃蹭喝,一口气吃人家两碗白米饭。要是没点贡献,也太不好意思了。 她伸手:“我会看,拿给我看看。” 陆蔓君说了自己会看英文信,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姨妈还在说着“明天你去找肥叔读信,顺便带他们去办身份证。”听见陆蔓君说话,也成了哑巴。 六十年代国内会英文的人极其稀少,除了书香世家教授,有钱人家的子弟,大部分人还处于文盲阶段。 姨父也是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过还是把信递过去。 陈珂立刻哼了一声,鄙夷地看她一眼:“乡下妹,你还会英文?”被姨妈一筷子打到手心,不吭声了。 陆蔓君朝他笑笑,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呵呵,不好意思我还真会。” 陈珂被她这一看,脸轰地又红了,抿着嘴别过脸:“那你念来听听啊。” 陆蔓君拿过来简单看了看,确实有些专业名词不会。不过大概意思看明白了,她清了清嗓子:“让你出庭作证呢。关于黄某被杀一案,让你做证人。时间是2月19号星期一,早上十点,地点是……” 陈珂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过度震惊让他嗓子都哑巴了。隔了半天才转头看他爸,喉咙里憋出一句话:“真的假的,乡下妹还懂英文,瞎说的吧……” 姨父恍然,喃喃说:“上次那律师来找过我,我就猜没好事。果然要上庭!” 姨妈几乎眉飞色舞,乐呵呵地说:“看我外甥女多厉害!你们还不信。”这下明白了,陈珂的嘴巴张得能塞鸭蛋,扭头看着陆蔓君,又吃惊又敬畏的表情:“那……你能听懂洋人说话喽?” 陆蔓君以前觉得,懂英语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看他们的反应,她觉得自己突然就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大学霸。 姨妈转头问陆蔓君:“哎你这英文从哪学的?” 三个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她。 陆蔓君早就想好了答案才开口的。那天听她妈妈说辉煌史的时候,她注意到她妈妈认识一个教英文的教授,姓林,说是帮过她什么忙。她就记下了。 “我妈让我跟林教授学的。”毕竟她妈和林教授才认识三年,她还补了一句:“前年开始学的。” “那个帮忙拿包裹的林教授!我知道他。”姨妈点点头,又戳着儿子的背:“看看你,学了多少年了,还没人家学两三年学得好!” 陆蔓君想起他们说的“肥叔”,脑子里有了主意。第二天就提出要出门逛逛。姨妈去楼下铺子帮忙,听见她说要去逛街,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那你中午别回家吃了,跟弟弟去街口吃云吞面。” 她也没推辞,收下了,心里想着得赶快把这些钱还上。 她拉着弟弟的手,走在骑楼底下。昨天听他们在饭桌上说,肥叔的店开在街尾的巷子里。两人走了十分钟,远远看见一个用毛笔写的牌子,歪斜地贴在骑楼柱上,字迹潦草:“代看英文”。 巷子口摆着一张简陋的折叠桌,一个地中海老头子趴在桌上打瞌睡。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摇醒他,他一脸不高兴。 陆蔓君站在路边看了一会,掐着时间算。正是大清早,只一个小时,已经有七八个人找他看信,或者咨询他一些事情。这年头不会英文的老百姓很多,想办点什么事都得用英文。 陆远站得腿酸,拽着她的两根手指头:“饿。”又拉着她的手,让她看对面卖包子的店家,一打开大蒸笼,白雾就飘出来。“吃那个。” 陆蔓君叹了口气,带着一个只会吃的小屁孩就是麻烦,“好啦,走吧。” 她走近了包子店,看见店面不大,透明柜台上摆了一个四五层高的竹笼。卖包子的女人十分忙碌,两手费力抱开一层竹笼,用塑料袋装了几个白包子,递给顾客。顾客边吃边走开。 她跟在人群后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她抬头看见上面挂了一排手写的黑字牌子:“芝麻包,肉松包,腊肠卷,糯米鸡……”底下透明柜台里有白糖糕,糯米糍,鸡批。还有些点心,她见都没见过。 陆蔓君问弟弟:“吃哪个?”口袋里只有两块钱,不确定现在的物价够买几个包子。 弟弟咬着手指头犹豫了半天,一会想指白糖糕,一会想买芝麻包。身后有些人等得不耐烦:“快点啦!” 陆蔓君便问:“芝麻包多少钱一个?” 老板娘倒是殷勤,看小孩子长得可爱:“一毛钱一个,一毛五两个。这个三毛,那个两毛……”她一个个指着报价钱。 好便宜。陆蔓君看了一圈:“来两个芝麻包吧。”从口袋里递过去两块钱,换回来一堆硬币。手上才两块钱,她毫无安全感,得省着用。 陆远喜滋滋地捧着芝麻包啃着,“好吃!”一边抓住她的手指,也不抱怨站得久。吃剩了一个递给她:“姐姐吃!” 他居然能说出一个完整句子了。再看看陆远,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已经这么懂事。只买了两个芝麻包,也不吵不闹,还知道给她留一个。陆蔓君没来由有点鼻酸,“你自己吃吧。” 陆蔓君又回到了对面,这回却不看了,径自走到肥叔桌前。正好有一个大妈坐在椅子上让他念信。 肥叔看了很久,跟她说:“说你不能在路边开摊子,十五号开庭……” 陆蔓君没注意听,只凑上前看了一眼,看见桌上摆着一张价目表。读信两块钱,写英文信最贵,按字数算,五百字就要十块钱。至于跟洋人面谈,没写价格,面议。 她评估了一下,站了那么久,没一个人要写信。全是让他读信。早上去的时候大概是流量最大的时候,现在人少了,一个小时也就两三个人。平均下来一天能有十五个人,一封信两块钱,一天能赚三十。一个月差不多九百块。 更让她觉得高兴的是,站了一整天也没看见有城管。 按香港这个消费水平,收入算低。哪天不舒服就不能挣钱,不是长远之计。但是作为兼职来说,倒是不错的。她权衡过后,决定开摊子。 隔天她去杂货铺买了一张折叠小桌,也写了一个“代看英文”的价目表。她不太会写繁体字,照着报纸一个个抄下来的。 她在肥叔对面的小巷子口摆了一个摊子,就在包子铺隔壁,人流大。 排队买包子的人闲着无聊,朝这边看了一眼,“谑,你这儿比肥叔便宜那么多!”几个人也有点感兴趣地凑过来看,念到:“一块八角一封。一次性看五封,八五折优惠。” 人们很快围拢过来,吵吵嚷嚷地讨论。可是看热闹的人多,没一个人愿意来花钱的。陆蔓君猜他们在怀疑自己的实力,毕竟她现在看着十二岁,又瘦得像个豆芽菜,有人相信她才怪。想了想,拿出从陈珂那儿偷来的英文课本,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想当年她为了纠正口音费了不少劲,这下终于用上了。 语言是最容易被验证的,行不行,一开口就知道了。 听到这一段,有个穿白色汗衫的汉子挤进人圈,问周围的人:“我要看信,谁要一起凑五封?” 隔了一两秒,很快有人冒出来:“算我一个吧!” “还有我。” “我也看看好了。” 很快凑够了五封,陆蔓君轻松地解决掉。没多久,又有更多人凑上来,“帮我看看。”陆远打开钱袋子让他们往里丢钱。有硬币有纸币,凑一起咣当作响。 陆蔓君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简直像是在超市抢购大米一样疯狂。大概是收到消息,人越来越多。昨天对面的肥叔坐了一早上也才十来个客人,怎么轮到自己会有这么多人?想想又明白了,小市民们对五分钱都在乎得紧,何况便宜好几毛钱。 有个人大概是很着急,挤到前面来:“先帮我看!”又有其他人突破重围,场面很混乱。 看着拍在桌上的七八封信,陆蔓君抬头看着眼前一头汗的男人:“排队,不然不看了。”等他们排整齐了,才继续看。 快到中午的时候,阳光猛烈,晒得人都晕了。陆蔓君看见弟弟委屈地扁了嘴巴,不停朝着包子铺瞅。“饿了?那我们先吃饭吧。”她直起脖子来,才发现脖子疼得厉害。 “不看了,你们下午再来吧。” 这话一出,顿时骂声一片。就坐在眼前的那一个男人尤其气愤:“怎么轮到我就不看了!我排了好久的队!” 陆蔓君快饿昏了,看着弟弟拿钱袋子也没力气了:“下午来吧,该吃饭了!你拿个号码,下午凭着号码第一个看。”她唰唰地写了号码递过去,“后面排队的都来领号码。” 男人这才松口了,接过一个标着“1”的纸走了。 陆蔓君拉着弟弟的手,走到隔壁包子铺前。弟弟仰头问:“我可以吃一个芝麻包和一个白糖糕吗?” 陆蔓君揉揉他的头,笑说:“可以啊。” “你弟弟长得真可爱,粉嘟嘟的。”老板娘笑说:“一个芝麻包和一个白糖糕吗?” 陆蔓君看了一圈透明柜台:“我都要。每样来三个吧,再打包两盒绿豆饼,一盒白糖糕。先放你这儿,我走的时候来拿。” 老板娘也看到她在隔壁赚了一大笔钱,心想怪不得阔气呢。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她包好了,一边想刚才在那儿看她读信,感觉怪怪的。想了半天,知道哪里怪了。这小女孩看着才十岁出头,说话却是一股老大人的腔调。 陆蔓君本来想去吃云吞面或者烧腊煲仔饭,不过她不太认识路,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茶餐厅之类的东西,干脆就不走远了。 她本来只想随便填饱肚子,没想到吃起来,白糖糕软又甜,凤梨□□脆馅香,比她重生前吃到的味道好多了。这年头的人做生意可真老实,不偷工减料,凤梨包里还真有凤梨块。 弟弟美滋滋地啃着白糖糕,笑得合不拢嘴。陆蔓君吃了个糯米鸡和凤梨包就吃不下了。买得有点多,每一样尝了一点就没再多吃,放回袋子里。 她顺势清点了一下自己白天赚的钱。她还不太熟悉港币,以前来香港玩的时候认港币也认半天。六十年代的港币跟现代的自然不一样。比如一角钱还是金色硬币,头像是个男人,标着英文“乔治皇帝”。 盘点下来,发现她半天就挣了五十多块钱。太可怕了,等于她一天看了几十封信,怪不得脖子疼。按这个趋势下去,一个月两千块!不过她可能会因为看信太多而猝死。 她这么想了半天,却发现下午没人过来了。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人。去看了包子铺的挂钟,发现已经快两点了。身为一个曾经中层管理人员,她对这些销售变化是非常敏感的。早上生意火爆,下午突然门庭冷清,说明客户被人抢了。 第5章 价格战 过了马路一看,发现肥叔那边生意极其火爆。里三层,外三层,有几个人手里高挥着信:“先看我的!”几十个人争先恐后,吵吵嚷嚷着往前挤,活像个菜市场。极其没有秩序,互相推搡着。 陆蔓君甚至不用去看,都猜到肥叔肯定调价了。随便问了一个人,知道肥叔降到了一块钱。她折后价是一块五。 她也跟着降到了一块钱。没多久就有人注意到了。大概因为她读信快,不用排队,就回来找她。 谁知道肥叔像是要独吞整个市场似的,一看见她有客人,立刻降价。半个客人也不愿意跟她分。于是价格一降再降,越来越低。九毛,八毛五,八毛…… 陆蔓君明知道价格战没前途,但是又不得不降价。她有点生气,这肥叔难道没做过生意?简直乱来! 围观的群众们都不看信了。看早了吃亏,索性抱着手臂在边上看热闹。 到最后,肥叔把牌子立起来,爆出一个史上最低价:“一毛!” 陆蔓君几乎不敢相信,一毛钱!能干嘛?只能买一个芝麻包!按这价格,看二十封信,还不如早上看一封。 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怎么会有人这么蠢,为了抢生意把价格做到这么低,输的人固然惨,赢的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这时也快五点钟了,人流早散得差不多,坐下去也没意思。她把桌子收起来,朝那耀武扬威的肥叔看了一眼。 等着!明天再来收拾你! 陆蔓君一整天赚了八十多块钱,把桌子寄放在老板娘那儿,提了三盒饼回去了。弟弟看她收桌子,歪着脑袋看她:“不看了吗?” 陆蔓君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拉着他的手说:“先回家。”一想到陈珂一个月零花钱才十块,而她口袋里有八十多块钱。放在重生前,这点钱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拿着八十多块钱,她有点暗爽。 她拿着三盒饼回家,招呼众人来吃。陈珂扭扭捏捏拈了一块,又一块,最后吃得满嘴都是肉松绿豆饼屑。他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味道还行吧!你怎么突然请吃饼了,哪来那么多钱。”他瞥一眼那淡绿色的包装盒,像是附近一家经常要排队的包子店:“还买这么多,不便宜吧!” 陆蔓君没回答,往门口处看了一眼,见拖鞋还在。“姨父姨妈他们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他们就一脸疲惫地推开门,嘴上还在讨论着:“租金交上了,那水电费怎么办?” 姨父说:“能怎么办,去找二叔公喽。过几天拿到定金再把东西赎回来。” 姨妈低头换上拖鞋,抬头看见陆蔓君站着,笑说;“今天出去逛得开心吗?这边是不是很漂亮呀?” 陆蔓君一字不漏都听到了,虽然不知道二叔公是谁,但是能感觉到家里财政很紧张。看他们不愿意提,也装不知道的样子。“是呀!我买了绿豆饼……” 陈珂在沙发那头喊:“今晚不用做我的饭了,我进房了!” 姨妈咕哝着:“天天抱着那个破吉他!”又去沙发看,见是绿豆饼和白糖糕,对姨父说:“哎呀,你看这傻孩子!”回过头去看陆蔓君,有点啼笑皆非:“那两块钱给你们买零食的,你买绿豆饼给我们干什么?” 姨父低头看了一眼那饼盒,再看陆蔓君摇摇晃晃地,抱了茶壶从厨房出来。看见她这么懂事,又想到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跟着爸妈跑到香港来闯荡,早早就得学会察言观色。这都是苦出来的。不像他远房亲戚的女儿,一会嚷着要去看冯宝宝的见面会,一会吵着要买那个粉盒。这么想着,态度就软化下来,伸手去接过她手里发沉的茶壶:“我来吧。” 姨妈扭头看了姨父一眼,知道他这是接纳了陆蔓君的意思,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绿豆饼。 晚上吃饭,大概是缺钱缺得厉害,姨妈也不煮饭了,只煮了一锅面条。 陆蔓君夹起面条慢慢吃着。姨妈为了水电费发愁,他们哪好意思再白吃白喝,良心上先过意不去了。说实话,她对六十年代的水电租金没什么概念,但是看目前的物价,八毛约等于现代十块钱的购买力,估计要二三十块吧。她手上有钱,只是不知道怎么给姨妈。不用提也知道姨妈肯定不会要,可能还会问她哪里来那么多钱。 正琢磨着找个什么方式塞钱,就看见姨妈拍了下姨父的手:“明天我跟蔓君去办身份证,我去找二叔公吧。” 六十年代初,政策还是很宽松的。只要到了香港,就可以拿到行街纸在香港走动,但不能工作读书。如果抵达了市区,可以排队申请身份证。 姨妈说:“办下来了就可以读小学了。” 香港的学费肯定很贵吧?都没钱交水电费了还读小学。 陆蔓君想起昨天在包子铺看见三五成群的学生排队买芝麻包,什么年纪都有,估计这一带有好几个学校。她随口问了几句,原来这边有个社区小学,在大天台支一个铁棚子,用铁丝网围着。请几个老师来上课,学费只象征性地收一块钱。 第二天一早,姨妈就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载着她去找二叔公。去了才发现原来“二叔公”不是一个人,而是指一家当铺。门外挂着一个圆形招牌写着一个“押”字。 当铺的木柜台很高,柜台顶上还安了一块玻璃,大概是怕人打劫。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人排队。轮到姨妈时,她不得不把手里的金链子举高过头顶,踮高了脚,艰难地递过去:“你看看这个多少。” 陆蔓君第一次看见有人典当东西,实在有点好奇,蹦跳着,想看清当铺后面的人脸。但是她长得矮,怎么蹦也够不着。 “三百块吧。”那人声从玻璃后传出来。 姨妈似乎跟那人挺熟:“你看三百三十行吗,这个月有点手紧,钱都拿去定布料了,下个星期就赎回来。” “行,那三百三。” 还能讨价还价啊?陆蔓君深受以前电视剧的荼毒,只觉得那些当铺老板都长得面目可僧,半点不能通融。现在看来,街坊们似乎都很喜欢这里,大概是因为套现快。陆蔓君觉得自己空间里的金条估计可以卖出去了。 姨妈拿过了钱,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才六张纸币,她点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钱包里。 当完了金链子,他们就骑车去了办身份证的地方。他们骑了很久,陆蔓君好久没坐自行车,屁股被后座的铁架子烙得疼。到了市中心,终于有点大都会的样子。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密布,白色建筑气势恢宏。放眼看去都是红白双层巴士和英式老汽车。马路上有个站岗亭,有个穿制服的交警在指挥交通。 放好了自行车,往前走着,看见已经有人在排队。那条队伍排得又整齐又长,像一条长蛇,绕着前方一栋英式复古建筑一圈。陆蔓君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见姨妈说:“哎呀,怎么人这么多!” 姨妈叫她先排着队,转到建筑后面去,没多久拿了一叠资料回来。陆蔓君看了一眼,那上面全是英文。姨妈拿笔让她填,特别高兴地说着,本来要去找肥叔,现在又可以省下一笔。 陆蔓君站得腿酸,排了大半天,他们才进了门。一进门,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大厅里闹哄哄的,像个菜市场似的。 只有三个窗口,工作人员都是中国人。她从人群里挤进去,见边上的白墙上还贴了不少英文指引,盖了红章。 这些工作人员倒是六十年如一日,不仅工作慢吞吞,态度还奇差:“回家填好了再过来!写的什么东西!”桌上放了一个手写牌子,写着申请身份证的流程。 有个老人家不懂英文,问他资料怎么填,立刻被骂了一通,让他明天填好了再过来。想想,排了大半天的队,好不容易才轮到自己,结果因为没填完资料,明天还得来排一次!陆蔓君觉得他太可怜了,就跟姨妈说了,上去帮他填了表。接着好几个人过来找她填。她懒得理,又站回自己的队里继续排。 交完了申请,陆蔓君从这办事处出来,帮人填表估计也能赚钱。走出门一看,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小窗口,玻璃上贴着一张纸,写着“代填表”。她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 隔天早上,陆蔓君又去了老地方准备赚钱,找了老板娘要来了桌子。 老板娘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陆蔓君只是笑,打开了摊子做生意。 想要避开价格战,最好的办法是差异化经营。如果不是同质化产品,那就可以拉开价格差距。 她重新做了一个价目表,用黑笔写在红纸上:“代写功课,八毛钱起。当天交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读信,一毛钱。” 这附近的学生消费能力一般般,八毛钱还是付得起的。贵族学校的学生也经常这边买点心吃。题目难度相应增加,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不仅包子店人流量大,隔壁还有卖零食玩具的小店。一到了放学时间,那简直是蜂拥而来。 这就是她和肥叔拉开差距的地方了,肥叔再怎么能耐,做不来数理化,做不来历史地理。就算会做,也没她快。她当年可是从高考题海里一路拼杀出来的。就算她不会做,她的空间里还有教程。 写那句读信一毛钱时,她都觉得自己有点狠,有点逼肥叔上绝路的意思。只要她写一毛钱,他横竖是不可能涨价了。 但是谁让他昨天先逼自己来着? 今天是星期三,正是上学日。一开始一个客户都没有,偶尔来几个读信的。等到中午午休的时候,不少学生就跑过来买芝麻包,顺便去隔壁买文具。 其中一个穿白校服的学生吃着冰棍路过,往这边看了一眼:“哎,代写功课?什么都会写吗?” 陆蔓君看他十五六岁的样子,估计是个中学生:“对,你拿来看看。” 学生打量着她,像是才十二岁出头:“中三的功课你也会?” “会。” 第6章 争地盘 看陆蔓君这么说,学生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他把冰棍丢了,在小板凳坐下来,从公文包一样的书包里,掏出一大本作业本:“好多我都不会!” 陆蔓君拿过来翻了一下,是一张英文试卷。其中阅读部分是四篇,其中十道阅读题有八道都空着,不过题目很简单。还要写一篇小作文。“这么多啊,八毛钱不够,起码得两块五。” 学生眼睛亮了一下:“你会写?那行,什么时候能写完?” “你坐着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学生说:“写完了我得对一下,错了我不付钱的。” 她看了一遍阅读和作文。阅读最简单,相当于中文版幼儿启智故事。也就是勾abcd的事,一下子就写完了。只有作文稍微费了点时间。她觉得这个项目选得也太好了,比看信还简单,速度还快。因为完全没有专业术语。 在她写作业时候,边上好几个学生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说:“怎么收钱?我也不想写作文。” 陆蔓君看写一篇作文要花十分钟,而阅读只要两三分钟。“我不写作文了。阅读填空,一份卷子八毛钱。” 很快,吃冰棍的学生找了人,对完答案回来:“居然全对了,你再帮我写几张。”这下,不少学生都有了兴趣,兴冲冲地跟在后面排队等:“写完了换我。我最烦阅读理解了。午休完了我来取。” 午休时间接了不少卷子,陆蔓君很快就写完了,放在一边编了号码。到了晚上放学时,学生比午休时更多。除了阅读理解,还有一些要写历史地理化学的,就用空间现学现卖。 陆蔓君收钱收得手软,又跟包子店和玩具店谈了合作。买多少钱包子可以送代金券,一下子客源更多。哪怕没有注意到她摊子的人,也会好奇过来看看。 肥叔气得吹胡子瞪眼,见这边排队排到路边去了,全是学生。好几次走过来看这边什么状况。 陆蔓君没理他,大大方方让他看价码牌。他看了也没用,他只能用一毛钱帮别人看英文信。肥叔无计可施,也试着要写英文作业,但是学生们看他写一个卷子琢磨半天,都不去了。 估计肥叔摆了一天摊子,也没赚几个钱,脸都气紫了。他撑着脑袋气恼地朝这边看,骂道:“看你能嘚瑟多久!” 晚上收摊子时,她数了一下口袋,赚得比读信多得多了。 整整一百五十块钱。 第二天的生意更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隔壁区的人也过来找她写作业。她看不过来,又买了一张桌子,找了个学生帮忙一起看。 晚上回家,她找了个机会,把金链子赎回来了,又去找姨父单独谈。 陆蔓君也不跟他绕圈子:“我读英文信赚了点钱,也该交一点伙食费。”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出来。其实在家里吃,也花不了多少钱。五十块够吃一个月的。她有意要多给一点。 姨父有点不信,把那张一百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是真钞。“你赚的?” 陆蔓君说:“我读信赚的。” 姨父皱着眉头说:“伙食费也不用这么多。” 陆蔓君说:“别硬撑了,马上到月底了,又得交租金了。” “小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心思!钱的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陆蔓君说:“没事你就拿着吧,我还有钱。” 姨父错愕地瞪着她:“读信能赚那么多钱?金链子三百多,加这个钱,也就是四百多块。一封信两块钱,四百多块,你得读两百多封信。” 一直以为姨父脑子不会转,没想到心思还是挺缜密。陆蔓君知道瞒不过,只好坦白告诉他:“我还帮别人写作业,你就收着吧。” 姨父想起来了,“前几天我听王师奶说,街尾有个摊子帮人写作业,就是你?”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不行不行,不能干这种事,耽误孩子前途!” 这年代的人觉悟还真是高。陆蔓君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想读书的人不会花钱代写。不想读书的人,就算没找到代写,一样不会写。还不是去找同学抄作业啊?” 看姨父还是一脸顽固,不赞同地摇头,陆蔓君实在有点烦了,不再说服他:“反正你就收着吧!也别来管我的事。”把金黄色绒布袋子装好的金链子塞他手里,“还有这个,还给姨妈,我看她经常戴这金链子,没了估计很不习惯。你要是真为了这个家好,就多赚钱!别让她受苦!” 陆蔓君平时训人训习惯了,一时半会没改过来腔调。等她意识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不太礼貌。这姨父到底是长辈,怎么说话的? 不过姨父没吭声,低头看着这金链子,眼眶有点红。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唉……这都什么事啊。”他拍拍她的头顶,“行了,知道你是为这个家好,姨父会想办法的,你就别操心了。” 姨父显然是听进去了。吃晚饭时,陆蔓君看见姨父把金链子给了姨妈,看姨妈欢天喜地的样子,她心里觉得好过多了。蹭吃蹭喝那么久,总算能给点回报了。 赎完了金链子,给了伙食费,她身上也没多少钱了。想着第二天继续赚钱,没想到肥叔把她给举.报了。 陆蔓君那时候正在给学生看功课,就听见有人在头顶喊:“哟——”那腔调阴阳怪气的,她抬起头去看,见是一个外国人,戴着一顶黑色军帽子,穿着全套绿色制服。看来是个警官。 警官把帽子摘下来,放到手上掂了一下:“小朋友,生意不错嘛!”他说的是粤语,但是发音很不标准,透着一股外国人的生疏劲。他随手挥了一下帽子,把学生驱赶走了,自己在小板凳坐下了。又往那价目表看了一眼,鄙夷地从鼻孔里出气:“才八毛钱!” 肯定没好事!陆蔓君很熟悉这种想敲诈的语气,“怎么了?” 警官咧嘴笑了一下,回头往肥叔的摊位看了一眼:“没什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有人说你在这里违例摆摊。” 第7章 重来一遍少女时代 “那我……” “小朋友,你知道按例要给多少吧。”警官笑说,环视了一下这条巷子:“我也不为难你。你还小,我收你便宜点,就十块钱吧。隔壁肥叔我可收他十五块的。” “一个月?” “一天!”真是够狠的! 在廉政公署成立之前,香港很乱。警匪一家亲,互相利用,互不干涉。公然欺压百姓,光明正大受贿。老一辈的人爱说:“好仔唔当差。”意思是好男不当警察。又称呼他们为“有牌烂仔”意思是拿着许可证的流氓。 陆蔓君看过《五亿探长雷洛》大概知道这时候的风气,只是没想过会这么明目张胆要钱。她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肥叔收那么贵了,不收这么贵,哪来钱交给他?摆一张桌的确没多少成本,可还有一群吸血鬼等着呢。那么说,他现在一毛钱读一封信,得亏不少钱。 陆蔓君无奈地把钱付了。她想了想,说到底,谁都是小市民混饭吃而已。听说肥叔也有一家三口要养,没必要赶尽杀绝。 陆蔓君去找肥叔谈的时候,肥叔还有点诧异。 一开始,肥叔不想把这小女孩当一回事,又不能不承认,这是他遇到过最强的对手。以前那上海教书先生跟他关系好,两人定一个价格,互相分享客源。但他凭什么跟一个小屁孩分?用低价把她挤走了,看谁还跟他争。谁知道她又想出一招代写功课。 找来那个洋鬼子想赶走她吧,谁知道他逢年过节都进贡的洋鬼子,一点也不帮他,只想多收一份钱。 到了这一步,他没别的办法。连续亏了两三天,他已经有点撑不住。 所以当陆蔓君提出休战。每人分一部分地盘,肥叔继续按一块五看信。她则专门做代写功课的生意。肥叔不能再想办法挤走她。这样皆大欢喜。 肥叔同意了。 生意日渐稳定下来,陆蔓君嫌亲自上阵太累,宁可少赚点。因为后面还得上学,更没时间了。她就找了两个兼职的学生来帮忙。 身份证一个星期后就办下来了。 姨妈拿着白油漆涂鞋子面,“我办好入学手续了,下星期一你就过去上学吧。明天让你表哥带你走一圈,不远,就在隔壁街。” 陆蔓君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油漆味,皱了皱眉,“为什么要给鞋子涂油漆啊?” 姨妈说:“上学得穿白饭鱼,涂好了能穿很久。这鞋子很结实的。” 陆蔓君总算明白“白饭鱼”指的是这种跑鞋。她在摆摊子时也注意过,市区有百货公司,只是小市民们兜里没多少钱,很少去。大多数还是去裁缝店,或者自己买一双布鞋来,涂白油漆,俗称白饭鱼。 “那上学要穿校服吗?”陆蔓君有点好奇。 姨妈说:“肯定呀。衣服在你姨父那儿。我看着有点大,让他给你改改。” 陆蔓君幸福地想,家里有一个裁缝就是爽啊。她穿了几天大人衣服,袖子太长,手都伸不出来,特别想做一套合身的。弟弟的裤子又太窄,穿得紧绷绷的。“我可以让姨父给我们做一套衣服吗?” 姨妈想了一下,“正好上次那客户订多了点布料,拿那个布料给你们姐弟做衣服。” 陆蔓君就去跟姨父说。姨父正忙着赶图纸,听见她说就点头:“可以,你要做什么样的?” 陆蔓君把自己设计的草图给他看。“还挺好看……”姨父翻了一下,对陆远的小西装十分满意,看到她的裙子又使劲摇头:“裙子太短了!哪有人穿这么短的!” 其实裙子比膝盖高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满大街看不到一个穿迷你短裙的人。陆蔓君也不跟他争辩:“那行,就做长一点的裙子吧。”大不了自己拿剪刀裁一下。 姨父这才点头了,冲她努努嘴,“你的校服放那边,自己去拿。”又继续埋头画图。 陆蔓君拿起自己的校服,质感非常柔滑,不知道是用什么布料做的。 本来以为校服会丑得掉渣,谁知道拿上手一看,几乎感激得要流泪。蓝裙白衬衫,清新又有灵气,这才是她梦中的校服嘛!比较起来,她重生前穿的那都是什么啊……又红又绿土掉渣。 她虽然内心已经二十七岁高龄,但是她住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躯壳里,穿这样的校服完全没有压力。 陆蔓君换好了校服,往镜子前一站,不太敢相信地多看了两眼。离十二岁太遥远了,已经快忘了十二岁是什么状态了。反正她童年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她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见镜子里的人随之动了一下,这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十二岁也太美好了吧!哪怕穿着大一号的校服,还透着一股清爽自然的少女感。 她乐得忍不住笑,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瘦和青春才是王道啊!要不是重生了,还不知道自己能这么瘦啊! 姨父回头看她:“哎有点太大了。等会给你裁一下。” 碰巧有客人来取衣服,看见她在照镜子,也搭话道:“这就是你那个督卒过来的外甥女啊?长得可真好看呀!有点像李丽华!以后肯定是当明星的料!” 这种话大多是套话,类似什么“你家孩子长大一定有出息”之类的。不过自家孩子被夸了,总是要谦虚一下的。姨父显然被哄得挺开心:“哎,哪里啊。还明星呢!”但是递衣服给客户时,嘴角上翘。结账时还给他抹了零。 因为这一套校服,她对未来校园生活又产生了憧憬。以前只顾着拼奖学金,现在总算能好好享受一下。 开学前,肯定得大采购一番。 文具店老板跟她合作过代金券。看她来买本子,笑着跟她打招呼:“哎,终于拿到身份证啦!要上学了呀?” 陆蔓君笑说:“对呀,等了一星期呢。” “我说呢,怎么最近没看见你,光看见那两个学生了。”店老板从桌子底下拿出几个本子,“这几个新到的货,到处都没货了。你看,要是喜欢就拿了。” 陆蔓君看了一眼那封皮,黑色硬封皮,烫金字体在上面勾着一行龙飞凤舞的英文。打开一看,白纸清香。跟其他普通软皮本子高出不知道多少去。 “好,我要了。”她拿过柜台上的本子,又试写了几只笔。一直相信一分钱一分货,就挑了几只质量好的。“一起结账。” 老板压低嗓门说:“友情价,别往外说。” 陆蔓君配合地点头:“肯定不说。”她抬眼看墙上挂了一个黑色双肩书包,觉得特好看:“那个我也要了。” 边上几个学生看到柜台上的黑本子,也凑过来:“老板,我也要这个本子。” 老板摊手说:“没了,就这么多。你们留个电话订货吧。”拿出个本子让他们记。 其他学生有点忿忿地留了电话,走开了。 陆蔓君觉得他们特别可爱。为一个本子都能愁眉苦脸,果然是学生才能达到的境界。 入学第一天,陆蔓君背着新书包,踩着白板鞋,穿着校服出现在学校门口。她十分庆幸自己买了书包,因为她回家才发现,姨妈给她准备的斜挎旧书包看着像个黑色公文包。比她半个人都大,带子又长,走起路来拖着一晃一荡,还沉得要命。 白板鞋看着跟现在的球鞋区别不太大,全套搭配起来特别好看。陆蔓君走在路上,好心情蹭蹭地往上涨。 陆蔓君先去找了年级主任办入学手续。其实也没什么手续,就是填写一下资料而已。大概怕她跟不上进度,年级主任让她插班到小学四年级。 陆蔓君肯定不愿意啊!她都十二岁了,再读四年级,得读到什么时候。说了老半天,最后勉强同意让她插班到小学五年级试试看,万一考试成绩不行,还得回到四年级。 年级主任给她分配了一个女老师。这女老师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说话娇声细气,不时推一把眼镜。 “惨了,第一堂课快迟到了!” 那女老师看着有点迷糊,进教室前还四处张望一下。陆蔓君看她那小心翼翼的劲,就在想,到底在怕什么?难道一群十来岁的小学生有什么可怕的吗? 而所谓的教室其实是天台用铁丝网围起来的。 一进门右墙是巨大的绿底黑板,黑板前是老师的讲台,放着粉笔、粉笔擦。讲台下,七排四大列桌椅,一张长桌子算一列,坐两个人。 老师简单给众人介绍了一下她,班里的学生一下子骚动起来,互相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老师先为迟到道了个歉,又指着唯一的空位:“你先去坐李恬恬那一桌。”一听见老师说话,其他学生开始不停地笑,还有人伸手去推那个睡觉的同学。 陆蔓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见了自己的新同桌李恬恬。她正趴着睡觉,呼吸均匀地打着呼噜。陆蔓君只能勉强看到她的侧脸,脸上的肉太多了,连眼皮上都挤满了脂肪,显得很没精神。 因为李恬恬的身形太胖,一身校服绷得死紧,那肉脖子间的纽扣看着像是随时要飞出来似的。 陆蔓君走下讲台,沿着一排课桌走下去,陆续听见有人说:“看!就是我说的那个,代写作业的学霸,好看吧。”“没你说得那么夸张,还行吧。”“我听说她连中三的功课都会!”“哈哈!坐老大隔壁,她可有得受了。” 老大? 陆蔓君没在意,等她走到胖子边上,才发现这椅子坐不下了。这木椅子本身又长又宽,可惜边上坐了一个胖子。李恬恬霸道地坐在正中央,几乎占去整张椅子,快没把椅子压塌了。 陆蔓君瞪着那一小寸地方,只能挤进半个屁股。这要怎么坐啊? 像是一瞬间,周围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屏息等着看好戏。 第8章 小恶霸 陆蔓君伸手推了推李恬恬,没醒。看她睡得像死猪似的,完全没反应,又再用力推了一下。胖女孩总算慢吞吞地撩起一点眼皮,见边上站了一个人,立刻恶声恶气大吼一声:“干嘛!” 众人都互相对视着,笑起来,起哄声一片。老师一看势头不对,用课本拍了几下桌子:“别吵了别吵了!同学们静一静!”老师微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胖女孩的反应。她推了下眼镜,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我再去找个椅子来?” 陆蔓君看这情况,也猜到刚才那句“老大”是什么意思。这胖女孩估计是传说中的校霸。 别人都怕得要命,陆蔓君可没什么怕的,伸手指着椅子:“你坐过去一点呀,我没有位子坐了。” 众人哗然。老师赶紧走下来和稀泥:“算了算了,陆同学……” 李恬恬的脸骤然发红,气得脖子粗。她猛地站起,椅子“咣啷”剧烈晃动了一下。她伸手用力推了陆蔓君的肩膀一把,直接把她推得一个趔趄:“你是说我胖喽!” 陆蔓君站直了,扯了下衣服。“我的意思是你坐了我的位子。”看李恬恬脸色稍有缓和,又故意要逗她玩:“怎么,难道没有人说过你胖?” 李恬恬一下子被激怒了。她这辈子最恨别人说她胖,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胖吗?要你多嘴什么!她控制不住脾气,一个箭步冲到陆蔓君面前,手高抬起就要扇下去。 出大事了!老师吓得面无血色,赶紧抱住她的腰扯开她:“哎呀不能打人不能打人!”李恬恬太胖,一个人抱不住,又嚷其他同学一起帮忙。 十来个同学看了后怕,赶紧围上来帮忙:“有话好好说!” 陆蔓君倒是轻松地笑出声:“胖就减肥啊,难道让你长胖的人是我?不是你自己吗?” 李恬恬的手顿住了。她懵了,嘴角憋了憋,眼眶瞬间红了,想哭。她满腔无处发泄的涩意全化作一股蛮劲。把桌上的书猛地拨到地上,哗啦一声巨响,书砸了一地。“我不跟你们玩了!”说着抹着眼睛跑出门去了。 同学们的目光都望着李恬恬,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从来只有李恬恬把别人打哭的份,还从没有人能把李恬恬弄哭。被她欺负过的同学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太痛快了! 陆蔓君不紧不慢,弯腰帮李恬恬捡了书本,抬头看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就笑笑说:“老师,该上课啦。” 终于风平浪静地开始讲课,陆蔓君看了下课程表才发现,天台小学只教三门课程。中文、英文和数学,还有耶稣课和常识课。教英文的马老师今天请假没来。 陆蔓君往门口张望了几眼,李恬恬一直没回来。估计放学还要找她麻烦的。 吃过午饭,陆蔓君正收拾书包,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她回过头去看,见是一个瘦巴巴的短发女生。她隐约记得这个女生叫许静。 “陆蔓君,我们想请你喝荷兰水!”许静说完了,又回头看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地方站着三个女生,正在朝这边张望,似乎在等她。 陆蔓君没听明白:“荷兰水是什么?” 许静噗地笑出来:“你们那边没有荷兰水吗?” “没有。”陆蔓君也有点好奇什么是荷兰水:“那走吧,不是说请客吗?” 许静的圈子以她为中心,至于其他三个女孩子,还不知道名字。陆蔓君看着这种小圈子,觉得挺可爱的。 一路上,许静叽叽喳喳个不停,“唉,我也想象你这样骂她一顿,不过我真有点怕她打我。你不知道啊!李恬恬以前把我们欺负得多惨!”其他人说起这个都心有戚戚然,不约而同点点头。 其他女孩也纷纷说:“我每个月都要交五块钱给她。”“天天逼我帮她做功课,还嫌我做得不好!”“哎?她还去你的摊子买过功课呀,你不认得?” 陆蔓君对这胖妹完全没印象,摇摇头。又听见边上一个女孩说:“我也买过,不过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不过我是去读信的,那时候你降到八毛钱!我买早了。” 陆蔓君笑说:“下次来给你算便宜点。” 几个人一路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很快走到一个小卖部门口。这小卖部店面很小,门口摆着一个老式大冰柜,占去了大部分地方。透过玻璃,能看见一整排玻璃瓶装的汽水,五颜六色的,还有港式维他奶。 许静去拿了一个棒棒糖,踱到陆蔓君边上:“荷兰水很好喝的。”说着,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来,白雾气顺着门飘出来。 陆蔓君看见这铁盖子玻璃瓶,有中瓶和小瓶。什么颜色都有,主要是橙色黑色绿色。看起来像是可乐和橙汁,绿色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瓶身上印着黄红搭配的图案,有个张牙舞爪的狮子。 她对这些灌满色素的饮料毫无兴趣,“不了,我吃个冰棍吧。”顺势拿了一根红豆冰,“老板一起多少钱?”顺势把钱付了。 许静看她钱包里还有两张一百块粉红票子,简直太羡慕:“对了,你那书包多少钱?特别好看,我也想买一个。”许静背的就是那种传统老式书包,斜挎的,直接垂到她屁股下了,又大又沉。而陆蔓君的书包是双肩黑色的,特别漂亮,她也想要一个。许静想了想,又有点郁闷地吐了口气:“哎,我爸妈肯定不同意。” 陆蔓君独来独往惯了,一开始不太理解“买书包要征得家里人同意”的逻辑。后来转念想想,得伸手找家里人要钱,确实难。她也就没多说话。 另一个女孩说:“还有你的本子哪里买的?我怎么没看见过,我也想买一本。” “估计没货了,改天帮你问问。”陆蔓君看了看小卖部的挂钟,“差不多该回去了。” 下午放学钟敲过,陆蔓君把书本放进书包里。许静正好跟她同路,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我们一起回去吧!” 陆蔓君说:“别了,李恬恬说不定要来找我麻烦的。你还是躲远一点好。”李恬恬受了委屈,能就这么算了?不太可能。 许静沉默了一下,想到李恬恬也有点畏惧,但很快就鼓起勇气:“我不要再怕她了!你们呢!” 其他几个女孩子显然也有点怕,对视着,最后纷纷点头说:“对!不怕,我们送你回去!” 陆蔓君看她们坚定地点头,手还拉在一起。实在有点想笑,又觉得蛮可爱的。她想说其实没这么可怕啊,但是看到这场面有点说不出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挂着大无畏的勇气,她有一瞬间觉得不太真实,但她们又鲜活地站在眼前。 陆蔓君还从没体会过这种彼此扶持的义气,一时觉得有点微妙,心头微动。“那好吧。” 回家路上要经过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尽头有一棵大榕树,大榕树底下,只零零落落坐着两个拿葵扇的老太婆。左边上有一条石灰棉长阶梯蜿蜒往上。 陆蔓君跟她们一路说笑。许静说,李恬恬跟她爸一个样,也是凶神恶煞的。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她老爸。因为有一次某某帮她写作业没写好,李恬恬揍他的时候说过,她爸想供她出国。所以每天都盯着她的功课问,写不好就一顿毒打。 突然一声闷响,一个竹编篓从她脸侧掠过。 陆蔓君没来得及回头,看见竹编篓滚到脚下了。再回过头去看,见李恬恬庞大的身躯站在高几个台阶上,拿起一个竹编篓继续砸! 咚! 又一个竹编篓扑来! 陆蔓君稍微侧身躲开了,看着竹篓落地,大喊一声:“李恬恬,有本事你下来!” 李恬恬住了手,把竹篓往边上一扔,迈开大步还真往楼下走。 陆蔓君感觉挽着她的手臂有点发抖。回过头看,见许静面无血色,喃喃道:“完了完了,她下来了怎么办!”几个女生都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她有点好笑:“哎。要不你们先走吧,我没事。” 几个女生明明怕得要死,偏偏还咬牙说:“我不走。”“我也不走。” 李恬恬走起路来,那肉一抖一抖的,步子又沉,每走一步都很用力。等她走到陆蔓君跟前,近了,陆蔓君才发现原来她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还得仰着头看她。 李恬恬一手揪起了她的领子,像揪起一只小鸡似的。陆蔓君还没说话,几个女生立刻惊慌地大呼一声:“打人了!”几个人上前来掰李恬恬的手指,“不许打人!我要告诉老师了!” 陆蔓君听到那句“我要告诉老师”快笑死了。但是她被揪起领子,有点难受,笑不出来。体型上差距有点大,她用力推了几下,也没能把李恬恬推开。她两个手指大力一戳李恬恬喉间,李恬恬痛叫一声,立刻松了手。 其他几个人立刻围拢上来,“没事吧!” 李恬恬气急败坏,觉得自己丢了个大脸,扑过来要打她。陆蔓君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恶霸,故意要整她:“李恬恬,你作业写了吗?” 李恬恬硬生生顿住了脚步:“问这个干嘛!” 陆蔓君说:“要不我免费帮你写?但是你不能再打我了。” 李恬恬放下了拳头。 周围一片安静,只隐约听见榕树底下两个老太婆聊天的细响。 其他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瞪着陆蔓君,活像见了鬼似的。有一个女孩又害怕又生气,一开口就是小鸡似的声音,微弱得快要听不清:“你怎么能这样……” “这还差不多!””李恬恬学着他爸的样子,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十分满意。这下不用去找人代写,她脸色好看多了:“做人要识时务。” 许静突然爆发出一句:“陆蔓君!” 陆蔓君看也没看她们:“那你把作业本给我。我明天写完了给你。” 李恬恬正要去掏书包,想了想,又不同意了:“不能回家写,就在我面前写。” 陆蔓君说:“可以,但是那可能要写到天黑。” 李恬恬犹豫了一下,她还想回家看《王老虎抢亲》,要是过了时间可看不成了。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本子来,凶狠地威胁道:“要是明天让我发现你没写,看我不打死你!” 等李恬恬耀武扬威地走了,其他学生都生气得要命,许静看着她,眼眶红了:“你不会帮她写的,对吗?” 陆蔓君看李恬恬走远了,笑说:“肯定要写啦,你没听见吗?我不写她会打死我。” 许静一下子哭了,一跺脚:“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其他人义愤填膺,有人说:“我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想到你比其他人更过分!” “我们都不要理她了!” 在这种悲情的气氛里,陆蔓君特别不厚道地想笑,终于解释说:“我说帮她写,又没有说要写得全对。你们不是说她最怕她爸爸吗?那就找她爸爸治一治她嘛。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第9章 大众男神 一群人都愣了半天,许静也不哭了。“你是骗她的呀?” 陆蔓君歪头把他们看了一圈:“对呀,我又打不过她,只能让她爸去打她了。老这么欺负人,不让她吃点苦头怎么行?” 许静认为她说得特别有道理,铿锵有力地点头:“没错!”又招呼其他人:“你们有什么点子也一起想想!” 另一个扎双头辫的女孩压低声音,笑得意味深长:“尤其是马老师的作业,万一你写砸了,呵呵呵呵。” 其他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互相看了看都笑了。 陆蔓君总算想起来,那马老师是教英文的。 许静告诉她,马老师是校长的女儿。本来作业不多,但是近年他们升了小五后,不幸分到了马老师。她的作业最多,也最严格。不许抄,成绩退步了要找家长问原因。李恬恬被喊过一次家长,差点要哭出来。 只能去买代写功课。 许静大概怕她不明白,还特意给她解释了一下:“写砸了英文功课,马老师肯定会叫她爸爸来。李恬恬要挨打的。” 李恬恬挨打完了,肯定又会来打她。用这段时间,靠空间学会几套防身术应该不难。 陆蔓君点点头,拿出本子来看,却发现只有中文和数学作业。“她没给我英文作业。” 许静说:“估计她还不相信你。” 其他人一阵懊恼,许静给大家鼓劲,又对陆蔓君说:“你先认真写!到了时候,再给她一剂猛药!” 陆蔓君看一群小个子在勾心斗角,忍不住笑出声来。“好。” 来了这么久,她的繁体字只会看,不会写。从空间教程里翻了半天,没有翻出繁体字学习教程,只翻出一个繁体翻译软件。写下去什么字直接变繁体。她倒是想好好学繁体字啊,不过有捷径不走,那真是傻子。 第二天,李恬恬一大早就到了教室,看陆蔓君已经坐在位子上了,不客气地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过去点!” 陆蔓君没理她,李恬恬一屁股坐下了,“作业呢!” 陆蔓君把本子递给她。 李恬恬拿过来一翻,字迹工整,还算满意。她转过头看后面的男生,像个皇帝似的勾勾手指,毫不客气地说:“喂!作业!” 一看李恬恬回头,那瘦弱男生立刻打了个寒颤。 他常年在班里排第一,立志要考名校奖学金。所以李恬恬经常借他的作业。有一次他借英文作业给李恬恬,因为常年被抢零花钱,他心里不爽就故意做错了好几道题。李恬恬被喊了家长,气得要命。一转身痛揍了他一顿。但从那天以后,李恬恬再也没借过他作业,据说是去找代写功课去了。怎么现在又要借他的作业了? 瘦弱男生被打怕了,忙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本子递过去。“我昨天有点头疼,没检查,可能会有错的。” 李恬恬一把抢过来,不耐烦地说:“啰嗦什么!”拿着本子开始检查答案。大多是选择和填空,很容易核对。 李恬恬三下两下对完了,皱着眉头,戳着本子对陆蔓君说:“你这两道题错了!” 陆蔓君拿过来看了看,“没错啊。” 李恬恬看不出对错,犹豫了下还是把瘦弱男的答案写上去了。 作业交上去后,李恬恬看陆蔓君顺眼多了,晚上又给她中文和数学作业。陆蔓君也没问怎么不给英文的,只收下了。 第二天作业改完下来,除了那两道改了答案的题,其他全对了。 李恬恬瞪着那作业半天,猛然一转头骂瘦弱男:“喂!你不是很会读书吗!居然写错两道题!啊?”一顿狮吼,吓得他脸都白了。 生怕挨揍,瘦弱男哆嗦着往后躲,小声说:“其实……其实……98分也很不错了。” 李恬恬骂道:“你懂个屁!我要一百分!少了两分还能叫一百分吗!”嘴里骂骂咧咧,把作业塞进书包里。 陆蔓君发现李恬恬的压力真是超大,每天的作业一题都不能错。 十二点是放午饭的时间。陆蔓君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铝制扁饭盒,许静朝她招手,“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回过头去看,见他们把三张桌子拼在一起,十来个人围拢在一处。有男生有女生。许静这一圈人最多,其他大多是三三两两地吃。 陆蔓君想起自己读小学的时候,男生和女生各有各的小圈子。很少一起玩,不太会这么坐在一起。 陆蔓君正想走过去,就被李恬恬叫住了:“喂你要陪我吃饭!”李恬恬没有带饭盒,要到楼下卖烧鹅的店吃饭。 陆蔓君说:“我跟她们吃。” 李恬恬回过头往那两桌看了一眼,没吭声,哼了一声拿钱包下楼了。 陆蔓君拿着饭盒过去,打开盒饭时都有点惊讶。姨妈往她碗里塞了个烧鹅腿,冬菇肉饼边上是白灼菜心,底下是白饭。太丰盛了,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啊,我想尝尝你的冬菇肉饼。” 陆蔓君把饭盒放出来,让他们夹,“尝尝,我姨妈做饭很好吃的。” “你也来尝尝我的排骨。” 一桌子人互相分享着饭菜,正说笑着,听见重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门咣当一声,被李恬恬推开。她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径自走到他们边上,站到了瘦弱男边上:“去给我搬个椅子来,我跟你们一起吃!”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瘦弱男去搬了椅子,李恬恬坐下后说:“你也坐!”看其他人面面相觑,她十分不高兴,摔下一双木筷子:“干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吗!” 见不少人低下头去,李恬恬满意地点点头,“好,好,那吃饭吧!” 李恬恬这才打开饭盒,抱怨道:“天天都是叉鸡饭,真腻味!”这叉鸡饭要六块钱一盒,味道很好,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很贵,舍不得吃。 自从李恬恬坐下后,所有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李恬恬也不理会,一筷子伸去陆蔓君的饭盒里,夹走一块肉饼:“什么味道,我尝尝!”随后又把自己的叉鸡饭递给她:“夹!” 陆蔓君还没见过这样表达亲近的,不免觉得李恬恬有点可爱:“不用了,我吃不下。” “啰嗦什么!让你夹你就夹!”李恬恬瞪起眼,转向瘦弱男:“你也夹!” 瘦弱男吓得差点没掉了筷子,最后磨磨蹭蹭地夹了一小块。 瘦弱男全名叫高大伟,是个倒霉孩子,深受李恬恬“宠爱”。大概他觉得跟陆蔓君同病相怜,又觉得陆蔓君有一点英雄气概,起码敢反抗李恬恬的人就没几个。 所以他主动来找陆蔓君:“我听许静说了,你们的计划不太顺利。因为李恬恬最在乎英文功课,吃亏过一次,她不会轻易把英文功课交给别人。”高大伟说:“对了,她有个暗恋的人,上次让我帮她写过情书,就在扬华男校读。” 扬华男校是三流中学,跟圣士提反书院那些名校没得比。但是因为距离天台小学很近,所以大部分成绩不好的男生,最后都去了扬华男校。 陆蔓君一听说李恬恬暗恋人,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想想李恬恬羞答答地交出情书,有点难以想象。 陆蔓君有点好奇:“那男生收了吗?” 高大伟说:“还没送出去呢!每天她都爬到那个围墙上去偷看那男生放学。你别看她这么凶,其实她压根没这胆量送呢。” 陆蔓君想起自己表哥也在扬华男校,八卦起来想看看那男生长什么样:“他叫什么名字?” 高大伟说:“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一年前写的。” 许静凑过来说:“那个男生我见过,很帅。不过我也不知道名字。” 放学后,许静过来问她:“想不想看看那男的,我带你去看看。” 同学甲嘲笑许静:“是你自己想看的吧!” 同学乙说:“你每天举根冰棍在他面前晃,有什么用,人家压根记不住你啦!” 许静脸涨红了,“我只是想带陆蔓君看看!你们敢说你们不想看哦!那你们别跟来哦!” 同学甲说:“好吧我也去看看。” 陆蔓君看着他们一脸兴奋,好像要去探险。看着就明显不靠谱啊!小学生想东想西干嘛,那男生都读中学了,怎么会看上小学五年级。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这种羞涩的暗恋还是挺动人的。 跟着他们绕过一条小巷子。走进去,眼前是一堵大白墙,边上两三棵芒果树,树底丢着几张废弃的木凳子。偶尔几个大叔搬着一箱一箱的货走过。 陆蔓君看她们熟门熟路地搬椅子,估计不是第一次来偷看。她也跟着爬上去,发现头上的树枝压着她的头顶很不舒服。 许静说:“李恬恬一般在对面那面墙看,那边就没有树,所以我们只能在这边了。” 忽然许静扯了扯她的袖子,紧张又激动:“快看快看,放学了!” 陆蔓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群人从学校门口出来,墙和校门隔得不远,能看见人脸。但是人太多了,黑压压一片,陆蔓君看得头晕。 “哪个啊?” 同学甲说:“看她急的,还没出来!” 过了好一会,许静雀跃地喊:“来了来了!”陶醉地望着那校门。人这时候已经很少了,三五成群地走出来。 其他同学也激动了,互相抓住手:“看见了!” 陆蔓君感觉像在看粉丝见面会。她朝着校门看时,也看到自己的表哥了,他正背着一个吉他走出来。再往四处多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大帅哥,不由疑惑:“在哪里啊?” 许静说:“最帅的那个!背吉他的!” 背吉他的还有谁?不就是陈珂吗?太巧了吧!哎,何苦爬那么高,偷看自己的表哥。她随手把头顶的树枝拨开,爬了下来。 陆蔓君看着边上激动得直叫的女孩们,想起陈珂房间里挂的梦露海报,特别想告诉她们,你们男神喜欢波.霸啊。 陆蔓君晚上回家时,陈珂已经坐沙发上开始弹吉他了。弟弟和姨妈不在,大概去买菜了。见陆蔓君回来,陈珂又像个兔子似的,猛然从沙发蹿起来,钻回房间去了。没多久,房间里就传出一阵难听的音乐。 陆蔓君有点无语,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要是李恬恬和许静看见他表哥这德行,不知道还爱不爱得起来。 她伸手去敲门:“表哥,这礼拜六*带我看电影吧!” 音乐声停了,陈珂过来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为什么要带你去,不带!我要去练歌!” 陆蔓君说:“干嘛要练歌?” 陈珂有点得意,“我要去舞会了,呵呵呵呵。” 扬华男校经常举办校际联谊舞会,官方说法是扩大学校间交往。男校都喜欢圣保禄女校唱诗班的女学生,或者葛量洪医院护士学校的学生们。每次办校际舞会一定会邀请她们,但她们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只坐着听听歌。 舞会一开始还会跳跳交谊舞。因为缺少女生,发展到后来全是一对一对男生抱着跳,渐渐没人愿意下池子了。所以,舞会办得也少了。 陈珂说的却不是这种,而是朋友间私下开的小型舞会。这种舞会没有校监看着,相对放松多了。他们大多会跳美国现代舞,还会弹吉他耍帅。因为彼此认识才会邀请过来的,所以很多女生会来,也比较有热情。 舞会在两周后,陈珂拼命练吉他,是因为邀请了他上台表演。 陆蔓君看见吉他上贴了标签,显然是找学校借的:“你练的什么歌?” “披头四的。”陈珂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出去啦,我要练歌。” 陆蔓君推开房门,挤进来:“带我去嘛!” 陈珂刚弹了一个音,看她进来了,脸又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把外套披在白汗衫外面。看陆蔓君怎么也不肯走,他没好气地把吉他放一边:“真是!你要看什么电影啊?” 陆蔓君:“都行。” 陈珂说:“那就看《苏小小》吧!” 陆蔓君:“好,我可以多带一个朋友吗?” 陈珂:“不可以!没钱!” 陆蔓君:“我来买票啦。” 陈珂立刻问:“干嘛,我妈给你很多零花钱吗?” 陆蔓君说:“没有啊,八块。” 陈珂:“才八块!买三张票就没啦!” 陆蔓君说:“没事,我有钱。” 陈珂哼了一声:“随便你!”又答应这礼拜六跟她去看。 第二天上课时,陆蔓君悄悄问李恬恬:“礼拜六有空吗,我们去看《苏小小》?” 李恬恬上下打量她一眼:“没空,我得去补习班。你干嘛不约许静,你跟她那么熟。” 陆蔓君拿着三张票在手里晃了下,“我跟我表哥一起去,不过许静喜欢我表哥,还是不叫她了吧。” “许静不是喜欢陈珂吗?”李恬恬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激动得双眼通红,难得有点结巴:“啊?你表哥、你表哥是陈珂?” 陆蔓君点头:“是啊。” 李恬恬立刻一把抢过票,“我去我去!” “你不去补习班了吗?” “不去了!” 第10章 要新衣服 礼拜六当天,姨妈听说他们要去看电影,给他们塞了十块钱,“买点零食。” 陈珂欢天喜地拿了过来,“谢谢妈!”左右看了一圈,“乡下妹呢。” 陆蔓君正在房间里试衣服。 上次让姨父做的裙子已经做好了,露肩天蓝色连衣裙。她私下找店里的人加工了一下,把半膝裙改成短裙。她在镜子前照了半天,衣服太合身了。终于看起来不像个土包子了! 她很欣慰。 陆蔓君推门出去时,陈珂一眼看见她,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姨妈忙走上前来:“你这裙子太短了!这肩膀怎么露出来了!” 陈珂在边上搭腔:“妈,这你就不懂了!现在英国人都穿这种裙子!好看!” 陆蔓君拽着陈珂赶紧出门了。 一路上回头率特别高,陈珂连夸了她几句后,终于反应过来了:“哎你这裙子哪里来的?” 陆蔓君说:“姨父帮我做的。” 陈珂说:“他从来不帮我做!偏心!”叫嚷着回去要做一套跟披头四一样的长风衣直筒裤。 两人先去了电影院等,陈珂说:“我去买荷兰水,你在这儿等吧。”说着就跑开了。 《苏小小》很红火,电影院前全是人,她买票也只能买到前三排位置。她在人群中艰难地寻找李恬恬的身影。 等陈珂拿着三瓶荷兰水回来,“你同学还没来啊!” 话音刚落,陆蔓君就看见李恬恬了。她头上戴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帽子,在人群中举步维艰。身上穿了一件紧身的裙子,肉全挤在腰上。陆蔓君有点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陈珂指着正扯裙子的李恬恬:“哈!你看那胖子!” 陆蔓君:“那胖子就是我同学。” 陈珂:“……” 见面后,李恬恬所有的目光都粘在陈珂身上,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她的声音又温柔又娇羞,拿过荷兰水的时候几乎是欣喜若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的!” 陈珂:“……” 李恬恬笑得甜蜜又开心:“那我们进去看电影吧!” 陈珂几乎全程都目瞪口呆。 他回头看了陆蔓君一眼,压低声音从牙缝挤出一句:“说吧你收了多少钱。” “我没……” “你敢不分钱,我宰了你!” 陆蔓君看着他进了影院,也跟进去了。这表哥还真不是一般的财迷。听说他是为了存满七张戏票尾字咭,换一张陈宝珠的巨型海报,所以一看见钱就两眼放绿光。 门口有个验票的小哥,看他们来了,点了下人头:“进去吧!”时下最红的两个明星估计是萧芳芳和陈宝珠,影院里到处都贴着这两人的海报。 入座时,李恬恬和陈珂坐在一起,陆蔓君就坐在李恬恬隔壁。这古装电影居然是彩色的!陆蔓君有点惊讶,还以为会打瞌睡,结果一路看下来,还挺好看。 看完电影回家,为了安抚暴怒的陈珂,陆蔓君塞了他十块钱。本来陈珂想找姨父做衣服,但是姨父忙着赶工一批衣服,饭桌上匆匆扒了两口又下楼去了。陈珂连开口的时机都没有。 陆蔓君第二天去学校上课,李恬恬早早就到了。一看见她进课室,立刻拿了一袋子鸡蛋仔给她。“华叔的鸡蛋仔!” 陆蔓君接了过来,纸袋子装着还有点烫手,冒着热气。“对我这么好啊。” 李恬恬笑得一脸荡漾,眯着眼睛往桌上一趴,“好幸福……”拖长调子说了句,又坐起来:“这礼拜六继续看电影啊!” 陆蔓君说:“他礼拜六没空哦。” 李恬恬也不生气,大力拍了下她的肩膀,差点没把她痛死:“没关系!” 陆蔓君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大概是认为她做得很好,李恬恬十分满意,课间从全班其他人处搜刮了零食,全堆她桌上:“给你吃的!” 四面八方的目光朝她看来,有痛恨有羡慕有嫉妒。 她有点头疼,没打开包装。“我不吃啊,干嘛要抢他们的零食啊。” “这有什么!看你胆子小的!” 李恬恬也没把零食还回去,自己打开一包来吃,咬得嘎嘣嘎嘣响。 陆蔓君是小组长,收作业时有个男生没交,李恬恬一本书砸过去:“敢不写作业!”那男生哭着把作业当场写完交给她了。 陆蔓君能感觉到,李恬恬在想方设法对她好,还有点把她当自己人的意思。只要谁让她有一点不爽,那就是在踩李恬恬的脸。李恬恬立刻就要收拾他。 陆蔓君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对她好”。想想马上就要坑李恬恬一把,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晚上下课后,许静过来找陆蔓君回家。李恬恬立刻不高兴说:“干什么!她要跟我去逛百货。” 许静一看李恬恬发脾气,立刻有点发抖,害怕又硬撑着说,“我们一直一起回家的!” 李恬恬说:“那又怎么样,她要陪我逛百货!想挨揍是不是。” 许静不吭声了。 陆蔓君看他们刀来剑往的,觉得有点好玩。说实话,她也想去逛逛百货,所以就跟着李恬恬去了。 两人走下楼时,发现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有人摇下车窗冲他们喊:“李恬恬!”据说这是他爸的下属,被他爸爸派过来带他们去买衣服的。李恬恬的爸爸对她管教严,不过很舍得给她花钱。 陆蔓君看见这车座都是皮革,透着一股俗气的香水味,闻着有点难受。那下属帮他们开了车门,递给李恬恬一个卷轴:“上次你要的陈宝珠海报我给你弄来了,带签名的。” 李恬恬拿了过来,打开仔细确认了一遍,才递给陆蔓君:“拿着,帮我给你哥。不过如果他想见陈宝珠,我得问问我爸。” 听其他同学说,李恬恬的爸爸是个警官。认识不少娱乐圈的明星,身份也不低,不过在他们看来,还是万人唾弃的恶霸。因为读过天台小学,让女儿也来这里上学。 他们去了铜锣湾。 高楼大厦密密麻麻排在一起。这时,崇光百货还没出现。基本百货公司分三大格局,外国高档百货有马莎、大丸等。本地品牌则有永安、大大之类,老牌国资企业如裕华、中侨。 进去一看,发现里面一件衣服卖八百块,相当于一个普通职工的一个月收入,属于奢侈品。陆蔓君看李恬恬毫不犹豫就买下了,完全是挥金如土啊! “你不进去试试啊?” 李恬恬说:“反正也得找裁缝改,不试了。”还想帮陆蔓君也买几件,她忙说不用了。 回家已经是七点半了。 姨妈正端着一碟菜心从厨房出来,看她回来了就说:“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嗯!”陆蔓君应了一声,随手把书包放沙发上,顺便跟姨父和表哥打招呼。两人正忙着吵架,没理她。姨妈进厨房端菜前,不忘冲他们喊了句:“你们两个别吵了。天天吵也不腻的。” 陆蔓君看陆远蹲在电视机前看得入神,就过去抱他:“别靠那么近,以后近视看你怎么办。” “嘻嘻,近视是什么?”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听见一声拍桌子的巨响! 他们纷纷回头去看。 姨父说:“我没那么多布料给你做!不好好读书!成天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 陈珂耳根涨红,争得面红耳赤:“我想穿点新衣服怎么了!我有错吗?你都可以给乡下妹做衣服,怎么就不能给我做了!” 姨父把筷子一砸,“那是剩了布料!你那些衣服没破,干什么要换新的。近来生意又不好,水电租金都在加价,你就知道每天跟我吵着要做新衣服!” 陈珂说,“你不想想为什么生意不好。我说过多少次了啊,你的款式又老又旧。现在没人会穿那些了!你看看对面那一家新奇洋服,隔两个星期出一次新品,还便宜……” 这话可踩到姨父痛处,他脸色陡然变了,声音猛然提高:“那么喜欢,去找他们家做啊!衣服做的是质量!图个款式好看,能顶几天?” “现在还讲什么质量啊!你也不出去看看,现在有几个年轻人,一件衣服穿十几年!” 陆蔓君觉得两人都说得有点道理。一个走高级定制路线,一个走淘宝风。可惜,在这条小街上能有几个高级定制的客户啊。老百姓过来买一件,能穿好几年。他卖得也不贵,生意自然越来越差。 姨妈听见争执走出来,一放下酱油鸡,看势头不对,两人脸色都很难看:“这次又在吵什么呀?”听说是为了做新衣服的事,姨妈劝陈珂说:“儿子,做生意的事你真不如你爸爸,你爸爸都做了十几年了。”她转头,又有点无奈地拍了姨父一下:“哎呀!儿子想穿你就给他做嘛!也不是什么大事,那钱我有……” 姨父说:“你那点私房钱才几块钱!有什么有!天天就知道纵坏儿子!” 姨妈看姨父不肯让步,只好去跟陈珂说:“好了好了,儿子,你平时都穿校服,做了新衣服也没地方穿啊,别做了。就这么说定了。” 陈珂气急:“我礼拜六礼拜天怎么办!” 陆蔓君在边上看,这时候还是别说话比较好。弟弟好奇地朝他们看,又回头看看她。 姨妈看两人僵持不下,只好说:“哎呀,菜都凉了!先吃饭吧,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说。” 姨父摔下筷子,往外走去:“我吃不下了!去铺子了。” 陈珂捧起饭碗:“爱吃不吃!老古板!” 姨妈拿了饭下去哄姨父去了。 陆蔓君想起了海报,从书包里拿出来给陈珂。他一看见陈宝珠的亲笔签名,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开心坏了。 陆蔓君笑说:“李恬恬给你的。”他拿着海报进房间贴去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这句话。 晚上李恬恬还往家里打电话。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每次陈珂接起来了,发现是她都会挂掉:“那个胖子烦透了。” 过了几天,李恬恬把英语作业给了陆蔓君。“你帮我做吧。” 第11章 摸底小测 看着眼前那一份英文作业,陆蔓君接了过来。 这时,马老师走进来宣布,“你们回去记得通知家长,下周过来开家长会。下午两节英文课改成摸底小测。”听见底下哀嚎一片,马老师笑说:“看你们就是平时不复习的,紧张了吧。对了,班长,你下了耶稣课就去教工处拿卷子。” 上完耶稣课就是午休时间,陆蔓君和许静几个吃冰棍去了。许静紧张得吃不下冰棍,其他几个同学纷纷叹气:“完了,我没有复习!” “你们还好吧!我肯定是拿去当典型的,最近都没有温书*!哎,这次考试肯定要在家长会上提的,让我爸妈知道了,肯定打死我。” 比起他们万分紧张,陆蔓君自然气定神闲。许静忽然想起什么,拉住她的手说:“对了,刚才李恬恬是不是给了你英文作业了。” 其他人纷纷期盼地看着她,陆蔓君点头说:“嗯。” 许静松了口气,“太好了!这次家长会看她怎么办!”其他同学都一脸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表情。其实李恬恬也没怎么打过她们。大多是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欺负她们,收保护费,抢抢零食。日积月累下来,她们简直恨透了李恬恬。班里有一个恶霸,谁都想看她倒霉。 下午考试时,全场一片安静,只听见沙沙铅笔写字的声音。陆蔓君很快就把题目写完了,听见隔壁李恬恬一直在叹气。 等马老师走过他们身边,李恬恬忽然一把抢过她的卷子,把自己的卷子塞给她,用口型说:“帮我做!” 陆蔓君看她熟悉的姿势,估计作弊也不是第一次。 这时马老师又折回来了,“不要交头接耳!自己做自己的。” 陆蔓君忙低头开始写,感觉李恬恬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与其给她一份错误的英文作业,还不如直接写一份错的考卷呢。 于是她匆匆把答案填完了,趁着马老师不注意,交卷前跟李恬恬换了卷子。 考完试后,李恬恬松了一大口气,“走,我们去吃鱼蛋去!” 家长会眼见着就要来了,同学们都特别紧张。 老师安排同学打扫教室,做黑板报。任务分到每一个小组长身上。柿子肯定找软的捏,李恬恬分到了最轻松的黑板报,而陆蔓君那一组被分到了清洁全教室。天台学校的桌子几乎每天都要擦,不然桌子上都是灰尘。有些勤快的同学会擦,大部分人看着桌上积的尘有一寸厚也不管。 李恬恬那一组的人早就忙活黑板报去了,李恬恬坐着嗑瓜子,顺手推了高大伟一把,“你个死人还不去帮陆蔓君!” 陆蔓君赶紧说:“不用啊!我们一个人擦八张桌子,拖个地,没多少事情。” 高大伟拿了一块抹布,委屈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得挨揍了。” 下课后,李恬恬还塞她一大包瓜子。看李恬恬对她好,陆蔓君想起作弊给她乱写一通,难免有点过意不去。 陆蔓君早就通知了姨妈,家长会当天,她特意准备了一套改良白色旗袍,陆蔓君看了说:“你穿这套会不会太隆重了。” 姨妈说:“都是这么穿的,怎么隆重了?”她在镜子前系扣子:“我们家没一个让人放心的!你姨父天天去买字花*,气死我了。还好你不像他们。你成绩好,以后肯定能考到英华女校。” 陆蔓君听说过这间女校,教会学校,也是名校之一。成绩好就能拿奖学金进去读书,主要还是校服是蓝色长衫,特别好看。 家长会当天,陆蔓君看见天台小学挤满了人,跟其他同学互相介绍着自己的爸妈,气氛特别热闹。 她终于看见李恬恬的爸爸,走进来时全场都稍微静了一下,朝他看去。李爸爸在人群里很显眼,是个特别高大威猛的胖子,还穿着一身警服。走起路来,那肉就随着他抖动,其他人不得不让出一条路给他。他就一脸骄傲得意地走过去,李恬恬走在他边上,两父女的表情一模一样。 家长会是由马老师主持的,她走进来时抱着一叠试卷。陆蔓君看见李爸爸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又回头问李恬恬:“女儿,这次考得怎么样。” 李恬恬特别得意:“那还用说啊!” 李爸爸看了看陆蔓君:“以后你多帮我看着恬恬啊。”又对萧娟笑笑,“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啊。” 萧娟赶紧摆手:“哎呀客气什么!应该的。” 李恬恬冲陆蔓君挤眉弄眼地笑,“我爸就爱打官腔。” 这时,马老师说了一些欢迎家长的话,展望前景,什么中学会考要达到多少之类的套话后,就开始念成绩了。 “高大伟,一百分!” 高大伟上去拿卷子,家长们都朝他看去,学生们一脸紧张又羡慕地看他,死捏着手心。 马老师把卷子扬起,又念:“陆蔓君,一百分!” 姨妈激动地拍拍她的肩膀,被其他人看着,觉得特荣耀:“快去快去。”陆蔓君经常拿一百分,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上台拿了卷子。 听见陆蔓君一百分,李恬恬立刻抖擞了精神。看李爸爸对萧娟伸了拇指:“厉害!” 李恬恬压低声音对李爸爸说:“我肯定也是一百分。” 李爸爸大为高兴,伸手捏她鼻子:“你要真是一百分,想买什么,明天就带你去买!” 马老师说:“这两位同学很值得大家学习,他们平时学习非常努力。我说过,平时就要做好复习!不要临急才抱佛脚。”说完了又翻开试卷,在众人焦灼期盼的眼光中,“这次,有一位同学考得很好,进步很大,比她平时的成绩好很多……” 李恬恬冲李爸爸使了个眼色。 马老师说:“九十八分,许静!大家掌声鼓励一下她。”全班掌声雷鸣,许静特别兴奋,满脸通红地上去拿试卷了。 李恬恬不可思议地瞪着陆蔓君,惊讶地摊开手:“怎么回事!” 陆蔓君没答,看着李恬恬眼珠子都要掉了,心想要是她知道自己拿了零分怎么办。 她看见李爸爸的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忍耐着说:“没关系!” 一个个念下来,分数越来越低。李恬恬的心越来越凉,李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马老师说:“有一个人我要重点批评的。”她手上只有最后一张试卷。 李恬恬的心落地上了,咣当碎了。 李爸爸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手捏着一包瓜子袋,“啪”一声被他捏爆了。 “通篇乱写!”马老师手指戳了两下试卷:“乱碰都能碰对一个吧,一个都没对!李恬恬!” 李恬恬心如死灰地抬起头。 马老师把试卷扬在空中:“零分!” 李恬恬心慌乱跳,不敢看她爸爸,赶紧上去把试卷拿下来。 突然,李爸爸猛然站了起来,咣当一声,把桌子掀翻了。他爆发出一声巨吼:“李恬恬!你给我说!怎么考的零分!”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直接吼得不敢说话。李恬恬手足无措地缩在一边,不敢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他看李恬恬站着不动,也不吭声,更气了,直接抽起一本书,冲着李恬恬狠狠甩过去,擦过李恬恬的脸,“砰”地砸到了铁丝网上,掉了下来。 李恬恬脸上被那书砸得有点刺痛,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哭出声:“爸,爸,你听我说……”偏偏她又不敢说作弊的事,横竖也说不出什么,苦不堪言。 马老师怕出事故,赶紧走下来,“李爸爸你冷静一点。孩子可以慢慢教,别急。” 李爸爸胸口剧烈起伏,脸因为暴怒近乎发紫,“我想起来了!上个礼拜六补习老师说你没去,你还说补习老师说谎!看来是真的了!上次英文考那么烂,好不容易好点了!现在还考这么烂!”他越想越恼火,大步走向李恬恬:“我想办法供你出国读书!你倒好!给我拿零分!以后你到英国怎么办我问你!” 李恬恬抽噎着,脸都白了,尖叫着往马老师身后一缩:“马老师救命啊!” 看李恬恬胆敢逃,李爸爸从腰间抽出一根电棒,指着李恬恬,“李恬恬你给我出来,不然看我不打死你!” 李恬恬大叫:“我不!” 马老师说:“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陆蔓君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这么严重,以为顶多打几个巴掌就算了。她吓得不轻,用电棒还得了!万一打出人命怎么办? 不少家长都上来劝了,陆蔓君赶紧拉了几个人一起,拦腰抱住了李爸爸:“李世伯!别打她了!我会帮她补习的!” 李恬恬哭着喊:“滚开!陆蔓君你这个小人!我不用你帮我补习!亏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对你那么好!你这样对我!” 李爸爸说:“人家帮你补习你还不识好人心!人家拿一百分,你看看你,拿个零蛋回来!我看你怎么出国!” 陆蔓君急忙说:“李世伯,你再给一次机会!李恬恬人不笨,很快就能学会的!我帮她补习,会考成绩肯定能考好!” 许静也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帮腔说:“要是到时再考零分,你再打她也不迟。” “对啊对啊,别打了。” 班上所有人都在帮她说话,李爸爸才慢慢把电棒放下了,“李恬恬,今天那么多人帮你说话,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会考再考不过,我要你命!” 李恬恬哭得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了,使劲点点头。 李爸爸这才缓和了脸色,又对陆蔓君说:“那补习的事就麻烦你了。钱的事不用担心。还有,李恬恬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看我不打死她!”回头瞪了李恬恬一眼。 李恬恬脸色一青,“爸爸!我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一场闹剧结束后,李恬恬跟着李爸爸回家。陆蔓君把桌子扶正了,姨妈在边上直叹气:“哎这家什么人啊,弄得鸡飞狗跳的。” 许妈妈也说:“那个是警官。” 姨妈沉默了一下说:“那孩子可怜。” 陆蔓君回头望着他们父女下了楼梯。 就算李恬恬被打一顿也没法解决问题嘛。因为这是个恶性循环啊。陆蔓君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李恬恬被她爸爸欺负,她就去欺负其他人。就像总经理对经理发了脾气,经理就对职员发脾气,职员回家就对家里人发脾气。 陆蔓君想了想,追下楼去,看他们正准备进车里,马上喊:“李恬恬!” 李恬恬跟她找了个地方说话,确定他爸爸听不见了,立刻质问她:“你为什么这么陷害我?” 也不知道李恬恬能不能理解,陆蔓君说:“被你爸爸打的心情很不愉快,很害怕,对不对?那你换个角度想一想,每一个被你欺负的人,是不是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高大伟和许静他们每天被你抢零食,心里不难受吗?” 李恬恬沉默了片刻:“他们哪有我难受。” 再说深一点,李恬恬也理解不了,陆蔓君干脆换个方式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吃饭啊,为什么你没朋友啊,为什么那么多人想陷害你?他们怕你嘛,恨你嘛!你想要一群你需要处处防着的人,还是想要一群好朋友?” 陆蔓君看她似乎被触动了,眼眶红了一点,又哼了一声别过脸。 陆蔓君说:“我帮你补习,成绩提上去后,你爸爸就不会再打你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欺负其他人。” 李恬恬的脚尖蹭着地面:“真啰嗦!跟马老师一样!” “怎么样?” “知道了!” 晚上和姨妈一起回家,姨妈说:“拿了一百分,今晚吃顿好的!我煲胡椒猪肚鸡吃!家里还有一点菜心,煮一下就好了。” 陆蔓君光是想就已经快流口水了,笑着抱住她手臂:“还是姨妈疼我!” 姨妈说:“礼拜六跟你们去喝早茶。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呢。你得早点起来,不然没位子。” 陆蔓君早就想见识一下六十年代的茶楼,心情大好:“嗯!” 晚饭时,那一大锅胡椒猪肚鸡摆上来,陆蔓君立刻觉得空气里都是香气满溢的胡椒味。看那汤底白润得恰到好处,一桌子人都很高兴,尤其陆远,兴奋地欢呼了一声。 陆蔓君帮着姨妈给每人舀汤。一抬头,看见姨父给表哥夹了一块鸡肉。表哥看了看碗里的鸡肉,也拿起筷子给姨父夹了一根青菜:“你也吃点青菜吧。” 姨妈和陆蔓君相视而笑,两父子总算和好了。陆蔓君坐下尝了一口,鸡肉特别鲜嫩,让人幸福得眯起眼睛。 这一顿晚饭吃得无比惬意。 晚饭后,表哥哼着歌进房,顺手把弟弟也抱进去了:“来,听表哥给你唱英文歌。” 姨父下楼工作前,不忘叮嘱姨妈:“对了,别忘了交水费。” “行了,赶紧去吧!” 姨妈看他出门了,就打开电视机下的木柜子,找出一个饼干罐来。陆蔓君早就发现了,他们家存钱不存银行,爱存在饼干罐里。一个个饼干罐,还写清楚这是什么钱,那是什么钱。也不怕万一家里进贼。 姨妈打开其中一个贴着“利是*”的饼干罐,伸手抓出一把钱,点了一下:“咦,钱怎么少了。” 第12章 钱怎么少了 陆蔓君凑近了看:“什么少了?” “你表哥的钱。”姨妈点了几遍,喃喃道:“真的少了,少了整整六十块。奇怪,我明明放这里的!”忙又站了起来,急急跑到房间去翻箱倒柜。折腾了一轮,脸色不太好看,“蔓君,你看着家,我下楼一趟。” 陆蔓君忙答应,没把这六十块钱放在心上。 她更担心的是以后的事,按她目前的成绩,小学会考问题不大。考上后,怎么读? 她打听过,名校的奖学金挺多,但是名校的各项开支不是一笔小钱。到了那时,弟弟也该读书,再让他读天台小学,她觉得委屈了。 代写功课小摊的收入,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学杂费。她一开始的打算也只是当一份短期兼职,毕竟这里面有不少潜在风险。她也不可能找姨父一家要。尽管空间里还有金条,但金条这东西肯定越放越值钱,卖早了吃亏,能少用就尽量少用。还得想办法。 陆蔓君听见陈珂房里传来笑声,忧愁的心情暂时消散了些,走过去推开门:“表哥。” 陈珂说:“笑屁啊笑。”伸手过去搔他胳肢窝,陆远坐在双层铁床上,被他逗得直笑,笑得喘不过气。乱躲之下,身子往后翻,扑通摔在床梯上。“呜!”痛得哇一声哭出来。 陈珂吓坏了,忙去扶他。“没事吧你!” 陆蔓君觉得这两个大小孩特好玩,忍不住笑,又过去揉了下陆远的头。“不哭啊,姐姐给你巧克力吃。” 陆远的眼泪一下子收住,立刻露出一口白牙:“嘻嘻!” 陈珂掐他的脸:“你这个贪吃鬼。”又转头问陆蔓君:“哎,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这衣服……”他拖长了调子,装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吊儿郎当地手插裤袋,眼光看往别处:“怎么样?” 陆蔓君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外面裹着一件军绿色的长风衣,里面上衣是开着领口的白衬衫,腿上穿宽松的直筒长裤。刚才吃饭不是穿这一套啊。 看她久久不说话,陈珂显得有点焦躁:“哎,到底怎么样啊。” 平心而论,确实好看。尽管陈珂长得白净,但穿这种风衣也撑得住,特别挺拔。 “好看。”陆蔓君说完这句,眼看着陈珂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脸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最后直接轰到脸上,炸开一大片。他尴尬地扯了下衣服,“我出去喝口水。” 陆蔓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年头,九块钱能买到一件秋装外套。可是,这一套衣服质量一看就很不错,没几十块钱拿不下来。 陆蔓君冲着他的背影喊:“喂!你哪来的钱买衣服?” 陈珂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被门槛绊住。“我有钱!哪像你这种穷鬼!”说完就进厨房去了。 陆蔓君追了出去:“你偷钱了!” 陈珂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急红了脸,回头大声说:“我没偷!那本来就是我的钱!”那些钱都是他过年收到的红包,被姨妈姨父强制拿去存了。“我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样用!你这死小孩管什么闲事!” 陆蔓君抓住他的手说:“姨妈已经发现了!” “她怎么会发现的?”陈珂一愣,恍然道:“她动我的钱!” 看他一脸愤慨,陆蔓君解释说:“肯定是没钱交水费了。你明知道姨父最近进了一批货,手头紧,还拿钱去买什么衣服!被他们知道不打死你才怪!赶紧数下身上有多少钱!她马上回来了!” 陈珂脸唰地白了,开始飞快掏口袋,把所有钱一股脑“咣当”全摊在厨房水台上。陆蔓君扫了一眼,全是硬币,估计有十块钱就不错。 陈珂点了一遍,只有八块钱。 陆蔓君说:“要不我借你点钱吧!” 陈珂有点沮丧,把钱又塞回口袋,说话多少有点底气不足:“那本来就是我的钱啊。” 正说话间,门口响起了开门声。伴随着开门声还有一阵争吵,“说了我没拿!我怎么可能拿他的钱买字花!” 陆蔓君瞪了陈珂一眼,两人赶紧出了厨房,看见姨妈揪着姨父的手不放。“你说清楚了!除了你,还有谁会拿了!” 姨父说:“好笑!我怎么知道!” “别吵了!”陈珂大声打断了他们。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往前迈了一步:“我……” 两人同时看向陈珂,他那身打扮特别醒目。真相一目了然,众人沉默片刻,姨妈吃惊地说:“六十块钱就买了这件鬼东西!” 姨父立刻在沙发边上找出一条鸡毛掸子:“看我不打死你!” 姨妈也生气,到底还是护着儿子,迅速把陈珂护在身后,“别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拿鸡毛掸子!儿子要慢慢教!” 姨父一口气喘不上来,把鸡毛掸子往沙发上狠狠一砸,发出一声巨响。“天天就知道追什么时髦!” 陈珂从姨妈背后探头出来,大声说:“那本来就是我的钱啊!别人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姨父看起来快气疯了:“那是我给你存的,用来上大学的钱!你一点也不知道长进!” 陈珂有点蒙,“就我这破成绩,我还能考上大学?” “你……”姨父一肚子话想说,想想陈珂那成绩真的烂,憋着的一股劲一瞬间消失了。他随手把鸡毛掸子丢地上,他疲惫地往沙发上坐下,摆摆手扶着头:“算了算了!爱读不读!” 其实姨父什么也没说,陆蔓君却有点明白他。 姨妈说,姨父是1953年来香港的。四十块人民币只能兑一百块港币。他翻遍全身上下,只有三十块钱人民币。他在上海算是读过书,来到这边却成了标准的文盲。不懂英文,在香港寸步难行,找不到什么工作。受尽了苦,终于能开一家裁缝店。以为从儿子这一代开始,不用再这样的苦。当时的香港,能读一个中五算不错了,读大学是很荣耀的一件事。他做梦都希望儿子能荣耀一回,学费贵,那就早早存钱。 谁知道儿子不争气。 姨妈急忙上去抚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别气了。六十块钱嘛,做几套衣服就回来了。” 陆蔓君也帮腔说:“我这里也有钱,别吵了。” 姨父指着陈珂:“你也就是命好!人人都护着你!一点志向都没有!” 陈珂:“谁说我没有志向,我没说过我要考大学!那是你想我考大学!我以后要唱歌的!” 姨父冷笑一声:“就知道做梦!” 陈珂说:“我怎么就做梦了!难道考大学不是做梦吗!” 两人眼见着又要吵起来了,姨妈把陈珂拽他房间了里去了,估计是去做思想工作。看他们进去了,陆蔓君从口袋里拿了一张一百块,塞姨父手里:“你先拿去用吧。不够我这儿还有。” 姨父把钱推回去:“没到这份上。你也别动不动塞钱了,你姨妈知道了我麻烦就大了。唉,我就是被他气的。要是他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杀猪酬神了。”说完进自己房间去了。 听了陈珂那个远大志向,陆蔓君觉得也不太靠谱。光是听他弹吉,居然能难听成这样,基本断定他未来没多大机会当歌手。光是下礼拜举办的舞会,她都替他捏一把汗。 陈珂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吉他水平太烂,最后放弃了弹吉他,改成唱歌。第二天,他拉着家里两大一小开演唱会。姨父自然不理他,所以观众就是姨妈、她以及弟弟。 “台下的观众你们好!”陈珂清了清嗓子,站到了椅子上,环视在场的三个观众:“掌声在哪里!” 姨妈特别捧场,热烈鼓掌:“好!”还给每人发了个报纸做的小旗子:“挥!” 陆蔓君觉得超幼稚,边翻着白眼边挥了一下。弟弟觉得特别新鲜,把旗子插到姨妈的头发上:“嘻嘻!” 陈珂说:“掌声不够热烈!我不会唱的!” 姨妈更加热烈地鼓掌! 陆蔓君不耐烦地说:“那就别唱了。”被姨妈扯了一下,只好改口说:“好啦,快唱啦!我等会还要给李恬恬补习!” 陈珂终于不摆架子,开始唱。本来陆蔓君以为,陈珂弹吉他烂得要命,唱歌肯定不好听。谁知道他一开口,她发现确实唱得不错。 唱的是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用一种怀旧的老式唱腔,娓娓道来。低回处温柔动人,高音处轻松上去。她听着听着,好像到了一处碧蓝天空底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美国公路大道,身在疾驰车中,手里的丝巾飞扬。 一曲终了。 姨妈疯狂鼓掌:“唱得太好听了!”陆蔓君也不自觉鼓起掌来:“唱得真好。”她发自内心觉得,说不定陈珂还真是个唱歌的料子。 陈珂的脸有点红,不过依旧是一副拽上天的样子,手松松地插着口袋:“今天就唱到这里,谢谢你们支持我,以后还要继续支持我哦!” 陆蔓君差点没笑喷。 陆蔓君背着书包下楼,看见楼下已经停了一辆小轿车。这回又跟上回不一样,是白色的。 她上车后一路驱车往李恬恬家里去了。李恬恬家里显然是个中产家庭,比姨妈家大三四倍。客厅挂了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放着几张略显俗气的红布沙发。 跟李爸爸打过招呼后,就跟李恬恬进房间补习去了。 陆蔓君拿过她的卷子看了一眼,整张卷子干净得跟刚发下去没两样:“你是不想填,还是不会填?” 李恬恬的脸唰红了,别过脸去:“干什么!我要是会,干嘛请补习老师!” 陆蔓君:“好吧,那我从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教你。” 李恬恬:“你什么意思!说我蠢吗?” 陆蔓君:“你太聪明了。”被这么一讽刺,李恬恬憋了半响,“我不学了!” 陆蔓君发现李恬恬实在难伺候。她自尊心出奇地重,重话说不得,说轻了她就当没听见。怪不得之前的补习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幸亏她不是普通的补习老师。 第13章 喝粤式早茶 很多时候,人明知道要认真读书,往往实践起来,就做不到了。李恬恬心里肯定也知道要好好读书,不然会挨打。可实际要读书了,她还是想去摸电视机。 陆蔓君拿了一张纸给李恬恬:“默写二十六个字母。”看她一脸不情愿,陆蔓君说:“你爸爸还坐在外面,你要我去叫他来?” 李恬恬拿过笔来,没好气地说:“知道了!”飞快地写完了。 陆蔓君看了看,少了一个字母:“u被你丢去哪里了。” 李恬恬不高兴地说:“我能写出二十五个就不错了!” 等她把二十六个字母掌握了,陆蔓君又开始给她讲音标。其实李恬恬不笨,只是不愿意学。入门阶段自然是枯燥无味的,陆蔓君用空间学了一下怎么教学生,李恬恬还是没什么兴趣学。 陆蔓君看她苦着脸念单词,突发奇想,忽然说:“对了,我表哥会唱英文歌。” 李恬恬猛然抬头。 陆蔓君拿笔戳了下她的本子:“好好写,等你学完了音标,我教你唱。” 李恬恬两眼发亮,几乎容光焕发,伸手跟她拉钩:“说好了啊,不能骗我!”等获得保证后,立刻埋头苦干。 期间李爸爸端水果进来,发现李恬恬异常勤奋地学习,十分欣慰:“还是你厉害。我还从没见过她这么拼命学。” 李恬恬头也不抬:“爸爸你出去!不要吵着我学习!” 陆蔓君忍不住笑。哪里是她厉害,是爱情的力量太伟大。 学了快半个小时,陆蔓君看时间不早了,窗外天色暗下来了:“那我先走了。” 李恬恬说:“再学一会啊!我感觉才没学多久!” 陆蔓君说:“贪多嚼不烂!你一定要好好复习,后天回学校我会考你的!” 李恬恬点头如捣蒜。“还要多久我才能学歌词啊!” 陆蔓君说:“看你表现吧。”说完就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晚上吃饭时,姨妈从阳台上收了衣服进来,一脸喜色。陆蔓君帮着她拿衣服进门,问起来,才知道姨父的衣服卖完了,赚了一大笔钱。 “差点忘了,答应你要去喝茶的!明天早上我叫你起来,我们一起喝早茶去。” 弟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个不稳扑到陆蔓君腿上,抬起头冲她笑:“什么叫喝早茶?” 陆蔓君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蔓君眼皮沉得没睁开,就感觉有人在推她。醒过来时,脑子还是懵的。转头看才五点半! 她以前也喝过早茶,顶多是十点,哪有五点半就爬起来的。胡乱套了一件衣服出去,看一家人都齐了。姨妈穿了件旗袍,头发梳得比往常更蓬松,姨父还穿了套西装。陈珂算正常点,也套了一件外套,揉着眼睛犯困。弟弟还睡着,被姨妈抱在怀里。 看他们穿那么讲究,陆蔓君有点不好意思:“我要不要进去换一件?” 姨妈打量了她一下:“换吧。我们去云天大茶楼。” 等换过衣服出门,搭了两站巴士,下车时到了繁华的市中心。她沿着栏杆走,能看见广阔的蓝色大海,对岸是尖沙咀。 到了售票口附近,姨妈买了三等座,一毛钱一张票。进了码头,发现才六点钟,已经有不少人来搭渡轮,彼此聊天,热闹得像个菜市场。外面海风吹过来咸腥的味道,陆蔓君顺着栏杆的空隙眺望出去,海浪近乎透白,不停拍打着码头岸边。 船开过来了,她跟着人潮,踩过铁板后上船,感觉船底也在晃。 姨妈很快在船上找到位子:“快过来坐!”一排排全是墨绿色的木椅子,能坐五六个人。 船呜呜响,开动了。海浪大,船晃得厉害,陆蔓君好奇地东看西看,实在是新奇的体验。因为坐在椅子最外面,海水就近在咫尺,风吹得头发乱糟糟的。她发现从船上看出去,中环的商业建筑显得更繁荣,一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一大片大厦,背后是蜿蜒群山。船边上还有一个乘客拿着笨重的老相机在拍照。她回头看弟弟也醒了,睁大着眼睛往外看,一直兴奋地嚷。 没多久,船靠岸。 几个人又搭了巴士,到了油麻地的云来大茶楼。一下车,远远就能看见一个巨大的蓝色竖招牌,写着“雲天大茶樓”附近有不少当铺。她拉着弟弟的手走,感觉这一带白色矮楼很多,其中一栋高楼是某书院分校。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要早起了。因为这时候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不少是往云来大茶楼去的。 云天大茶楼人很多,走进去就有伙计*抱着个铝制大水壶过来,“先生,要等位哦!你们几个人?” 陆蔓君在他们说话时就打量这个茶楼,发现一楼摆着几张圆桌,其他方桌。全部坐满,互相热烈地说着话,不少人拼桌的。有其他伙计提着两个水壶喊着:“热水!”特别殷勤,忙碌穿梭着给他们加水。 等轮到他们时,伙计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卡来,唰唰写了几笔:“你们上二楼。” 一上二楼,她还以为到了花鸟虫鱼市场。卡座上方挂满了鸟笼子,吵吵嚷嚷的,鸟叫、人声特别热闹。她仔细看,发现上空安装着一条铁棍,从门口一路通往尽头,用来给人挂鸟笼子的。几个食客唰地打开报纸看。 陆蔓君跟着姨妈几个坐下了。因为他们人多,不用拼桌,是个靠窗的卡座。问过要普洱茶后,伙计就端上两个白色茶壶,一个空的透明大碗,放下那一张卡,就走开了。用热茶水烫了杯子,倒入大碗后,就有人收走那个碗。 点心车在狭小的过道里推着走过,热气腾腾。姨妈伸手拦下来,点了不少东西。“干蒸烧卖,虾饺,排骨,凤爪,糯米鸡……” 那人就把蒸笼一个个放到他们桌上,在卡上按章。 这些传统的点心全都真材实料。陆蔓君夹起一个虾饺,看到几乎透明的皮包裹着饱满的两颗虾仁伴肉,咬下去还有笋丝味。 陆蔓君吃得食指大动,看都看不过来,每个都尝了一遍,满满的幸福感就涌上来了。 弟弟吃得满嘴都是,笑眯眯说:“太好吃了。” 陈珂估计是习惯了,倒没多激动。伸手夹了个叉烧包,把贴在底下的白纸撕掉。 姨妈伸手拍了拍姨父,压低声音说:“哎,冤家路窄!新奇洋服的老板就在我们隔壁桌。” 最近他们被新奇洋服抢走不少生意,看见仇人分外眼红。 因为茶楼很吵杂,人们不是在聊天,就是在逗鸟。隔壁说什么话基本听不清。但是这个老板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声音特别尖,一下子传过来:“呵!我看他什么时候关门!” 姨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再仔细看,发现老板对面坐着的几个人,还是老主顾。这回更气了,嘀咕着:“还吃叉烧包!噎不死他!” 陆蔓君看这两人像小孩子较劲,觉得特喜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看戏。 那老主顾说了什么完全听不清。不过那老板又继续捏着嗓子说话:“就他那些老款!我看他能撑多久!”一群人又笑。 有一个人的声音也很大:“其实说句实话,他家质量真不错!你看我这衣服,穿到现在还没坏。但我穿出去被人笑,天天穿同一件!”他的手背拍了下自己的侧脸,“我脸上挂不住啊!一件衣服等于你这边三件了。” 姨父沉默地转回视线,姨妈劝他:“别理那些人。” 陆蔓君说:“其实不矛盾啊,新款老款一起上,有什么问题?” 姨父垂下肩膀:“时代变了。”他伸手推了下桌上的蒸笼:“你看看这点心,以前哪有这么多花样。换你,也选个新鲜的尝尝。” 众人都不说话,姨父又说:“以前啊,大哥二哥穿旧了衣服给我,我不嫌,破了几个洞我也高兴!现在,人人都想着穿点不一样的,破了不穿,旧的也不穿!不然面子过不去。” 姨妈说:“这是在香港。想想其他地方,有件衣服穿就不错了。” 姨父说:“我不是不想做新款,我没做过啊!我做了十年,我只会做那些老款,经典不出错。要我抄袭对面的设计,我宁愿继续做老款。” 姨妈拍他的手背:“对,不能抄袭。” 陆蔓君觉得哪里用得着抄!独立设计完全不是问题啊!陈珂一直紧跟流行趋势,而她大概知道一点,还能帮忙画图。“姨父,我和陈珂不是会嘛!你要是有心做,我给你画个草图,你先看看。” 陈珂也来了兴趣,一瞬间直起腰来:“谢天谢地,老爸终于开窍了!” 姨妈也笑了,侧头看姨父,“既然孩子们都这么说,就让他们试试呗。试做一两套衣服,看看效果怎样,不行就算了。” 姨父看着他们殷切的眼神。突然想起了带他入行的师傅说的话,“不少经验丰富的裁缝,时间久了就成了老顽固。脑子里总想着剪裁啊布料,却不怎么在意款式设计。那怎么行!裁缝不是只有裁和缝两件。要知道它不是一门手艺,而是创造,绝对不能故步自封!”他发现自己恰恰成了师傅口中的老顽固。 姨父终于点了头:“行吧,让你们试试!”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给你们三个月的限期。要是衣服还是卖得不好,那就别乱捣乱了。” 第14章 吃夜宵 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过完美好的周末回学校,陆蔓君发现李恬恬像变了一个人,默写单词全对。尽管让她独立完成英文作业有点吃力,但是进步已经非常大了。 李恬恬一看默写的单词全对了,特别有成就感。她转头拿着作业跟班级第一高大伟炫耀:“你看看,你看看!全对!” 高大伟苦着脸看了几眼,捧场地鼓掌:“真厉害!” 李恬恬骄傲地哼了一声,越学越有兴趣。 可惜渐渐又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因为李恬恬极度热爱英语,她偏科了。她几乎是用全部时间来学英语,包括中文课、数学课、常识课……所有课。老师们也不怎么管她,不敢管,也不想管。没人对混世魔王有什么“拿到中学毕业证书”的期待,只希望她别再捣乱。 过了几天,陆蔓君看她偏科太严重,不得不拿笔敲她桌子,压低声音说:“你以为你写情书是用中文还是英文?难道你不想亲手给他写一封充满内涵的情书?” “好烦!”李恬恬极为苦恼,思前想后还是放下了英语课本,开始认真听中文课。 陆蔓君觉得暂时只能这样,数学课晚点再想怎么办吧! 午饭时,李恬恬照旧去买了叉鸡饭过来,跟他们一起吃。许静想起今天是月初,该孝敬李恬恬。就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递过去:“这个月的钱。”其他人也想起来,纷纷放下筷子掏口袋。 李恬恬扭头看了看陆蔓君,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立刻说:“你们给我钱干嘛!以为我缺这点钱吃饭吗!还不收起来!” 在场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犹豫着不敢收。陆蔓君看其他人没反应,把许静的手推了回去,“收起来!大家都是朋友。” 李恬恬对这句话尤其满意:“对,朋友。”又伸手拍了高大伟的背一把:“是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高大伟被她的熊掌狠力一拍,感觉心肝脾肺肾全换了位子,疼得龇牙咧嘴,没敢吭声。 其他人则有一种感觉,今天李恬恬撞邪了吗?一时云里雾里,好像没睡醒。不过,不收钱是一件天大喜事。这么一想,其他人又高兴起来。 午休时,许静口袋里多了五块钱,特别高兴,“蔓君!我们去吃鱼蛋吧!”附近有一个流动鱼蛋档口,咖喱汁辣得够劲,生意特别好。 陆蔓君也很想去,只是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草图,边上一大堆黑灰的铅笔屑,摇头说:“我不去了。” 昨天陆蔓君跟陈珂商量过,都认为那一套露肩短裙会受欢迎,尤其夏天马上就来了,大家都爱穿清凉款!只是之前画的草图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有些细节还得修改一下,所以她只好重新画一张。眼见着已经步入五月,她得抓紧时间。 “那我也不去了。”许静倒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凑近了看:“你在画什么呀?” “设计图。我家卖衣服的嘛。” 许静哇了一声,扭着头看,“好时髦啊!我也想要一条。这衣服贵吗?” 陆蔓君边勾线边答:“不贵。” 早前,陆蔓君和陈珂商量过定价策略。 陈珂认为,在一条人流量大的老街做服装生意,因为客户群以街坊和学生为主,所以想要做高端定制,那是死路一条。跑量更合适。 陆蔓君觉得陈珂说得有道理,但她觉得目光要放长远一点。从历史趋势来看,随着更多百货和廉价快销品牌进驻香港,裁缝这一行,早晚要转做高级成衣。所以,口碑要早早建立起来。就怕熬不到那时候就已经倒闭了。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高价位和低价位都要有,只是比例不同。高端衣服占两成,赚利润卖口碑,低端衣服占八成,赚人气跑量。 “什么衣服,我也要看!”李恬恬本来埋头做英语,听见他们在讨论衣服又一把抢了草图来看。看见上面画了一个纤细的女人,高腰连衣短裙,无袖露肩款式,衣服上一个大气的几何图案。 “好看是挺好看的,”李恬恬随手把图丢回去:“不过我见过类似的图。” 陆蔓君有点奇怪,“你在哪里见过的?” 李恬恬很得意:“伦敦时装周!你们这些土包子都没去过吧。” 许静吃惊地握住了陆蔓君的手,“啊,那你怎么画出来的?”陆蔓君肯定不可能去伦敦时装周。 陆蔓君说:“我也不知道,乱画的。” “什么时候做出来?我也要一件。”李恬恬瞥了许静一眼“不过我不要跟她穿一样的。你给我单独设计一件吧,我多给你一点钱。”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两个订单到手。而许静向来守不住嘴巴,很快全班都知道了。再过两天,全校都知道了。陆蔓君还没开始做,已经接到了十几个订单。 就在她画好草图当天,放学时要路过新奇洋服。她顺眼一瞥,发现新奇洋服橱窗外就挂着一件露肩短裙!跟她自己加工的那条连衣裙完全一样!颜色还原封不动,选了天蓝色。虽然她的新设计不是纯色布料,但是核心创新设计,都在露肩和短裙这两部分。 陆蔓君感觉体内火苗正“簇簇”直往脑袋上冒,听见有人喊她:“蔓君!过来吃糖水了!老板今天请客!”她回头去看,见是店里的帮工,明叔。 明叔是上海人,来香港快两年,说的粤语半生不熟,磕磕绊绊的。陆蔓君点头说:“嗯,来了。”又回头朝对面新奇洋服看了一眼。事实很明显,有人把她的设计卖给竞争对手了。店里也只有三个帮工,都看过她的设计图。 姨妈在街口买的莲子百合糖水,用蓝白色瓷碗盛好了,看陆蔓君进来就喊:“放学啦!”加上三个帮工,一共七个人。满满围了一桌子,人手一碗糖水。 陆蔓君放下书包,接过糖水时,有点食不下咽。听见姨父从外面进来:“对面的橱窗又换新款了,看着怎么有点眼熟……”他嘀咕了一句,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是不是上次蔓君你做的那条?” “没注意。”陆蔓君低头喝着糖水。店里三个帮工都在,她不想拿出来说。 陈珂立刻挽起袖子:“不可能吧,草图都没画好,能一样?我出去看看。” 姨妈看他脸色难看,忙说:“我也去。”跟着出去了。 陆蔓君看拦不住他们,只能随他们去了。结果两人看完回来,脸色都极度难看。姨妈艰难地拖了陈珂进门,嘴里喊:“别冲动!” 陈珂动不了手,只好一脚踹翻了附近的椅子,“咣”一声巨响,椅子落地。“松手!”等姨妈松了手,他站着憋了好一会,又要扭头出去,“不,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蔓君叫住他:“你回来!” 姨父也喊:“回来!”伸手把他按在椅子上,“现在最重要不是去泼硫酸,你得想想!谁把草图卖给他了!” 这话一出,整个店铺都安静了。 在场的三个帮工下意识对视一眼,立刻表态:“不是我啊!” “我没有啊!” “也不是我啊!” 弟弟笑得眯了眼,觉得好玩,也学了句:“不是我啊!” 姨父却笑不出来,“你们一个个跟我进小房间。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只要那个人肯坦白,我保证不会公布他的名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其他人愿意透露的,就告诉我,洗清自己嫌疑。” 三人都有点忐忑。 六十年代还保留着学徒制。除了明叔,其他两个年轻人都是他徒弟。长期同吃同奋斗,那感情跟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还不太一样。往深里说,还有几分养父子的味道。被抄袭不是最难受的,更难受的是被背叛的感觉。 在他们进去前,陆蔓君低声对姨父说:“看看谁比较缺钱。” 姨父说:“我知道。” 结果审了一晚上,姨父审完最后一个明叔出来,沉着脸说:“都回去吧。” 一问才知道压根什么也没问出来。一进去,他们就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多苦。三个人都缺钱!明叔缺钱给老婆治病。小何要想办法回一趟湖南送食物,那边饿死不少人了。小周自己就有病。看他们那么可怜,姨父还倒贴出去一点钱。 一家人只喝了点糖水,姨妈也没心思做饭,便提议说:“别愁了!去大排档吃夜宵吧。” 陆蔓君觉得愁也没用:“先吃饱再说吧!走!” 大排挡离她们住的街口很近,走路就到了。远远就能看见一个靠近百年大榕树的地方,用简易的棚架搭起一个类似夜市的台子。她一路走过去,右边是大排档,左边则是卖一些小饰品的。摊子上大多挂着一个白底红字的大招牌,棚子用红白蓝塑料袋盖着,边上挂三四个大灯泡照明。摊子摆两三张圆桌,坐满了人。一整条街特别热闹,人们喝粥炒花甲喝啤酒,连猜拳打纸牌都有。 他们走到一个叫“明记”的摊子,老板的双手握住一个巨大的汤勺,在巨大的汤锅里费力地搅动,腾起阵阵香气。 他们点了两份干炒牛河,三大碗萝卜鱼蛋,还有炒田螺、清炒菜心。陆蔓君饥肠辘辘,看众人都没胃口动筷子,“你们别担心,我想到办法了。先吃,吃完再说。” 陈珂皱着眉头,不太相信。转念想想,陆蔓君虽然比他小,但为人处世、生意经营各方面,做得不差。说不定她真的有办法。 他把筷子伸出去:“好了,都别想那么多了,先吃吧!” 姨妈和姨父弟弟都纷纷开始动筷子。 陆蔓君以前不吃路边摊,但是这次尝尝,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周围氛围也很好,食物也很棒。那田螺汁香味浓,牛河炒得入味,这一顿吃得特别痛快。 第15章 红油漆 吃过夜宵后,一家子逛着夜市,心情舒缓很多。 陆蔓君一不留神,陆远两条小短腿“蹬蹬蹬”朝着一个摊子奔去了。看他的头只勉强够得着摊子的桌边,还得踮着脚,用小手扒在边缘,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两眼像在发光:“哇……” “看什么呀?”陆蔓君一行人跟着过去,发现这摊子在卖一些北京彩陶人,大概是为了顺应潮流,还捏了一些米老鼠之类的。她还看见陈宝珠的脸。 陆远回头,眼巴巴地看着陆蔓君。陆蔓君故意逗他,做出面无表情的脸看他:“干什么。” 他立刻把话憋回去了,想要又不敢开口。恋恋不舍地看摊子上的彩陶人,又看看陆蔓君,只喊一句:“姐姐……” 陆蔓君觉得她这弟弟很有意思,长大了绝对是个人才,光是卖萌就能让人给他买买买。她明知道他就想要那一个米老鼠的陶人,偏偏不给他买:“嗯,怎么了?” 摊主说:“哎呀,我这陶人不贵的。我平常都卖两毛钱一个,今天看弟弟可爱,一毛五两个卖给你了。” 陆远快要哭出来了,又不敢喊冤,只好盯着桌上的米老鼠不放,又不肯走。 姨妈笑说:“你就别逗他了,看他要哭了。弟弟啊,你挑,姨妈给你买。” 弟弟眼睛亮了一瞬,心里特别想要,但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他回头看看陆蔓君:“我可以挑吗?” 陈珂瞥了陆蔓君一眼:“你太坏了!”又扶着膝盖对陆远说:“别怕啊弟弟,表哥在,放心挑!” 陆蔓君看弟弟还是不动,又笑出来,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坏:“挑吧。” 弟弟最后挑了一个米老鼠,一个李丽华小人像。陆蔓君看了不明白:“你挑这个小人干什么?你不是还喜欢那小汽车吗?” 弟弟大声说:“这个长得像姐姐!”往陆蔓君手里一塞,自顾自往前走。 陆远这句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只有陆蔓君一愣,看着他欢天喜地举着米老鼠,蓦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像大冷天喝了一碗热汤,从头到脚都暖起来。 摊主说:“你弟弟时刻都惦着你呢!” 姨妈嘴上抱怨着,“没心肝,平时白疼他了!”脸上却是笑的。“他这张嘴啊,越来越甜了!” 陈珂跑了两步去追弟弟,抢了他的米老鼠就跑,惹得他大叫。姨父在后边喊:“别跑那么快!就知道欺负弟弟!” 昏黄的路灯照在地上,商铺匆匆拉上铁闸门,有人蹲地上上锁。 陆蔓君和姨妈姨父三个在后面闲聊,慢慢走着。眼见着陈珂拐了个弯,直接没影了。 姨妈说:“蔓君,你刚才说你有什么办法?” 陆蔓君低声把办法说了。 姨父很赞同:“可以试试。” 三人边走边谈,也拐过弯道。拐弯后走一段路,就是自己家店门口了。走了一段,这时已经快十点多,街上没几个人了。陆蔓君无意间朝前方扫了一眼,脚步刹住,表情霎时变了。 姨妈看她不走:“怎么了?” 陆蔓君吃惊地捂住嘴巴,心脏砰砰跳,指着对面新奇洋服那家店。“搞什么啊?” 姨妈姨父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商铺几乎全锁上了铁闸门,而只有新奇洋服一家特别诡异。 铁闸门上全是满满的红油漆! 谁干的?还有谁! 可不就是陈珂! 三人面面相觑,都惊呆了。 这年头的油漆不算便宜。想重新把红油漆盖掉,那更费钱。换铁门?那简直是割肉。秃头不气死才怪。 陆蔓君实在有点头疼,望着那顺着卷铁闸门流下的红油漆,真想叹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是他们家做的。这显然不是一个有教养有风度的行为,太幼稚。以后估计还会被人当谈资。 姨妈和姨父对视一眼,有点不太高兴。 既然事情都做了,也没回旋余地。陆蔓君笑说:“也好吧!出了一口恶气,看他还敢乱拿人设计图!”这么一说,姨妈姨父的脸色稍稍缓和。陆蔓君压低声音说:“什么也别说了,赶紧上楼。” 本来以为对面的人要明天早上开铺才会发现,谁知道三人还在上楼梯呢,就听见楼下一阵喧嚣,“啊!怎么会这样!” 他们三人躲在楼梯口朝外看,见那秃头气得整个人乱转,一时捂嘴一时抱头,最后干脆蹲在地上破罐子破摔。显然是气疯了。 陆续地,秃头老婆披了衣服下来,一看也吓懵了:“哎呀天哪!谁这么缺德!”秃头老婆去扶秃头,他不肯起来。 “还能有谁!”秃头指着对门破口大骂:“对面那个戴眼镜的!” 秃头老婆说:“不一定啊!今天不是才跟河南佬吵过架吗?还有楼上黄师奶也说我们晚上说话声音大。” 秃头说:“哎呀,差点忘记黄师奶!她还说我们用水太多,害她家水压不够。她说过要拿水泼我们。肯定是她!” 秃头老婆说:“那现在怎么办?” 秃头把鞋子往地上一砸:“拿油漆啊!还要我教吗!上次装修不是买好了吗!放后门那里!” 秃头老婆绕到店铺后门去,看了半天没有,大嚷说:“哪里有啊!我没看见啊?” 秃头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我怎么娶个这么蠢的老婆啊!”说着也绕到后门去了。 陆蔓君本来还疑惑呢,陈珂哪里来的钱和时间买油漆。他们这么一说,她明白过来了。这陈珂把他家的红油漆拿来泼门口,其他油漆估计全倒掉了。 下一秒,秃头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爆出一句她完全听不懂的粤语脏话。 姨妈赶紧过来捂住她耳朵:“哎哟怎么骂那么难听!小孩子听到怎么办哟!我们上楼去!” 陆蔓君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大波水从高空直下,“哗”一声响,冲在那光秃秃的头顶上。水花大溅,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这时,阳台上有人探头喊:“大半夜鬼嚎什么!让不让睡了!” 秃头和秃头老婆懵了,水从他们发尖落下,浑身湿透。秃头揪起衣服一嗅,差点没把他熏晕,抬头大骂:“八婆!你拿洗脚水泼我?” 陆蔓君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姨妈也忍不住笑。姨父伸手推推她们:“别看了!赶紧上去!” 具体后来怎么世界大战,陆蔓君不得而知。但秃头居然没有来找他们麻烦。而陈珂被姨父训了一顿,说以后要有点教养和风度,不能做这样的事,免得被人说没有家教。 红油漆事件过后,秃头花了一大笔钱去重新喷漆。因为一股油漆味,路过店面的人都捏着鼻子。周围几家店都无辜受到牵连,尤其是那一家卖港式烧腊饭的,生意锐减,把秃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可恨的是,尽管周围几家的生意受影响,秃头家却生意兴隆。因为他挂在橱窗的衣服款式非常新颖,除了他家,别家都没有。哪怕它家成了臭水沟,还是一堆人蜂拥而至。相比对面的客似云来,“陈记”门庭冷清。帮工们干脆搬来了椅子坐成一排,撑着下巴,看对面的人忙成了千手观音。 尽管姨父十分淡定,陈珂还是快气炸了,恨不得再去泼一回红油漆。 距离红油漆事件三个星期后,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奸细可能是明叔。因为上个星期,她的妻子突然转私立医院,他手腕还多了一只新表。据明叔自己说,是买马赢了钱。 陆蔓君不太相信,也不想冤枉好人。所以还得再确认清楚。她打算让明叔看到最新的设计图,看明叔会不会通风报信。其实红油漆事件当天她就这么想的,不过当时风头正猛,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再偷一次设计图。毕竟外快虽好,不如一份正职稳定。 奸细的事平息下去了,正是最好的时机。为了更加可信,这三个星期,她经常表现出丢三落四的样子。今天把书丢在店里了,明天落下一支笔。她头一次庆幸自己才十二岁,根本没人怀疑她有什么复杂心思。 明叔看着奇怪,对姨父说起她最近像失了魂似的。姨父解释说,她要画设计图,要做功课,还要做家教。所以她特别累。这的确是真事。 陆蔓君和姨父早商量好了,安排一天让明叔单独看店,其余两个学徒去搬布料。 一大早,陆蔓君就去帮姨妈做早餐。因为裁缝店包三餐,姨妈大多做炒面和白粥,装在铝制的双层饭盒里。第一层是炒面,底下是热腾腾的白粥。 陆蔓君搬了个椅子,坐在他们隔壁一起吃。她心不在焉,吃着炒面,眼光却悄悄留意几个帮工。他们吃得满嘴油,两三分钟扫光炒面,拿起白粥往嘴巴里倒。很快吃完,两个学徒用手背擦了下嘴巴起身。 “师父,我们去了!” 姨父从小房间探头出来:“早去早回啊!” 明叔也抬头说:“路上小心啊!” 陆蔓君把夹了设计图的书放在一边,也站起来:“我也得上课了,快迟到了。”那设计图松散地夹在书最后一页上,一拿起书准会掉下来。只要明叔把这个图交给秃头,就可以确定奸细是明叔。 陆蔓君本来想亲自抓人的,但是她要考期中考试,脱不了身。再一问,陈珂也要考试。唯一不让人起疑的,只剩下陆远一个。 陆蔓君认为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叮嘱弟弟说:“如果明叔去见秃头叔叔,你不要让他们发现,悄悄跑回来告诉姨妈。” 陆远打了个哈欠,“我想回去睡觉。” 陆蔓君说:“你最喜欢的叔叔怎么说的,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你要怎么办?” 陆远睁大了眼,在犯困和荣誉面前挣扎许久。他陡然站直了,还歪歪斜斜地敬了个礼,“一定要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 “乖。”忽悠成功,陆蔓君心满意足地摸摸他的头,背起书包往外走。 虽然觉得弟弟能做好,陆蔓君总有点七上八下。到学校后,她交完作业,看见马老师抱着一叠卷子进门了。 李恬恬立刻紧张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来了来了!”经过三个星期的高强度训练,李恬恬进步很快。她底子好,又聪明,学得自然快。陆蔓君看她满头都是汗,“你别紧张,就跟平时做题一样啊。考砸又没什么。” 李恬恬气急:“你都会做,当然这么说!” 陆蔓君听见她一直咕哝着完了完了,突然猛地站了起来。那动静大得所有人都在看过来。这时,马老师已经走上讲台,准备宣布考试了。 陆蔓君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低声喊她:“干什么,你别逃……”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恬恬大声喊:“老师!我去厕所!”也不等老师说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奔出门去了。陆蔓君抓都抓不住。 马老师惊讶地看她冲下楼梯,望着她的背影喊:“李恬恬!你不考试了!” 李恬恬已经没影了。 当着老师的面都敢缺考,也只有李恬恬一个了。马老师心情很差,把卷子往讲台上一甩:“考试!” 考试开始没多久,整个教室就变得非常安静,马老师背着手一列一列巡过去。“不要东张西望,自己写自己的。” 陆蔓君才写了没多少,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她抬起头看去,正好看见李恬恬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老、老师!” 比起李恬恬临阵脱逃,去而复返更让马老师吃惊。她还以为李恬恬不回来了。谁知道她真的只是去厕所。 马老师说:“你的卷子在桌上。” 李恬恬这才抹了一把汗,目不斜视地回自己位子去。看她回来,陆蔓君没来由地替她高兴,把卷子递给她:“快点做吧。” 这一次考试对陆蔓君来说,自然是很简单。所以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一直听见周围的人叹气,她大概能推断出这考试不容易。 考试时间到,一般是最后一位同学去收卷子。不少人拼命用手臂按住卷子:“你先收前面的,还差一点没写完!” 陆蔓君却发现,李恬恬写完了。 马老师收齐试卷后就出去了。李恬恬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哎早知道不去厕所,我能再检查一遍!” 看李恬恬居然写完了,先不论对错,这已经是惊天大新闻。学渣逆袭!不少探究的眼光悄悄投向陆蔓君。 作弊啊! 高大伟更是直接问陆蔓君:“我没看见你帮她写啊,怎么传答案的?”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可惜这话还是被李恬恬听见了。一个笔盒子砸他脸上,砰一声响,疼得他抱住自己的鼻子嗷叫:“敢说我作弊!你给我出来!” 高大伟立刻缩回去:“不敢了。”突然想起陆蔓君帮她补习的事,马上奉承说:“补习还是挺有效果的。” 这一句话让大家听了都舒服。李恬恬脸色松动了些,“算是吧。”陆蔓君听了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晚上陆蔓君回家时,远远就看见一圈人聚拢在前方街灯下。发生什么事了?她想起明叔那件事,赶紧跑上前去。 第16章 绿豆冰棍 陆蔓君竭力拨开人群,挤进去。见姨父姨妈明叔都在,和秃头面对面对峙着。看来弟弟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她听见边上的人在议论:“这是在干什么?” “喏!不就是那个秃头!前几天冤枉黄师奶泼他油漆,今天又偷陈记的设计图!我就住他家楼上,两夫妻天天晚上在那里吵架砸桌子!吵死人!” “哎呀,怎么这么缺德!” 秃头手里揪着一张纸,突然高声喊:“我管你哪里来的设计图!我付了钱!就是我的!” 明叔垂着头不说话,右手抚着左手,显得很拘谨。“老板,对不起。” 姨父摆摆手说:“算了!这设计图给他!这两百块我也不找你要,你自己留着看病。” 明叔朝姨父鞠躬,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你是一个好老板。哎……”他长叹,像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叹息,眼眶悄然发红:“输一管血两百块,我一个月不吃不喝只够输四次。我哪来那么多钱!我也想当个好人,可我……”他哽咽着,终于吐出一句:“可我没钱治病啊。” 所有人陷入沉默。 明叔又鞠了一躬,捡起洒在地上的两张百元钞票,走了。 姨父也叹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姨妈在一旁抹了抹眼角,又直起腰瞪向秃头:“拿了设计图你还不快滚!” 人群里有人附和,嫌恶地嘘他一声:“滚吧!” “我滚?这条街我不能走啦?我还偏要站着,睁大眼看你们演大戏呢!真是催人泪下哟!”秃头觉得好笑,吊儿郎当地往灯柱子上靠,零星拍了两下手:“晚点你那两个徒弟回来,再演一出好戏吧!他们也给我卖过设计图!不过呢,他们那水平啊。”秃头失望地摇头,“不是我说,什么师父教出来什么徒弟。我还真看不上!” 姨父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更恼火。“你留点口德!小心生孩子没屁股!” 正说着话,陆蔓君看见姨妈挤出了人群,奔回屋子里去了。没多久提着一个正滴水的拖把,直冲冲地朝着他砸过去:“滚!” 秃头吓得愣住,下意识往后一躲。没躲过,被拖把“砰”地打中腿,疼得哎哟一声痛叫,立刻坐在地上:“妈呀!打人啦!” 不少人笑出声来。 姨妈还要追上来打,秃头立刻抱头缩起:“你敢打我!我要报警的!”还一拍大腿,干嚎两声:“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仗着身边围了一圈人,索性撒起泼,“你们看见她打人了!给我报警!给我报警!报警!” 周围其他人纷纷笑出声来,没人理他。陆蔓君也忍不住笑,一个大男人耍赖坐地上不起来,看在眼里就是个笑柄。秃头平时得罪人多,这时都在看好戏。 “老公!”有一个矮小的女人挤出来,抓住秃头的手,再看看他的腿和地上的拖把,“天哪!”她猛然跳起来,勉强把秃头的手臂搭在肩膀上。看救兵来了,秃头也不再装模作样,干脆自己站起来了。这又引发众人一阵笑。秃头显然气得不轻,指着姨父:“你们等着!”一瘸一拐地跟老婆回家。 看完热闹,人群渐渐散去。 陆蔓君跟着姨妈姨父进店。 姨父拉过门边的矮木椅子坐下,颓然地抱着头:“唉。”姨妈安慰姨父:“别管他说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 陆蔓君把书包放下,“姨妈,我弟弟呢。” 姨妈说:“累坏了,在楼上睡觉呢。” 陆蔓君有点吃惊:“啊,他没给你们通风报信?” 姨父在一边插嘴:“报了报了,不然怎么会闹这么大。你弟弟很聪明,以后肯定是个上大学的料。” 指望不上陈珂,居然把希望转移到弟弟身上。想想那得花多少钱啊,姨父那点钱也指望不上。陆蔓君也不说破,只笑说,“他才几岁啊。” 姨妈说:“还不如想想蔓君呢!上次我去家长会,太长脸了!两个第一名,其中就有她!” 姨父笑说:“你都说了几十遍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蔓君很有希望上大学。”他的眉头又皱起来,没再往下说,显然开始陷入思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陆蔓君在边上听着,感觉心头好像被一只手揪住了。她明白姨父的意思,弟弟还小,大学的钱可以慢慢存,不愁。而她呢?马上要读小学六年级,迫在眉睫。姨父自然认为,上大学必须打好基本功,不然下场跟陈珂一样。那意味着,她一年后要进名校,否则就进不去大学。姨父哪怕不知道名校好在哪里,看看会考成绩和升学率,也知道名校是一块读大学的重要踏板。 而名校,每一分钟都在算钱。 陆蔓君还是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亲情。一家都是穷光蛋,明明口袋里没几个钱,还要供她读大学。他们可以留着钱装修店面,买房子,改善伙食,做什么不好?偏偏准备供她读书。何况还不是自己孩子,只是外甥女。太奇怪了吧!真傻! 一时之间,她胸口涌动着无数情绪。她重生前,根本没接触过这样的感情。看别人温馨一家人还觉得不太真实。她的心肠一直又硬又冷,不怎么替人想,也从没人替她想。她觉得这样挺好,互不亏欠。 而现在…… 陆蔓君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被感动。但她发现自己眼眶在发热,鼻尖冒着酸气,有点想流眼泪。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坦然花姨妈一家人的钱,去读名校。何况她空间里还有金条。可眼下这个气氛,她如果说不用了,就显得太不识好歹。到时再说吧! 姨妈说:“说这事还早,先吃饭吧!今晚我做香菇炖鸡。”她左右看了一圈,“那个死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话题渐渐就转向了另一处。 站在商业的角度,陆蔓君反而觉得明叔走了,还减轻负担。毕竟现在生意不好,多一个人还多一份工钱。感情上说,多少又有点伤感。晚饭时,陈珂背着吉他回来。几个人坐着商量了对策,认为现在没了奸细,可以重新画设计图。陆蔓君答应了下来,姨父和陈珂自告奋勇要帮忙,被姨妈一巴掌打跑了。“一个老古董,一个鬼画符,能干什么!别捣乱!” 过了几天平静日子,陆蔓君在学校门口遇到了秃头。那时她正跟许静一人一根绿豆冰棒,说着最近选班长的事。 因为最近班长出国了,本来随口指一个新班长就好,马老师坚持民主投票选举。但是又因为她请了一星期假,所以选举推后到明天举行。这段时间由几个班委代班,处理一些琐事。 “你看高大伟他们几个,带班乱成什么样子,天天让我们大扫除,又没有老师来检查!看我们像看犯人一样,有空就在本子上记名字,准备回来的时候打小报告!什么人啊!哎,以前班长在的时候多好啊!”许静惋惜地感叹了几句,吃光了冰棍,又侧头看看陆蔓君:“你要选班长吗?我一定投你。” 陆蔓君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便摇头。 “我估计是高大伟……”许静想起了什么,陡然打了个寒颤,“完了,说不定是李恬恬……”许静的手抓住她的,目光殷切地盯着她看:“李恬恬只怕你一个,要是你选上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陆蔓君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没有那么夸张吧。” 两人正说着话,陆蔓君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一扭头看见秃头。他一看陆蔓君回头,立刻走了过来。那光溜溜的头顶上还剩两根毛,迎风飘舞着。他慢慢靠近,脸上还带着笑:“小朋友……” 陆蔓君二话不说拉着许静,拔腿就跑。许静一看这秃头那笑容,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也跟着跑。 秃头在后面穷追不舍:“小朋友你听我说!听我说!我只是想请你吃东西!” 陆蔓君也不理他,拼了老命往家里跑。她和许静才十二岁,自然跑不过这年轻力壮的男人,没跑几步,秃头一把就揪住了陆蔓君的手臂:“还跑!” 陆蔓君大口朝他的手臂咬去,秃头疼得皱眉也没放手:“别咬了你!听我好好说!” 许静吓哭了,大喊:“救命啊!拐孩子了!”街上人来人往,自然有人注意到这闹剧。有些人走开了,有些人站着看了一会,还有人说:“哎你这大男人怎么回事呀!”还有一个大婶拿着菜篮子,往他劈头盖脸一顿打,大喊:“来人啊!有人拐孩子了!” 狂风骤雨似地,打得他缩了手,赶紧抱住头:“你别打了!我跟她们家住对门的!” 还是好人多啊!陆蔓君立刻指着秃头:“我不认识他!” 大婶正要继续打,被秃头抓住了手:“别打了!死老太婆!”两个年青中学生在边上帮忙发声:“再不走我报警抓你!” 秃头恼羞成怒,周围人的视线刺得他无地自容,涨得脸色发紫:“我想问她要不要卖设计图啊!” 陆蔓君一愣,再看秃头那仅剩两根毛都被打没了,衣服也乱了,确实很惨不忍睹。这时他说:“你看!你那姨父一家人把你当摇钱树榨干,也没给你一分钱!是吧?我给明叔两百块钱一张图,我给你三百块!你想想,三百块钱你可以买多少零食,多少报纸,多少玩具!”他激动又热情地鼓动她,“我保证没人知道这件事!没人知道那些图是你画的!” 大婶松开了手,“哎呀!我还以为什么事情!什么图能卖三百块!我能画吗?”围观人群大概觉得有好戏看,都不走。 陆蔓君看秃头笑得满脸红光,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厚颜无耻到一定程度。她心里最明白,哪怕不说姨父姨妈的情谊,光是说这三百块钱,还不到整批衣服利润的零头呢!秃头还真以为在哄小孩呢! “我不卖,滚。” 秃头脸色很难看:“你真不卖?想清楚了,别后悔了又回来找我。我的话说在前头,今天之后,那就不是三百块这个价了。” 许静一把拉住陆蔓君的袖子,小声说:“你疯啦!三百块钱一张图啊!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事。” 大婶也在边上看热闹,凑上来一句:“你同学说得没错,三百块钱呢!我干一个月也才七百块!既然你亲戚家一分钱不给你,你还替他们卖命干什么?” 陆蔓君扯出一个笑脸,问秃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卖吗?” 秃头摇头说:“还用说!不就是亲戚家对你们好?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好骗!什么亲戚家对你多好多好,也不想想他们能从你身上赚多少钱!随便给你买个好书包,就能哄得你开开心心为他们拼命!” 陆蔓君笑说:“没有,我就是看你秃头不顺眼。”秃头顿时噎住,气得脸都绿了。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秃头看边上的人都在捂着嘴笑他,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扭头走了,临走前抛下一句:“牙尖嘴利!我看你还能画出什么好东西来!” 陆蔓君和许静对视笑了。许静为了那三百块钱十分痛心,一路上还不停地说:“你可以随便画一幅卖他啊。” 陆蔓君说:“他又不傻,看到设计图不行还付钱嘛?” 许静一想也是,转而说起别的话题来。 “刚才还没说完呢,李恬恬肯定会逼大家填她的名字吧!你说怎么办?” 陆蔓君说:“李恬恬当班长也没什么不好吧。”其实她觉得李恬恬虽然凶,但是压得住场。不至于像高大伟他们弄得乱糟糟。 陆蔓君回家后,跟家里人说了今天被秃头追的事,又说了秃头想买她的设计图。陈珂听完特别愤怒,“啪”砸下筷子,猛然站起来:“上次淋油漆还不知道怕?这死秃子!再敢来看我不撕了他的手!” 姨父敲敲他的碗边,“坐下!上次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姨妈说:“我觉得我儿子说得对,这种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想了想又叮嘱陈珂:“明天开始,你去接表妹放学吧。” 陆蔓君立刻叫苦,班上的女孩子十个有九个在暗恋陈珂。他要是来接自己放学,那还得了!“才几步路,真不用了啊!” 陈珂听出她不愿意,有点不高兴:“你以为我很想接你吗!还不是怕你出什么意外!就这么定了!” 姨妈和姨父一致赞成:“就这么定了。” 第17章 表嫂团 第二天早上,陆蔓君成为陈珂唯一重点监护对象。走下楼时,陆蔓君发现他手里还拿了一根木棍,一个箭步钻到楼梯口。他左右观望了一下,确认安全,迅速对她勾手:“出来。” 陆蔓君被他逗笑:“你好浮夸啊!” 陈珂的眼睛依旧盯着对面的“新奇洋服”,手掂着木棍,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世界险恶。你还小,不懂表哥不怪你。” 陆蔓君有点啼笑皆非,也不跟他争辩,乖乖跟在他后面走。 两人一路往前走,路过了卖肠粉的小店,拐了个弯出去,没多久就到了学校楼下。 陆蔓君抬头看了看书院的牌子,回头看陈珂:“我到了,你也去上课吧。” “嗯。”陈珂想把木棍子塞进书包里,偏偏棍子又长,塞不进,费劲地折腾了好一会。无意间一抬头,发现陆蔓君居然没走,眼睛还盯着自己看。陈珂感觉这回丢脸丢大了,脸慢慢地烧起来:“你还不进去!” 陆蔓君正要答应,看见陈珂随手要把棍子往后一抛。 他身后就是垃圾桶,结果,棍子撞到桶盖“咣!”弹回来,狠狠撞到他手肘关节! 他疼得倒抽一口气,下意识要喊,又拼命忍下。他一手捂住右手肘,嘶嘶喊了几声,再看陆蔓君快笑抽筋了,脸色难看地喊:“陆蔓君!你快点给我进去!” 陆蔓君笑得半死,勉强忍住笑说:“表哥,世界险恶,你要小心。” 这时,人陆续多了起来,有不少女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停了脚步,朝他们看过来。 陆蔓君转头朝楼梯口看去,脚步一时走不动了。围观的女生有点多,还有些从楼上赶下来的。三三两两堵住了楼梯口,其他男生想上去,就得叫她们让一条道出来。 这些女生的眼光穿过陆蔓君,直接抵达陈珂身上。这种发着绿光的狂热情绪,陆蔓君也见过,她重生前有个小表妹,最爱在机场等各大男神。只要男神出现在视线里,她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身为男神的表妹,陆蔓君与有荣焉,有点暗爽。她知道陈珂受欢迎,却不知道受欢迎到这种程度!她走过去楼梯口,立刻被众人围起来:“天啊,他跟你说话了!” “我看见他送你过来了!” “啊,你们什么关系?” 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全一窝蜂围着她追问。陆蔓君听着四面八方的噪音骚扰,一开始还应付两句,后来烦了,使劲推开人群说:“走开,我要迟到了!” 人群的尽头,许静正赶着下楼,看见陆蔓君一把抓住她的手:“听说他来了!快点下去!” 陆蔓君说:“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我不,我要看吉他哥哥!” 陆蔓君硬生生把她拽着,往教室走。 许静一路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没到教室门口就忍不住问:“他们说,吉他哥哥送你上学?”她的表情严肃又悲怆,似乎做出了友谊就此终结的打算,“你说吧,没有关系,我能接受。” 等她知道陈珂是陆蔓君的表哥,脸上的表情活像被雷劈了。她深受打击,喃喃道:“那你可以跟他朝夕相处,同吃同住,每天早上起床睁开眼就看见他,晚上睡觉也能看见他……”她猛然扑到陆蔓君身上,羡慕嫉妒恨:“天啊,你好幸福啊!” 两人正说话,马老师从门外走进来。 同学们赶紧坐回自己位子上。陆蔓君往自己座位走,发现今天马老师穿了新衣服。白衬衫配高腰短皮裙,看去非常优雅。她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拍:“都回自己位子上去!” 同学们看见她的衣服都议论纷纷,“玛丽莲居然这么时髦!是在国外买的吗?” 学生们平时喜欢给老师起小名。马老师比较受爱戴,所以叫她玛丽莲算比较客气,其他惹人讨厌的老师,那就难听多了。什么地中海啊,大傻啊轮番上阵。 有人在底下喊:“老师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呀!” 马老师听了笑说:“嘴甜我也不会给你加分的。” 因为没了奸细,陆蔓君一直在考虑新设计的事。可是灵感就像死了一样,怎么也跳不出连衣短裙这个大框架。现在看见马老师这一身,陆蔓君脑子里又涌动起许多设计,如获至宝,赶紧低头拿了笔勾勒了一个大概。 大家都注意到老师手里还拿着上次的试卷,又期待又紧张地等着她发卷子。 马老师却不说卷子,她这次休假回来,容光焕发。先肯定了班委们的努力,再宣布下午自习课要选班长,最后才开始讲卷子。 “这次李恬恬同学进步非常大,85分!大家给她一点掌声!”其实85分不算特别好的分数,大部分人都能达到,只是李恬恬平时分数怎么样,大家也心里有数。所以一听这个分数,霎时一片哗然。 李恬恬看到别人惊讶的眼神,觉得十分得意,还嫌其他人鼓掌声音不够大,上台拿卷子时说:“哼!要不是我去了厕所,我肯定能拿一百分。” 陆蔓君特别欣慰,更替她高兴。其他人之前以为是陆蔓君帮她作弊,后来看李恬恬最近不去买作业了,这才相信她是真的学出来了。 午休时,陆蔓君和许静她们去买荷兰水。杨玉也是她们中的一员,跟陆蔓君关系还不错:“蔓君,原来你是陈珂的表妹啊?刚才下课你不在,还有别班的人来问呢。” 同学甲:“是啊,我今天看见陈珂送你来了,下课他还会接你吗?” 陆蔓君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香芋甜筒,无奈地说:“是……”还没回答完问题就被打断了:“你可以帮我要签名吗?” 几乎所有人一下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说:“我也要签名照!”“我想跟你一起放学!”“我也要!”“我想跟他说说话!” 陆蔓君感觉耳朵被不停轰炸,赶紧抬手喊停:“好了!听我说!” 众人都安静下来。 陆蔓君说:“他每天都来送我上下学,你们自己找他要吧。” 一群人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等每个人买了荷兰水喝着,许静说:“哎想到下午选班长,我就特别担心!” 杨玉说:“我感觉这次肯定选李恬恬了。她那么热衷要当班长,上次竞选输了处处跟徐光作对。”徐光是出国的前班长。 其他人都唉声叹气,同学甲说:“要是让李恬恬当班长,我真不想上学了。如果是李恬恬,还不如现在这一群班委呢。” 许静说:“谁怕她呢!”本来陆蔓君在一边吃甜筒,在边上听着也没吭声。谁知道许静忽然一把扯过她的手,“曼君,你会帮我们的吧!” 其他人纷纷眼睛亮了,“对啊,李恬恬那么怕你!如果是你就好了。” 陆蔓君有点无语:“李恬恬现在也没欺负你们了,为什么非要我当班长?” 许静说:“反正不喜欢她当班长。”其他人纷纷附和,说了一堆“李恬恬当了班长,一定会更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之类的话。 许静拍她的肩膀:“放心,表嫂支持你!” 杨玉使劲点头附和:“表嫂肯定投你一票!” 余下人异口同声说:“表嫂们支持你!” 陆蔓君看一群人打了鸡血似的,感觉她表哥像是六十年代的国民老公,而她因此沾光,成了国民小姑子。 她觉得有点无奈:“好吧,就算你们全部投我票也不够啊,这里才七八个人……”后面那句话没说出来,李恬恬如果真想当班长,她随便挥下拳头就不止这个数了。 许静突然严肃起来:“你对抗李恬恬的勇气到哪去了!表嫂们一定会帮你拉票的!”还朝其他几个人看了看,“你们说是吧!” 陆蔓君看一群人情绪激昂,盛情难却,只好点头说:“好好好,谢谢表嫂们。” 下午选举时,马老师拿了一叠小纸条和一个投票箱进来,让高大伟拿纸条下去发。“每个人写两个名字。票数最多的是正班长,第二名是副班长。” 不知道许静怎么拉票的,总之票数统计出来,陆蔓君全票通过,是正班长!第二名是高大伟,李恬恬零票。 陆蔓君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两眼黑板上的票数统计,没错。 许静也有点不敢相信,不过不少人看见这结果,特别开心地欢呼起来。马老师连喊了四五声“安静!”才压制住了场面。 陆蔓君实在没忍住,去看李恬恬的脸,只见她特别满意地点点头,朝其他同学看了一圈。 到底李恬恬干了什么…… 李恬恬到底没忍住,骄傲地扬起下巴:“看表嫂对你好吧!我都叮嘱过了,不然你以为怎么会全票!以后记得投桃报李,在你哥面前多说我的好话!” 又多了一个表嫂!陆蔓君心里感叹,其实她觉得李恬恬也不坏,甚至有点可爱。只不过,想成为她表嫂,这可能性跟陨石撞地球差不多。 陆蔓君觉得有点奇怪,李恬恬不是特别想当班长吗?至少该选她当副班长啊。 她这么一问,李恬恬就说:“这种小孩子东西,我懒得玩!我很忙!我要给你表哥写歌词!上次我听他在舞会上唱歌……” 陆蔓君听她讲自己表哥的丰功伟绩,整整听了一节课,耳朵都要起茧子。 这还不算,表嫂团的威力实在惊人,到了放学,大多数女生都要跟她回家。要不是李恬恬放学被她爸拽走了,她也要跟来。 陈珂过来一看,乱糟糟一团人在等着,反而没看见陆蔓君。 陆蔓君倒是看见他了,连忙伸出了手,大喊一声:“表哥!” 陆蔓君逐一给陈珂介绍了自己的同学,只说是大家同路一起回家,也没说什么。班上女生大多还有点害羞,脸红成了一个番茄,也不敢跟陈珂搭话,点一个头赶紧缩到后面去。还有人感动得要哭出来。当然也有理智淡定派,能跟陈珂聊上几句。 一看这阵势,陈珂多少也明白。他一直被不少小女生喜欢,多少也知道自己的魅力,也不以为意:“那走吧。” 本来两个人回家,最后变成了一群人回家。安全系数直线上升。 一群人到了新奇洋服附近,许静看见橱窗挂着的新裙子,立刻扯扯陆蔓君:“你看!那裙子好漂亮啊!我们去看看!不过怎么有点眼熟!” 陈珂听到特别不高兴:“要去你们自己去!”径自往裁缝店去了。 许静委屈地红了眼睛,“我就是觉得那裙子好看,我也没有想买……”想寻找周围朋友的共鸣。可惜表嫂团认为,陈珂说什么都是对的,和他家对抗的都是黑店,立刻都同仇敌忾,不肯跟着去了。 陆蔓君说:“我陪你去吧。”她正好也想看看秃头做得怎么样。去看了发现秃头速度很快,那天明叔卖的设计图已经做出来了。站在工艺的角度,蓝黑几何图案比较难做,不知道秃头怎么做出来的。站在橱窗没多久,已经有七八个人进去问,提出要买。 杨玉也跟过来了,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你说这裙子多少钱?”陆蔓君就让她进去问问,秃头知道她,她不方便进去。 问完出来,才知道这裙子才卖七块钱,比陆蔓君预想的九块钱还低很多。而陈记裁缝最少也要十块钱。所以说,除了设计,价格也是一个大问题。 听了价格,摸了布料,许静和杨玉都有点动心想买,但是有点犹豫不决。因为她们知道秃头和曼君家是竞争对手。 陆蔓君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拿出七块钱:“去买呗,顺便帮我买一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看看他们家用什么布料。 买了裙子后,陆蔓君拿去跟姨父一起分析。几何图拼接是用两块布一起缝的,近看就能看出来。布料摸上去感觉特别柔滑,而且不容易皱。缺点是不透气、而且透明,所以底下又加了一层衬裙。 姨父说:“这是的确良。” 的确良是一种化纤面料,因为笔挺不易皱,也结实耐用。 “这种布料不容易买到吧?”陆蔓君重生前,听说过国内到了□□十年代才有人穿的确良。 姨父说:“也不是,你们校服就是用这种布料,量大的话确实便宜。因为今年新开了很多纺织厂,价格就下来了。你看这里,”他拿起边角的褶子给她看,“什么做工啊,走线是歪的。” 她一看确实缝得像参差不齐,线头也不剪。 陈珂本来在边上逗弟弟玩,看见他们拿着一条裙子琢磨也跟过来:“在看什么啊。”见是几何图的裙子,有点惊讶:“你去对面买的?” 陆蔓君说:“对,才七块钱。” 陈珂也咋舌:“怎么会这么便宜!哪怕这面料最近降价,加上店租人工水电分摊下来,已经超过七块钱。” 姨父说:“他直接找厂家拿货。” 其余两人都明白过来,不由得叹气。 姨父一般是去找大批发商拿货,因为起订量比较小,但是价格很贵。如果直接找厂家拿,少了一个流通环节,自然便宜。但是要囤大量的货,姨父哪来那么多钱。 陆蔓君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可以和其他店合作,一起订布料。这样,几家的面料价格都能压下来。我们没必要和新奇做到一样的价格,因为我们会推新款式。虽然也是定位在中低端市场,但是可以比他高一点,大概□□块钱。” 姨父认为这主意不错:“那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别家要一起买布料。” 陈珂说:“你的新款式是什么?” 陆蔓君说:“荷叶边衬衫,a字裙……” 陈珂说:“那不做短裙了?现在正流行呢!” 陆蔓君说:“先看看吧。” 做生意不仅要闭门设计,还得出去看看市场情况。每一个产品的发展趋势都是相似的。一开始没多少人做,利润高,是个人进去就赚钱。后来,其他人看到机会,开始拼命跟风,慢慢利润压到最低。最后产品做烂了,也没利润,那就没必要再进去了。 陆蔓君这么想着,就对陈珂说:“表哥,我周末跟你去百货和舞会看看。” 陈珂脸唰地白了半截,扭头看了姨父一眼:“什么舞会?哦!学校的舞会?” 第18章 表白 姨父还没说话,这时,姨妈刚好跨门进来,听见舞会两个字,陡然瞪圆了眼:“陈珂!你去舞会!”伸手过来直接揪了陈珂的耳朵,“死小子,你跟我进来!” 陈珂边挣扎说:“我去的是学校的舞会…”边埋怨地回头瞪她。这回被你害死了陆蔓君! 陆蔓君默默目送他被拉进小房间:“表哥对不起啊…”她真不知道原来姨妈不让他去舞会。 等了几天,陈珂过来说又有舞会,问她要不要去。陆蔓君立刻跟着去了。 她刚搭完李恬恬的顺风车去铜锣湾,看了一圈百货公司。发现百货公司不少大牌子都推出了短裙,大概是受伦敦时装周的影响。比起路边小店,质地上乘,摸起来手感好,也不透光,可惜价格不太美好,最少六百,一般是八百左右,属于一般人买不起的奢侈品。 陆蔓君也不指望在一无人气二无名气的情况下,卖出这样的高价。只想了解一下市场趋势而已。 至于普通的小店,她还没来得及考察。 陈珂背起吉他,领着她往附近的练舞室走。陆蔓君走上一条长长的阶梯,累得要命,总算看见那练舞室的轮廓。外面种满了各种绿色攀墙植物,老旧墙体上看着有点脏,门口处挂着个小牌子写着“芳姐舞室”。 陈珂告诉她,这是按周付租金的。说到兴奋处,一不小心说漏嘴,把自己组乐队的事也说了。 “啊,你们还组乐队?我怎么没看见你练习啊。” “我有时没去上课……”说到一半发现不对,他这才想起来要叮嘱她:“你可别告诉我妈!” 这时已经渐渐有人往这边走,有女生有男生,手里大多提着一大袋零食。其中一个男生两只手抱住箱装汽水:“陈珂!别顾着泡妞!快过来帮忙!” 陆蔓君往声音处看去,见那个男生一身巧克力色皮肤,理着一个寸头,感觉有点像古天乐。 陈珂喊了声:“来了!”又让陆蔓君站着等他,自己跑过去帮忙搬东西。 陆蔓君看大家都在搬东西进去,陈珂也抱着一箱汽水进去了。她也不好意思装没看见,就跑过去问“古天乐”有什么能帮忙的,结果“古天乐”放下汽水说:“你站着,不用你。” “古天乐”搬得满身都是汗,却一点都不狼狈,反而更帅。 陆蔓君坚持说:“我力气很大的。” 她最近不仅力气大了,也长高了,经常有人以为她是初中生。 最后“古天乐”让她象征性地提了一袋子零食进门,自己搬着一个特别沉重的老式黑音箱上阶梯。 一路上聊天,陆蔓君知道这“古天乐”也是乐队的一员,大名不叫古天乐,叫王岳。不过大概这年头不流行巧克力色皮肤,他远没有陈珂受欢迎。 两人一起进门时,陈珂正好急匆匆地奔出来。一眼看见他们两个,刹住脚步,瞪着陆蔓君说:“你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陆蔓君把零食放在一边,“我去搬东西了。” 王岳耸耸肩:“真受不了你,少见女朋友一分钟都不行。” 陈珂立刻脸红:“什么女朋友啊,这是我表妹!乱说什么!” 王岳吃惊地朝陆蔓君看了几眼,“你不是说你表妹读小五吗?” 陆蔓君说:“我是读小五啊。” 王岳半信半疑,喃喃说:“怎么说话一点都不像啊。” 陈珂用过来人的口气说:“现在的小学生很早熟呢。”又颇有点得意地往陆蔓君看了一眼:“她啊,智商只比我差一点。” 这时人还不算多,王岳看了下时钟:“约的是下午三点,还早。”很快摆好了设备,又放好了荷兰水和各种零食,连烤鸡翅膀和薯条都有。王岳给陈珂和陆蔓君递去一瓶,“你们先休息下吧。” 光顾着忙,陆蔓君这才有空隙看这舞室内部。这舞室很大,估计可以容纳好几十个人。周围都是镜子和栏杆。脚下是木地板,走起路来还发出嘎吱嘎吱响,也不知道平时跳舞会不会把这地板踩踏了。他们临时用木架子搭了小台子,放了一台按钮式的录音机,还有刚才王岳搬上来的黑音箱也放在边上,还有几个鼓,却只配了一个站立式话筒。 陈珂说;“这就是你租的新音箱?我去试试音。”说着往台上走去了。 陆蔓君百无聊赖,听见王岳说:“蔓君,你很少来舞室吧。” “嗯,第一次来。” 王岳说:“那你闭起眼睛。” 陆蔓君:“干什么?” 王岳说:“给你看点东西。” 等她闭起眼睛,听见“咔擦”一声,又听见窗帘拉起的声音,紧接着不少人抱怨:“为什么这么早就关灯啊!”紧接着王岳说:“睁眼。” 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视野里彩光闪耀。一条条绿光打在地板上,打在黑暗中,一圈圈交叉扫过。绿光慢慢变成紫光,又变蓝光……有点像在舞厅和ktv开了彩光灯的感觉。 陆蔓君抬头看,才发现头顶装了一盏圆形舞台灯。 王岳低头笑了声:“怎样,漂亮吧?” 陆蔓君侧头看他,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轮廓,不过隐约能看见他微翘的嘴角。她正想说话,忽然舞台上传来陈珂的声音:“咳咳!st。”不过陈珂的英文发音很奇怪,把test读成了“他死”。 她忍不住笑,再转头看王岳。他却不笑了,眼睛在黑暗中一直盯着她看。 陆蔓君装没看见,把视线移开了,“啊,人多起来了。”随手把荷兰水放下了,走到别处去。 陆蔓君坐在边上放的长板凳上,发现不少女生进门都穿着短裙,还是改装过的迷你短裙。 刚好有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坐她隔壁,她就趁势搭话:“你这裙子真好看啊,哪里买的?” 眼镜女生说:“我在油麻地一家店买的。” 一问价格,陆蔓君差点吐血,只要六块钱! 边上其他女生听到这话题,也加上一句:“我的才五块钱,不过我是在旺角买的。” 陆蔓君收集了咨询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短裙的生意可以做,利润还得压得很低。至于这生意能做多久,不好说。 简单来说,高风险,低回报,不值得做。 这时人都差不多来齐,舞台上开始播放一首摇滚音乐。环绕效果不错,陆蔓君听着耳熟,但是不记得是什么歌了。不仅她不知道,不少女生也不知道,纷纷问:“这是谁的歌?” 眼镜女生特别惊喜地说:“是披头四的歌!”看来披头四现在还没特别流行。估计再过一年半载才能火起来。 王岳拿过麦克风:“下面为大家翻唱一首beatles的《do》。”接着零零星星的掌声响起。陆蔓君看见他说完就走到几个大鼓边上去了,估计是个鼓手。 陈珂一上台就不一样了,他还没走上台呢,底下的人已经开始骚动,喊着“陈珂!陈珂!” 等他一站上去,全场掀起狂热的声浪,掌声欢呼声不断,陆蔓君发现身边的女生全站起来了。 陈珂笑着给自己的“风云”乐队宣传了两句,音乐响,他低低唱起来。 她发现他确实开窍了,那磁性的嗓音变得更稳,更辽阔。鼓声也敲得恰到好处,让她瞬间想起一匹大草原奔腾的野马,疾驰在广阔土地上,又似乎感觉到滚烫的太阳照在背上的感觉。 一曲结束。 所有人都是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 这时有个黑影奔了上去,手里还捧着一束花:“陈珂!”陆蔓君回过神来,一眼认出了李恬恬!她怎么会在这! 胖手把花要递给陈珂,陈珂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看陈珂接过花,李恬恬还是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反而一把抢过了话筒:“下面由我来为大家献唱一首歌。” 陆蔓君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因为李恬恬考试成绩不错,陆蔓君遵守承诺教了她一首英文歌,她还苦练很久。只是没想到她会跑来舞会,还要现场献唱!是个人都看得出这首歌的意思,不就是向陈珂表白吗? 陈珂也一脸被吓傻了的表情。可他没法把李恬恬劝下去,只好退到一边听歌。 其实李恬恬唱得也不错,发音经过陆蔓君纠正,也很标准。等她唱完,底下居然没几个人鼓掌!台上的王岳勉强拍了两下手。陆蔓君没鼓掌,她只想着赶紧跑过去,免得发生什么血案! 果然李恬恬倒是毫不在意掌声,只继续拿着麦克风:“陈珂,我李恬恬……”她转过头去看陈珂,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王岳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陈珂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底下人群爆发出阵阵笑声。 这场面真是不能再尴尬,下面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陆蔓君暗自祈祷陈珂千万别说什么伤人的话,李恬恬就是个玻璃心啊!她试图走上台打个圆场,被王岳拦住:“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陆蔓君有点恼火,压低声音说:“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表哥!”她不想让谁受伤,更不想让谁当众出丑。 正争吵间,忽然有人大声喊:“肥婆,你怎么不回家照照镜子啊!陈珂会要你?” 李恬恬见陈珂半天不回答,心里已经有点忐忑,再听底下的人这么说,恼羞交加,朝着台下看:“谁说我胖!” 这一句引发群嘲,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之间,哄笑声不断,四面八方都有人说话:“我说的,怎么样!” “有本事用你的肥肉压死我啊,死肥婆!” “哈哈!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肥婆!” “肥婆,陈珂不会接受你的啦!滚吧!” 陆蔓君实在听不下去,正要上前,却发现李恬恬低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大喊:“我胖不胖关你们屁事!”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陆蔓君过去扶住李恬恬,把纸巾递给她,李恬恬趴在她怀里痛哭。 这时,陈珂抢过了话筒,恼火地骂道:“你们太过分了!这么对一个女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很没品啊!” 哄笑声一下子停了,全场安静下来。 李恬恬从陆蔓君怀里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陈珂:“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帮我说话!不要再给我任何希望!” 陈珂一下子哑了。 李恬恬明白过来,擦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陆蔓君追出去,发现李恬恬已经没影了。 晚上陆蔓君给李恬恬打电话,却是她爸爸接起来的,“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李恬恬躲房间里哭一天了,也不肯吃饭,怎么敲门也不开!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陆蔓君随口敷衍两句,说是功课压力大,打发了她爸爸。等她放下电话,陈珂在边上一直往这边看,“肥婆怎么样?” 陆蔓君说:“唉,不知道呢!哭一天了,也不吃饭。” 陈珂多少有点良心不安,尽管这事情也不能怪他:“希望她快点好起来吧。” 第二天,马老师进门说李恬恬请假,也没说什么原因。高大伟悄声问她:“陆蔓君,她为什么请假,你知道吗?” 陆蔓君说:“不知道。” 高大伟哦了一声,又把脖子缩回去。 到了午休时,其他女生也问她,为什么李恬恬请假。陆蔓君还是说不知道。她现在多少有点察觉,在这个班里,李恬恬的朋友似乎只有她一个。陆蔓君决定下课去看李恬恬。 上自习课时,班长要坐到讲台上去,看纪律。陆蔓君坐上去后,看了一圈大家都挺自觉,没人讲话,便低头开始画设计图。 她握着笔,勾勒出一条a字裙。这是她今季的设计重点。 第19章 VOGUE 陆蔓君又看了看眼前的设计图。高腰线,a形大摆黑纱裙,那么上身搭配什么好?她想起陈记裁缝店也卖女式白衬衫,最经典那一款,连皱褶都没有。每个月能卖几件,掐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为什么不搭配在一起卖? 这么想着,她唰唰两笔,加上了白衬衫,模特则用了新发型。弧度极弯的超短发,显得脸更小,下巴更尖。 这时,陆蔓君听见底下的人在讲话,那声音越来越大。她抬头看了一眼,叮嘱了句:“小点声啊。”看他们安静下去了,她又继续低头思考。 早前,陆蔓君去李恬恬家里,发现她家居然有一些过期的《vogue》《bazaar》杂志。她拿起来翻过两页,发现六十年代的时尚杂志也不觉得过时,反而赏心悦目。 她粗略翻了几本,发现时尚圈就是一个大轮回。a字裙、女式西装裤、鲜艳的抹胸长裙等等,经久不衰,在几十年后又再度流行。 1960年vogue封面女郎是一个蓝眼珠的女人,优雅红唇配着细致平眉,短卷发衬着脸廓,几乎都梳往右侧,顺鼻梁而下,斜遮住她半边眼睛。 再翻开内页,她发现了a字裙和荷叶边衬衫。她依稀记得,六十年代流行过a字裙,果然没有记错! 因为香港一向紧跟着欧美风向走,所以陆蔓君对a字裙非常有信心。她陆续画了七八套不同样式的a字裙,画得手酸了才停下。 陆蔓君看着这一堆设计图,满满都是成就感。 下课后,她去了李恬恬家。 李爸爸一脸胡子拉碴,显然没睡好:“她这两天都没吃东西,唉!压力大也不至于不吃饭啊。是受了什么刺激啊?房门都不开。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她,好歹吃点东西吧!” 李恬恬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除了不吃不喝,也没什么大问题。 陆蔓君往房门口看了一眼,“好,我去劝劝她。” 敲了几下房门,李恬恬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走开,我不吃。” 陆蔓君听她说话,估计是饿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是陆蔓君。” 听到是陆蔓君,李恬恬一下子没了声。过了一会,房门打开来,露出一个脑袋:“进来吧。” 陆蔓君看见李恬恬这样子,有点吓一跳。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粘在一起,穿着一套极宽松的睡衣,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哪怕眼睛肿成这样,她还在哭。李恬恬连走路也像个游魂。 陆蔓君发现这房间也是乱成一团,纸巾丢得到处都是。她叹了口气,把李恬恬扶到床边,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发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对一个从多年美梦中惊醒的胖子来说,现实有点过于残酷。陆蔓君也失恋过,也经常会发现自己完成不了梦想,做不了伟人。许多时候,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她很能理解这样的伤痛,安慰没用,只有时间能治愈。 李恬恬又开始抽噎:“呜呜……我就是个死胖子,我这辈子都没法得到我喜欢的人,我活该……呜呜……”伸手要陆蔓君帮她拿纸巾。 陆蔓君去拿的时候,发现纸巾盒都被她抽空了。 “柜子里有……呜呜……”李恬恬起身,去柜子拿了一提七八盒纸巾来,拿出纸巾继续哭:“不过你肯来看我,我感觉好多了。呜呜……呜呜……” 李恬恬哭过这一场,好说歹说,终于同意下楼喝粥。李爸爸高兴坏了,差点要去买鲍鱼鸡粥。陆蔓君赶紧说:“饿了两天别吃这么油腻的,肠胃受不了。” 最后买了清淡的皮蛋瘦肉粥,李恬恬拿勺子搅了一下,只吃了几口,又开始发呆:“我吃不下……”眼眶一红,又逃进房间了。 李爸爸把陆蔓君送回家去,特别感激她:“还是你有心!今天真是多谢你了,看她吃了两口粥,我安心多了。” “没事应该的。” 李爸爸说:“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肯定知道内情吧!你告诉叔叔,是不是谁欺负李恬恬了?” 陆蔓君肯定不能乱说啊,万一李爸爸拿着电棒去找陈珂,那可是要出人命的。“谁敢欺负李恬恬啊。” 李爸爸不信陆蔓君毫不知情,但是他平常擅长察言观色,看陆蔓君一脸坦然,又不免觉得自己太敏感。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撒谎,他肯定能看出来啊。“那也是。” 晚上陆蔓君想起自己的设计图来了。于是趁着吃饭时间,把设计图拿出来给大家看,等待点评。 陆远看别人都有,也想看,眼巴巴地看着陆蔓君。 陆蔓君也顺手塞了他一张。他反过来看了半天,又转过去看,都只能看见一个小人儿。 可是看大家都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不住地点头。陆远有点不明白到底在看什么?不过好像挺好玩,他也捏着自己下巴,装作思考似的点了一下头。 陆蔓君觉得他可爱死了,伸手捏小屁孩一下:“你也看得懂啊?” 姨妈和陈珂纷纷点赞,连姨父也矜持地点头,“不错。”陆蔓君听了特别开心,伸手夹了颗花生吃,还顺手喂弟弟一颗。 陈珂说:“这个a字裙还行啦。不过连衣短裙呢,不做了?我看很多女生都穿。” “你猜现在旺角卖多少钱一条?”陆蔓君伸出一个巴掌,“五块钱。” 众人咋舌,姨妈捂住嘴巴:“天哪。” 陆蔓君说:“所以不做连衣短裙了,只做a字裙,你看我搭配了白衬衫一起卖,效果肯定好。还有女式西裤,我也做了设计图。等会把颜色填一下。” 陈珂问:“女式西裤是什么?”拿过设计图看了就皱眉,“啊,会有女生买吗?看着像个男人。” 陆蔓君说:“vogue的内页上有,不用多久,风肯定会吹到这边来的。” 陈珂又听不懂了:“vogue是什么?内页是什么?” 跟直男没法聊。陆蔓君解释了下:“就是个专门拍流行服饰的杂志。” 姨父说:“我知道这个杂志,太贵,没舍得买。” 姨妈伸手夹了一根菜给陆远,督促他吃青菜,又抬起头对姨父说:“新奇洋服新请了四五个人,生意好得不得了!这设计图得赶紧开始做了。” 姨父点头说:“知道。还有上次你们说的,联合进货的事,我已经找到几个人了。厂家找到两三家,比过价,成本大概四块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姨父,我还有一个想法。”陆蔓君把筷子放下,说了下自己的计划。比起卖衣服本身,建立一个合适的品牌更为重要,就像打地基。设计可以被轻易抄袭,而品牌不能。 陆蔓君其实早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但具体怎么做,还是这两天才琢磨出来的。 她一开始就认为,想站稳脚跟的原创设计,一定要打造品牌。那是因为随着市场成熟,跟风的人就多了,价格也会降到差不多的水平。这时候,品牌就会发挥作用。哪怕买瓶可乐,都要讲品牌。难道喝百事可乐和喝可口可乐,口感上会有巨大的差异吗? 想打造品牌,不外乎两个字,宣传。用大量宣传强化品牌印象,一般是铺天盖地打广告,明星代言,宝洁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他们去哪里找明星代言,找到了也得那明星愿意代言一个小裁缝店啊?何况现在又没有省钱的网络营销。所以她也愁了很长一段时间。 李爸爸认识那么多艺人,其实也可以找他帮忙。陆蔓君想的办法是,先做几条样品裙子,免费赞助给几个明星。等她们穿着裁缝店的裙子出现,再买几个版面,曝光率就有了。这是最低成本的宣传。 除此之外,还得先解决一个问题。裁缝店实在太破了!比起对面新奇洋服,玻璃橱窗又干净又明亮。再看自家的窗户,贴满乱七八糟的红条子,还残留着浆糊迹!柜子还被白蚁蛀掉了。 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装修这事势在必行。不过一直没有钱而已。 必须装修! 说到最后,陆蔓君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粉红色百元钞票,放在桌上。这是用金条换的。她空间里相当于一个银行小金库。她重生前炒股票和奖金赚了很多钱。买完房,留40%流动资金,剩下全用来买金条和玉石首饰。防老嘛。 她以前还觉得不动产比例太高,现在看来正好了! 金条从五百克到两千克都有。一开始为了怕别人起疑心,她只拿了一个五百克的金条出来,试试看能不能当。不换不知道,一个金条能换六千多。她拿着厚厚一叠钱走出柜台时,感觉自己成了个隐形土豪。 钱放在桌上,只放出轻微的响声,但三个人的眼光都看着那叠钱,懵了。自然要问起钱怎么来的,陆蔓君只说是妈妈给的。至于其他的,她一概摇头说不知道。 姨妈和姨父起初死活不肯要,陆蔓君就说:“那你先借去用,赚了钱还我好了。”这才同意拿去了。 第二天,陆蔓君上学时有一个新发现。对面“新奇洋服”又挂出了招人的牌子,显然人手不足。明明前天才招了四五个人,今天又开始招人。 陈珂朝那边排队的长龙看了一眼,也有点吃惊:“怎么排那么长的队!”一般来说,裁缝店很少排队。它不比百货公司,做好了各个尺码随便挑。大多跟客户量完尺寸,下定金,过几天才能来拿。像新奇洋服这样,也顶多准备十几条均码。 陆蔓君拦住一个女人问了,才知道秃子这回下了血本。不仅降价到五块,而且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裙子。 怪不得要请那么多人。看秃子的意思,他准备把手里一大批深蓝色和黑色布料,全做成短裙。 听那女人说,因为秃子供货速度太慢,价格也比旺角贵,所以大部分客人都不来他这里买了。今天听说大减价,而且当场就可以拿货,她就过来了。 陆蔓君想了想,深蓝色布料确实不太流行,放着也不能做别的衣服。黑布料还可以做男士裤子,但又不太透气,肯定不好卖。也就是说,等短裙彻底过气,秃子就只能抱着一堆没用的库存哭了。 看秃子也没推出什么新品来,大概是把钱全砸在这一批布料上。那么说,秃子也没别的选择,只能拼一把。低价清库存,回笼了资金赶紧换新款。 可惜秃子如意算盘打得响,人毕竟不是机器,新来的人哪会这么快上手,没等陆蔓君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出来大喊:“卖完了!下午再来!” 排队的人抱怨几句,慢慢散开了。 秃子从后门愁眉苦脸地出来,看见陆蔓君又赶紧挤出个笑脸:“哎哟!小美女上学啊。” 陈珂本来正在系鞋带,听见这话猛然站起身来,目光凌厉:“你喊谁小美女,再喊一句?”手里拿着木棍子掂了掂。 秃子没想到陈珂也在,耸耸肩,“我偏不喊。”又颇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人潮,“怎么样,看见我家生意好,心里不舒服了吧。” 陆蔓君懒得跟他扯东扯西,拉着陈珂就走:“别理他。”这种人跟他吵什么,直接让他亏到哭。能动手绝不bb,这是陆蔓君的做人原则。 第20章 云吞面 陆蔓君想着秃子的事回了学校。老师还没来,班上吵吵闹闹一片。她进门时看见七八个男生围成一团大笑,其中一只手扬着一封信,高喊:“哈哈,高大伟的情书!”说话的人叫陶江,平时就特别喜欢闹高大伟,因为高大伟一紧张就会脸红耳赤,像个女孩子。 女生们坐着看热闹,陆蔓君离这种玩闹学生时代挺远了,觉得挺好玩。她把自己书包丢回去,也坐着看。见高大伟脸红耳赤,一只脚拼命跳着,要抢回那封信:“还……还给我!” 同学甲说:“你们猜高大伟喜欢谁!” 陶江拿着信说:“我给你们念念啊——”他拖长声音说,“我每次看见你,就感觉像春天的花开满了枝头……”他忍着笑,看了看高大伟的脸:“不愧是我们的第一名啊,写情书都这么有诗意。” 男生们轰然大笑,其他女生也低声议论,都在猜是谁。 高大伟满脸通红,抢来抢去,也没能抢到信,索性破罐子破摔往桌子上一趴,把耳朵捂起来,装听不见。 陶江看了高大伟一眼,把信收起来:“算啦,我还是不念了。” 许静突然冒出一句:“怎么不念?念!” 众人顿时了然,对视着窃笑:“哦———” 陆蔓君想,许静不是喜欢她表哥吗?现在的少女说变就变啊。隐藏太深了吧,她一直没看出来! 许静脸唰地红了,别过头说:“好好好,只有我想听!你们不想听啊!” 其他人起哄说:“不——想——” 这时马老师进门:“挺热闹的嘛。马上期末考试了,看你们一点也不紧张啊。” 同学们赶紧回自己位子上。 中午陆蔓君和许静几个去吃云吞面,讨论起这事时,杨玉也逗她:“许静,你想知道高大伟喜欢谁吗?” 许静立刻涨红了脸:“为什么都说我喜欢他啊?我才不喜欢他,我喜欢陶江……”声音渐渐小下去。 其他人特别惊讶:“什么!那还不如高大伟呢!” 陆蔓君想起一件事,陶江经常拿自己臭袜子塞男生衣服里,闹着玩。她一想就受不了:“……你口味好重啊!” 许静恼羞地打了她一下:“别再说了啦!”正好这时面端上来了,许静拿起筷子递给众人,“面来了,快吃!” 杨玉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高大伟喜欢谁。” 大家都有点好奇:“谁?” 陆蔓君开玩笑说:“不会是李恬恬吧。” 众人都笑喷了,杨玉笑出了眼泪,“稍微想想都知道啦。我们班,谁长得最好看?” 所有人都看着陆蔓君,“哦——” 陆蔓君说:“不是我啊,我跟他没怎么说过话啊。” 杨玉说:“那还能是谁啊?” 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话题又转向了李恬恬。 许静问:“蔓君你跟李恬恬最熟,她到底怎么啦,今天也没来上课。” 陆蔓君不想说八卦,“不太清楚。”三句两句敷衍过去了。 下午上课时,陆蔓君感觉有人在背后戳她。她回过头去,发现是高大伟。他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又赶紧低头看书。 陆蔓君打开掌心一看,发现是一个纸团。抬头看老师还在讲课,她悄悄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写了一句话。 “我没有喜欢你,喜欢你的是陶江。” 她如果真是十二岁,估计会觉得云里雾里的。现在一看就明白了。陆蔓君觉得有点好玩,重生前习惯了人们直来直往,喜欢就表白,不喜欢就分手。哪有这种青涩稚气,弯弯道道。 她很想逗他说,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坏了,不能摧残少年。就往上写了句:“好好读书,别想东想西。”往后递过去。 高大伟没再把纸条传回来。 陆蔓君也没把这事跟别人说,给他留点面子。不过高大伟的反应实在太激烈,很难让人看不出来。 第二天,老师让他们一起去搬试卷。高大伟突然箭一样率先冲出去,“我一个人就行!”留下陆蔓君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背影。 陶江在底下爆发出大笑:“知道心疼女朋友了!” 这样一来,班上的人就全知道了。陆蔓君拒绝他的事反而没人知道,结果就演变成一场轰轰烈烈的绯闻。直到许静问过陆蔓君,知道陆蔓君不喜欢他,这谣言才慢慢平息。 夏天过去一半,陆蔓君穿着短袖在家里运动。 陈珂从房间里出来,见陆蔓君正和弟弟跳绳,抱怨说:“又在跳了!” 他怕被绳打到,就走远了点,开冰箱拿了根冰棍吃。 陆蔓君最近正是长高的阶段。她重生前只有一米六三,现在可不能重蹈覆辙。她想长到一米六八。怕长不高,特意订了牛奶,有事没事就拿跳绳跳,还拉着弟弟一起跳。 陆蔓君跳得一身汗,去洗澡出来,擦着头发说:“你今天不去练歌啊?”她看陈珂苦练吉他,有点效果,起码能听下去了。 陈珂说:“晚点去。我爸让我一定要在家,他等会回来。也不说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这时姨父和姨妈从外面回来,手里抱着一堆衣服,喜气洋洋地说:“裙子做好了!”这是送给明星的裙子。 陆蔓君和陈珂都挺高兴,对视一眼,走过去看。 八个款式,每款做了一条。 陆蔓君拿了一条黑色纱裙在手上,因为蓬度做起来了,所以优雅之余,还有点少女感。不说还以为是在百货公司买的。这质量!估计穿几年都不会坏。 “成本多少钱?”陆蔓君一摸布料就知道质量好,所以有点担心成本问题。之前商量过要走平民化路线。 姨父说:“联合了几个人谈的,四块五。样品费贵一点,不过后面下订单了就会给我们退回来。” 价廉物美啊! 陆蔓君放心了,拿了裙子进去试。 衣服还真是穿起来才知道。这裙子挂着不算很特别。一穿起来,就很显气质。姨妈说:“这条好看,比你那一条露肩的好看多了!”确实,裙子长度刚过膝盖,上身配白衬衫,走起路来纱裙还带飘的。 陈珂又给她拿了一双小黑皮鞋过来,这是她跟李恬恬逛商场的时候买的。“搭着一起穿。” 陆蔓君剪的是童花头,穿上这一身,就显得更清瘦轻盈。小黑皮鞋恰到好处地烘托了裙子。 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怎么样?” 几个人都齐齐点头:“好看!” 试完衣服出来,陆蔓君听见楼下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店装修得怎么样啦?” 姨父说:“喏,正装吊灯呢。”设计稿是在一周前定下来的,三天前暂停营业,开始装修。 装修这事吧,讨论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比如陈珂想做一个方形展示台,陆蔓君坚持认为,裁缝店要有个人风格,不能照搬百货公司的。姨父和姨妈则说,难得装修,什么也不变就是浪费钱。要挂彩带不说,还想在外面挂一幅肖像画。 陆蔓君这么一听,就觉得这裁缝店完了,前途渺茫。 最后没办法,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找专业的设计师。肥叔自从和陆蔓君握手言和后,对她还挺不错的。这回的设计师就是肥叔介绍的。 专业设计师就是不一样,做出来的设计图得到他们一致认同。以大地棕为主调,墙壁准备刷成墨绿色,标准的古典英伦风格。重新设计店内布局,看去更为干净利落。为了方便客户浏览衣服,还准备加一个陈列架。 看完午间新闻,陆蔓君去了店里,姨父和姨妈买涂料去了。秃子过来时,她就在店里,皱着鼻子看师傅上油漆。 她听见有人在身后说话:“哟,江郎才尽啦,设计不出东西来,只好想想怎么装装门面?”陆蔓君回头,发现真的是秃子进店来了。秃子没读过什么书,难为他还能说出“江郎才尽”这成语。 只见秃子背手绕了一圈,横看竖看,摇头说:“装修?没用的!乖,听叔叔一句,小朋友就别在这里呆了,一股油漆味,回去写作业。” 陆蔓君倒也不生气,反而笑说:“我写完作业了,倒是你呢?你那衣服每一分钟都在贬值啊。你还有心情闲晃?心态真好。” 秃子被说中心事,脸色有点难堪,强笑说:“小美女,”他回头望向自己的店,又有些得意起来:“你倒是看看我门口多少人在排队啊!哪像你们,还装修呢!别折腾啦!按我说啊,装不装修都一样,反正也没生意。” 陆蔓君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确实“新奇洋服”门口生意兴隆,还在排队。她却知道“新奇洋服”已经换了第二批伙计。人手不足,经验不足,半天做不出来一件,自然供不上货。排队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没货可卖啊! 那为什么会换人?还是因为这秃子啊,太压榨人了,天天加班,工资却不加!几个新人受不了直接走了,连工资都不要了。秃子着急呢,他的货还压在手里,就如她说的,每天都在贬值!再不卖,过了夏天就成一堆废布,一毛钱都不值。 这时有人大声喊:“死秃子,你还敢来啊!”秃子一看是陈珂,手里还拿着一个扫把,横眉倒竖直冲过来,吓得秃子屁滚尿流,跑得没影。 陆蔓君看得笑个半死。 周末结束,陆蔓君回学校上课,发现李恬恬还是没来上课。这时,距离“李恬恬表白失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期间她也看过李恬恬几次,发现她已经不哭了,但还是不怎么吃东西。每天晚上出来喝点粥,又游魂似的钻回房间。陆爸爸很担心,旁敲侧击又问不出东西来,只好眼睁睁看着李恬恬一天天瘦下去。 陆蔓君觉得,她在这种时候找李爸爸帮忙,显得有点不知趣。但她也没别的办法,眼看着秃子已经请了第二批工人,再花一段时间,新人也会上手。到时候再想彻底解决秃子,就要费很大的功夫。所以,送裙子给明星,找记者上版面之类增加曝光率的事,一定要尽快解决。 所以她还是去了李家。她本来还挺忐忑,谁知道去了李家,发现他家客厅棕皮沙发上,就坐着一个明星。 第21章 明星来了 李家最近越来越富,李爸爸捞金厉害,很快李家就搬到了一处复式小洋房里。其实陆蔓君觉得有点浪费,毕竟李妈妈在美国,这巨大的屋子只有两个人住,还特意请三个佣人来打扫卫生。 陆蔓君跟着佣人走进客厅,发现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男一女分别坐在一条沙发上。女人的头发梳得蓬松成团,戴着硕大名贵的珍珠耳环。穿一身法兰西风格的白色套装,背部因为谨慎而挺得更直,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方。 男人坐在她右边,鼻梁上戴着粗框眼镜,正不停地低声对女人嘱咐着什么。 大概听见了声响,女人转过头来,看了陆蔓君一眼。 陆蔓君一看就认出来了,这可不就是演《苏小小》的女主角? 明星啊! 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个明星叫什么。因为没想起名字,也不好打招呼,只对他们笑笑,就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 因为陆蔓君就坐在她边上,靠近了看,发现这女人几乎是零毛孔,只画了眉毛,打了一层淡淡的粉。光是这样,已经很美了。尽管她皱着眉头,但眼角眉梢间,还能感觉到一种独特风情,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比起浓妆艳抹的网红锥子脸们,这女人更像一个明星。 佣人去喊李爸爸去了。 眼镜男饶有兴趣地起身,走过来跟陆蔓君搭话。发现她是李恬恬的同学,那态度更为热情。在她面前不住地夸李恬恬,从“人美身材好”一直夸到“冰雪聪明又乖巧伶俐。” 陆蔓君听着也不答话,估计眼镜男是个经纪人。 那女人则一直不说话,两只手克制地压在膝盖上,却在发抖。 陆蔓君有点好奇,朝他们看了两眼,“你们来找李爸爸是为什么?” 眼镜男伸手摸了摸陆蔓君的头,一副“小孩子不懂我不跟你说”的表情,笑说:“谈点正事。”转头看了看时钟,有点不耐烦。 陆蔓君估计他们大概等了很久,桌上放着的茶水都喝光了。 这时,眼镜男突然骂道:“梁音!”一声重喝,陆蔓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女人的脸色煞白得像一张纸。只听见眼镜男说:“你摆什么脸色,给谁看呢!” 陆蔓君总算想起来了,这女人叫梁音,《苏小小》上映后,她正走红。 梁音深呼吸了一口,垂着头说:“对不起。” 眼镜男低声嘀咕了句,净会惹麻烦!就又环着手臂,脚尖不耐烦地反复踩地毯。 陆蔓君心想,这年头明星还真是没什么地位啊。 “蔓君,来了啊!”爽朗的笑声从楼上传来,陆蔓君抬头去看,见李爸爸手里托着一顶黑色警帽,笑着往楼下走。“来得正好!前阵子有人抬了一筐子蟹过来,你也拿点回去。” 陆蔓君笑说:“李叔叔总是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过来了。” 边上两个人倏地站了起来,几乎是齐声喊了句:“李sir。” 李爸爸说:“你们先坐一会。我有点事情要跟蔓君谈。”朝陆蔓君招招手,陆蔓君跟他往二楼的书房去了。 陆蔓君把来意说了。她希望能送几条裙子给女明星,让他们穿着出镜。代言太贵,小店也付不起这笔钱。 李爸爸点头说:“这想法不错……你姨父教你的?” 陆蔓君这才想起自己才十二岁,显然越低调越好,笑说:“是啊。” 李爸爸思考了一会,手指在桌上敲敲,“也行,你们想找哪个明星?陈宝珠萧芳芳那些我可帮不上。” 陆蔓君往门外看了一眼:“楼下的梁音呢?” 李爸爸忍不住嗤笑,言语间有点瞧不起:“她?”转念想想,“刚上了一个片子,也就现在还行吧!谁知道能红多久!行吧,你跟我下楼。” 陆蔓君大喜过望,“谢谢李爸爸!” 两人一起下楼,李爸爸边走边说:“你们对面那个秃子没找你麻烦吧?本来我想整他的,不过你们那个区归张sir管,我不好插手。”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你们装修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陆蔓君说:“快了,估计一个多星期后就能开张。” 李爸爸说:“哎,那得找几个明星剪彩。” 陆蔓君当然想找明星剪彩,那效果比什么都好!不过她没钱啊!她摇头说:“我们那小店哪有那么多钱呢。” 李爸爸说:“这有什么!我给你去找,不要钱的!”他说着说着又提到李恬恬,一说就叹气:“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你等会帮叔叔劝劝她,她又开始不吃东西,你说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陆蔓君本来也想去探望李恬恬,毕竟她闹绝食时,那毅力特别惊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她。” 走到一半,李爸爸一拍脑门:“哎呀我这猪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塞到陆蔓君手里:“这个月的家教费都给忘记了!” 因为李恬恬失恋,陆蔓君这一个月也没帮她补习。那钱比平时的家教费还要厚一倍。她不是十二岁,自然知道这笔钱的意思,死活不肯要:“李恬恬是我朋友。” 李爸爸一愣,沉默许久才笑说:“随你吧!”把钱收了起来。 一看见李爸爸,梁音和经纪人立刻又站起来了:“李sir!” 陆蔓君在边上听,才知道梁音来找李爸爸,是因为她最近收到了一个剧本,里面还夹了一支枪。梁音签的是新联影业公司,没什么后台。这一部剧还是因为某大牌明星临时放鸽子,她演技不错,导演才让她顶上。梁音一个新人,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所以遇到这种事也没了主意。经纪人倒是见多了,毕竟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也知道该找谁。于是他们就过来找李爸爸。 陆蔓君看那个经纪人塞了一大卷钱给李爸爸,有点咋舌,怪不得李爸爸这么有钱,搬进别墅还请佣人!估计李爸爸也经常做这种事,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行,这事我帮你搞定。” 李爸爸点也不点,往口袋里塞下钱,“还有一件事情,我女儿的同学有两件衣服送给你们。那个谁……”他顺手往梁音头上指了下:“你啊,见记者的时候记得穿上去!问你,就说是……”他一时想不起来那裁缝店名,转头问陆蔓君:“你们那店叫什么?” 陆蔓君说:“陈记裁缝。” “对,陈记裁缝。”他点头,对眼镜男说:“你认识什么记者吗,介绍两个给他们。他们想买点版面,说点好话。打个折扣。” 眼镜男忙说:“那简单,我认识几个记者。”翻出一本巴掌大的通讯录,让陆蔓君记下了号码。“你就说是杨伟介绍的。” 陆蔓君忙道谢,又约了送衣服的时间。 李爸爸没提剪彩的事,等他们走了,才对陆蔓君说:“他们公司小,挑不出来几个好的。改天我给你找几个邵氏的人,那才叫红呢!” 邵氏!她觉得特别熟悉,很快想起来了。那不就是tvb吗?她从小看港剧长大,对tvb很有亲切感。她顿时憧憬起来,如果林青霞来帮她剪彩,她估计会幸福得晕过去。 谁知道李爸爸完全没有听过林青霞,皱眉说:“林青霞?不知道,跑龙套的吧,我只知道琳达。” 琳达又是谁?据李爸爸说,这是天后级别影星,拿过国际影后的。听着跟巩俐的地位差不多。梁音跟琳达一比,那差距就大了,在娱乐圈的地位相当于赵丽颖。 陆蔓君去看李恬恬,发现她比以前更瘦了。之前穿的合身衣服全部大了一圈。因为没了肥肉,脸颊也不往下坠了,看起来清秀多了。陆蔓君感觉,如果李恬恬再瘦十来斤,说不定是个美女。 跟姨妈打过招呼后,她留在李家吃晚饭。听说她在李家,陈珂还问了句:“那个肥婆……李恬恬还好吧?” 陆蔓君听出这是关心的意思,“正在闹绝食。” 陈珂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你好好劝劝她。” 晚饭时,她费了不少劲,总算劝了李恬恬吃了两口饭。李爸爸大为高兴,派司机送她回去时,执意要送她两大袋子螃蟹。 到家时快七点半了,一家人都吃过了,螃蟹蒸了当夜宵。陈珂抱着一盒饼干,拖着小弟陆远在电视机前面蹲着。 陆蔓君很少看电视,因为这电视机有雪花,又是黑白的,没什么意思。她也跟着坐到沙发上,用手肘撞了一下陈珂:“看什么呢。” 陈珂本来聚精会神地看着《王老虎抢亲》,转头一看她来了,脸又开始冒烟,噔一下钻房间里去了。 陆蔓君习惯了他这个毛病,把弟弟抱到怀里,开始看电视剧。按按钮按得手酸,也没看见tvb。估计现在连翡翠台都没有诞生,顿时有点失望。翻了一遍,大部分是戏曲粤剧,她提不起劲看。陆远倒是兴致勃勃,看见她转台特别不开心,撒娇说:“姐姐我想看这个。” 养出来一个小老头!陆蔓君说:“你慢慢看,我去做功课。”她从冰箱里翻出一根飞鱼雪糕,哼着歌进房间。 陆蔓君走到一半,听见门铃响,姨妈正在补袜子,大喊一声:“陈珂!” 陈珂:“干嘛!” 姨妈:“没听见门铃响吗,去开门!” 陆蔓君说:“我去开。”把雪糕往嘴里一咬,去开门。 一开门,看见“古天乐”站在门口。她对帅哥印象最深,一看就想起来了。那个鼓手王岳啊!自从那次舞会后就没再看见他。 一看见她,王岳就笑了:“你在家都这么随意的吗?” 陆蔓君把嘴里的雪糕拿在手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穿了条t恤短裤,脚上是男式拖鞋,头发卷成一个团绕在头顶。 她也笑了。 进屋后,王岳跟姨妈打了个招呼,手里还提了个西饼,环视四周:“陈珂呢?” 姨妈也放下袜子:“怎么这么客气啊,来就来嘛,带东西干什么。”又指着房间说:“陈珂在房间呢。你说这孩子每天都在干什么?成绩一塌糊涂!马上要去家长会,我都没脸去了!” 王岳笑说:“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伯母。” 姨妈去叫陈珂出来。 王岳又转头看陆蔓君:“你喜欢吃什么?”打开外面的大纸盒给她看,里面有蛋挞、椰挞,奶油蛋糕,巧克力蛋糕。 陆蔓君还没说话,这时身后钻出一个小脑袋:“嘻嘻,好香!”她伸手把弟弟抱过来,哭笑不得:“馋猫。” 王岳也笑了,“你弟弟?”又热情地兜售西饼:“弟弟你喜欢吃什么?” 弟弟看了看陆蔓君,见她点头,才指着蛋挞说:“这个!” 王岳伸手摸摸他的头,“自己拿。”眼睛又看着陆蔓君,“你弟弟真可爱。” 陆蔓君笑笑,“他很调皮的。” 东拉西扯了一通后,王岳突然咳了一声,手握成拳放在鼻下:“你这个周末要看电影吗?我多买了一张票。” 陆蔓君有点懵,“你想追我啊?” 王岳一愣,万万没想到陆蔓君这么直接,有点尴尬,最后坦白承认:“是的。” 居然被帅哥追了!她对王岳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帅哥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陆蔓君觉得像在梦里,看陈珂和姨妈出来了,转头看了看王岳说:“再说吧。” 陈珂看见王岳来了,有点惊讶:“找我有事啊?下午不是才见完面么?” 王岳看了陆蔓君一眼,站起身说:“没什么,我在附近看见西饼不错,就买来给你们尝尝。我先回去了。” 陈珂送他出去前,王岳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22章 跑龙套 第二天,陆蔓君抱了一堆衣服,准备去送给梁音。陈珂本来在喝粥,见陆蔓君提得一头汗,往她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放下勺子:“你去哪?” 陆蔓君说:“昨天不是说了嘛,送给梁音啊。” 陈珂猛然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谁!” “梁音!”陆蔓君有点不耐烦,抬头看了看时钟,“我要迟到了,不跟你说了。” 陈珂三步两步奔过来,一把拿过她的袋子:“我也去!” 弟弟在沙发那头,听见这声音也噔噔噔跑过来:“我也去!” 陆蔓君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嚷着要去,只好说:“我要去片场的,不许捣乱啊。” 两人赶紧点头,指天发誓不会捣乱,陆蔓君总算同意。陈珂提了一下那袋子:“哎,真重!要是没我,你肯定拿不动!” 今天梁音拍外景,特别偏远。搭公交车要先搭到总站,还得走一段路。在车上,陈珂和陆远一路睡觉,陆蔓君怕被偷东西,没敢睡。下车后远远看见荒山的轮廓,她指着那个墨色远山:“就那里。” 陆蔓君拉着弟弟,头顶就是大太阳,现在已经是五月底,天气很热。陈珂提着重物,汗流浃背跟在后头。三个人走了一大段,到了山脚,却没看见人,不过有三辆车并排停着。这时,有一个穿白汗衫的男人从草丛后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堆戏服。她估计这是个剧组的人,忙上前说了情况。 男人把戏服丢回车里,又拿了几瓶矿泉水放袋子里,这才对陆蔓君说:“行,跟我来。” 三个人跟着他走,一路上还见到一些群众演员坐在地上聊天,拿手扇风,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所谓的外景片场,其实就是一个悬崖边。陆蔓君走着走着,感觉这些场景特别熟悉,好像在什么电视剧里看见过。走近了拍摄场地,看见一男一女站在悬崖边对戏,还有十几二十个人站在边上,三四个人推着几台摄像机,有人不停地弄干冰出来,搞得整个山崖烟雾弥漫。有人拿着反光板,有人拿着收音棒,每个人都很严肃。 白汗衫男人领着他们到导演边上。导演坐在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对男女,手里拿着一个卷成纸的话筒。 陈珂压抑着颤音,指着悬崖边的女主角:“快看!梁音!那是梁音!”陆蔓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那女主角就是梁音。 男女主角说话的声音很大,陆蔓君听见梁音在说:“师哥,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弟弟一直很兴奋地东张西望,很是好奇,差点就走到画面里去了,被场务一把抓了回来。低声说:“哪里来的小孩子!” 陆蔓君赶紧过去揪住弟弟:“别乱跑。”又对场务说:“我们是等梁音的。”再看陈珂看得如痴如醉,脚不由自主往山崖走,又一把拽住他的手,“你也是!” 陈珂脸唰地红了,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场务说:“你们站远一点,别靠太近,我会被导演骂的。” 导演的手掌弯曲,紧张得整个人往前倾,抓准了完美结束的一幕:“卡!” 陈珂立刻激动地鼓掌:“好!好!好!” 陆蔓君感觉实在丢脸,这时导演看过来了,“群众演员还没上场呢,你们来这边干嘛,到山脚底下等着!”又指着场务,“你带他们过去!” 这时站一边的眼镜男认出她来,“哎呀!蔓君!”赶紧小跑着过来,“导演,认识的,认识的。” 眼镜男领着他们往凉亭走,边走边骂:“真见鬼!就一场告别戏,拍了一个大白天还没拍完!”嘴里唠唠叨叨地骂着那个男演员。 陆蔓君也没在意听,把衣服给了眼镜男。他拿出来看了几眼,摸摸布料,大为惊讶:“哎呀,还挺不错。行!我帮你拿给她。最近有个宣传见面会,很多媒体要来的,到时让她穿这几件。放心,她最近宣传多着呢,曝光率肯定高。” 陆蔓君连声道谢。 眼镜男特别亲热地说:“你是恬恬的同学嘛!我肯定得罩着你呀!” 陈珂说:“我可以要梁音的签名吗?” 眼镜男转头看了他一眼。 陆蔓君忙介绍说:“他是我表哥。” 眼镜男说:“可以啊,等会我让她过来,跟你们聊聊天。”他又领着他们去拍摄场边上一棵树底下:“你们站在这儿看吧,太阳毒。” 陆蔓君发现这个眼镜男底下还带了一个助理,专门照顾梁音的。一看梁音演完一场,助理立刻冲过去给她喝水,擦汗,扇风。化妆师则迅速过去补妆。 还在演对戏时,群众演员被领着往凉亭集合。等演完了这一场男女主角的戏,导演开始喊群众演员上场。哗啦一大拨人就过去了。 导演点了下人头,发现群众演员居然还缺了不少人,喊来人一问,发现有几个人中暑了。这还不算什么,演小孩子的龙套根本没来! 小孩子是重点要拍的镜头,导演简直勃然大怒:“副导演!统筹!”一摆手把人喊过来,把手里的纸筒往地下一砸:“人没来,你们居然不知道!你告诉我这怎么拍!” 他花了不少时间指导那个新人,结果拍了一上午,才拍出一场告别戏,念台词还是磕磕绊绊的。他本来就恼火,现在发现群众演员跑了,怒火蹭蹭蹭地冒,“还愣着!还不赶紧去找人啊!” 两姐弟也听说了群众演员跑了,几个人站在边上看热闹。忽然导演往这边一看,指着陆远说:“哎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他手指了一圈,“三个,还有杨伟,你们几个,全顶上!” 其实隔得远,陆蔓君听不太清楚导演在说什么,感觉就像是要找他们当替身。果然,没多久,副导演就奉命跑过来,是柔弱的女生,跑过来哭哭啼啼说,自己还在试用期,如果这次搞不定,她就要收拾包袱走人。希望他们能帮忙。 陆蔓君觉得演戏好玩,又问陆远:“弟弟,你想演戏吗?” 陆远歪头问:“演戏是什么?” “你穿上那个戏服,按导演说的做,然后你会在电视机上看见你自己哦。想演吗?” 陆远立刻使劲点头:“想!” 陈珂对演戏兴趣不大,不过也答应下来。 三个人去换了戏服出来,陆远的戏服有点大,小手伸不出来,就这么晃荡着走出来,好像身上挂了一件巨大的睡衣。陆蔓君身上也大了一码。几个人互相看着,笑成一团。 导演给他简单讲了一下戏,大概是说这个门派的人抓了一个小孩子,也就是陆远要演的角色,用来要挟男女主角。 陆远要表现出害怕,最好哭出来。 陆远还小,自然听不太明白。导演看着时间不多,有点焦虑。“或者你想想你最害怕的时候。” 陆远睁着两只圆眼睛,想了半天说:“想不出来。” 陆蔓君过去跟导演说:“我来跟他说。”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陆远立刻出现一脸惊恐的表情,拼命摇头。 导演一看情绪到位了,大喜,“好,副导演,去叫人过来!” 这一喊又发现新问题,一个炮灰龙套拉肚子!导演饶是生气,也忍不住笑出来:“要拉多久!难道我们这里所有人,要等她拉完肚子才可以拍?” 再拖下去,如果太阳下山了,光线不好,就得明天再过来。 导演转头说:“找人替她吧!”随手指了陆蔓君:“要不你来演一下吧?” 陆蔓君大吃一惊,连忙说:“被抢走孩子的是个妈妈,我看着也不像啊。再说,我不会演戏啊!” 导演一摆手说:“没事!改改剧本就好了!男主角不会演戏还不是当男主角了!也就一句台词,反正群众演员也是演,炮灰也是演!” 陆蔓君被赶鸭子上架,又去换了一套更明艳的戏服。听导演说,这是一个被抢了孩子的炮灰。稍微改了一下剧本,变成门派的人抢走了她的弟弟,她奋力抵抗,喊完一句:“不要。”就被杀掉了。 因为改了剧本,给她的是一套少女戏服,穿着正合适。 陆蔓君完全没演过戏,临时用空间抱了佛脚,尽量入戏想想,万一弟弟被人贩子拐走的场景,总算找到了感觉。 “!” 此刻,她的脚尖已抵在悬崖的边缘。她低头去看,底下是万丈深渊。身后嘶吼着人群激昂的声音。 迎着狂风,她回头。看见黑压压的人群,眼泪在眼眶里涌动,“不……”她虚弱地摇头,抱紧了陆远:“不要!” 刀光、剑影朝她扑来,尖刀往她身前刺来。她仍死抱着陆远,直到她被刺了一剑,双膝跪地。 陆远声嘶力竭地大喊,拼命捶打着抓他的人:“放开我!”放声大哭。 她闭上双眼前,手还死死扣着陆远的衣服。 导演喊:“卡!不错!” 听到这句,陆蔓君一骨碌爬起来,把眼泪抹掉,去抱陆远。陆远本来还在伤心,听她说了两句,立刻又笑嘻嘻了。 她爬起来时,发现不少人在悄悄抹眼泪。梁音朝她竖了下拇指,用口型说她很棒。她心里美得冒泡。 本来一次就过了,为了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表演方法,导演又让他们重来了几遍。最后选了第一版的。 这一场结束后,导演对这两姐弟特别满意,不住地夸:“表现很不错!比原来设定的效果还好!”往男主角那边鄙夷地扫了一眼:“别说姐姐,连弟弟也演得比那个哥哥好!” 梁音也换完戏服走过来,听见导演这么说,也附和道,“就是啊!我看蔓君确实有表演天赋,以后不当演员真是浪费了。” 导演笑说:“有天赋还得磨呢!以后我上新戏,让你多来锻炼锻炼。” 陆蔓君对演戏特别感兴趣,但是心里也知道这些是场面话,估计还是看在梁音面子上说的,就笑笑不说话。 聊到一半,导演想起一件事,就问陆蔓君:“你刚才跟弟弟说了什么?一说他就哭了。” 陆蔓君笑说:“也没什么,就说下个星期不让他吃巧克力。他一下子就吓哭了。刚才跟他说这是逗他玩的,立刻又不哭了。” 众人恍然笑了。 陈珂换下戏服出来,远远看见梁音就和陆蔓君在谈笑,简直羡慕得要命,鼓起勇气走过去,又有点害羞不敢搭话。站在梁音边上已经觉得特别幸福,他从没敢想,可以亲眼看见明星,还能离明星这么近啊! 还是陆蔓君发现了他,“你换好衣服了?” 陈珂不敢看梁音,“换好了。” 梁音看他脸红挺可爱的,也听经纪人说过,知道他是粉丝。她就主动跟他聊天,“你今年读中三了?” 陈珂脑子里嗡一声,妈呀!梁音在跟他说话!这可是梁音啊!“中、中四!”他有种自己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看陈珂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陆蔓君在边上帮腔:“我表哥特别喜欢你演的《苏小小》,你能给他签个名吗?” 梁音摇头说:“不可以。” 陈珂顿时特别失望,又听见梁音说:“我没带笔,怎么签。” 陈珂忙说:“我有笔!”他出门时特意带的,太匆忙只带了笔,没带纸。他正发愁,梁音拿了张纸巾签了给他。 他捧着那张纸巾,简直像捧着一张珍稀宝物,看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谢谢谢谢……” 梁音看他都结巴了,又笑说:“不客气。” 聊过天后,梁音提出试试衣服。这正中陆蔓君下怀,场上有不少三线明星以及带艺人的经纪人们。小明星们大部分薪水不高,又想买好看的衣服,正是他们潜在客户群。 梁音选的是一套黑色纱裙配白上衣。 她走出来时,众人哗然一片,往她那边看去。梁音本来就美,穿这一身,平添了几分少女感。腰身被烘托出修长曲线,蓬松设计很洋气,走起路来,轻盈又清爽。 不少女明星和经纪人都看到了,纷纷支使助理去问杨伟,那衣服是哪里买的。 杨伟指着陆蔓君说:“诺,找她!” 他们就过来找陆蔓君问,要走了电话号码。看众人的反应,陆蔓君心里总算有底了。 这一次设计肯定好卖! 三个人玩得开心之余,还拿了一笔片酬。陈珂是七块钱,陆远十块钱,陆蔓君戏份重一点,十三块。陈珂拿着七块钱,相当于大半个月零花钱,简直开心坏了。他想买吉他,正在存钱呢。陆远虽然看不太明白,但是看陈珂乐得不行,也跟着笑。 回去的路上,杨伟开车送他们回去。路上一直说着娱乐圈八卦。大多是说邵氏和电懋的人。诸如玉女之间,陈宝心和胡芳芳竞争激烈,粉丝间也斗得你死我活。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同台。但是某个制作单位不知底细,请了他们来。结果粉丝们打起来了,闹得鸡飞狗跳。 路上,陆蔓君拿着赚的十三块钱去买了一份酱油鸡和叉烧,晚饭加菜。陆远特别开心,“我最喜欢吃酱油鸡啦!” 晚饭时,陆蔓君把今天拍戏的事说了,姨父和姨妈相视而笑。“家里要出一个大明星喽!” 陆远指着电视机说:“等会我就会出现在电视机里!” 所有人都笑了。 一顿饭吃得特别欢乐,陆远随便吃了两口就跑到电视机前,等着看自己的脸出现。 陆蔓君早就跟他说了,没那么快出现在电视上。陆远不信,死活要守着电视机。她看了弟弟一眼,笑着收回视线,对姨父说:“我今天接到了二十多份订单。” 第23章 宣传会 姨妈在边上听见,惊讶地捂嘴:“什么?”又看看姨父,他同样一脸惊喜,有点不敢相信。直到陆蔓君再次确认,他才如梦初醒般:“真有二十多份订单!”想想又摇头:“底下铺子正装修呢。”抬头看了下大厅,“要么就在家里做吧!” 姨妈说:“家里也可以。” 姨父说:“那好,我明天去找人订二十多份布料回来。” 陆蔓君一听就反对:“那不行。” 她早把计划想了一遍。据梁音经纪人说,他们周六早上就有一场宣传活动,可以穿上他们家的衣服。活动结束后,一定会上某几个杂志的版面。这是梁音他们早就跟记者谈好的。至于店铺专访等,她得赶在这宣传活动后,一起推出来。 几个连环效应下来,店子预热完成。 裁缝店重新开张当天,约明星来剪彩。这才是重头戏。花钱买版面,提前宣传,保证人流量。流量和曝光率都有了,要是没有产品,那也是瞎折腾。 其他布料还好说,有存货。光是欧根纱、雪纺纱的订货周期起码要一两周时间。订完布料还得做成品呢!满打满算,四个人一天能做三十条已经很厉害。 陆蔓君觉得自己的主意还可以,看前期“预售”效果也很不错。谁知道她一说完,立刻遭到姨父激烈的反对。 “你是说先订一整批回来?”姨父摇头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风险太大了!” 姨妈略一思考,便帮腔说:“我觉得能行。你看,还没卖已经收到二十多份订单。像蔓君说的,又请明星来,又上报纸,怎么会不好卖?”“不是好不好卖的问题!万一这纱裙卖得慢,上秋装了还没卖完,压着钱我们怎么进新货?学对面“新奇洋服”大甩卖?我们哪还有钱请人!”姨父摆手说,“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姨妈说:“那倒也是,要不先进几十套回来?”她伸手按了按蔓君的手背,安抚道:“这件事还得听你姨父的。做生意不能出大错,还是要稳稳当当的。” 陆蔓君简直被他们气死。人越穷,胆子越小! 真按他们说的,先进几十套进来,不出一天就卖断货了。再去重新补布料,又得一两周时间,还得做呢!看他们这保守劲,也不敢多进货。买版面的钱白砸了,明星白请了! 来回几次,夏天就到尾巴了!没什么竞争嘛,对面秃子的货也该甩光了。他拿着钱开开心心地做秋装,马上又是一轮恶战! 趁着秃子囤着大量库存卖不掉,还不把他扼杀在摇篮里?是风险,也是机会! 陆蔓君本想据理力争,姨父完全拒绝沟通,“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的。”背着手直接进房间去了。 陆蔓君只好跟姨妈把情况分析了一遍。说完了,姨妈觉得两边都有点道理。她也拿不定主意,便喊陈珂过来。 陈珂本来正抱着弟弟看电视,听了两边的意见,他慢悠悠地拿起茶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我爸说的——”懒洋洋的腔调拖长了,“确实有点道理。不过我支持陆蔓君。” 看姨妈有点动摇,陆蔓君又说:“你看,秃子总是这么恶性竞争,自己把口碑做坏了,把市场做烂了,我们也被他拖累。多几个人学他,这行业的名声也臭了。”虽说裁缝这一行吧,在几十年后也会走向式微。存活下来的裁缝店,不少也走向了国际高级定制之路,还是有希望的。 “像秃子这么狠的也不多。”她总算下定了决心,“行吧!我去跟你们姨父说!” 陆蔓君拿出了装修剩下的钱,点了一下,差不多也够进货:“这些你们先用着,到时再还我就是了。” 姨妈这回也不推辞了,匆匆就去敲姨父的门。 也不知道姨妈用什么办法,尽管姨父还是一脸世界末日的绝望表情,但他还真的被姨妈说服了,第二天就去订了布料。 明天周六,是《富贵神仙》的宣传会。地点主要在港岛几家戏院,如新光戏院、新世界、娱乐戏院等等。女主角梁音,因为《苏小小》名气大震。陆蔓君班里不少人都很想去,亲眼看看她,可惜一票难求。 “许静,你要去吗?” 陆蔓君从书包里拿出入场券来,眼镜男给的。她对宣传会兴趣不大,只想看看那裙子的出场效果。 许静忍不住尖叫,又赶紧捂住嘴巴。一看别的同学朝她看来,她就把头埋起来。 陆蔓君看着好笑,推推她,低声说:“你还想叫谁,一起叫。”顺势递给她几张票。 许静感动得眼泪汪汪,抱着票不撒手:“蔓君你对我真好!” 两人正说着话,马老师已经从门口走进来:“马上升小六,紧接着就是会考了!你们一点状态都没有!” 这会考是指小学六年级会考。 陆蔓君觉得她运气实在不错。她碰上了香港教育司署改革,原本“小学六年级会考”改成“香港中学入学考试”,也就是俗称“升中试”。不用考常识了,只考中文、英文,数学三门。总评级完了,每门还有独立评级。(1级为优,2级为良,3级为佳,4级5级为可等)。拿着这个成绩表,就可以去中学报名。当然每个学校录取标准不一样。 她平时讨厌背常识题,知道不用考,特别高兴。 马老师简单讲了一下题目,“暑假我也不给你们布置作业,但是你们得自觉!尤其是那些每天只想着玩的……陶江!”她凌厉的眼光一扫,发现陶江正把纸团塞进前桌衣服里:“你!出去罚站!下节课再进来!” 陶江被抓了个现行,缩回了手,吐了下舌头。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老得意地冲大家一扬手,“你们慢慢听课啊。”就出去了。 马老师气得要命,看他吊儿郎当地绕到门外去了,才转过头对底下学生说:“往届有两个考进英华的,一个考进圣士提反书院的……”她列举了一大堆名校,“暑假用功温书,还是吃冰骑单车,你们自己想!想清楚!是去读扬华男校,还是读圣士提反书院!”陈珂那一间扬华男校,看来是反面教材。 许静小声说:“我要去荣兴书院,离扬华近。” 杨玉听见了,不敢相信:“你疯啦!你这成绩,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进英华女校!”荣兴书院是个三流中学,只比扬华好一点点。 “我决定了,再说,陶江也去那里。”许静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揪着衣角,又有点发愁:“蔓君成绩那么好,肯定能去英华。”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涌出来,“怎么办,我们要分开了。” 杨玉也有点伤感。 陆蔓君伸手拿了张纸巾递给她,“还有一整年呢,哭什么呢?哭早了。” 许静和杨玉都笑了,接过纸巾擦眼泪。 去哪间中学,陆蔓君觉得都没什么差别。她还没想好,不过似乎所有人都默认她以后会去英华女校。 宣传会当天早上,陆蔓君几个人去吃了肠粉和皮蛋瘦肉粥。一人手里拿一根飞鱼雪糕,顶着大太阳,去了新世界戏院。 到了新世界一看,外面全是人! 靠近售票处的地方,有几个男人胆子大,直接拿着票就喊:“梁音宣传会!前排握手位!十块钱一张!” 这价格高得没边了! 居然还有人真掏钱买了。 戏院大堂特别热闹,人声鼎沸,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小贩们手托着零食板子,来回晃悠。陆蔓君好奇地看了两眼,发现零食板上放着小份爆米花、小份圆炒米饼。还有人卖一些小陶人啊皮筋之类的小玩意。 几个人好不容易挤进去,远远看见靠近电影厅入口处,不少拿着相机在等的记者。不少影迷举着“梁音”的牌子焦虑地等着,不住张望。 影厅的人开门验票,放人进去。这只是个宣传见面会,所以电影屏幕都没有亮,灯还大亮着。 因为人太多,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排好队!一个一个进去!” 陆蔓君一行人坐的是前排,都挺兴奋的。然而进门等了半天,看影厅坐满了,梁音还是没出现。 许静问:“是不是不来了?” 场上的人私语声很大。只听“咔擦”一声!骤然间,灯光唰地暗下来,全场惊呼。 黑暗中,听见一把字正腔圆的男声传来:“欢迎我们梁音小姐出场!” 灯光打出一个圆形,一曲美式蓝调随之响起。 有人哼唱着歌,走到明亮光影处。被光照耀的地方,一袭黑色长纱裙轻扬着,一双长腿踩在地上。 场上观众骚动起来,陆续有人开始喊:“梁音!”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映出一张脸。她低头去,轻轻笑着。手里握着话筒,裙摆随着她走动而微晃。 许静在边上说:“天哪,她太美了!” 杨玉也激动了:“真人比电影还好看!她穿的那条裙子好特别!我也想买一条!” “梁音!梁音!梁音!”底下声浪越发响亮整齐。 灯光全部亮起,歌声缓缓。 梁音笑着出现,“各位好。”她又俏皮地一歪头,“你们说,我的裙子好看吗?” “好看!” 全场掀起更高声浪。 记者们蹲在舞台前方,疯狂拍照。 陆蔓君突然觉得自己运气太好!这衣服就该选梁音来穿!再没有比梁音更适合的明星了。 后面采访时,梁音也有意多提陈记裁缝,还顺便提到了店铺地点。陆蔓君一直吊在半空晃荡的心,放下了。 第二天,报道铺天盖地,清一色以“东方奥黛丽赫本”为头条,陈记裁缝的前卫设计也被大篇幅提及。当天,“陈记裁缝”访问在几个版面趁势同步推出,也提及“陈宝心和胡芳芳将为陈记裁缝剪彩。” 很快,《富豪神仙》票房一路飘红。当下,梁音风头更盛,她那天穿的黑纱裙,一举成为大热潮流。 这强大的宣传攻势下,知道陈记裁缝的人多了。梁音穿过的同款黑纱裙!这就是一个绝佳的噱头。尽管还没有正式开张,姨父已接了不少订单。大部分是明星们的高级定制订单。 这可把秃子气坏了。到处都是陈记裁缝!拿起一张报纸,封面是陈记。下楼买早餐,听见早餐摊的人在夸陈记。最后连他老婆也忍不住说:“我今天打麻将时,隔壁桌来了个阔太,穿黑纱裙,四处招摇!当自己多威风!嗤,我才不稀罕!” 这话一看就是言不由衷! 秃子看得眼热啊!抓心挠肺啊! 对面那上海佬怎么就认识大明星了?怎么就请得起大明星了! 他大刺刺往窗边一坐,一把打开了彩玻璃,行人车辆喧嚣声传来。他往窗外瞄去。一看,更急了。对面那陈记裁缝店眼看着要开张,都开始搬货了! 前阵子底下人人买短裙,现在?都赶时髦去了,要买黑纱裙!让陈记开张了,那还得了! 秃子着急上火,嘴上长了两个泡,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嘶了一声,感觉连带着牙根也疼起来。捂着牙往外跑。 他得干点什么! 陆蔓君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她回头看了看,见阳光照进屋里,沙发边的落地老风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发着噪音。她收回视线,揉揉鼻子,又继续低头赶工。 陈珂看了她一眼,把风扇关小了一点。 陆远喊:“热!” 陈珂给他拿了一根冰棍,他立刻欢天喜地吃去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布料。乍眼看去,全是乱糟糟的,堆满沙发,地上以及饭桌。 陈珂拨开地上的布料,走过来,看陆蔓君正拿尺子量长度,招呼她说:“吃饭啦!” 陆蔓君头也不抬。收到布料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两天。导致进度太慢,再不做就赶不及。“你自己吃吧!” 陈珂说:“你占着饭桌我怎么吃啊?” 陆蔓君没好气地说:“那就蹲着吃!” 正说着话,姨父和姨妈从房间出来,手里抱着一堆衣服,语气特别欣慰:“又做了三十套!” 身后两个学徒也跟着出来,“我这边做了十五套。” 陆蔓君抬头看他们:“这么快!”按这速度,也不算落下太多。 姨父打着哈欠,“快什么,昨天就没怎么睡觉。”放下衣服后,姨妈替他揉肩膀,环视一圈:“好了,人齐,吃饭!” 姨妈煮了冬瓜海带汤,冬菇蒸肉饼,还特意蒸了一条鲈鱼。吃完饭,陆蔓君幸福地叹了一声气,往沙发上躺着,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想着后天剪彩的事情。 红色缎带…… 金剪刀准备好了…… 招牌也准备好了…… 嘉宾…… 像是大夏天吃了冰激凌,透心凉!她感觉浑身一激灵,猛然坐了起来。 嘉宾有陈宝心和胡芳芳啊! 说到陈宝心和胡芳芳,这两人都是邵氏旗下的青春玉女。眼下是最当红的玉女。陆蔓君上次在杨伟车里,听说过她们的八卦。说是两人只要有活动,那肯定要往死里斗。 这两位玉女,戏路相近,当红程度又差不多。明里暗里,斗个你死我活,也没什么奇怪。比衣服,比排场,比排位大小,什么都比。简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宫斗剧。 明星炒作不外乎是那么回事。一男一女?闹绯闻。两个女的?好了,肯定面和心不和吧!谁知道是真是假?红了就行。 上一次两人在铜锣湾剪彩也闹了笑话。因为穿了同一条裙子,两个玉女尴尬同台,也没说什么。 底下的粉丝们却不干了,一瞬间就点燃了火苗。 胡芳芳的粉丝团大声嚷着:“陈宝心!你学我们家芳芳穿衣服!要点脸!” 陈宝心的粉丝团隔街回骂:“我们宝心用得着学她!到底是谁学谁!看看我们宝心站最中央!胡芳芳还得靠边!” 七嘴八舌,活像泼妇骂街,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玉女更窘迫,互相劝自己粉丝冷静。最后还是出动了保安,才控制住了场面。 陆蔓君觉得,要是后天也来这么一出,报纸的版面就是“陈宝心和胡芳芳掀骂战,粉丝团当街对骂!” 谁还记得陈记裁缝啊? 第24章 剪彩 陆蔓君赶紧去空间找教程,但没有一本关于“如何制止粉丝掐架”的教程。 怎么办?总不能让其中一个别来吧!这不是得罪人吗?再说,她们都愿意同台,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陆蔓君便去找李爸爸。李爸爸一听才明白请错人了。他有点犯难。这两个明星算比较有名气,背景算是半斤八两。“今晚我给他们经纪人打个招呼。”一拍脑门又想起来:“他们明天不是要找你核对流程嘛!你看有什么问题,给叔叔打电话。当天,我派个警员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控制事态发展。” 说了跟没说一样! 尽管只是一个剪彩活动,也要跟经纪人们核对细节的。不过经纪人们太忙,说是这两天会过来。 陆蔓君回家时,两个经纪人已经到家门口了。男的拿手帕捂住鼻子,正和女的说话:“底下一股油漆味!” 女人一头短发,穿男式西装。她的手使劲按着门铃,不忘厌恶地瞥了男人一眼:“离我远点,你那香水味熏死人!哎,这门铃坏了吧,按了半天都不响的!” 一看见她回来,两人都停了说话。女人走过来问她,“你就是陆蔓君?我是陈宝心的经纪人,你爸妈呢?” 男人用肩膀撞开女人,硬是挤过来,热情洋溢地喊了声:“嗨,蔓君!” 陆蔓君一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男人一靠近,那呛鼻的香水就扑过来。她赶紧捏着鼻子:“进去再说吧。” 姨父姨妈都在,匆匆收起地上的布料,腾出点坐人的地方。几个人寒暄端茶过后,准备核对当天的流程单。小沙发上挤着五个人。再来一个小短腿,实在坐不下,一头扎进陆蔓君怀里,冲她嘻嘻笑。 “姐姐我们去抓虫虫。” 陆蔓君伸手掐他脸:“你自己去吧,我们要讨论正事。” 小短腿不肯走,索性趴她怀里睡觉。 正说到谁站左右的问题,突然女人一拍桌,咚一声巨响,惊得她魂都飞了大半。 “不行!我宝心怎么能站左边!” 反应这么大! 其余几个人目瞪口呆,姨妈说:“那换过来?” 男人也轻拍了一下桌子:“哟!声音大了不起呀!我芳芳从来不站左边的!” 好了,这又掐上了。 陆蔓君为了避免争执,最中央的位置留给姨父,两边是各路大小明星。哪里想到,右边还比左边尊贵一点? 她实在头疼:“那你们说怎么解决?” 两人同时发话。 “我宝心站右边!” “我芳芳站右边!” 目光交锋,互不相让,又一起投到陆蔓君身上:“你来说,谁站右边!” 姨父在边上接话:“谁站右边都一样嘛!” “不一样!” “不一样!” 陆蔓君感觉,这事吵到世界末日也没结果。“那没什么说的了,抽签吧!” 两人勉强同意,一长一短两根牙签,让他们抽。女人先抽,一下抽到了长的,立刻欢呼:“耶!” 男人把短签丢一边,从鼻孔哼出一声:“幼稚!” 于是,陈宝心站右边,定下来了。 陆蔓君想起撞衫引发的血案,连忙问一句:“后天她们两位穿什么衣服?” “选了一件旗袍。” “芳芳适合穿旗袍。” 幸好问了!陆蔓君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两人是当红玉女,但毕竟属于小花旦。公司投放的资源并不多,一人一个服装师太奢侈。所以,衣服大多交给经纪人选。尽管都在一个公司服装库里选,也有很多选择。按理说,选到同样衣服的概率很低。偏偏这两人特有默契,连续两三次都选一样的衣服。 眼看着两人又为了“明天谁穿旗袍”开始斗嘴,陆蔓君不得不打断他们:“要不都穿黑纱裙?我们店的新品。” 男人的眼神往女人那边飘了一下,又收回:“我没意见。” 女人皱了皱眉:“什么纱裙,拿来看看。” 陆蔓君顺手从成品筐子里翻了两条出来。一条长款,一条短款。各有各的美。长款温婉,短款清爽。 她又顺手找了配搭的衣服,一个配荷叶边衬衫,漆皮鞋。一个墨绿色绸衫,棕长靴。 “好看!”姨父一看就点头,指着第一套:“这一套不错。” 姨妈则更喜欢第二套:“很时髦!” 看完这搭配,两个经纪人也挺满意。玉女与玉女之间,也有气质上的差异。陈宝心是梨园世家出身,气质温婉。而胡芳芳是中英混血,气质上更英气。这两套衣服能烘托个人特质,经纪人们也没异议。 把流程一点点核对完,经纪人们终于点头。临走前还要大吵一番,互相嚷:“男人婆!”“死娘娘腔!”吵吵闹闹地出门了。 流程很简单,剪彩完了就是走秀。陆蔓君让陈珂找来几个朋友,乐队表演,外加t台走秀。这几天一直在彩排。一群少男少女,怎么也不会太难看。 剪彩当天是礼拜天。 陆蔓君起床时才六点多,姨妈和姨父已经下去布置场地了。她下楼时,姨妈正搬着椅子从店铺出来,看见她就说:“进去帮忙搬椅子。” 店门口空出一个小u型台,一条直道进入店内。围绕台子处,两旁整齐地摆着两排椅子。 邀请函早就发出去了,全部确认会来。不少人都想近距离看明星。 剪彩时间是十点。到了九点,场地布置完了,也看过模特们彩排,没什么大问题。 陆蔓君也安心了。弟弟扯着她的手,“姐姐我想吃马拉糕。”她往姨妈姨父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们坐在椅子上聊天,其他模特三三两两围着陈珂转。 “走吧,去买点荷兰水给他们喝。” 吃过马拉糕,陆蔓君买了一箱子汽水,让老板送外卖到自己店。回去时,发现陈宝心的车已经到了。她戴着墨镜和软呢大黑帽,白手套扶着车门,慢慢地下车。短发女和助理在边上护着,进了店里。 一大群人围着车子,人声鼎沸。挂相机的记者们很多,半蹲着给她拍照:“宝心姐!你这裙子特别好看!跟梁音的黑纱裙很像!也是陈记出品吧!” 陈宝心微笑着,一个字不答,进门去了。 老板扛着汽水走在前头,一看见前边热闹,也就凑上去看。发现来的人是陈宝心,差点没崴了脚:“啊!那是陈宝心?” 陆蔓君笑说:“你不知道啊?今天我们剪彩请了陈宝心。” 其他街坊听见楼下动静不小,纷纷从窗户探头出来。一看不得了,嚷起来:“我看见陈宝心了!” “陈记今天剪彩呀?”不少人赶紧下楼来了。 搬了汽水进去,陆蔓君发现除了陈宝心,其他小明星都到齐了。坐的位置是特意安排的,陈宝心坐第一排最中央。其他明星按名气大小排。 有汽水喝,不少人都挺开心的。毕竟天气酷热,冒着冰雾的汽水下喉,特别爽。 陆蔓君好奇地多看了陈宝心两眼。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天气那么热,她也不摘下帽子和墨镜,更不用手扇风。其他小明星多少有点不舒服,拿着纸巾在擦汗。 陆蔓君跟陈珂去搬了风扇来,凉风一吹,众人的神色舒缓多了。 渐渐,门外人多了起来,嘉宾就座得差不多。胡芳芳的车子也缓缓过来。比起陈宝心,胡芳芳的妆容相当抢眼。烈焰红唇,脖子上绕一条珍珠长链,棕长靴也显腿长。记者们一窝蜂抱着相机冲出去。 陆蔓君看得特别开心。明星们都穿自己家的衣服,最佳广告啊! 胡芳芳进门时,短发女特别不满意,故意响亮地“哼”了一声。显然认为她有意拿乔,压轴出场。陈宝心依旧作淑女状,看见胡芳芳还笑着点点头。胡芳芳对那一声“哼”没什么反应,只笑着对陈宝心点头,坐在她右边。 这时候,开始有粉丝团举着横幅进来。不仅是陈宝心和胡芳芳的粉丝团,各路小明星的粉丝,居然还有陈珂的。更别提这附近的街坊邻里,热热闹闹地把店围拢得水泄不通。内堂几乎都是嘉宾座,粉丝们只能站在外面,远远看着偶像。人实在太多了,李爸爸派了一个警员过来,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幸而这一次粉丝团们没像上次那么疯狂。 来捧场的人很多,梁音戴着墨镜低调地坐最里面。肥叔也来了,和卖文具卖包子的几个老板联合一起送了个花篮,庆祝开业。班上男生来了几个,女生大部分都来了。 “当——” 主持人是陈珂,拿着一张一米长的稿子上台,准备念。看台下一副生不如死的反应,把稿子往后抛:“我知道你们也不想听,我就不念了。现在有请剪彩嘉宾上台!” 底下掌声雷鸣。 嘉宾们陆续上台,姨父整了整西服,也跟着上去。沿着台子一路走到门外去。学徒一左一右拉彩带,每个嘉宾隔着一个学生。学生负责托着花球,不让它坠地。 明星们站好位置后,手上都拿了一把剪刀。陈珂逐一简单介绍过来宾后,明星们便作势要剪,让记者们拍照。 陈珂字正腔圆地念:“陈记裁缝正式——” 忽然,有人高声喊:“陈记裁缝就是个黑店!”似乎怕众人听不清楚,那人又扯着嗓子喊:“陈记是黑店!” 陆蔓君本来正站在边上,等着看期待已久的走秀。一听这声音,赶紧朝那声响处看去。不仅她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了。 只见一个女人拿了一个桌子,人站桌子上了,拿着个扬声器大喊:“陈记是黑店!”等人群的眼光看过来了,她扯了下圆点连衣裙,嚷着说:“我在他们家买了一条裙子!结果起了满脸满身疹子!”她用力一扯袖子,露出胳膊:“你们看!”她指着自己的脸,“看!” 众人哗然,人群里有人问:“你是不是过敏啊!” 女人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个问题,立刻说:“不是!不只是我,还有别人!”她伸手把另一个女人拉上桌,指着另一个女人的脸:“你看看她!” 她脸上赫然也是斑斑点点。 姨父推开人群走下台来,气得脸色涨红:“你可别乱诬陷人!” 女人说:“你们自己认认!这裙子是不是你的!” 姨父看了几眼,发现确实是自己家的裙子,一下子哑了。 女人说:“你说不出话来了吧!” 围观的街坊邻里,各路粉丝都开始议论纷纷。记者们感觉到了大新闻,全围拢过来:“你是说,穿了陈记的裙子后,脸上就出现了这些斑点?” 女人大声说:“是!我穿着特别不舒服,我怀疑他们的布料有问题!说不定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人们惊惶互相对视着,议论声更响。 陈宝心和胡芳芳身上正穿着呢,陆蔓君回头看她们的反应,见她们神色镇定地站着,没一丝慌乱,也没说话。她也有点佩服,不愧是训练过的。 陈珂也很气,大步走过去要去扯他们下来,被陆蔓君一把拉住了。“你进去拿盘水进来,混点油。” 陈珂正卷起袖子,一听这话松手了,“你要干什么?” 自己店被平白无故抹黑,陆蔓君也很生气,但理智还在。她感觉那女人就是秃子派来捣乱的。 “我估计他们就是秃子请来的人,那些斑点肯定是化妆化上去的。”她见识过现代的化妆技术,别说红斑点,连皮肤溃烂都能化出来。 陈珂一听,觉得有点道理,转头就去拿了。 这时,也有街坊替姨父辩解:“陈记这人很老实的,不会做这种事情!” 也有人说:“知人口面不知心!看着老实,背地里谁知道!” 记者还在继续追问:“陈记,你用的是什么布料?” 姨父整张脸从红变紫:“我是从工厂订货的!不信你们就去查!看到底谁满嘴谎话!” 女人说:“事实摆在眼前——” 就在她高声说话时,一盘混着油的水,朝着她的脸狠狠泼过去! 她猝不及防,猛然闭眼,惊呼出声。液体沿着她的脸滑下,一滴滴落下。 她下意识一抹脸,睁开眼,骂道:“谁泼我!” 陆蔓君在人群里,故作惊讶地大喊:“天哪!她脸上的斑点是假的!”引得其他人也纷纷细看。这一看,不少人也看出端倪来了。那斑点混杂在一起了,因为她一抹,更是模糊不清。 “啊,假的啊!” “还能这样恶意中伤人!” “不要脸啊!” 女人一瞬间慌了神,但这一刻解释什么也没用,事实摆在眼前。她气得跺脚,扯着另一个女人下去,灰溜溜地离场。 其他人纷纷唾弃地摆手:“快走吧!” 记者倒是穷追不舍:“是对面新奇洋服派你来的吗?”十几台相机疯狂拍她们的脸。 女人不敢再多说,使劲从人群里挤出去:“别拍了!”挡着相机,捂着脸,跑了。 陈宝心这时发话了:“一场误会,陈记裁缝的衣服我穿着非常舒服。” 胡芳芳也趁势补充:“我自己还买了几条放着呢。” 误会就这么平息了。 骚动的人们,尤其是粉丝团,渐渐安静下来。陆蔓君笑着走回去,看见陈珂冲她竖拇指。姨父终于收拾了情绪,松了口气,搂着姨妈的肩膀回去。 剪彩十分顺利。 众人欢呼,陈珂宣布:“下面请各位欣赏乐队表演,后面还有新款t台服装秀!” 明星们倒是很赏脸,剪彩完毕还继续坐着等看秀。粉丝们看明星们还在,自然也不走。 乐队已经支起了铜锣和大鼓,王岳过来问陆蔓君:“你表哥去哪了,快开始了。你去找下他。” “估计在小房间里。”陆蔓君绕到后面小房间去,见模特换好了衣服,排成一条直线。她一眼看见陈珂了,他正拿着本子在点人数。 陆蔓君过去拿走本子:“你先出去唱歌吧,我来点。” 陈珂胡乱点了个头准备出去,走前回头对她说:“好像少了一个人没来。” 陆蔓君瞪着他,“你不早点说!现在去哪里找人啊?” 外面音乐声震天响,陈珂顾不得答,连忙跑出去了。 她点了一遍,少了两个。一问,才知道她们得流感了,来不了。这怎么办,哪怕她自己上阵,也凑不够模特啊。只能找人帮忙,班上女同学倒是大部分在现场,包括许静。可惜她们都有点偏矮,撑不起衣服。想了半天,杨玉的身高还可以。可惜杨玉住得远,走过来要十几分钟。 许静从外面探头进来,她今天也一直在帮忙:“蔓君!你猜我看见谁了!李恬恬!在门口……” 陆蔓君正在脑子里排查,到底还有谁能来帮忙,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嗯……许静,你看见杨玉了吗?” 许静拉住她手臂:“杨玉去猴子山了啊。”她急切要告诉陆蔓君,“你听我说!李恬恬简直是个奇迹啊!这么久没见她,你猜她干嘛去了?她减肥去了!现在好看多了!” 陆蔓君猛然刹住脚步。她怎么没想到李恬恬啊?她够高!如果她瘦下来,说不定可以试着当下模特啊!“她在哪?快带我去。” 陆蔓君第一眼看见李恬恬时,还以为认错人。李恬恬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脱掉了肥肉,她的轮廓立体清晰起来。如同脱胎换骨,几乎看不出以前胖子的痕迹,她多了一种少女的味道。下巴尖,眼睛大,一笑起来看着像年轻时候的赵薇。李恬恬又长得高,正是最合适的模特人选! 顾不得问李恬恬为什么在这里,估计也是为了看陈珂来的。陆蔓君奔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也变得细多了。 李恬恬懵了:“干什么,去哪?” 陆蔓君说:“边走边说!” 一听说当模特,李恬恬就不干了。她大叫:“我不要!” 陆蔓君又不明白了。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登场机会,千载难逢。脱胎换骨,美炸天地走上台。让那些嫌弃过自己胖的人统统亮瞎眼,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啊!你不想亮瞎陈珂的眼,让他后悔一辈子吗?” 李恬恬不吭声,问她也不吭声,陆蔓君快急死了。 许静也在边上帮腔说:“你穿上肯定很漂亮的,陈珂说不定对你一见钟情呢。” 李恬恬沉默半天,才挤出一句:“烦死了!万一他看见我,还是觉得我难看,那怎么办!” 陆蔓君没忍住,觉得李恬恬实在有点可爱,真想摸她的头。“我觉得你很漂亮啊。” 许静也在笑。 李恬恬哼了一声,脸色稍稍缓和:“我一直都那么漂亮!”伸手拿过衣服,“去哪里换衣服啊!” 第25章 走秀 试衣间是用厚帘子隔开的。 李恬恬走了几步,两手捏起衣服晃了下,又递回去:“这衣服我穿不了。”她不太高兴地垂着眼睛,“小了。” 陆蔓君拿到手上来看,这上衣是小码,裙子腰围是二十六,也不算小。再抬头看了看李恬恬的身形,她完全能穿得下。 “你能穿,你先去试试,穿不了再说。”陆蔓君把她推进试衣间,外面有人喊她,“模特准备得怎么样了!下一首歌唱完就轮到你们了!” 陆蔓君自己都没换衣服呢,更别提化妆!模特们早化好妆,都是大红唇,头发一律扎起。 陆蔓君嘴上应着:“来了来了!”许静帮她扎头发,其他模特帮她拿化妆品过来。 她重生前天天化妆,速度很快,没两下画好眼眉妆。打粉底也来不及了,幸亏皮肤底子好,长得白。 “还行吗?”她边涂口红边问,微侧头看许静,轻轻用尾指勾掉多余的口红。 许静站在边上看,拼命点头:“太好看了!” 她涂完口红,抱着衣服就冲到试衣间边上:“李恬恬,你快点!我进来了!”喊了半天没人应。 外面那首歌都唱了大半了! 陆蔓君直接一把拉开帘子进去了,发现李恬恬早就换好了衣服,只是坐着发呆。衣服大小正合适,却死活不出来。 一看她进来,李恬恬猛然站起来,一脸惊慌:“要上场了?” 陆蔓君简直要被她气死,直接把李恬恬推出去,大声说:“快帮她化妆!” 堪比兵荒马乱。陆蔓君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李恬恬被几个人围着,也化好妆,扎好头发。 李恬恬还是有点心神恍惚,浑身不自在的样子。陆蔓君突然有一种感觉,李恬恬这人外表看着骄傲跋扈,实际上还挺缺乏自信的。 陆蔓君走过去搂住她肩膀:“你这样真的很好看啊!”从她的角度看,李恬恬虽然称不上绝世大美女,可放在人群里,灵气满满,足以秒杀路人。 许静也夸她:“真的,很好看。” 其他人也纷纷夸她。 李恬恬哼了一声,本来垂着头又抬起来,嘴角不自觉翘起来,“那还用说。” 外面王岳进来,“怎么样,好了没有!”目光落在陆蔓君时,愣了一会神,移不开眼似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低声说:“你这样很漂亮……” 看他那反应,其他女生都笑出声来。 这人,随时随地都在撩妹!也不看看这里多少人在! 陆蔓君不接话,这时候谁有心思*。她整了下裙子下摆,朝众人拍手:“好了,现在请各位美女排好队。我们这边差不多了,你们打手势,我们就出去。” 王岳看陆蔓君不理他,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又出去了。 “一,二,三,走!” 陆续走出几个模特后,她转头看李恬恬排在一个模特后,正在不停做深呼吸。估计是太紧张了。 没多久,排在李恬恬的前一位也走完了,朝这边走回来。李恬恬脸色唰一下全白了:“轮到我了?这么快!” 陆蔓君看她害怕,又劝她:“你就当他们是一群猴子好了。” 许静笑个不停:“一群会鼓掌的猴子,哈哈哈。” 李恬恬没忍住笑,稍微放松了一些。等那模特回来,让她出去,她扭了下脖子,一咬牙走出去。 陆蔓君和许静躲在边上看,发现李恬恬虽然害怕,可是走起路来自带一股潇洒的英气。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那种睥睨众生的闲适态度,很适合这黑色长纱裙。 陆蔓君感觉,李恬恬特别适合当模特。衣服穿在她身上,特有味道。 她看见陈珂就站在对面,看得目不转睛。估计他似乎没认出李恬恬。她有点遗憾。 轮到陆蔓君。 底下都是大明星呢!陆蔓君走上台时,听着耳边跳跃的音乐。不可免俗地,心脏砰砰直跳。每一步踩在地上,尽管人声很吵,她似乎也能听见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 一切都感觉不太真实,像在空中飘。 她走着,感觉到两旁都是打量的眼光,也不知道是赞许还是批评。她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下每一步来。走着走着,就不紧张了。 走到尽头处,人头涌动,声音喧嚣。 她一眼就注意到人群里有个十来岁的男孩,隔得并不远,可以看清他脖子处的疤痕。 是他,他没死! 陆蔓君嘴唇动了动,也没喊出声。目光相会时,见男孩双手抱臂,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斜勾起嘴角,抬手冲她比了个拇指,就转身从人群中挤出去了。 陆蔓君这时还记得自己在t台上,底下姨父姨妈,一大帮明星都在看着。毕竟不是演偶像剧,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跑去追人。知道他没事,她也就安心了。 她走回后台,许静给她递来一瓶水:“你表现得超好,我看见胡芳芳点头了。” 李恬恬也难得夸了句:“有我的风范。” 她笑说:“我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接过水喝了几口。 李恬恬把她拉到一边问:“刚才你表哥看见我了吗?” 陆蔓君正要说话,陈珂走进来了。 李恬恬轰一下脸红透了,抬手打了个招呼。 陈珂看见她,有点好奇地问:“我怎么没见过你?刚才走秀很棒啊!好像国外秀场上的模特。” 陆蔓君在边上提醒:“李恬恬啊。” 陈珂没听清:“谁?” 陆蔓君又说了一遍,李恬恬以为他把自己忘了,气得一跺脚跑了。 陈珂回头望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后,有点消化不良地咽了下口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李恬恬?” “她减肥成功啦!”陆蔓君没好气地拍他一把,“现在后悔了吧!” 陈珂打了个哈欠,又出门去:“没后悔。” t台秀结束,明星退场前还发表两句感言。陈宝心重点夸了几句李恬恬,胡芳芳则夸了几句陆蔓君。等明星走后,店铺就正式开张了。撤下t台后,人群一窝蜂地涌进店里。 服装架子上都挂满了衣服模板,底下标着号码。 “我要三号的!” “你看看我能穿哪一条?” “这儿有试衣间吗?” 七嘴八舌吵个不停。怕出事故,店里的人不得不拉了一条排队带子,维持秩序:“一个接一个排队啊,别挤!” 当天的存货其实算相当充足,价格也比原计划定得高,卖十二块钱一条。其实挺贵的。毕竟是明星效应,刚又看了模特上身效果,感觉都挺不错的。比起百货公司,价格也亲民。买的人自然多。 陆蔓君也没料到现场会这么夸张。他们只准备了两百条裙子,还是连夜赶出来的。幸亏还有两百条,不然只做几十条出来,那可真是浪费商机。 她也挽起袖子去柜台前帮忙:“你要哪一条?” 许静和一帮同学也自告奋勇帮忙。哪怕是这样,人也还是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小房间被开辟出来,当成试衣间,用厚帘子隔成一格一格的。试衣间门口直接排成一条拐弯的长龙。许静在门口守着,防止有人趁乱偷裙子。 没一会,卖了三十条裙子,还清空了店里的白衬衫,一群人收钱都收到手软。陆蔓君擦了一把汗,到后面拿了荷兰水给大家喝。大家轮班休息。 姨父看着这久违的盛况,叹气说:“我的观念确实太守旧了。你看现在……”他把汽水递给姨妈喝,“蔓君这孩子有点办法。” 姨妈笑说:“也不看看是谁的基因。” 陆蔓君搬着汽水路过,听见了这话,心里觉得特别暖。 本来人们还规规矩矩地排队,突然之间,人群就骚动起来。有人开始乱插队了。那些老实排队的人自然不高兴了,指责那人:“哎怎么回事啊!排队啊!”有好几个人干脆不排队了,直接往前挤。插队的人越来越多,秩序就乱了。 这里不乏囤积居奇的黄牛党,也不全是女人,还有想买去送礼的人。这年头,送礼的地方多着呢。 陆蔓君看他们乱了,拉着陈珂过去安抚大家:“都有货的,别挤。一下子就排到了。” “只有七八十条嘛!我都知道了!排到我,早就卖完了!” 陆蔓君一愣,问起来才知道。也不知道谁乱传消息,说是限量七八十条,过了今天要等一个月才有货。人群一下子就疯狂了。 陆蔓君和陈珂对视一眼,估计又是秃子在背后捣乱。最好闹出什么大事故,这店也不用开了。 陈珂不得不爬上台去:“听我说!我们裙子有大量存货,不用抢的!人人都能买到!”他粗略数了下,两百条裙子肯定够。 李爸爸派来的警员总算发挥点作用,拿着警棍挥:“排队!听见了没有!说你呢!别往前挤!”揪住几个人出来,不许他们排队了,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秩序。 他们也注意每人最多只能买两条,免得被黄牛囤起衣服卖。一天盘算下来,卖掉一百三十多条。 隔天,报纸宣传就出来了,把陈记裁缝往“平民价格,高端设计”的方向打造。陈宝心和胡芳芳的号召力确实厉害。 开售当天销售火爆,第二天没那么恐怖,仍旧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做品牌也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总得慢慢来。花时间,花金钱,花精力。陆蔓君也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准备一口气吃成胖子。 这时大环境的风向已经彻底换了,从露肩短裙换成黑纱裙,也仅仅是一两个星期的事。 秃子哭天抢地,恨不得撞墙!因为风向变了,他大量的短裙就卖不动了。一夜之间,全成了不值钱的废布! 他看着满目的布料上,简直哭都没地方哭去。 无论他怎么降价,也没几个人来买了。谁让现在黑纱裙才是风潮? 眼见着要进秋装,他没钱了! 早些时候,他清仓卖裙子,想赶紧套现。可做得慢啊,压根就没卖多少。现在没办法了,他砸锅卖铁,把最值钱的金表也卖了。数数,还不够找工厂进货。想找小批发商进货吧,一开价,他连连咋舌,不想买了。 太贵了! 他一直走平民路线,口碑不好,卖不起价格。进了这么贵的布料,谁还愿意来买! 找人借钱吧,别人看他那生意,知道他还不起,也不肯借。 这回可是倒了血霉了! 伙计们看对面生意红火,这边生意冷清。秃子的设计从哪来的,偷来的!这大家都知道。伙计们估计秃子也翻不了身,跟他结了工资,跑到陈记裁缝应聘去了。 当然陈记裁缝也不收就是了。 秃子老婆更是哭瞎了眼,吵着要跟秃子闹离婚,要回娘家。每天骂他是个不成器的家伙,“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 骂完了,秃子跪下来了,也没能拦住,眼睁睁看着老婆拿行李跑了。 钱也没有,人也没了,秃子一屁股坐在那些短裙上,完了。 陆蔓君放学回家时,刚好看见秃子被店主拿着扫把,一顿胖揍:“滚!欠我一个月租金没交,还敢赖着!” 秃子边抬手挡,躲闪着说:“谁说我不交了!我晚点交!”他信誓旦旦地举起手指发誓:“你再让我呆一个月!等我东山再起,下个月我连本带利还你!” 陆蔓君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秃子不痛苦,她特别痛快。 店主哪里肯,直打得他摔在地上:“你当我傻啊!谁不知道你那点事!你要是能再起来,我把头切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快点还我租金!” 秃子连爬带滚从地上起来,狠狠地呸了一声:“我不稀罕!就你这个破店!”说着就要走。 店主扯住他袖子:“哎!租金!”东拉西扯着,翻到了他口袋里一叠钱:“还说你没钱!”点了下,拿走自己的租金,剩下的钱丢回去:“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个无赖!” 陆蔓君看着秃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快活得简直想哼歌。 少了一个碍眼的秃子,太爽了! 店主抬头看了看那新奇洋服的牌子,拿了张红纸贴在卷闸门上。上面用毛笔写了四个字,旺铺招租。 晚上吃饭时,听见姨父和姨妈说,秃子不仅拖了店租没交,还拖了房租。房租也没交完就跑了,有人猜是跑到新界耕田,也有人说他去工地了。 陈珂最恨这秃子,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一听说他落得这么个悲催下场,差点笑得抽筋:“活该!” 陆蔓君想起白天店主贴了招租启事,“既然秃子走了,那他们的店我们租下来吧!” 最近陈记生意非常红火,但是店小,容纳不了多少客人。正想着盘下隔壁的花鸟店。可惜隔壁花鸟店,因为陈记这一宣传,生意大好,哪里肯,巴不得蹭流量呢! 而新奇洋服有□□成新,装修洋气,几乎不需要怎么装修。这就是个大馅饼啊!于是,姨父出面去谈,把对面的新奇洋服也一起租下来了。 店铺生意大好,陆蔓君却开始担心缺货的问题。果然,没过了两天,那一百条裙子也卖光了。 姨父和姨妈说,“这可怎么办,别的地方还有欧根纱吗?” 陆蔓君想了想,“调货只能解决一时燃眉之急,不是长远的办法啊。” 弟弟在她怀里正咬着白糖糕,吃得满嘴都是,听见燃眉之急,立刻好奇地问:“什么叫燃眉之急。” 陈珂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伸手把他抱自己怀里去了。 姨父也没怎么跟工厂打过交道,“是啊,那怎么办?” 陆蔓君重生前也遇到过这些情况,不外乎是提前准备的问题。她让姨父统计了一下每天卖货的情况,哪些好卖,哪些卖得不好。推断一下,每周大概需要哪些布料,数量是多少,跟工厂那边去谈。因为量也起来了,所以成本上还可以再压低。 姨父听在耳里,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心里又有点打鼓。这十来岁的小女孩,哪里来这么多心思? 姨妈倒是不在意,毕竟陆蔓君一直表现都挺聪明的。 陆蔓君说得兴起,一看姨父眼神不太对,赶紧补了句:“以前听教授说的。可以试试。” 姨父想起了什么,“有件事差点忘了。” 第26章 补习班 姨父进房间取了一个大信封出来,厚厚的一大叠,里面是当时借陆蔓君的钱,双倍还回去了:“给你的。” 陆蔓君也不推辞。她和弟弟读书也要钱嘛!她心安理得收下了。隔天把金条赎回来,还多买了一条,全放空间里。 租店铺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陈家现在住的房子太小,平时都是男女各睡一间。陆蔓君重生前一直自己住,和别人睡一屋多少有点不舒服。现在家里手头充裕,姨父便干脆把对门的房子也租下来。把两个屋子的墙打通了,增加了两个房间。这样一来,陆蔓君和弟弟一间,表哥一间。 陆蔓君有了自己的房间,心情特好,一连几天都哼歌。还拉着弟弟去隔壁花鸟店买回两只黄绿鹦鹉,在新房间里挂着。 不知道谁教它们说话,一只成天喊:“吶!做人!”另一只就接上:“最紧要开心!” 特别逗。陆蔓君望着那叽叽喳喳喊着的鹦鹉,觉得也该是时候计划一下未来了。 她目前两个收入,一个是作业摊子,一个是李爸爸给的补习费。李恬恬的英语学得差不多,明年申请出国,估计不需要她来补习。所以这个收入自然没有了。 说到投资途径,不外乎是几个。 炒股么?在她未来的印象里,六十年代发生过股灾,具体是哪一年她也不太记得。何况她不擅长炒股,只能放弃。 炒房么?现在的楼价似乎还没涨起来,一万块就能买下一层。她游说了姨父很久,他也不肯花钱买。他说:“租不是挺好的吗?何必把钱压在一栋房子上。”要买房,最好还是买中心地段,豪宅区,抗跌。 她倒是不缺钱,只是要怎么跟姨父姨妈解释,这一大笔不明来历的资金,真是头疼。总不能说帮人写作业,写出了一栋豪宅吧?只好先放一放。 看来看去,最实际的还是存金条,等升值。 六十年代的香港,什么职业最吃香? 公务员呗!陆蔓君也听说,一个消防员的职位,几千人排队应聘。跟当今考公务员大军有的一拼。如果她一路读名校,履历好看,考上一个文职公务员,日子就会过得很轻松。不过七十年代开始,公务员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到了六七十年代末,电子行业蓬勃发展,所以设厂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与此同时,娱乐圈也不错。起码到了二十一世纪,港剧才开始走下坡路。 比较起来,她对娱乐圈更感兴趣。演戏本身很有意思。正想得入神,听见鹦鹉又开始喊:“呐!做人!” 看鹦鹉一本正经昂着脖子叫嚷,她被逗笑了:“傻鹦鹉。” 六月底,酷暑来临。 学校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李恬恬脱胎换骨变成女神,回学校直接亮瞎所有人的眼。期末考试前,因为陆蔓君给她恶补了一番,李恬恬的期末成绩大幅提高。卷子发下来一看,她直接进了年级排行榜第五十名。老师们都看傻了。 明年就是升中试。不少家长都想在暑假给孩子恶补。这天台小学考进名校的人数屈指可数。所以家长们都很发愁。不说考一流名校吧,起码得考个二流的中学。想补习的人特别多。 一看陆蔓君这补习效果,其他人都动心了。就李恬恬那智商!居然能挤进年级前五十,还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来找陆蔓君补习的人一下子多了。一开始是自己班上的几个人,后来发展到其他班也找上门来了。 陆蔓君都留了他们的号码,准备暑假再说。她边写号码,边忍不住乐,几天前还在烦恼学费呢,今天就多了一个赚钱机会! 放学后,全班留下来做大扫除。陆蔓君跟许静擦完窗户,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下楼去买鱼蛋吃。楼下经常有流动车子卖咖喱鱼蛋。 许静拿竹签戳着鱼蛋,有点心不在焉:“蔓君……”她犹豫了很久,脸都红了,才吞吞吐吐冒出一句:“要不你帮帮陶江呗。” 这天气热得很,两人钻到树底下聊天。 看许静一脸绝望的表情,她还以为陶江怎么了呢。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陶江成绩太差,估计十有八,九是去扬华或者荣兴书院。而许静爸妈不可能同意。 之前陶江也找过她,让她帮忙补习。陆蔓君对陶江没什么好感,直接拒绝了。看许静这么上心,陆蔓君心头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会吧!” 许静手指抵唇,焦急地左右看了两眼:“小点声!” 陆蔓君吃惊地问:“你跟他在一起了啊?” 许静没了声,噎住了,拼命咳嗽。显然是被说中了,半响才点点头。 平时也没见他们在一起,玩地下情,藏得这么深!陆蔓君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居然不告诉我!” 许静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讨厌他嘛,我不敢提啦。”顿了顿,又忍不住要为陶江辩解两句:“其实他人很好的,长得也好看。” 陶江长得好看?他满脸青春痘哎。许静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瞎。爱情就是自带ps柔光去痘痘功能的。 陆蔓君叹服。“随便你。反正我不帮他补习,你去帮他补呗。我一看见他就烦。” 许静说:“我也想啊!但是我不能去他家,他也不能来我家啊。被爸妈抓到了就完蛋了。求求你啦……” 陆蔓君被她求了半天,只好说:“好啦!到时候我开补习班,让他过来吧。你来管着他,闹点什么事情我立刻轰他走!” 六月底,阳光炙热。 一大早,陆蔓君睁开眼时,听见客厅时钟在慢吞吞地响着,屋里的鹦鹉中气十足地嚷:“呐!做人!” 左手挡着刺眼阳光,她掀开被子,发现弟弟被她挤到床右边上去了,差点没掉下床去,吓得赶紧一把捞回来。 弟弟一无所觉,翻了个身往她怀里钻。怎么叫也叫不醒。 陆蔓君起床后,顺手拿下校服,这才想起已经放暑假了。她顿时心情美得冒泡,久违的假期! 最近店铺生意忙,姨父和姨妈又请了不少人过来帮忙。陆蔓君看了下时间,才七点钟,两个人都没了影。桌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盛着冒热气的白粥。油条炸得香脆金黄,走近一点立刻闻到香味。鸡蛋瘦肉肠粉细腻轻薄,浇了酱油,入口顺滑鲜香。 她坐下来喝白粥,看见陈珂打着哈欠出来,揉着一头乱发。显然还没睡醒,他光着上身就出来了。她单手撑下巴,看他一眼:“你就这么出来啊?” 陈珂低头一看,瞬间脸又烧起来了,一头扎回房间里,半天也不出来。 陆蔓君吃过早餐,看时间还早,就跑到空置的房间里收拾。她准备把这房间当做补习室用。她花了半天时间,清理杂物,腾位置来放桌椅。这是附近二手店买的。 正拿着抹布擦桌子,门外陈珂路过往里看一眼:“哎,你干嘛?” 她忙得一头汗,回头看陈珂咬着吸管喝牛奶,“我准备开补习班呢。这房子空着也没用,拿来赚点钱。” 陈珂一听赚钱立刻来劲,他存了很久也没存够买吉他的钱。“帮小学生补习啊?我也来。” 陆蔓君把抹布往桶里扔,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那个成绩,还想帮谁补习?” 居然被一个小学生鄙视!陈珂特别不开心:“小学生的功课有什么难的。” 陆蔓君亲眼见识过他把“”写成了“stupid”,她坚决不信陈珂的鬼话。把陈珂赶跑了,她又爬上爬下,把蜘蛛网扫掉。 忙完了,她洗了个澡,吹着凉爽的风扇,拿着电话号码纸打电话。一共是二十多个人,一开始肯定要摸底测试,以便按水平分班。但是小房间只能坐十个人,所以考试还得分批来。 打完电话,已经快中午十二点。大概是一早上都是体力活,她感觉特别饿。她正要帮姨妈买菜做饭,就听见有人在楼下喊:“陆蔓君!” 她探头出去看,见陈珂和姨父姨妈都在,“怎么了?” 陈珂说:“下来!我们榕树头那边吃饭,我妈要听粤曲!” 粤曲! 陆蔓君看过《霸王别姬》,特喜欢张国荣演的虞姬,却对粤剧文化本身没多大了解。她感觉自己有点叶公好龙,一问起来,甚至连粤剧和粤曲的分别都闹不明白。大概就是歌剧和主题曲的区别? 说到粤曲,她只会想起那可怕的女高音,调子拖得老长,让人昏昏欲睡,感觉像是老年人的爱好。 在五六十年代,粤剧很流行。进棚看戏,还是一种上流社会的享受。知名剧团经常公演,类似巡回演出的舞台剧。但是平民老百姓嘛,只能靠听电台和听粤曲,解解闷。到了后来,不少制片公司便把一些经典粤剧拍成电影。买便宜的戏票,就可以看到传统粤剧。 陆蔓君一行人去到榕树头那边,发现榕树边临时搭了一个小台子。底下摆了不少椅子,坐满了人。榕树底下好遮阴,不少人坐得舒舒服服的,摇一把葵扇,嗑着瓜子等看戏。 “今天唱什么啊肥叔?” 陆蔓君看见台上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居然是肥叔。另一个女人没见过,不认识。 陈珂介绍说,那女人是肥叔的老婆,叫杜鹃。 杜鹃说:“今天唱《帝女花》。”说完还清了清喉咙。 众人卖力鼓掌。 一开头,念台词似的。 杜鹃念:“倚殿阴森奇树双。” 肥叔念:“明珠万颗映花黄。” 陆蔓君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姨妈说:“我们坐那边去。”带着陆蔓君去大排档,离台子也就几米远。隔得不远,能听见他们在唱。 大排档的伙计走来,拿着本子准备记:“吃什么啊?今天烧鹅很靓,来个例牌吧?” 大热天,吃烧鹅有点腻。他们就点了一份葱油鸡,卤水拼盘,再来一份白灼菜心。陈珂还跑去买了几杯凉茶回来,清热润肺。 陆蔓君以前不喝凉茶。陈珂拿回来时,她抱着尝尝的心态拿了。她拿的是五花茶,用一次性纸杯装着,闻着像草药味。喝了一口,不苦,但也不像加多宝甜甜的。 但这凉茶可真管用,她本来满心烦躁,喝完感觉清凉舒爽多了。大概有点去暑气的功效。 正喝着,听见一把女声清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众人叫:“好!” 她忙回头去看,杜鹃一托衣袖,兰花指,伸向远处。那嗓音清丽低回,缱绻如云卷云舒。其实还挺好听的,陆蔓君不由得又多看两眼。可惜杜鹃那脸长得不好看,还缺了一颗牙,一笑起来更难看。 她回过头来,看见姨父和姨妈听得入了神,闭着眼摇头晃脑。 陈珂在边上打哈欠说:“每次都唱这一段!还不如让我上台去唱英文歌呢!” 这时大排档的伙计端菜过来,往陈珂看了两眼,“咦?”他左看右看,从白长衫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这报纸上的人是不是你?” 第27章 补习班 陈珂拿过报纸,顺着伙计指的地方看。见右下角位置登着陈宝心和胡芳芳出席剪彩的新闻。附着一张图,拍到了陈珂的侧脸,还被胡芳芳一头高耸入云的发髻挡住了。 尽管这样,陈珂还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扯住陆蔓君的袖子:“我、我、我上报纸了!”又对姨父姨妈说:“看,看,快看。”指着那报纸说,“我上报纸了!” 陆蔓君探头一看,发现他被胡芳芳的头发挡了半边脸,立刻噗地笑出声来。 姨妈特兴奋,捧场说:“哎呀我儿子登报了!”拿过报纸研究,“真的很抢镜,拍得也好看!” 姨父则笑说:“大家都看着陈宝心和胡芳芳去了,谁还注意得到你。” 陈珂完全没有被打击,哼着轻快地歌,冲姨父晃晃手指:“爸,你这种没有上过报纸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中午时分,大排档的人也多。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帝女花》和近期新出的几部戏,争论说到底陈宝心和胡芳芳谁更好。隔壁桌站满了人,在听评书。陆蔓君侧耳听了一截,在说桃园三结义。觉得有点没趣,吐吐舌头缩回脑袋。 天气有点热,树上知了一直吵,也没能盖住那凄凄惨惨戚戚的《帝女花》。尽管如此,大家心情都不错。 姨父姨妈跟着打拍子,哼《帝女花》。陈珂觉得无聊,跑去看老人家下象棋去了。陆蔓君喝了一口凉茶,咕噜下肚,满心舒服。这暑假还真惬意! 吃过饭散步回家,陆蔓君跟姨父姨妈提了一句,说是借杂物房当成补习室用。他们都没意见,姨妈说:“帮别人补习可以啊,但是别影响了自己学啊。” 她点头表示知道。 于是补习班就这么开起来了。一开始报名的二十多个人,最后只来了十二个,还包括了许静、杨玉和陶江。 陆蔓君已经很满足了,起码有人来了! 说来奇怪,这一条街没有补习班。这时,全港补习风潮还没有开始,跟几十年后的疯狂补习氛围差距很大。她隐约感觉到,如果能把补习班做好,收益一定不错。 她不太清楚会考难度,借了陈珂往年练习册来看。题量大,却简单,主要还是靠几道大题拉开分数差距。光看陈珂的题目也不够,她找了个时间,去书店想找一点资料。中环附近有书店,可惜里面的辅导书少得可怜,更别提试卷了。翻到后面看价格,一本书卖15块!补习每个人才收10块一天。 她默默把书放下来了。 怪不得没人开补习班,这要怎么开?连题目都没有。这世界还真没有遍地黄金这种好事。 她付钱买了两本,还收到了陈珂的友情赞助。他当年会考练习册还在,虽然是几年前的,聊胜于无。她这时候也没找到复印店,拜托了许静爸爸去复印。 她先做了一次摸底考试。十二个人里面,除了一个隔壁班的蔡晓晓,拿了满江红,其他人成绩都能达到七八十分。出乎她意料,陶江居然还不算特别差。有人英文差,有人中文差,数学反而都比较不错。五年级的数学算是最简单的一科。 按成绩分了班,英文差的专攻英文,中文差的专攻中文。这样一来,早上讲英文,下午讲中文。因为英文和中文都很烂,蔡晓晓选择两场都来,全天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数学只能先缓缓。 陆蔓君翻着那两本辅导书。 真是惜字如金!三页书才讲完一篇阅读分析。 看这题量,她压力山大。本来还想弄一个题海战术,结果好了,压根没有题!也不知道马老师平时考试是从哪里找来的题目,估计是自己编的。她在空间里没找到题目,光靠她一个人,顶多编几份卷子,编不出来一个题海。所以只能放弃题海战术。 她拿着摸底测试的题目,一题一题讲。 “这一题讲完,第二十八题。” “听不懂啊陆老师。”底下怨声载道。办了补习班后,陆蔓君多了个绰号,都开玩笑叫她陆老师。 许静说:“我觉得挺简单的啊。” 蔡晓晓哭丧着脸:“我完全没听明白!” 教李恬恬一个人,拿着教科书重新讲就行了。 但是教一群基础不同的人,难度就大多了。尤其因为蔡晓晓基础差,每一道题都要仔细讲。 “那么笨!当然听不明白了!”隔壁班周倩倩特别不高兴:“这题这么简单也要讲!浪费钱,早知道不来了。这种差生,补了也白补!” 许静很生气:“周倩倩,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成绩好还来补习干嘛?” 陆蔓君看蔡晓晓眼圈都红了,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实在看不下去:“别吵了!周倩倩,我不可能完全按你的想法讲题。这里七个人,总有人水平不如你,蔡晓晓走了,还有别人。如果你要私人教师,我没办法做到,只能退钱给你。” 周倩倩又不愿意走,这附近补习班不多。她只好环着手臂说:“讲吧讲吧!”扭头瞪了蔡晓晓一眼。“笨死了!” 讲完课后,陆蔓君编了点题目让他们回去做,免得不复习忘得快。大家背起书包走了,蔡晓晓埋着头,情绪很低落的样子,许静正在安慰她。“别理她了,你好好学,肯定能考得比她好。” 陆蔓君感觉她快要哭出来了,伸手拍拍她:“没事啦!不就是几道题吗?我帮你私下再补习一下,等你跟上了进度,她也没话说了,对不对?” 蔡晓晓突然就掉了眼泪,抽泣着说:“没用的,我就是笨,我已经很努力了……”越哭就厉害,渐渐哭得喘不过气。她望着桌上的书,突然全用力推到地上,哗啦一声:“算了,我不学了!”又趴桌上继续哭。 许静和陆蔓君面面相觑,陶江听见这边动静,也看过来:“不是吧!这就哭了。” 许静瞪着他:“你这人有没有同情心!” 陶江冲她做了个鬼脸。 陆蔓君看了陶江一眼,感觉蔡晓晓有点可怜,不由摸摸她的头:“别着急啊,慢慢来。你只是没有找到方法……” 蔡晓晓的哭声小了点,抬起头来看她。 陆蔓君看她似乎被说动了,拉了个椅子在她边上坐下:“其实我以前成绩也很差……” 蔡晓晓:“你的成绩什么时候差过?你怎么会懂我的心情啦。” 陆蔓君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她,“其实我重生前,小时候成绩很差。”她当然懂这种心情。看蔡晓晓,就像在看她自己。以前插班读书,比其他人晚了几年。刚上学,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别人都知道的,她一点也不知道。要补上的东西太多了!老师嫌她拖累进度,要调她去别的班去。要不是有空间,她估计还真没法翻身。 蔡晓晓低头拨弄着笔盒盖子,小声说:“我就是笨啊。别人一学就会,不听课都会。我怎么都学不会。” 正想着怎么解释,许静在边上接话:“真的!你看我啊,你看李恬恬啊。以前成绩完全不及格,现在居然能考八十五分。都是因为蔓君教我方法了。” 蔡晓晓一愣,低头搅着手指头,又强调一遍:“可是我真的很笨。” “没有关系。”陆蔓君放软了声音,“你相信你自己一回。” 第二天上课。 陆蔓君一个一个收作业。居然只有周倩倩和蔡晓晓做了。还有一两个人说:“忘在家里了。” 她又不傻!都是学生,这种借口蒙傻子啊? 其他人比较坦诚,没做就是没做。理由五花八门,要么是昨天去看电视了,要么昨天去听粤曲了,要么昨天看金鱼去了。也就是光顾着玩了,完全忘了这回事。 愿意花钱来补习的人,大多是有心学的。可惜大部分自制力差得惊人。想想也是,小学生功课不算难,听听课做做题就会了。这样都学不好,多少能说明一点问题。 陆蔓君讲完一道题,抬起头来,“现在讲第三篇阅读……” 杨玉正嘎嘣嘎嘣啃虾片,伸手找隔壁人要纸巾擦手指。 陆蔓君没好气,把卷子压住:“杨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第28章 包伙食 杨玉借到了纸巾,擦擦嘴角:“有啦,继续继续。” 这些来补习的学生,不像来补习的,倒像是来春游的。书包里塞满了各种果冻、话梅、虾片、汽水。最离谱的还带了小人书全集。陶江和许静索性坐到一起去了。他们欢欢乐乐地传纸条,练习抛媚眼,在桌底下偷偷碰下手指。 说到底,还是学习动力不够。她能怎么办啊,拿一只枪指着他们太阳穴,逼着他们念书?想想,还是得想出一个奖励制度出来。像李恬恬一样,有了学习动力,立刻不一样了。 因为陈珂在报纸上露脸,他的名气一下子蹿到历史新高。陆蔓君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要求来补习。居然还有中二中三的学生!她婉拒掉那些中学生,留下七八个小五的。再排除掉补数学的,剩下一些要补习英文和中文,就让他们过来上课。 人越来越多,课室有点坐不下了。再有人来问,她只能全部拒绝掉了。 大早上六点多,陆蔓君就醒了,先是跳绳五千个,出了一身汗。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她一直拿量尺在墙上画线,眼看着自己一点点长高的体验真是棒棒哒。跳绳很管用!她重生前一米六三,现在已经快一米□□。她特别高兴。 陈珂每次看她在量身高,总是一脸不屑:“长那么一厘米,高兴成那样!” 洗澡完了,她又去西饼店买了一袋面包回来。有肠仔包,椰丝奶油包之类,弟弟特别喜欢吃。 弟弟正抱着花坐垫看电视机,听见声响回头:“姐姐!”一眼瞅见她手里的袋子,一溜烟爬下沙发,过来看有什么好吃的。 陆蔓君伸手摸摸他的头,环视周围:“姨妈他们呢?” 弟弟馋了,伸手拿了一个肠仔包,叼在嘴里。“唔唔。”两声,表示不知道。他一摇头,那肠仔包就跟着晃。 陆蔓君看得好笑,觉得这弟弟像个小宠物似的。 这天气越来越热,陆蔓君感觉回来没多久,又有点要出汗。大吊扇吃力地慢悠悠转着,嘎嘎作响。她只好从冰箱拿了冰棍来吃,脑子里想着补习班的问题。 因为现在每一班接近二十个人,坐得太挤,而且她教课也有点吃力。光是编题目、改作业,已经占据了她大量的时间。 她想请人来帮忙。 有人会花大价钱请一个大学生上门教学。这时候的大学生,像大熊猫似的珍稀。李恬恬之前请的那一个,还是托了不少关系找的。 也有人想找名校老师补习。因为英华女校在中环罗便臣道,圣士提反书院在赤柱。所以补习班都在那边。说是补习班,其实没几个人,还大多是在该校老师家里上课。名校也不允许私自补习,老师们都特别低调,不宣传,也不乐意收其他学校的学生。 想请人帮忙,真难! 找天台小学的老师?肯定不行。让马老师知道她私下办补习班,她也别想继续混了。找名校老师肯定没人理她。大学生太贵,想来想去,还是找个靠谱的中学生吧! 靠谱中学生的学业压力一点不小。去年制度改革,中学六年改五年制,以前直接读大学,现在还得多读一年预科。学生们到了中五这一年,他们就要参加中学毕业会考。趁着暑假,他们给自己补习还来不及呢。 陆蔓君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乱画,看见陈珂洗澡出来,正擦头发,忙叫住他:“表哥,你有没有成绩好的朋友啊?想报补习班的人太多了,我忙不过来。” 陈珂特别得意,拉椅子坐下:“还有谁比我成绩好?我英语能考合格!” 果然是物以类聚,陆蔓君有点头疼,突然想起王岳读的是圣士提反书院,成绩肯定好啊!怎么就没想起他呢!“王岳呢?” 陈珂一愣,又打了个哈欠,手臂往后椅背一搭:“你别想了,他肯定不会帮你带补习班!” 陆蔓君说:“为什么?” 陈珂说:“他又不缺钱!” 陆蔓君还是打电话去问了。为了说动王岳,还特意去百货公司买了一盘磁带送他。也不知道王岳是为了那磁带,还是别的原因,居然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王岳说:“反正我暑假也没事做,可以啊。”听说还缺老师,他又补了句:“要不我拉几个同学来?” 陆蔓君千恩万谢。 本来房间只能坐十个人,现在硬生生挤进了二十个人,椅子都是找楼下借的。陆蔓君感觉还是得再租一个新场地。可这条街没有房地产中介,她问了消息灵通的肥叔。 肥叔拍胸口说:“行!我帮你留意一下。” 这段时间,陆蔓君特别忙,晚上累得一倒头就睡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给蔡晓晓补习,进展特别慢。单词背下来了,放到课文里就不认得了。蔡晓晓说,每个字都认识,凑一起就不懂了。 而且蔡晓晓记忆力特别差,昨天教完,今天就忘了。哪怕按遗忘曲线来复习,效果也比一般人差。 下课后,蔡晓晓打着哈欠,往桌上趴着:“来吧,继续。” 陆蔓君看她犯困,两眼熬出血丝,“你晚上几点睡的?” 蔡晓晓伸出两个指头:“两点多。” 怪不得,熬夜久了,记忆力肯定下降。陆蔓君感觉今晚再补习也是浪费时间,让她回去睡觉。“晚上也别学了!早点睡觉,休息好了,我教你怎么攻克阅读理解。” 许静在边上帮腔:“是啊,看你那眼睛红成什么样子了。” 蔡晓晓怎么也不肯。陆蔓君正想发火,却听见她小声说:“真的不行。我每天都在拖慢大家进度……你和许静又这么帮我,我要是再不用功读书,我良心过意不去,也睡不着。” “你……”陆蔓君的嘴唇动了动,又没再往下说。她完全没想到蔡晓晓会这么想。自己最近够忙了,还要额外给蔡晓晓补习,更是一种负担。她也是个普通人。哪怕出于好心帮忙,看她怎么也学不会,难免也心情烦躁,甚至也动过放弃的念头。 现在,听见蔡晓晓这么说,她陡然觉得心里一软,那种放弃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她放软了声音:“磨刀不误砍柴工,睡不够,更记不住了。是不是?” 许静说:“是呀!你要是真想跟上进度,多睡觉,多吃点鱼补补脑……”一看蔡晓晓又红了眼圈,连忙说:“我也经常吃鱼补脑啦。” 好说歹说,总算把蔡晓晓哄回去了。 过了一两个星期后,王岳还真给她找来了几个同学。可惜她去问了肥叔,场地问题还是没什么消息。 王岳他们一来,学生们不干了。他们就是冲着陆蔓君来的。 王岳刚自我介绍完,周倩倩就说:“怎么是你来啊!陆蔓君呢?”其他人也不太高兴,纷纷说:“这样临时换人算什么啊?” 王岳说:“爱学不学!” 陆蔓君刚好搬着椅子进门,看见底下闹翻了天,便放下椅子说:“他可是圣士提反书院的,你们要是想考进名校,就必须听他的。” 这么一吓唬,学生们毕竟还小,立刻被唬住了。 再听王岳讲课,条理清晰,一说就懂。 周倩倩也满意了。 陆蔓君和王岳几个人交替着上课,轻松了不少。但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找到新场地。 这天中午,陆蔓君正在讲题,听见底下有人忽然大叫:“你挤到我了!” 她抬头看去,见两个女生互相推搡着,谁也不让谁。 大夏天,只有一把小风扇吹着,偏偏还坐得近。每个人都难免心生烦躁。她感觉,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出问题了。 所以,隔天她没去上课,顶着大太阳,一家一家去找地方去了。走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那灰色卷闸门上贴着“招租”,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她拿笔记下来,准备回去打电话。这只是初步了解情况,毕竟真正要谈租约,她看起来才十二岁,肯定谈不下来。 买了瓶水喝下去,吃过饭,她感觉腿特别酸,真不想走了。但是咬牙擦擦汗,又继续找。 眼见快天黑,她才打道回府。 晚上一个一个打电话,约好了第二天早上看店。她找王岳一起去,王岳问:“看什么店?” “我家太挤了,二十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面。手臂贴手臂,谁受得了。” 王岳想了想,“租舞室怎么样?我认识一个朋友,可以便宜点租给你。离这里不远。” 陆蔓君一听就挺高兴,不过转瞬间就想到了芳姐舞室:“是上次那一个吗?” 王岳说:“不是,比那个小很多。” 第二天,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去看舞室。 陆蔓君下楼时,看见王岳一脸笑意地站在榕树底下。看他一头汗,估计来得还挺早的。他拧开了一瓶水递给陆蔓君:“今天好热,先喝点水吧,不然真要中暑了。” 陆蔓君接了过来,感觉握住冰水的手心特别舒服,听见王岳说:“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约会?” 她转头看着王岳。他状似不经意地看着不远处的榕树,嘴角微翘着。陆蔓君不太喜欢拖泥带水,上一次拒绝过他,他似乎没听明白。这一次只好直接点:“我不想拍拖……” 王岳嘴角那笑容消失了,也不说话,许久才点头说:“没关系。” 她去看了舞室,觉得特别满意。大小价格都挺合适,于是就拍板定下来了。悬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总算解决了。 她把大部分人调整到舞室去了,余下一部分留在家里。因为舞室空间大,她还多招了十几个人过去。 除此之外,蔡晓晓的学习终于有了进展!她睡饱喝足,记忆力慢慢又恢复正常。起码背单词不再困难了。 “你看啊。”陆蔓君拿笔在阅读上画下划线:“喏,这个词组。”看蔡晓晓点头,她又继续说:“。你光是背pay和是不行的,拿这个词组造句。造句子嘛,越搞笑越好,这样记得牢,也不累。” 蔡晓晓用力点头:“明白!” “今晚回去记得多读几篇课文,找一下语感。” “明白!” 这暑假过得真舒心。吃过午饭,她躺在摇椅上,听着楼下打麻将的声音,舒舒服服地闭眼午睡。 这天早上她跳完绳,去敲陈珂的门。敲了半天没有回应,房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传来一首不知名的歌,似乎是电台点歌。 陈珂正低头盘点着钱,一堆零钱,还有不少硬币。他数得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门。 “表哥!”她一喊,陈珂立刻抖了一下,“啊!”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拍着胸口回头,发现是陆蔓君,气急败坏:“干嘛不敲门!” 陆蔓君说“我敲了,你没理我!”看他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又瞥一眼桌上放着一张报纸。 “在看什么?”她顺手拿起来看,见上面全是跑马的分析:“怎么啦,你要买马?” 陈珂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他顺手抢走马经,脸还有点泛红:“别吵我了,出去!” 现在的年轻人,不是赌字花就是买马!陆蔓君伸手拉椅子坐下,“表哥,你很缺钱吗?”她想起之前陈珂想买吉他:“啊,你要买吉他?” 陈珂憋了半天,闷闷地承认:“是啊。”话里有点酸溜溜:“我又没有开补习班。” 陆蔓君噗嗤一声笑了,“要不你来帮我?” 陈珂心里也知道自己底细,还得维护面子,摆手说:“我才懒得给小学生补习。” 她望着陈珂认真研究马经,那侧脸还挺帅。她突然想到,陈珂本身就是学习动力啊!就像如果考试成绩进步,就可以跟吴彦祖共进下午茶。那必须往死里读啊。 陆蔓君一把抓住他的手,吓得他整张脸唰一下红了:“干、干嘛!” 她感觉,自己抓到的不是陈珂的手腕,而是一个大胆冒险的办法。“我不用你补习,你只要做一个活招牌就行。” 陆蔓君提出了一个奖励制度。摸底考试中,进步了多少分,可以得到什么等级的奖品。比如,进步三十分,那可以奖励与陈珂共进下午茶。 陆蔓君说:“按天算钱。一个星期后,你就能买吉他了。” 陈珂笑得眼睛都没了:“这个好!” 实验证明,这奖励制度相当给力,女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迅速提高。男同学只有一个陶江,所以影响不大。 这下,作业整整齐齐地交上来,上课也没人吃零食,下课还有人讨论习题。陆蔓君再一次感觉,陈珂还是有点用的。 最让她和许静高兴的是,经过这一段长时间的恶补,蔡晓晓也进步了。不能说特别好,只能说勉强跟上了大家的进度。光是这样,蔡晓晓已经感动得哭出来了。而周倩倩也不再抱怨,班上气氛终于难得达成一致。 这天下午是小考日,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 陆蔓君发下卷子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看。姨妈爱追连载小说,所以家里存了不少《新晚报》《明报》的报纸,甚至还有几年前发黄的旧报纸。一律是竖版文字,除了新闻和连载,还有不少广告。诸如“寻人启事”、“白丁丸”“奇华饼家”之类的。 她看到了金庸《神雕侠侣》,梁羽生《萍踪侠影》,还有些不知名的。不过跟她记忆里的版本有点不太一样。可能是后来修订了。想到跟金庸待在一个时代,她心潮澎湃啊,喜滋滋地重温了下这些经典武侠小说。 陆蔓君最近在追《孤女流浪记》,也是在《明报》上连载。其实《明报》是上个月报道了逃亡潮才开始火的。之前全是靠金庸的连载撑着,不然还没几个人看。 她觉得《孤女流浪记》很熟悉,说的是一个督卒过来的孤女,带着弟弟,在香港挣扎求存。怎么那么像在说她?遭遇的事情差不多,遇到了暴雨,险些被大水冲走。不过孤女一开始就没了妈妈而已。连描写的外貌也很像!说孤女也是黑色短发,花布衣灰裤子黑布鞋。 作者名叫大河生。 中午十一点多,同学们都饿昏了。一群人有气无力地喊肚子饿,许静提议说:“我们一块去吃猪肚鸡怎么样?” 不少人应和,陆蔓君也赞成:“走吧走吧,饿死人了!” 走在路上时,陶江说:“哎,每天中午回家都好饿!要吃饭还得走一段路,真麻烦。” 吃饭还真是个大问题啊。 许静说:“蔓君,我爸公司有人包伙食,挺好的。我们要不要也包一个?你两个补习班,早晚两堂课,那么多人,办一个多好啊!大家都方便!” 陆蔓君一想也是。舞室那边人越来越多,那边吃饭更不方便,迟早得解决这个吃饭问题。 许爸给她找了一家。谁知道她打电话去问,人家嫌远,怎么也不送。想想榕树头附近的大排档,味道不错,她跑去问。 大排档老板正忙着炒菜,抽了空抬头看她:“包伙食啊?”看她像是个中学生,忍俊不禁,“你看我们店就两三个人,我忙不过来!” 陆蔓君说:“我们有五六十个人呢。再说我们也近,提前做好了送过来,跑一趟很快。” 老板一听就愣了,“哎,这么多!你们家是干嘛的?”听她说了是开补习班的,老板想起来了,他邻居家儿子也去补习。那生意确实不错。“那行吧,你每个星期吃什么菜,列个餐单,我给你报个价格。” 因为人多,店家报了一个还算合适的价钱。陆蔓君回去问了一下,除了住得特别近的几个,其他人都报名交钱。 第一天的餐单是荷兰豆炒腊肉,白灼菜心,配玉米萝卜汤。差不多十一点半就送饭过来,外卖哥在底下喊陆蔓君:“下来拿饭!” 她拉了几个人赶紧下去,发现外卖哥大汗淋漓,踩三轮车来的。铝制器具盖好,整整齐齐地码好在一起,看着挺壮观的。 边上有人看见,探头出来说:“哎,不错啊。我这边五六个人,明天搭上一起送行吗?之前问过,说是数量少不给送。” 姨妈也听见声响,出来一看。“这么多份!”陆蔓君的补习生意特别好,她也知道。“要不我们店里也搭伙吧!我不做饭了,省出时间来做秋装。” 居然把自家伙食给忘了。陆蔓君点头说:“好呀!”陆续又有几家商户提出搭伙。别家搭伙,她一律收原价。 她拿了一部分饭菜上去,余下的让外卖哥送分店去了。大家都饿坏了,这时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感觉特别幸福。这一家味道也不错,众人狼吞虎咽地吃光了。陆蔓君把饭盒收集在一处,明天外卖哥来收。 许静说:“米饭特别好吃,感觉像丝苗。明天吃什么菜?” 陆蔓君翻出菜单念:“明天吃蒸排骨,蚝油冬菇生菜,冬瓜瘦肉汤。” “排骨吗?”许静眼前一亮,她特别喜欢吃排骨:“这汤也挺好的,大夏天吃,消暑。” 吃过晚饭后,陆蔓君看见陈珂把吉他买回来了。她有点好奇,陈珂每天都在忙活什么?自从暑假开始,他白天总要出去,很少留在家里。 陈珂对吉他爱不释手,脸上满是光彩,正调着音。看见陆蔓君拿着牛奶走过来,忙不迭要秀一下:“看我的新吉他!” 陆蔓君笑说:“好漂亮啊!” 陈珂特别骄傲地一昂头:“那当然!我要用来参加比赛的!” 陆蔓君问:“什么比赛?” 第29章 录音机与磁带 陈珂要去的是香港新秀歌唱比赛,参赛队伍以乐队居多。他之前组了一个风云乐队,后来嫌名字不够高大上,改成了loser乐队。 陆蔓君感觉这乐队前途堪忧:“你们这个名字真不吉利……还有你们乐队不是有吉他手嘛,你还买吉他干嘛?”陈珂是主唱歌手,吉他水平特别烂。 陈珂往吉他上拨拉一下,飘出一个音,随手指着沙发:“坐着,表哥给你来一段。”他顺便把陆远弟弟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两个人被迫坐他面前听他弹吉他。 弟弟一看见那吉他,头皮竖起来,扭头问陆蔓君:“姐姐我不要听。” 陆蔓君说:“我也不想听,要不我们走吧。” 两姐弟要起来,被陈珂压制住了。“好了好了,请你们吃西饼!” 弟弟又坐下了,扯她衣角:“姐姐我们不要走。” 陆蔓君敲他脑袋:“真没出息!” 陈珂开始哗啦啦地弹起来。意外地,弹得不错。陆蔓君听在耳里,感觉到高山白云间,深山密林中,潺潺流水声。 一曲结束,陈珂两手摊开,陶醉地闭起眼等待掌声,半响又睁开一只眼皮:“哎哎哎,掌声呢!” 弟弟噼里啪啦地乱鼓掌一通。 陆蔓君没鼓掌,倒是笑说:“弹得不错,肯定能过初赛!” 陈珂听她这么一说,脸又红了。 初赛时间是两个礼拜后。 陈珂特别紧张,大白天几乎都不在家里,跑去练歌。王岳也跟她提了,辞去了补习班的事,说是要准备初赛。 陆蔓君答应了。 早上九点左右,陆蔓君跳完绳,洗澡后,学生们陆续来了。她买了一箱子可乐放冰箱里,让他们喝,因为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今天,许静穿了一套黑纱裙来上课。杨玉一看见她就叫:“啊!你什么时候买的!”最近陈记的黑纱裙涨价了,十四块一条。其实挺贵的,一般的裙子只要七八块。杨玉舍不得买,她的零花钱都拿来租小人书了。 许静有点不好意思,扯着杨玉说:“你小点声。我这一身好看吗?” 杨玉说:“好看。” 陆蔓君知道她和陶江的秘密。恋爱中的女生就是不一样。许静最近浑身都冒着粉色泡泡,坐着写卷子都能傻笑。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偷偷拿了她妈妈的口红涂。 陆蔓君偷笑,对杨玉说:“她不是穿给我们看的啦。” 许静扑过去打她,几个人笑闹着成一团。 周倩倩背着书包进门,正好看见他们为许静的新裙子闹腾,话里带酸:“哟!又穿新衣服啦。”她认得这一款黑纱裙,只有楼下陈记裁缝在卖。她想买的时候,这一款已经卖光了。 许静脸上还挂着笑:“嗯。”她不太喜欢周倩倩,觉得这人有点势利眼。她拉着杨玉回自己的位子上去,翻书包:“我昨天买了一个新笔盒,在楼下买的。可好看了。” 暑假不用穿校服,补习班就成了一个新的战场。比衣服,比笔盒,比本子,看谁的最好看。所以楼下的小卖部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不止卖饮料,还卖一点文具,兼卖明星照片。 周倩倩哼了一声,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笔盒,朝他们看了一眼,拍在桌上:“我爸爸昨天给我买了一个新的。”她晃了晃,“没见过吧!”上面是一只白色小猫,确实不多见。 许静说:“那只猫好难看。” 周倩倩说:“你那个大红色俗气死了!” 陆蔓君打开了可乐喝,看他们唇枪舌剑,太可爱了。正忍着笑,两人突然把目光投向陆蔓君,要她评理:“蔓君,你来说!哪个好看?” 陆蔓君觉得都挺难看的。不过许静是她朋友,肯定得帮自己人啦。她指着许静的笔盒,“我喜欢她的。” 许静一脸得意地回了自己位子,“大红色才好呢。”周倩倩特别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打开笔盒开始写卷子。 课间时候,陆蔓君和许静几个聊天。发现不少人喜欢陈宝心和胡芳芳。她们还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陈宝心有气质,一派认为胡芳芳更可爱,一整个课间争论不休。 杨玉说着说着就捶胸顿足:“那次剪彩我没去!许静你好幸福啊,不仅近距离见到真人,还拿到了签名!” 许静说:“谁让你去猴子山了!” 陆蔓君又听她们说起琳达。这天后级的人物,在国外拿过四次影后。与某省长儿子结婚,现在半隐退状态,不怎么演戏了。所以现在最当红的就是玉女们,诸如陈宝心和胡芳芳。 她挺想进娱乐圈的,尽管她现在认识不少娱乐圈的人,但是没遇到什么演出机会。圈里童星不多,最有名的是孟宝宝,她是琳达的干女儿。 没点关系,还真进不去娱乐圈啊。 晚上吃饭时,陆蔓君帮着姨妈端菜出来,正巧看见陈珂回来,手里抱着一台录音机! “你买这个干嘛?” 陈珂把它当宝贝一样抱着,“听歌呵呵呵呵。” 陆蔓君看那长方形黑色老式录音机,可以同时放进两盘磁带。上面有一排按钮。 陈珂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客厅中央,“漂亮吧!”他塞进一盘磁带,得意地回头看她一眼:“好好听着啊。” 那爵士音乐还挺好听,陆蔓君放下汤,“音质还不错啊。”就进厨房了。 姨妈听见音乐声出来,发现多了一个录音机:“你不是刚买了吉他吗?哪里来那么多钱买收音机?” “我帮蔓君办补习班赚的!” 她探头去看那收音机,见上面写着英文,估计还是个国外品牌!横看竖看也不像二手货,款式也新,外形也漂亮。肯定不便宜! 这时候用收音机的人多,买录音机的人不太多,要买也买二手的。 她往陈珂后脑勺一拍,打得他脑子疼:“快收起来!让你爸看见了,肯定打死你。” 陈珂揉着发疼的脑袋,“干嘛打人!” 姨妈伸手想关掉音乐,被陈珂拦住了。“我自己的钱我还不能用啦。” “真是败家子,有钱也不知道存起来!” 陆蔓君听见吵闹声,出来一看,见两母子为一个录音机吵起来了,赶紧过去:“怎么了?” 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陆蔓君劝姨妈说:“买都买了,就算了吧。” 这时姨父从外面回来,“我回来啦。”弟弟正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他又伸手去抱弟弟,往饭桌看了一眼:“可以吃饭了。你们在干什么?” 姨妈把陈珂护在身后:“没什么。”又压低声音说:“藏起来!” 陈珂说:“不藏!我自己买的东西哈,藏什么藏。” 让姨父知道了,又是世界大战。 陆蔓君出于义气,便主动说:“没什么,我买了一个录音机。” 姨妈惊讶地看着她,陈珂特别感动:“不枉我平时这么疼你!” 姨父把门关上,听说买了一个录音机,立刻皱眉。他觉得这东西有点浪费钱:“怎么买录音机来了?” 陈珂又倒抽一口气,有点心虚扯扯陆蔓君。 陆蔓君瞪他一眼,别扯了!又转头对姨父说:“没什么啊,我学英文要用呢,明年马上会考了。我想考英华女校,听说那里是全英文教学的。” 姨父特别满意地点头:“陈珂!你看看你表妹!学学!”他走过来看那录音机什么样子,一看眼睛又直了:“新的?” 陆蔓君撒起谎来不慌不忙,眼镜也不眨:“李爸爸买了一台新的,这台他不用了,就便宜卖给我。” 姨父这才点头:“好吧,先吃饭吧!” 姨妈看他走远了,提着的心松了下来,伸手拍了陈珂后脑勺一下,疼得他哎哟直叫,一手拉着陆蔓君:“别理他!吃饭去。” 陆蔓君吃过饭后,顺手还拿了个苹果啃着,坐沙发上看报纸。弟弟蹲在边上看电视,不时回头看她:“姐姐你在看什么,我也看。” 她顺手摸摸他的头,“我在看小说。” 弟弟弄明白什么叫小说后,立刻吵着要看。 陆蔓君正看得兴起:“你又看不懂,自己看电视去,别吵我。” 他一点点把屁股挪过来,一不小心就扑到她大腿上,咧嘴笑:“嘻嘻,我爬不起来。” 陆蔓君又好气又觉得萌,两手揉他脸:“真烦!”只好拍拍边上的沙发,“坐这里,我腿麻。”又给他讲《孤女流浪记》。 弟弟赶紧爬下去,竖起耳朵听。 她讲到孤女洗盘子打工赚钱,下文没了。弟弟急了:“然后呢?她的手受伤了洗不了盘子怎么办!” 连载就这一点特别不好,正看得起劲,突然就没了。要等上一天,才能看第二段。 “没了,明天再说吧。”陆蔓君打了个哈欠,一看发现快九点了:“你快点去洗澡睡觉了,都几点了。小孩子要早点睡。” 弟弟死活不肯,抱着她手臂假哭:“还要听故事。” 陆蔓君没办法,只好随便给他编了个结局:“然后她就和弟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弟弟这才满意了,又眨巴着眼睛说:“姐姐,这个故事是不是说我们呀!嘻嘻,我们也不用饿肚子。”边说还边傻笑个不停。 陆蔓君一愣,笑着说:“傻子,赶紧去洗澡睡觉!” 打发了弟弟,陆蔓君在报纸上找了半天,想找出作者电话。 她特别想告诉那个作者,这世界上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或许还有更多像她一样的人,请务必一定要给个好结局啊! 报纸上自然不可能写作者电话,连寄信地址都没有。她有点失望地放下报纸,准备改天找杨伟问一下。 这天下课后快六点,学生们陆续回家了。陆蔓君把风扇关了,听见许静喊她:“蔓君!我们去吃鱼蛋吧!好久没吃了。” 她回过头,看见许静左手挽着杨玉,右手拉着蔡晓晓。陶江站在许静身后,帮她把书包合上:“走吧走吧,再磨蹭天都黑了。” 天台小学楼下有一个鱼蛋摊子。这流动小摊,用铁皮车改造的。灰皮车外挂着一个方正的白底红字招牌,写着“遠近馳名,粒粒彈牙靚魚蛋。” 不像其他摊子,这摊子食物种类很少,只卖三种东西。鱼蛋、豆腐和萝卜。但是味道特别好,跟别处都不一样。每到午休,学生们就特别爱去叫上一两串鱼蛋。 这一条街也有两家卖鱼蛋的店铺。主要卖粥粉面,兼着卖咖喱鱼蛋。做得不入味,大家都不爱吃。 陆蔓君也很想念那香浓辣汁的味道。想想暑假了,学校没人,鱼蛋摊子还开嘛?不过一行人还是兴冲冲去了。 远远走到附近,看那巷子空荡荡的,鱼蛋老板估计没来。许静立刻发出一声哀叹:“啊!居然不在。” 陶江走近了点看,一摊手说:“真的没来。” 陆蔓君也有点失望。本来不是特别想吃,一旦食欲被勾起来了,又吃不着,就多少有点惦记。“要不我们自己做做看?” 许静来了兴致:“你会做?” 其实也是重生前的事了。那时候深夜刷微博看见一组咖喱鸡肉饭,特别想吃。恰好冰箱里有咖喱粉和一些火锅料。聊胜于无,她挽起袖子,边看下厨房的菜谱,边挽起袖子做了。就做过这么一次。 “好久以前做过。”陆蔓君两根手指头聚拢,比划了下,“只会一点点。” 蔡晓晓立刻欢呼:“我知道哪里有卖鱼蛋的!” 许静:“我家里也有咖喱粉,我去拿!” 一行人七嘴八舌商量着,椰汁在楼下买就行了。 放暑假以来,大家每天补习,两点一线。人人都感觉心里压了块石头。这一下,突然多了点好玩的事,大家都挺有兴致。 往回走的时候,陶江说:“哈哈哈,先说好,我可以帮忙,但是我不洗碗。” 许静说:“你这个懒鬼!” 到家的时候,姨妈刚好买菜回来。看见他们手里大袋小袋提着,“你们这是干什么?” 陆蔓君说:“我们想学做饭呢。”光吃鱼蛋也不够过瘾,他们还买来了白萝卜和河粉,家里还有一点牛肉。陆蔓君准备做焖萝卜和干炒牛河。 姨妈一听要开锅炒,一群熊孩子能把厨房拆了,她立刻不同意了。“你们乖乖去沙发那边坐着,我去炒。”顺手拿过她们手里的配料,进厨房去了。 许静几个人大失所望,哀求说:“伯母,就让我们做一道菜嘛。” 姨妈不肯,全把他们赶出去了。最后勉强同意陆蔓君进厨房,毕竟她平时也经常帮忙做饭,挺熟练的。其他人就在边上围观。 其实香港鱼蛋差别不大,主要还在酱汁。等鱼蛋煮得差不多,该放咖喱酱汁。陆蔓君已经不太记得怎么调酱汁,只记得一定要加椰汁,用以缓和辛辣味。 陆蔓君倒了一碗水,又倒了一大包咖喱粉,嘀咕着:“好像是这样……” 姨妈赶紧喊住她:“哎呀!不是你这样煮的。你放这么点水怎么行?”按1:3的比例放水,再把牛肉酱也倒进去,又帮着调整火候。“看好了,要搅动,别让它糊了。” 其他人站得有点不耐烦,一闻到香味,纷纷凑过来:“煮好了么?” 煮出来的酱汁是深黄色的,特别浓郁。 等鱼蛋泡煮入味,陆蔓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吃!” 许静食指大动:“我也尝尝。” 弟弟探头进厨房,鼻子嗅了嗅:“咦,什么香味?”看见是咖喱鱼蛋,小短腿奔过来,没刹住,一头撞在许静的腿上:“噢!”他摸摸撞疼的鼻子,也不哭,眼睛弯弯:“嘻嘻。” 众人大笑。 许静拿筷子喂了他一个,问他好不好吃。 他使劲点头表示好吃:“唔唔。”没吃完又伸长脖子:“还要。” 晚上姨妈还炒了一个青菜,煮了玉米骨头汤。主要吃蒸鱼、干炒牛河,咖喱鱼蛋,鱼腩焖萝卜。陈珂和姨父回来,发现一大桌子人,“今天聚餐啊?”再看今晚的饭菜,什么都有,总觉得怪怪的。 姨妈说:“快点尝尝这咖喱鱼蛋,我们做的。” 姨父和陈珂尝了都说好吃。 看这反响不错,陆蔓君干脆租了一辆铁皮车,改装了一下,专门卖鱼蛋。 早上八点多,酱汁已经做好了,鱼蛋买好了一袋子放车上备用。陆蔓君和姨妈吃力地把车子搬下楼。姨父正好上楼拿东西,看见了就笑:“真是瞎搞,谁会来买啊。要不要我帮你们抬下去?” 姨妈不理他,“不用!”两人一起抬下楼去了。 到了快九点,学生们来补习,看见那摊子都围了过来。附近吃早点的人也顺路买一串。不到一个早上就卖光了。 补习班的学生大多爱吃点小零食,她又增加了豆腐脑和钵仔糕。豆腐脑卖得还不错,但是钵仔糕做得不够地道,生意很差。她就专心卖豆腐脑和鱼蛋了。口碑渐渐传开来,生意好了,她还请了一个人在舞室那边卖。 零食摊结合补习班,这模式挺好的,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早上八点,太阳透过淡绿色窗帘晒进来。 陆蔓君靠墙量了一下身高,太棒,终于突破了一米六四!虽然只有一厘米的增长,她也觉得特别开心。 这时,陈珂从洗手间出来,突然猛然捶了一下墙,发泄似的大叫一声。 陆蔓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他捏着拳头青筋暴起,忙问:“你又怎么了啊?” 陈珂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唉。”怒气一瞬间流走,他捧着头喃喃道:“完了完了。我没法参加歌唱比赛了啊!” “怎么了?” 陈珂指着洗手间:“你去看……”他两手发抖,气得牙关打架,“我那一套风衣毁了!我没有战衣怎么上战场比赛!” 陆蔓君进去一看,发现那一件淡绿色的风衣,此刻湿哒哒地搭在洗手盘里,染红了一大片,特别难看。再看底下的搪瓷洗脸盆里,泡着其他衣服,水却是红色。估计是风衣跟某件掉色的衣服混在一起,染色了。 陆蔓君看他还是一脸愤慨,忍不住说:“你这么宝贝这衣服,就该自己洗啊!她也不知道会掉色吧。” 陈珂更来气:“我没让她洗!我就放在椅子上!” 因为陈珂从不主动拿衣服去洗,姨妈只好去翻他衣服来洗。陆蔓君帮他想办法:“要不试着抢救一下?姨父肯定知道怎么漂吧?” 陈珂叹气说:“都毁成那样了,漂白了也没用。” 陆蔓君说:“这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呢,再去买一套吧!” 陈珂哀嚎说:“我这一套真的很贵啊,六十块!再说,我又是买器材又是吉他,还买了录音机。我哪里还有钱啊,找王岳借的钱,现在也没还上呢!” 两人正说着话,姨父和姨妈回来了。 第30章 新秀歌唱比赛 陈珂气得要命,“妈,你干嘛动我的衣服!” 得知风衣染色了,姨妈也有点郁闷。“哎,我哪里知道!现在也能穿,将就着穿吧……” 陈珂急红了眼,“我要参加比赛的!这么难看,怎么穿啊?” 姨父问:“什么比赛?” “歌唱比赛!我们组了一个乐队参赛,难道让我穿校服去啊!”陈珂说着说着,看姨父神色不对,立刻急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了,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唱歌啊!我知道我一定能当歌星的!我们练了好久,还花钱买了器材……” 姨父抬手制止了他,“行了行了,别说了!” “不是!你听我说完!” 姨父走过去,伸手拍他的肩膀:“行了,你要做什么衣服啊!我给你做去!” 姨父特别期望陈珂做两件事,读书或者继承裁缝店。而陈珂却满脑子做音乐。陆蔓君本以为,姨父肯定特生气,起码也要拍桌子骂他不务正业。谁知道现在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弯,不仅没有骂他,还帮他做衣服!简直是鬼上身了! 姨妈直接惊呆了,看看陈珂,又看看姨父。 陈珂也懵了。 “我看到你练吉他了,弹得也确实有那么点水平。”他缓和了脸色,自从发生黑纱裙热卖这事后,他自问很多观念确实要与时俱进。他便笑说:“我还是那句话,可以去试,万一不行就得给我好好念书!” 陈珂从没想过居然能获得姨父的支持,愣了足足有半秒。突然一蹦三尺高,笑得灿烂:“真的?真的?真的?”他一连说了几声,激动得手心都在冒汗,“你支持我?”又看向姨妈,“妈……”他声音都在发抖,“我爸不反对我做音乐了啊。” 姨妈忍不住笑,“这有什么好兴奋的。” 陆蔓君看着特别感动,“恭喜你啊表哥。” 姨父又严肃起来,板着脸说:“说是这么说,再怎么样,也不能留长头发。好好一个大男人,留什么长头发!” 陈珂也不跟他争,心情好得不得了。 姨父不仅给他赶工做了风衣,还表示那天裁缝店休息,一家人一起去现场给他鼓劲。陈珂一连几天,心情都好得不行,一直在傻笑。 明天就是歌唱比赛。 陆蔓君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陈珂一直跑来跑去的声音,抬起头看他:“干嘛呢。”正好看见陈珂又从房间钻到卫生间里去了,“你换几套衣服了!” 陈珂从卫生间探头出来:“你管我!” 陆蔓君把报纸翻过去一页,“我就说嘛,让姨父给你做一套就好了,干嘛给你做三套!看,现在还得挑半天。” 陈珂拿了几套衣服出来:“算了!你帮我选吧!” 陆蔓君随手指了一套,还补了一句:“你穿什么都好看。”哄中学生嘛,她连脑子都不用转。 陈珂沉默片刻,脖子一路红到耳根,憋出一句:“谁信你!”抱着衣服一溜烟钻卫生间去了。 比赛在即,陈珂晚饭都吃不下去,躲在房里鬼哭狼嚎地练歌。直到姨妈受不了去敲门:“别唱了!刚才隔壁屋来敲门了!” 比赛当天,陆蔓君起床时才六点,出来一看,陈珂坐客厅里,已经穿戴整齐。“这么早,你几点起来的?” 陈珂正拿着镜子左看右看:“我没睡!你快过来看,我这黑眼圈是不是有点大?” 陆蔓君过去一看,见那黑眼圈挂他脸上,堪比大熊猫。她老实点头:“不大。比起花圈,你这黑眼圈不算什么。”这年头哪有遮瑕膏,只好说:“算了,唱歌这事看实力嘛。” 陈珂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颓然趴桌上,一连声喊:“完了完了。” 没多久,姨父和姨妈从房间里出来,边走边商量:“等会往店门上挂一个东主有喜,休息一天。”陈珂正喝着水,听见声响,回头一看差点没喷出来。 只见姨父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还打领带。姨妈穿白色旗袍,还把压箱底的珍珠项链拿出来了,活像要去喝喜酒似的。姨妈帮姨父整理了一下领带,拍了拍胸膛,端详一会笑说:“好看!” 陆蔓君也笑出来:“你们穿那么夸张!” 姨妈和姨父对视着,笑说:“不是说会上电视嘛。” 陈珂说:“这才初赛呢,决赛才能上电视。” 姨妈半开玩笑,作势要回房间:“不能上电视啊,那我不去了。” 陈珂赶紧拉住她:“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到了现场,人满为患。 陆蔓君在后台,再次见到了乐队其他三个人。低音吉他手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男孩,高大帅气。她想起了长发男叫周迪。主音吉他手是一个穿破烂牛仔裤的男孩,戴了一个复古小圆眼镜,自己改了一个艺名叫大卫。主唱是陈珂,鼓手是王岳。 她看了一圈,发现不少俊男或站或坐着,在聊天。 “你们压力挺大啊,帅哥好多。” 其实loser乐队几个人都长得不错,只有大卫长得难看了点。想进娱乐圈,如果外表难看,就得拥有无可挑剔的实力,再加一百倍的努力。这太难了。哪怕进了圈也未必能红。 大卫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说:“唱歌又不是看脸。” 陈珂也说:“何况我们也长得不差啊!” 就算过了初赛复赛,到了签约这一环节,这大卫估计也要被换掉。陆蔓君知道现实就是这样,但不愿意打击他们积极性,她也希望最好四个人都能签约。 她拍拍陈珂的肩膀,真心诚意地冲他笑:“好好加油啊!”说不定还真有奇迹呢。 一行人拿着门票进了观众席,黑灯瞎火找到位子。 灯亮,首先上场的是“ge”乐队。 一开腔就把她震住了,高音低音恰到好处,唱英文歌发音特别标准。主唱长得也不错,这样都不红,天理难容! 本来她以为loser乐队算实力不错,结果到了现场一看,不少人实力都不错啊! 接连几个出场都不错。这歌唱比赛反而成了一场演唱会,只不过是初赛而已,质量居然这么高。 陆蔓君顿时有点担心,陈珂能过初赛吗?她转头看姨妈和姨父,完全不担心,只顾低头研究那个“loser乐队”的牌子,老觉得字写得不够大,别人看不见。 弟弟抱着一桶爆米花吃,往嘴里塞两口,又扭头看看陆蔓君:“姐姐,哥哥什么时候出来。” 陆蔓君手心出汗,不住伸脖子张望着:“快了,下一个就是。” “下面出场的是,loser乐队!” 灯光打在四个青年身上,主唱陈珂站中央,大卫站右后侧,周迪左后,王岳坐在鼓组边上。 “出来了出来了!”陆蔓君扯扯姨妈。 姨妈和姨父手忙脚乱举牌子。 陈珂还没开始唱,陆蔓君前排的几个女生就开始尖叫起来。陆续几个人开始喊:“陈珂!”陆蔓君又回头看后面几排,不少人举了牌子开始晃,一人举一个大字,连起来读,刚好是一句话:“陈珂我们爱你。”陆蔓君哭笑不得:“我看我们这小牌子还真不用举了。你看前面那一排。” 姨妈姨父有点惊讶:“这么多人认识他啊。” 陈珂在台上低头笑了一声,介绍自己是loser乐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陈珂!我爱你!啊啊啊!” 那女声就坐在陆蔓君正后方,刺耳得她赶紧捂着耳朵。 评委们都笑了,有一个回头看了一眼,开玩笑说:“看来你粉丝团不少啊。” 陈珂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评委说:“唱的是什么歌?” “这是我们的独创歌曲,《freelikeabird》……” 评委们互相对视,有点喜出望外。这年代大多是翻唱国外歌曲,独创歌曲非常少。他一抬手:“请开始吧。” 一开场便是一段激昂的鼓声,高低交替。突然,吉他声如水流淌。 陈珂开口唱:“寒夜长空,脚踏同一片土地,看彼此不同……” 这一首是摇滚,配的是粤语歌词。歌词也不是情情爱爱,讲述的是世人平等和自由。如同在广阔的宇宙下,看漫天星辰的感觉。 全场静寂片刻,转瞬间,掌声便开始疯狂鼓起。他的声音低而沉稳,撩拨心弦。陆蔓君也受了这热烈感染,拼命鼓掌。 高峰处,大卫接上一段划破冷空的吼唱。“永远往前,永远向往远方,追寻终极自由……”声音飙至顶端,他扶着麦克风,高声歌颂自由,全场瞬间炸开。 众人更狂热地鼓掌。 “一无所有,却永不言败……”周迪和陈珂合唱,“永不言败——” 一曲结束。 掌声如雷鸣。 陈珂又唱又跳,出了一身汗,喘着气松开了麦克风。几个人围拢在一处屏息等待着。陆蔓君也紧张得握住了姨妈的手。 四个评委互相对视着,左边第一个评委说:“这一首歌是你们自己创作的?” 陈珂紧张得说话都结巴:“是、是的。” “不用这么紧张。”评委笑了,又低头看了看纸:“这风格不多见,但是词曲很棒。谁作曲填词的?” 陈珂说:“王岳填词,我作曲的。” 左边第二个评委说:“歌唱得不错,加油!” 几个评委简单点评过,几乎没挑什么错。最后一个评委笑说:“不用等主持人宣布,我现在就宣布,你们!直接进决赛!不然你们的粉丝团可饶不了我。”他回头看了一眼。 全场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陆蔓君彻底松了口气,嘴角翘起,初赛过了!弟弟看不明白大家激动什么。看姐姐在笑,他也挺高兴,跟着挥了挥小彩旗。 姨妈姨父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抱成一团。姨父抹了一把眼角:“哎,那歌真是陈珂唱的?” 姨妈打了他一把:“看你!平时也不关心儿子!我可是早就知道了,他肯定能过初赛的!” 台上,毫无预兆地,陈珂突然哭出来了,双手捧脸深吸气:“谢谢大家,谢谢评委……”其他几个也受了感染,眼眶红了。 一个评委笑说:“傻孩子,快下去吧,半个月后就是决赛,好好准备啊!” 比赛结束后,一群人去吃庆功宴。陈珂还沉浸在兴奋中。大卫在他左边走着,嘲笑他:“看你哭得,以为谁欺负你了。” 陈珂推了大卫一把:“就我一个人哭啊,你没哭啊?” 说着就抱住大卫脖子闹他,“用光我纸巾还没跟你算账!”几个人去搔他胳肢窝,大卫拼命反抗,笑个不停。 陆蔓君看他们打打闹闹,也不知道怎么,心里蓦然一暖。 吃过庆功宴,一群人累个半死,回家洗澡睡觉。 这天下课时,陆蔓君收拾了下卷子,抬头看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许静还在桌上趴着,以为她在睡觉,就走过去叫她。 刚把她摇醒,就看见她眼睛红得厉害。陆蔓君吓了一跳,“怎么了?”许静突然扑到她怀里大哭:“呜呜呜……”哭得声嘶力竭,喉咙都哭哑了。 陆蔓君去抽纸巾给她,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安抚:“你怎么了啊?” “昨天……昨天……”她抽噎着,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难掩沙哑:“我看见陶江跟周倩倩一起买文具了!他……居然跟周倩倩……” 周倩倩一直把她当假想敌,估计这回还抢她男朋友了。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就是血海深仇啊。 陆蔓君觉得这其中说不定是误会,周倩倩眼高于顶,哪里会看得上陶江:“可能只是碰巧?你问过陶江没?” “还用问,我都看见他们一起买文具了!” 陆蔓君安慰了她一通,“陶江又没那么好,正好换一个。” 许静一听哭得更厉害,使劲抹眼睛:“我就喜欢他!你不懂……我真的喜欢他,而且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再也没办法喜欢别人了……呜呜呜。” 真是没救了。 陆蔓君擦干了她的眼泪,陪她在楼下吃鱼蛋,她也没胃口。只喝了几口荷兰水,“我要回家了。”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陆蔓君:“你说周倩倩长得好看,还是我长得好看?” 说良心话,周倩倩长得更好看。 陆蔓君伸手敲她额头:“这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乖,别多想了。明天问清楚了再说。我一定站你这边。” 许静拉住她的手:“还是你最好了!” 送走了许静,姨妈从店里出来,看见许静一脸泪痕,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陆蔓君苦笑说:“心情不好呢。对了,今晚吃什么?” 姨妈盘着手指数:“甜酸咕噜肉,卤猪脚……” 陆蔓君听得口水快流下来了,扶着姨妈肩膀上楼:“太棒了,走走走,我帮你做菜去。” 夜晚的月光特别亮。 陆蔓君站在窗边,听见陈珂在唱歌,迎面吹来的风让人昏昏欲睡。 暑假已经过去一半,零食摊子和补习班已经很稳定。等开学后,“老师们”就不来了,学生也会从全天补课,变成晚上和周末补。 开学后,她要上课,要写作业。 如果晚上和周末还用来补习,学生还那么多!光是想想就累哭了。靠出卖劳力和时间的工作,她重生前就做得足够多了。手停口停,说明财务还不自由。 陆蔓君想过找人加盟,等于她把品牌卖了,定期收取加盟费。但是她才十二岁,根本没有人会理她啊。 早上起来,她正要背书包去采购鱼蛋,发现书包带子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她提到半空,凑近看了两眼,自言自语说:“也太脆弱了吧,才背了多久?” 陈珂刚好出来,看她书包带子坏了,幸灾乐祸说:“谁让你平时往里面背什么菜啊鱼蛋啊。那书包隔老远都能闻到味。” 陆蔓君揉揉肩膀,拿起书包闻了下,没味啊。看陈珂要进房间,忙又叫住他:“表哥你知道哪里能修书包吗?” 陈珂摆摆手说:“自己拿根针线缝一下不就好了吗?” 陆蔓君懒得理他,自己缝的,背到一半就能掉下来。她索性去文具店买一个新的。到了文具店,老板给她指着靠里面的一排柜子:“书包挂在那,你自己挑吧。” 走到最里面,看见两个学生在选书包,她也走过去。正想拿起一个红色书包,就听见旁边学生说:“我买到陈珂的海报了。” 她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顾自聊得开心。 “我不喜欢陈珂,太假了!我喜欢那个鼓手。” “那个黑炭头?恶!什么品味!” “他打鼓的时候超帅啊!那个弹吉他的才叫丑!戴个圆眼镜装什么帅,丑人多作怪!好想把他踢走!” “我也觉得!” 陆蔓君买了书包就走了。她很久没有出来,一直忙着补习。这回来买东西才发现,陈珂的初赛录像播出后,到处都贴满了歌唱比赛几个乐队的海报。不止loser乐队的海报,还有别的参赛队伍的。 她沿着骑楼底下走,很快看见了一张loser乐队的海报。陈珂站中央,王岳和他并肩,其他人半跪着,姿势都很帅。 难怪最近那么多人打电话来,问她补习班的事。楼下零食摊生意更是忙不过来。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惜,哪怕陈珂名声大涨,报名补习班的人暴涨,也没用。她做不过来,只能全部拒绝掉。 晚上吃过饭后,陆蔓君抱着弟弟看电视,播完一集,弟弟又开始叫嚷着要听故事。弟弟对《孤女流浪记》特别感兴趣,简直百听不厌。她本来想给弟弟说几个童话故事,像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之类的,他也不要,坚持要听《孤女流浪记》。 哄完弟弟后,陆蔓君正想回房间写作业,电话就响了。 客厅的电话百年不响起一次,姨妈正在厨房里洗碗,冲她喊:“蔓君!听电话!” 她就拿起来接了,电话是杨伟打来的。 “上次你不是问我《孤女流浪记》是谁写的吗?”杨伟那边特别吵,像是在一个舞会上:“我打听出来了。” 第31章 决赛中…… 陆蔓君一下子来了精神,“谁?” 杨伟说:“是个新来的编剧,我也没见过,只知道姓霍。跟你说个好消息,这小说马上要改编成电影呢,听说拿到投资了。” 陆蔓君几乎是在一瞬间想到了:“主角定下来了吗?” “怎么,你想演?”杨伟在电话那头直笑,“你别想了,肯定是找孟宝宝演。” 她有点失望,下意识捏紧了话筒,手心冒汗。 “我想演。”这个角色实在太像她了,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她。她很想感受这角色在故事里如何沉浮。不收片酬也行,只要能让她演就行。她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不同于普通的赚钱野心。这种情绪让她热血沸腾,然而她很快意识到热血对事件毫无帮助,很快收起情绪:“我不要片酬……” 杨伟苦笑说:“不是片酬的问题……” 陆蔓君说:“我没说完。我想说的是,我需要一个机会,你也需要一个机会。” 她知道杨伟的野心。他不会满足于捧红一两个女星,那种昙花一现的偶像。他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大明星,像琳达那一种。 一个就够了。 “你看过我演戏,你也知道我的演技怎么样。会演戏的童星有几个?孟宝宝又这么贵。低成本的片子怎么办?”她慢慢分析:“我长得也不是可爱那一路的。长大后,转型也容易。” 其实不用她说,杨伟也想过签她。长得好看,便宜,年纪小,有天赋也好培养。 手中签演员的名额有限,所以他很谨慎,这段时间一直跟她接触。接触之下,他又发现一点奇怪的地方。陆蔓君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要当童星,她能演出那种天真无邪的感觉吗? 他很犹豫,毕竟是个好苗子。训练过后,说不定可以。 杨伟到底是有点心动。如果能争取到这一部戏,万一陆蔓君爆红,那他押对宝了。 有些导演喜欢用新人,有些导演不愿意冒险,宁愿花大价钱请孟宝宝,需要她扛票房。而这一部戏,投资者怎么想的,决定权在不在导演手里,他心里没底。 他不敢打包票,只说:“行,我帮你问问看。” 天气酷热,陆蔓君跑完步回来,看陈珂又趴在客厅的饭桌上写歌。“你还没写出来啊?” 陈珂最近一直在写歌。她实在不明白,写个曲子怎么能痛苦成这样。 他不眠不休地写,写的曲子都不太满意。撕了重写,底下装纸团的垃圾桶装满了他的杰作。 眼看着还有七八天就是决赛,曲子都没写好!他心里急,却死活不肯妥协。 陆蔓君探头去看:“写多少了,我看看?” 陈珂近乎恼羞成怒,按住不让她看:“你又不懂,走开啦!别妨碍我写歌。” 陆蔓君嗤了一声,慢悠悠地去拿冰棍吃,“我才懒得管你。” 这时门铃响了。陆蔓君往门口看了一眼,“估计你们乐队的人来追杀你了。”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王岳他们几个。 “我的大哥啊,还在写啊。”大卫闯进门来,圆眼镜在鼻梁上摇摇欲坠,没好气地在他边上坐下:“给我看看,写得怎么样了?” 王岳倒着坐,下巴抵在椅背上:“干脆别写了,就拿初赛那一首歌呗,我们一样能赢!” 周迪拨了拨长发,看了他们一圈:“你们怎么了,对陈珂这么没信心!没事,你慢慢写,哥哥支持你。” 陆蔓君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放桌上:“你们初赛那么出风头,决赛不写一首更好的,肯定不行。” 王岳捡起地上的一个纸团,展开来看了看:“我说这个就不错啊!” “不行不行!都是垃圾!”陈珂一把抢过,丢进垃圾桶里。他直接抱头哀嚎:“求你们了!别逼我了!”抱起桌上的纸进房间去,“我肯定能写出来!” 陆蔓君看着他背影,感觉写一首曲子像难产一样。 第二天上学时,陆蔓君发现许静一直不开心,背着书包往桌上狠狠一甩,嘴里嘀咕着:“死陶江!” 陶江进门想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抱着书包走到杨玉边上的空位子上,“我跟你坐。” 陶江一脸茫然,完全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走过去跟许静搭话,她根本不理他。陶江自讨没趣,只好耷耸着脑袋,蔫蔫地回自己座位去了。 等周倩倩进门时,许静又生气地瞪她几眼。 陆蔓君看他们这种暗流涌动,真的觉得挺好玩。一下课,陶江正要去找许静,许静头也不回就往外走了。 陆蔓君看这对小情侣闹得还挺凶,多管闲事,去问陶江了。 陶江正摸不着头脑呢!他还以为是因为昨天下课他先走了,没等许静,所以才生气了。 陶江说:“哎,怎么这么小气!我亲戚昨天晚上来了,我得赶回家嘛!我也跟她说了!” 陆蔓君问他:“你跟周倩倩在一起了?” 周倩倩刚好往这边来了,听见这话急了:“哎,陆蔓君,你别乱传啊!我跟陶江!?他想得美啊!” 陶江也赶紧撇清:“我才不喜欢她呢,泼辣得要命!” “你什么意思,说谁泼辣!” 两个人眼见着要吵起来了,陆蔓君问:“前天许静看见你们一起买文具了,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陶江倒抽一口凉气:“就为了这点事情啊?”他解释说,原来许静马上生日了。为了给她一个惊喜,陶江早早就到了文具店,准备去买个新本子给她。碰巧周倩倩也在挑本子,他就顺口跟她聊了几句,看女孩子喜欢什么本子。周倩倩就给他提了点意见,没想到被许静看见了。 陆蔓君看他们几乎没什么在一起的可能,觉得这话极有可能是真的。“那你们两个赶紧跟许静解释一下吧。她昨天都哭了。” 周倩倩说:“怪不得她瞪我呢!” 两个人一起去跟许静解释完,许静的脸色缓和多了,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真的没骗我?” “真的!谁骗你谁是小狗。”陶江得意地说:“没想到你那么爱我。可能周倩倩暗恋我吧,反正我不喜欢她。” 周倩倩鄙夷地看了陶江一眼:“我喜欢你?想得美!”又对许静吐舌头:“我又不像你那么瞎。” 许静这才破涕为笑。 陆蔓君扶着她的肩膀:“好啦,不生气就好了。” 而陈珂闭关几天后,几乎没怎么吃饭,也终于熬出头来了。 他一扫前几天的痛不欲生脸,笑嘻嘻地过来找陆蔓君,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番:“我曲子写出来啦!” 陆蔓君也挺高兴的,让他弹一段来听听。 陈珂却不肯,故作神秘说:“到时你听现场的。这首曲子跟我以前写的都不一样!” 好不容易曲子折腾出来了,以为这回可以顺顺利利参加决赛。谁知道,负责写歌词的王岳却发烧了。这些天,天气热得厉害,王岳不过是跟他爸去吃了一顿烤肉,回来上吐下泻,居然就病倒了。 陆蔓君也替他们发愁,“这可怎么办?” 陈珂说:“我来写!” 想起陈珂那些错别字,周迪和大卫异口同声说:“还是我来吧。” 最后这三个臭皮匠聚在一起,硬着头皮各自写一段。谁写得好,就用谁的。 周末,李恬恬打电话过来。陆蔓君几乎有一个暑假没见李恬恬。她爸给她请了一个洋鬼子。整个暑假,她一直在恶补英文。 陆蔓君在电话里听她哭诉。一听说陆蔓君家楼下开了一个零食摊子,立刻嚷着想吃咖喱鱼蛋。 李恬恬嗷嗷叫:“我快被那个死洋鬼子折磨死了!我想吃咖喱鱼蛋,我要吃咖喱鱼蛋……” 陆蔓君就拿了咖喱鱼蛋去看她。李家只有李恬恬一个。李恬恬一边幸福地吃着咖喱鱼蛋,一边问起了陈珂的事。她在电视里看见陈珂参加比赛,一脸满足地笑:“我就知道他会成功的。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陆蔓君忍着笑:“决赛的歌词还没准备好呢。” 李恬恬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哎,我可以帮他写啊!”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你看啊,我写了好多!” 陆蔓君拿过来一看,与其说这是歌词,倒不如说是一封封情书。厚厚一沓,全是写给陈珂的。 刚好翻到一句:“你的眉毛,你的侧脸,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名胜古迹。” 她噗一声笑出来。 李恬恬顿时不高兴了:“笑什么!哪里写得不好?” 陆蔓君也不伤她自尊心,只把纸塞回去:“歌词还得配曲子呢,你连曲子都没听过,怎么配歌词啊。” “那你帮我要曲子呗!”李恬恬求她去偷曲子:“我就这么一个心愿啊!我也不求他喜欢我,能帮上点忙我就满足了。” 什么时候见李恬恬这么低声下气过?陆蔓君感觉,暗恋中的人都是智障啊。 看李恬恬那个填词水平,能帮上什么忙?她有点无奈:“算啦!就算你配好了,他也不会用的。” 尽管陆蔓君拒绝了她,李恬恬也还是不死心,拐着弯从大卫那儿要了曲子,配好了词给他。 那天,陈珂一组人正咬着笔头琢磨歌词,互相偷看着对方的词,不时挑剔两句。这时,大卫从门外进来,把歌词拍在桌上:“这回真是走狗屎运了!看这是什么,”等众人围拢过来,他才说:“歌词!” 陆蔓君削着苹果,看他们激动地围着歌词转:“有歌词啦?哪里来的?” 大卫冲他们挤眉弄眼:“李恬恬写的。” 李恬恬居然还会写歌词?真是大白天见鬼。 一群人顿时了然,起哄地一起看向陈珂。 陈珂有点脸红,伸手接过歌词,清了清嗓子,一抬手:“都别吵!听我念啊。” 众人安静下来。 “大地荒芜,越过枯草。”念完第一句,陈珂停下来,朝众人看了一眼,没了取笑的意思,“还不错啊。” 众人都笑。 陆蔓君有点想知道后文:“继续啊。” “夜来南风,我一步步走近光 末日的光明在触手之间,你在我身旁。” 陆蔓君感觉,如果配上音乐,说不定效果不错。看来李恬恬这是开挂了啊! 等陈珂把整首歌词念完了,特别满意:“哎,我看这歌词行啊!” 周迪说:“配个曲子试试?” 大卫说:“还试什么!比我们几个写的好多了。”大卫拿起陈珂的歌词,“看看陈珂写的什么啊?”他深情地捂着胸口,一字一顿地念:“我难以忘怀,那楼下鱼蛋的芬芳。啊——我最爱的鱼蛋。” “哈哈……”一群人都笑出眼泪,陆蔓君差点没笑死:“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吃鱼蛋呢。” 陈珂憋得脸通红,一把夺回歌词:“不会写歌词多正常啊!”想了想,又把李恬恬的歌词看了看:“没想到她还有点才华啊。” 最后他们决定采用李恬恬的歌词。为了答谢李恬恬,陈珂特意写了一封字迹歪歪斜斜的感谢信,陆蔓君负责去送信。 收到信的时候,李恬恬直接哭成了一个泪人。 看李恬恬嚎啕大哭,陆蔓君有点被吓到,赶紧给她拿纸巾;“你哭什么啊?嫌他字太丑?” 李恬恬把房门关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不是,不是……”她把信抱在怀里,陶醉地说:“我太感动了啊!陈珂居然给我写信了!你明白这种心情吗?”她拿着信在陆蔓君面前一晃,“说了你也不明白!还有,你仔细看看,他的字多漂亮!你写得出来吗?” 陆蔓君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还真写不出来这么丑的。“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估计他随手写句傻瓜,你都觉得这是个爱称。” 李恬恬特别骄傲地哼了一声:“你这样没拍过拖的人,怎么会明白!我懒得跟你说!” 陆蔓君翻了个白眼:“说得你拍过拖似的。” 李恬恬心满意足地打开信来看,乐呵呵地说:“看看他给我写了什么,嘻嘻嘻……”又找了个椅子坐下,每看一行就要惊呼一句。 其实总共就三句话。 第一句:你的歌词写得真好! 第二句:谢谢你! 第三句:有空我请你吃饭。 李恬恬翻来覆去看了快五十遍,喜滋滋地拉住陆蔓君说:“他居然要请我吃饭!他要请我吃饭哎!”她整个人要飞起来似的,乐得转圈:“他要请我吃饭啊!啊!” 陆蔓君再一次觉得,暗恋中的人都是智障。 李恬恬本来满屋子乱转,一脸痴傻笑着,突然冒出一句:“不枉费我千里迢迢找了个写词的来。” 陆蔓君一听就愣了:“歌词不是你写的?我还说呢,你怎么突然写得那么好了。” “什么呀!”李恬恬感觉自己的才华被低估了,有点不高兴:“这就是我写的啊!他只是帮我润色了一下啦!” 至于是润色还是重写,这就无从考据了。 初赛只是一个区赛,而决赛是从各区前五队胜出者中,决出一个全港冠军。 只有几天时间,陈珂几个人压力特别大,几乎是睡在舞室的。每天熬夜痛苦地练歌。 陆蔓君拿着饭去探班,感觉他们都快成一堆腐朽的枯草。真看不下去了,他们连澡也不洗,臭烘烘的。她一进门就忍不住捏起鼻子:“哇,你们这里是垃圾堆啊?” 陈珂若无其事地过来拿饭。 陆蔓君看了他们一圈:“练得怎么样了?” 王岳发出一声生不如死的哀鸣:“其实我觉得很好了,陈珂还是说不行……” 陈珂正吃着饭,听见这句又抬头:“你们还想不想拿冠军了!我们当时说过什么,忘了?要当最红的乐队!赶紧吃完饭继续练!那句话怎么说?不经历彩虹怎么会见得到风雨?” “说反了!你是怎么读的中学啊。”王岳嗤之以鼻,直翻白眼。 其他人都笑。 她也跟着笑,这时候她感觉陈珂有点不一样。这种拼命的架势,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陈珂。要是把这个毅力放在读书上,读大学也不是没可能。 决赛终于到了。 放眼看去,决赛后台全是人,各人忙碌紧张地化妆。空气里热烘烘,到处是汗臭味。 陆蔓君皱着眉头,喊着:“请让让。”手里提着一个铝制水壶进了后台。姨妈煮了一壶冰糖雪梨,润喉嘛,让她带给他们。姨妈和姨父已经在观众席坐着。 后台化妆间是两排长梳妆台,直伸向尽头。一排十多张梳妆台,每一个梳妆台上是大灯泡绕着的镜子。 在最尽头的一个化妆桌旁,陆蔓君看见了陈珂,他正在给自己化妆。他拿着一只眉笔,凑到镜子前,认真仔细地画。再看王岳几个人坐在边上不停擦汗。 “陈珂!”她还以为会有化妆师,结果是自己化。她顺手把水壶放下:“没给你们安排一个化妆师啊?先来喝点,冰糖雪梨。” 陈珂回头看她,“来啦。”又转头继续画。 大卫在边上开口:“化妆师……”他顺势往右前方看:“喏,跑那边去了。” 陆蔓君顺着他目光看去。七八个人围着一个人,有人整头发,有人画眉毛。而那人翘着二郎腿坐着。他旁边还坐了四五个人在闲聊。被人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看见他的黑色外套。 她看这人有点大明星的架子,估计有背景吧。 听王岳几个人说,他们早早就到了这化妆室,特意挑了灯泡最亮的一个化妆桌,等着化妆师来。化妆师和助理都是共用的。 结果那人拖着一大队人过来了,嫌灯泡不够亮。工作人员就让王岳几个到最尽头那一张去,他的说法是:“你们去那张吧,那张桌也很亮。”等化妆师来了,没给他们画上几笔,就被人喊过去。“你们怎么搞的,还愣着干嘛,过来给我们化妆!”把几个化妆师和助理全拉过去了。 大家都很生气,陈珂要跟他们理论,王岳把他拦下了。 这种一看就是有后台背景,上去理论也没用。王岳看得很明白:“我们是来比赛的,你坐着!” 陆蔓君重生前,在职场这种事也见多了。她拍拍陈珂的肩膀,安慰道:“我帮你画。” 王岳在边上笑:“幸好有蔓君来了。你看你,画那眉毛难看死了!” 陈珂作势挥了下拳头,一群人笑了。 她继续画眉,心里却有点担心。如果陈珂几个人想签约,决赛最好拿到冠军。看这情况,冠军可能已经内定好了。 陆蔓君朝那边努努嘴:“那队人是什么来头?” 一提起来陈珂就生气:“不知道!摆个臭架子!排场大得很。” 第32章 关系户 陈珂几个喝过冰糖雪梨,陆蔓君拿着铝制水壶回观众席。这座位在前三排。可惜离舞台太近了,感觉那白射灯老在晃,眼睛都花了。 姨妈接过她的水壶:“他们准备得怎么样?” 陆蔓君也不想说太多,只说:“看他们准备得挺好的。” 姨父抱着弟弟从厕所回来,听见这句,便笑了。“说不定这回能拿冠军。” 姨妈也笑:“我也有这种感觉。” 姨父和姨妈显然对娱乐圈不太了解。陆蔓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陆蔓君在后台听说,这次的评委也更有名气。两个是制作人,一个作曲家,一个大牌歌手。 她往那张长长的评委桌看了一眼,看见评委已经坐好了,各自低声聊天。其中一个戴墨镜的估计是歌手,还有一个地中海,一个长发男,一个旗袍女人。 “霍老板!” 那嗓门又尖又阴柔,陆蔓君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朝着声音处看去。正门来了一大帮人。十来个人前呼后拥,簇拥着一个国字脸男人进来。这阵仗,像什么重要人物来访,护得严严实实的。 陆蔓君暗自咋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那国字脸男人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大热天,居然还穿全套黑色西装。这国字脸,大概就是那人口中的“霍老板。” 国字脸朝着评委席走去,评委们都纷纷起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看他们一脸敬畏的表情,估计这个男人地位不低。评委席没他的位置,但是第一排贵宾席正中央空着,给他留的。 听边上的人讨论,才知道这男人是包丽多唱片公司的高层,全名叫霍振佳。这家包丽多是一家英国唱片公司,而香港的业务由霍振佳全权打理。在六十年代初的香港娱乐圈,各种势力暗自角力,没几个人手脚干净。能爬到金字塔顶端,不是有权就是有势。 她正想着,大红帷幕拉开,灯光唰地亮起。 主持人上台热场:“各位晚上好……”简单介绍了一下几个评委。 姨妈一下子激动了,拉住她的手:“陈珂第几个出场?” “我没问。”她也有点紧张,不住朝后台方向看。 出场顺序是有讲究的。第一个上场相对有一定劣势,因为评委和观众期望大,正等着挑刺呢!所以第一个上场非常考验实力。 陈珂他们千万不要第一个! 她暗自祈祷。 “第一个出场的是,”主持人低头看了下手里的纸,“风扇乐队!” 底下一片笑声,陆蔓君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笑。这乐队在初赛时也被嘲笑过。没想到进了决赛,还要继续被嘲笑。至于唱得怎么样,她记不太清楚。 等音乐响起,风扇乐队开始唱,她和姨妈姨父对视了一眼。放心了,这风扇也不怎么样嘛! 弟弟抱着她的左手臂:“姐姐,哥哥什么时候出来。” “我也不知道呢,等等哈。” 弟弟看了舞台一眼,低声咕哝:“我想听哥哥唱歌。” 人多少都喜欢比较。如果安排一个极差的开场,那么第二个上场的,就会获得更多好感。 如果陈珂是第二个出场,就比较有利。她想起刚才在后台看见的关系户,感觉陈珂不太可能排第二个出场。 果然,第二个出场的乐队就是关系户,叫灵波乐队。她认出了那件黑色外套。 灵波乐队的歌唱技巧不错,最出众的地方在词曲部分。一个乐队四个人,虽然没什么默契,但是人人都高大帅气。跟风扇乐队一比较,那就是凤凰跟山鸡的差距。 姨父听着听着,忍不住说:“哎这乐队唱得还真好啊。” 姨妈打了他一下:“不要灭自己威风!” 弟弟也学她说话:“不要灭自己威风!”逗得陆蔓君也忍不住笑。 她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种感觉,这灵波乐队背后大概有团队运作的。说不定正是唱片公司推出来打宣传的。拿到冠军后,曝光大增,再趁势将乐队推出市场。 估计第三个出场的,也是一个水平差的乐队,用来烘托灵波乐队。 “第三个出场的乐队是,高风乐队。” 这个乐队唱得中规中矩,不出大错,也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这么一比较,感觉灵波乐队肯定能拿冠军。 第四个…… 第五个…… 七八个乐队都唱完了,还没有轮到陈珂。等得太久,弟弟直接睡着了。 姨父也有点坐不住,凑过来问:“你们说陈珂什么时候才上场呀?不会是最后一个吧?” 激情最易消磨,排得越往后,等待时间越长,心理生理都容易疲劳。她都可以想象,陈珂在后台焦躁等待的表情。等真正能上台时,估计一群人都累了。 “下一个乐队,loser乐队!” 陈珂穿着流苏长风衣出场,全场爆发一阵尖叫。比起初赛,来决赛观战的人更多。一部分是陆蔓君补习班上的,一部分是陈珂老粉丝,还有因为初赛新涨的粉丝。 观众席的灯光灭掉后,陆蔓君连忙举牌子,回头看周围还有荧光棒也举起来,开始波浪式地摇摆。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还这么有组织! 因为声势挺大,她发现国字脸大老板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陈珂站在台上,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用手背捂了一下脸,咳了一声后握住了麦克风。“大家好,我是陈珂……” 底下的尖叫更猛烈了:“陈珂你好可爱!”粉丝团的声音太大,几乎把陈珂的声音都淹没掉。 陈珂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等场面安静了,他才回头冲乐队几个人比了个手势。大家默契地对视一眼,鼓声率先敲起。 陈珂的嗓音变得低沉缓慢,如同一只灰鸟越过高山,飞过苍茫大地,揭开帷幕。 “大地荒芜,越过枯草……” 吉他声响起,大卫低声伴唱。“越过枯草……” 声线高低交错,似在高山低谷之间浮沉。 “夜来南风,我一步步走近光。 末日的光明在触手之间,你在我身旁。” 不同于以往掌声不断,这一次全场出乎意外地沉默。她感觉,这一首歌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她的喉咙仿佛被扼住。 陈珂的歌声轻飘往远方,仿佛一根绳索在紧紧拉扯,牵引着往高处。 “烈火吞没一切。 黑暗淹没所有。 光明破灭,宇宙终止在一瞬间。” 他的嗓音飙至高处,“我们偏偏高唱,绝不妥协——”强大的力量爆发,撕开无穷迷雾:“绝不妥协!” 她听着听着,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一片万丈光芒,心脏跳动得异常快。 陈珂的声音放缓下来。 “风雨飘摇,海浪滔天。” 鼓点激昂迅疾,紧促似暴雨倾盆的势头。 低音吉他伴奏。 歌声又再高昂起来。 “迈往万里前路 走向光辉和永远 看命运如何摆布……” 大卫飙起高音:“绝不妥协——” 她听见身边有人在跟着哼唱:“绝不妥协——” 一曲终了。 陆蔓君的后背出了一身汗似的痛快,心脏像在坐过山车似的,疯狂跳动,随后终于又松懈下来。 这一次唱得比以往都要好。他们不眠不休地疯狂练歌,看来确实有效果。如果说以前唱得好听,那只是口水歌式的欢乐。这一次却直击心脏,威力大增。 静默了一秒,掌声如闪电雷鸣,转瞬间,狂热爆发开来!整个现场尽是喝彩鼓舞声。起初有人喊:“陈珂!陈珂!”最后变成大部分人都在齐声喊:“loser!loser!” 陈珂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望向其余三人。无声的对视,默契地笑了。 几个人一起朝众人鞠躬:“谢谢大家!” 主持人费了一点力气控制住场面后,让评委讲话。 地中海是个制作人,他拿过话筒:“唱得嘛,”他故意卖关子,拖长了调子:“还不错。不过呢,这个歌词啊!写得太差了。” 长发男坐在他隔壁,一听到最后这句,立刻反问:“写得差?你说差在哪里?” 地中海咳了一声,察觉到长发男的火药味,有点尴尬地说:“辞藻堆砌,没有内涵。” 长发男没再说话,抢过话筒问:“你们这歌词哪来的?我听着有点耳熟。” 全场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句话的意思昭然若揭,不就是说他拿了别人的歌词来唱吗? 在强压下,陈珂不卑不亢地回了句:“这是我朋友给我的。” 长发男步步紧逼:“你朋友?” “我朋友,李恬恬。” 长发男一瞬间没了话,“这样。”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歌词是我给她写的。” 全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说话。 听见这话,坐在他隔壁的地中海浑身不自在,动了下身躯。 长发男笑着看了地中海一眼,略带着嘲讽意味:“看来我作词水平还不够,要再请教下您。” 地中海只想打压陈珂乐队,可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意思。他尴尬地笑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作词方面还是您比较在行。我们这种门外汉,随口说说,您别放心上。” 旗袍女看气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我觉得这歌真不错。你看,现在唱片届,什么都跟着国外风向走。当然,市场摆在这里,能理解。不过我特别希望,香港本土能创作出自己的作品。我们需要原创精神。” 墨镜歌手附和了两句:“花姐说得很对,现在跟风的人太多。你们唱得很好,我都感觉到了压力。”他半开玩笑地推推墨镜,“加油!” 陆蔓君听出来了。看这趋势,如果没有别的关系户,那他们起码能拿到亚军了。亚军比不得冠军,不知道能不能跟唱片公司签约。只希望陈珂的人气能帮得上忙。 他们退场后,等最后两个乐队也唱完,便是评委讨论时间。她本来以为,到了决赛这一步,应该有观众投票的环节。哪怕是走走过场,那也好。结果压根没有,纯粹是四个评委定生死。 陆蔓君心急如焚地望向评委席,看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头靠得很近,争吵得特别激烈,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时,姨妈拉着姨父,一脸开心说:“冠军应该没问题了!” 她扭头看他们一脸红光。她不想打击他们,却也不忍心让他们期望落空,只好小心斟酌着说:“姨妈,别抱那么大希望啦。那个灵波乐队有后台的。陈珂能拿亚军也不错啊,对不对。” 姨妈和姨父一愣,都不说话了。 “评委们已经有结果了。”主持人拿着纸上台,“我现在宣布!” “季军,胡萝卜乐队!” 底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亚军……”主持人看了一眼那纸条,故作惊讶地打寒颤,“居然是他!你们猜,是谁?” 底下喊灵波乐队的也有,几乎没有几个人喊loser乐队。更多人喊高风乐队。 陆蔓君暗自祈祷,一定要是loser乐队啊!拜托啊! “loser乐队!” 底下一片失望的嘘声。 到了宣布冠军时,声浪几乎掩盖整个会场。 “冠军——” 毫无悬念,“灵波乐队!” 她听见隔壁的人在高声大喊:“怎么评的!loser明显唱得比灵波好!” “就是啊!”不少人应和,尤其是陈珂自带的粉丝团,更是难以接受,纷纷抗议。 主持人连忙救场,解释说专业评委有不同的考量,是综合评分的。希望各位理解之类的。毕竟两支乐队高下立见,这理由完全不能服众。 陈珂几个人都站到了舞台边上,“请说说看,我们差在哪里?” 眼看主持人压不住了,评委之一的地中海没办法,只好拿麦克风解释:“loser乐队的歌词不是原创的,所以扣分。而灵波乐队,全是原创词曲……” 这时国字脸起身了,走过来拿走了麦克风。 第33章 不忘初心 抱怨声似乎在一瞬间静默下来。陆蔓君记得这个国字脸,他可是唱片公司老板。一句话就能定下loser乐队生死。也不知道是喜事,还是坏事。她忍不住转头看姨妈和姨父,见他们也伸长了脖子张望。 国字脸单手拿着麦克风,懒洋洋地抱着手臂,朝着评委桌看了一眼。地中海低声提示:“loser乐队。” 国字脸点头,面无表情,说话也一板一眼:“ok,loser乐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包丽多公司的香港区总经理,我姓霍。” 他静默片刻,似在思考,“我刚才听了你们唱歌。的确,唱得不错。”他象征式地翘了一下嘴角:“不过评委们说得对,你们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像他们说的,唱片届需要原创精神。” 陆蔓君一听他这么说,特别失望,长叹了口气。感觉这回是没戏了。还以为能有什么转机呢!一时不由得想,如果当时陈珂没拿李恬恬的歌词,那该多好?可转念一想,只要评委不想让你拿冠军,随便编个理由也是一样的。都是借口罢了,哪里是因为这一份歌词。 姨父安慰姨妈说:“其实亚军也不错。” 姨妈几乎气昏了,这世界不公平的事也见惯不怪,只是落到自己头上多少意难平:“这些人!”说着说着,肩膀又颓然垂了下来。 她看见国字脸抬头深吸口气,“本来我们只准备签一支乐队,但是你们的确很有潜质……”这便是给了评委一个台阶。承认他们评得有理,而包丽多也能签下陈珂这一支乐队,皆大欢喜。这样一来,估计陈珂他们拿不到冠军了。 就在这时,陈珂突然往前一步,大声说:“霍老板,我们有原创精神!”他梗着脖子,回头看着王岳,又再回头看国字脸:“我们还有一首歌!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再唱一首,可以吗?”他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却仍在奋力争取一个公平正义的机会。 这非得让人下不来台,承认评委错了吗?陆蔓君忍不住叹气。陈珂才十六岁,到底缺了些火候,不懂人情世故。该说他傻,还是说他勇敢?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种率真坦诚,直面黑暗,让人感觉热血沸腾。 听见陈珂这么一说,场上的人几乎如一锅水沸腾了,开始大叫loser乐队的名字,有节奏地喊:“唱——唱——” 她的耳边尽是喧嚣的支援声,仿佛受了场上气氛的感染,她也情不自禁跟着大声喊:“唱——唱!” 国字脸回头看了看声浪群起的现场,灯光四射,照得舞台亮如白昼。他似乎认为陈珂这话相当可笑:“陈珂,你听我说啊。有些事情只有一次机会,失去了就没有了。不管是比赛,还是签约。比赛已经尘埃落定,你失去了一次机会,就要抓住另一个。对吗?我再问你一遍,你要跟包丽多签约吗?” 陆蔓君望着陈珂,特别想知道他会选什么。理智的人应该选择签约。冠军真的没有那么重要。然而这时,她又特别渴望,陈珂能勇敢地选择再唱一遍。陈珂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看见他下意识回头看他的队友。 王岳这时走出来一步,搂住陈珂的肩膀表示支持,又对台下的霍老板说:“霍老板,请让我们再唱一遍。这对我们非常重要。拿不拿冠军无所谓。但是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有原创的能力。” 这话说得非常漂亮,给足了面子和台阶。 但国字脸会答应吗?陆蔓君的眼光紧紧盯着他,见国字脸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倒像是赞许的意思。 他说:“我想评委们也想听听,对吗?”又回头去看评委桌。他一开腔,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拒绝。评委们齐齐点头,其中长发男对他们笑说:“加油啊!” 观众席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陈珂几个人对视着,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国字脸点头:“那就让你们再唱一遍吧!这一次评委不给你们打分,让观众们打分。你们看怎么样?”他的声音一丝不差地传到陆蔓君耳朵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可以再唱一遍,还可以让观众打分!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她的心脏猛跳,转头看姨父和姨妈,他们都很激动。 国字脸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还是需要评委的专业意见。支持陈珂当冠军的,投赞成票,观众超过半数,那就算通过了。观众占一票,四个评委各一票。” 果然是这样…… 陆蔓君难免有点失望,忍不住揣摩霍老板的想法。如果说,他只是为了维护比赛的面子,就没必要把观众拉进来投票。要说为了给评委们面子,有意想让陈珂拿冠军,那就不会把评委分值放那么高。 她正想着,听见姨妈说:“哎!这样投票,你说他们能拿冠军吗?” 姨父摇头叹气:“很难说,不过,我看那长发男人和穿旗袍的女人挺支持他们的。” 尽管这样,陈珂几个人还是非常激动兴奋。这规则不能说完全公平,甚至可能拿不到冠军。但能争取到五分之一的公平,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他要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要一份名正言顺的荣耀。 陈珂手心全是汗。他难免紧张,仍笑着和王岳交换了一个眼神,四个人手背叠在一处,为彼此鼓劲后,就站到了原位。 唱哪一首? 初赛那一首自然是稳打稳扎,能争取到一些好感。比赛就该唱初赛那一类的歌。如果唱初赛的歌,也算是原创,但算不得创新。只怕评委们又有话要说的。 当陈珂低头拨着吉他时,突然想起乐队成立之前,四个人一起创作的那首歌。那时候他弹吉他还非常难听,一门心思想着当歌手。其他三个人呢,要么长得不好看,要么五音不全。四个人连鼓都没有买。所谓的“理想”看起来像个白日梦。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两手空空,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梦想。 他们写下了第一首歌。那首歌连歌名也很粗俗,叫《打不死的蟑螂》。歌词远远谈不上漂亮,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很难得,四个人都很喜欢,便经常练习。因为这一首歌,乐队终于慢慢建立起来。存钱买了鼓,练起了歌和吉他。他们都憧憬着,以后总有一天,要在公开场合唱一唱这歌。 好不容易闯进初赛,出于胜负考虑,他们自然不会选择这一首。什么时候才能唱这一首,不知道。 “喂。”陈珂转头看着其他三人:“你猜我现在想唱什么歌?” 长久的默契,在无声中滋长。四个人对视着,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一起笑了。 “那么——”陈珂扬手竖起拇指,又划拉了一下吉他:“唱《打不死的蟑螂》?” 唱吧! 抛开一切,肆意高歌,这是他们眼中的终极理想。有时候,走得越远,越容易忘记,最初的自己为了什么而唱。 灯光暗下。 她感觉视野里一片昏暗,只隐约看见一个光圈打在乐队四人身上。他们会选什么歌?她有点期待。 听见欢乐的音乐声响起时,陆蔓君一愣:“怎么唱这一首!”姨父没有听过这首歌,姨妈和她却听过。这首歌非常欢乐,是他们的第一首歌。歌词一点也不高大上。怎么可能入圈内人的眼?难道陈珂完全不重视这个比赛吗? 下一秒,她似乎理解了他们的决定。不是,正因为这一个时刻非常重要,所以再没有其他歌,比这一首歌更适合。 口琴声悠扬开去,伴着波澜频起的鼓声。一开头便让人仿佛回到了蓝天白云,椰林树影,猛烈阳光打在沙地。与时下流行的华丽风格截然相反,独辟蹊径。 这时,陈珂走到舞台前方,哼唱充满了节奏感。 “我在想读书有咩用啊有咩用 我在想上班有咩用啊有咩用 我还想做人有用吗……” 这一开口,观众席便发出一片哗然声。这种歌词和唱法极为少见。国字脸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焦躁地点着手臂。评委们几乎嘴巴长大得能塞鸭蛋,互相对视着,怎么会有人在比赛时唱这种歌? 曲子剑走偏锋,歌词也太粗糙了。 姨妈和姨父扭头看着陆蔓君:“他在唱什么?”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鼓点逐渐强烈,大开大落,澎湃直撼耳膜。歌声溢出,如跃在光芒底下,无拘无束。 “我只想唱歌 我只想唱 唱出心中的歌 唱出这世界……” 姨妈和姨父开始直起身子专心听。陆蔓君发现不止他们,连评委也不动了,侧耳听。旗袍女的手指在桌上,跟着节奏无意识地点着。全场一片静默,渐渐被吸引住了。 台上的他们,毫不在意众人怎么看,只顾笑得自由自在。乐声如巨轮出海,一路扬帆,渐入佳境。 “纵使千万人说我这只蟑螂 说我这地底泥, 不配拥有理想 不配野心比天高。” 歌声飙往云端,似一片羽毛飘往了万里高空。陆蔓君仿佛看到了一群不被重视的人苦苦挣扎,缝隙求存,如同身临其境。 “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大卫从身体深处发出了声音,爆发如涌泉。乐声如暴雨骤降,猛烈冲刷大地。 陈珂和大卫一起合唱: “从未放弃 横冲直撞 毫不退避 叫你看了也缩开脚!” 她仿佛看到暴雨后的晴空万里,彩虹照耀大地。音乐自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让人从黑暗中爬出,奔往光明。 他们又唱又跳,热烈的情绪荡在空气中。唱到兴奋处,陈珂干脆跳下场,伸手邀着众人大合唱:“跟我唱——”他大步走着,两手大幅度摆动,如波浪般牵引众人的情绪。 渐渐开始有人跟随:“我这只蟑螂,打不死!”这是自由的力量,这是奋斗的力量。斗志昂扬的他,充满魅力。 陆蔓君的心脏砰砰直跳,这首歌震撼着耳膜,背脊都在发麻。她感受到那一种正面向上的力量,下意识也跟着唱:“打不死——” 姨妈和姨父情不自禁对视,露出笑容。他们跟着节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掌。 这种强大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哼唱。渐渐地,全场大合唱。人们顺着他们的节拍一摇一摆。合唱声音震破大厅,鼓声疯狂响动。 一曲终了。 他们喘着气,扶着膝盖,却又彼此相望,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终于抛开畏惧和世俗,唱出了心中之歌。四人都在笑,脸上燃起无尽光彩,笑容璀璨。 比赛结果如何,不重要了。 掌声如轰鸣的雷声,骤然响彻整个大厅。所有人几乎把手掌拍烂了。陆蔓君的心脏酸酸的,热气直冲眼眶。这种热血坦坦荡荡,对抗黑暗与不公,一点也不显得矫情。她感觉,内心像是被什么融化了一样,软得近乎成为一滩水。未经世俗污染的真诚,显得如此可贵。这样的乐队,怎么能不唱下去? 她一抬起头,看见那旗袍女偷偷用手指蹭掉了眼泪,而长发男也蹭蹭眼角,像是感慨般吐了口气。墨镜男和地中海看不出来表情。反而是霍老板,略微动容地点了一下头。 弟弟也被大合唱吵醒了,揉着眼睛看周围:“姨妈,你怎么哭啦。” 姨妈抹着眼角:“我没哭,我就是有点感动。” 因为掌声太猛,主持人连续喊了好几次安静,才勉强控制住场面。 投票前,评委先发言。 地中海拿过话筒说:“虽然是原创,但是这首歌词也太粗俗了。” 有没有天理! 陆蔓君在边上听得火冒三丈。 墨镜男没说话,长发男像是完全不怕地中海,针锋相对说:“我看你啊!不太懂作词啊。” 地中海也有点不痛快,“你这就不对了,总得看市场吧!这样的歌,谁会买账?” 旗袍女低声帮腔说:“我看现场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的,您说呢?” 地中海说:“现场都是他的粉丝!能代表市场吗?”他凑过去低声对旗袍女说了句什么,旗袍女不说话了,又坐了回去。 陆蔓君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台上陈珂互相搂着肩膀。唱得这么好!要是冠军落空,也太让人难受了! 几个人正激烈争吵,唯独墨镜歌手一直没说话。 霍老板站在墨镜歌手隔壁。陆蔓君见他按了按墨镜歌手的肩膀,隔了三排座位远,其实看不太清楚他们有没有说话。 这时,霍老板抬头,对主持人使了一个眼色,“开始投票吧!” 第34章 力捧什么的 毕竟全场大合唱,气氛这么好,观众投票自然不会出问题。果然如她所料,投票结果非常好,九成观众投了通过。 成绩太好了!陆蔓君和姨妈姨父都高兴不已,松了一大口气。有机会赢了!陈珂几个站在台上一看见结果,立刻雀跃抱成了一团。 轮到评委投票时,又有了争议。 旗袍女第一个投,她犹豫了片刻,把话筒一推直接说:“抱歉,我弃权。” 全场涌动一片惊讶之声。陆蔓君却有点看出来了,大概是她既不想昧着良心,投灵波乐队赢,又没法得罪灵波背后的金主。 地中海看了旗袍女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话,只举了一个不赞成的牌子:“我刚才也说了,loser乐队呢,有点潜力!不过我不喜欢这一首歌,所以不赞成。” 长发男反击说:“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吧!睁眼说瞎话!”他把牌子亮出:“我投赞成。” 姨妈和姨父欢呼了一声,陆蔓君又开心又紧张。现在就看墨镜歌手了。他一直不说话,到底会投谁呢?想想第一次投票,灵波能胜出,估计是因为除了长发男,其他人都选了灵波。 墨镜歌手拿过话筒,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我觉得你这个曲子……”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我唱歌很多年了,商业化是必然的。而这首歌一点也不商业化,能不能卖得好,难说。” 地中海也欣慰地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 长发男哼了一声,旗袍女没说话,似乎已经猜到结局般叹气。 就在陆蔓君失望透顶时,墨镜歌手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一点心理建设,才慢慢往下说:“确实不够商业化,也不够完美。不过,我特别喜欢,很真诚。它总让我想起我当时进娱乐圈的时候,那种战斗至死的热情,那种满满的灵气。因为我喜欢唱,才进娱乐圈的。真的很奇怪,现在唱了那么久,技巧成熟多了,爱反而少了。偏偏这一首没有技巧,却很打动我。我相信这是音乐的力量。”他摘下墨镜,苦笑着擦擦眼角,无视旁边地中海一脸错愕的脸。“说实话,我挺感动的。 ” 长发男鼓掌:“说得好!” 墨镜歌手说:“希望你们长久地走下去,我投赞成。” 主持人宣布:三比二,那就是冠军! 全场爆发出一阵阵尖叫。 陆蔓君几乎想跳起来!姨妈差点要哭了。陈珂几个人已经懵掉了,完全不敢相信居然能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以为冠军肯定没戏了! 霍老板突然鼓起掌来了,几个评委都朝他看去。 他脸色依旧冷硬,却是赞赏的态度:“非常好!现在音乐圈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创新精神!我们不需要跟风,不需要漂亮,我们缺的是独特和个性!我认可你们。”他回头看一眼,似笑非笑:“当然观众也很认可你们。” 陈珂四个人激动万分,一瞬间眼圈都红了。等了那么久,就等着这个机会,终于实现了! 获得这认可多么不容易啊,他们流汗流泪多少次,都记不清了。凭这血汗换来的冠军,不掺杂一丝杂质,多么难得。 这一刻,那光辉的音乐殿堂终于向他们敞开大门。 国字脸说:“如果像你们这样的乐队都被埋没,那我对音乐届也没信心了。放心吧!有实力的歌手永远不愁出路。明天来包丽多公司,我签你们!想唱什么歌,都行!” 她听这意思,竟然是要力捧!在香港这弹丸之地,一家公司在同一时段力捧两支乐队不太可能。总有先后,看来灵波乐队也要往后排。那么说,这一次投票也是…… 霍老板,还真是高明。 陆蔓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望见陈珂抱住身边的大卫,其他人也一起围拢过来,高声欢笑着,最后把陈珂托起抛到半空。不少人被逗笑了。她的眼眶有点热,真好。 一行人回家时快十一点了。一路上,陈珂像个开笼雀似的,叽叽喳喳不停:“霍老板真是个好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看看,他说什么,想唱什么歌都行!” 大卫在边上附和,绕到众人身前倒着走:“我也这么觉得!” 陆蔓君其实挺担心的,明天签约,能不能保住大卫?难说。她忍不住皱眉,跟在后面。看他们一群人一点都不担心,只乐呵呵地讨论要去哪里喝啤酒吃夜宵。 姨妈抱着睡着的弟弟,一听到啤酒立刻竖起眉毛:“说什么呢,喝啤酒?你们未成年!” 陈珂竖起一根指头,哀求道:“就一晚上!今天那么高兴!” 姨妈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姨父看着手表,又往街上看了一眼,街上只有他们一群人。“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吵大闹的。赶紧回去洗洗睡,明天还得早起去签约呢。” 陈珂蓦然站住了脚:“哎呀!我忘了问包丽多公司在哪!” 王岳过来敲他的头:“包丽多你都不知道,还混什么娱乐圈啊?” 陈珂扑过去抱住他脖子,作势要咬他。 一群人打打闹闹,路灯照着地面。陆蔓君低头看着他们影子叠在一起,莫名特别心里一暖。 第二天早上,陆蔓君起来跳完五千个,一头大汗准备去洗澡。自从她发现跳绳长高效果明显,她简直爱上了跳绳。跳完绳,心情还变得美美哒。所以她每天雷打不动五千个不说,偶尔还会自己加几百个。 还没走两步,迎面撞上了陈珂。他倒退一大步:“陆蔓君!你想吓死我!” 陆蔓君翻了个白眼:“谁让你走路不看路!”上下打量他一下,见他还穿运动装,“你不是要去签约吗?还不走吗?” “还早呢。”他伸着懒腰,“你今天早上干嘛去?我带小远去吃虾子面。你去吗?”想了想,他又摆摆手,“算啦,我知道你不会去的。” 陆蔓君平时的生活两点一线,特别规律。早起跳绳后洗澡,喝牛奶吃早餐。差不多到八点半开始看报纸,追连载。看完了就补习。晚上准时十点上床睡觉。没了! 这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陈珂特别看不惯,“我说你还这么小,生活过得比我死去的奶奶还要规律。累不累!” 陆蔓君懒得理他。早起心情好。跳绳喝牛奶可以长高。看连载爽。早睡是美容觉!每一件都是她喜欢的事情,怎么会累!她朝他吐舌头:“我还没说你懒得像一条虫呢。”说完就进去洗澡。 进浴室之前还听见陈珂喊:“小屁孩起床!吃虾子面喽!” 洗澡后,早餐是汤河粉和牛奶。她吃饱喝足,走两步消化一下。然后在沙发上开开心心看连载。 这时来了个电话,是杨伟打来的。 “陆蔓君,还记得吗,你说想演《孤女流浪记》的主角?”杨伟似乎在办公室里,鸡飞狗跳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陆蔓君一听见这消息,整个人坐直了,“记得!”她凑近了电话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怎么样?” “我打听到了,但是关系不够,不太熟。要不这样,我们这周末去烧烤,我朋友说会把《孤女流浪记》的几个主创叫上。你也来,到时候当面介绍一下。看有没有机会?” 她有点失望。香港娱乐圈水那么深,杨伟跟剧组主创都不熟,还想让她当主演,这难度也太大了吧!但是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快到九点时,听见有人开门。 “我们回来啦!” 陆蔓君正满足地看着报纸,转头一看,陈珂背后钻出来另一个小脑袋,陆远笑眯眯说:“姐姐。”陈珂手里提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那小脸冲她叫:“喵。”那是一只黄色虎皮斑花猫,简称野猫。看它瘦骨嶙峋,估计还是一只流浪猫。 她看着那只猫,眼睛滴溜溜转,确实挺可爱。她伸手揉了一把,猫咪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一声,不由笑了:“哪里来的猫啊?”抬头看陈珂:“姨父最讨厌猫的,你还真是胆儿肥啊,还敢抱回来养。” 第35章 弟弟乖 陈珂拿毛巾擦了擦汗:“刚才不是去张荣记吃面吗。这只猫一直蹭我们的腿,小远给它喂了一块肉。这下好了,它一路跟着我们回来了。”他两手一摊:“反正都跟回来了,总不能又把它丢出去吧!”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马上要下雨了。” 弟弟立刻从陆蔓君手下抱过那只猫,猫冲他喵了一声。弟弟说:“姐姐不要把它丢出去。”边说边可怜巴巴地看着陆蔓君:“姐姐,它吃不饱肚子,又没有妈妈。好可怜的,我知道它一定很不开心。我可以当它妈妈,可不可以?”他接连问了几个“可不可以?”,渐渐带上了哭腔。 在他说“我可以当它妈妈”的时候,陈珂和陆蔓君都沉默了。 她听着心里又酸又涩,眼眶冒着热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姨妈每月给她妈妈牌位上香时,弟弟也能看见。不知道弟弟看见时,是什么心情。他虽然年纪小,时间长了,总归会看明白。又想起弟弟说,一提起妈妈,姨妈就哭,所以他就不提妈妈。但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哪怕姨妈对他再好,心里还是有一个亲妈。那是不一样的感情。 陈珂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背:“没事!有哥哥呢!罩你们两个!” 陆蔓君忍不住笑了,酸涩也像是一瞬间蒸发。“我不赶它走。”她伸手摸摸弟弟的头,看他在抹眼睛,轻声说:“别哭了,哥哥都说罩你们了。” 弟弟破涕而笑,猫咪挣脱他的手,自顾自嗅着味道往厨房去了。 看冰箱还有一点冰鲜鱼,她去拿出来稍微蒸了一下,伴着米饭给猫吃。猫吃得很猛,差点没呛住。弟弟蹲在边上看着,小声说:“慢慢吃啊,有妈妈在。” 听见那句“妈妈在”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陈珂斜靠在门框上,看这和谐的一人一猫:“你想到办法劝服我爸啦?”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眼光瞥着门外:“如果姨妈同意,那说不定可以。等会她上楼,我跟她好好说一下。”因为姨父是最听姨妈话的,只要姨妈说养,他心里不乐意,挣扎两下也就养了。 陈珂一听也明白了:“哎!我看可以,我妈这人耳朵软!” 他还要再说话,陆蔓君抬头看了下时间,催促道:“这猫交给我,你快点去签约吧!不然迟到了!” 陈珂被她推着往外走,嘟哝说:“催催催,比我还紧张!” “带伞!”她顺手把伞递过去。 补习的学生陆续过来了,进门时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杨玉一边弄头发一边说:“外面风好大,本来我都不想来了,不过……”她没再往下说,四处张望着,见陈珂不在,特别失望地叹气:“啊,他不在啊。” 课间时,一群女孩聚在一起,聊歌唱比赛的决赛,聊得特别起劲。大部分人抢不到决赛门票进不去,就聚精会神听别人说比赛盛况。 许静说:“蔓君去了!我表姐也抢到了,说当天晚上特别精彩。一开始是灵波乐队赢了……”她兴奋地复述着那天听来的事,边上的同学不时惊呼,“啊,好想看现场啊!” 许静说:“听说后天电视会播。”这时电视机算是奢侈品,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不少人想看电视,就会去榕树头附近一家电器铺子看。都是街坊邻居,那铺主也不介意,随他们站着看。 吃过午饭,不少学生回家去了。到了下午,风越刮越猛,开始下起雨来了。不少学生就说下午不过来了。 陆蔓君把阳台的衣服收了,早早通知楼下的帮工收掉鱼蛋摊子回家,本想跟姨妈说两句,结果姨妈忙着卖衣服,也没空搭理她。 她只好上楼,闲得没事,就跟弟弟一起逗猫。两人一猫玩了一下午特开心。 快到六点时,窗外风吹得树梢唰唰响。细雨溅得玻璃上全是水,估计暴雨要来了。其他铺子早早关门。 这时,姨妈上楼拿钱包买菜,拍掉衣服上溅到的水:“哎雨越下越大了!”一眼看见厨房里转出一只猫来,立刻住了脚。她皱着眉头看那只猫:“哎呀,怎么有只猫跑进来了?” 陆蔓君把猫食碟洗过后,擦了手出来:“不是自己跑进来的,这只猫跟着小远回家,我们就说干脆养了吧。你看外面马上要下暴雨了,这猫这么小,跑出去估计都活不了。” 姨妈不说话。 她偷觑着姨妈的脸色,见姨妈似乎有一点动摇。刚好,弟弟从厕所出来,她忙叫住他。“小远你来。” 弟弟看姨妈和姐姐都围着他的猫,似乎要讨论它的去留。他感觉自己的孩子要被抢走了,紧张得毛都竖起来了。 二话不说,他立刻跑去抱大腿:“姨妈——”被他抱着大腿的姨妈低头看他,笑着温柔地回答他:“哎。” 陆远憋了憋嘴角,眼眶悄然红了:“姨妈姨妈,我们可以养它吗?” 姨妈还是不说话。 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陆蔓君心里特别失望,还以为姨妈会同意呢!正想说话,陆远突然哇一声哭了,抽噎着说:“姨妈,我……我……” 一看他哭了,姨妈一下子就心疼了。她平时最疼弟弟,怕他磕着碰着,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再看他哭得上下不接下气,心里特别难受。“哎呀,别哭了别哭了。” 陆远哭着说:“我没了妈妈,它也没了妈妈。我、我想当它妈妈……”见陆远磕磕绊绊地说“我没了妈妈”。一瞬间,姨妈想到自己去世的妹妹,不由得鼻腔一酸。霎时之间,心头软了十倍,眼泪就要流下来。 姨妈忽然伸手抱他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头紧得说不出,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她深呼吸着,虽然知道老公未必同意,但是她还是点头:“行,我们养吧!” 弟弟还在抽气,一听这话懵了片刻,慢慢扬起一个大笑脸。他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太好了!谢谢姨妈!” 见他脸上还挂着眼泪,姨妈拿纸巾擦掉,安慰他说:“那就别哭了啊。” 看姨妈点头了,陆蔓君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肩膀上的重压卸下来了。说不定真能把猫留下来! 外面狂风暴雨,一道白光闪过,雷声轰隆。猫被人抱得不耐烦,从弟弟怀里钻了出去,窝到沙发上躺着。 姨妈擦干了眼泪,手往大腿上蹭了蹭,看了看外头黑压压一片,雨越下越大:“哎呀,光顾着说了,我还没买菜呢!” 陆蔓君也顺着她视线看去,见窗外那雨下得特大,白雾一片像倒水似的:“估计是大暴雨呢。要不我们在家里煮火锅?我看冰箱里还有些剩的材料。” 姨妈想了想,“陈珂今天签约呢,我还想给他做点好吃的。”又看外面,“算了,明天再给他补上!哎,他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一大早就去了吗?现在都六点了!” 正说着,姨父也回来了,顺手拿纸巾擦头发:“好大雨!今天别出去买菜了。”眼光往沙发扫了一眼,看见一只花斑猫,顿时没了声音。他往沙发走了两步:“怎么有只猫在这里。” 陆蔓君正要开口,被姨妈按下了。 姨妈装作不经意开始擦桌子,顺口说:“哦,别人家装修呢。猫放我们这里借住几天,晚点就还回去了。” 姨父紧绷的脸稍微放松,像是同意了。 那过几天怎么办!陆蔓君扭头看着姨妈,见姨妈倒是神色如常,冲她使了个眼色。陆蔓君也不说话了,一手把弟弟嘴巴捂上,“我们进房间玩纸牌。”拽着他进房间,解释去了。 等姨父去上厕所了,她把弟弟哄到房间逗猫去了,跑到厨房帮姨妈准备火锅材料。 姨妈看姨父不在,悄悄对她说:“没事的,你姨父这人嘴硬心软。多养几天,他也有感情了。到时我们都说要养,他就没办法了。” 陆蔓君笑说:“姨妈,还是你有办法。” 姨父刚好走出来,姨妈立刻装没事人一样,转身打开冰箱:“我看看冰箱还有什么吃的?” 他们拿猪骨头熬了一锅浓郁的汤底,冬菇干泡开放进去,还放了点柴鱼干提鲜。陈珂喜欢吃辣,单独给他准备了点辣椒酱。她光是闻到那香味就快流口水了。 牛肉切片,薄鱼片也用冷水冲过一遍。摊子也有些常用材料,比如鱼丸牛丸火腿片等,也一起拿了过来。除了绿菜心和海带,还有腐竹玉米胡萝卜等等。 陆蔓君正端着一盘玉米段出来,看见陈珂几个人浑身湿透,开门进来了。她本想问签约顺利吗,发现陈珂几个人一脸愁云密布,一点喜色都没有。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忙放下玉米段,“怎么了?你出门时不是带伞了吗?怎么淋成这样?” 陈珂脸色很难看:“我把伞忘了。” 陆蔓君去拿毛巾给他们擦身。 王岳拿过毛巾擦,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珂没接毛巾,忽然大力捶了墙,狠狠骂了一句粤语脏话。大卫在边上说:“你听我说,我真的没关系!” 陆蔓君看向王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岳直叹气。 第36章 男主来了 姨父在客厅里看报纸,听见陈珂骂脏话,特别不高兴:“陈珂!你又讲粗口!跟谁学的!” 陈珂正在火头上,又骂了一句,夺过毛巾往头上胡乱抹了一把:“爸!你是不知道!”他随手把毛巾砸在桌上,胸膛起伏,气得不轻:“我真是瞎的,昨天还夸他是个好人!今天我们过去找他,他跟我们说,可以签约,但是乐队要换血!把大卫换掉,让那个灵波乐队的主唱过来!” 姨父一愣,他以为签约就是一整个乐队签,谁知道还能换人? 陆蔓君看他们这么愤慨,大概是没有签约。说心里话,她非常希望这个乐队能四个人一起走下去。但从商业角度考虑,霍老板确实没有错。大卫和灵波主唱相比,唱功可能稍好一些,长相却远远不如灵波乐队的主唱。毕竟,谁都想捧一个唱功棒、颜值又高的乐队,这样市场前景更好。 陈珂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出唱片吗,我们不签了!” 姨父脸色沉重,“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王岳和周迪都不说话。 大卫搂住陈珂的肩膀:“我说了,我真的没有关系!我们这么艰难才走到这一步,难道就因为我签不成?” 陈珂生闷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响才说:“我们四个人是兄弟啊!” 大卫说:“正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想看到你们实现梦想啊!我们四个人,有三个人能实现梦想,不也是赢吗?” 周迪说:“大卫,不签这个公司,我们也可以签别的公司嘛。整个香港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公司!” 陈珂狠狠吐出一口气:“就是!” 王岳直叹气。他看得很明白,却不说话,他不想让大卫难过。包丽多是香港最大的一家英资唱片公司,垄断了香港唱片届大半江山。要签约,当然想签最好的。除了包丽多,还有丽丰唱片等几家,资源还不错的。只怕别家也这么想。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民间乐队,只有一点稍纵即逝的名气。如果没人捧,只能去酒吧唱。想要闯出什么大名堂来,太难了。 陆蔓君也想到这一点,也不想说破让他们难过。她一下子想到周末的烧烤聚会,说不定有机会。她便说:“我帮你们问问,先吃饭吧!” 姨妈这时候把电饭煲端出来,看客厅全是人,每个人脸色都特别沉重。“怎么了,签约出什么问题了?”等她了解了情况,也沉默了:“先吃饭吧!” 四个人洗澡换了衣服后,就准备吃饭了。桌子还坐得下,椅子就不够了。他们借了椅子来,几乎把冰箱的食材全拿出来了,什么都往锅里放。 窗外正狂风暴雨,寒意凛冽。而屋内却是暖意融融。当火锅热气腾腾冒起白雾,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好多了。 肉片在沸汤里翻滚,香味浓郁,所有人都饿了。 “先放玉米吧!” “再放点肉。”陆蔓君拿过肉夹进去,感觉肚子直叫,饿得头昏眼花干脆起身:“厨房还有豆腐脑,你们谁要?” 几乎全部人都举手,她进去舀了一大桶出来:“你们自己加糖啊。” 王岳研究那豆腐脑:“你说有没有豆腐脑是咸的?” 陆蔓君重生前吃过咸的,不过香港这边大多只卖甜的。她开玩笑说:“你可以倒一勺盐进去试试。” “那个玉米熟了没有?”陈珂探头看,夹了一个:“我尝尝。” 姨妈制止他:“还没!” 话音刚落,陈珂已经咬了一大口,把剩下的玉米丢在碟子里,脸色变得很难看。 陆蔓君看着好玩,故意问他:“怎么样,熟了吗?” 陈珂苦着脸:“熟了。”他欲言又止,嫌弃地用筷子拨了下那玉米:“五成熟。” 一群人笑出了眼泪。 好不容易肉熟了,勺子不够,陈珂就想直接伸筷子进去夹肉。 姨父看陈珂一点规矩也没有,皱眉打掉他的筷子:“陈珂,你想让谁吃你的口水!” 陈珂尴尬说:“忘了嘛,都是自己人!”摸着被打疼的手,拿起公筷。陆蔓君帮弟弟夹了一把青菜,“小心烫。” 弟弟低头看着玉米,哭丧着脸说:“姐姐,我不想吃青菜。” “不行,要多吃青菜。” 大卫煮的肉熟了,正准备夹。这时陈珂突然说:“大卫,你少吃点!你最近胖了好多!”说完,手疾眼快地抢走大卫瞄准的肉。 大卫懵了,大喊:“陈珂!你不是人!抢我肉!” 陈珂厚着脸皮吃肉,含糊说:“我一直都不是啊,我可能是天使吧。” 王岳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陆蔓君笑得肚子疼。 新秀歌唱比赛在隔天晚上八点播出。当天补习完,学生们也不走。在附近吃过云吞面后,都留下来。陈珂几个人也不练歌,在屋里一起看电视。 小小的客厅里,人一多,就变得特别拥挤。四个偶像全齐了,就坐在身边一起看电视,女生们都觉得特别幸福。 陆蔓君去把窗户打开,听见许静在后面叫:“陆蔓君!快点过来啊!开始了!开始了!”一听这话,她赶紧把窗户推了一把,就凑到电视机前。 电视节目剪了很多,看过现场的人才明白,这后期功力多强大。灵波乐队的镜头非常详细,主要焦点都在帅气的主唱身上。其他人基本没镜头。不仅这样,还把loser乐队唱歌时,观众的反应也剪到灵波乐队去了。至于其他山鸡乐队基本没有几个镜头。观众抗议黑幕那一段也剪掉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不过,压轴乐队变成了loser乐队。果然是要力捧的姿态。 loser乐队出场时,围在电视机前的女生们都特别兴奋,压抑着激动得扭曲的声音:“是你们不!出场了!出场了!” “我看见陈珂了!” “后面的是王岳!” “是我们。”王岳低声笑。 “把我拍得好胖啊!”大卫说。 陈珂也激动得不行,只顾着凑近,一点也没偶像的样子:“啊啊啊我上电视了!” 一群人都笑了。 “啊啊啊拍到我了!”姨妈刚捕捉到拍观众席的一个镜头,很快又晃到别的地方去了,吃惊又失望:“啊,这就没了?” 陆蔓君忍不住笑,“后面肯定还会拍你啦。” 随着那一声“大地荒芜,越过枯草……”响起,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显然这首歌唱得比初赛好很多。 “好好听!”许静捧着脸,甜蜜地说:“好帅……” 陶江瞪着她。“注意点,我还没死呢。” “不要怪她,她说得没错。”陈珂特别不要脸,大笑说:“我确实有点帅。哈哈哈。” 后面播到居然没能拿冠军,所有人都很气愤。 许静特别恼火:“怎么回事!这些评委都是聋子吗?气死人了!” 后来发现多了一次重唱机会的时候,许静跳上沙发,大叫:“太棒了!好样的!”被陆蔓君拉了下来。 其他女生都很激动,转头看他们:“你们后来唱了吗?” 王岳笑说:“唱了,不然也拿不到冠军。” 终于新歌出来了,看见大卫高声唱:“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陈珂几个人相视而笑,看着画面也开始跟着哼。被那种热血沸腾的氛围感染,所有人都开始合唱,整个屋子的气氛很是热烈。 “我这只蟑螂,打不死——” 歌声荡漾激昂,顺着窗户飘远。 自从决赛播出后,loser乐队一下子红了。来信如雪花似的寄过来。陆蔓君某天回家,还被记者堵住了,问她陈珂是不是住在这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把人忽悠走了。 她本想给杨伟打电话,没想到决赛播出后,杨伟主动给她打电话。 “陆蔓君,loser乐队签包丽多了没有?” 陆蔓君揣摩着他的意思,像是要给一个机会:“没有呢,怎么?” 杨伟一听特别高兴:“好!过两天烧烤,你把他们几个带上!我给你们介绍点人。先说好了,他们的经纪人合约要跟我签,二八分成。” 陆蔓君本想答应,但只抽两成,不太可能。她脑子里转了一转,谨慎地确认:“你抽两成?” “说反了,我抽八成。”杨伟笑说,“这是行规。新人嘛,去哪里都一样。红了就不一样了,到时条件什么的都好说。” 抽这么多! 李恬恬最近去度假,联系不上。陆蔓君也没别的途径了解,去问了陈珂,才知道包丽多也是抽八成佣金的。 真是吸血鬼!不得不说,前期新人阶段真苦。 陆蔓君答应下来,跟陈珂几个人说了,他们都挺振奋的。 晚上睡觉时,她又一次梦见了那男孩。梦境特别真实。她梦见一个男孩拿着一块面包走向她:“我不爱吃这个,我跟你们换。” 又梦见自己抱着一棵巨大的树,总有一种特别伤心的感觉。有一个凶悍的男声对她说:“哭个屁啊,我爸妈早死了我都没哭!” 最后是在走秀t台尽头,她看见男孩冲她比了一个拇指。她竭力要看清那男孩的脸,却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道疤痕。 猛然地,她从梦境醒过来了,浑身都是汗。自从那一次走秀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男孩了。 烧烤当天,杨伟派车来接他们。沿着港岛南的一段蜿蜒山路,上下颠簸,几个人感觉快吐了。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沙滩。 远处栏杆隔着海,沙滩边上就是一个个烧烤炉子。他们下车的时候,杨伟梁音一群人早到了,正在摆弄炉子生火,炉上摆着两张银色烧烤架。脚边上七零八落堆着一些装食材的袋子。附近除了这一群没别人,他们占了五六个炉子。偶尔几只野猫慢悠悠地在这边嗅了嗅,又走远了。 一看见他们来了,杨伟就朝他们招手:“来这边。” 陆蔓君本以为梁音大概也不记得自己了。走过去时,梁音回头冲他们笑,“loser乐队!你们现在很红呀!等会给我签个名,好吗?我外甥女一直吵着说要呢。”她又拉着陆蔓君,上下打量说:“一阵子不见,你长高了很多啊。” 陆蔓君笑说:“还差远了呢。” 陈珂几个人有点不好意思,笑笑没接话。 周围的人正吵吵嚷嚷地聊着天,杨伟顺口给他们介绍了几句,说得太快,她感觉一个名字都没记住。忙着生火的男人,大多是宣传统筹之类的工作人员。忙着腌鸡翅膀的女孩子,长得都挺好看的。陆蔓君看了一圈,没一个认识,听介绍像是刚进公司的新人。 看来也是想找机会的。 杨伟把一袋子食材递给陆蔓君:“现在重要人物还没到,你们先帮忙过去把食材洗干净吧?水龙头在那边。”他指了一下不远处一个水池子,“刀也在里面,顺便切一下。” 陆蔓君接了过来,“好。” 一行人在洗食材时,周迪撞了下王岳的肩膀,嘿嘿笑说:“看见没,好多美女啊!” 王岳不为所动,“跟你又没关系。”转头看陆蔓君在切玉米,有点吃力。他伸手把她的刀拿了过来,见她一脸错愕,就笑说:“你力气不够,我来吧。”又冲着边上的食材努努嘴,“你去洗下。” 渐渐地,来的人越来越多。编剧来了不少,监制也来了几个,还有地中海和旗袍女也来了。还有几个唱片公司的老板,全都跟着一堆跟班。其中丽丰的老板长得特别老实巴交,满脸麻子。 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声鸣笛声,不少人回头看去。陆蔓君也顺着声响看去,只见黑色豪华轿车一辆接一辆驶入。停下时,三辆黑车齐头并进,颇有气势。 她听见边上周迪在说,“哇,车牌号全是六!来头不小啊?” 很快,她看见副驾驶座走下一个穿黑西装的戴墨镜男人。真是怪人!大热天还戴着黑手套!只见那男人冲后面两辆车子摆了下手,便齐刷刷走下来几个男人,以一种久经训练的状态四散,护着第二辆车。这些男人全是黑墨镜黑西装黑手套,以一种防备的姿态背靠车门,四处张望。他们的表情很严肃,看去像是绷紧了身上每一寸神经。 看那样子,像是随时有人要偷袭他们似的。太诡异了吧! 陆蔓君一瞬间以为自己活在港片里,这感觉这太不真实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事。只是来烧烤而已,还带这么多保镖?她突然很想看看,第二辆车里会走下来什么人。 其中一个男人仔细检查过,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他举起右手,表示安全。有人弯腰去开车门。 车门打开,一双黑色皮鞋踩在地上。出了车门后,逐渐显出挺拔的身形和大长腿。那是一个穿黑风衣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一下车,那几个黑西装立刻像老鹰护小鸡似的,迅速全方位护着他。比起黑西装的万分紧张,少年则一派悠闲安然,不时观赏周围的风景,甚至还抽空低头摸摸路过的野猫。 陆蔓君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他那气势非常强,与一般人不太一样。她觉得熟悉,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是谁。 第37章 男主凶残 陆蔓君看着杨伟一扬手,一大帮女孩子丢下手里的鸡翅膀,全围拢过去了。编剧监制、唱片公司的老板全走过去了。 陈珂几个人都好奇地围过来看,人人都能察觉到这少年地位不一般:“这人谁啊?看杨伟那样子,都快成哈巴狗了!”陆蔓君朝杨伟看了一眼,见他确实在点头哈腰,跟那少年搭话。看他那谄媚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可惜少年完全不搭理他,只跟几个唱片老板聊天。她发现不管男女,都围在他边上,少女们千方百计要往上挤。只有梁音这种正当红的明星,才没往上挤。 陆蔓君看得瞠目结舌,知道这个娱乐圈水深,很可能是这样。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陆蔓君把洗好的东西拿过去放着,听见身后少年说:“就这个炉子吧,看得到海,还不错。”她一转头,见那少年就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壮实的保镖。她总算能看清楚少年的脸了,五官确实英俊,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脖子上的疤痕。 是他? 脑海里那些记忆翻江倒海,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疤痕少年应该认得她吧,不然怎么会特意来看秀。这人叫什么名字?她实在想不起来。对了,为什么走秀那天他没带保镖,现在却围得严严实实的?好奇怪啊。她脑子里各种念头浮过,有点想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这时她感觉肩膀一痛,抬头一看,见一个穿清凉超短裙的少女挤开了她,硬是站到她前面,冲着疤痕少年甜腻腻地喊:“霍少,你还记得我吗?” 疤痕少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整理自己的白手套边缘:“请问你是哪位?” 超短裙少女越挫越勇:“上次我们在邵氏见过的呀……” 疤痕少年:“不记得。”自顾自走到炉子边上。超短裙少女还要继续说话,被保镖挡开了。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这一幕,顿时百般滋味在心头啊,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问。 正这么想着,杨伟把她往前推了一下,“你这傻子,还不把握机会,赶紧上去。”她使劲摇头,低声说:“别急啊,让我想想怎么上!” 杨伟说:“还想!我刚才跟监制打听好了,就是他写《孤女》的,他口述找人代笔的。他还是霍振佳的外甥!” 看陆蔓君不说话,杨伟皱着眉头:“你不会连霍振佳都不知道吧!”他有点不耐烦,长叹了口气:“他是包丽多大老板!邵氏高层全是他的朋友,关系特别好。几大报纸、黑白两道都有他的人,记住了,也就是娱乐圈里的龙头老大啊!” 陆蔓君点点头,她也不太吃惊。在这时候,能当唱片公司大老板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杨伟往炉子那边看了一眼,悄声说:“你把握好机会,知道没。他那个舅舅一直没儿子。妹妹和妹夫早去了,以为外甥也死了。那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结果,还真是见鬼了,前段时间让他找回外甥了!能不当成心肝宝贝疼嘛。你数数,他几个保镖?比霍振佳自己带的还多!那什么《孤女流浪记》还没写完呢!二话不说,立刻给他投资拍电影,也不管能不能赚钱。你说,换了谁能有这待遇。哎,可惜啊,我投胎水平不行,不然我能混成这样。” 陆蔓君本来还想多问两句,比如他是怎么找到他舅舅的。可是杨伟不让她说话,“你别想了!胆子大点!自荐!” “他叫什么名字啊?” “霍荣亨,别叫全名,叫他霍…” 她刚听清霍荣亨三个字,后面说什么还没听清,感觉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好不容易站稳了,刚好一脚踩到了霍荣亨保镖的脚。 “对不起……” 那保镖也是个奇才,被踩了一脚也闷声不哼,反而中气十足地喊:“你想干什么!” 霍荣亨正跟地中海说话,头也没回。 她总不能冲过保镖,只好说:“没想干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杨伟快被她气死了,恨恨地瞪她一眼,挽起袖子就上前冲了。 “霍公子!”杨伟堆着笑,殷勤地上前,帮他擦干净石椅子,拍了拍:“霍公子,坐这边风景好。” 霍公子?!他怎么叫得出口! 她听得差点笑喷,看周围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估计“x公子”是六十年代常用的称呼。 她把扬到嘴角的笑容压了下去,装作没事人一样。一抬头,发现那个霍公子正看着自己,眼睛黑而深沉,估计看出她在笑。她有种被抓包的尴尬,脸上假装淡定地拿着空菜篮,“我去看看他们洗好了没有。” 霍荣亨叫住她,面无表情:“你笑什么?” 本来周围议论纷纷,一下子全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陆蔓君。杨伟回头看了陆蔓君一眼,吃惊地用口型说:“你笑个屁?” 陆蔓君往洗手池那边看了一眼,见陈珂王岳几个正笑着打闹,对这边一无所觉。 她知道这回逃不过了,总不能说我没笑吧。她干脆承认:“我见世面少。听见别人喊霍公子,觉得挺有趣的。没有别的意思。”她本来以为霍荣亨应该认得她,看这走势,像是一点也不认得她。 霍荣亨朝她走过来,身后簇拥几个保镖。他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这视线的压力确实大。 这下,她听见周围几乎是一片恐惧的倒抽气声。尽管议论声不大,刻意压低了,但她还是能听见片言只语,也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其他人似乎都很紧张,如临大敌似的。她能体会这种对强权的畏惧,也能理解人在这一瞬间,想卑躬屈膝求饶的心情。但是她活过两辈子,年纪大了,多少明白了一些。当权力掌握在别人手里时,你的命运跟你的行为其实没多大关系,全看别人的心情。哄他,还未必能哄对方向。 她也就轻松了,笑道:“我叫陆蔓君。你是霍荣亨?” 抬眼看霍荣亨,感觉霍荣亨确实长得好看。平时她看陈珂看多了,看谁也不觉得好看。但霍荣亨不太一样,眼神冷如刀子,也能让人感觉很有魅力。 霍荣亨也不答她的话,指着不远处一棵巨大的老树,示意她过去。“我们聊聊?” 杨伟本来一直没说话。他踌躇啊,不太想多管闲事。但怕一听这句话,便是要教训她的意思。他终于开口说:“霍公子啊,这傻妞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回去我肯定好好教训她,就不劳您动手了。” 梁音在边上也开口了:“是啊,霍少。她还小呢,别跟她计较。” 陆蔓君有点惊讶,梁音和杨伟居然会帮她说话。论交情其实不算特别深。没来由的,她心里一暖。 她安慰了下边上的两人:“没事的。”就跟着霍荣亨去了。 走到巨大的老树底下,空气里还飘着草腥味。 霍荣亨嘱咐了两句,保镖们四散成圆,保护他们。 陆蔓君跟在他后面走,走近了才发现他长得真高啊,几乎比她高半个身子。要看着他,她就得微仰头。 他似笑非笑,看起来不那么冷硬,气势仍旧很强。他懒洋洋地往树干上倚着,头又转向她看:“怎么,很害怕?”他低头笑了,又往远处的人群望去一眼:“你啊,真是忘恩负义。” 那种对峙的气氛一下子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 “我记得你。”她笑了,也靠在他边上的树干。霍荣亨看了她一眼,尽管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也没动。 霍荣亨微侧头看她:“怎么样,你和弟弟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们在姨妈那边落脚。今天我跟我表哥过来的。” 霍荣亨又问了几个问题,事无巨细,连她是否有自己的房间也问了。她隐约听出来了,他像是担心她在姨妈家被欺负,又为了保护她的颜面,不直接问。 她有点感动。换作是她自己,也未必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么上心。这人真的很善良。她便说:“姨妈对我挺好的。” 霍荣亨也就不问了,上下打量她:“大半年没见,你不太一样了。” “你也是,长高了很多。” 霍荣亨半开玩笑说:“没有变帅吗?” 她笑着看他,他便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神态,变得有点严肃:“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可以来找我。”他的目光又朝人群看了一眼,“我知道你在这边不太容易。” 其实这句话很平常。但是她的心里一下子像被什么戳中了,半响也没了声音,只点头:“谢谢。” 霍荣亨问:“你今天过来是因为……想进娱乐圈?想演《孤女流浪记》?” “是啊,我喜欢演戏。《孤女流浪记》写的就是我吧?”她笑了笑,半开玩笑说:“对了,我是不是要好好巴结你?” 霍荣亨却没笑,似乎在思考:“这样……” 她下意识感觉到,霍荣亨似乎不太赞成她进娱乐圈,但是他却没对她的决定发表什么意见。最后他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第38章 幸福烧烤会 尽管站在树底下,天气还是很炎热。两人闲聊了一会,渐渐就没那么客气生疏了。 霍荣亨干脆把手套摘下来,单手拿着:“其实……” 她离霍荣亨近了,不经意望到了他手背上的新伤旧患,看上去似乎是刀疤。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受伤了?” 霍荣亨一愣,顺着她的眼光看向自己的手背,不太在意地扬了下手:“没,前段时间有人绑架我,我逃出来了。绑匪也抓了,这不没事了?”他往四处看了看那一群保镖,“我舅舅太夸张了!我去厕所都想跟进来!” 看他说得这么轻松,事实肯定是腥风血雨,死里逃生。霍振佳也不是傻子,能评估不出来这背后的风险吗?陆蔓君这才意识到,说不定他活得一点也不轻松,“你呢,最近怎么样?” 霍荣亨耸耸肩:“命大,死不了。”更多的也不愿意说了。 陆蔓君也不好追问,毕竟不太熟。“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开口吧。”她半开玩笑说,“不过,我看你这种霍公子也不需要我这贫民帮什么忙。” 霍荣亨被逗笑,“喂,你说话别这么句句带刺,行吗?”他正色道,“哎,你是真的决定进娱乐圈?人人看着风光,里面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我不是说那些脏事,脏事哪个圈没有,是吧?但是演员这个行业实在太辛苦了,我怕你受不了。” 陆蔓君说:“你不懂啦,我喜欢演戏啊。”从跑龙套那一次畅快淋漓的体验中,她就明白了,她喜欢演戏这件事本身。 赚钱带来的小欢喜,远远比不过演戏的巨大成就感。 能够沉浸在这一个角色里,体验他人生里的兴衰沉浮,多好啊! 她重生前循规蹈矩,老老实实赚钱活着,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时不时也会想,如果能感受一下别的人生多好?人生才多少年啊。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天忙忙碌碌,她觉得实在无趣,却没有勇气去走另一条道路。因为她没时间了,人生过了大半,她没有犯错的成本了。而她现在重生了,才十二岁!还要再走一遍无意义的人生吗? 霍荣亨说:“每个人进娱乐圈都这么说!我喜欢演戏,真的喜欢吗?知道演戏是什么吗?是两部戏同时开拍时,刚撕心裂肺哭过,眼泪还没有擦干。你在第二个剧组就要笑得灿烂。这一部戏要你减肥二十斤,那一部戏要你增肥十斤。大冬天穿短裙,冷得发抖。大夏天又得穿棉衣,热得中暑。这样的生活你想要吗?你做得到吗?” 陆蔓君说:“我知道。难道因为鱼有骨头你就不吃了吗,还是要吃的嘛!” “你知道这圈子有多残酷吗?多少人因为一部电影走红,当红时,全港蜂拥而至。再过一年半载呢,彻底没了声息。爬上顶峰已经很难,再想站稳,更难!你再看看啊,圈中几个一线女星,哪一个功底是不扎实的?李丽华陈宝心是梨园世家,冯宝宝也是自小受训的。” 她自然知道,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经历一番浴血奋战,哪里来万人歌颂的战绩。她是深有体会的,看来容易舒服的路,往往意味着随波逐流。糖衣□□,可能是更大的不幸。 不是因为一条路容易,所以她才要去走。而是她想走这一条路,哪怕这条路不容易,也决不轻言放弃。这才是她的人生态度。 “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她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吧!不早了。” 霍荣亨直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收起笑容:“有些话不太好听,我提前跟你说一下。” 她回头看他。 霍荣亨说:“要当《孤女》的主演,光是长得漂亮是不够的,你起码要在一个月内再瘦10磅。一个月后试镜,监制导演会一起选主演。候选者不少,孟宝宝也会来。如果你减不下来,哪怕少半磅,不需要试镜了,因为没必要。明白吗?” 先不说孟宝宝会来,光是减肥她已经觉得很难了。一磅等于0.45kg,那么说,她要减掉4.5kg。 “减那么多!”陆蔓君有点意外,不由得低头看自己。刚来香港定做的露肩连衣裙,现在穿着有点紧绷。这段时间天天吃吃喝喝,早已不是刚来香港时的皮包骨状态。尽管164,50kg出头也算很正常的体重:“再瘦9斤,那还能看吗?” 霍荣亨说:“女主角经历过饥荒,你说呢?”看陆蔓君情绪不高的样子,他又说:“这是我第一部戏。我想拍好它,我不想随随便便出来,圈一笔钱就走。每一个细节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所以我要最好的演员。如果你没有自信做到,早点放弃,也别进什么娱乐圈了。” 她笑说:“我这人就喜欢迎难而上。”刚说完,胃部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霍荣亨说:“也没有说新人一定输的道理,加油吧!要对自己有信心。” 两人相视而笑。 陆蔓君还没走到烧烤炉边上,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她探头看去,只见烧烤架子上正在烤肉。油滋滋的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撒着黑椒粉,冒着一股浓郁的肉香。 她暗自咽了口水,硬生生把自己的头转到一边。她和霍荣亨聊完天回来,热闹的声音静了片刻,人们又迅速装作没事一样继续说话。杨伟和梁音问了她几句,知道她没事才安心下来。 陈珂坐在隔壁那一个炉子,正拿着一根烧烤叉子,烤了四只鸡翅膀,看见她回来就喊:“陆蔓君!过来这边!我给你烤了鸡翅膀!” 陆蔓君望着那诱人的鸡翅膀,实在不想过去。霍荣亨在边上笑:“你不是准备不吃饭了吧?” 边上的人说话声又停了,眼光滴溜溜朝着两人身上转。太好奇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等着八卦了。问杨伟和梁音没问什么出来。 陆蔓君看了周围人一眼,冲霍荣亨干笑一声,跑到陈珂边上去了。 刚坐下,陈珂和王岳先后递过来鸡翅膀和牛肉。看着那金黄色的鸡翅膀,还有那滴着油的牛肉,她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烧烤最容易长胖! 陆蔓君啊陆蔓君,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可不能吃啊! 最后,动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意志力,她含泪拒绝了。 她低头在袋子里扒拉:“苹果放哪了?” “拿着。”大卫给她拿了一个,“跟你说个好消息啊!” 大卫说,刚才丽丰唱片的老板跟他们联系了,说是看了决赛当天的录像,觉得还不错,想签他们。但是又提了一个条件,抽成比例是一九。丽丰抽九成。 王岳说:“还有几家,规模比较小的,愿意按三七分。” 陆蔓君拿过刀子削着皮呢,一听这话就停下了。尽管知道现实可能就是这样,还是忍不住有点恼火:“明摆着是趁火打劫,这个丽丰,吃定你们会答应的。” 陈珂都没觉得有什么,乐呵呵地说:“反正能签约就行啦!” 陆蔓君问:“你们答应了吗?” 陈珂:“肯定啊!” 陆蔓君真想翻白眼!这个傻表哥! 王岳往隔壁炉子看了一眼,见几个少女正围着霍荣亨转,又是倒汽水又是递烤翅。他问陆蔓君:“你刚才去哪了?” 陈珂也好奇地凑过来听八卦。 陆蔓君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他人挺好的,还给了我《孤女流浪记》的试镜机会。” 王岳又朝他多看了两眼:“哎,他有点眼熟,叫什么名字?” “霍荣亨。” 王岳一听就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他,跟我一个学校的。”霍荣亨是个转校生,平时也不怎么理人。能读上圣士提反书院的,不是成绩好,就是家世好。而这个霍荣亨显然两者兼备,而且长得好看,踢球厉害。自然很受女生欢迎,是学校风云人物。 “陆蔓君。”王岳有点坐不住:“你觉得他怎么样?” 陆蔓君正努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苹果上,避免意志动摇。听见他这么问,就随口答:“人挺好的。” 王岳一听更不舒服,酸溜溜说:“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不仅陆蔓君听出这醋味来,其他人也开始起哄:“哦——” 陈珂瞪着王岳:“你不会是……”他大怒,手指噼里啪啦扭了一通,“你想都不准想!” 王岳白他一眼:“幼不幼稚。” “说谁幼稚!” “说你!” 这群人三天两头就打在一起,陆蔓君也习惯了。她咬了口苹果,在边上看好戏。 晚上回去时,除了没怎么吃的陆蔓君,其他人喉咙都火烧火燎的。姨妈给他们煲了一大锅凉茶。 姨妈从厨房里出来,问大家晚上吃几碗饭。轮到陆蔓君的时候,她说不吃了。 陈珂觉得奇怪:“陆蔓君,你今天都没怎么吃啊。” 陆蔓君正捏着自己手臂上的肉,头也没抬:“我减肥呢。” 陈珂手上的杯子差点没摔了:“你学肥婆减肥?你疯啦!” 陆蔓君没好气说:“我要试镜啊,一个月内要减掉九斤。” 姨妈一听立刻反对:“那不行!熬坏了身体怎么办!” 家长们就是喜欢大惊小怪。陆蔓君安慰她说:“我照常吃饭,就是晚上少吃一点。” 姨妈还要继续说,“你这样营养不良怎么办!长不高怎么办!” 陆蔓君一直点头,“我会多吃点水果补充的。”为了岔开话题,陆蔓君四处看了一圈,“咦!弟弟呢。” 姨妈说:“跟猫在房间里玩呢,还找你姨父给那猫做衣服。” “那我进去看看他。”说着脚底抹油溜了。 到了晚饭时间,姨妈还是给她做了一碗饭,强迫她必须吃完。再看桌上摆着的菜,是甜酸排骨、西芹炒百合……全是她喜欢吃的。 她内心凌乱了,咬着筷子想,吃个饭还得斗智斗勇啊。 第39章 减肥减肥 第二天,她去舀饭的时候,就把勺子垫在底下,少舀了一点。还放慢了吃饭速度,看起来就像吃了一整碗。 收拾完饭碗进去,姨妈打开电饭锅看了下:“咦,今天怎么剩了那么多饭?” 陆蔓君装不知道,看姨妈从厨房出来,一脸坦然地说:“留着明天做炒饭吧!别浪费了。” 姨妈说:“好,放点火腿玉米粒一起炒。” 眼看着要蒙混过关,陈珂指着陆蔓君说:“妈!她只舀了半碗!我看见了!” 这个叛徒! 陆蔓君感觉心好累。 因为姨妈发现了她偷鸡摸狗的行径,每天亲自给她舀饭,还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她不得不改变计划了。早餐是一定要吃的,还得吃鸡蛋。午饭比较好把控,多吃蔬菜少吃肉和米饭,而零食完全戒掉。 她把重点放在做运动上,照着三餐来做,每次做一个小时。每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把五千个跳绳增加到六千。中午吃完饭,就去跑步一个小时。每次跑步回来,身上的汗能拧出水来,手指累得动不了。到了晚上,吃完也不坐着,在屋里转悠完了,继续跳绳。 按照《孤女》的剧本,经历□□,肯定是饿瘦才像样。可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瘦下来再说。 至于演技训练,她也制定了计划。 她家里没有体重秤,只好跑到米铺去借。每天去借也不太好意思,只好隔一个星期称一次体重。 第一次上称时,她感觉心情很紧张,有点像高考公布成绩。她这辈子减肥没有这么猛过,一定要让她瘦下来啊! 她站上去时,眼睛都不敢睁开,一咬牙睁开了。 九十六斤! 那强烈的狂喜简直压抑不住!她走在回去的路上,感觉脚上都带飘的。 一个星期,瘦了四斤啊!她顿顿饭都吃,跟李恬恬没法比了。但也说明她的减肥方法是有用的! 她满心欢喜哼着歌回去。才一个星期就瘦了四斤,一个月瘦九斤肯定没问题的!尽管瘦了体重,但是反应到体型上,还得两周时间。 这天洗完澡出来,她看见姨父在厨房蹲着,探头去看:“姨父,今天不开店吗?” 姨父转头过来,她一看地上有一个猫食碟,那猫吃得很起劲。猫现在长胖了很多,快成一个圆球了。 姨父居然在喂猫!真是大白天见鬼。 她一脸错愕,“姨父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姨父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拉了一下衣服下摆,眼光四处乱飘:“反正也闲得没事,你姨妈今天忘记喂猫了,我顺手就给它喂一下。不然它老是蹭我腿。” 口嫌体直的姨父啊!陆蔓君偷笑说:“我先去备课了。你继续啊。” 晚上吃饭时,姨妈特别不开心,抱怨姨父:“你别老是喂它了,看它吃了又不动,胖成什么样了!”姨父闷声不响地埋头扒饭。 弟弟正抱着猫从房间出来,那猫猛然蹿到姨父腿边求爱抚去了。明明是弟弟抱回家的,那猫咪却老跟姨父最亲。有时候还黏着他一起去店里。 弟弟伤心了,喊着:“猫咪猫咪。”又想去抱那猫,被陈珂抓回来了:“吃饭啦。” 姨妈又转头瞪着陆蔓君:“该胖的不胖,不该胖的就胖成猪!一大一小,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陆蔓君给姨妈夹了个鸡腿,笑眯眯说:“吃饭吃饭。” 陆蔓君照着这个运动计划做,又过了一个星期。她满心期待去量体重,感觉天都是蓝的。 要是再瘦四斤那就好了! 上称一看,九十六斤,一斤没动。 遇到平台期了。 陆蔓君心碎地往家里走,好想吃个冰淇淋安慰一下自己。望着路边吊着的烧鹅烧鸭,也觉得特别想吃。反正也瘦不下来,干嘛熬那么辛苦啊! 想归想,她还是压抑住了。能不能演戏就看这一次了,怎么也得拼了。 这天中午。 “蔓君,去喝荷兰水吗?”许静走过来问。 “不去啦,我减肥。” 小学生很少减肥,因为这个时候怎么吃都不胖,新陈代谢快。陆蔓君以前吃肉吃巧克力各种零食夜宵一顿不落下,也胖不到哪里去。 许静跟她说:“我最近听说有一种减肥药,挺好的。你要不要吃?” 陆蔓君刚跑完步回来,累个半死。她有气无力地摆了下手:“不吃啦,谢谢啦。”又趴在桌上休息。 减肥药太伤身了。虽然她也好想吃一颗,马上变瘦。像某牌子号称一天瘦八斤,想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又不是割肉。更多的是拉个半死也没瘦成的。 不少同学听说她减肥,纷纷跑来慰问她,还给她推荐了不少偏方。什么酸奶减肥法,吃肉减肥法,黄瓜鸡蛋减肥法,针灸拔罐减肥法,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她想了半天还是算了,保险起见,还是维持原来的吧。她把早餐的内容改了,白粥换成燕麦,鸡蛋继续吃,把香蕉换成苹果。运动也调整了一下花样。把跳绳换成瑜伽,看能不能早点过了平台期。 其实平台期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的体型开始有了变化。衣服开始晃荡了! 她穿着衣服跑到镜子前照,试了一圈,瘦了确实更有灵气。减肥才是王道啊! 她这天正在床上做瑜伽,陈珂老嘲笑她一到晚上就发病。客厅的电话就响了。她跑出去接了,是霍荣亨打过来的,问她减肥状况的。 她有点沮丧:“我只减了四磅。” 霍荣亨在那边笑,“很不错啦,才两个星期,你还想一口气瘦成人干?” “哎,希望早点过了平台期!” 霍荣亨说:“告诉你一下,孟宝宝也瘦了四磅。” 陆蔓君一愣:“啊!她也要减吗?” 霍荣亨说:“是啊!我又不是想故意刁难你。她只要减九磅。所以你要加油啦。” 两人聊了两句后,霍荣亨说:“我听说你在办补习班?” 陆蔓君一听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但还是问:“不会是你要来补习吧霍公子!” 他一点也不谦虚,笑说:“我成绩超好啊,还补什么。就是一起过来的小朋友。他们读书成绩不太好,本来想帮他们请个老师,但是老师们要收本校的。如果你这边坐得下,我让他们过来,我付钱。一共是三个人,也是读小五。成绩可能差了点。” 陆蔓君忍不住要问:“你平时都这么……善良吗?”想想这人在生死关头跟她换面包,山洪时救人这些不说了。平安过来了,还特意过来看看她和弟弟过得好不好。这人挺好的。 霍荣亨沉默了一下,“不忍心。”似乎是担心陆蔓君不想接收他们,他又补了一句:“都是一起过来的,过得很不容易。能帮一点就帮吧。他们几个在这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陆蔓君的心里被戳了一下。那种四面不着地,四海为家的心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好,你让他们过来吧。” “谢谢。”听那声音特别真诚。 挂了电话,陆蔓君感觉心里也多了一阵暖意,伸手打开冰箱拿了什么东西,正想撕开。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拿了根冰棍,吓得赶紧丢回去。 她抬头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睡觉睡觉。 第二天,那三个瘦骨嶙峋的男生过来,陆蔓君这边已经坐不下了,她就安排这三个人去了舞室那边。 距离上一次称体重过了三天,陆蔓君又忍不住想称体重了。米铺老板娘说:“我看你现在很瘦啦,再减下去就太瘦了。”她摆正了这米桶上的木牌子,“我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天天瞎折腾。我女儿最近也在减肥,我看着一点也不胖,不知道减什么劲。不就是追时髦!” 陆蔓君冲她笑笑,上称量了。 九十五斤! 瘦了一斤! 她满心感激地把那称看了好几遍。真的是九十五斤!虽然只瘦了一斤,但是她有种心脏要炸开的错觉,幸福满满,终于下了平台期了! 老板娘说:“怎么样,多少斤,瘦了没有?” 陆蔓君欢乐地抱她胳膊,“瘦了一斤!一斤!” 老板娘哭笑不得,“才一斤!开心成这样!” 在减肥减到一半时,不少人都知道了陆蔓君要参加《孤女流浪记》的试镜,对手还是孟宝宝。 梁音:“加油!虽然说对手是孟宝宝,但我当年一个新人还赢了陈宝心,拿了《苏小小》呢!你很有天赋,肯定行。明天你记得跟组看我演戏,我顺便跟你说两句。” 杨伟:“跟你说了吧!套关系多有用!这回肯定是内定女主角!” 姨父:“好高骛远!一开始就想演主角啊,要一步步往上爬才行。” 姨妈:“哎,你这老头子懂什么!童星就那么几个,还一步步爬,多爬两年还演什么童星。对了,陆蔓君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别再减肥了。” 陈珂:“才一个月能练出什么东西来啊。” 许静:“我百分百支持你,你一定能赢的,不过我还是想要孟宝宝的签名。” 李恬恬在国外,不知道这事。如果知道了,她猜李恬恬会砸桌上说:“好!我让我爸爸搞定那些人!” 她一想就笑了,好久没见李恬恬,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用这个老电话机没法打越洋电话。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天,她打开空间时,里面是一批教程。当她进入静止空间时,就像看一部4d电影一样。教程内容会以画面方式包围她。因为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在里面学完一本出来,外界才过了一秒。无论如何,学完一本还是会觉得很累。 这个空间的教程很老,不少还是原版教程。比如其中一本叫《演员的自我修养》,播出来的画面是一个俄国人在讲课。她就点了翻译功能。空间里只能中译英,其他语言只能翻译成英语。翻译完了,底下的滚动字幕字体就变得很小,耳边的俄语也变成了英语。幸亏她也不需要看字幕。 《演员的自我修养》从外形,台词功底,节奏控制等全方位讲,讲得很细致。 看完一大堆教程后,她感觉头脑要爆炸了,也第一次意识到,演戏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跑龙套跟演主角是不同的,两者之间隔了一个宇宙的距离。 幸亏她比较感兴趣,不觉得无聊,越看越有意思。 这里面有三个流派,一个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中的“无我之境”,沉浸式表演,也就是入戏表演法。一个是德国的布莱希特,强调“陌生化效果”和“间离方法”,简单来说就是不要太入戏。演员与角色保持距离,控制自己的肢体语言、表情变化去演。还有一个是梅兰芳,间离与共鸣结合,但是表演方式是程式化,象征化的。相对来说,就不太接地气。 相比而言,她最欣赏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纯理论肯定不够,起码得多看两部片子,还得实战。说到看片子,又是一个大难题。这年代素材不多,更没有dvd了。 这天别的中学生替她上课,她大白天跑去电影院看电影。正是暑假,学生不少。 卖票处的人在摆弄自己的红指甲,挑起眼皮看她:“看哪部啊?” 正在上映的只有四部。《夜光杯》、《宾虚》、《六三三中队》和《碧血云天》。其中《夜光杯》是孟宝宝主演的。 她说:“看《夜光杯》,十点钟那一场,一张票。” 大白天看电影都是中学生,她特别开心地看完了电影。要是到了晚上那几场,一家子拖家带口,熊孩子吵吵闹闹的,连台词都听不清楚。 一整天下来,她把四部片子都看完了。 陆蔓君从电影院出来,有一种感觉。现在流行的演法是梅兰芳这个流派。可能因为现在粤剧流行,跟京剧是有相似之处的。所以从演粤剧转型的演员们,梨园世家出来的演员们,演法都很像。她也去跟组看过梁音演戏,感觉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演。 她没有去模仿孟宝宝。因为模仿得再神似,也不可能超越对方的。从一开始你就是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是不可能赢的。只能独辟蹊径,找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她想用沉浸式演法为主,演得自然点。但其他人都演得那么浮夸,看起来很抢戏。试镜时,她走自然路线可能比较吃亏。 但她又忍不住想,像俄国大师说的,“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她很赞同啊!任何一个角色都是活在舞台上的,它有它的悲欢离合。在上台的那一刻,她就是那个角色,替角色说出她想说的话。 这样多好! 程式化表演和沉浸式表演各有高下。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采用沉浸式表演。沉浸式表演一点也不比程式化简单。 她在翻第三页剧本时,看见妈妈被洪水冲走,她不知道要怎么入戏。“妈妈——”她眉头紧紧皱起,脸部肌肉几乎都牵扯到了,试着喊了句。她发现这句台词是没温度的,干巴巴的。哎!还是情绪不到位啊。她有点颓然地放下剧本。 她重生前也没有妈妈,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这么反复试了几遍,没什么效果。 她正思考着呢,听见姨妈说:“蔓君!帮我拿个衣架子过来。” “来啦。”她放下剧本去拿衣架,突然想到了,万一是姨妈被洪水冲走呢?她光是这么一细想,立刻感觉汹涌的情绪一下子蹿出来。她深呼吸着,竭力平缓气息。 递衣架过去时,姨妈回头看了她一眼:“哎!怎么了?眼睛都红了。”忙放下要晾的衣服,过来看她。 她摆摆手说没事,“我困的。”眼眶却因为这句话更红了,感觉眼泪要流下来了,赶紧回屋照镜子。见镜子里的人眼眶泛红,鼻头也红了,像是哭过后的心如死灰。 太好了!有一点感觉了。 她正在背台词呢,杨伟又给她打电话了。 本来杨伟特别笃定,以为能内定女主角。在圈里一打听,发现这片子被外国投资方看中了,也要参加进来分一杯羹。霍振佳就趁机跟邵氏提出,让他们今年把这片子当做重点来推,卖到东南亚去。这下好了,本来除了女主,其他主演内定好了,让外国投资方一看全给否决了。全部推翻重选。 这下杨伟心如死灰,认命了。他每天给她打电话,问她进度如何。知道她台词背得差不多了,就让她赶紧过来剧组,让梁音和他看看。 她去到剧组时,梁音刚好演完一段戏出来,还穿着戏服。杨伟看她来了,“剧本带了没有,给我们看看。” 两人各拿了剧本在手上看。 这是第三页的剧情。剧情是山洪暴发,一群人爬上了树。她也爬了上去,回头想拉妈妈上来,然而树上的人怕树会塌掉,就一脚踹在她妈妈的肩膀上,把她踹下去了。她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洪水冲走。 梁音看完剧本:“这剧本写得真好啊,不过演起来难度好高。” 杨伟指着隔壁一棵树,“抱着吧,这样有点感觉。” 她伸手去抱住了那棵树,竭力让自己想象姨妈被洪水冲走的场景。她回头,在虚空中伸出了手。 杨伟推了梁音一把:“你去演她妈妈。” 梁音就去了。 两人的指尖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马上要碰上了。 陆蔓君眼睛蓄着泪水,“妈妈,快!快握住我。快点爬上来,洪水来了!” 梁音一听就皱眉,把手放了下来,“蔓君,这样不行,你这台词说太快了。观众会听不清楚。” 她点头表示受教。 梁音说:“先别忙着演了,你跟我过来,我们先练一下台词。按我的经验,试镜肯定就是试这一段,爆发力最强,最见真功夫。我们就专练这一段吧。” 第40章 绕口令 梁音还说:“你的气息不够稳,说台词就会飘。停顿处也不对。”她拿着剧本,用笔在上面画:“我给你画v的地方,你可以换气。画顿号的,声音停顿。还有你看啊,这里,重音放在这个字上面。” 杨伟凑过来看:“这么复杂啊。” 梁音说:“有空多练一下绕口令。等你试镜过了,还有一大把要学的地方,把基本功打扎实。” 陆蔓君拿着台词回家练去了,路上走着还练绕口令:“一蚊一只龟,七蚊一只鸡,佢话龟贵过鸡,我话鸡贵过龟,咁究竟龟贵过鸡,定系鸡贵过龟。”念得口干舌燥,感觉话都不会说了。哎,读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拼命过。 晚饭姨妈做了酿豆腐,蒜蓉蒸扇贝,还买了罐头装的豆豉鲮鱼。吃饭时,她一边念叨着:“不要——”变换着重音来,一边心不在焉吃扇贝。味道很好,但她完全没吃出什么味来,只顾着念了。 姨妈和姨父对视着,姨妈看着陆蔓君,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没发烧吧?” 姨父倒是乐呵呵的:“肯学是一件好事。” 弟弟看着好玩,也学着喊:“不要——嘻嘻。”被陈珂抱住脖子:“别跟你姐姐学坏了。” 吃过晚饭后,她拿着剧本在屋里转悠,消食后又继续做运动。运动时还在念台词。 过了两天,梁音看她那几段台词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教她表演。听她说了沉浸式表演法,也挺赞同。“我有时候也会用到这个方法。不是主流演法,效果还不错。试镜时也未必会吃亏,毕竟情绪到位了,真实能带动观众。就怕你遇到什么事情,情绪受到影响,那就比较麻烦。情绪不好控制。万一有别人在拖戏,你的情绪要一直保留在那个地方,很困难。所以我们都喜欢用粤剧里的演法。” 杨伟说:“讨论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没时间了!赶紧练!念个台词练了两天!慢慢吞吞的!现在还剩几天了!” 陆蔓君过去抱住树,杨伟喊:“!” 她的情绪很快上来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混杂泥沙的洪水,翻滚涌动,直冲到她腿部。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姨妈仿佛在人群中挤,不由得焦躁了:“妈妈!快点!”一想到她会被洪水冲走,眼眶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梁音立刻喊卡,她的眼泪还留在眼角,感觉胸口起伏着,还没能平复下来。“蔓君,你哭太早了。表演是有层次的,从浅入深。看见洪水来了,你会焦躁,惊慌,但是不会立刻就哭。因为还有希望嘛。然后你看这里,妈妈被踹走,第一反应是惊愕,是不接受现实。因为人就是这样,遇到巨大的痛苦时,第一反应是怀疑。侥幸的心理,明白吗?” 陆蔓君体会了一下,确实是这样。“所以怀疑过后,是愤怒,是痛苦到麻木,哭不出来,等情绪缓解了,才痛哭失声。是吗?” 梁音说:“对。” 他们这样演练了几遍,梁音又纠正了一下她的肢体动作,“这里,你的手指要死死扣住这个树干,镜头肯定要重点拍这个,体现你的愤怒。你的眼光也会拍大头。电影要把你内心的情绪外化出来。” 陆蔓君认真地听着,觉得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我听明白了。” 梁音说:“这些话我跟公司的新人都说过了,大家都听了,都说听懂了。实际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你也是,能不能做到就看你自己了。” 回去后,陆蔓君更加紧了练习。 离试镜还有五天时间,陆蔓君去米铺量体重。距离上次称体重,过了四天时间,下了平台期,她这段时间又这么累,减肥速度应该比以前快。 她一来,老板娘就捏捏她的手臂,不赞同地摇头:“你太瘦了!都没肉了,像逃难过来的人一样,脸色也不好看。”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最近连肉也不怎么吃了,怕脸色过于红润。 她一上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九十一斤! 达标了! 不枉费她这么辛苦,跑步跳绳累个半死,还饿着肚子睡觉,终于瘦下来了! 一切痛苦都有了回报,她拿到了入门那一张门票了!她压抑不住内心狂喜,狠狠抱了一下老板娘,欢天喜地要报喜去了。 去所有人炫耀过一遍,她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本想奖励自己吃个雪糕的,但是为了巩固成果,她奖励自己买了新出的书包。 晚上,她喜滋滋地坐在电话机边上。眼睛望着那时钟走,耳朵听着铃声。这段时间,霍荣亨晚上会打电话过来跟她聊天。她特别想跟霍荣亨分享这个喜讯,但是她没问过霍荣亨的电话号码!这年代还没有来电显示,不然就直接给他打过去了! 弟弟在客厅到处找猫咪:“喵喵——”又问她:“姐姐有没有看见小老虎?”全家人给那猫取了个名,叫小老虎。 陆蔓君看了一圈:“没看见啊,是不是又跟姨父去楼下铺子了。” 弟弟哦了一声,“姐姐天好黑我不敢下楼,你陪我下去好不好。” 她正在等电话打过来呢,要是陪弟弟下楼,错过了电话怎么办。她伸手把弟弟抱过来,“这样,晚点姨妈姨父也要上来了,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弟弟生气了,“不要姐姐陪了!我一个人下去!” 陆蔓君听说附近有拐孩子的,虽然也没几步路,但她不放心大晚上一个人让弟弟自己下去。“好啦!我去换个衣服,跟你一起下去。” 结果下楼去裁缝店一问,发现猫不在。弟弟立刻哭出来了:“小老虎呢?”说着就要往外跑去找猫。 姨父也急得一头汗,放下手上的衣服:“大晚上你别一个人去,我陪你去找。” 姨妈很惊讶:“楼上没有吗?” 陆蔓君也有点急,养久了有感情。她翻开几个桌布看,“这里没找过吧?小老虎?”她到处找,喊了几声。在它最喜欢待的地方找了,也没看见它。 姨妈有点难过:“哎,估计跑了。” 姨妈和陆蔓君留守,到十点多,姨父和陆远才回来,垂头丧气:“找不到。”弟弟哭得眼睛都肿了。 陆蔓君说:“明天去贴寻猫启事吧。那种虎斑猫应该没人会偷吧。” 几个人一起上楼,弟弟跑进房间,姨父去洗澡了,姨妈在房间里写寻猫启事。客厅电话铃声响了。陆蔓君也没了报喜的心思,接起来时有点蔫蔫的。 霍荣亨问:“你今天不太开心呢。” 陆蔓君听见他的声音,有点被治愈到:“我家里养了一只流浪猫,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写寻猫启事。” 霍荣亨说:“好,我明天过来帮你一起找。” 陆蔓君说:“不用啦!” 陈珂从门外进来,刚好看见她在讲电话,“又讲电话!有完没完。” 陆蔓君把电话挂了,站起来说:“你现在才回来!赶紧进来,小老虎不见了,帮忙一起写寻猫启事。”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分头行事,姨夫姨妈去贴寻猫启事了,陆蔓君也不补习了,和陆远去找猫。 许静拉了陶江过来帮忙。 陶江说:“这猫肯定是发-情了,找不回来了。” 许静瞪他一眼,把陆蔓君拉到一边:“我之前丢过猫,用一种办法找回来的。” 陆蔓君一听就来精神了:“什么办法?” 许静一脸严肃地说:“首先,在灶台、炉台上放一满碗清水,在碗上平放一把剪刀。把剪刀打开口,开口的方向指向家门或者窗户的方向,然后就可以叫小老虎了。要特别虔诚,知道吗?猫没找到之前,水碗和剪刀,千万千万不能移动!不然就等于重来了!” 陆蔓君听完,这什么鬼?她感觉嘴角在抽搐:“……谢啦,不过我还是老老实实去找猫吧。你们帮我在这里看着,万一猫回来了,也有人知道嘛。” 许静追上来喊:“哎,你不信啊?”又扯陶江袖子,见他在翻白眼:“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信我说的?我就是这么把猫找回来的!” 她拉着陆远下楼,看见霍荣亨站在骑楼底下等她,身后还站了几个保镖:“你怎么来了。” 霍荣亨回过身来,一笑就露出小虎牙:“你不是丢猫了吗?多几个人帮忙找,找到机会大一点。”好久没有跟她见面,发现她瘦了很多,看起来确实有点逃难孩子的样子。 陆远一看见霍荣亨就笑了,扑过去抱他腿,显然认出他来了。“哥哥!” 霍荣亨蹲下来看他,冲他笑:“弟弟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远!哥哥也来帮我找小老虎吗?真好!”他一笑眼睛都弯起来。 确实人多方便,她把寻猫启事,分发递给他们:“它脖子上挂了一个圈的,如果你叫它小老虎,它会回答你的。” 霍荣亨接过来看了,“好,昨天最后一次是在哪里看见它的?” 陆远说:“在我房间。” 霍荣亨走到外街,抬头看骑楼上的彩玻璃窗户:“哪一个?” 陆远告诉他是另一头,两人就绕到后街去,后街是一条小巷子。他走到巷子口,抬头看了看陆远的房间,看看巷子边堆着不少废竹篓,估计猫就是踩过那废竹篓下来的。 他问:“这附近有什么流浪猫窝吗?” 陆蔓君摇头,她也不知道。 霍荣亨捏着纸,“过了这么久,估计希望不大。这样,一个人跟着我去左边。”他指着那条巷子岔出去的三条内街,“其他往这边找吧。” 因为寻猫启事都发完了,陆蔓君和陆远跑回楼上去拿,刚好看见陈珂和王岳在屋里。 陈珂拉了王岳过来帮忙,说是周迪和大卫有事来不了。本来陈珂和王岳要去贴寻猫启事的,看见陆蔓君,王岳就说:“我跟她一起去找猫。” 陈珂说:“不行!不准对我妹想入非非!”硬拽着他出门。 到了下午时,陆蔓君和陆远把废竹篓,还有猫最喜欢的水管底下找了一遍。没发现猫,热得一身都是汗。又问出了几个流浪猫窝,去了一个,看见里面的猫都长得差不多,幸亏她之前套了个圈。 累得不行了,只好回来找水喝。 王岳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气喘吁吁说:“蔓君!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你不是去贴启事了吗?” 王岳说:“贴启事没多大用,还不如赶紧找呢。” 陆蔓君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那走吧。”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一个黑西装跑过来,说猫找到了。就在离那小巷子不远的一个流浪猫窝里。小老虎果然是发-情了,跑去找流浪猫窝找母猫。结果被抓到浑身是伤。 弟弟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小老虎怎么伤成这样了。” 霍荣亨也赶过来,他已经脱了外套,卷起袖子,看起来也是热得满头大汗。他看起来还挺累,但是知道找到猫了,放松地笑了:“找到了就好。” 陆蔓君忙跟他说谢谢,“要不留下来吃晚饭?今天麻烦你们了。” 王岳说:“人这么多,家里哪里坐得下啊。要不下次请他们吃个饭吧。” 霍荣亨能感觉到他的敌意,也不说什么:“是啊,确实人有点多。不用客气,我先回去了。” 她看霍荣亨找得那么辛苦,要是这就让人回去,也太过分了。 第41章 青衣影城 “怎么坐不下?不就是加几张椅子的事情,上次大聚会也这么坐啦。不过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随便家常菜,你别嫌弃。” 霍荣亨正要说话,被弟弟拽住他的手掌:“姨妈做的鱼蛋可好吃了!走吧,哥哥,跟我们回家!” 霍荣亨一愣,低头看他拽住自己的手,不由笑了。“好。” 许静正在家里等着,一开门看见一大帮人进来了。清一色穿黑西装,有点被震住了。“怎么这么多人……”又见弟弟抱着猫回来了,挺高兴的:“啊,找到了!”再看霍荣亨进来时,顿时两眼发直,脸红耳赤,甚至说话也结巴了。 陶江看她见了帅哥,整个人丢了魂,把她眼睛捂住:“看什么呢。” 陆蔓君拿纸巾擦了把汗,“我去找姨妈他们,你们先坐。” 王岳也要一起去,陆蔓君说:“那你帮忙去隔壁借椅子吧!” 晚上吃饭时,大家都挺高兴的。给猫上了药,喂了饭。姨妈去买了不少海鲜回来,又是螃蟹又是虾,满满做了一大桌子。 姨父姨妈看见黑西装们,起初多少有点不自在,后来发现大家都挺和善的,也就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吃螃蟹。 霍荣亨拿起筷子说,“好丰盛呢。”又侧头对边上的陆蔓君笑,“你少吃点啊,别功亏一篑。” 陆蔓君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瞥他一眼:“知道啦!”又对他小声说:“我没跟你说,我达标了,十磅!” 霍荣亨笑着说:“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两人在说着悄悄话,陈珂看见了,故意加重了语气咳了两声,拿筷子敲了下碗:“哎哎哎,食不言寝不语,别聊天了!” 王岳也不太高兴,狠狠地剥虾壳。 许静偷觑着霍荣亨,拉着陶江说:“我感觉啊,大帅哥对蔓君有点意思。你说呢。” 陶江说:“这句话你说了第十八遍了!你别再看他,再看我要生气了。” 临走时,霍荣亨问她:“前几天送的书看了吗?”那是前几天派人送过来的,她一直放着没动。因为霍荣亨送的也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她早就在空间里看过了。 陆蔓君说:“看了,挺有用的。” “记得认真看。”他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试镜那天会有外国投资方过来。” 她感觉这话里有话,送走他后,又回房间找出他送的那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首页写着一句话:“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什么意思?她有点看不懂。再翻开来一页一页看,没藏什么小纸条,更没看出来什么东西。大概他的意思是,外国投资方会比较喜欢这种演法? 距离试镜还有三天,杨伟上门来了,心急火燎地说:“今天开始地狱式训练!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帮你搬行李去梁音那里。她在那里等着了。” “其实没必要……” 这段时间以来,她渐渐摸着了演戏的门道。看教程时也有一种新体验。以前看了以为明白,现在再看,才发现以前压根没看明白。但是无论如何,她可能只是欠了点火候,其实没必要什么地狱训练啊。 听到她这么说,杨伟两眼冒火,猛地拍了桌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电影有多重要?这是今年重点投资的片子!一年他们重点投资的片子不会超过十部。而且这是要卖到国外去的,万一拿奖了呢,你就不是这个身价了啊!你以为我天天帮你跑这跑那,就是为了让你学演戏自娱自乐啊?” 陈珂在边上听见了,“陆蔓君,这种好事你还不去啊!你别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啊,拿去跟真正的大牌一比,你就知道了!懒成这样!还说想拍戏!” 陆蔓君被左右夹攻,直接投降:“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又对陈珂说:“那姨妈回来怎么说啊?” 陈珂说:“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去送死吧!” 陆蔓君收拾了东西搬去酒店,从早到晚都关在酒店里。梁音让她练了一遍又一遍,重点体会那个心境。练了几遍,梁音摸着下巴说,“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有种匠气。技巧到位了,但是似乎缺了一点灵气。” 两人一起琢磨,也想不出到底缺在哪里。 杨伟过来给他们送水果,一听就摇头说:“没开窍啊没开窍。完了,我看这回输定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又开始梦见那一幕了。 她抱着粗糙的树皮,感觉寒风使劲往她衣服上的空档钻,冷得她一阵阵发抖。耳朵里听见无数吵嚷的声音,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低头去看,只见洪水淹没大地,没到了人们的脖子。树下的人仰着脖子疯狂网上爬。 树上的人喊:“疯了吗,让你们别爬了!” 她努力使劲往下伸手,企图抓住她妈妈的手。突然一条腿狠狠踹在她妈妈的肩膀上! …… 她猛然惊醒了,坐起来时后背全是冷汗。眼里全是泪痕,心脏跳得飞快。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了口气。 梁音听见声响,打开床头灯,声音还泛着困意:“怎么了?”借着灯光看她的脸,嘴唇都在发抖:“做噩梦了?” “嗯,没事。”她说话声音发虚,扶着墙下床,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她的脑海里迅速记住了这种情绪,以及每一处细节。比如她是怎么奋力要抓住她妈妈的手的,比如手肘过度用力,一定会擦伤之类的。 还有什么?她反复回忆着当时梦境里的场景,她的心脏揪成了一团,非常疼。有一种马上要突破瓶颈的感觉,又偏偏处于一片迷茫白雾中,她抓不准具体是什么。她脑子里像绷紧了一根弦。 “怎么了蔓君?”梁音走过来,一看她满脸都是泪痕,吓坏了,赶紧拿纸巾帮她擦眼泪:“别怕啊,姐姐在呢。”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冒出了一句:“哭个屁啊,我爹妈早就死了我也没哭!” 一瞬间仿佛豁然开朗,白雾尽散,她想到了! 她遗忘了一个很关键的情感。她是如何对人性本质的绝望,又是希望如何重燃,如何决心带着弟弟走下去。 这不再是寻常的母女感情,而是人性的光辉。在绝境处,有人施以援手,让她对人又重燃了希望。 她高兴得不行,猛然抱住了梁音:“我想到了!” 梁音还云里雾里,“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怎么演这个戏了!” 试镜日当天,阳光普照。她从酒店走出来时,感觉太阳刺得眼睛都睁不开。见对面街站着四个人,便把手挪开些。 姨妈姨父、陈珂和弟弟都过来了。她本来紧张忐忑的心情一瞬间被什么抚平了。 “看起来怎么这么憔悴啊!瘦成什么样子了。”姨妈有点心疼,摸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又让姨父把汤递给她,“你先喝,喝完了再过去。” 姨父把汤递给她:“花生煲鸡脚,加油,一定行的!” 陈珂给她递了一道平安符,“我妈妈去求的,你拿着啊。加油!不拿到角色别回来啊!” 弟弟说:“姐姐加油。”不知道要加的是什么油,大家都喊加油,他也跟着喊就对了。 几句加油的声音,对她来说却是莫大支持。她喝着暖融融的汤,连带着心也暖起来了。 “我不会输的。” 喝过汤后,梁音出发去拍戏,杨伟找公司借了一辆车过来接她。“上车了!” 车子跑了一路,磕磕绊绊地晃得难受。她拿纸巾捂着嘴,好不容易到了现场。面试地点在青衣影城里面。 她跟着杨伟进去,发现不少脖子上挂工作牌的人员,匆匆忙忙抱着一大堆衣服或者刀剑从她边上路过。“哎!别挡在路中央!”她赶紧退开一些。 其中有个男人从一个房间出来,嘴里叫着:“马上开机了!还吃!” 她好奇地顺着那人背后看去,见工作室里的人忙碌地化妆,或者整理戏服。其中几个穿着古装戏服的人蹲在工作室地上,埋头吃饭,其中一个随便扒了几口,含着一嘴饭,认命地爬起来,“来了!催命似的!” 真好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这种新鲜生活莫名有了憧憬。 杨伟快步走在前头,回头喊:“快点走!要迟到了!”她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面试场地,是影城后的一处外景地点。一大片野草地,草比人还高。现场人实在太多了!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感觉能有上百人。他们或站或蹲,还有人在打蚊子。 她本来还以为只有她和孟宝宝两个人!现在看来是想太多了。这么多人,一天能试完吗? 连杨伟也懵了:“哇,人这么多?” 这时候有人拿着大喇叭喊:“还有谁没有拿号的——”接连喊了几声,陆蔓君跟杨伟过去取了个号,把填好的报名表交上去。 一看,第一百零八位。还真是好兆头。 她在现场到处张望,想看看霍荣亨在哪里。看了半天只有女孩子,还有一些戴着草帽子的工作人员,只好放弃。 杨伟去打听了一下回来,据说是因为这次外国投资方要求的,连几个主要的配角都要亲自选。几个大公司都找了人,亲戚朋友这么一通知。稍微消息灵通的人,全一窝蜂涌过来了。 反而竞争主角的人不多,因为大家都感觉孟宝宝肯定是主角。除了两个童星,几乎没有新人报主角。 杨伟擦着汗,又往现场看了一眼:“等会就是外形筛选,不合格的直接出局。你看看那几个大胖子……”他摇头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我真是服了!” 陆蔓君站得腿发酸,又打死一只蚊子,顺口说:“这里好多蚊子啊!我好像没看见评委?” 杨伟不耐烦地在身上抓痒:“评委怎么可能这么早过来,现在来的都是小喽啰!等人筛得差不多了,热头过了,他们才来。别说他们,你看看孟宝宝和那几个大牌童星,不也没来吗?本来我们也可以晚点来,不过他们初选那个组换人了。我跟那新来的不太熟,那家伙宰我,要收两百块才包过!我肯定不给他啊,现场给只要三十块就行了……” 她听得暗暗咋舌,真黑! 哪里都要给钱。 正说着话,听见有人喊:“一号到五十号,过来二号区!”隔了一会又有人喊,“五十一号到一百号,过来三号区!” 她去的是四号区。 所谓一个区,其实就是一张桌子,坐了三四个人。按号排好了,一排十个让他们挑。 一排十个,他们点了三个人,挥挥手,“你们几个过来。” 陆蔓君也被挑中了,站在她面前的一个人伸手说:“三十块。” 幸好她带了钱包,交了钱后,那人就塞给她一张淡黄色的纸。上面盖了章写着“通过”。 那男人手里哗啦啦数钞票,嘴里叼烟,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去另一个片场。” 有个人过来领他们,她跟着那人往外走。这时,有个体型微胖的姑娘,没有被选中,就走过来拿钱要塞给吸烟男。 吸烟男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推开她的钱:“拿走!懂不懂规矩!” 陆蔓君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这里的规矩是,体型合格,那就可以通过,但是必须交过路费。体型不合格,说什么也没用,不收你的钱。 第42章 二更 杨伟去买水了,她就自己先过去。 跟她一起走的,还有别区七八个女孩,年纪看去有十几岁的,也有二十岁的。大部分不怎么说话,有个自然卷女孩,看着十二三岁,主动找她搭话:“哎你面试哪个角色?” 陆蔓君说:“女主角。” 其他女孩都笑了,嘲讽直接挂在脸上,不过谁也没说话。反而是自然卷走了几步,大概觉得还是要提点她一句,又低声劝她:“孟宝宝也来,现在改报名表还来得及的。别白来一趟了。” 陆蔓君这才注意起她来,感觉这人还挺热心的。别人巴不得少一个竞争对手呢,她还偏偏让人避雷。 她心里挺喜欢这自然卷的,笑说:“谢谢你,不过我只想演女主角。” 好几个人都嗤笑了一声,其中一个对自然卷说:“要你多管什么闲事呀,先顾好自己吧!” 自然卷也就不说话了。 另一处片场也是一片荒山。面试分成好几组,各摆着一张张长方形评委桌,上面放着红色小牌子,表示哪一组来排这条队伍。边上放着七八张椅子。女主角是最右边的桌子一组,女配角按一号二号三号这样,分开来考核。 她去到的时候,看见女主角那一组没人排队,评委都没来。她在椅子坐下,等了好一会,边上都发出不少笑声。她转头去看,见不少人都在议论,朝她这边看,偷笑个不停。 她也不在意,笑着看他们试镜。 看了没多久,很快就有人过来了。先是一个童花头的女孩子,下巴很尖,边上跟着一个助理。 正看着,杨伟就拿水回来,顺着她眼光看,注意到童花头:“那个是薛艳,跟你一样大。不过她九岁就开始演戏了。” 说话间,又走过来一个长发鹅蛋脸女孩,边走边低声跟助理说话。助理比她高,不得不低头听。杨伟说:“这是黄明明,四岁时就拿过亚洲影展金禾奖。” 陆蔓君看她们长得好看,履历惊人,顿时觉得压力真大。她忍不住低声说:“一个个都这么厉害啊。” 杨伟说:“别怕啊,我看过你演戏,不比她们差。她们算什么,还没孟宝宝厉害,她才八岁,演的电影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多。每一部电影票房都是大卖。”他数了数,“估计已经拍了二三十部了吧,不然为什么叫她天才神童。” 陆蔓君一听也吃惊,才八岁已经这么厉害:“她不用上学啊?拍那么多电影。” 杨伟说:“她爸把她当摇钱树呢,哪会让她上学啊。” 助理去搬来了几张椅子给她们坐。她们两个一来,其他排队等试镜的女孩子全往这边看。 薛艳有点好奇,朝她看了几眼,问了助理几句。估计是问她是谁。助理回了两句话,她也就点点头,拿手扇风。 助理附耳跟黄明明讲了几句,黄明明转头朝她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转回眼去。 估计她们都在想,哪里来的勇气跟她们比。这种小喽啰,她们也不放在眼里。 终于孟宝宝来了,前呼后拥一大帮人。 孟宝宝一来,两个人都站起来了,跑过去跟她聊天。等孟宝宝走近了,陆蔓君仔细看了看她,眼睛很圆,脸也圆,估计是婴儿肥。看着还挺可爱的。 陆蔓君感觉孟宝宝挺悲剧的,无论怎么减肥,脸还是圆的,看着横竖跟“瘦”字不沾边。 孟宝宝坐下后,一脸疲惫,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跟其他两个童星聊天。看得出来,她们关系还不错。 杨伟朝孟宝宝看了几眼:“哎我说她怎么看也不像个饥民。说富家小姐还差不多。” 再过了一会,评委过来了。霍荣亨又是带着一大帮保镖,还有几个上次烧烤见过的监制导演,还有两个身形高大的外国人。 霍荣亨一出现,孟宝宝的眼睛就看着他,冲他笑着招手。看样子两人还挺熟。霍荣亨朝她点点头,眼光落在陆蔓君这边,冲她笑了笑。孟宝宝顺着他的眼光看过来,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了。 试镜很快开始了,有决定权的是三个评委,以及两个外国人。霍荣亨表示自己只在边上看,不发表意见。估计因为人少,评委也没排顺序,顺手点了薛艳:“你先来吧。” 梁音没有猜错,选的是第三页救妈妈的那一段。薛艳演了没多久,监制就喊:“卡!”摇头拒了。其实陆蔓君感觉她演得还不错,不过薛艳说台词说错了一句。可能有点紧张,语速也过快了。 她暗暗记下了,一定要避免这个问题。 薛艳也没有很难过,脸上还带笑。她像是早就猜到了,临走前还鼓励式的,拍拍孟宝宝的肩膀。 第二个上场的是黄明明。她的演技明显比薛艳好多了。毕竟是拿过奖的,一开口就能感觉出来不一样。 她显然是久经训练。气息掌握一丝不乱,还能在念台词时带一点颤音,表达她的恐惧与慌乱。 唯一的缺点是表演痕迹太重,行内人一看就知道是走套路的。等她浑身汗演完了,眼睛还带着眼泪,评委们点头说:“不错。”尤其是监制,十分满意,转头去问外国人意见,两人都摇头说no。 下一个轮到孟宝宝。 她才走出来,外国人们就开始摇头了,低声对监制说了两句。 监制朝孟宝宝看了几眼:“她已经瘦了很多了。可能是衣服的原因。”又抬手招呼人,带孟宝宝换衣服,顺便给她脸上打了一点阴影。再走出来时,总算有几分饥民的样子了。外国人皱着眉头,终于点头让她演了。 陆蔓君发现,孟宝宝走出来时,一脸委屈,眼眶都红了。最后仰着头把眼泪吞回去了。想想减肥减了一个月,还是被嫌胖,确实挺难受的。 不过孟宝宝调整情绪飞快,走到评委面前已经恢复如初。 “演吧!” 陆蔓君抖擞起精神看,边上试镜完的人都围拢过来了,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监制们都没说什么。 孟宝宝抱着大树,拼命地回头张望,仿佛在找她妈妈在哪里。似乎看见了什么,她眼睛陡然亮了。“妈妈!”她急切地伸手出去,似乎能抓住她妈妈一般,两眼充满希冀。 “妈妈!”她似乎看见什么恐怖场景般,好像看见水已经淹到了膝盖。她吃惊地望着树下,似乎快要哭出来:“妈妈——” 这时,按剧本设计,树上的人抱怨人太多,快要垮了。孟宝宝立刻嗔怒地回头看了树上一眼,又转回头,竭力伸出手去要拉她妈妈:“快点——”眼里还是充满希望的。 转而,剧本发展到妈妈被踹下去。孟宝宝的眼睛里一下子黯淡了,茫然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远方,心如死灰,绝望之极。骤然,她整张脸都扭曲了,极度愤怒,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眼泪,回头瞪着树干上的人,眼眶瞪得近乎爆裂,像是要去杀了他们一样。 监制喊:“卡!很棒!” 霍荣亨在边上鼓掌。 周围人一片哗然,确实演得好!陆续响起稀稀落落的鼓掌声。 边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愧是孟宝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哎,太厉害了,我感觉比黄明明演得好多了。太真实了。”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感觉孟宝宝演得非常好。尽管台词被孟宝宝换掉不少了,但是每一句普通的“妈妈”,都能喊出不一样的情绪来,情绪变化是递进的。看她凭空演出的效果,感觉好像真的洪水来了,好像真的失去了妈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能脑补出来,也能体会到那种悲伤绝望。 尽管孟宝宝表现很不错,陆蔓君还是挺有自信,自己未必就输了。 孟宝宝擦了擦汗,笑着接过助理的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外国人鼓完掌,显然还是不太满意,又侧头对监制说了两句。监制皱了下眉,“那就让她进来吧。” 还有人来?陆蔓君和杨伟面面相觑,哪怕真有人来,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她还在这里等着呢! 霍荣亨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走去拍拍监制的肩膀,跟外国人沟通了两句,最后点了点头。 跟评委们商量过后,他走过来跟陆蔓君说:“让那个女孩子演完吧!蔓君,你先别演。压轴才能一鸣惊人。” 这时,有人拨开众人冒出头来:“还要等多久啊。” 陆蔓君听见那傲慢的声音,回头看去,见是一个头发很短的女孩,穿着一件男式t恤,看起来就像个小男生。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孩子。手脚细长,走路时还昂着头,特别潇洒地拨了下头发:“到我了没有?” 杨伟看了一眼:“怎么是个男的?” “女的。”陆蔓君笃定地说。 第43章 三更 短发女孩叫罗薇 陆蔓君发现,孟宝宝似乎认识罗薇。因为罗薇一出场,孟宝宝就猛然站了起来,一脸错愕地看了她好一会,才慢慢坐下了。 她实在好奇,罗薇是什么来头?问杨伟,杨伟也不知道。 本来罗薇要走到评委台前,谁知道她忽然蹲下来,往地上抓了一把泥,往脸上抹了一把。脸上脏兮兮的,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她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可以开始了吗?” 太聪明了吧。陆蔓君隐约感觉,这下遇到劲敌了。 监制抬手:“开始吧。”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似的,罗薇手脚并用,近乎逃亡似的攀到了树上,又一次惊掉了所有人的牙。 她比孟宝宝更放得开。 她爬上了树。陆蔓君观察到,罗薇入戏速度非常快,反应极其真实,而且充满细节。不过片刻,罗薇的手指已剧烈地颤抖,扶着那树干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似的。她回头张望,急切又恐惧,眼光在人群里搜寻,嘴唇发颤:“妈妈——”这一句声音不大,暗含的力度却直接撞到人心里去了。 喊完了,她越是找,眼神越是灰暗。 场上的人鸦雀无声,几乎都被她吸引到场景里去了。似乎能体会到她的悲苦。 待目光接触到某一点,她近乎死灰的脸上开始慢慢有了神采,变得生动起来:“这里!妈妈!这里!”她使劲地挥着手,似乎在竭力让母亲注意到自己。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和动作。但是不仅监制们没一个人发表意见,屏息静看。连霍荣亨也不提半句,目光十分专注。 待伸手去拉妈妈时,罗薇的脸特别扭曲,近乎不要命一样,发了疯要去拉。手一个没扶稳,眼看着要掉下来,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她又扶稳了。“妈妈!”她喘着气,胸膛猛烈起伏,气息不匀:“快握住我,爬上来。洪、洪水来了!”她的眼睛睁得可怖,望着远处,惊呼着:“——洪水来了!” 她猛然一拉,强大的力度擦到树干上,她似乎疼得咬牙。然而,手还是落空了。惊惶,慌乱,绝望在脸上一闪而过,最后她望着自己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倔强地不肯掉下。她猛然把眼泪一抹,回头瞪着那群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声音。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罗薇,感觉罗薇一瞬间像被附身了一样,不由鼓掌。 监制几乎忘了喊卡,周围的观众无声近乎寂静。许久,霍荣亨才喊了一句:“卡。” 陆蔓君听见孟宝宝在叹气,周围开始有人说:“好恐怖,我吓到了。” “好可怜了,我想哭了。” “她是不是经历过这样的事?” 激烈的讨论过后,罗薇一把抹掉了眼泪,又露出了一口白牙:“监制,怎么样!角色归我了吧!” 监制说:“还有一个候选者,先看完吧。”他心里感觉,应该没人能超越罗薇,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让陆蔓君来演了。 “轮到你了,陆蔓君。” 滚烫的热气从地面蒸发出来,她感觉皮肤上冒着细汗,深呼吸了一口,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听见身后一阵阵笑声和议论声。 “她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她。” “我也没见过,估计没什么名气。” “罗薇连孟宝宝都比下去了,她还去干什么?去了也是白白丢人现眼。” 陆蔓君感觉自己运气有点差。地狱训练了那么久,废寝忘食,以为不会输给孟宝宝。结果好了,来了一个更猛的。 她瞧不起那些半路打退堂鼓的懦夫,哪怕要输,也要输得坦荡。 她站在目光中央,听见霍荣亨:“加油啊!” 她闭起眼睛,感觉脚下仿佛从一片硬邦邦的土地变成了一处湿润的软泥地。旁人的议论声在一瞬间消失。她似乎听见了暴雨倾盆的声音,寒风似乎吹得树梢猛烈摇动。 她转头,眼前仿佛又再度涌现那一幕。下意识地,望向远处的瞳孔猛然睁大,全身压抑不住颤抖。 是山洪…… 黄泥翻滚,洪水正毫不留情地冲刷岸边!暴雨倾泻,她感觉整个刘海都是湿的,遮住了眼前的路。她突然发狂似的朝大树奔跑过去:“是山洪!”她边跑边抹自己的嘴巴,拨开自己的刘海。凭着求生本能,不要命地跑。 练习了无数次的场景,练习了无数次的对白,都成为了她进入场景的阶梯。情感共鸣,身体自发动作。不再需要控制细节去表达真实。她本身就是真实。如行云流水般。 牢不可破的东西,破除了。 她破茧而出,光芒万丈,突破了。 霍荣亨望着陆蔓君,脑海里再度想起那一幕来,意识恍惚间,手里的纸杯险些被打翻。他忙扶稳了,发现周围的人也都全神贯注在看。监制悄声说:“演得还不错。” 霍荣亨却明白这不是在演,这一幕是真实存在过的。 陆蔓君眼前仿佛又再回到了撕心裂肺的那一幕,心脏在抽痛。眼前汪洋一片,无数人头在涌动,渴望能抓住这最后的生机。 而她眼里只有她的妈妈,洪水淹到她的脖子。 她妈妈在说,救我,救我。 耳边声音呼啸而来,她耳内轰鸣,隐约听见人在喊:“疯了吗!让你们别爬了!”“树要塌了!” 不要再说!她必须救她妈妈上来! 她毫不犹豫伸手下去,只要握住了她的手就好了! 还有五厘米…… 四厘米…… 她感觉离希望越来越近! 她感觉自己的脸部因为极度渴望而扭曲,只要她握住了—— 指尖近在咫尺。 砰! 希望破灭,仿佛美丽玻璃一下子破碎在眼前,那近在咫尺的指尖彻底远去,被洪水卷没。 她尖叫着要往下去追,终于还是顿住了。她望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拧紧了。她痛苦地闭起了双眼,再睁开,已没有了她妈妈的影子。 这是她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至亲,她从今以后,只剩一个弟弟。 她真切地感受到绝望,前路无尽荒芜。 人怎么能这么残忍?为了生存不惜一切? 她感觉眼眶腾起热气,涌动着无尽撕扯心脏的情绪。是否活着就是一切? 仿佛是从深处涌起的巨大痛苦,让她感觉眼前一片黑暗,过后她猛然转头望向那一群人,他们的脸上全是麻木的神色。仿佛刚刚逝去的不是人命。而是他们在这世上的敌人。 眼泪终于在眼眶里涌动,她满腔愤怒,却哭不出声音。浑身抖得厉害,却是咬着嘴唇忍住。 就在她近乎崩溃的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对她说:“哭个屁啊,我爹妈早就死了我也没哭!” 霎时之间,一丝光明穿透了庞大的云层,投射到大地。如同暴雨后,终于放晴。 一刹那,万里晴空。 她在无人之境中渐渐感到一点暖意,僵硬的指尖终于有了意识。她攀上了什么,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她的声音难以压抑地爆发出来,她终于哭了。 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 全场寂静一片。 陆蔓君演完了。 她发现根本没人喊卡。那她该不该下来?正犹豫间,监制喊了一声:“卡!” 她从树上爬下来,发现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女孩子们哭到动情处,还互相抱着哭。杨伟和孟宝宝也在擦眼泪。甚至监制也捂着脸别过去,努力调整情绪。两个外国人也在哭,拿了纸巾擦眼角,冲她比了个拇指。而霍荣亨没哭,他仿佛出神了一般,沉浸在过往。 罗薇扑过来抱住了她,在她脸上猛亲了一口。罗薇说:“演得太棒了!虽然输给你我很不开心啊,不过确实很棒!加油啊!” 陆蔓君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余波未消:“谢谢。” 监制看那么多人哭了,他自己的喉咙还有点沙哑,半开玩笑说:“都成比惨大赛了。今天很精彩,真的。陆蔓君啊,你还是第一个能让我哭的,你这□□!不过演得不错!你的表演让我想起我妈去世那时候了,跟你反应一模一样。” 霍荣亨眼睛望着她:“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陆蔓君感觉心里暖了一下。她突然就明白了写在《演员的自我修养》首页那句话的意思。 外国人跟他说了两句,监制侧头听完,又对陆蔓君说:“台词功底不错,沉浸式表演法用得很好,外资方很喜欢。看得出你是下过苦功的。最后,表演层次丰富,角度刁钻地演出了人性。他们感觉得到,你的焦点不只是在母女这一点上。非常棒。” 这是通过了?奋斗那么久的目标,似乎要实现了。一瞬间强烈的喜悦涌在心头,受的苦也不算什么了,她还从来没这么渴望过一个东西!真的要实现了? 她还是有点不太确定,指着自己的鼻子,手指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所以……所以我得到这个角色了?” 监制和外国投资方对视而笑,随后看着她宣布:“是的,恭喜你。” 她眼眶发热,满腔情绪轰得她几乎控制不住眼泪。 跟几个评委道谢后,她压抑住强烈的欢喜,跟杨伟往外走。 她晕乎乎地往外走,感觉自己脚步都虚浮了。好像在做梦一样,充满了不真实感。 她忽然停下,拉着杨伟:“你快点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杨伟狠狠掐上她的脸,掐得她喊疼了才停下。 “真的——”陆蔓君又想笑,又想揉着脸哭:“你也太用力了!” 杨伟也高兴坏了:“你也来掐我一下,是真的吗?你赢了罗薇和孟宝宝啊!我好有眼光!我就知道我没有白费功夫!” 陆蔓君拉着他快步走,一门心思想回去给姨妈他们报喜。她特别想发朋友圈啊!可惜这年代没有,连手机都没有! 她特别想告诉所有支持她的人,她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她做到了!哪怕她比别人出发得晚了点,跑得慢了点,她还是赶上了呀! 在她减十磅之前,她想过可能减不下来。最后还是减下来了。 在她从零开始攻克演技时,很多人不看好,她也没想过能演好。最后还是演好了。 她发觉,她总是在每一个全世界反对,甚至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的时刻,坚持下来了。坚持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她觉得自己挺棒的。 哪怕今天没赢,她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相信她的人。因为她尽力了。她很想感谢他们。在她一无所有、仅剩勇气的时候,他们愿意相信她。 晚上回去后,知道陆蔓君试镜通过,大家都特别开心,决定晚上好好庆祝一下。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心里莫名感动,下意识说:“好幸福……如果没有你们……” 陈珂打断她的话:“哎呀酸死了!一晚上说了几遍谢谢了!这是在发表获奖感言吗?” 姨妈说:“都一家人!” 姨父说:“别谢来谢去了,赶紧换衣服出去吃饭!” 弟弟:“姐姐,我想吃芝麻包。” 照例是去榕树头吃饭。 姨父边看菜单,边喜不自胜对老板说:“我外甥女要演戏啦!进娱乐圈呵呵呵呵~” 老板特意绕过来看陆蔓君,“哎呀恭喜恭喜。我就说你外甥女能当童星!我说了吧,长得像李丽华啊。” 姨妈说:“哎,那都是运气!”顺手拿过菜单看,“来半只烧鹅,一个例牌叉烧,茶树菇炒牛柳吃不吃?”转头问陆蔓君。 这是要养胖她的节奏啊!陆蔓君赶紧说:“别点那么多啊,吃不完!” 姨妈说:“现在试镜也过了!怕什么,放开了吃!” 陆蔓君无奈说:“总不能开头拍两集瘦不拉几的,后面突然变个大胖子吧,怎么连戏嘛!随便吃点就好了。” 陈珂说:“妈!我喜欢茶树菇炒牛柳!” 姨妈虎眼一瞪:“我又没问你!” 陈珂:“妈你偏心啊,爸!你看看我妈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弟弟在边上捂着嘴笑,扯扯陆蔓君袖子:“姐姐我想吃芝麻包。” 她说:“马上吃饭啦,还吃什么芝麻包。” 一晚上热热闹闹,听着隔壁的麻将声,陆蔓君觉得这日子特别幸福,幸福到差点忘记了开学这事。 后来她找了个机会,请了一大桌人吃饭,专门感谢他们。梁音,杨伟,霍荣亨… 暑假渐渐到了尽头,最近她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起运动,控制饮食,每天看演技相关的书。 而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很多事。上月梦露去世,老夫子出版,近期深圳桥头发生爆炸。这些事离她很远,离她稍微近一点的是,李恬恬休假回来胖了二十多斤。她找到人加盟补习班,陈珂成功签约丽丰,弟弟准备上小学了。 而她马上就要升小六,准备会考了。 许静磨磨蹭蹭在最后一天把作业赶完了,跑过来找她:“蔓君!我们去买书包嘛?我补习成绩好了很多,他答应给我买新书包了。之前那个重死了!” 陆蔓君之前减肥成功,已经买了一个新书包奖励自己。不过女生从来不嫌包多。哪怕只是书包,她也不介意多一个:“好啊!我还想买个笔盒,之前那个笔盒好像坏了。” 许静跟她一起走在骑楼下,“蔓君啊,你最近是不是在拍拖啊?” 第44章 温黛 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陆蔓君正顾着看挑着两担菜走过的女人,感觉有点面熟,一时没注意听。过了好一会才回头:“啊,你说什么?” 许静说:“我问你是不是在拍拖呀。” 她哼着歌,轻快地走在前头,“没有啊,我最近忙着看书呢,哪有时间想这个。” 许静孤疑地盯着她的背影,“真的没有?我亲眼看见大帅哥给你带丝袜奶茶了!”许静一直记不住霍荣亨的名字,为了省事都喊他大帅哥。 “没有!他顺路过来的啦,他要跟我表哥谈主题曲的事!” 就在前几天,霍荣亨带了点鸡蛋仔和丝袜奶茶过来。 文具店。 许静拿着一个牛仔皮书包和粉色书包。“你过来帮忙看看,哪个好看?”陆蔓君正在挑笔盒,听见她问就抬眼看了一下:“牛仔皮的吧。”她平时最烦那些粉嫩的颜色,总有一种黏腻的感觉。 许静犹豫着,看了看粉色的书包,舍不得放下:“粉色的比较可爱。” “那就买粉色的吧。” 许静有选择恐惧症,拿不定主意,看了半天又说:“不过牛仔皮也很特别。” 陆蔓君看了看那两个书包,“你挑一个,另一个我送你,当做你生日礼物。” 许静一下子抱住她:“啊!真的吗!好像太奢侈了!一下子买两个!” 陆蔓君觉得她特别可爱。不由得想起以前一个同学。她喜欢巴黎世家的机车包,每个系列每个颜色每个尺寸都想要。一口气买了十几个,她还觉得自己勤俭持家。而现在,许静仅仅买两个书包,心里都过意不去,确实是不一样。 她笑说:“不奢侈,这是朋友的礼物。” 陆蔓君很快就选好了笔盒,纯黑色,她喜欢这样简约的风格。 许静一看就皱眉:“太朴素了,好老气啊!” “我就喜欢这样的啊。”她拿起书包和笔盒去买单。 从文具店出来,许静长叹了一口气,陆蔓君问她怎么了。 许静扭头看着陆蔓君,重重叹气说:“我想有人给我送丝袜奶茶~” 陆蔓君忍俊不禁,搂过她肩膀:“行啦,姐姐请你喝,走吧。” 许静冲她挤眉弄眼:“我不要你请,嘿嘿嘿嘿,我要大帅哥请。”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往公交站走。 这时,丝袜还不太流行呢,但是已经有丝袜奶茶。陆蔓君平时没事,也喜欢搭一站公交,去中环结志街买奶茶。那小牌档叫兰芳园,很受街坊欢迎。据说那店老板十几岁就来港打工,后来跟老婆开了这档口,忙不过来就请了一个伙计。 两人下了车。兰芳园不太好找,沿着结志街走了一段,很快看见一个街边大铁皮搭的牌档。那店面很小,估计只有二三十平米。外面挂着一个铁皮招牌,上面用红色油漆涂着“蘭芳園”,两旁有几列小字“各式餅食”“鮮奶汽水”“衛生飲品”“自製咖啡”。 她重生前一直知道这家店。似乎是五十年代初就开店了,首创了港式奶茶和鸳鸯。一直经营到六十年后,生意很好,全港有三处分店。大多数时候是游客或者白领海龟在外面排长队。 而六十年代,她发现来光顾的是码头工人和附近街坊居多。到了下午三点十五分,码头的工人就会过来光顾。一大班人热热闹闹排队,拼桌时偶尔闲聊,气氛很好。 刚好是饭点,人也不多。 她和许静坐下后,许静的选择恐惧症又犯了。最后挣扎了很久,许静忍痛割舍了三文治和番茄薯仔汤通粉。两人点了丝袜奶茶、奶油猪仔包和炒蛋西多士,又点了一份葱油鸡扒捞面,准备分着吃。 陆蔓君不敢多吃,她还要控制饮食。不过兰芳园的奶茶真的太好喝了!她幸福地喝了一口,口腔里满是又香又滑的奶茶,透着一点淡苦味。为了这一杯奶茶,她愿意回家多跳五千个跳绳。 港式奶茶之所以这么苦,是因为当时食肆喜欢用大水壶煲茶。大水壶份量多,要很久才冲完一壶,不停煲着。火候过了,冲出来的茶自然偏苦。 老板人也挺爱说话,看见店里没什么人,就过来跟她们闲聊。聊着聊着自然开始夸自己的奶茶。他指着那边一个小茶壶说:“这个手壶是我专门找打铁师傅做的,别的地方没有的。” 手壶可以控制煲茶的时间,这样火候刚好,既去掉了草青味,又不会过苦。 老板十分得意地介绍说:“还有这个毛布,我老婆想出来的,用来隔茶渣。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女人丝袜呀!我的用料都是贵东西,喝出来什么茶没有?” “喝不出来。”陆蔓君摇头说。她听过介绍,隐约记得这奶茶的用料特别讲究。“没喝出来?季后茶叶,一定要雨季后生长的茶叶才好,进口货呀!还有这个配奶也很重要,膻味低……”老板跟她吹嘘,她几乎没听懂几句。不过她特别敬佩这个老板,尽管顾客是一群苦力,但是选料仍一点也不马虎。她欣赏这样的良心敬业。 正说着话,奶油猪仔包端上来了。烤得香脆而不焦的面包,一分为二,涂着甜香炼奶。光是闻着那香味,就感觉要流口水了。可惜她又不敢放肆吃,只切了一点点尝尝味道。她的炒蛋多士看着不太好吃,不过蛋炒得很嫩。 她减肥久了,胃口也小了,吃不下什么东西。吃过了西多士,又只吃了几口捞面,感觉肚子不饿不饱,就停了筷子。 许静抬头看她:“吃完了?吃那么少!” “要保持身材啊。”她心里苦,说不出啊。想想李恬恬跑去休假吃胖了二十斤,前车之鉴啊!喝奶茶可以,但是不能吃撑。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决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 到家时,姨妈见她回来,叫住她说:“蔓君,刚才你同学打电话过来。说是明天要记得带作业和抹布,要打扫卫生,别忘记了。” “好。”不提还差点忘了带抹布。 晚上快八点时,窗外天色已阴沉一片。陆蔓君和姨妈洗碗出来,听见电视机里在播新闻。 “……截止今日晚上七时四十五分,本港天文台录得每小时平均风速高达133公里,台风温黛中心风力增强至每小时约148公里。天文台已悬挂一号戒备信号。本港高地及离岸海域吹强风……” 一号戒备信号,在香港还挺常见。她本来也没注意,准备进房间收拾书包。手要推开房门时,突然就想起了香港那个百年一遇的台风。据说悬挂了罕见的十号风球。这台风具体叫什么,想不起来了。 她脑子里嗡一声,不会这么巧吧。 她听说,当年那一场超级飓风,登陆香港仅一两天时间,造成死伤近几百人。不知道沉了多少艘船,摧毁数以千计的天台木屋,万人流离失所。更别提什么农作物了。市区就更危险了,巨树都站不住,更别提不堪一击的铁皮、棚架、窗玻璃,万一砸到人直接没命了。 她心里发虚:“姨妈,要不我明天不去学校了吧。” 姨妈正在叠衣服,听见这话抬起头:“啊,为什么?” 她说:“万一台风来了怎么办?” 姨妈失笑,“哎呀,傻孩子,这么点风还能把你刮跑啊。” 陈珂正在看乐谱,听见这话差点没笑抽筋:“哈哈,陆蔓君,你不想上学就不想上学嘛,找那么多借口!” 她也不敢肯定“温黛”就是那一场飓风。现在才挂一号风波,窗外也没什么风浪,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安全起见,学校还是不去了吧。她可以不去,不过还有许静和李恬恬、杨玉蔡晓晓怎么办?全班同学呢?老师们呢? 那个天台小学,顶上只有一层大铁棚架撑着,风一吹就刮跑了。什么电线、碎玻璃乱飞的时候,他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啊! 再一想,王岳周迪大卫霍荣亨,他们的学校比较好,台风来了也没什么大问题。摆摊的肥叔呢?还有梁音和杨伟,万一要出外景呢…… 她这么一想,感觉心脏有点受不了。无论是哪一个受伤她都觉得难过。现在只能寄望于这温黛不是什么飓风。 第二天早上,也依旧没一点要下雨的样子,不过天色还是很阴沉。按理说,要是台风来了,肯定要刮强风的。她喝着白粥,开始怀疑自己想太多,最后还是决定要去上学。 “抹布!别忘了!”临出门时,姨妈叫住她。 她往书包里一摸,还真给忘了,拿了抹布出门去了。 过了一个暑假,好像久别重逢,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班的同学似的。一大班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李恬恬拉着陆蔓君说话。这个暑假,她补习完英语后,就去了英国度假,为出国做准备。其实她在英国每天都没吃多少东西,但节食久了总会反弹,她还是胖了二十多斤。一提起英国美食,她出奇愤怒:“那里的东西很难吃!存心折磨我!真不是人吃的东西!”又发现陆蔓君瘦了,“你怎么瘦那么多!是不是谁欺负你,不让你吃饭?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尽管李恬恬一直吵吵嚷嚷的,但是一点也不惹人烦,反而觉得特别可爱。好久没见她了,陆蔓君也很想她,话一下子多了起来:“没有人欺负我啊,我是自己减肥的啦!我试镜过了!以后可以拍戏了。对了我还看见孟宝宝了……” 早上先交了作业,随后打扫过卫生后,已经快到中午。一行人吃过饭回来,趴桌上睡觉。大家多少都有点假期综合症,纷纷说:“哎真不想上课!” 当日,香港吐露港,广阔海面正掀起巨浪。岸边刮起强风。人们不得不按住帽子低头,任衣服翻飞,快步走进天星小轮。 第45章 温黛2 下午四时,开始下雨了。 他们坐在教室里听课,很快听见一阵雨水砸在铁蓬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大风吹得铁棚“砰砰”直响,因为天台小学的墙壁是用铁皮和铁丝网围起来的。所以大风一来,便是四面八方灌风进来。所有人不得不一边按住头发,一边按住书本,免得被吹翻页了。 李恬恬抱怨说:“风这么大,还上学!” 陆蔓君看风势越来越大,心里有点不安。该不会真是被她乌鸦嘴说中了吧!不管是不是飓风,安全起见,逃了再说。 她心脏直跳,猛然站了起来:“老师——” 马老师正在黑板上写例句,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一听这雨声也停了下来。再听见陆蔓君喊她,便转头过来,也没回答。“先等一下。”马老师走到铁丝网边缘,发现附近骑楼商铺开始拉起卷闸门,地面上吹起了摆在路边的废竹篓子,凌空乱飞。对面也是筒子楼,露台上晾着的衣服也没遮挡,直接就被吹到这边,“啪”贴在了铁丝网上。 她收回视线,对众人说,“今天不上课了,好像台风来了。你们快点收拾收拾,早点回家,不要在路上晃了。” 本来大家就昏昏欲睡,没心思上课。一听说刮点强风不用上课了,众人都按捺不住欢呼了一声。陶江笑嘻嘻说,“真想天天都下雨!” 马老师说:“还闹,快点!” 陆蔓君怕出现混乱,发生什么踩踏事件就麻烦了,不由大声说:“快点,排好队下楼!一个个来!” 本来大家都在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还说笑两句。这时,数学老师从楼下奔上来,急道:“别上课了!天文台改挂三号风球了!” 马老师本来在铁丝网边上观察着,听见这话吃惊地回过头:“三号风球!怪不得!雨越下越大了,风刮得特别厉害!”她略一思索:“学生现在回家也不安全,铁皮都飞起来了,不如先到骑楼底下躲躲。” 陆蔓君听见改挂三号风球,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手脚发凉。这回还真猜中了!温黛就是那一场死伤无数的飓风,这一场飓风足足刮了两天。这种程度的飓风,一定会下不寻常的大暴雨。很有可能发生水灾。这种时候,待在骑楼下等台风过去,就错过了最好的逃难时机,无异于白白送死。这一整栋是筒子楼,可能为了节省建筑材料,每一层都不是密封的,而是四面镂空,呈圆筒形。一遇到大风大雨直接完蛋。 她感觉说话声音都在颤,牙关打架。面对这种天灾,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必须保持冷静,竭力稳住自己:“老师!你听我说,后面很可能就是十号风球!我们不能躲骑楼底下。你看看外面这个雨势,马上要下暴雨。一旦发生水灾,谁也逃不了!好多人不会游泳!我有个建议——” 马老师打断她说:“很多年没有挂过十号风球了,不太可能。应该不会刮太久,我们先躲一会,等会我打电话让人借车来接一下……” “万一发生了水灾,车也走不了啊!我知道一条路……”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啪——”对面楼发出一声巨响。 巨大的铁皮撞上了外墙! 大家慌了手脚。顶着迎面大风,纷纷聚拢到铁丝网边上。看见楼底下各种电线乱飞,树枝剧烈摇摆,满目狼藉。 “老师,怎么办!”学生们陷入慌乱:“要往哪里逃!”稍微胆小的已经哭出来了。 “不要慌!”马老师像母鸡护小鸡似的扬手:“过来!排队!” 突然,高大伟二话不说,背着书包往下跑。 他被数学老师一把抓住了书包带子,“别乱跑!万一被铁皮砸到怎么办!” 整个教室吵闹个不停,乱哄哄地要往外挤。 “不要乱!排队!”马老师大吼,一个个去拽着,终于排成了几排:“现在跟我来!先到楼底下再说!” 陆蔓君没排队,直接一把拉住马老师,语速飞快:“老师!现在去哪都不安全啊!离这边不远,不是有一个戏院吗?我们躲那里去!那里是最安全的!建筑结实,地方大,也能容纳这么多人!” 马老师忙着带人下去,被她抓住了手,不由回头:“陆蔓君,谁不知道躲戏院好!去不了!快点排队跟我走!” 陆蔓君说:“你看这里天台是相连的,扒开了这七八堵铁皮墙,就能到最右边的惠民书院,下楼再跑不到二十米路就到了!趁着现在风势还不算最大,地面东西也吹不到这么高,这样走说不定能走出去!” 数学老师回头望去,能望得见戏院外墙一角:“马老师,我也这么想!你看这风势!我估计很可能是飓风!万一水灾,那我们还躲得了吗?上了戏院二楼,门一关就安全了!” 数学老师快步走近围护铁皮墙边,用手扯开一下铁皮边缘,只见那铁皮“咣啷”一下又弹回。他回头冲众人大声说:“不难扒开!就是沉了点。我办公室有几把钳子,可以把铁皮后面的铁丝网撬开!”说着就赶紧去拿了。 马老师喊:“你们疯了吗!哪里来这么多飓风,这七八堵墙!全扒了我还得给人赔回去!” 学生们意见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下楼,因为他们认为不会发生水灾,等风势小了就可以回家了。这条路最容易,不用扒墙那么辛苦。一派支持去戏院。虽然难,但是安全。 纷纷攘攘争不出一个结果。 陆蔓君心里急,再吵下去也没用,还不如直接动手。她不再劝了,直接开始去扒铁皮了,回头喊:“你们过来帮我!” 李恬恬揪着高大伟就往前走:“来了!” 许静立刻跑上前:“来了!” 陶江杨玉等十几个人也去帮忙。他们号召力强,很快带动了其他学生。其他学生本来还在犹豫不决,一看都在动手了,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马老师发现学生居然没听话,全跑了,气急败坏奔来阻止,“你们是不是疯了!”被李恬恬带几个同学围住了。 雨越下越大。 轰! 一块大铁皮被掀开,露出铁丝网来了。数学老师拿了几把钳子过来,分发开去,“拿着!”一起费力把铁丝网扭弯掉。 “用力!” “你揪这一边!” “加油!” 马老师挣脱不开李恬恬,听见雨水疯狂砸在铁篷上,雨丝溅得脸上生疼。看这大风大雨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发强劲。她隐约感觉,陆蔓君和数学老师说不定是对的。 眼看着他们马上要拆开这一堵墙,马老师终于认了。“行了!你们别拦我了!去戏院!一起帮忙!” 李恬恬几个人松了口气,纷纷松开了,跟马老师一起帮忙。 铁皮不难扒开,反而是扒开铁丝网非常困难,还要扒出一人半的大小,就更难。因为李恬恬那身形,小口子钻不过去,就更费劲了。 人多,钳子少,还生锈了也不好用。学生们力气不够,主力都在老师们身上。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往前走了!没有别的路了。 “马上好了!” 大家齐心协力把铁丝网撬开,一点一点破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大口子!一个个从铁丝网口子迅速钻出去,陆蔓君喊着:“快点!”推着他们过去,她和马老师、数学老师走在最后。 打开了这一堵墙,给了他们巨大的信心。 “加油!”人们彼此鼓劲。 隔壁的天台晾晒着衣物,没有装铁蓬,已经全打湿了。她们一群人不要命地跑。一双双鞋飞快地踩水而过,泥水四溅。 地面打滑,许静一时没踩住,整个人直往前扑,猛摔在地上。陆蔓君忙上前扶她起来。“没事吧!” 许静:“没事!快去帮忙!” 又过了一堵墙! 这一处天台种满了菜,还丢着一堆红色砖头和瓦片,看起来像是用剩的。他们无暇细看,狂风在耳边呼啸。 又过了一堵墙! 陆蔓君用力拉开铁皮时,一不留神,手臂被铁丝网狠狠刮了一下。猛然,痛感袭来,她咬牙一把扶住手臂,血从指缝流出。 许静回头问:“你没事吧!” “没事!”陆蔓君忍着疼,“别管我,快点扒墙,雨下得大了!” 头顶再无遮挡,硬扛着风雨,无人退缩一步。 所有人都朝着戏院那方向,努力着。 一面墙,又一面,再一面…… 只剩两面墙了! 她狂喜!尽管手臂疼得厉害,她仍然咬牙用没受伤的手帮其他人一起拉开铁皮。李恬恬无意间看了她一眼,吃惊地发现她手臂和手背上好多血!“陆蔓君你别动了,让我们来!” 陆蔓君头也不抬:“别说了!赶紧的!”让她看着干着急,她办不到! 十几个人一起用力,咣当把铁皮拽开。 铁皮重重落地。 马老师喊:“不要把铁皮拽下来,等会飓风吹起铁皮,很危险!” 说话间,狂风“哗啦”一声,晾衣架子被卷往远处。 此时,风暴潮迎面碾压港口,直扑过来。白浪掀起二十尺高,轮船被吞没,巨轮倾侧。 港岛上环,暴雨倾盆而下,强风肆虐。 街上,浑身湿透的人们四窜而逃。大部分慌不择路地躲入骑楼。 地面的水渐渐没过膝盖,一*浪冲到紧闭的铁闸门上。 雨势渐大。 开始有人弃车而逃,车子在水灾中根本无法行走。暴风雨吹得车辆反侧。 飓风卷起一切,巨树连根拔起。有人被横飞的玻璃碎片刺中了额头,痛得跪在地上。也有人被巨大的招牌压住,动弹不得,气若游丝:“……救……命……” 哭泣声,求救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人间地狱。 第46章 戏院 陆蔓君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寒气,牙关打架。那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衣服,粘在身上特别难受。大风往身上一吹,她立刻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地面都在晃,手上一刻不敢停下。她耳边隐约听见大家在喊:“加油啊!最后一堵墙了!” 最后一块铁皮掀开,迎面的狂风让人精神一震! 铁丝网破开,戏院近在眼前! “跟着我下楼!千万不要挤!”数学老师大喊! 学生们往楼下跑。陆蔓君跟在最后面。 她尽管腿上已用不上力气了,仍咬着牙勉强下楼跑。楼梯毫无遮挡,早已空无一人。杂物横飞,谁也不敢停留半分。 一行人下到一半,数学老师回头大喊:“不要往下走了!一楼已经淹了!赶紧回去!”外面到处是重物撞击声。 学生们赶紧吓住了脚步。 马老师后脊背全是冷汗,做梦也没想过遇到这种程度的飓风和水灾。 台风来得太快了!陆蔓君没想到还是赶不及到戏院!水怎么会涨得这么快? 学生们焦急万分:“怎么办,老师!雨还在下!” 许静喊:“怎么办!淹上来了!那个水还在涨!” 万一楼下已经涨水,他们还可以走巷子。但是巷子搭着棚架,遇到暴风容易塌下来,不□□全。 就在这时,陶江突然大叫:“老师小心!” “小心!” “右边!” 数学老师一回头,一张小木凳子从右边扑来,他猛一歪头,那木凳子直飞出去! “老师没事吧!” “没事!”他强作镇定:“都小心点,护着头!” 她往四处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对面马路上一块大招牌被卷到半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她问:“老师,我们走不走巷子?估计只淹到它底下的石棉梯,那地势高!从这边消防通道出去,可以穿到巷子,不远就是戏院后门!只有一小段路!” 数学老师说:“我知道那条巷子,但是它搭着棚架!风势再大一点,棚架肯定要塌下来!” 她着急地说:“没别的路了!” 说话间,又一块大铁皮扑来,众人抱头躲闪。 马老师说:“先去巷子看看吧!棚架估计已经塌下来了!” 越过消防通道,远远望见通往巷子的下阶梯已被淹没,汪洋一片。而巷子的棚架早已坠在地上,支离破碎。只残余了一些小棚架,这样反而安全了。 马老师大喜:“我们走!” 众人冒雨,艰难地一步浅一步深地往前走。不时有人的脚被棚架露出的铁丝割伤。没人喊一句疼,全埋头在走。 终于穿过了巷子,众人狂奔。 雨水糊着眼睛,一片白雾,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跑!听见数学老师在前方开路:“戏院在这边!” 周围声音太吵杂,她勉强听见一两个词,隐约看见数学老师的影子。 她拉住前方跑偏的人,都跟着他跑。 正跑着,她感觉身后一股重力袭来,被人猛地压倒在地。她的脸侧重重擦过水泥地面,一阵生疼。 她吓得不轻,回头看,发现一块残余的小棚架砸在了马老师身上。 马老师扑过来,用身体帮她挡了这一块棚架! 她吃惊地看着马老师:“老师!” 马老师痛苦地闭着眼,嘶嘶抽气,待缓过了气来,问她:“……没、没事吧!” 她鼻尖直冒酸,眼眶一热,几乎要哭了:“我、我没事,你呢?” 马老师听见她能喊,也放心了:“……我也没事。”喉咙却是哑了,疼的。想挪动,疼得动不了。 李恬恬边跑边回头看,发现陆蔓君和马老师都不见了!赶紧折回找人,发现这两人压在这边动弹不得,赶紧上前帮忙拽开了棚架。 一看吓得不轻,马老师背上全是血! 幸亏是个小棚架,不然被重物压断脊椎,直接瘫痪。马老师还能走,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马老师被他们搀扶着,腿上也被割伤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远远看见了不少绿篷子的人力车,有一半身子浮在水面,黑轿车翻侧。望见正门处,巨大的“新世界戏院”招牌已歪斜地泡在水里。棚架把门口全挡住了。 终于看见戏院了!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欢呼出声,走下楼梯就是戏院!只是面前这水太深了,数学老师试探了一下,估计能有一米五,学生们只能游过去。 数学老师率先出去,拽了一大块木板,推了过来:“会游泳的!抱着游过去!不会游泳的!等我过来带!” 于是,一个个游过去,或者被圈着脖子带过去。 李恬恬游到一半,回头发现她居然没走,气坏了:“陆蔓君!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陆蔓君头也不回:“你先走!我送马老师过去!” 马老师受了重伤,根本游不动。陆蔓君要抱着马老师一起游过去,马老师不同意。 “陆蔓君,你力气不够!自己快点游过去!这里不安全!老师有办法过去!”看她不动,马老师伸手推她:“赶紧过去!” 数学老师过来了,恼道:“陆蔓君你还不过去!” 陆蔓君说:“马老师背上伤到了——” 数学老师:“行了!让你过去!听见没!没看雨势越来越大了吗?” 的确,风雨半点没有减弱,反而愈加猛烈。她隐约记得,这一场台风持续了两天。那么说,今晚台风估计会正面袭港。 暴雨从头顶打下来,伤口也疼,她咬牙一口气游到戏院。戏院后门已经关上了。李恬恬和几个同学在疯狂拍门。 “开门啊!” 看陆蔓君过来,高大伟说:“刚刚还开着的,不知道怎么就关了!” 李恬恬说:“哪个死扑街关的门!”说着狠狠捶了一下门! 这门很沉。 陆蔓君试着推了一下,推不动。“我们几个一起推门试试!”她跟李恬恬一起推开门,终于门松动了。 洪水朝戏院猛涌进去。 “不许开门!”有个高大男人在水里艰难移动,水只到他的膝盖。他大喊:“你们搞什么!水全涨进来了!再涨高一点,我那个新冰箱要淹着了!在外面待着也死不了,非要进来干什么!” 这人看着像是个戏院的保安,估计是值班室合伙买的冰箱,所以这么紧张。陆蔓君特别生气,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什么破冰箱! 这时,身后的李恬恬突然扑上去,一拳头挥过去,狠狠打中他的肚子。男人毫无防备,被打得痛叫一声,腿一软,直接摔进水里。 李恬恬得意地说:“哎,你还要找打不?” 李恬恬好威武! 陆蔓君夸道:“打得好!” 高大伟说:“从来没觉得你形象这么高大过!”被李恬恬虎眼一瞪,缩回去了。 因为门大开着,洪水涌得很快。陆蔓君稍微关了一点门,望见雨幕中两个人在游,杂物还在空中乱窜,急道:“老师,快点!” 一前一后总算抵达了! 马老师的手扶着了大门,回头看:“都进来了吗?” 数学老师说:“外面没人了!” 陆蔓君听见这一句,热气陡然升起,冲得眼眶几乎要掉眼泪。她浑身的重压放下了。 全班一个不少,全活下来了! 她心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有时,走最难的路,反而是最好的。 不少人都哭了,高大伟也在哭,扶着墙站:“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才在外面,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李恬恬说:“我罩你啊,你怕什么!胆小鬼!” 陆蔓君一听就笑了,觉得他们特别可爱。 确认好外面没人了,大家关上大门。男人从水里爬起来,“现在的学生不得了!还打人!” “你就是欠揍。”李恬恬还要再打,被马老师喝住了:“李恬恬!你——”她忍下一道气:“现在特殊时期,我不追究了!先赶紧找电话跟家人报平安。” 突然,“啪!”一声,戏院陷入一片黑暗。 断电了。 二楼传来恐慌的惊呼声、哭叫声。 狂风暴雨中,电线杆倒塌,引起大面积断电。通信全部中断,交通瘫痪。 大门密闭,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伸手不见五指。 “快点上二楼!” “太黑了!” “看不见路!” “往哪边走!” 马老师说:“一个拉着一个,别走丢了!省得等会还得找呢。” 很快有另一只手伸过来拍她的背:“是陆蔓君?” 她听出来是数学老师的声音,两人握住了手。 陆蔓君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握住了一只手。她晃了一下:“谁?” 半天冒出一句:“……高大伟。” 她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就忽略了。她问:“你边上是李恬恬吗?大家拉着手,别走丢了!” 李恬恬的声音:“好!我握住了高大伟了!不过你的手掌怎么这么大啊?” 高大伟说:“没有啊?” 一个粗犷的男声冒出:“喂!”原来她握住了保安的手。 李恬恬明白过来,赶紧甩开:“晦气!” 对一个险些不让他们进门的黑心保安,大家都没什么多余的爱心去关怀他。 没想到,保安却又握住了李恬恬的手:“你们都跟我走吧!一群瞎子!”他骂骂咧咧地走在前头。“本来我都垫高了冰箱底,刚刚好!这下好了,你们这群人搞得……我那冰箱肯定淹着了!” 一个拉着一个,沿着一条黑暗的道路,却终于抵达了二楼。 二楼全是会议室,门口聚满了同学们。还有大批逃进戏院躲避的人们,正等着打电话报平安,一看停电了,大家都有点慌。 “很快就会恢复供电了,你们别慌!”戏院高管说,“大家放心!我们这里还有紧急供电设备……” 有人跑进来说:“完了,启动了半天还是没反应!” 戏院高管低声骂了句脏话,“我们一定加紧抢修!各位先在这里待着,不要慌不要乱!”一慌乱就容易出事故。 保安又跑下一楼值班室看冰箱去了,余下一群人在二楼。陆蔓君走上二楼时,刚好有人撞过来,她一晃赶紧扶住那人。 那人说:“谁?” 一听是许静的声音,陆蔓君特别高兴,“许静!” 许静说:“吓死我们了!以为你们没进来!我们正要下去找你们!” 马老师问:“许静,其他同学们都没事吧?” 许静说:“陶江割伤了,杨玉被砸到额头了,已止血了……”她陆续说了一些受伤的人,“我点了一遍人数,都在呢!”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二楼的慌乱也被平息下来。所有人都非常疲惫,天台小学众人占了一个小房间,各自坐在地上休息。受伤的人太多,又都穿着湿衣服,寒风吹着,几乎都在打喷嚏。 “我们坐近一点。” 黑暗中,彼此取暖。 马老师说:“唉,隔壁两个班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早点猜到……” 众人都陷入沉默,谁又能猜得到? 陆蔓君心里不太好受,如果她能记得住温黛这个台风名,多好呢。可转念想想,哪怕她知道,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信她? 数学老师说:“这次估计会死不少人。” 不少人叹气。 许静突然说:“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样了,现在又打不了电话……”她隐约有了一点哭腔:“怎么办啊。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李恬恬说:“你爸妈这么大个人肯定会照顾自己!” 马老师也安慰说:“等台风过去就可以回家了。” 高大伟说:“台风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啊?我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台风天。” 所有人又都沉默了,谁知道呢。 陆蔓君抱着膝盖,感觉浑身冷得发抖,咬牙说:“后天,后天就会结束。” 许静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陆蔓君半开玩笑说:“昨天晚上睡觉梦见的。” 许静噗嗤一声笑了,马老师也笑了。 沉闷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轻松了不少。 李恬恬突然哀嚎一声:“后天?那完了,三天不吃饭,我们得饿死了。”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下一秒又全陷入了沉默。一个月不吃饭还不会死,但是三天不喝水,会不会死,很难说。 陶江从书包里抓出一大袋零食:“我这里还有零食!还有一瓶水!老师特殊时期你可别说我哦。”学校一直严令不许带零食去上课,不过陶江一向是当作耳边风。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许静眼前一亮:“零食有多少?” 陶江说:“一包薯片。” 这里有三十个人,却只有一包薯片,一瓶水。 杯水车薪啊,众人都失望地叹气。 马老师说:“你们慌什么呀,戏院里肯定有吃喝的。” 数学老师也附和说:“就是啊,等会我下去跟他们说说。” 老师们的声音充满自信,学生们一听,全都松了口气。 陆蔓君没说话。 外面灾民这么多,戏院的存货够分吗?何况一楼已被淹了大半,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存货。老师们估计也这么想,只不过怕大家安心,故意不说破而已。 第47章 戏院2 数学老师出去时,陆蔓君也跟着去了。她想先去外面看看情况,如果外面物资足够,那就没必要把空间的物资拿出来。毕竟上学带了一书包食物和那么多瓶水,也太难让人信服。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出去,听见外头走廊里开始在吵嚷了。 “不可能只有三箱水!你这么大一个戏院只有三箱水!谁信!”一个大嗓门男人喊,使劲拍得门咚咚响:“叫你们经理出来交代清楚了!是不是他们把水藏起来了!想发灾难财!黑不黑心!”大嗓门冲其他人说:“你们说说!见过这样的人没有!” “就是!” “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和。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围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疯狂砸起门来:“让你们经理出来!躲里面算怎么回事!啊!” 矿泉水是最重要的。人可以不吃东西,但是不可能长时间不喝水。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看来,谁知道救援人员什么时候来? 一个估计是工作人员:“你们别不讲理!你也看见了,底下全是水,货都卷走了大半……” “不可能!那矿泉水瓶还能卷走?骗小孩吧!肯定是藏起来了!”大嗓门不理她,继续捶门:“出来!缩头乌龟!” 无论他怎么敲,总经理就是不开门。 其中两个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走过,看样子是去叫保安了。她们边走还边骂,估计是在骂那个总经理:“平时有什么好事没想过我们,一遇到这破事就让我们出来说!” 陆蔓君和数学老师对视着,都有点担心。 只有三箱水,光是闹腾的人,已经把走廊都挤满了。更别提躲房间里的,不知道多少人。根本就不够分。 走廊很黑,她们一直没说话。估计另一个工作人员没注意到他们,就低声说:“你啊!真狡猾,我可看见了。” “看见什么?” “在我面前装什么呀!我看见了你藏了十几二十瓶水呢!你得分我点啊。” “这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帮忙扛水的几个保安也得分啊。我顶多能分你两瓶。”女人正说着,一转头猛然注意到边上有人,吓得立刻住嘴,打了那女人一下:“别说了!赶紧走!” 数学老师气愤之极,喊住他们:“喂!你们站住!” 那两个人怎么可能理他,在走廊上一路往前跑,踩得木地板咚咚响。 数学老师还要去追,被陆蔓君拉住了。“算了,就算他们把十几瓶水拿出来,又管什么用?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总经理门口那群人开始骂起来,对着门大喊:“开不开门,不开门我们动手砸了!”闹得沸沸扬扬。 数学老师朝他们看了一眼,拉着她从这些人边上挤过去,发现隔壁房间里透着一点点光,似乎是点了蜡烛。一看全是人,不少人都站到门外了。 陆蔓君使劲挤了进去,“让让。” 进去看,发现一张长桌上站着几个工作人员:“都安静!听我说!”还有几个人在护着身后的三箱水,以及不少食物。 群情激昂,几乎没人理会工作人员说什么,推推搡搡,大吵大嚷。 “少说废话,赶紧卖水!我排队排得腿软了!” “哎你这人怎么插队!我先来的!” “水怎么卖!” “光顾着逃难,谁还带钱!怎么就不能直接发呢!事后肯定给你补钱!” 数学老师一摸口袋,钱全湿透了,不知道他们收不收。想他们一班人一路游过来,肯定都没钱了。这里的人,除了本来就在戏院待着的,其他人肯定也没钱了。 突然有人喊:“一群穷光蛋!没钱就别嚷,还想别人送!要脸不!谁不知道过后可以补钱,谁缺那几毛钱!” 又有人喊:“什么也别说了,价高者得!我出五十块一瓶,水卖我!” 众人哗然,平时一瓶水只要两毛钱,天价啊!疯了吗?转念想想,他们一时都察觉了这背后的险恶用心。如果真的按五十块一瓶卖,没几个人买得起,这些水能被有钱人包下了。如果是一律排队,谁知道能买到几瓶。这哪里是什么买水钱,这是买命钱。 “有钱了不起啊!现在是卖水,讲个先来后到,拿钱砸人算什么!” “我赞成!出不起钱的,别买!一百块一瓶都行,买的人愿意!” 陆蔓君扭头看这说话的人,他手里还戴了个大气的绿扳指,脖子上还绕了拇指粗的金链子。她不由得想叹气,什么立场说什么话。 突然,似乎有人开始抢水了,有工作人员高声说:“你干什么!退后一步!退后!谁也不许动这个水!我们总经理说,出于人道关怀主义,这些水不卖!给伤重的患者、孩子、孕妇和老人!” 底下一片惊呼声:“凭什么!我有钱怎么就不能买了!没这道理吧!”有人问:“怎么判断伤重不重?我这额头也磕破了啊!赶紧给我!” “他自己藏了水,这时候倒来装好人!我呸!不要脸!” “要发就快点吧!” 工作人员喊:“你们都安静!安静!有伤者孕妇孩子老人的,过来这边登记!” “我这额头磕破了!算不算!” 一群人吵得厉害,互不相让。 数学老师看了陆蔓君一眼,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跑过去:“我们这里有一帮孩子,都受了伤!” 工作人员说:“几个?” “三十个人。” “哦!我看见了,那一堆孩子吧!”工作人员从身后的箱子里拿了五瓶水,还好心给了一个袋子:“只能给这么多,你们分着喝吧。” 数学老师问:“吃的呢,有吗?” 工作人员说:“好多都进水了,只剩了一些糖啊薯片什么的。你去左边那个房间买。还有十几包公仔面*,没热水泡,生嚼吧!比那些饱肚子。不多,卖得很贵,你赶紧去吧。钱湿了也不要紧,你跟他们好好说说。孩子不能饿。” 陆蔓君有点惊讶,这时候就有公仔面了? 数学老师一听大喜:“真谢谢你了!” 他们两个人正要往隔壁去,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哎,说两句有小孩就能拿水了?”那人目露凶光,显然是故意找茬,要抢水的。 除了那个人,其他人也围拢过来了。 工作人员跑过来:“干什么你们!”一回头看保安们在外面,“哎你们过来帮个忙!这里有人在闹事!” 保安一来,其他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散了。 数学老师拉着她去隔壁房间。她接过那五瓶水往自己书包里塞,免得让人看见了。隔壁房间的秩序不错,整齐地排着队。尽管大家都觉察到这一次台风不同寻常。不过都认为饿几天也饿不死人,所以没有太慌乱。 数学老师看了下前面的人龙,感叹说:“人好多啊!”他想买公仔面,听见前面排队的人在议论,说公仔面已涨价到一个荒谬的程度,要二十块钱一包,打死他们也不会买。 她听着也觉得难以置信:“一包公仔面二十块?太离谱了吧!可以买两件特别好的衣服了!”可还是有土豪欢天喜地买了几包公仔面出来。 别的能填饱肚子的,比如饼干,哪怕价格比平时价格贵好几倍,也有很多人乐意买。很快被抢购一空。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不时引颈张望,“还有饼干吗?” 刚好有人买完出来,听见他们在问,便说:“没了,只剩下薯片和糖了,噢还有冰糖葫芦。” 陆蔓君看这阵仗,排到他们的时候,能剩下一两颗糖就不错了。她琢磨着还是得从空间里拿东西。只是这外包装要怎么糊弄过去?尤其是泡面、饼干那些,一看就不是这年代会有的包装,上面还写着生产日期,还是简体字!虽然说房间里漆黑一片,没人会注意。万一有人注意到了,那以后怎么解释? 她不免有点后悔,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安逸,竟然没存多少能拿出来用的的食物。在脑子里盘点了一下,老式饼干有一大盒,是铁罐装的。还有巧克力九盒,还有重生前存下的七瓶农夫山泉。把水的塑纸撕掉就可以拿出来了。 发了五瓶水,加上陶江那一瓶水,撑两三天应该没问题。她觉得还是别把水拿出来了,不然别人肯定问,为什么上学要带七瓶水! 她这么想了一通,便伸手扯了一下数学老师的袖子,“老师!”怕别人听见,特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起来了!我书包里还有好多吃的。” 数学老师没太在意,像陶江那么一包薯片,能抵什么用?“是吗,有多少?” 她正要开口,边上有个男人走过,她立刻不说话了。等那男人走后,她左右看没人注意,便把数学老师拉到一边。 “九盒巧克力、还有一大盒饼干。” 这么多! 数学老师几乎要惊叫出声,却赶紧拿手压住嘴,不免觉得奇怪:“你带那么多零食来学校干什么?” 陆蔓君小声说:“隔壁班男生给我送的。” 数学老师“哦”了一声。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女生,男生送零食也挺正常的,只是送九盒巧克力有点多。送九盒,估计是说天长地久的意思吧。他也没追问,想了想又问:“没被打湿吧!” 陆蔓君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便随口瞎编:“没,我书包挺防水的。” 数学老师特别高兴:“太好了!赶紧回去吧,我看他们这么跑了一天,都饿坏了。” 走出来时,他们发现总经理还是没开门。那些人还在继续捶门。不知道总经理是不是真的藏起了水,故意要发灾难财。不过总经理估计不会开门了。外面的人这么愤怒,一出来估计得被撕成两半了。 这时,有人在门外大喊:“我这里有水!谁要买!” 第48章 二更 陆蔓君转头朝那小贩看去,借着昏暗的烛光,隐约看清楚了那人的脸。那是个中年男人,脖子上挂一个大抽屉板子,似乎是平时在戏院卖零食的小贩。 人们一窝蜂全涌过去,“多少钱!我买!”围拢得密不透风,直接遮住了她的视线。隔壁屋派水的人也追出来:“有水卖?” 小贩说:“五块钱一瓶!” 虽然不算便宜,可也绝不是负担不起。 “我要!” “我要!” 这下,只剩下一部分人在拍门,大部分都去买水了。大嗓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这两人联合起来搞的事,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蔓君心里感觉挺不是滋味的,还真是发灾难财了。尽管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总比只有三箱水好一点,但心里确实不舒服。万一有人没钱买水,怎么办呢! “老师,要不我们也买一点?不然被人囤起货来,再想买就买不到了。”才六瓶水也不够,多买点总是好的,何况她见识过恐慌式抢购。 数学老师拉着她走:“没那么夸张!也就两三天的事情,卖这么贵,他们能买几瓶呀。再说你看这么多人,怎么挤得进去?晚点再过来买吧。我们先回去吧!他们肯定快饿昏了。” 陆蔓君一看,确实挤不过去,只好点头跟老师回去。 回了房间,门是紧闭着的,“吱呀”一声推开门。他们发现房间里点上了几根蜡烛。稀薄的昏黄灯光透了出来,她看见靠墙的右侧多了几个人,两个男人围着一个孕妇,她躺在地上,护着肚子,痛苦地挪动着身体。 数学老师和陆蔓君进来,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他们肌肉绷紧,一脸戒备。其中一个男人索性站了起来:“这里坐不下了,你们到别的房间看看。”这房间是个杂物房,不比那卖水的大会议室。塞三十个人不宽敞,但也不至于坐不下。 数学老师指着左边围拢成一堆的同学,解释说:“我们之前就在这里了,那是我们班同学。” 马老师在那头说:“自己人!自己人!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和老师。” 那男人松了口气,伸手把门关上了。“不要介意,我也是小心为上。刚才有人过来抢东西。” 等两人回到边上去,听马老师说,刚才有好几波人来过了,看这房间像是杂物房,就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藏水和食物。后来被他们看见了陶江的薯片和水,直接“借走了”。马老师不愿意,李恬恬差点跟他们打起来,这两个男人听见声响过来帮忙了,把薯片和水拿回来了。最巧的是,马老师认出其中一个男人。那是她爸朋友的儿子,吃过两次饭,也住这戏院附近。 男人们看他们一群小孩子,马老师又受了伤,就自告奋勇留下了。之前,两人还救了一个孕妇,就一起带了过来。 有这两个大男人在,来“借东西”的人就少了。又从这杂物房里翻出了几根蜡烛,在黑暗中有一点光,心里舒服多了。 马老师问:“你们呢,外面怎么样?” 数学老师把情况说了一遍,马老师便皱紧了眉头。她望向窗外,见那外面风呜呜响着,越发猛烈。 陆蔓君说:“老师,别太担心了。”她背对着他们,把零食东西都放进书包,又转头拿给他们看:“你看,我这里还有一点吃的。” 马老师一看也高兴了,盘点了一下一共六瓶水,又抬头朝孕妇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问数学老师的意见:“他们没吃没喝,让他们坐过来一起分,你们看行吗?” 陆蔓君听见了,“孕妇也可以拿到水,我去跟他们说。” 她跑去跟高个子说,男人一听外面居然是这情况,也有点惊讶。“他们为什么不抱着水发呢,这样肯定有很多人冒领。”说完赶紧去拿了。 一群学生都饿得快晕了。马老师看了下自己的表:“啊,都快六点钟了,怪不得饿呢。” 起码要被围困至少两天,等台风过去,才有人会组织来救援。所以也不能一下子全吃光。 陆蔓君数了一下铁罐饼干和巧克力。铁罐饼干是三百片一罐,巧克力33粒一盒。算上那边的三个人,每个人每天能分三块饼干,三粒巧克力。今天大家都吃过午饭早餐,关系不大。到了明后天,可能还得从空间里拿点食物来,骗他们说是从小贩那儿买的。眼下她也出不去,说是从小贩那儿买的没人信,只能找机会了。 陆蔓君把零食分发了出去,还给矮子男人和孕妇也发了。矮个子男人没吃,全给了孕妇。孕妇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等陶江拿到手里一看,立刻唉声叹气:“才这么点!一口就没了!” 李恬恬踹了他一脚:“老老实实吃,鬼叫什么!” “啊!这个巧克力真好吃啊!”许静尝了一口,眯起眼睛,回味着舌尖的甜味:“好饿啊!本来午饭就没吃多少。” 等高个子回来,一进门就骂:“还真有人敢冒领!”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工作人员和一个保安,走进来看:“孕妇呢?” 一开始,工作人员都懒,不愿意抱着那么沉的水,一个个房间去发。好多人就钻了空子,声称自己有孕妇不方便过来,有重伤者在自己房间里,帮忙代领。这么领走了一些后,工作人员发现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孕妇。水已经发掉了大半,还有很多真正孕妇和伤者都没有领到水。于是后面就变成亲自发水了。 工作人员看见了孕妇,就把一瓶水给了他们,还好心建议说:“外面有小贩在卖水,你们去买一点吧。不贵,五块钱一瓶。” 高个子朝外边看了一眼,恼火地说:“五块钱一瓶还不贵?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钱啊!我钱包都没带!一群黑心吸血鬼。” 等工作人员和保安走后,所有人又陷入了沉默,默默吃着巧克力和饼干。有人舍不得吃,半天才吃了一小节。 陶江抱怨说:“好饿啊,这死台风什么时候才走?” 许静咬着巧克力,想哭又强忍着:“我想我爸爸了。” 李恬恬说:“没出息!这里谁不想爸爸!” 马老师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这话又睁开眼睛:“吵什么?”众人就没再说话了。 陆蔓君也有点担心家里人。明知道姨妈姨父弟弟都在楼上,陈珂在学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心里不太踏实。也不知道裁缝店淹着了没有。一时又有点庆幸,因为弟弟年纪不够,马老师让他晚一年再来上学,不然可就麻烦了。 陆蔓君悄悄想出去,被数学老师叫住:“蔓君,你去哪里?” 她本来想装作去买水,然后把自己空间里的水和食物拿一点出来。被这么一喊,她只好停住脚步:“我去上个厕所。” 不少同学纷纷也跟着起来:“我也去!” “我早就想去了,我怕黑不敢一个人去。” 她有点崩溃,“……那走吧。” 一大群学生浩浩荡荡去厕所了。她本想排队时趁机跑掉,谁知道有人上完厕所出来等她。折腾了半天,她连个落单的机会都没找到。 她实在没办法了,拉住李恬恬和许静到一边:“我听说他们把水藏起来,趁机抬价卖贵一点。我想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好吗?”这样,她空间里的食物,就可以说是从房间里找的。 李恬恬说:“陆蔓君我陪你去!” 许静一听就立刻反对:“不好啦,太危险了!万一被人抓到了怎么办?这里的保安叔叔都好凶啊。” 李恬恬嗤笑说:“胆小鬼!怕什么!来一个我揍飞一个!我可是练过武术的!” 许静说:“可是……我们先跟老师们商量一下吧!不然就这么去了,万一遇到什么事,也没人来救我们。” 李恬恬说:“不想来就别来啊,找那么多借口!让老师们知道了,我们还能出来?” 陆蔓君看着两人激动地争吵。这种仗义让她有点温暖,又觉得心塞:“你们都别跟来了。我一个人去看看就回来。” 最后争了半天,谁也不肯让,还是决定三个人去找。许静说:“那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去。” 说完了,杨玉也要跟来。以为要打麻将凑一桌么!也不可能一个人找一间房,最后许静和陆蔓君一组,李恬恬和杨玉一组。 李恬恬和杨玉去走廊尽头找。 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陆蔓君才推开这个房门,一看里面全是人,立刻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关上门,她左右看,这边的走廊没几个人,都在小贩那头闹着呢。 许静小声说:“陆蔓君,我们别找了吧,都是人。” “再找一两间。”陆蔓君敷衍着。 又找了两间,她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从房间出来时,她把手藏在背后,把一袋面包往后扔。她装傻地回头看,“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许静也顺着她的眼光回头看,走廊上特别黑,完全看不清:“啊,不会是有老鼠吧!”猛地往陆蔓君背后缩,抖如筛糠,许静快要哭了:“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 陆蔓君没说话,慢慢地扶着墙,跪在地上,手四处摸索着。 许静更慌乱:“你干什么,小心被老鼠咬了!” 她已经摸到了那一袋面包,随手往书包里放:“我捡到了东西!好像是面包。” 许静不信,在走廊里也能捡到面包?“怎么可能是面包啊,要是有面包,别人早就抢完啦!哎我们快点回去啦,我好害怕,这里好黑!” 拿了一包面包,陆蔓君完成任务了,“好吧!我们去叫李恬恬回来。”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杨玉突然跑了出来,“救命啊!” 陆蔓君和许静赶紧跑过去,发现李恬恬就坐在门边。她费力地冲杨玉喊:“叫个屁啊!我没死呢!” 杨玉赶紧过去。李恬恬擦了擦汗,大口喘着气,累得瘫在地上。她把手里的小台灯丢在地上,咣一下滚到墙脚去了。 陆蔓君走近了一看,赫然发现他们边上躺着一个保安,还没了反应。 她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猛然提了起来,不会是死人了!她吓得不轻,赶紧伸手去摸他呼吸。手指还能感觉到滚烫的呼吸,确认他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好端端怎么跟保安打起来了?” 李恬恬摆摆手:“等我缓缓再说。” 陆蔓君和许静对视着,伸手推开门。 吱呀—— 发现里面是堆得整整齐齐的纸箱,堆成了一面墙。看样子,纸箱里装了零食和矿泉水。 她有点难以置信,朝着某个纸箱走近了一步,伸手摸了一把。手指上全是灰,但是一点没被浸湿,显然一直就放在这里的。 刚才去上厕所时,她就发现有人往楼下去了。估计也是去找物资的。别说那些人,连她也一直以为如果有物资,肯定是藏在楼下。不在电影院后台,就是在值班室里。而二楼,搬上来多显眼啊!再说,二楼人这么多,肯定被人找过了吧,不太可能。没想到,存货本来就在二楼。 据李恬恬说,她们发现了这个房间,里面藏了这么多零食和水。她们都很气愤,但是里面有两个保安守着。于是去厕所找来了两个马桶塞,从后面偷袭了两个保安。这两个保安毫无防备,被敲昏了。没想到后面还转出来第三个,刚去完厕所回来,还在提裤子呢。低头一看,自己伙伴倒在地上了,再看两个女孩子站在边上。 他立刻就伸手去抓李恬恬,杨玉吓得要命,赶紧跑出来喊救命。尽管李恬恬学过武术,力气也够大。可毕竟对方是成年人,还是有差距的。最后还是运气好,捡了个小台灯才把对方砸昏了。 几个人正在门口商量,如何处置这些物资。突然听见房间里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微弱:“头儿,快点派人过来粮仓!” 第49章 双更合一 陆蔓君往里一看,见那保安正拿着对讲机在喊。居然还有对讲机?要是保安队过来了,可就麻烦大了。 她拉起李恬恬,“快起来!他喊人来了。”李恬恬累了个半死,一听这话不得不拖着身体爬起来。 许静有点慌乱,四处看都黑漆漆的:“啊,完了我不太记得是哪个房间了!” 杨玉说:“一条直路,楼梯右边第三间!” 四个人跑到一半,看见保安队从楼梯上来了,赶紧刹住脚步。 只见为首的保安队长气势汹汹地喊了句粤语脏话,把烟头丢地上碾了一脚:“嗤!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敢来抢!” 陆蔓君赶紧扯住他们,示意放慢了脚步。 这时,保安队长领着一帮人,从她身边路过时,停下脚步孤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小孩在这里干什么,气喘吁吁的。” 几个人都懵了。 被这么一看,陆蔓君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起来了。演技没白练,她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的。她装出一脸傻乎乎的表情,“叔叔!我们想买蛋糕吃!” 保安队长往后一指,不耐烦地说:“后边!”回头冲着身后的人喊:“等会看见一个砸一个!知道了吧!” 身后的保安大声喊:“知道了!” 许静朝其他伙伴看了一眼,陡然打了个寒颤。陆蔓君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四个人看保安队过去了,赶紧往自己房间里躲去了。 回去时,几个大人正在商量着准备去找人。一看四个孩子回来了,高个子松了口气,立刻说:“回来了回来了。” 马老师生气地说:“你们跑哪里去了!这时候不安全!” 陆蔓君把门关上,“老师!我捡到了一袋面包!” 再没有比面包更振奋人心了!大家饥肠辘辘,就全指望着这面包了。不少人都欢呼雀跃:“太好了!我快饿死了!刚才那三块巧克力根本吃不饱!” 数学老师问:“哪里捡的?” 马老师觉得奇怪,“你们跑哪去了,居然还能捡到面包?” 陆蔓君感觉这谎话编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说:“外面啊。一个角落里,不知道谁掉在那里的。” 陶江说:“有面包捡?!我也要去!” 马老师说:“别闹!哪有这么多面包捡!坐下!” 这么闹了一番,总算没人再质疑那面包的来历,渐渐安静下来了。 看其他人都坐下了,陆蔓君去问数学老师:“老师,你刚才出去买水了吗?” 数学老师说:“去了,不过都卖完了,说是第二天早上继续卖。” 刚才数学老师把众人的口袋都搜了一遍,凑齐了一百块钱,准备出去多买两瓶水。出去了发现小贩已经不见了,听其他人说是第二天再开卖。数学老师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陆蔓君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明天要出什么大事。 许静坐下来,迟疑着喊了句:“老师……”被陆蔓君猛然拽了一下衣角,又没了声音。数学老师回头看她:“怎么了?” 许静说:“……我饿了。” 数学老师沉默了片刻,“忍忍吧,说不定明天台风就过去了。” 等数学老师走远了点,许静看了陆蔓君一眼,生气地说:“为什么不让我说!老师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你看啊,我们三十三个人,只有六瓶水!还有一些人买不到水,没水喝怎么办。那什么总经理真是太可恶了。” 这一屋子不是受了伤的孩子,就是孕妇,剩下三个男人又累又饿。不如晚上休息好了,明天再一起想办法。 陆蔓君说:“先别着急。看看明天什么情况吧!” 李恬恬说:“我也这么想。要是明天台风过了,看谁还买他的水!” 安抚好了许静后,看大家情绪都不太好,陆蔓君就跟老师们商量。不如让大家轮流讲讲故事,或者唱唱歌。反正也都闲着没事,一问,不少人都挺赞成的。于是他们干脆把蜡烛点在了一起,一群人盘着腿围坐成了一个小圆圈。 许静又开心起来:“好像篝火晚会!” 其他同学们都觉得好玩,像春游似的,一个个挺兴奋的。 孕妇也坐起来,笑着说:“我也想听故事。”两个男人搀扶着她也坐过来。 一开始是讲故事唱歌,又玩了一轮幼稚的击鼓传花,最后渐渐就变成了八卦盘问大会。 陶江爆出一个惊天大秘密:“我知道一个大秘密!关于数学老师的!有没有人要听?” 众人都嚷着要听。 数学老师笑着摇头:“陶江,你还知道我的秘密啊。” 陶江站到最中央,清了清嗓子,“那我要说了啊!”故意卖关子:“我看过老师藏抽屉的情书,你们猜是给谁的?” 众人异口同声说:“给马老师的!” 陶江:“答对了!” 大家跟着起哄:“表白!表白!” 马老师又羞又恼:“乱说什么!” 数学老师:“陶江!你翻我抽屉?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净想些有的没的,出去以后写检讨!” 陶江哭着说:“……老师饶命,我错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 一晚上都忙忙碌碌的,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昏暗的夜晚,点点烛光,疲惫的人们彼此依靠着。不知道谁,低低哼起了一首渔歌,轻柔的旋律萦绕半空。 人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凌晨四点,香港天文台改挂九号风球。 到了深夜,外面那声音异常可怕,活像在拆房子。不少人都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往外看,也看不出来什么。 陆蔓君走近窗边,刚好几根电线狠狠砸到窗玻璃上,又顺着玻璃滑下去,实在吓人。 她沿着窗外看去,只见一片汪洋,招牌全砸在地上,只有一点边缘露出水面。狂风乱舞,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模糊的白色。 她躲在室内,心惊胆战之余,难免有一丝丝庆幸。 清晨六点,香港天文台悬挂十号风球。 海浪重重地拍打天星码头岸边。 窗外吵杂声比昨晚更厉害了,像是台风已正面袭港。陆蔓君的手臂伤口挺疼的,所以睡得不安稳,一直听着窗外那噼里啪啦的巨响。 醒来后,抬眼望去,那两位老师几乎没怎么睡,眼睛都睁着。不少同学还在睡觉。再看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半。 数学老师去看了几回,卖水的小贩还没来。到了快九点,陆蔓君拿出面包给大家分着吃。 许静接过面包:“唉,越吃越口渴。” 谁也不敢多喝水,怕万一喝没了,台风还没走,那可真是要完蛋了。 又过去半个小时,数学老师又出去看。 过了一晚上,不少人的伤口发炎了。尤其马老师伤得最重,可她也不喊,只皱着眉头忍耐。陆蔓君真恨自己没在空间里藏点伤药,比如碘酒棉棒之类的。她一般只藏感冒发烧药,免得遇到药店关门买不到。她想了半天,找出一盒布洛芬消炎药。 “老师,我这里有消炎药。”她把包装塞书包里了,用纸巾包了递过去。她特别怕老师不信,又怕老师多问两句就露出了马脚。幸亏马老师估计是病得厉害,也没多问,拿过药就这么吞下去了。 “谢谢你啊陆蔓君。”她喘着气说了句,就靠在墙边休息,似乎没什么精神。 陆蔓君伸手摸了下她额头,一摸就缩手了,真烫! 祸不单行,马老师发烧了。 陆蔓君把消炎药给几个同学吃了,他们都伤得厉害。她自己也不太舒服,也吞了一颗。 过了大半个小时,数学老师才抱着十瓶水回来,脸色特别难看,把水往桌上一放:“真是无商不奸……” 马老师睡着了,其他两个男人都围拢过了:“怎么才买这么点?” “涨价了!”数学老师头发也乱了,显然是经历过一番恶战:“现在要十块钱一瓶。那些人都在传,说这次台风不是普通台风,万一刮个十天八天,没水肯定不行。怕第二天继续涨,但凡口袋里有几个钱的,都在疯狂抢购。”他拿了一块面包,恨恨地用牙齿扯下一块,仿佛那是奸商们的肉:“我看啊!那都是他们传出来的谣言!什么台风会刮十天八天?不可能!” 高个子男人回头看窗外的雨势,见又一块大牌匾塌下来了,不说话了。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刮一两天怎么也该走了。可是看这雨势,又不太确定。“你们还有钱吗,我们再去买一点吧!” 所有人都开始翻口袋。凑那一百块钱已经不容易了,大家出门时都不会带那么多钱。 最后,人们把斗零都翻出来了,小孩子们也没钱。陆蔓君身上没带多少钱,只带了十块钱,还算多的。 东拼西凑,终于又凑出了三十块钱。 在灾难中,明知道有人会因此丧命,还要水价抬高五十倍来卖,这事是要被万人唾骂的。就好像某些人为了多赚点药钱,跑去散播传染病。然后散播谣言,这是什么不治之症。最后把五块钱的药,卖到两百五十块一样可恶。 陆蔓君脑子里隐约冒出一个模糊的想法。看昨晚那么多的水和食物,如果全部拿出来分,那是足够应付这几天的。不过,总经理想发灾难财,才要藏水、散布谣言,引起人们恐慌抢购。 总经理想发财,又不敢明目张胆用戏院的名头这么卖水,毕竟关系到戏院的名誉,而且收入也不归他个人。 所以总经理只能借着小贩名义去卖。 外面的人嘴上骂他发灾难财,却没捏到任何证据,所以总经理没什么可忌惮的。等台风过后,他甚至可能获得表彰,因为他给老弱病残孕免费发水,自己一瓶不要。 他名利双收。 但如果证据确凿,那就不一样了。 有时,未必要动拳头,用几句话也能达到目的。 她这么想过一遍,跟他们商量一下对策。“老师,昨天我们发现了戏院老板藏水的地方了。” 高个子一听就恼火了,“我就知道肯定是藏水了!我去找他们理论去!” 数学老师无奈地说:“谁不知道他们藏水了,能怎么办。你没看见那边一直在总经理门口闹吗?有什么用啊。” 高个子说:“不一样!现在知道他们藏哪里了……” 数学老师说:“那又怎么样啊,还能把水抢出来啊?” 李恬恬说:“还有其他灾民呢!还打不过一队保安啊?一起去把水抢出来!” 陆蔓君赶紧说:“我有个建议啊,不知道行不行。” 众人围拢过去,听她说。“我们就拿着这个消息,去要挟他们,逼他把水的价格降下来。总经理我们见不着,就往他房间里塞纸条,然后去找小贩谈。尽量和平解决,不然台风没把人类弄死,反而人类窝里斗,先把自己弄死了。” 高个子说:“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不值得可怜!” 李恬恬说:“就是!” 数学老师看他挥着拳头,赶紧拦住:“不是这么说,谁说灾民们冲上去打架,保证赢?谁知道最后谁死谁伤,能不动手,我们就别动手!我觉得陆蔓君这个方法还不错。” 许静说:“为什么要打架啊!大家能喝上水就行了。” 陶江也赞同,“别打架,外面有几个人是身强力壮的,全是一群受了伤的。” 矮个子说:“小贩会同意吗?” 陆蔓君说:“无论如何,先礼后兵。小贩估计无所谓,总经理肯定不愿意被揭这秘密的。” 这么一商量下来,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方案。幸亏都是从学校出来的,很快从书包里找到了笔,不过本子大多被打湿了。 数学老师写了几句在纸条上,大概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你的粮仓位置了,也掌握了证据。请你把价格降到两毛钱,否则我会宣扬出去。不仅灾民们会乱,以后你这总经理的位置也别想当了。 当然“掌握证据”这一句是吓唬他的。 李恬恬拿了纸条去总经理室,陆蔓君和男人们去找小贩谈。 小贩本来在走廊里卖水,提着一箩筐的水,身后跟着几个保安。估计是走廊太黑,收到了很多□□票,所以他就挪到了房间去。 房间里,借着蜡烛光,他举高了钞票看,钞票还在滴水:“哎呀你这个钱都坏了大半!”又推回去给买水的人:“我不收的啊,你拿张别的来。” 陆蔓君见小贩正往腰间荷包塞钞票,嘴上叹气说:“先生!我同你港,你不要嫌贵,明天可能更贵!你说是十块钱重要,还是小命重要?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那男人买完了水,气哼哼地出去了。 陆蔓君和三个男人走过去时,其他人都开始喊:“怎么不排队!” 她快步跑过去,低声跟小贩说:“我找到你们粮仓了,过来说两句?” 小贩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你吓唬我?不可能!”可还是跟她去了。顺势把大箩筐里的水往后踹了一脚,让保安看着点。估计怕被打,还带了一个保安。 等两人去了一个偏僻处,数学老师说:“我知道了你们粮仓就在二楼那个房间。如果我告诉外面的灾民,他们肯定就跑去抢水了。到时候不仅被围殴,你们一分钱也赚不到。等台风过了,你们还有脸做人?我们不想把事情闹那么大,只要你把价格降回两毛钱一瓶,我们什么话都不说。反正这两天你也赚够了!” “赚钱是看各人本事,关你屁事!”小贩骂了句粤语脏话,“想勒索?行!你说吧,你那边几个人,要几瓶水!给你就是了。” 高个子一听特别恼火,几乎要冲上去打人,被保安和矮个子拦下了。“你想过吗,没钱买贵价水的人会死!” 小贩冷笑说:“你还真是好心,那你多买两瓶分给他们咯!谁让他们穷?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有钱谁是老大,谁能活!” 陆蔓君已经不想再说服这种人,他心里全是黑的。“我们不要水,也不要你给我们钱,我只要你把价格降下来。” 小贩说:“我不降!你去说吧,看看谁的拳头硬!我这边的保安,一个个年青力壮,吃得饱饱的!那些饿死鬼,看他们哪来的力气抢!” 说完拉着保安要走。 数学老师拦住他:“哪怕不降到两毛,降到一块钱也行啊!这样大家都不至于负担不起!” 小贩说:“我一毛钱都不降!” 正争执着,李恬恬在门外大喊:“卖水的呢!总经理来了!” 几个人大吃一惊,赶紧出去看。 只见那个肚满肠肥的总经理,站在卖水房间门口,正被灾民围得水泄不通。保安们护着他。 他一脸正气凛然在说话:“我刚才听说这件事,实在过分!我没想到现在文明社会,居然还会发生这样恶劣的事情!灾难当前,帮助灾民,义不容辞!我们戏院不容许这种投机分子! 对中伤我的人,我会保留一切追究权利。各位别担心,刚才我已经派了保安们去找。等找到了水,立刻就会派发给各位。免费!” 众人纷纷赞好,“良心!” “说得好!” “哎!那个小贩真是该断子绝孙!” “可不是!我就说这戏院总经理是个好人,都是那个小贩闹的!总经理躲房间还能指点江山?你看他一口水没喝!” 陆蔓君回头看小贩的脸,见他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咬牙骂了句,“好啊,钱让你捞了大半,好人还让你当了!”冲着总经理,猛然扑了过去! 总经理正在慷慨激昂地说话,冷不防被人迎面扑过来。一看是小贩,一时也慌了大叫:“保安!保安!” 小贩愤怒地扯住他西装领子,往下一拽,衬衫被他撕开了一大半,露出胸口来了。 总经理颜面扫地,心里再恼火,脸上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也不跟他缠斗,只一味喊:“保安!” 灾民帮着上来扯开小贩,趁机拳打脚踢出气。小贩抱着头挨打,疼得整个人像只虾似的蜷缩起来。他一看形势不对啊,全往总经理一面倒,破罐子破摔。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小贩大喊:“就是这个人,指使我!我一个人怎么搬得动那么多水!全是那些保安在帮我!” 保安围拢过来,直接拖着他在地上走。 总经理说:“这人看卖不成贵价水了,恶意要中伤我,你们别管他!保安,拖他出去!” 高个子喊:“我亲眼看见了!就是保安队在守着水!就在二楼尽头那个房间!” 这话一出,灾民都愤怒了。他们迅速淹没了总经理和小贩,围着总经理来了一顿胖揍。 “心真黑!” 保安队人不少,可这里有个总经理在,就施展不开手脚。再说,愤怒的人们实在太可怕。他们艰难地把总经理救出来,护着他出去,无心恋战:“赶紧跑!” 一场混乱后,总经理夹着尾巴躲在房间里。保安队们全忙着保护总经理办公室,因为灾民都冲着那办公室骂,一时间,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高个子男人领着人去找水,把水有秩序地分发出去。每个人交两毛钱,没钱先欠着记账,准备收齐了一起交给戏院的人。 高个子收下两毛钱,把水递过去:“台风不会太久!我朋友就在天文台工作的,估计也就两三天时间,怎么也过去了!” 排队领水的人看着满满的物资,心安定下来了。 陆蔓君看着井井有条的局面,心里特别感动。总觉得天灾后也不一定是*,还是有好人的。 他们终于喝上了水,每人分了一整瓶!所有人都很高兴!陆蔓君感觉喉咙干得说不上话,以为是生病,喝了水就好了。缺水两天,那清凉润喉的水,顺着喉咙落到肚子,她觉得满心幸福。 陶江咕咚咕咚地喝水,一抹嘴唇,叹了一口舒服的叹气:“哎……我还以为要死在这里了,我嘴唇一直在掉皮。” 马老师也不干吞药了。 熬了两天,第三天,天还在下着中雨。 台风过去了!开始有人来救援了。这是极为忙碌的一天,众人忙着哭,忙着笑。 可以回家啦! 知道这喜讯的时候,所有人都哭了。陆蔓君也不能免俗,跟着大家一起哭了。 “太好了太好了。” 她只知道说这一句话,因为胸口涌动着太多情绪,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 尽管他们受了伤,遇到过不好的事情,也终于平平安安活下来了。 其他人都回家报平安了。 陆蔓君回家时,姨妈哭成了泪人,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而姨父额头裹了一层厚厚白纱布,显然是受伤了,安慰她说:“没事的,肯定平安回来的。” 弟弟一直拉着他们袖子问:“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姨妈!”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那一刻,感觉心里太踏实了。她从不知道家庭可以给人这么大的精神支撑。刚喊完,看见姨妈抬头的那一个刹那,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蔓君!”姨妈黯淡的眼睛陡然亮了,猛然站了起来:“是蔓君!” 她脑子嗡一声,就跑过去了。她伸手使劲地抱住了姨妈和姨父弟弟,痛哭着说:“我没事了!真没事!” 几个人抱头痛哭了一阵,又是哭又是笑。 姨妈哭了好一会,才缓过了气,伸手拉过陆蔓君看:“没受什么伤吧?那天你姨父跑去找你们了。你看他!头磕成什么样了!”这么一看,姨妈立刻发现她的手臂受了伤,正在发炎。“天哪,怎么伤成这样了!”说着赶紧要去拿药,走了两步又回头:“你饿不饿,我煮个面给你吃?” “陈珂呢?”她没太在意自己的伤,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陈珂。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又去问姨父:“陈珂呢?”千万别是什么坏消息,她可承受不住这意外了。 第50章 新老师 姨父说:“那小子早上就回来了,知道你没回来,还哭了。估计跑去看他兄弟去了。” 刚说着话,门口就冒出一句大声的抗议:“爸!谁说我哭了!” 她猛地回头,见陈珂就站在门口,右臂撑着门框,斜靠着门框装帅。她感觉心里一下子落到实处了,眼眶又热又烫,立刻跳起来扑过去:“表哥!” 他冷不防抱了个满怀,踉跄着接住了她,有点手忙脚乱:“哎哎哎,至于哭成这样吗,不就是两三天没见吗?”他的脸莫名就红了,看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就拿了纸巾帮她擦:“好了!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 陆蔓君狠狠打了他一下:“吓死人了,一回家发现没人!你乱跑什么!”他扶着胸口喊疼,又笑说:“我去看我兄弟啊!” “他们没事吧?” “哈!哪有那么脆弱!” 据姨妈说,肥叔夫妻也没事。 听说这一区的电话线修好了,陆蔓君便想给其他朋友打电话,大概是其他地方还在抢修,她只打通了杨伟一个。其他线路都不通,杨伟也在电话里鬼哭狼嚎了一通,最后说梁音和他在一起,两人都没事。 打给霍荣亨,他家里的电话则一直是占线状态,她有点担心。不过想想霍荣亨跟王岳一个学校,两人都躲在里面,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姨父和姨妈进厨房做饭,给他们拿了个冰镇西瓜,切好了给他们吃。 包扎了伤口,洗澡换过衣服后,她心情好了许多。 陆蔓君看陈珂抱着西瓜啃,故意逗他:“听说你发现我没在,哭得很惨啊。” 陈珂说:“放屁!少一个跟我抢肉吃的,不知道多开心!” 弟弟在边上一起啃西瓜,啃得脸上都是黑色西瓜籽,一边啃一边好奇地问:“哥哥,你今天早上大哭着说,再也不跟姐姐抢肉吃了吗?是真的吗?” 陈珂差点没被西瓜噎着,咳了老半天,脸涨得通红:“……咳咳……叛徒。” 陆蔓君在边上听得直笑。 两人正说笑着,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陈珂用手肘撞她:“你去开门啦,我懒得动。” 她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霍荣亨,吓了一跳:“啊,你怎么来了?”转念一想,大概是打她电话一直占线,要过来看看才安心。“淋成这样,你的伞呢?” “刚才把伞给别人了。”他还在喘气,显然是一路跑上来。他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特别狼狈:“你没事吧?”眼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正包着纱布:“受伤了?” 她也看了下自己的伤口:“没事呢,小伤。”这才想起要让他进门:“进来再说吧。” “不用了,我只是刚好路过这边,就上来看看。”他又看了她两眼,像是终于确认她安全,便松了口气:“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说完就匆匆走了。 经过连日的抢修,供电和通信基本恢复正常。飓风过境后,大街如同废墟,一片惨象。建筑还在,地上到处是招牌之类的残骸。不少人卷着裤腿,弯腰在水中捞自己的失物。 洪水褪去大半,但是仍有不少积水。消防警员义工等都纷纷出动。世界宣明会随即在香港设立办事处,派发物资给灾民。 不久后,“丽的映声”举办了一个慈善筹款晚会,许多著名歌星以及粤剧红伶新马师也参加了,为灾民义唱,声势浩荡。 浩劫当前,众志成城。 陆蔓君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看见电视里播出更多木屋区的惨况,心里的感触自然不同。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能捐钱。后来还听说新世界戏院的总经理换人了,她挺开心的。 台风过去,不少人赖以生存的小摊子没了。两家陈记裁缝进水严重,把布料全浸湿了,招牌、椅子不知所踪,玻璃窗也破了几个。楼上住的房子还算结实,没出什么大问题。幸亏他们早前赚了不少钱,才有余钱重新装修。 周末,陆蔓君和杨伟、梁音聚会。 杨伟和梁音议论起霍荣亨的事情。最近他在现场搬开招牌,参与救援时,被人拍到照片了。记者又发现他用别人的名义捐了一笔巨款。 梁音说:“说真的,我觉得霍少比他舅舅好多了。” 杨伟叼着烟,低头熟练点火:“天真!我跟你说,这都是作秀!搬招牌,肯定记者在后面跟拍的时候才搬!捐款,估计也是他自己爆给记者听的!知道了吧!” 陆蔓君坐在边上听着,她觉得不是杨伟说的那样。这段时间给他打电话,他几乎都不在,忙着去救援去了。 要扬名,何必真的这么拼命,亲力亲为去救援?拍完了照片就可以撤了。捐钱用本名捐更好,更多人知道。何必费尽心思换个名义,还让记者报道。最好在公开场合呼吁一下,建议增加兴建多座徒置大厦,安置更多灾民。比搬招牌有效多了。 她总觉得,霍荣亨是因为他想这么做,想用自己一分绵力去帮助他人而已。他平时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做好事也被人误解和非议,就太让人寒心。 她这么一解释,杨伟就摆摆手说:“别傻啦,他们那种有钱人,有几个好人?做事怎么会没有目的,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我见多了。” 梁音说:“就算他是为了名,也总比某些什么都不干,只知道指点江山的好。” 杨伟知道梁音在讽刺他,也不恼,笑着抖了下烟灰:“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看脸。长得好看就帮他说话。” 议论完八卦,杨伟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合同来:“不说那些了,先签约,《孤女流浪记》估计还有一个星期开机。到时每礼拜请假两天,周末拍戏,可以吧?” “应该问题不大。”她之前跟马老师说过拍戏的事。因为她成绩很稳定,常年年纪第一,考英华妥妥的。所以马老师也没反对,只让她一定要兼顾好这两者。不要因为拍戏耽误功课。 救灾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天台小学也复课了。因为飓风,教室被打得七零八落,校长借了几个教室,临时让大家上课。新教室比以前的宽敞多了,大家都挺开心的。 这天早上,陆蔓君放下书包,听见其他同学聚在一起讨论:“马老师请病假了,这学期要换洪老师过来。”听说马老师伤势挺严重,要卧床休息,所以让隔壁班的洪老师过来代英语课,兼班主任。 高大伟很高兴:“不错啊!洪老师带着一班,现在来教我们班!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 许静有点舍不得马老师,眼眶湿湿的。“我不想要洪老师,她太凶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我也不想,马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杨玉悄悄说:“你们可得小心点,别惹她。我见过她把周倩倩骂哭了。” 陆蔓君倒是无所谓,心里记挂着马老师的病情,想找个时间探望一下她。 一群人正热闹地说着话,有人进门敲得黑板咚咚响:“哎!一个个回自己位子上去!没听见上课铃响呢?” 陆蔓君回头一看,见洪老师拿着一把大尺子在手里掂着。一头中长发垂着,穿着一身墨绿色旗袍。她之前也见过洪老师跟数学老师对骂,嘴巴很毒。 大家都有点怕她,赶紧回自己位子上去了。 洪老师看大家都回了座位,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你们马老师受了伤,我来代课。”她满心不高兴。倒了大霉,老师这么多,怎么就让她来!这个班乱得很,不比隔壁一班。班上好几个混世魔王,尤其是那个李恬恬,把语文老师都给整怕了。她是存了心要给这些猴子一个下马威的。 洪老师也不打开课本,直接就喊:“现在升小六,你们也知道情势严峻。我来提问,答不出来的就到门外罚站。” 不少认真复习的人自然无所谓,没看书的赶紧开始翻书。 拿了花名册,洪老师慢悠悠地打开来,开始喊名字:“李恬恬!” 李恬恬一个暑假没怎么复习,基本就忘光了,看英文字母好像重新认识新朋友一样。她正飞快地翻着书,谁知道第一个就喊了她。 她烦躁地站了起来,感觉又要丢脸了,十分不爽。 洪老师问:“用worship造个句子吧。” 李恬恬懵了,她好像没学过这个词啊?边上的同学都有点惊讶,考这么难!各人纷纷低头赶紧在书上找。 陆蔓君坐在边上,感觉这个洪老师有点故意整李恬恬的意思,便低声提醒李恬恬。 洪老师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把粉笔擦猛然砸向了陆蔓君:“我在问李恬恬!你凑什么热闹!” 陆蔓君一抬头,那粉笔擦险些打中她,擦过她的脸颊,直接撞到身后墙壁上了。老师砸得还挺用力的,“砰”一声响,掉在地上。 班上鸦雀无声,不敢吭声了。 陆蔓君揉了下脸,感觉脸颊有点火烧似的烫。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没遇到下手这么狠的老师。一般就砸个粉笔头。 李恬恬扭头一看,恼火了,正要发作,被陆蔓君按住了。 陆蔓君不想闹得太难看,到底是要尊师重道的:“你别这样,没事呢。”又挺诚恳地承认错误:“对不起啊老师,我不该提醒她的。” 洪老师抬起眼皮看他们一眼,“行了,答不出来了吧。”她下巴朝外扬了下:“出去站着。” 洪老师的手指挑过花名册一页,“陆蔓君,这么喜欢帮人是吧,那下一个你来回答吧。” 洪老师连续问了七八个问题。陆蔓君听出来了,会考历年考题。一般学生没学过,确实难。她又不怕,小学生考题,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她就利落地回答了。 洪老师皱着眉头:“学得不错啊,不愧是年纪第一。预习了吧?”看陆蔓君点头,她就指着外面说:“不管怎么样,帮助同学作弊就是不对,到外面站着。” 无论答没答对,反正就是要罚站。她只好起身去罚站。 许静像是鼓足了勇气举手:“老师,陆蔓君也知道错了,就别让她罚站了吧!” 洪老师的眼光落到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听说她叫许静,就点点头:“好朋友是吧,看来你也赞成她这个行为咯。”长尺子往她身上一指:“你也去外面站着。” 班上再没人说话。 许静红着眼睛出去,罚站在她眼里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陆蔓君站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再看许静委屈地走出来,不由得想叹气:“唉,干嘛帮我说话呢。罚站又没什么。” 许静憋着一道气,眼泪就掉下来了。 李恬恬说:“那个洪老师趁机找茬,你还往枪口上撞。” 许静不说话了。 陆蔓君说:“没事,罚站就罚站吧,午休的时候,我们去附近吃云吞面吧。这里离云吞面好近。” 许静更不开心:“我想吃鱼蛋。” 几个人正说着话,教室里的洪老师吼了一声:“外面那三个人还不知悔改是吧!还在说话!午休继续罚站!” 三个人无语地互相看了一眼。李恬恬小声说:“懒得理她,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吃云吞面吧。” 陆蔓君说:“你不怕她告诉你爸啊?你上次不是说她认识你爸爸吗?” 李恬恬想了一下,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罚站就罚站吧,比挨打好。” 许静还哭丧着脸,“我长这么大还没被罚站过。” 站了一整节课,陆蔓君感觉腿酸得要命,她捶着自己的小腿,回头看了下教室。真想回去! 李恬恬说:“最近怎么这么倒霉,不是台风就是恶毒老师!我得去黄大仙拜佛才行了。” 许静说:“求你别说话了!等会被老师听见,还要罚!” 李恬恬说:“你以为我们不说话她就不罚啦!看着吧,等会她要出来纠正我们站姿,说我们站得不好,没有改正态度的意识。继续罚!” 许静吓了一跳:“不会吧!” 李恬恬说:“怎么不会?你没看见她拿粉笔擦砸人,还照着脸砸?哪个正常老师会这么做?” “那不是要站一整天!” 看许静吓得脸色发白,陆蔓君安抚她说:“下一节课就是数学课了,老师一来,我们就没事了。现在先站好吧,等会她要是出来挑刺,我们也不怕。” 许静和李恬恬都赶紧挺直了背。 下课铃一响,洪老师就走出来了。长尺子往墙上狠狠一敲,啪一声响。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其他同学都从窗户探头出来看。 洪老师看她们老老实实地站直了,点头说:“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回教室去。”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腿又酸又麻,说了句谢谢老师就准备往里走。这时,洪老师又补了句:“哎,走那么快干什么。” 陆蔓君一听真有点崩溃,只好停了脚步回头。 洪老师说:“刚才我说过了啊,午休要继续罚站。别忘了,我会来检查的。” 午休时候罚站,就没法吃饭了。 等洪老师走后,李恬恬忍无可忍,拿起笔盒往桌上一砸:“这老师有病啊!” 许静一进门就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大家都去安慰她了。 陆蔓君没说话。她等会得从空间里拿点面包出来,不然三个人真要饿坏了。这洪老师显然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只要表面看起来服服帖帖,估计洪老师也不会怎么样。 比起这种小事,她最担心的是,这洪老师会批准她请假拍戏吗? 数学老师一上课,班上的人就跟他抱怨说,新班主任好凶。都是小孩子,也不知道藏心思。 许静还把罚站的事也说了。数学老师一听,还拿粉笔擦砸脸了,也觉得有点过分。 其实数学老师也不喜欢那个洪老师,为人太市侩。有一次洪老师丢了一只笔,还赖在他身上,说是他偷了。结果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这洪老师对自己班学生挺不错,可一说到代班,她就没什么耐心了。数学老师大概能猜到洪老师的想法。 教好了,洪老师没什么好处。代个班,居然比马老师这校长女儿还教得好,怎么混?再说,洪老师带的一班,成绩一直排第一。如果把这班教好了,以后超过一班,那真是亏大了。估计这洪老师就想随便教教,混过去就行了。反正工资照拿,事情少做。 数学老师不只教他们一个班,但一起经历过患难,心里对这班孩子总是偏爱的。听到又是罚站,又是不许吃饭,他挺心疼这群孩子的。可他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校长,只能说:“老师都是为你们好的。老师说什么,别顶嘴,听话。知道了吗?” 所有人都无精打采,拖长声音说:“知道了。” 陆蔓君报告说去厕所,去完还提了袋面包回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见。 熬过了午休罚站,洪老师也摆摆手,放行了。 下午上课时,洪老师没再叫他们回答问题,不过讲课讲得飞快,“这题懂了吧,这题也懂了吧,行,剩下回去自己看书。现在自习!” 说完了,洪老师就坐在讲台上,拿出一张报纸看。 底下一群人嚷着没听懂,洪老师不耐烦地说:“听不懂,说明没有认真听!自己回去看书。” 李恬恬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洪老师,悄悄跟陆蔓君说:“你听懂了没有?” 陆蔓君根本没在听,她只顾在脑子里学演技了。“怎么了?” 李恬恬说:“她讲课好快!根本就听不懂。你周末帮我补习吧,不然我真要完蛋了。” 她周末要拍戏,没时间。“你那个洋鬼子呢?” 李恬恬说:“洋鬼子自己要上课,不肯来了。之前那个大学生蠢得跟猪一样,我不想要他教我。” 陆蔓君说:“我这个星期可以帮你补课,下个星期我得去拍戏啦。” 李恬恬失望地叹了口气。 “李恬恬!陆蔓君!” 一个粉笔擦朝着她砸过去,被她堪堪躲过了。 洪老师说:“我还在上面坐着呢!自习课讲话,一看马老师不在,都反了是吧!”她一拍桌子,全班的学生噤若寒蝉,不敢抬头了。“陆蔓君,亏你还是班长!知错不改,今天开始,你别当班长了。当什么班长,当成这样。以后高大伟当班长,就这么定了。” 其他人都看着陆蔓君。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看洪老师这么不喜欢她,有点担心啊。拍戏要请假怎么办?得罪了顶头上司,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这天午休时,许静和陆蔓君去喝汽水。自从台风天以后,李恬恬跟他们关系也好起来了。所以一起去。 大太阳照着,每个人拿了一瓶荷兰水,坐在外面红白相间的一顶大蓬底下。陆蔓君不爱喝汽水,就拿了根冰棍吃。 许静撑着下巴叹气:“马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哦。” 陆蔓君给马老师打过电话,知道她没什么大事,可还是想去探望一下。“不如我们这个周末去探病吧!” 众人都说好,李恬恬趴在桌上说:“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周末,我感觉我快被这个洪老师整死了。她每节课都提问我,答错要罚,答对也要罚!看我能忍多久,早晚我给她一拳头!” 许静抱着汽水,咬着吸管:“我也超级不喜欢她!给一班讲课多认真啊,给我们随便讲两句!根本听不懂!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考就完了!而且,她的心思全在整我们上!就因为上课说了几句话,还把蔓君撤职了。” 杨玉说:“唉你们是没看见,高大伟不知道多喜欢这个老师!一下课跑去找洪老师献殷勤表忠心,真恶心。” 陶江朝他们招招手,神秘兮兮地说:“我昨天听说了一个八卦,关于洪老师的。” 大家都感兴趣,围拢过去,“什么八卦?” 陶江说:“洪老师在我们班找了一个内应,说是帮她监视着班上的情况。如果有谁私底下说她坏话,就告诉她。” 陆蔓君忍不住想皱眉头。身为一个老师,做这种事情,幼不幼稚啊?也不觉得无聊? 许静特别生气:“那个内应是谁啊?” 杨玉说:“还有谁啊?不就是高大伟咯!他做梦都想爬到班长这个位子!” 陶江说:“就是他。我看见他在本子上偷偷摸摸地记,11点15分,李恬恬骂了洪老师是猪。许静骂了洪老师穿旗袍好难看。不过没写你,陆蔓君。他暗恋你。”说完又看着陆蔓君偷笑。 陆蔓君在边上听了,知道自己能置身事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而且,这种孩子气的报复还挺可笑的。 李恬恬一听,直接把纸盒子捏爆,吓得众人往后一缩。“这个高大伟!我没什么时候骂过她是猪!我只说她有病!” 陶江说:“对对对,有病这一句也记下来了。” 许静说:“我也没说过这种话!高大伟怎么这样!” 李恬恬暗自磨牙:“我说为什么洪老师这么针对我呢!估计就是因为他在背后告我的状!” 陆蔓君见多了这种事情,也不以为意,摇头说:“就算他不告状,洪老师也是一样会针对你。新官上任三把火,擒贼先擒王,肯定得先搞定你。” 李恬恬一听明白了,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 “除了李恬恬,还有你!”许静也想明白了,恍然大悟地看着陆蔓君:“你是班长,偏偏又不服她,所以要撤你职。” 陆蔓君点点头。“而且高大伟听话又好控制,肯定培养他当心腹嘛。” 杨玉说:“最可恶就是那个高大伟,当奸细也就算了,还胡编乱造。” 李恬恬揉着拳头:“对!看我不揍死那个高大伟。” 大家开始欢呼雀跃。许静小声说:“打人不太好吧?” 陶江说:“对这种人你还手软什么!” 陆蔓君看一群人蠢蠢欲动,都想把高大伟揍扁,不由得头疼。“除了打人你们就不能想点别的吗?让他变成我们这边的人,不好吗?” 第51章 高大伟 许静偷偷捂着嘴笑,想起陆蔓君和高大伟的绯闻来了:“用美人计,我没意见。” 其他人都笑了。 陆蔓君也笑。她是无所谓传绯闻的,飞快地吃完了冰棍,把冰棍棒丢进垃圾桶。“高大伟挺容易对付的,也不需要用什么美人计。” 众人都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陆蔓君偏卖关子:“不说,晚点你们就知道了。” 李恬恬说:“就算高大伟不在背后捅刀子,洪老师也能整我们。” 陆蔓君也这么想。她觉得洪老师这人吧,挺不厚道。针对学生也就算了,连课也不好好上。别说高尚师德,连基本敬业精神都没有。领导一来摇尾巴,捧高踩低。平时闲得没事干,非要逞一下威风,心里才舒服。 这种人她见得多了。 本来她也不想为一点小事,搞得鸡犬不宁。只要低眉顺目,过不了多久,就糊弄过去了。何必浪费精力,跟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较劲。她又不是没事做。至于请假,她也想到办法。 可是看大家愁眉苦脸,她又改变了主意。她能不上课就考上好学校,其他朋友未必可以啊!谁知道马老师什么时候才回来?万一折腾了一个学期回不来,他们再想考什么好学校,也来不及了。 陆蔓君这么想着,又问:“你们想好了吗,真的不想洪老师教我们班了?” 李恬恬说:“这不是废话吗!” 其他人都说:“我快烦死她了!” 陆蔓君笑说:“那就行。” 李恬恬放学时,在回家路上把高大伟给拦住了。 高大伟被突如其来的爪子揪到了巷子口,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以为李恬恬老毛病又犯了,一看陆蔓君站在边上,立刻叫:“陆蔓君!”恨不得躲她身后去。 李恬恬说:“抹黑我是吧!”边说,边捏着拳头朝他走近,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陆蔓君和颜悦色地说:“来,高大伟,我问你啊。” 高大伟看她在笑,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陆蔓君看他连嘴唇都在发抖,又放软了声音:“等马老师回来,你还想继续当正班长吗?” 高大伟抱头,生怕被打:“不想不想!我也不想当班长的,是洪老师安排的!” 李恬恬:“你再装!” 陆蔓君说:“高大伟,我也不想跟你抢班长这个位置。说实话,我没那么多精力管事。” 高大伟猛然抬头,不太相信地看着她。 陆蔓君一看他那种渴望的表情,就知道他真的如杨玉说的,做梦都想当班长。至于为什么想当班长,她能猜到大概。 “我知道你想要的,不只是当班长。你是希望大家都喜欢你,都尊敬你。对不对?” 高大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她说中了。 他在班上没什么地位,被李恬恬欺负,被其他男生调侃。虽然没什么大恶意,可这么一点点的小恶积累起来,也足以让他觉得挺不直背脊,抬不起头。他总觉得,拥有了权力,一切就不一样了。如果当了副班长还不够,那么正班长一定可以让他获得尊敬吧。毕竟大家都喜欢陆蔓君,连李恬恬一开始那么讨厌陆蔓君,现在也开始喜欢她。 “我想你搞错了。班长这个头衔,没法帮你赢得尊敬。我们会尊敬一个坦荡荡的君子,尊敬一个对抗邪恶的人。但我想没人会喜欢一个在背后捏造事实的班长,对吗?” 陆蔓君说得口干舌燥,发现高大伟完全没反应,但能看见那薄薄的汗从他的额角冒出。她不确定他听进去没有,这段话听着是个心灵鸡汤,不知道现在的人吃不吃这套。 她回头看了李恬恬一眼,李恬恬挥了下拳头,示意着“跟他说个屁,直接揍一拳就老实了。”她觉得好气又好笑,又收回视线。 “高大伟啊,你想不想真正带领我们班?”她抱着最后一搏的机会,“我们需要你。” 高大伟喃喃道:“需要我?” “是,我们需要你。”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阳光从树梢打下来,照得他身形晃得厉害。单薄的躯体剧烈抖动着。 陆蔓君看他一直发抖,以为他怎么了,走近一看,发现有点不对劲。 眼泪一滴滴掉在地上,晕开成一个圆阴影。 他哭了! 陆蔓君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见高大伟突然膝盖一软,直接瘫在地上,近乎抽噎地抬起眼:“你是说真的?” “真的。”她又答了一遍。 突然,高大伟爆发出一声嚎哭,像是从喉咙深处吼出来似的。把李恬恬都吓了一跳。他哭得特别伤心,近乎抽噎。整个人不停地倒抽气,眼泪鼻涕横流,像是快把肺都哭出来了。 陆蔓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顺手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高大伟接了纸巾,“谢谢。”他不停擦眼泪,那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我,我想带领我们班的,真的。” 陆蔓君看他像是想明白了,便坐在他身边,“那你知道,真正的带领是怎么样的吗?” 高大伟专注地看着她。 陆蔓君感觉终于步入正题了:“是为我们争取最大的权益,民主与自由。”她微笑着说:“你想想,损害我们权益的人是谁?民主与自由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高大伟低头沉思,许久冒出一句:“洪老师?” “对。” 隔天,高大伟就把自己的“告密笔记”交给陆蔓君了。她感觉这告密笔记什么都不写也不行,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写上去交差。 她本来想写个联名信的,逼迫校长换掉班主任。但是,她想了想,嫌这力度太弱。这种人就不该教书。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要打得对方没还手之力。她感觉,像洪老师这一类人,爱占便宜,多少有点见不得光的事。最好先捏到什么证据,让她滚出天台小学。 在她找到证据之前,李恬恬先出事了。 这天午饭时间,洪老师把早餐没吃完的炒粉拿出来,又继续吃。她吃到一半,又抬起头说:“李恬恬!课文抄完了吗,这么早吃饭!”下课时洪老师刚罚了李恬恬抄课文,因为她作业错漏百出。 李恬恬这连日来一直在忍着脾气,快成忍者神龟了!好不容易有个喘息的机会,现在连顿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的拳头握紧了,忍耐着说:“因为有人教得差!” 洪老师冷笑说:“你这猪脑子,学得会吗?” 突然,筷子“咣”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停下说话,也不吃饭了,齐刷刷朝着李恬恬看去。 李恬恬一把推开桌子,桌子被她推翻了,发出好大一声响。周围鸦雀无声。只见她猛地站起来,死死瞪着洪老师:“你说清楚。”她的牙关因为愤怒打架:“你说谁猪脑子!” 陆蔓君伸手握住了她,“李恬恬!” 洪老师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说谁猪脑子?说你啊。”她把筷子放下,撑着下巴说:“猪脑子就是猪脑子,没人帮你补习,立刻打回原形。” 李恬恬恼火之极,一把甩开了陆蔓君的手,一脚踹上了讲台。洪老师吓得往后一躲,“李恬恬,你敢打我?我立刻告诉你爸爸!” “我不打你。”李恬恬抢过她讲台上的水杯,往窗外扔了出去!她得意洋洋地说:“哎呀,水杯丢了,赶紧去找呀!” 高空坠物!陆蔓君心都提起来了,生怕砸到人。她赶紧跑到窗边,发现杯子砸进了一个废竹篓里,这才放心下来。 洪老师头发都要竖起来。整个人气得像个烧红的虾,几乎气直了眼。她平时连一只笔丢了都肉疼一个星期,这回丢了个水杯!她的怒火蹭蹭往上冒,龇牙咧嘴地扯了扯脸上的肌肉,感觉心揪成一团:“好啊,李恬恬……”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口气憋着提不上来,感觉肺都要爆炸了。这句话说了一半,她扭头拼了命往楼下跑,要去找水杯。 李恬恬哈哈大笑。 全班都笑疯了,一口闷气吐出来了! 陆蔓君笑着往楼下看去,见洪老师为了找那个水杯,跑得急了,脚扭了,鞋子还掉了一只。她一瘸一拐,单脚跳着去捡鞋。好不容易穿上了,在底下巷子里一路翻过去。 洪老师抬头冲着窗台喊:“陆蔓君!我的水杯掉哪了!你有没有看见!有没有被人捡走?” 陆蔓君明知道那水杯在哪里,偏偏不告诉她,故意指着那几个垃圾篓子:“好像是掉在那边。” 洪老师将信将疑,总觉得陆蔓君在骗她:“不可能。”可她在附近找了一通,没看见水杯。只好又抬头望窗台,反复推测那掉东西的弧度,感觉可能真掉进垃圾篓子了。 洪老师犹豫了一下,难道真在垃圾篓子里?她试探着,往垃圾篓子探头去看了。那臭气直冲她鼻腔,熏得她差点没吐出来。 窗台上传来大笑声,她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立刻抬头:“谁在笑的,罚抄课文十遍!”等笑声没了,她才捏着鼻子,鼓起勇气,往臭烘烘的垃圾篓子翻。 翻了半天,几乎把垃圾篓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水杯!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偏偏又不肯放弃。那可是一个水杯,再买个新的不要钱呀! 她一个一个垃圾篓子找了过去,直到窗台有人喊。 “老师!上课铃响了!” 第52章 联名信 洪老师在底下翻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水杯。听见窗台上有人喊上课铃响了,又不太甘心就这么上去。 “你们先自习!” 一听这话,教室里的同学都特别开心!虽然只是十几分钟的放风,但是也够满意了。因为没人管了,大家都不回位子上,还像课间休息一样各自聊天打闹。 高大伟坐在讲台上维持纪律,没什么用,大家都不听他的。其他同学围成一个个小圈子,聊着八卦。 李恬恬趴在窗台上看,“哈哈,你们说她是不是瞎的,就在那隔壁的竹篓里。这都看不见!”一边大笑个不停。 陆蔓君说:“你站楼上肯定看得一清二楚。那竹篓比她脑袋高那么多!她又老以为是在垃圾篓里,找得到才怪了。”说完,她回自己位子自习去了。她一向是自觉派的,得学演戏。明天周末探望完马老师,马上就得进组拍戏了。 数学老师忘了拿教案,回办公室时路过他们班,见一个个跟放羊似的。他走进来看了两眼:“哎,你们老师跑哪去了。” 大家齐声说:“在楼下找水杯!” 数学老师皱着眉头,显然不太认可这个行为,但也没说什么。他走进教室,拍拍黑板:“没看见班长坐在这里?都回自己位子上去!” 数学老师还是有点威严的,一说完大家都有点扫兴,乖乖回自己位子去了。 看数学老师走后,大家又开始说起悄悄话,渐渐越说越大声。陆蔓君忍不住说:“老师不在,你们就不学了吗?” 有人低声咕哝着:“老师都不愿意教,还用功学什么。” 跟他们说什么好好学习是为了自己,这种场面话完全没用。她小时候经常听老师这么说,但一直理解不了这句话。直到上了大学,才渐渐明白的。老师逼着学,那就学。不喜欢英语老师,那连英语课也一起讨厌,更不愿意学了。 她这么一想,回头,朝着那声音处高声说:“因为老师不愿意教,我们才要努力学!不能让她看扁,我们又没比隔壁一班差哪里了!洪老师骂我们猪脑子,我们就认了吗?” 班上一时鸦雀无声,大家还从没见过陆蔓君这么严肃。 许静忽然鼓掌:“说得没错!我们不能让她看扁了!” 李恬恬站起来:“就让她见识见识!没有老师教,考得比一班还好!”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附和:“对,我们期中考试要考好了让她看看!” 一时间,热热闹闹,豪言壮语。 她不由得笑,觉得这样真可爱。 大家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纷纷拿出了课本。众人莫名其妙多了一种班级荣誉感,开始看起书来。 看了一会书,洪老师还没回来,但是校长过来了。平时,校长每隔一星期会过来看看。上周才来看过,但不知道怎么,今天又来视察了。 校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走路时还驼背。他走到后门,发现这班乖乖地学习,但是老师不见了。 他踱步进来,敲敲后门一同学的桌子,又抬头看了一圈低着的小脑袋:“你们老师去哪里了?” 同学老老实实地说:“在楼下找杯子。” 校长皱了眉头,很不满意。一看时间,都过了半节课了!这是在耽误学生功课! 许静听见说话声,一回头见校长来了,赶紧说:“报告校长,老师丢了杯子,还在找呢!不知道要找多久,让我们先自习!” 有同学领他到窗台处,指着楼下洪老师,她正埋头在垃圾篓里。“您看。” 校长一拍窗框:“洪老师!上课了!你在楼下干什么!” 洪老师猛一抬头,发现居然校长居然来学校了。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那语气,像是暴怒。一时冷汗直流,再顾不得找杯子,赶紧往楼上跑。 陆蔓君和许静几个对视着,都忍着笑。等洪老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校长对众人说:“你们先自习!”把洪老师抓出去□□了。 大家忍不住小小欢呼了一下,幸灾乐祸想看她倒霉。他们都挺好奇,想看看校长怎么骂她的,于是纷纷让后门同学去打听。后门同学假装不经意掉了钢笔,捡钢笔时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说话。 听了半天,校长说话声音不大,完全听不清。 后门同学摊手表示没听到,众人只好放弃。 没多久,洪老师眼眶红红地回来了,估计是挨骂了。 活该! 大家出了一口恶气,感觉心里太舒坦了! 然而洪老师回来,等校长走远了,又把李恬恬给叫出去了。这次训话就清晰多了。因为全程两人说话基本靠吼。 洪老师丢了一个杯子,一肚子火,因此还被校长骂。她又不能跟李爸爸告状,你女儿丢了我的杯子吧。这种算是不尊重老师,但是打不到痛处。顶多李爸爸说她两句,不痛不痒就过去了。功课差了,也不能提,毕竟一深究起来,她自己也心虚。 但是如果李恬恬动了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把李恬恬喊出去,阴阳怪气地打量她两眼。 “李恬恬,你别以为我搞不死你。丢我杯子,我无所谓!我等会就跟你爸爸说,杯子的事我不提,光是你今天交上来的作业,做得错漏百出,够你哭的!我跟你说,这一年你都得在我手下呆着!马老师就算休假回来,也未必继续教你们班!看谁护着你!现在就给我罚站去!站到放学!”当然,不少是唬小孩的话,不过李恬恬一听就信了。 一听她要找她爸告状,李恬恬气得发抖!她哪里是好欺负的,一把挽袖子就想动拳头,大叫着:“你还敢告状!”说完就要扑过去。 洪老师被她一吼,心跳几乎停顿了一拍。 陆蔓君看势头不对,大叫一声:“李恬恬!”及时喝住了她。边上的几个同学齐心协力拽开了李恬恬。她还在怒骂着,脚还使劲要踹过去。“我忍你很久了!你们松开!松开!” 洪老师惊魂未定地扶住了墙,强作镇定:“李恬恬,你还打人!我现在就跟你爸爸说去!” 李恬恬大怒:“你敢说!” 洪老师不管她,自顾自往办公室去了。等她走远了,李恬恬感觉前途渺茫,一下子跪在地上抱头哀嚎:“完了。” 陆蔓君赶紧跑过去,小声劝她:“怕什么,你又没打她。” 李恬恬揪着头发说:“她肯定要乱编故事,我爸爸肯定相信她!每次老师告状,我爸爸完全不听我解释,抓起东西就揍我。我跟我爸爸说,这个老师多阴险多恶心,他不信!” 陆蔓君也知道为什么,李恬恬把每一个教过的老师都投诉过一遍,时间长了,她爸自然不信了。陆蔓君安抚她说:“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证呢!” 李恬恬一把抓住陆蔓君的手,“我爸爸最相信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肯定帮你。” 她感觉吧,这个洪老师未必会说李恬恬打人,毕竟说了李爸爸未必相信。李恬恬黑历史一大堆,但从没打过老师。但是洪老师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李恬恬。估计还得找点别的理由,所以还得先把联名信写好。万一真告状起来,也有保障。 她把这分析跟李恬恬一说,李恬恬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顺气,又恢复了往日骄傲的神色:“就算她告状,我也没在怕!” 陆蔓君噗嗤一声就笑了。 如她所料,洪老师一个字没提,李恬恬吓得胆颤,回到家发现什么事也没有!简直要高兴坏了,赶紧给陆蔓君报喜。 陆蔓君挂了电话,回饭桌。 姨妈还在厨房炒菜,姨父在楼下忙着。 饭桌上只有陈珂和弟弟。陈珂在边上看曲谱,抬头瞥她一眼:“肥婆打来的啊?” 陆蔓君说:“是啊,她很可怜啊,被老师欺负。” 陈珂凑近了问:“还有老师敢欺负她?”看陆蔓君在笑,又装不在乎地低头看曲谱:“我才没兴趣知道。” 陆蔓君知道他好奇得要憋死了,觉得好笑,好心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还说:“那个老师讲课随便,又老是刁难我们。上次还罚我们几个站了半天……” “肥婆真惨!”陈珂朝她招手,鬼鬼祟祟地说:“来,表哥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往她杯子里放童子尿!是不是很聪明,哈哈哈哈!”他笑得直拍桌子,笑得快喘不过气来,指着弟弟:“哈哈,还是现成的!” 都几岁了,还这么幼稚!陆蔓君真想翻白眼。 陆远正跟小人偶玩,听见这话就抬起头来:“姐姐,什么叫童子尿?味道怎么样?” 陆蔓君伸手摸他的头顶:“不能吃,你继续玩啊。” 姨妈端着一盘蒸鳝鱼出来,上面洒了葱姜段,很清淡。“在聊什么,笑这么开心。” 陈珂说:“陆蔓君被她老师虐待,好惨啊,还打她。” 一听陈珂说挨打,姨妈立刻愤怒了:“什么老师还打人?” “没有打……”陈珂这添油加醋技能,能称霸世界。她忍着笑,帮忙把鱼摆好,“我们新的班主任不太负责任,讲课我们都听不懂。” 姨妈一听出大事了,赶紧坐下来:“讲课听不懂!那怎么行!” 陈珂趁他们聊天,想夹鱼边上的糖醋排骨,被姨妈回头一筷子打下:“教你几遍了!人没齐,不许动筷子!”他放下筷子,懒洋洋地说:“你担心什么呀。她不是正常人,就算不学,成绩也好。” 陆蔓君作势要打他,姨妈说:“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不是正常人?你别在这里呆着,赶紧去叫你爸上来吃饭!” 陈珂满心不乐意地起身去了。 结果到了晚饭时间,姨妈和姨父开始讨论起来了。一个说要找老师谈谈,一个说找老师没用。吵嚷了一晚上,陆蔓君和陈珂都听烦了,各自找借口回房间去了。 隔天早上,趁老师没来,陆蔓君找同学写联名信。这行动自然是低调私下的。她觉得签名时特别好玩,有点像在演谍战片。刚收到纸条时,看了两眼,立刻谨慎又迅速地拿课本盖着。确认周围没人,才在纸条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像完成什么秘密入会仪式。 签完了,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才传给下一个。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将所有人连在一起。 一开始是李恬恬、许静先签。有了这两个带头的,许静带领的女生圈子毫不犹豫,全签好名了。后来陶江带着男生圈子,也签了。剩下几个不混圈的,要逐个击破。 其中一个坐在陆蔓君前面,叫黄英。比较老实胆小,平时朋友也不多的。看到那个信,赶紧藏了起来,黄英回头:“陆蔓君你、你写的什么?”在她眼里,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陆蔓君说:“你想不想换老师?想就签名,不想就不要签。” 黄英小声说:“我想换……可是我不能签……万一被我爸妈知道了,怎么办?” 陆蔓君说:“除了你,大家都签了,怕什么?” 黄英犹豫了一下,“都签了?” 陆蔓君说:“不信你翻到前面看看。” 一看所有人都签了,黄英终于点头签了。其他人也很快签下来了。这么下来,只剩下一个高大伟了。说实话,陆蔓君还不是特别相信高大伟。万一信还没递上去,高大伟把这事提前告诉了洪老师,那就比较麻烦。所以她准备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本来这信只是一个保险,没想到当天就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_→还是没法在一章内结束她,主要是字数少了点,明天见。 第53章 生日愿望 午休时,大家各自打开饭盒吃饭。自从知道高大伟是奸细后,大家都没再跟他吃饭。高大伟虽然上交了“告密笔记”,但还没完全得到大家的信任。 李恬恬打开叉鸡饭,拿筷子戳着白切鸡:“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担心,我们都站你这边。”许静把一块肉饼夹给她,“尝尝我妈妈做的肉饼。” 这两人越来越好了。她看见李恬恬低头看了看那块肉饼,夹起一点嚼着,“还行。”李恬恬不自觉翘起嘴角来。 陆蔓君感觉特别欣慰,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李恬恬今天你生日吧。”这是前阵子被围困的时候,李恬恬跟她说的。当时李恬恬哭着说,“我还没过生日,还没收礼物,亏大了……”她就记着了。 李恬恬一愣,装不在乎地四处看:“嗯,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 陆蔓君去拿了礼物给她:“送你的,磁带。” 李恬恬接了过来,感觉挺奇妙的,第一次来自朋友的礼物,而不是什么讨好她爸爸的礼物。 李恬恬特别感动,一拍桌子:“晚上你们来我家吃饭!”她的手指一个个划过去:“你,还有你,你们都要来啊。” 其他人都没准备礼物,许静说:“我们给你唱个生日歌?” 李恬恬抱着胳膊说:“不要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晚上再说吧!” 因为李恬恬家住得远,大家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后,就搭公交车去。李恬恬太高兴了,把数学老师也喊上了。至于高大伟,李恬恬问陆蔓君:“你说要不要叫他?” “叫吧。” 正说着话,高大伟拿笔戳戳陆蔓君的背:“快过来!我打听了一个秘密!”随后他就给陆蔓君讲了一个洪老师的秘密,表忠心。 洪老师平时负责锁门,经常私下把办公室的东西拿去转卖。电话机、收音机卖了几个,还把椅子给搬家里去了。她自己兼着采买,价格报得高,吃中间差价。就这么过了好几个月,居然没被人发现。 后来有一次盘查,发现经费用得太多。这么接二连三丢东西,实在奇怪。彻查之下,火烧到她身上来了。她就冤枉楼里其他人偷的。也算她运气好,后来抓到一个人,的确撬过一次锁。这么一来,她没了替罪羊,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往采买上动脑筋,一开始吃得不多,后来看没人发现,利润往一倍两倍这么翻。别人还得讨好她,逢年过节送礼,这可比她当老师赚多了。 高大伟说:“她可真是胆子大,以为放学后就没人了,是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给那个供货商。估计要省家里电话费。我一字不漏都听见了,可惜没有证据!”他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真是帮了大忙! 陆蔓君特别高兴,和李恬恬默契地对视一眼。这回肯定能把这老师赶出去了! 这下,陆蔓君放心了,让高大伟也签了联名信。 去李恬恬家的路上,她告诉陆蔓君,往年生日,她爸爸总要请很多人过来,来了一群大人聊天,也不管她。闹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过生日。比较让她开心的是,她会收到很多礼物。后来,李恬恬就自作主张,定下自己的生日在聚会前一天,让爸爸陪她认认真真切蛋糕。 看李恬恬无所谓的样子,陆蔓君听着心酸,不由伸手摸摸她的头。 李恬恬:“你被马老师附身了啊?” 陆蔓君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把她当小孩了。果然还是没习惯啊!她索性岔开话题:“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呀?” 一提这个,李恬恬就特别兴奋。她扳着手指数:“我刚才借了电话打回家了,我爸爸特别开心,让珍姐做了好多菜,卤水鸭,清蒸石斑……” 到了李恬恬家,李爸爸特别亲切地招呼他们:“哎,恬恬的同学呀!难得她带同学回来,晚饭都是些家常菜,别客气啊!”陆蔓君发现,他们见识过家长会上的李爸爸,都有点拘束地喊:“叔叔好。” 很快,李恬恬从房间里抱着一大堆零食,满脸红光出来:“吃零食!”一人怀里塞一包,热情洋溢地推荐自己的零食:“哈哈哈,这个特别好吃!尝尝!” 大多数人礼貌地说谢谢,陶江不客气地大口吃起来,“哎,许静,你尝尝我这个。”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在这个气氛中,其实陆蔓君也挺想吃的,不过为了演戏,一定要保持身材。总归是盛情难却,陆蔓君也接了过来。 看陆蔓君拿了薯片却不拆包,李恬恬有点奇怪:“哎,吃呀,怎么不吃?”伸手把薯片拆开了。 不吃,好像不太给面子。毕竟是李恬恬生日嘛。她这么一想,总算心安理得,拿了一块薯片吃。咸香辣脆,太好吃了!真是幸福得要流泪。 晚上摆了好几个桌子吃饭,李爸爸在吃方面特别讲究。扇贝用粉丝托底,蒜蓉点缀在上面,满屋飘香。新鲜大石斑,椰子煲鸡汤,咕噜肉,爆炒鲜鱿等等,摆得满满的,让人都不知道从何下筷子才好。 席间,李爸爸是个讲故事小能手。撇去那段阴影,大家就放开了许多,听故事听得挺开心。 饭后关了灯,全屋子一片黑漆漆的,只剩下蛋糕上的烛光在闪。许静正要唱生日歌。 忽然听见李恬恬大喊:“等一下!”跑去把灯开了。 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了?” 陆蔓君看她一溜烟奔上二楼楼梯:“等一下!我要换我的新裙子!”不由得笑翻了。 李爸爸笑着看她背影:“这孩子!” 等李恬恬换了一条白色蓬蓬裙,跑下楼来,大家欢乐地唱了英文生日歌。李恬恬一晚上都挺开心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许静兴奋地说:“李恬恬,快许愿!”又有点迫不及待:“你许什么愿?” 陆蔓君:“说出来就不灵了!” 大家叽叽喳喳的,李爸爸说:“记得多许几个愿,总有一个灵的。” 李恬恬翻白眼说:“我才不信这个!”不过她还是一个字没说,默默低头许愿。 陆蔓君心想,估计她第一个愿望是不用出国,第二个愿望是和陈珂结婚,第三个愿望是洪老师赶紧滚蛋。 李恬恬还在许愿,电话铃声响了,过了一会,珍姐跑过来说:“老爷啊,小姐的老师打电话来,说有紧要事找你呢!” 这时还有不少签长约的佣人,爱沿用旧时称呼,如老爷小姐之类。 李恬恬本来正闭着眼睛许愿,听见这话睁开眼睛来了。借着昏暗的烛光,她能看见李爸爸脸色不太好看,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谨慎地打量着李爸爸的动作。 李爸爸一动,她立刻老鼠似的钻到陆蔓君身后。 李爸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抬手啪地打开了电灯。生日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大放光明。 他抬步去客厅接电话去了。 一群人全跑到饭厅边缘,朝着客厅张望。“估计是洪老师打电话过来了。” 李恬恬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她肯定想到什么借口了,又来对付我!她每天怎么这么闲!” 陆蔓君眼光盯着李爸爸的身影,看他烦躁地踱步,手里拿着电话话筒。她没回头:“肯定是她,我们这么多人在。行得正,站得正,我们不怕。” 其他人纷纷说:“就是!” “洪老师真可恶!” 李爸爸放下电话,猛然一脚踹了客厅沙发,沙发被踹出半米远:“李——恬——恬!”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句话是开打的前奏啊! 李恬恬陡然打了个寒颤,仅仅是喊名字,她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她惊恐地回头看陆蔓君,急得要哭:“怎么办!” 陆蔓君说:“没事,先听听你爸爸怎么说吧。” 李恬恬死活不肯挪半步,两手巴住柱子,直往后缩:“我不过去……” 陆蔓君看她满脸煞白,知道她怕得厉害。 躲也不是个办法啊!陆蔓君伸手抱着李恬恬的肩膀,硬是要扯她起来:“我陪你过去!不然等会你爸爸看你不过去,一定会更生气。” 李恬恬不管,径自哭天抢地,被其他人一拉,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他肯定要打死我的!”整个人赖着柱子不挪地方。 李爸爸看她没过来,更为生气,大喊:“李恬恬!”干脆往饭厅这边来了,“喊你你不过来是吧!那我过来!” 李恬恬一听吓破胆了,大哭着说:“救命救命!” 李爸爸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还回头喊:“珍姐!鸡毛掸子你收到哪里去了!” 真是出大事了,辩解都不听,直接拿武器来了。陆蔓君赶紧跑过去:“李叔叔!你先别着急啊!听我们说两句!” 其他同学也跟着跑过来求情。 李爸爸说:“蔓君,跟你没关系!你走开。”他朝着李恬恬大喊:“你啊!之前说得好好的,不许抄作业!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啊?才过了多久,又开始抄!刚才洪老师打电话过来了,说你作业不仅写得错漏百出,模仿家长签名,还抄别人的作业!”这时珍姐把鸡毛掸子递过来了,他很快接了过来。越说越气,直接往沙发上狠狠一打,发出一声刺耳的响:“李恬恬!你给我过来!” “她真的没有抄!我们这么多人可以作证!”陆蔓君回头看众人,“是吧!” 许静说:“真的没有!” 陶江说:“都是因为那个混蛋老师。” 陆蔓君说:“那个老师故意刁难李恬恬!” 李恬恬已经开始抽噎了,“爸爸!真的,是她故意刁难我!” 李爸爸脸色涨得通红,手指因为愤怒而发抖,指着李恬恬:“为什么就刁难你一个?她怎么不刁难其他人?” 李恬恬哭得声嘶力竭,“你就是不信我!你连自己女儿都不信,你信一个外人!” 李爸爸说:“因为你不可信!你说说,哪个老师告状的时候,你没喊冤?” 李恬恬说:“这次真的是她欺负我,她上课太差了!我作业做不出来,她就罚我抄课文,又骂我是个猪脑子!” 李爸爸说:“洪老师上课怎么会差?她教的是一班!说明你没用心听课!罚你抄课文,还不是为你好!不要再编故事了!” 李恬恬说:“我没编!” 陆蔓君看他们吵得面红耳赤,一直插不上话,看准了机会赶紧开口。“因为她是代班的!哪里愿意我们成绩比一班好?她没心思教,不仅这样,她还罚我们站走廊站了一天。不仅罚李恬恬,还罚我和许静。” 其他人也纷纷说:“真的,这个洪老师不只是刁难李恬恬一个!” 联名信总算发挥作用了! 陆蔓君看李爸爸半信半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联名信,递过去:“李爸爸,你看。”又给他解释,“洪老师上课实在太差了!别说李恬恬,连我都听不懂!” “拿来我看看。”李爸爸接了过来,打开联名信看。三十个人名整整齐齐地写在上面,各自还加了一两句话,诸如洪老师上课喜欢看报纸,好多题故意跳过不讲,罚站不让吃午饭之类的。 李爸爸越看越生气,眉头越皱越紧。 李恬恬和陆蔓君对视着,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李爸爸真的不容易说服,固执容易钻牛角尖。所有人紧张地等待着李爸爸的反应。 李爸爸终于猛然把信拍在桌上:“居然还有这种事!” 他以前读的也是天台小学,是马校长亲自教他的。尽管他基础差,脑子转得慢,但是马校长特别耐心。偶尔也会严厉地管教,他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教育方法。如果没有马校长,他不可能学会英文,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前途。他特别感恩,对天台小学更是充满了感情。满心以为老师都像他一样好,所以让女儿也读天台小学。 谁知道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垃圾老师!他认识洪老师,平时收了钱,也照顾她丈夫的那摊生意。哪知道,这人脑子有问题!修理学生也算了,还修理到他女儿头上来了,把他当傻瓜! 真是反了! 看把这群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欺负别班,他不管。欺负他女儿,欺负他女儿的朋友,那是在跟他示-威啊! 第54章 探病 陆蔓君看出他的想法,估计是相信他们了,心里没来由地激动。她又补了一句:“世伯,我们还知道洪老师秘密偷学校东西,而且采买时,经常拿回扣。只是没有证据。” “行,”他略一沉思,“很容易解决,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我们大人来处理!”他喊来珍姐,“帮小姐换几根蜡烛,重新许愿吧!” 得到了这句保证,同学们都欢呼起来,从来没觉得李爸爸这么高大威猛过! 李恬恬看李爸爸的反应,有点难以置信,回头看陆蔓君。 这是过关了? 陆蔓君微笑着点头。 安全过关了!这下,洪老师可要吃不完兜着走喽! 李恬恬暗地里拉着陆蔓君,心满意足地说:“许愿还真灵!刚许愿完,立刻就实现了!” 李爸爸做事雷厉风行,隔天就找到校长,让他把洪老师辞退了。 二话不说,先拿出联名信拍在桌上。 毕竟是自己尊敬的老师,李爸爸平时再凶,此刻也心平气和地跟他讲。 “马老师,这个洪佳欣教得真不行呀!” 自从上次发现洪老师在上课期间跑下楼找杯子后,校长就动了查她的心思。平时洪老师表现不错,但人总有懈怠。他是存着要好好教育的心思的。 这两天一直忙着修葺天台小学旧址,他没能腾出时间来。 而现在,看见那一封联名信,坐实了洪老师的罪状。三十个人名全写在上面,控诉洪老师教得不认真,爱刁难人。 这班的学生平时挺乖的,不是逼到绝路,也不会写联名信。他心里实在难过。 李爸爸看校长沉思着,脾气又压抑不住了:“马老师啊!你这样不行啊!这种老师误人子弟,耽误学生前程,我女儿还要出国的!” 校长拿过联名信,回头看他:“我知道,可现在马老师住院,辞退了洪老师,就只剩下一个新来的英语老师。我怕她兼顾不过来三个班。” 李爸爸说:“三个班有什么兼顾不过来!是哪个,我去见见!”不给个下马威,什么老师都敢作妖! 校长怕他闹事,死活不说。也不同意辞退洪老师,只同意换老师。洪老师先留着,等请到了新老师再辞退。 李爸爸从校长室出来,心想要是这么轻易放过她,自己的脸往哪里放!横竖不甘心,自己去找洪老师了。 正是上课时间,洪老师在讲台上打瞌睡,让大家自习。 李爸爸一步推门进来,“洪佳欣!你给我出来!” 全班都惊呆了。 陆蔓君本来沉浸在空间里,卖力地学着演戏,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巨吼,赶紧从空间出来。 什么情况? 洪老师还在睡,李爸爸一看居然还在睡,那火苗蹭蹭往上冒,一个箭步就进来,揪着洪老师的脖子后方一块皮:“你还有脸睡!” 这一揪,洪老师痛醒了。她不耐烦地回头,正要发作,一眼见李爸爸站在边上,吓得脸色大变,结巴了:“李……李生,这是怎么了?” 李爸爸松开手,“你跟我出来!”顺势一脚踹翻了她底下的椅子,她一屁股坐地上,疼得哎哎叫。 李爸爸伸手过来要拖拽她出去,被她求饶说:“别别别,我自己走。” 李爸爸喝道:“那还不快点!” 李恬恬看得太痛快了,跳起来大叫:“爸爸好厉害!” 一群人看戏看得过瘾,互相交头接耳,相视而笑。洪老师平时耀武扬威,屁股翘上天,还从没见过洪老师这么狼狈憋屈! 李爸爸往外走了一半,又回头:“你们好好学!我跟你们老师聊两句。” 大家乖乖点头:“慢慢聊!我们不着急。” 李爸爸和洪老师到外面聊去了,所有学生都跑到教室边看戏。一个个脑袋探出来。真是大快人心啊! 李爸爸说:“怎么,拿回扣拿这么爽快,还不给我说呢。” 洪老师一听,立刻浑身瘫软坐到地上,脸上勉强维持着一点僵硬的笑:“我正打算孝敬……” 她话还没说完,李爸爸突然说:“我还在乎你那一点小钱!”伸脚踹了她一脚:“欺负我女儿是吧。”她直接在地上滚了一下。 众人都惊讶得捂住了嘴,天,打人了!虽然说打人真不对,可是没人出声阻止。因为大家出于某种阴暗心理,觉得太爽了。 正当大家看得神经紧绷,紧接着李爸爸又是一脚,“把我当傻子耍是吧!” 李爸爸穿的是黑色尖头皮鞋,鞋头位置特别硬,一踹那真是特别疼。洪老师立刻痛得眼泪都下来了,蜷缩着大叫:“我没有!是真的,李恬恬她……” 话音刚落,李爸爸又来一脚:“还想把我当傻子!” 洪老师爬不起来,使劲往后挪:“我想其中有什么误会!” 众人惊掉了下巴,好恐怖!不由得同情地看向李恬恬。李恬恬赶紧摇头:“我爸可不会踹我肚子。” 李爸爸三步两步上前踩住她的手:“还敢跑,还敢顶嘴啊!”碾压得她痛极求饶。等李爸爸终于放开,她又慌又乱,只得膝行过去,使劲抱着李爸爸的腿:“李生,我错了!我脑子一时糊涂,我也是……”她语无伦次着,最后说:“下次再不敢了。” “不敢了?”李爸爸冷笑说,“刚才还敢顶嘴啊。”一脚踹开她。“别巴着我!” 洪老师被他这么狠劲一踹,直接四脚朝天倒地上了。她疼得厉害,感觉肠子揪在一处了,难受得要命,一叠声说:“我错了,我不敢了。”说了多少次她记不清了,说得口干舌燥。边上的学生都在大笑,听着更刺耳! 许静说:“别再打了,快把她打死了。” 陶江说:“你就是心慈手软啊!忘了之前怎么罚你站一天不让你吃午饭的?” 陆蔓君说:“真的打得差不多了。” 李恬恬在边上大叫:“爸爸,让她滚出这学校!老是体罚学生!” 李爸爸估计打够了,没再打。他回头冲李恬恬点了下头,又转头看洪老师:“听见了?知道怎么做了?” 洪老师一听就懵了,没了反应。“我……” 她必须要留在学校啊!靠着她老公那点生意钱,她怎么活!刚买了房子,家里的钱全掏空了!总不能守着个空房子过日子。一转手,又得亏一笔。 可不点头,说不定真要被打死了。 李爸爸说:“要是明天还没辞职,我来帮你收尸!” 这话一出,洪老师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这场闹剧结束后,洪老师连自习都坐不下去了。李爸爸踹的地方全在肚子,她撩开衣服一看,肚皮上全是淤青。她倒抽着气,跑去找校长辞职了。再待下去,可真是要没命了。 陆蔓君感觉,洪老师还真是欺软怕硬啊!好言好语对她,她当你放屁,非要让她吃点苦头才行。 全年级只有三个老师,马老师洪老师,还有一个新来的,看着像二十来岁的肖老师。 肖老师性格特别软,肯定不会欺负他们。 全班学生都特别开心,有种苦难熬到头的感觉! 为了庆祝,午休时陆蔓君请客喝汽水。 大太阳下,一人一瓶冒着白雾的荷兰水,五颜六色特好看。 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你们说今年会不会组织旅游?” “我觉得不太可能。” 这么听着,跟小学秋游有点像啊。陆蔓君也很期待跟他们一起去旅游。最近太忙了!整个人都好紧张!特别想放松一下。 晚上回家,姨妈正在摆碗筷,一看她回来,就抬了下巴:“洗手吃饭了。”等她出来,又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帮大家复习功课。”她探头去看,发现今晚又做了特别丰盛的菜,有咸香的盐焗鸡和烧排骨。可惜又不能多吃! 姨妈打量着她,皱着眉头说:“奇怪,你明明最近吃得不少,怎么就是胖不起来?” 她装傻:“嗯,好奇怪。” 姨妈也没多想,回头冲房间里大吼:“陈珂!出来吃饭!皮痒了吗?吃个饭还得三催四请!叫多少遍了!还有小远!跟你说不要再玩了,出来吃饭!”又让陆蔓君去喊姨父上楼。 吃饭时,姨父问起最近学校的情况,“那个老师还在欺负你们吗?我已经找了几个家长,准备明天去找校长说说!” 陆蔓君赶紧说:“解决了!李爸爸去跟校长说了,换了老师。”具体后面那一段没说。 姨妈听了特别高兴:“那就好了!” 陈珂倒是有点失望:“啊!那童子尿不就用不上了!我本来还想跟她好好谈谈的……”这“谈谈”自然不是普通的聊天。 陆蔓君心想她现在已经够惨了。“不用了,真的。” 姨父:“陈珂!你又想干什么?” 陈珂笑嘻嘻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跟她老师打个招呼!” 弟弟举手说:“我也想!” 一群人笑喷了。 弟弟看大家在笑,有点不懂。但他向来不怎么纠结这种问题,又问:“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学呀!” 陆蔓君说:“明年吧,老师说你年纪太小了。” 弟弟自然不开心了,陆蔓君只好哄他,“明天给你带鸡蛋仔。” 隔天,洪老师辞职了。新来的肖老师特别温柔耐心,尽管她兼顾三个班有点手忙脚乱,但是讲得不错。连李恬恬都说,学得一点也不费力。跟之前一比,完全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大家快感动哭了。 后来李爸爸给校长介绍了个新老师教一班。肖老师就没那么忙了。 周末。一群人探望马老师。马老师睡的是进门最靠窗的床位,还放着一束花。 她显然还不能出院,腿被绷带绑成了一个萝卜,用支架固定着。陆蔓君看着有点难过,马老师是因为她才受伤的。马老师心情倒是不错,还安慰她:“这有什么,不用上课。每天在这边躺着,挺好的。”又问起他们最近怎么样,大家都说了洪老师欺负他们的事,又说洪老师辞职了。 马老师一直养病,也没听她爸提起:“啊,居然这样。你们现在学习怎么样?” 陆蔓君说:“您放心,大家都特别用功,下课了还在互相问问题。” 马老师听着特别宽慰:“以前要是都有这自觉性多好。你们好好学,知道了吗?” 大家齐声答:“知道了!” 不在学校,大家就没那么怕老师,吵吵嚷嚷要在她的绷带上签名字。后来马老师怕吵到隔壁睡觉,把他们全轰出去了。 一行人见完老师出来,许静提议去附近一起吃叉鸡饭。陆蔓君看过医院的钟,知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剧组了,不跟你们吃饭了。” 拍戏啊!能看到好多明星吧! 其他人都特别想跟着去,许静拉着陆蔓君的手晃:“带我们去吧,蔓君。” 李恬恬经常见明星,倒是无所谓:“还不是人一个,有什么好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 第55章 开机仪式 就算她想带人,杨伟第一个先不同意了。估计要说些“你自己还是个小卒呢,以为自己是来赚钱的,还是来观光旅游的?”之类的话。 所以她就拒绝了。 回家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女孩子在楼下等着她。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扎两个小辫子。那女孩一看见她,立刻松了口气,边招手边跑过来说:“陆蔓君!” 一问才知道,这女孩叫梁超美,以后就是她的助理。杨伟先去影城了。据说公司看他成绩不错,给他请了几个人,算是高升了。现在他不再签艺人了,也不用再亲自跑腿,管着手下的经纪人,活得很滋润。 一般大牌艺人,除了经纪人,标配是三个私人助理,外加一个宣传,一个化妆师,一个发型师。遇上远途拍摄,比如去杭州拍《苏小小》,还得配几个打杂的。 陆蔓君刚出道,也没作品,自然不能跟他们比。新艺人大多是这样的,谁知道你以后能不能红?能红多久?所以除了经纪人是必须的,其他化妆师、发型师甚至宣传人员,都先用剧组的,也没私人助理。剧组的人忙起来,艺人还得自己化妆。 等艺人红了,不愁没人跟着。 按公司规定,像陆蔓君这种新人,连私人助理也不能派的。杨伟看准了她是个好苗子,说是年纪小提不动东西,找借口派了一个。梁超美也不是专门跟她一个人,还兼了一个三线艺人。 陆蔓君看她满头大汗,就给她递纸巾:“等很久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来接。我以为是我自己过去。” “没等很久,我们边走边说。因为是第一次进组,还是早点到比较好呢。”梁超美说。 她也在打量着这个未来的米饭班主。陆蔓君年纪虽然小,但是挺有礼貌,也没架子。而且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娱乐圈里好看的人太多了,也不算什么。 梁超美现在手里跟着两个艺人,行程上难免有冲突。到时要偏重谁,这是个大问题。一个是入行三年的艺人,已经有一定名气,一直不温不火。另一个就是一入行已经能担合资片女主角的童星,陆蔓君。谁知道童星能混多久,一般都有转型困难的问题。戏路窄、长残了、文化跟不上,都是躲不过的坎。 她实在有点困惑,到底哪边多花点力气。 梁超美想起前辈的忠告,想要往上爬,必须学会察言观色。察谁的言,观谁的眼色?那自然是她顶头上司杨伟的眼色了。 可是杨伟也没交代什么,只说了句:“陆蔓君也归你负责。每礼拜请假两天拍戏,加上周末,没多少事情。” 她想了又想,不太有把握,又跑去问前辈。 前辈当时正忙,随口问了一句:“想想童星的经纪人是谁。”就去忙自己的了。 陆蔓君的经纪人不就是杨伟吗?这么一点拨,她回味过来了。杨伟早前把手下的艺人都分出去了,除了梁音等几个摇钱树还牢牢捏在手里,大部分都分掉了。新人里面他只留了一个陆蔓君。而梁超美手上那个三线艺人也分给了一个新经纪人。 这说明什么? 陆蔓君以后说不定是跟梁音一个待遇! 杨伟一开始也是某女星的助理。该女星从名不见传的路人,身价一路飞涨,如今众人皆知。而杨伟因为和女星关系好,得到她的提携,一跃从助理变成了经纪人。随后带红了几个艺人,便一路高升,爬上了现在这位子。 想到这里,梁超美一下子激动了。她找到了一条出路。 所以,梁超美对陆蔓君也格外上心,边走边问:“你吃午饭了吗?”她早在车里准备了午饭。 陆蔓君正饿得要命呢。本来想上楼先吃两口再走,只是碍于梁超美来了,她不好说什么就没提。“没吃呢。” 梁超美说:“车里有,还有川贝雪梨茶。大热天,喝这个舒服。”顺势还把手里的遮阳伞打开:“可别晒伤了。” 陆蔓君第一次感觉到,有助理好幸福啊! 以前她也不缺阿谀奉承的人,但是说到这么体贴的照顾,还是第一次。 她坐在车里,更深切体会到这一点。老式车内空调吹出徐徐凉风来,隔绝外面的暑气,比公交车那种座位好多了。她闲了,才注意到,驾驶位在右方。 这时,梁超美递来一个铝制方形两层饭盒,打开来一看,上层两格,整齐地码着一块块色泽漂亮的叉烧和白切鸡,右边是飘香的白米饭,撒着芝麻粒。底下一层是排骨汤。 陆蔓君感激地看梁超美一眼,“好丰盛啊。” 明星待遇真好! 好满足。 梁超美面露微笑说:“等会吃完饭还有雪梨茶。” 幸福死了! 吃过饭,喝过茶,她心满意足地朝窗外看。车子一路飞驰,到了商业区,汽车渐渐多了。遇到红灯停下来时,她望向窗外的街景,因为温黛,不少楼宇外墙都装上了防护竹棚架,重新装修加固。 在繁华大街穿梭,墨绿色电车跟她背道而驰。沿途看见了英式风格的邮局、医院,还有教堂。她看着挺新鲜的。 看了一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过了一会,感觉被人摇晃着,“到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影城附近。 下车时,梁超美帮她整理头发,又把压皱了的衣服碾整齐了,“好了。” 杨伟正站在门口附近跟人聊天,一眼看见她们的车子跑过来了:“怎么这么晚!” 梁超美头皮发麻,小声解释说:“堵车了。” 陆蔓君看见熟人,感觉安心多了,跟在杨伟后面走。 进组第一天是不拍戏的。 先是进内景棚,里面分了好多房间,刚好路过一个正在拍戏的。看着是一个古代风格的房间。墙上挂着书画,摆着一套方正的红木椅子。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圆桌子,上面摆着茶具。 房间里站了一个男人,头戴黑色瓜儿皮帽,披着朱红绣花氅衣,里里外外像是套了好几层。 陆蔓君看得新鲜,慢下脚步来。大热天穿这么多!真是要命了。 三四台摄像机对着他拍。摄像机后,或站或坐着几个男人。估计已经在拍了,没人说话。 她正想抬步走人,突然看见穿氅衣的男人一回头,甩袖,怒道:“真是岂有此理!”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演得好逼真! 杨伟走了几步,发现人不见了,一回头:“跟上啊!” 梁超美也在边上看热闹,被杨伟训斥一声,赶紧拉着陆蔓君:“走吧走吧。晚点再出来看。” 下一个摄影棚,则是现代戏。陆蔓君看着一个女人穿着绿色格子布裙子,扎两个麻花辫子,坐在床边问导演:“可以开始了吗?” 导演一喊开始,她立刻跪倒在地上,“贤哥,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对着空气在演,对面根本就没演员。她的手伸向半空,眼泪准确地在下一秒落下。 等导演喊了卡,她擦了擦眼泪就爬起来了:“可以吗,导演?我感觉可能右边眼睛流泪会好点。” 还能控制左右眼流泪!陆蔓君听着完全不可思议,她很想看看这女人演右眼流泪,不过梁超美拉着她往前走了。她有点遗憾。 梁超美说:“这不算什么啊,你要是看见琳达演戏,那才叫厉害。别说左右眼了,让她脸上抽搐她也能演出来。” 这就有点假了吧,感觉吹嘘成分多一点。 “你见过琳达吗?”她有点好奇。 梁超美说:“没呢,我入行的时候她已经出国了。” 走过了几个摄影棚,她发现演技好的演员太多了!她深深感觉到了危机感,这圈子真不好混啊,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走出了摄影棚后,就有一个类似巴士站台的地方,停着三四辆影视公司的巴士。杨伟领着他们两个搭车去了外景区。刚好不少人抱着戏服和道具上车。 陆蔓君想起上次没搭巴士呀,一问才知道,外景区还分了好多个!杨伟说是影城的外景区排满了。 这么一路辗转,到了目的地,看见不少工作人员在忙前忙后,搬着东西。一个掐着腰的男人走来走去:“烧猪还没到!都几点了!吉时要过了!” 杨伟告诉她,这是副导演,其实没什么权力,就是管一点鸡毛蒜皮的杂事。杨伟跟他打了个招呼,“导演呢?” 副导演正跟人说着烧猪,“还有刀别忘了!”听见杨伟说话,又回头说:“喏,那边。树底下。”给他顺手指了个方向。 杨伟谢过他后,领着他们往前走。 树底下导演和监制坐着聊天,杨伟跟他们满脸堆笑,客套过后。杨伟往他们手里塞了红包,让他多多关照。一般不太熟的,监制和导演们不太愿意收。 不过,监制看了陆蔓君一眼,收下了。“我见过这孩子演戏,底子不错。好好演吧!” 导演也收下:“你戏份多,但是一礼拜只能拍四天。”他摇头说:“我看肯定是要赶戏了。你还是新人,演技还是要磨的,自己平时要多花点心思。” 又一次被提了演技的问题,压力好大。她知道自己这次试镜纯粹是运气好。不仅是亲身经历,而且她临急抱佛脚,苦练了试镜那一场戏,还真考了那一场。其他的戏,她还没练过呢。 万一到了现场拼命NG,真是没脸见人了。 陆蔓君认真地表示会努力磨演技。 导演说:“还有你别吃胖了,不然没法连戏。杨伟,你可盯着啊。” 杨伟忙点头说:“肯定的。” 几个人正说着话,主演过来了。陆蔓君回头看那呼拉拉一大帮人过来,估计就是那个男主角了。 《孤女》大部分戏份都在童年孤女上,是陆蔓君演。长大后的孤女由陈宝心客串。估计因为是客串性质,开机她也没来。 之前问过杨伟,他说了个没听过的名字,叫徐小田。看着这阵仗,估计还是个挺有名气的。 等那个男主角露脸了,她真想扑上去掐脸蛋啊!好可爱!看着一米七的高瘦小个子,五官还没长开,看着是个娃娃脸。 梁超美悄悄跟陆蔓君说:“以后肯定是个大帅哥。” 徐小田显然没睡够,走路眼皮都耷耸着的,助理扯着他往前走。经纪人在他边上耳提面命,不住地叮嘱他。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个头。 徐小田跟导演监制打过招呼后,也过来跟陆蔓君认识一下。彼此一大帮人客客气气地介绍,递名片。两个经纪人挤着笑脸,你哄我,我捧你,聊得不亦乐乎。 徐小田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致,打过招呼就去找椅子打瞌睡去了。 后来女配们也过来认识了一下,陆蔓君只记得长相,人太多,名字都对不上号。 过了一会,副导演召集了剧组所有人,一张长桌子上摆上了一只烧乳猪,还有些水果啊酒啊之类的。 她发现摆烧猪的桌子前方,摆着一个摄影机,用红布盖着。还特意派了个人守着,免得被风刮跑了。 她问杨伟:“为什么用红布盖着摄影机啊?” 杨伟说:“开机嘛,不这样怎么开机?” 拜神挺讲究,必须是吉时,精确到某时某分,排队上香。拜完了,就是切乳猪。一把长柄刀子上捆着丝带,主创们用刀一起把乳猪切开。 导演宣布:“开机!” 那守着摄影机的人就把红布揭开来了。 接下来就是热热闹闹的分烧猪环节了,大家都围拢过去,一人分一个纸碟子。 陆蔓君最喜欢吃烧猪那两个“眼睛”,是用樱桃做的。梁超美听说她喜欢吃,赶紧冲上去拿了一个过来。 她特别感动地接了过来。好开心!看烧猪皮炸得脆,闻着就特别香,猪肉却嫩得恰到好处。吃下去,满口香脆。樱桃则是甜甜的。 她才吃了两块,就被人喝住了。 “真是要命。”杨伟一看见她在吃烧猪,立刻跑过来了:“梁超美!你怎么回事?明知道陆蔓君要保持身材,还给她吃烧猪!” 梁超美委屈得想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陆蔓君自然明白他是在说自己,忙说:“吃两口又胖不了。” 杨伟说:“一开始都觉得自己吃不胖,等吃胖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陆蔓君一想,确实也是,她吃过午饭没多久,现在又开始吃烧猪。这是要贴秋膘的走向啊! 她伤心地把烧猪放下了。 开机结束后,大家还一起吃了个饭。她之前就给姨妈说过,今晚大概会晚点回。没想到晚上回家,已经快十点了。 今天开了眼界,又有了严重的危机感,逼得她不得不努力。这一段时间确实也松懈了不少。所以,她回家后跟姨妈姨父聊了几句,就进了房间用功了。 第56章 学习演戏 隔天是礼拜天。陆蔓君又早早地爬起来,拿着剧本看,开始对着镜子练表情。 怎么表达惊讶?先让眉毛挑起来…… 她的手指按在眉骨上,发现自己的眉毛就是不太听话。正在折腾呢,陈珂从房外经过,打着哈欠:“你怎么也这么早?” 陆蔓君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头发乱蓬蓬,好像一夜没睡觉。“你没事起那么早干嘛?” 陈珂说:“我可是做大事的人,跟你说不明白!”故作高深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接近早上八点,她还在练习,听见外面有人开始按门铃了。估计是梁超美过来接她。 下午要拍的戏份也通知过她的。本来按计划,先拍中段那几场戏。讲述男女主角一起看月亮,彼此对视,从而爱上的狗血套路。光靠眼神,要演出那种氛围,真的有难度。最重要的是,她也没有类似的经验。她重生前单身好久了,已经忘了怎么撩汉了。 何况这还不是一个汉子,而是一个笑起来还有虎牙的小屁孩,要演出那种感觉更难了。 第一天进组就演这么高难度的!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塞。 所以她拜托了导演,先拍试镜那一场戏,找找感觉。然后这些什么看星星看月亮的戏,放到下个礼拜再拍。 这样一调整,下午拍戏很顺利,导演挺满意。 拍完了各自休息,梁超美给她递水。她喝了几口,转头看:“徐小田坐哪里?” 梁超美指了一下那个椅子边上:“那边。” 杨伟本来闭着眼睛,脸上盖着剧本,一听这话把剧本拿下来了,特别高兴。 果然没看错人,这孩子有点觉悟啊!知道以后要炒绯闻,现在就开始找感觉了。 陆蔓君和梁超美去找人了。 徐小田今天演的是一场在大海里拼命游的戏,演完了浑身是水,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陆蔓君在等他。他的经纪人推他:“你赶紧跟她好好聊,找找感觉,以后要炒绯闻的。” 徐小田听话地过去了。 陆蔓君感觉这人没什么架子。一听说要对戏,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了。她看了徐小田演的戏,感觉只要镜头一对准了他,他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眼睛也睁开了。演谁像谁。跟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一演起来,徐小田就不太像个小孩了。虽然看着是个娃娃脸,可嘴角上扬的时候,有点少年风流的感觉。 “演哪一段?” “看月亮这一段。” 两人对戏的时候,陆蔓君台词记得很牢,但是徐小田完全记不住。动不动就改台词。 徐小田又一次发现自己忘词了,就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好习惯,你别学我。幸亏这里台词不多。” 陆蔓君就教他怎么记台词,其实跟背单词差不多,用联想法之类的。 徐小田说:“这个方法不错,我试试。” 正式开演。 她的眼光往徐小田那儿飘,绕了一圈,又看回天上去。“今天月亮好漂亮呢!” 徐小田摇头说:“你这个眼光太媚了,导演那边肯定过不了。” 她好心塞! 她重生前就不是什么纯真小萝莉,没法靠经验。 连续试了几遍,也不行。副导演喊徐小田就位。徐小田丢下剧本:“你先练,我去了。” “好,谢谢啦。” 她一无所获,沮丧地跑回杨伟那边。杨伟看见他们互动挺好的,现场拍一张照片就能用了,很是满意。但是不知道怎么,看陆蔓君不太高兴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了?” 梁超美拿了瓶水给她,又帮她擦汗。 陆蔓君郁闷地说:“我演不了感情戏,太做作了。” 杨伟不太信,他是看过陆蔓君演戏的,演得挺好的,很自然啊!他顺手拿了个剧本来:“演一遍给我看看?” 陆蔓君看着杨伟那个脸,感觉演起来效果会更糟糕。不过还是顺从地演了一遍。 杨伟没等她念完那句台词,已经站起来了。 陆蔓君抬头,好奇地问:“你去哪?” 杨伟扶着额头说:“我去找导演。演得太烂了,我得给导演多塞几个红包。” 陆蔓君更沮丧了。 霍荣亨在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找过她。 “我看到你演戏了。很棒。” 她心想,要是霍荣亨知道她感情戏演得那么烂,不知道会不会立刻踢她出剧组。 她说:“你来了?怎么没看见你?” 霍荣亨说:“我还是不露面比较好。” 她稍微一想,也明白了。如果他出现了,说不定导演会放水。他不想干扰她。 “对了,有一件事情真的要找你帮下忙…” 具体什么事没说,只再三保证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过两天我来找你,见面说吧。” 说完挂了电话。 另一头,杨伟在为陆蔓君的感情戏苦恼。 他本来想找梁音辅导一下她的,可是最近梁音通告排得太满,腾不出时间。 他便找了那个三线艺人。 三线艺人怎么肯教,教好了,她大红大紫,估计得抢她助理。教不好,那是不给杨伟面子。于是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晚点才能教。 杨伟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也不勉强。“行,我找别人。” 杨伟在忙忙碌碌地找人,陆蔓君也为这感情戏苦恼得很。 第二天午休,她在学校附近的餐馆看见罗薇了。 罗薇男孩子似的短头发特别醒目,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试镜时那个超强的竞争对手。 她让朋友先去喝汽水,自己上前打招呼。 走过去时,罗薇正咬着指甲,低头看菜单,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本来以为罗薇不记得她了,谁知道罗薇对她印象深刻,抬头看见她就笑了:“hello!” 她拉开椅子在罗薇对面坐下:“你来这边吃饭啊?” 罗薇说:“对啦,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这个是什么,看不太懂。” 啊,罗薇看不懂中文? 她也没多问:“这个是叉鸡饭。” 罗薇又问:“这个呢?” “烧鹅饭。” 罗薇招来老板:“来个烧鹅饭!”又问她要吃什么。 陆蔓君没点,只和她聊天。问起来才知道罗薇是英国长大的香港人,性格这么开朗,真是挺难得的。因为刚刚回国不久,繁体字看得有点吃力。而且也没什么朋友,今天嫌剧组太闷,就自己跑过来玩。 等饭的时候,两人聊得挺欢。罗薇问她:“你那部戏开始拍了吗?” “才拍了几个镜头。”罗薇显然属于光明正大的竞争者,陆蔓君特别喜欢她,忍不住想取经。便问她拍感情戏怎么拍。 罗薇说:“你跟男人看过月亮没有?四目对视,火花四射,会有那种微妙的感觉……” 罗薇看着也不大,居然已经跟别人看过月亮!不过想想国外长大,自然更要开放些。 罗薇说:“其实明明没什么好看的,对吧!又不是什么月圆夜。她偏偏说,今晚的月亮好漂亮。纯粹一句废话啦,她说来干什么?” 陆蔓君被这么一点拨,很快明白过来了。“她想掩饰她内心的悸动,而且气氛暧昧得她受不了。她性格比较沉闷,让她说点漂亮的话,也不可能。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说这一句话。” 罗薇说:“聪明。你演一下给我看看。” 陆蔓君回头看,餐馆到处是人,伙计一手端一盘饭喊着:“让开。”真不是一个入戏的好氛围:“现在?” 罗薇说:“你把他们当不存在就行了。别说在餐馆要演,在臭气熏天的厕所也得演出来。我都是这么练的,专门跑到干扰特别强的地方,练入戏。你想啊,很多时候男主角长得很恶心,还有反串的呢,我们还要演出心动的感觉。怎么办到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入戏。” 她感觉罗薇很厉害,听着像是野路子,还有点偏激,但是感觉还挺靠谱的。 陆蔓君深呼吸一口,眼前罗薇的脸似乎模糊了。她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月色迷人的夜空下。 她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停了一停,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随后像是受不了那种凝视般,别开了眼睛。又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漂亮。” 罗薇直翻白眼:“你入戏走错场景了吧,这表情看着被猥琐男纠缠。”她的筷子反过来,筷子尾沾了点水在木桌子上画:“你的心情应该很柔软。你体会一下那种心如鹿撞,不敢直视。其实心里又很想看对方,明明什么也没干,但是忍不住想微笑的心情。就是互相喜欢的感觉。” 两情相悦是这样的吗? 她真的完全体会不到啊。重生前她对恋爱也没什么感觉。一时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好像一个低能儿。 她皱了眉头,忍不住问:“喜欢为什么会不敢直视?” 罗薇一头栽在桌上:“……让我怎么说。”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心动的经历。”恋爱倒是谈了一堆,最后发现还是喜欢一个人。幸亏她现在是十二岁的躯壳,所以罗薇也没觉得很奇怪。 罗薇说:“你们不是有一句话,越是喜欢,越是不敢见面,那个词叫什么啊。” 陆蔓君一瞬间想起来了:“近乡情怯?” “不知道啊,估计是吧。你领悟一下。”罗薇说,“你还是得谈个恋爱啦!不然以后情感戏都是个大问题。” 陆蔓君有点头疼。怪不得不少演员一接到精神病人的戏,都喜欢跑精神病院。 “能不能用点小动作补救?现在去谈恋爱也来不及了。” 罗薇想了想,“也可以,就是躲闪和爱慕并存的眼神,那种因为阳光太刺眼而回避的眼神。” 完全听不懂…… “我试一下。” 陆蔓君揉了一把脸,脑子里一闪而过霍荣亨的脸。怎么想起他来了? “开始吧。”罗薇一句话把她的心思拉回来。 她闭着眼,再睁开时,仿佛眼前多了一堵围墙,抬眼见夜空上高挂一轮明月。 草丛里传来啾啾的蟋蟀声,周围很安静。她回头看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也在看她。两人默契地微笑,而后她抬头看着天空:“你看,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啊。” 周围忽然有人说:“哪里来的月亮?”她回过神来,一霎时间,眼前又回到了餐馆里。 转头,原来是旁边的食客在看,伙计也停下来看热闹。 有人笑说:“是在学演戏呢。演得不错啊。” 她虽然也知道这是场面话,但还是忍不住有点高兴。这次演得过分自然,甚至没有考虑到脸部表情的控制。 “这次好多了。”罗薇说:“我感觉出你的问题了,演戏的时候太注重技巧。你要放开一点。” 陆蔓君演戏经验匮乏,所以一直是按照书本怎么讲,就怎么演。乍一听放开一点,不太明白。 罗薇说:“该撸袖子就撸袖子,别太注意姿态好看,要真实。演员嘛,就是个骗子。在镜头前骗大家,这故事都是真的。你得先把你自己骗过去,你连自己那一关都过不去,还怎么过别人那一关?像你那天试镜,太真实了!最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人不会觉得难看,只会觉得,哇,好真实啊。” 陆蔓君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罗薇说:“你这一次演出了两情相悦的感觉,感觉也不错。但是剧本要的是羞涩心动,你这样演,人物设定就前后矛盾了,也没法连戏。” 也就是说,还是得谈恋爱啊…… 陆蔓君发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参加朋友婚礼,当伴娘,事情特别多,现在还没写完。明天勿等。 第57章 学演戏2 她和罗薇分开后,去找许静他们回学校了。 下午放学时,许静扯扯她的袖子,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帅哥来了!” 正是放学时间,人来人往,眼光都不自觉朝那辆黑轿车多看两眼。 车内,霍荣亨降下车窗喊她:“陆蔓君。” 许静冲她做鬼脸:“真好,有大帅哥接你放学。” 她笑着推了她一把:“他来找我帮忙的,你想哪里去了。” 等她坐进了车里,见他只带了一个保镖,“怎么只带一个保镖?” 他说:“等会要见的人比较怕生。” 陆蔓君说:“你让我帮什么忙,总得先告诉我吧?” 霍荣亨说:“那是我一个朋友,也是孤儿。她不舒服一两天了,又不能下地走动。问她哪里不舒服又不说,又不肯看医生。我想你们都是女孩子,比较好说话。” 陆蔓君一听就懂了。估计是来大姨妈了。哪怕遇到一个好心的哥哥,也难以启齿。 她能理解这种窘迫,当年她也是这样。 目的地是新界木屋区,落魄的木板搭成一个房子。脚下尽是银灰色小石子。 她跟着霍荣亨走,石子路不好走,他不时回头扶她一把:“小心路。” 终于到了门口,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在吗?”听见里面传来虚弱的回答:“推门进来吧…” 这门是个特别破烂的木门,连把锁都没有。 保镖等在外面,他们进门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躺在床上,显然肚子痛得厉害,勉强要爬起来。 她看起来脸色蜡黄得厉害,挨饿的人大多这样。 一看见她爬起来,霍荣亨就跑过去扶她:“别起来了。”又给她倒水:“来,喝点水。” 女孩接过,准备喝。 陆蔓君估计她这是痛经了,伸手把水杯夺下,摸了下,果然是冷的。“别让她喝冷水。”估计她床铺底下已经是一片灾难现场了,便让霍荣亨出去,“我来照顾她吧,你先出去,你不懂。” 霍荣亨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喝冷水,也不明白为什么让他出去,但是出于对陆蔓君的信任:“好吧。”就出去了。 陆蔓君跟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霍荣亨的朋友。你肚子很痛,对吗?” 女孩点点头。 陆蔓君揭开被子,果然是一片血红。“你一直没起床?” 女孩又怯懦地点点头,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我是不是快死了?我一直在流血……我早猜到了,你不要告诉霍哥哥,以后你帮我照顾好他,我没办法了。” 陆蔓君啼笑皆非,放软了声音:“没有呢,你不会死。只是女人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有几天。” 女孩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啦。”陆蔓君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科普大姨妈,“过了这几天,你就会止血了。你身体不太好,可能是血气不足,淤血多。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你很久没好好吃饭了?” 女孩终于有点相信了,安心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你怎么知道的?” 陆蔓君看她的居住环境,也猜到她日子大概不好过。不免觉得奇怪,霍荣亨给她一顿饱饭吃总不是一件难事。 后来聊起来才发现,这女孩叫刘小燕。刚来香港就遇到了温黛,后来被救援出来的。她不想麻烦霍荣亨,也不拿钱,一直靠自己在新界帮些农民干活,以养活自己。 陆蔓君感觉差不多了,就把床单拿出去。尽管她很小心,还是被霍荣亨看见了那一床被子,他有点吓懵了,那么多血! 他也忍不住要问:“这是怎么了?” 陆蔓君说:“女孩子的事,没什么大事。” 也没细说。 霍荣亨驱车在附近买了新被子回来,自己站在外面等。 这年代没发现哪里有卫生巾卖,她看过姨妈用的是月经带,要洗的。她想了一下,让霍荣亨去买了绷带和棉花,简单做了一个卫生棉。又给她讲课,说来大姨妈前后不能吃凉的,要多喝热水、红糖水,捂热水袋之类的。 “你懂得真多。”刘小燕小声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真好,我没有妈妈。” 陆蔓君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外面响起“砰”的一声。 是枪声! 她和刘小燕齐齐望向门口,心里都是不祥的预感。她后背出了冷汗,按下刘小燕的被角:“我去看看,你小心一点。” 她稍微拉开一点门缝,有人突然猛然扑过来,把唯一打开的缝隙也关闭了。 “不要开门!”那是霍荣亨的声音,他把门顶住,压得严实。紧接着是连续几声枪响。 她听得触目惊心,特别害怕突然霍荣亨就这么死在外面。哪个老百姓看见这种枪战,不害怕?在她眼里,动刀子已经够吓人了。别说动枪了,看见佩枪都有点害怕了,更别说是直接枪战了。无论死的是谁,她都觉得非常害怕。 隔了一会,门被拉开,露出霍荣亨的脸:“没事了。” 陆蔓君稍微松了口气,低头看见他正捂着一只手臂:“你流血了!中枪了吗?” “没有,被子弹擦伤了。”他进来简单处理了一下枪口,“我们别留在这里,赶紧跟我走。” 陆蔓君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带那么多个保镖了。一旦收到风声,少带了几个人,去一趟偏远郊区,立刻就有人来伏击。 “那些人呢?” “只有两个人,跑了。” 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推开门出去看了一下,发现外面天色暗了大半,但隐约看出,地上的石灰砂子染了不少血,估计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还有个保镖毫发无损,一脸戒备地往外看。 再留下来就太危险了。 她劝服了刘小燕,“先去霍荣亨那边躲两天吧。” 一行人往市区去了。 车内摇摇晃晃,刘小燕坐前排。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回了市区,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 刚好还剩了一些绷带,她自己空间里有酒精之类的东西。她便看了下霍荣亨:“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帮霍荣亨处理伤口时,听见他说: “我舅舅在娱乐圈里得罪的人不少,他们也不是想杀我,只是想绑我。跟你没关系,他们不会对你干什么的。在市区会好一点,他们胆子也没那么大。” 听完他的解释,陆蔓君没说话。 霍荣亨说:“你害怕吗?” 她没抬头,继续默默帮他捆绷带。她发现自己没法坦然说一句不害怕,甚至保证说不会因此疏远他。她本应该说,我不害怕,这样够仗义够勇敢。可她发现自己没那么强大,她真的害怕。一个普通老百姓,没什么特异功能可以保护他,该招惹这么危险的人吗?她不太确定,可她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说:“害怕。”笑着看了看霍荣亨:“所以你下次多带两个保镖吧。”这便是愿意继续和他做朋友的意思了。 霍荣亨也笑了。 刘小燕突然回头问:“对不起。”是因为她,霍荣亨才少带了几个保镖,才会爆发枪战。她心里愧疚。 霍荣亨笑说:“跟你没关系!搞得世界末日似的,没什么大事。” 看来他是经常经历这种事。 刘小燕似乎不太敢直接看他,又不时回头看他们在干嘛。陆蔓君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罗薇说的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的心情吗? 她偷偷观察这刘小燕的表情,一个表情一个小动作都记了下来。 把刘小燕送回了霍荣亨的一处公寓后,她身体不舒服,也不愿意吃饭,便打包了一个云吞面带回家吃。 霍荣亨和陆蔓君下楼,“先吃饭吧?” 陆蔓君说:“不用了,姨妈已经做好饭了。” 霍荣亨一愣,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许久才点头:“好。” 陆蔓君感觉他像是误会了,忙解释说:“我没有害怕你,你别误会了,真的是做好了饭。我很喜欢跟你聊天做朋友的。” 霍荣亨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准备上车时又跟她说:“对了,我没有喜欢刘小燕。”眼睛就盯着她看。他的眼睛很黑,好像藏了很多话要说。 突然之间,她不敢看霍荣亨的眼睛了,还有点害怕他即将要说的话,打破两人的友谊。她特别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眼看见一个卖鱼蛋的摊子。“不如我们去吃鱼蛋吧?”话一出口,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一句,“今晚月亮真漂亮啊。” 她并不想吃鱼蛋。就像孤女一样,其实月亮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不说这一句,就没法挡住他马上要说的另一句。 霍荣亨没再往下说,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没说什么,只说:“好。” 陆蔓君说:“开玩笑的,马上吃饭了,就不吃这个了。” 晚上回家,陈珂说:“这么晚才回来,没菜了!” 姨妈说:“听他瞎说!我给你留了菜在厨房,我去给你热一下!” 陆蔓君随便吃了几口,就拉着陈珂进房间当陪练了。她已经摸索出来要怎么演了。 第58章 学演戏3 起初陈珂不愿意陪练,“我得去写歌!” 陆蔓君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在写《孤女流浪记》的主题曲,一直找不到灵感,熬夜了好几天。最近像个祥林嫂似的,在家里游魂晃荡,“完了完了。我没有天赋。” 陆蔓君说:“说不定你陪我练一会就有灵感了。毕竟你不了解这个故事的核心,怎么写得出好歌曲来。” 陈珂一想,有点道理,于是答应了。 谁知道,陈珂拿着剧本看了一下,眉头就皱起来了:“什么叫眼神望着彼此,似乎没有了距离。然后台词居然只有一个你字……” 陆蔓君凑过去看,也忍不住想笑:“就是欲言又止的感觉……” 陈珂想了想:“懂了!就像我前几天看见我那个数学老师,她牙缝上有菜叶子,我都没好意思说!说一个你字,就没了。” 幸亏陈珂没有去演戏,转念一想,不对啊,乐队最后还是得转型当演员的啊。陆蔓君突然捕捉到一个细节:“你前几天看见数学老师?你这几天没见她?” “……随便说句话都能被抓住把柄!”陈珂把剧本一甩,“不练了!” 这可是连续逃课好几天啊。 陆蔓君翻着白眼:“你可别逃太多课啦,马上家长会了!到时又是家庭大战。” “真烦人!”陈珂最后还是蹲在地上,“还练不练!” 陆蔓君说:“开始吧。” 结果两人坐在床上,还没开始演,陈珂瞪着一双死鱼眼,一脸便秘的表情:“你……” 陆蔓君一看就笑场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啊!” 陈珂说:“不是这样吗?那是哪样?” 陆蔓君也不知道怎么解说了,“随便吧,我自己调节一下。”一个好的演员,能不受环境影响。哪怕隔壁在刨垃圾桶,她也能幻想自己身在名店购物中心,这才是专业的。 她试图再次集中精神,放松自己,不要刻意去注重技巧。她这么提醒着自己,随后闭起眼。再睁开眼时,眼前仿佛一瞬间闪回到了那一幕。 天色昏暗,月朗星照,树梢摇曳。 而眼前的霍荣亨正微笑着看她,那双眼睛又深又黑。 她望着对方,感觉到口干舌燥,一时竟然像是话语都被堵住了似的。他的嘴唇在动:“你……” 她忽然就生出一种害怕恐惧的心情来了,唯恐打破这平衡。她的嘴唇也跟着动了动,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来,心跳得乱了。 她赶紧转头去看窗外:“今晚的月亮……“顿了一顿,仿佛在绞尽脑汁地想赞美词,最后空白一片的大脑挤出了三个字:“很漂亮。” 周围迅速又恢复了原状。老旧的木柜子,门把手边上还蛀了个洞。白墙上贴着深绿色的小方砖。 她陡然就醒来了。 陈珂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演技还真是好啊。” 陆蔓君正要答话,只见陈珂猛然跳了起来,“我想到了!”一溜烟钻到自己房间去了。 感情戏是最难把握的,千变万化。霍荣亨才十六七岁,怎么能写出这种感觉?感情最是让人委屈,又让人感动。这些又要怎么办?像一个厨师,总不能尝过一道菜,才做得出那个味道来吧! 她想了想,给罗薇打去电话。罗薇的建议是,尽量多感受生活,多观察。也就是从别人身上找经验。罗薇听她说起刘小燕,就说:“就得这样,你多观察,你没暗恋过人吧?那就看别人怎么暗恋的。” 罗薇问:“你那个看月亮的戏演好了” 陆蔓君说:“摸到一点门路了。” 罗薇问:“怎么摸到的?总不会是看刘小燕的吧?” 陆蔓君莫名有种尴尬的感觉:“我……看霍荣亨的……” 罗薇一听八卦来了,“你还认识霍荣亨啊?”她饶有兴趣地问:“你喜欢他啊?!确实长得很帅,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其实陆蔓君也不太确定自己喜欢他,反正挺有好感的。也不是因为他帅,纯粹是觉得他这人做事光明磊落,挺好的。 挂完电话,弟弟跑过来问她:“姐姐,”他指着报纸上两个字“閱歷”问她。“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她放下电话,本想去做作业的,看弟弟这么勤奋好学,就抱他到怀里:“怎么忽然想识字了?” 弟弟往她怀里一倒,歪着脑袋冲她笑:“我想看《孤女流浪记》,可是看不懂。” 陆蔓君说:“姐姐给你念。” 弟弟说:“姐姐好累,每天睡觉都那么晚,我自己学也能看懂,没事!我找肥叔叔学呢,现在能看懂一大段了。而且我也想早点学会写字,这样说不定能帮到姐姐忙。” 陆蔓君哭笑不得,又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不由得伸手掐他脸蛋:“帮不上的!趁着现在有机会玩,多玩一会,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明年你就得上学了,到时你想玩都没时间呢。” 弟弟想了想:“我还是想学识字。” 陆蔓君抱着他说,“好,这个字读阅,这个字读历,合起来是阅历。表示一个人阅读和经历……”说着说着,她有点反应过来。阅历,不一定是亲身经历啊!跟罗薇说的是一个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杨伟跑过来让她请假。“我给你找到老师了!”是一个二线的女演员,叫苏苏。 陆蔓君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解决了。” 杨伟大为惊喜:“睡了两三个晚上突然开窍了?我就说嘛!之前演技那么好!突然退化了,怎么可能!就是没睡好!” “没有,我找了罗薇给我辅导。”杨伟肯定想象不到,她费了多少功夫,走了多少弯路。 杨伟反应特别大:“你找了谁?” “罗薇啊,有什么问题?” 杨伟听她讲完了怎么偶遇罗薇的事,立刻摇头说:“她肯定在误导你!竞争对手之间哪有什么纯友谊!别傻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小孩子会相信!” 陆蔓君说:“你别老是把人想得那么坏啊。” 杨伟说:“我明天把苏苏带过来看看,演差了也有人指导!” 陆蔓君说:“好,放学后你来我家。” 隔天晚上杨伟就和苏苏过来。 看完她表演后,杨伟彻底安心了:“算罗薇有点良心,还真像那么回事!恢复了以前□□成功力!我就说你演技不错!就是一时发挥失常!”他又转头去问苏苏:“怎么样?“ 苏苏抱着手臂,挑剔了几处细节:”这些细节还要再努力一下,你看啊,你说台词中间停顿了一下,给人一种忘词的感觉……整体还行。” 陆蔓君说:“这样结结巴巴才比较有那种羞涩的感觉啊。”她可是真情流露。 苏苏说:“你刚入行,懂什么?你要是真这么演,导演肯定不会让你过的。” 杨伟有点摇摆不定,最终决定听苏苏的:“你还是听她的吧。她比较有经验。再说了,我总觉得罗薇在坑你,让你自然流露,哪个演员会全部自然流露的?” 陆蔓君懒得理她们。 陆蔓君的通告排在礼拜四下午四点。 她坐在榕树边上等开拍,感觉那秋风一阵阵不停吹来。风怎么这么大?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梁超美跑过来整理好几遍,有点生气:“那个化妆师装没看见,也不过来帮你弄一下!” 她现在还没什么名气,这点事她也不想计较。“辛苦你了。男主角呢?”她左右看,“怎么还没来?不是上四点吗?” 正说着,男主角徐小田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幸好脸上已经化好妆了。 导演见男主角来了,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起来,过来一看就恼了:“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没看见女主角的头发乱了吗?这让我怎么开机?” 几个化妆师对视着,满心不情愿朝他们走过来,给她弄头发。 终于开始演了。 陆蔓君有点紧张,拼命深呼吸,缓解压抑情绪。 徐小田走过来,看其他人还在架设备,便问她:“练得怎么样?” 陆蔓君蹲着在系鞋带,没看他:“今天肯定不NG。” 徐小田笑说:“每个人都说不NG,最后都NG。今天真不要NG太久,我等会还有一个活动要出席。” 陆蔓君只觉得压力更大了,一抬头,看他脚步虚浮,差点没一脚踩进隔壁泥潭里。“你小心点啊。”该不会是喝酒了吧? 架好了设备,导演喊了A,打过卡板后,就开始了。 徐小田望着地上,又转头看她:“你……” 这一个场景练过无数遍,该有什么表情,该如何演绎,她胸有成竹,甚至不需要入戏。她说:“今晚的月亮……”顿了顿,寻找措辞:“很漂亮。” 徐小田抬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真的很漂亮。” 她怎么记得剧本里没这句话?而且徐小田状态好像不太对劲,总有点魂不守舍,晕乎乎的样子。 导演立刻喊了:“卡!女主角不错!男主角不在状态啊!你没对白的!” 徐小田赶紧喊了对不起,“女主角演的太好了,我入戏了。” 陆蔓君心里暗爽,过了!真不枉费她天天这么练! 中途休息的时候,徐小田小声跟她道歉:“你演技进步很快啊。我都有点入戏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NG的。可能是喝了酒,有点不在状态。唉,好想睡觉,我都记不住台词了。” 陆蔓君早就想到他喝酒了,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笑。预感今天要NG很多遍了。 这时候,杨伟也跑过来说:“我看啊,那个苏苏说话太离谱,乱说一通!你就按刚才那么演,导演夸你了。” “知道了。” 果然,陆蔓君没NG,徐小田一个劲NG。第二第三遍倒是没说那句对白,可情绪也不太对。尤其那眼神虚晃半天,对不准焦距的样子,看着真是没法过。 那胶卷,每一分钟都是钱啊! 导演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演员,喝完酒直接就跑过来拍戏,怎么拍得好?他直接把徐小田抓到一边去□□,又推他去洗了把脸,喝了点热姜汤,总算过了。 这时候,梁超美趁着他们在拍戏,偷偷去化妆间找电话去了。她得打电话给那个三线艺人。 第59章 三线艺人 三线艺人叫周姗姗,脾气不太好。对外是如沐春风,对助理是一秒变脸。 梁超美找到了电话,手指绕着电话机上的数字圈,心里想,这回要怎么解释?她本来上的是周姗姗的通告,要到四点半才结束。通告是两个人排的,所以很容易出问题。通告时间早就定下了,怎么可能为她一个小助理调整。 她琢磨着一个四点半,一个四点,提前一点走就行了。说不定周姗姗不会发现呢,她经常跟着大伙吃下午茶。所以,她看着时间差不多,把艺人的东西拿回去了,就先走了。可是听另一个艺人助理说,周姗姗拍戏结束后,助理居然提前走了!虽然也没什么事情,但是看着肯定不高兴。一问,还是去了陆蔓君那里,就更生气了。所以在片场抱怨了一通。 说起来这个周姗姗混了那么久,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来,跟她的情商也是有点关系的。哪怕她平时还算温柔,不过她一生气就没法控制自己,全写在脸上,还喜欢摔东西。所以大家跟她关系都不怎么会,比如苏苏就跟她关系很差。 不过她当明星有资格发脾气,梁超美身为一个小助理,自然没什么可抱怨的。于是赶紧打电话道歉。 电话接通了,对方轻柔地传来一个字:“喂。” 梁超美说:“姗姗姐吗?” 一听是梁超美的声音,对方立刻发出一声巨吼:“梁超美!“她大骂:”扑街!你死哪里去了!” 梁超美耳膜都被震聋了,把话筒挪开了点:“对不起……我……” 周姗姗劈头盖脑一顿臭骂,骂完了还不解气,“明天你有陆蔓君的通告吗?几点!” “早上十点。” “我也有通告!你得过来看我这边!要是我早上十点没看见你,你就完了!” 周姗姗的通告在下午两点,两人还是在一个厂区,忙完了吃个饭再过去,完全来得及。 梁超美觉得这人真是小肚鸡肠,可又不敢得罪她,只好软声说:“姗姗姐,她搬不动东西,要不我先帮她搬好了东西,一忙完立刻过来你这边。” 周姗姗说:“所以她还排在我前面?”她越说越大声,“你说吧!明天十点钟你去谁那里!” 梁超美说:“陆蔓君那里。” 周姗姗啪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陆蔓君发现梁超美状态不太好,愁眉苦脸。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原因,只唉声叹气。 上午拍戏时,周姗姗过来了。 陆蔓君本来不太认得周姗姗,是听场务说的。说这周姗姗长得好看,可惜怎么也红不起来,因为性格太怪。 她见了周姗姗,感觉确实还挺好看的,不过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太讨喜。 她正看着周姗姗,谁知道对方直接朝自己走过来,笑着说:“陆蔓君?真人挺好看啊。对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手里提着几盒蛋挞。把其中一盒放下,其他的拿去给工作人员吃。 梁超美在边上听得心惊胆战,总感觉周姗姗这锱铢必较的人,怎么会突然转性子?她忙上前拦住:“她最近要减肥,不能吃东西。” 周姗姗把蛋挞放下,抱着手臂睥睨着她:“真有意思。她吃不吃蛋挞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小助理跑出来拦什么?” 陆蔓君感觉到两人之间硝烟弥漫,估计是之前吵过架了。联想一下,估计还跟自己有点关系。共用助理最容易出问题,行程冲突时,就有矛盾。 陆蔓君看梁超美要开口,忙伸手按住她:“我喜欢吃蛋挞,就吃一个吧?” 梁超美欲言又止,最后说:“就一个,尝尝味道。” 周姗姗又冷笑说:“你看看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比你可懂事多了。你啊,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就不要多说话。”这话是在暗讽陆蔓君人微言轻。 陆蔓君装作没听见,没什么反应。 周姗姗以为她年纪小,听不明白,心里不太高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梁超美说:“啊,男主角来了。”又问陆蔓君:“反正你也吃不了蛋挞,我给他拿过去吧…可以吗,姗姗姐?” 陆蔓君拿了一个,也不说要怎么安排:“我吃不了那么多,心意领了,多谢。别浪费了。” 周姗姗:“随便你了!”说完自己气鼓鼓走了。 等周姗姗走了,梁超美让她别吃蛋挞了。 陆蔓君说:“这个蛋挞肯定没什么问题的。你看现场那么多人,她又不是傻子,总不会公然在里面放泻药。” 梁超美一想,也对啊。“那她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要给你送蛋挞?” 陆蔓君说:“估计听说什么风声了吧。谁知道呢,懒得猜,做好自己就行了。” 梁超美感觉这陆蔓君不太像十二岁,有点像那个带她入行的前辈。说起话来,老成持重。 正想着,陆蔓君突然伸了个懒腰,抱怨说:“啊~好想吃咕噜肉啊。” 梁超美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想太多。“不能吃,乖啊,拍完这部戏,我带你吃好吃的。” 陆蔓君笑眯眯地看着她:“就这么说定了啊。” 今天的戏是一场爬围墙戏,女主角要爬过一堵灰色高墙,跳下来时崴到脚,被男主发现了。 导演给两个主演讲了戏,强调了一下会拍中景和大头。所以表情要到位。 陆蔓君抬头望了一眼那堵高大的灰墙,“怎么可能爬得过去?” 导演说:“吊威亚。你踩那个凳子,踮脚。我会拍特写。” 她第一次吊威亚,觉得特别新鲜。 很快有人过来帮她穿防护套,墙底下按规矩要放一个救生垫。 可是道具组找了半天没找到,估计是忘拿了,还放在一厂。回去拿,来回要半个小时。 有人看了看墙高:“这么矮就不拿了吧,何况后期还要剪。”有时垫子不够用了,或者想偷懒,看着不高,也不拿。反正这点高度也摔不死人。 导演说:“懒死鬼!让你铺就铺!” 那人满心不情愿地跑回一厂拿去了。 他们在她的腰间扣好了安全带,扯了一下,见没掉就点头:“行了!”又冲导演比划了一下,示意安全。又拉来了垫子。 陆蔓君有种进游乐场蹦极的感觉,欢乐地扶着竹梯子往上爬。 开拍时,她先拍了一个踮脚的镜头,再拍一个爬到墙顶的远景,最后是利落跳下的镜头。 前面挺好的,最后跳下那个镜头出了问题。 她腰间的安全扣很牢固,可机器上一个螺丝松了,她猛然脸朝下摔在地上,没倒在垫子上!她倒下来的时候,被垫子边撞了一下,脸侧狠狠擦了地面一下,估计破皮了,不知道有没有毁容。 “陆蔓君!”导演大惊失色,把剧本摔了,跑过去扶她。其他人都吓坏了,齐齐跑过去。 梁超美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刚刚彻底得罪了周姗珊。全副赌注都压在陆蔓君身上了。万一陆蔓君出事了,她可就完了。待她反应过来,怒火攻心,抄起一张木椅子,冲着周姗珊杀过去。 陆蔓君刚爬起来,用指骨碰了下脸上的伤口,疼!她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冒着凉气。 再一抬头,发现梁超美居然拿了椅子要打人,“梁超美!你给我回来!” 一声怒喝把梁超美的理智唤回来了。 她默默砸下椅子,怒视着周姗珊。周姗珊强撑着跟她互瞪。梁超美最后还是回到陆蔓君边上了。 梁超美紧张地围着陆蔓君转:“完了,这回会不会留疤?”一想到杨伟的表情,她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导演吼:“还不去叫医护人员过来!站着当雕塑呢!”众人纷纷跑去叫人拿药了。 陆蔓君安慰说:“只是擦破了皮,没事的。” 梁超美比陆蔓君还紧张伤心,多看两眼,越看越觉得完了。她哇一声哭出来了,肩膀一抽一抽,“怎么办…怎么办…” 陆蔓君自己怎么会不担心,她哪里知道怎么办,真毁容了那就别想继续混娱乐圈了。只是她习惯了强势,一点弱都不喜欢露出来。 梁超美忐忑地给杨伟打电话去了。 戏也不拍了,送了陆蔓君去医院看。 导演特别生气,他才是最受伤的!戏都拍了那么多!现在要换人,不仅要通知外方,还有几个投资商,最惨的是要重拍,这段时间拍的东西全白拍了!他一定要查出那个人来,看看是胆子肥,惹到他头上来了! 看梁超美的举动,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周姗珊? 导演却觉得不是,周姗珊显然也吓到了。而且又不是不想混了,这么明显! 他立刻派人检查了螺丝松掉的问题,没查出是谁来。 陆蔓君也感觉不是周姗珊。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不是。她正在侧着脸让护士给她上药,满鼻子都是一股刺鼻的味道。刚才那个医生说,不敢确定会不会毁容。 不是周姗珊,那是谁?恨她恨到这个地步,居然要整得她彻底退出娱乐圈。 杨伟很快赶到了医院,气得脸都绿了,先把梁超美骂了一顿,再一拍桌:“到底是谁!我扒了她的皮!” 梁超美说:“是周姗珊!她突然跑过来送蛋挞,哪有这么好心!她一直看陆蔓君不顺眼,今天还要我早上十点就到她那边。可是陆蔓君的也在早上十点。周姗珊是下午两点的通告。”当然她也隐藏了一点对自己不利的说法。 杨伟也不傻,一想就觉得有点问题。哪怕她看陆蔓君不顺眼,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屁孩这样:“好端端为什么针对陆蔓君和你?” 梁超美说:“我不知道,反正她以前也有前科。” 一说前科,杨伟有点想起来了,终于信了。“我去找她!” 陆蔓君看他们气势汹汹,把自己的分析说了:“我觉得不是她。” 杨伟有点糊涂,“难道是罗薇?”他恍然说:“肯定是她,你抢了她的女主角!” 陆蔓君说:“不可能是罗薇。”罗薇如果嫉妒她拿了这个女主角,就不会传授那么多干货了。再说,她莫名信任罗薇的人品,总觉得她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杨伟说:“这些先别管了,先把脸上的伤治好,一点疤痕都不能留的。医生怎么说?” 梁超美说:“那个医生是个新来的,说是不敢确定会不会毁容。说不好。” 杨伟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找个新手来看病!”他亲自出马,塞了点钱给医生,找了个老医生过来检查。 老医生说:“看你们紧张成这样,就这么一点疤,没事!” 大家都松了口气。 陆蔓君怕姨妈担心,更怕她从此不让自己过娱乐圈了,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回学校,老师同学都发现了,她也是一样的说辞。 她觉得没什么大事,但是不知道怎么,霍荣亨知道了这事。 她本来和霍荣亨关系暧昧得不行。霍荣亨大概是怕拖累她,最近不来找她了,只是每天准时来电话。 问了下刘小燕的近况,说是刘小燕已经没事了。她听着安心多了,正觉得这感觉恢复正常了,没那么别扭了,突然霍荣亨来了一句:“你受伤了吗?” 那声音听着特别温柔,她听着心里好像软了一下。正想问他怎么知道的。转念想想,他知道也很正常。剧组全是他的眼线。 见她不说话,霍荣亨沉默了一下:“疼吗?如果我过来看你,你介意吗?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我有点睡不着。” 那种微妙的暧昧感觉又冒头了。 那时已经快十点半了,他大晚上从别墅区跑过来?疯了吗?可他的语气严肃得可怕,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现在?” 他顿了顿,像是回过神来:“嗯,确实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后,陆蔓君感觉脸都在发烧。太奇怪了! 洗完澡陪弟弟逗了一下猫,听见姨妈在阳台那边说:“蔓君,你过来看看,楼下那个是不是你同学啊?上次来我们家吃饭,带了很多保镖的那个。” 她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猫过去看。可是路灯下照着空荡荡的没有人啊? 姨妈觉得奇怪,坚持说:“真的,刚才站在那个路灯下面。” 陆蔓君觉得她肯定看错了。霍荣亨跑过来干什么?过来看看她家房子亮灯了没有? 她也没多想回去睡觉了。 隔天,霍荣亨一大早就来看她,见她伤势确实不重,也没说什么,送完她去学校就走了。 没等杨伟去找周姗珊,周姗珊先来找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真的不是我啊……”消息传开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恶毒的人,甚至翻出她的打人前科,断定她是幕后黑手。一开始只是剧组在传,周姗珊的经纪人不当一回事,谁知道后面愈演愈烈,直接捅到上报纸。幸亏杨伟在圈内人脉不错,有人在上报之前先告诉他了。后来杨伟头疼得不行,花了一大笔钱把事情压下来了。 比起这边腥风血雨,陈珂幸福多了。他的曲子终于写出来了,每天扯着嗓子唱,拉着一只猫一个弟弟听他表演。陆蔓君这周末因为受伤没拍戏,也被拉去听他唱歌。意外地,效果还不错。 过了几天,她疤痕开始好转的时候,他们收到了一个消息。徐小田说:“我知道是谁了。” 第60章 幕后黑手 徐小田和经纪人过来探望陆蔓君,拿了一束开得正好的黄玫瑰,“送给你的。” 陆蔓君几百年没收到过花了,一收到就挺开心的。弟弟比她还开心,一手抓过来,抓到了刺,嗷嗷哭着跑去找姨妈了。 陆蔓君看得好笑,回头让徐小田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红茶。“也不是什么大伤,我也告诉导演啦,我不会毁容啦。你们还特意跑过来,我都不好意思了。” 徐小田的经纪人说:“肯定得过来啊!我们担心!要不是这几天挤不出时间,早就过来了。”那语气特别亲昵,听得徐小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小田说:“我知道是谁了。” 突然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陆蔓君有点懵,“什么?” 徐小田说:“那个在钢丝上动手手脚的人!动手的人已经找到了,就是搬垫子的杂工。我和导演盘问了他好几回,他还是不肯说幕后黑手是谁。” 陆蔓君说:“没办法,那幕后黑手肯定是个明星,能让我们查到么?”这种躲在暗处的人最让人恐慌,她这几天都有点睡不好。 徐小田经纪人说:“我都知道了,还盘问什么!就是苏苏!” 陆蔓君和徐小田都吓了一跳。 陆蔓君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我没得罪她啊?唯一一次接触就是她给我上课。” 徐小田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苏苏已经有一定名气了,何必和一个新人过不去?” 徐小田经纪人说:“你们啊,就是傻!看看谁在这次事故中获利最多,谁就是幕后黑手了呗。这还不知道?” 陆蔓君想起来了:“她跟周姗珊不和,所以故意整周姗珊,而我只是个无辜中枪的路人。” 徐小田说:“周姗珊和她确实是深仇大恨啊,前阵子抢了她男朋友。” 徐小田经纪人说:“那不就是了,而且陆蔓君一看就是个演戏好苗子,不出几年就能把她挤下去了,她能顺手弄掉一个隐患也没什么不好。” 陆蔓君第一次感到了锋芒太露的危险。她自认够低调了,进了娱乐圈几乎不惹事。剧组吃饭都不怎么去。 送走了他们后,姨妈从厨房擦了擦手出来,“蔓君,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啊?” 被听见了。 她只好说:“没事……” 姨妈说:“你脸上的伤也是那人弄的吧?” 她知道这回又是躲不开了。“是。” 姨妈特别生气:“告诉我是谁!我去找她!” 去了也没用啊,何况现在也是乱猜的。谁知道是不是? “我让杨伟解决就行,您别想太多啦…” “杨伟是个会办事的。”姨妈勉强点了头。 知道幕后黑手之前,她多少有点恐慌,现在知道了背后的人可能是谁,反而镇定多了,心里有了盘算。 晚上吃饭时,姨妈也没提陆蔓君受伤的□□。一旦提了,姨父肯定又要反对她继续呆娱乐圈了。 不过他们提起了明天家长会的事,陈珂跑去了王岳家了。 姨父说:“他那个成绩我都没脸去了!” 姨妈说:“反正你别指望我去。” 弟弟把下巴靠在陆蔓君膝盖上,仰头问,“去哪里?我也去。” 陆蔓君被他逗笑了,姨父姨妈也笑了。她摸摸弟弟的头:“表哥的家长会,跟你没关系。” 弟弟睁着圆眼睛说:“怎么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家长。” 众人笑喷。 最后还是姨父去。 结果去完了家长会,姨父怒气冲冲地回来,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生闷气,连最心爱的猫也不玩了。 她转头看,见房门紧闭着,便问姨妈:“姨父怎么了?”左右看,也没看见陈珂。 姨妈自然不知道,一脸担忧地往房间看了一眼:“估计家长会的事。那个死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弟弟的眼睛往两人身上转:“家长会怎么了?” 话音刚落,陈珂灰溜溜进门了。“我回来啦。”那声音有气无力。 姨妈问:“家长会怎么啦,你爸爸很生气,钻房间里去了。” 陈珂说:“一点小事!”他嚷着饿死了,一看桌上空的,郁闷地往桌上一趴:“什么时候开饭啊?” 她感觉,陈珂心真大… 姨妈说:“你还有心思吃饭!到底什么事!” 房门被猛然推开,发出啪一声巨响。 陆蔓君被吓了一跳,陈珂默默装傻低头看报纸。 只有弟弟欢快地跳起来,笑嘻嘻说:“姨父!我们一起跟猫猫玩。” 姨父最疼他,尽管还在气头上,但是他压住了火气:“小远,你先去,我晚点就来。” 弟弟乐呵呵地跑进房间去了。 等小远进了房间,姨父立刻去抓鸡毛掸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今晚藤条焖猪肉(一顿胖揍)!我看你还有心思吃饭!” 陈珂大叫:“一点小事不至于吧!我都几岁了!” 姨妈赶紧拦住:“成绩差,慢慢教啊,好端端打起人来!平时谁说绝不打孩子的?” 陆蔓君也去劝,“别打了,越打越笨。” 姨父说:“我宁愿他笨!好过骗老师骗我们,天天逃课!还说自己每天读书多辛苦!捧着录音机听歌!哪里是读书的样子!” 陈珂逃课被发现了! 她同情地看着陈珂。 果然两父子吵起来了。一个坚持说必须好好读书,一个认为读书没用,既然他决定了当歌手,读不读又有什么关系? 姨父说:“别人都读书,只有你不读!以后当了歌手不红,我看你怎么办?” 陈珂说:“我又读书又练歌,怎么可能练得好?没有百分百的精力,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到极致?你看看孟宝宝也没读书,演得好就行了!” 姨妈也认为起码要读到中五吧!“你看,蔓君也演戏,还照常上课,哪有你这么讲究,为了唱歌不读书!” 他们吵了一轮,吵不出结果了,都看着陆蔓君。 “蔓君,你得帮我劝劝这个叛逆仔!” “陆蔓君,你跟他说,我没法跟这个迂腐老头子沟通!” 陆蔓君感觉压力山大,她觉得要读书。“陈珂,我来说说你不读书会失去什么。你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学生生活,而这个以后会成为你的灵感来源。有时候你写不出来曲子,可能不是你没有天赋,可能因为你缺了一点经历。闭门造车,就会缺了点味道,就是那点味道,让你区别于其他人。” 她对此深有体会,埋头在空间苦练,远不如亲身感受。 “而且,后续你不会只当歌手,肯定是歌影视三栖发展。读书越少,越难突破。到时还得补回来。”就像孟宝宝,一直很遗憾没有读书的事。 陈珂本来特别生气,觉得陆蔓君没有站自己这边说话。可是听着听着,反而,感觉她是站在自己的未来去考虑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姨妈说:“蔓君说的有道理。” 姨父说:“你看你表妹,年纪比你小,想事情想得多周到!” 陈珂这人有个好处,他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只要对他发展音乐事业有好处的,他都会虚心接纳意见。可他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真烦!一大堆人跟我说说说,明天去上课,行了吧!” 弟弟听了一晚上各种理论,自认想得明白透彻。他跑去拉住表哥的手,一脸严肃,似乎要去慷慨就义似的:“表哥别怕。我替你上课。”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陈珂掐他脸蛋:“明年你就知道了!上课好烦的!”他把下巴搁在弟弟头顶:“什么时候吃饭啊?” 姨妈起身做饭去了,陆蔓君问他:“主题曲送去了吗?” 陈珂说:“送了,让我改!说写得太高音,影响传唱度,红不起来。然后给了我一个模版让我照着写。恶!谁喜欢写就去吧,反正我不写了!” 陆蔓君说:“太高音不好唱也是事实啊。”大红的歌都是通俗好唱的,又不一定冷门才是有内涵。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蠢作者忘记设时间了!今天晚了好多!字数好少,晚上再补一点。 第61章 鸡腿 陆蔓君问:“你不用高音就写不出来啦?” 陈珂憋了下嘴角,“谁说的!”他不大高兴,哼了一声抬脚往房间走:“我现在就写给你看!今晚别叫我吃饭了!” 都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激将法还真是百试百灵啊!她取笑陈珂说:“哎,刚才谁说自己饿了?” 陈珂不理她。 弟弟仰着头问她:“姐姐,我可不可以吃掉表哥的鸡腿?” 陈珂马上走到房门口了,又扭头回来:“什么鸡腿?” “姨妈今晚做卤水鸡腿呢!”一说起鸡腿,他就流口水,满脸期待地看着陈珂:“表哥!我可不可以吃掉你的鸡腿?” 陈珂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弟弟特别失望地垂下脑袋。 陆蔓君在边上直笑。 至于周姗姗和苏苏的战火,她不想参与进去,也不想平白无故当一回被祸及的池鱼。 找杨伟是完全没用的,因为杨伟肯定是帮着苏苏。那可是一颗活生生的摇钱树啊!而陆蔓君只是一颗小树苗,还没成树呢。如果陆蔓君和苏苏必须弄死一个,杨伟毫不犹豫就会牺牲掉她。 所以她就去找了徐小田帮忙。 徐小田找了个机会跟助理随口提了两句,很快,苏苏是幕后黑手的事就传遍剧组。周姗姗也不傻,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来。一听这消息,立刻明白过来了。苏苏这可是借刀杀人啊! 虽然说苏苏名气比她大,可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周姗姗一怒之下跑去找苏苏算账,而苏苏因为周姗姗抢男朋友的事,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起初还勉强保持着表面平和,被周姗姗刺了两句,实在忍无可忍。两人在片场打了一架,其他人拦都拦不住。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她们头发乱了,衣服烂了,满脸满手臂都是血痕。 谁也没捞着什么好,两败俱伤,双双进了医院。最倒霉的是,居然还碰上了等某明星产子新闻的记者,差点没上了报纸。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某公司艺人一言不合,打架进医院,说出去多难听!偏偏记者太多,都想做独家,新闻就压不住了。 公司没法,只能让两人当众给对方道歉,握手言和。本来吧,说是一场误会,也就没什么事了。 然而,两人都不是吃素的。 “后来怎么样了?” 陆蔓君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梁超美。 梁超美把桌上的瓜子壳全扫到垃圾袋里:“瓜子容易长胖。吃完这一个不许吃了。”得到陆蔓君的保证后,她才捂着嘴笑说:“那天晚上,苏苏还跑来找杨伟要了眼药水,准备哭着道歉。我看见她在后台背发言稿了,声情并茂啊!” “那怎么又会打起来?” 梁超美说:“周姗姗非要耀武扬威,拉着她男朋友出现了。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 陆蔓君想起来了,好像是苏苏的前男友。 “苏苏的前男友!所以苏苏气疯了,跑出来给了周姗姗一巴掌,两人又打起来了。苏苏把高跟鞋都脱了,当着记者的面,想往周姗姗脑袋上砸!好吓人!那时候全部相机都在拼命拍!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啊。公司最厌恶不听话的艺人,你再有本事,你也得听话! 怪不得发布会后,公司二话不说,把两人一起雪藏了,让她们闭门思过。正在拍的戏能换角就换角,也不让接新戏。 真狠! 陆蔓君本来只想让她们狗咬狗骨(互相残杀),谁知道公司居然这么狠,就算周姗姗没名气,苏苏呢?好歹也有点名气啊?说雪藏就雪藏! 墙倒众人推。剧组里没人同情她们两个,议论声就没止住过。有关她们两人的新闻沸沸扬扬传开来。有人说,在路边看见周姗姗被男友抛弃,蹲在地上大哭。有人说,发现苏苏想跳槽,结果坐了一整天冷板凳,最后被奚落。也有人说,苏苏和该男友复合。 这些新闻半真半假,大家饭后吹水,兴致勃勃。 陆蔓君是不怎么理会这些的,她最近忙着和罗薇一起钻研演技,还得上课做作业。这种无聊的勾心斗角,她几乎都不放在心上。 罗薇最近接了一套新戏,然而看不懂剧本。本来有助理帮她翻译,也没什么问题。谁知道最近那助理怀孕生孩子去了,她立刻就两眼一抹黑了。经纪人忙得没空管这些小事,只说:“行,我立刻帮你请助理。” 说是这么说,快一个星期了还没请到人。罗薇怕掌握不好角色,挺着急的,就跑来找陆蔓君了。 陆蔓君很喜欢罗薇的性格,也不介意这一点小麻烦,痛快就答应了。“好啊,你把剧本给我,我帮你翻译。” 罗薇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剧本很长,全部翻译成英语,工作量很大。她估计陆蔓君也不会翻译成英文,就说:“你读给我听?然后我用英语标记,这样快一点。” 陆蔓君答应了,就开始读剧本。读着读着就入戏了。 罗薇一边猛记一边侧着耳朵听,等陆蔓君读完了,才赞叹说:“你最近台词功底好了很多啊。” 陆蔓君最近闲了就练台词,嘴里咬一个木塞,强迫自己咬字清晰。“是啊,我最近一直在练习,真的好累。” 罗薇说:“看来我也得努力了!” “一起努力吧。” 陆蔓君很喜欢这样互相激励的正能量,超越对方,超越自己。演员,以演技取胜。 回家吃晚饭,姨妈端着一锅汤出来:“今晚喝鱼头豆腐汤。” 陆蔓君一闻到那香味就饿了,抱着弟弟进去洗手:“吃饭喽。”各种菜摆了一桌子,白切鸡鲜嫩,木耳香芹爽口,汤汁浓郁白润。 陆蔓君一个个尝过去,觉得每个都好吃。 吃到一半,陈珂看陆蔓君又进厨房舀白饭,收回视线对姨妈说:“妈,你有没有觉得,她越来越能吃了。” 姨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我巴不得!她太瘦了!浑身上下都是骨头!” 厨房。 陆蔓君往碗里舀了一大勺白米饭,香气满溢。她低头看那白米饭堆得像个小土坡高。一晚上吃两碗饭,是不是多了点?最近她食欲特别旺盛,月经也来了,大概是青春期来了。 她犹豫着,又把饭减掉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不了,为了我的小红花,必须得补个新章→_→ 第62章 大扫除 陈珂起床时,发现陆蔓君脖子上缠了一条毛巾,垂到肩膀的头发扎了起来。她准备出门跑步了。 陈珂直翻白眼,拖着脚步往客厅走:“你不觉得无聊吗?每天不是咬木塞练台词,就是写作业跑步,像个老头子!” “懒得跟你说!”她小跑着出门去了。 陈珂到桌上一看,大怒回头瞪她:“陆蔓君!你把早餐都吃光了我吃什么!” “冰箱有面包!” 门啪地关上了。 陆蔓君保持着均匀的步伐往前跑,这时街上还没什么人,石墙上垂下来几簇野杜鹃。 她边跑边懊恼,就不该看着报纸吃早餐!她今天早上去楼下买了五人份的肠粉、白粥和油条。姨妈姨父早吃完下楼了,她不知不觉吃了三个人的分量。 更可怕的是,她完全不觉得撑!只希望新陈代谢快一点,不囤积脂肪才好。 最近天台小学修葺完成,一大班同学回到了老地方,心情都特别好。打打闹闹着,谁也不回自己位子上。 一大班跑到铁皮墙边上看,发现不仅用上了新的铁皮,还多了一扇小门,不过拧不开门把手。估计是经历了台风,为了防止再出意外,连门口都装好了。 许静说:“好怀念啊!当时我们就是从这里过去的!” 陆蔓君特别想拍个照留念,不过没有相机,只好作罢。“中午我们还去吃鱼蛋吧!好久没吃了!” 大家都纷纷响应。新教室那边鱼蛋太难吃了。 班主任肖老师进来一看,全乱套了,拿书往讲台上一拍:“你们都回自己位子呀!” 高大伟也帮着维持纪律。 肖老师来了不久,本来想让陆蔓君继续当班长的,不过她实在太忙,只好算了。为了考好期中考试,高大伟每天领着同学读书,大家都很自觉,想要超越一班。高大伟因此也积累了不少好感,渐渐在班上没什么人欺负他了。 等大家都坐好了,肖老师说:“高大伟,早上你带他们做下大扫除,还有楼下的盆栽和书,也派人搬过来。我现在得去开会了。” 高大伟忙答应下来。等肖老师走后,他就在黑板上分组。 “每个人擦自己的课桌。陆蔓君这一组,扫地拖地。第二组,擦前后黑板,第三第四组去搬盆栽,第五组搬书……”高大伟是第二组,陶江是第五组。 陆蔓君这一组是最累的。一听完这个安排,全组人都不太高兴。高大伟六个人才擦两个黑板和后门,第五组六个人搬三十本书!太不合理了吧! 陆蔓君忍不住站起来了:“班长,扫地和拖地可不可以分两组?你看第二组和第五组,一下子就做完了。” 李恬恬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听见这话才抬起头看了黑板一眼:“高大伟,你身为班长,不多做点事情啊!”反正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横竖她是不做的。 高大伟说:“好吧,我们组跟他们换一下。” 第二组本来挺高兴的,现在一听自己要拖地扫地,还白拖了一个不干活的李恬恬。简直是崩溃,都不干了。 陆蔓君说:“这样太累了。要不这样,第一组负责扫地、擦教案台,第二组拖地,第五组五个人搬书,一个人擦黑板和后门。” 这样皆大欢喜,高大伟就同意了。 等肖老师回来,看绿油油冒芽的盆栽摆得整整齐齐的,拖过地了,空气里都飘着清新的味道。她顺手摸了下教案台,挺干净的。 “卫生打扫得不错。”用欣赏的眼光看了高大伟一眼,“好了,现在拿出书本,我们开始讲课。” 午休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吃了鱼蛋。他们还没走近呢,远远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喱味。 去的时候人很多,但是老板还是注意到他们,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嗨,来了啊!” 坐不下了,老板又去借了几张矮木凳仔,打开两张小方桌,直放到巷子口。两张暗红色掉漆桌子拼在一起,一群人也不嫌挤,纷纷抬手喊:“老板!十五份鱼蛋!” 老板顺手把竹签筒放桌上,陆蔓君发现这还是饼干罐改良的,里面放了长竹签。“要不要加其他?”本来只做鱼蛋,后来发现,用咖喱汁煮点萝卜,焖点牛腩,反而更香。 “加萝卜!” “加牛腩!” “我不要香菜!” 鱼蛋摊子的老头乐呵呵地干活去,顺便给他们多舀了几颗。许静拉着几个人跑去买了汽水回来,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大家边喝汽水边聊,热热闹闹。 午休聚会,自然免不了聊八卦。 许静朝大家勾勾手,示意大家围拢过来:“刚才我去办公室搬书,你们猜下我听到什么了?” 一听见八卦新闻来了,其他人都感兴趣地凑近:“什么?” 陆蔓君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她满脑子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再叫一份鱼蛋。 她最近实在太能吃了! 昨晚一如既往没忍住,放纵自己吃完了一碗半米饭,还吃了很多零食。她以前顶多只能吃完一半的午饭。现在她不仅吃光了一份午饭,刚才路过西饼店,还进去买了两个蛋糕。吃完了,又吃鱼蛋和汽水,而她还想吃一份鱼蛋! 好可怕。 她昨天胆战心惊地去米铺称体重,发现她居然没长胖,只长高。难道她是吃不胖体质?不过她才狂吃了几天,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一抬手:“老板再来一份鱼蛋,萝卜牛腩都要!” 许静几个人都震惊了:“今天怎么吃那么多啊!” 李恬恬说:“我以前就是这么吃胖的。” 陆蔓君看许静几个人食量特别正常,有点郁闷:“你们为什么都不觉得饿啊?” 此题无解。 许静提出另一个新话题:“我听说马上要组织旅游了!”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对校园生活来说,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放假和旅游。只要不上课,就是好事情。 “真的?” “去哪里?” 陆蔓君也很久没有放假了,特别想去玩,积极地一起讨论:“你们说会去哪里?” 只有李恬恬最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香港那么点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要是去欧洲,还可以考虑一下。” 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中,杨玉说:“如果去旅游,我要买那个金色的巧克力!” “还有,还有,”一说起自家亲妈的厨艺,陶江就特别自豪:“我给你们带元朗蛋卷和曲奇饼,我妈妈会做。” “马仔呢,会做吗?” “废话!肯定会!” 许静说:“那我给你们做三文治。” “哇……”越听越想流口水。 还没去旅游,先把吃的讨论了一遍。去哪里玩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什么。 大家都特别羡慕陶江,他妈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李恬恬一听就泛酸:“这有什么,我家佣人也会做曲奇饼。” 陶江说:“哪有我妈妈做得好吃!” 就为了争谁做得好吃,两人吵了一架,最后决定秋游时分出胜负。 晚上回家,陆蔓君听说陈珂学校也要组织秋游,要收五块钱,地点是去金山郊野公园,那边猴子很多。陈珂愁眉苦脸,认为这严重剥夺了他写曲子的时间。 陆蔓君其实特别想去,她还没去过。平时也没时间去。 她边剥盐水花生吃,边问他:“陈珂啊,那里好玩吗?” 陈珂一脸鄙夷:“不好玩!那些死猴子光着个红屁股到处跑,很凶的!一点都不可爱。”顺手摸了一把弟弟的软毛:“还没你可爱。” 弟弟很不高兴被拿来跟猴子比较,哼了一声钻到陆蔓君怀里:“姐姐我不要理表哥了!” 陆蔓君说:“哪个猴子不是光着红屁股的?”顺手喂弟弟一颗花生。 陈珂一想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反正不好玩,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写写曲子呢!” 陆蔓君说:“你那曲子还没写出来啊?” 陈珂很不开心,最近一直被催。他拖长了声音:“没有……”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近了些:“陆蔓君我问你啊。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陆蔓君那一颗花生差点没卡在喉咙里。她蓦然脑子里就想起了霍荣亨。最近她和霍荣亨只聊电话不见面,两个人似乎都有点默契。在抓到那个绑架犯之前,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别见了。 她也不答,反问道:“怎么这么问?” 陈珂孤疑地瞥她一眼,估计陆蔓君这种人也没恋爱生活吧!像个老头子一样规律,还能喜欢谁。虽然这人平时跟霍荣亨聊下电话,也是聊些很无聊的事情。什么演戏累不累,技巧又进步了之类的事情。一点甜言蜜语都没有,真是浪费电话费。 陈珂说:“我猜你也没有,我也就这么一问。《孤女》主题曲要写纯真的爱情啊,我没恋爱过,怎么写得出来哦。” 陆蔓君故意逗他,开玩笑说:“你该去问问李恬恬,她对你绝对是最纯真的爱情。” 陈珂说:“我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醉了,昨天写好了三千字,现在没了!!!早上只赶出来一千字!!!气哭了!!!!!o(≧口≦)o最近运气怎么这么差!!!我得买个风车转运!!! 真是多灾多难。晚上补吧。~~~~(>_<)~~~~对不起你们!!!! —— 我感觉我最喜欢这一章!!!!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我好喜欢那种戳鱼蛋的氛围!!!!!!!! --- 新词解释: 马仔:沙琪玛 —— 感谢各位金主: 第63章 秋游 陆蔓君只想个开玩笑,谁知道陈珂还真去问了!她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李恬恬什么反应?” 陈珂沉默了许久,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尴尬了半天才说:“她把我打了。” 笑喷了! 她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大的事,李恬恬怎么没告诉她? 李恬恬正在家里揪盆栽里的叶子。从发黄的叶子一路揪,揪完了开始揪起绿叶。珍姐看见了,急得跑来:“哎呀我的大小姐,你不要帮手了!等我来,等我来!” 李恬恬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把那盆草给摘秃了。 前几天陈珂约她出门,她还高高兴兴的打扮了一晚上!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道是因为陈珂要写歌,问她为什么喜欢他!问她那种喜欢人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她一时气不过,一拳揍中了他的肚子,跑了。 现在又担心陈珂会不会疼,她怎么又打人了呢!还打了最喜欢的人,陈珂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了! 她痛苦地扶着头,认定自己再也不会得到爱情了。她严肃地对珍姐说:“我要出家当尼姑。” 珍姐早就习惯她一时一出戏。她把摘秃的盆栽从阳台上抱下来,一边说:“好啊,小姐,尼姑要剃光头,等会我扫完地就带你去剃头。” 一说到剃头她就犹豫了,“尼姑也有带头发的!” 珍姐说:“哦,也可以啊,不吃肉就行。” 不吃肉她也受不了啊:“还有一句什么话来着,酒肉……佛祖……”她憋了半天,想不出来那句话了。 珍姐说:“不如你当修女吧,可以留头发,可以吃肉。” “这个好。”李恬恬喜滋滋地跑上楼,“我还要去买一套修女衫。” 为了慰问一下受伤的李恬恬,陆蔓君给她打电话了。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李恬恬没跟她说。李恬恬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套修女衫,准备要当修女。怪不得白天打瞌睡,因为她晚上都在看圣经。 她真是服了:“修女可是不能结婚的。除了陈珂,你终身不嫁啊?你人生还很长啊,还会喜欢别人的。” 李恬恬特别动情地哭了,“我不会喜欢别人了,我只喜欢他一个。如果我当不了你的表嫂,我就当修女!” 陆蔓君小时候也这么想,喜欢了吴彦祖,就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一听李恬恬这么说,忍不住觉得特别可爱。 这么想了想,她把这个理念告诉了陈珂,但没说李恬恬为了他终身不嫁。不然肯定吓跑陈珂。 尽管没提李恬恬,陈珂一听还是吓得不轻,喃喃道:“这算什么纯真爱情啊,好疯狂……” 越是极致的情感,越能打动人。陈珂脑子里又有了几分灵感,跑进去房间写歌。 隔天上课,陆蔓君正做着题。边上李恬恬拿笔捅了下她的手臂,悄悄塞了她一张纸:“帮我看看歌词。” 她抬头看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也没往这边看,就打开了纸看。那歌词涂涂改改了很多地方,估计是李恬恬亲自写的。 凝望那一處街燈 映出你輪廓 低眉順目 平靜地站在時間盡頭 等待一個不可能的希望 我如飛蛾 撲向光芒 撲向烈火 燃成灰燼 撲向你 …… 这是大概的意思。 稿子上写的错别字太多了,她勉强看懂了。她看完,总觉得歌词里透出的卑微感觉,特别真诚,又让人心酸。这哪里是她认识的李恬恬啊!张扬跋扈,霸道凶残,在爱情里却像个战战兢兢的新兵,哪怕手无寸铁,也要迎战千军万马。 她心头微动,忍不住看了李恬恬一眼。 李恬恬一脸急切:“写得怎么样?” “写得太好了。” 李恬恬怀疑地问:“你没骗我?” “写得特别好,就是错别字有点多。” 李恬恬:“什么!哪个字错了!” 她拿红笔圈起来了,在边上写了个正确的写法。“你抄一遍,我帮你给陈珂啊。” 李恬恬一下子高兴起来:“好!”一时不察,说话声音太大,全班都看过来了。她挥了下拳头说:“看什么看!”其他人又缩回头去。中文老师胆子小,装没看见,继续讲课。 陆蔓君在边上被逗笑了,像个生气勃勃的小老虎似的,这才像李恬恬嘛。 晚上六点多,陆蔓君看陈珂回来了,就从书包里拿出李恬恬的歌词:“表哥!你看看,李恬恬给你写的歌词。” 陈珂孤疑地看了一眼,没接。上次被李恬恬坑了,找了个什么著名作词人写的词,差点害他们拿不到冠军。 陆蔓君说:“你这什么表情啊,是她自己写的!” 陈珂接了过来,“怎么无端端给我写歌词了,我还没作完曲呢。”一般是先作曲再填词的。 看了一遍,陈珂的眼睛直了,抬头看陆蔓君:“这真是肥婆写的?” 陆蔓君说:“是啊!” 陈珂又低头看了一遍,感觉这细节处特别动人,他昨晚想到了灵光一瞬间都有了具象,“我想到了!”他猛然跳起来,钻到房间去了,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没几天,主题曲终于写出来了,交给了丽丰。陈珂特别兴奋,买了一大盒巧克力,跑来给陆蔓君。 “你帮我送给李恬恬啊!” 陆蔓君看这一盒巧克力也不便宜,似乎是在百货公司买的。“你真要送给她啊?你要是不喜欢她,就别给她送什么东西了。白白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陈珂一想,也是啊!“那我怎么办啊!总不能她给我写了歌词,我就这么拿了吧!” 陆蔓君说:“你把收入分她一半,这个最实际。” 陈珂:“俗!你脑子里除了钱,还能想点别的吗!” 李恬恬得知陈珂顺利写出了曲子,简直高兴坏了,大中午请了班上的人去附近酒家吃饭。 与此同时,肖老师宣布了秋游的事情,时间定在下周五。每人收三块钱旅游费,到时学校包一辆车子带大家去,而且马老师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估计也会一起去。地点居然也是在郊野公园看猴子。想也知道,香港弹丸之地,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 但是陆蔓君还是特别高兴:“好久没去玩了!”尤其听说马老师会去,她就更高兴了。 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带什么零食。 肖老师说:“不要带太多零食,不然提不动!中午学校包了午饭的。” “知道啦!” 隔天,陆蔓君请假去剧组拍戏,得知了一个噩耗。 下周五也排了通告。 因为她之前受伤,很多戏份没拍完。而外方投资商想赶在圣诞节前上映,所以时间特别紧,不得不让她多请两天假。 陆蔓君说:“可我下周五要去旅游啊。” 因为周姗姗被雪藏,梁超美现在是她一个人的助理了。梁超美经历过这次事情后,她成长了不少,行事更为谨慎:“换别的影星,通告冲突,那好说。但是你毕竟是个新人,地位也不稳。如果只是为了旅游,要改通告时间,别人可能会觉得你耍大牌。看你眼红的人多,还是小心一点好。” 陆蔓君自然也明白,但她真的很想去旅游啊!所以她还是去跟杨伟说了。 杨伟把腿架在办公桌上,叼着一根牙签剔牙:“哎,不就是猴子山吗!有什么好去的,改天我跟梁超美带你去就是了,真是小孩子。” 陆蔓君说:“这可是天台小学最后一次旅游了,以后毕业了也没多少时间聚在一起。不一样的。” 杨伟说:“那些人对你以后前途也没什么帮助,有什么好维护感情的?” 陆蔓君懒得跟他说,跟这种市侩的人真是没法沟通:“我可以拍快一点啊,换星期四不行吗?” 杨伟说:“徐小田星期四没档期!你去跟他商量吧,他要是想改时间,其他人肯定没意见。” 陆蔓君只好跑去跟徐小田商量。 徐小田可比杨伟好说话多了,一听就明白了。他比陆蔓君虚长了两岁,但是从小拍戏,大多是找私人老师给他讲课的。他几乎没体会过这种班级感情。一听说学校会组织旅游,也有点憧憬:“我也好想去。” 陆蔓君笑说:“可以啊,我跟老师说一下,把你加进来。” 徐小田苦笑说:“我开玩笑的,档期排太满了,不可能啦。”说着又有点好奇地问:“上学好不好玩啊?” 陆蔓君不想让他伤心,便说:“还好吧,每天也是上课啊,写作业啊,其实没什么区别。” “那么多同学在一起,肯定好玩。不像私人老师上课,很无聊。” 那倒是,平时想打个扑克牌都比较凑齐人。 徐小田想了想,“我星期三可以调,你星期三可以请假吗?” 她大喜过望:“可以!” 终于下周五可以去旅游了! 第64章 孟宝宝同款 在旅游之前,还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陆蔓君为了赶戏,一礼拜有三四天在剧组。幸亏她早就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看别人辛苦地抱佛脚,她心里特别有成就感。而且,背熟了台词后,导演一喊A,她就不用再回忆台词是什么,只要想怎么演得更好就行了。 导演对她挺满意的。 回天台小学这件事,突然就变得很奢侈了。她背上书包时,感觉自己离校园好远!她往镜子前拨了下刘海,发现头发长了很多,该找个时间去剪头发。而且校服裤子有点短,露出一点脚踝。 本来想量身高的,听见姨妈说:“蔓君,快点出门,要迟到了。”她只好背起书包就走。 到了学校后,许静说:“我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从口袋里拿了一袋子鸡蛋仔给她:“我在楼下买的,你跟李恬恬分着吃。” 陆蔓君摸了下还是暖的。“谢啦。” 上课时,肖老师说:“有同学反映说,长期坐在边上,看不清黑板。等会下课,第一组跟第二组换,第二组跟第三组换……明白了吧?以后一个月换一次,班长安排吧。” “老师!”这时有同学举手,抱怨说:“陆蔓君太高了!挡到我了!我想换到前面去!” 陆蔓君回头,见是林希在说话。林希戴个圆眼镜,平时做事一板一眼。而且成绩不错,负责收齐作业交给班主任的。 肖老师还没说话呢,李恬恬先不同意了:“不行!我要跟陆蔓君坐一起!”她回头瞪着林希:“你为什么不长高一点!” 陆蔓君差点没笑出声,“没事啊!本来长得高就该坐后一点。” 李恬恬怒视她:“你不想跟我坐?” 肖老师说:“好了别吵了,这样吧!陆蔓君跟李恬恬一起换到后两行去!林希和杨玉换上来。”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争端,别人看到了可能性,又纷纷举手:“老师,后面看不清黑板!” “老师,我不想跟陶江坐一起!” 一来二去,肖老师头疼坏了,随口把这事丢给高大伟:“班长!你处理一下,下课后再说吧!” 午休时,陆蔓君跟大家一起去喝汽水。自从发现自己吃不胖后,她就敞开肚皮塞。在剧组,梁超美不让她吃零食,“现在吃不胖,过一段时间肯定会胖!”所以回学校的时光太幸福了! 她在买小蛋糕时,听见许静说:“我昨天洗头洗到一半,突然停水了!气死我了。” 高大伟说:“最近一直没下雨,我爸爸说,可能以后会缺水。” 同学们都不信,“怎么可能!” 陆蔓君隐约记得,香港有跟深圳长期买水,也没太在意。很快,大家的话题就转向秋游。这话题热度经久不衰,因为这一天大家都不用穿校服,还可以吃零食,所以三天两头拿出来讨论。 不用穿校服,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时装秀啊! 李恬恬特别郁闷,她之前在陈记买的小码衣服都穿不下了。她决定要在秋游前减下肥来,所以汽水也不喝了。 而许静和杨玉几个特别雀跃。她们买了陈记最新款的小熊系列的裙子,一直没有机会炫耀一下。 许静特别得意:“孟宝宝同款的。” 这一款小熊系列裙子不是陆蔓君设计的,是前段时间,她和罗薇一起磨演技,罗薇顺手在纸巾上画的。罗薇问她可不可以做成衣服,她就让姨父裁了一件送给罗薇。结果,孟宝宝看罗薇穿得好看,也找她买了一件。某天刚好被狗仔队拍到,所以这衣服就莫名其妙红了。 陆蔓君改良了一下设计,做成了一个系列。有几个颜色,小熊还有几个姿势,衣袖上标了陈记的LOGO,一个黑色小桃心。 罗薇特别大方,把小熊版权给她了。罗薇做人厚道,她也不能白占便宜,就把赚来的钱分了她一半。 这一个系列中,孟宝宝同款最抢手,供不应求。陆蔓君太忙,几乎没怎么管这事情。等许静几个提了,她才想起要给她们留一条,一问姨父才知道,早就卖光了。下一批来货要一个月后了。 其他人听说许静买到了孟宝宝同款,都特别羡慕。“你怎么买到的?”眼睛朝着陆蔓君看:“好偏心!只给许静留。” 李恬恬说:“什么小熊衣服,我也要。” 陆蔓君一摊手:“不是我帮她留的,我自己都没有。” 许静笑说:“我找隔壁班的蔡晓晓买的。她说加两块钱就可以帮我买到。她也是从一个黄牛党手上买的。现在已经没货了。” 杨玉说:“加两块钱!好贵啊。我觉得孟宝宝同款一般般吧,还没我那个闭眼小熊好看。” 许静特别不高兴:“谁说的!孟宝宝同款最好看!” “明星穿什么你都觉得好看!” 许静:“我不理你了!蔓君!你说到底谁的更好看!” 陆蔓君被吵得脑壳都疼了,感觉两人期盼的目光都往她身上看。“我觉得都差不多吧。那种可爱风格的裙子我欣赏不来。” 其他人七嘴八舌说:“其实孟宝宝同款真的没多好看。” “我觉得孟宝宝同款好看。” 她们正争吵着,老板两手握着七八瓶汽水出来,抓了一把白吸管给他们。“汽水来喽。” 高大伟喝着汽水,特别装X地来了一句:“女生就是麻烦。” 晚上回家,陆蔓君放下钥匙,看见陈珂和弟弟在逗猫。“我回来啦。” 陈珂抬头看见她来了,特别高兴说:“今晚加菜!主题曲通过了!” 何止是通过,简直是大获好评。其实那首曲子的商业味不太浓郁,也没按模板走,但算是容易唱的。丽丰的人很快就通过了这曲子,说是要提交给剧组的人听听。剧组的人听完觉得不错,就定下来当主题曲了。 那策划人说:“看,听我指导的没错吧!” 陈珂直翻白眼。他感觉策划人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是真按他提出来的模板写,未必就对他的胃口了。 总之,过了就是大喜事! 陆蔓君看了一眼饭桌,香气满溢的烧鹅,还有冒热气的番茄炒滑蛋。又转头看屋里:“姨妈姨父呢?” 陈珂说:“在楼下赶做衣服呢,刚才端了饭下去,不用等他们吃。” 最近生意实在太好了,人手不够,姨妈姨父都挺辛苦的。一直在外面贴招工启事,也没人来应聘。毕竟当学徒很辛苦。 陈珂往陆蔓君手里塞了几张钱:“你把这个给李恬恬吧!主题曲的钱还没下来,我先给她的。不然我良心不安,睡不着觉。” 陆蔓君看了一眼那几张钱,心想李恬恬估计也不在乎吧。“好。” 秋游前一天,她和许静去买零食,提了个竹篮子去。许静最是开心,一边往竹篮子里塞薯片,悄悄说:“我昨晚都没有睡着!” 她感觉再这么塞下去,书包肯定装不下了。“你少买点!提个袋子爬山多麻烦啊。” 许静犹豫了下,把一包特大的蒙文利薯片又放回去了。 期待已久的秋游终于到了! 猴子山用粤语来说,是马骝山。金山郊野公园在新界,必须搭车过去。学校包了三辆巴士,刚好坐得下一个年级的人。 陆蔓君拉着李恬恬上车,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坐这里!” 许静跟在后面,拉着陶江一起坐她前面。 不少同学排队时就注意到了,许静穿了新衣服,是孟宝宝同款,谁也没有!风头一时无两,其他人穿的衣服完全比不了! 有人忍不住凑过来问:“哎你这裙子是孟宝宝那一条?怎么抢到的?” 许静超得意,“不告诉你们!” 杨玉身上也穿了新裙子:“你说我的好看,还是她的好看?” 同学朝她们两个身上看了看,朝杨玉说:“你的也好看啊!还有别的款吗,我也想买一条。” 一群小伙伴叽叽喳喳着,有人上车,探头过来:“班长!点了人数没有?人齐了吗?” 高大伟本来正在使劲把书包扣子拉紧,一听这话赶紧抬头,定睛一看:“马老师!”又中气十足地说:“齐了!” 其他同学都特别高兴:“马老师!” 马老师笑得眼睛都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这些捣蛋鬼有没有给肖老师添麻烦呀!” “没有!我们特别乖!” 肖老师在后面跟着上车,笑眯眯说:“还是马老师镇得住你们!” 数学老师也跟他们这一辆车,“马老师,那边没位子了,我过来这边坐。”众人都起哄。 车子出发了。 陆蔓君往窗外看,见另外两辆车也跟着开动了。她无意间看见隔壁一班靠窗的女生,好像是周倩倩。她也在穿孟宝宝同款!不过袖子处没有那个黑色桃心的LOGO。 居然有山寨货了! 第65章 打个赌吗? 出现山寨货,她心情还挺复杂的。走向品牌之路,高仿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她对陈记出品非常有信心,姨父在质量把控和成本控制上做得非常好。简单来说,哪怕价格一样,质量肯定不一样,加上品牌效应,这竞争优势很明显。所以她也不太在乎。 一路上,大家不可免俗在车上玩幼稚的游戏,热情洋溢地大合唱。总算摇晃到了目的地。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田园风光。看见那绿油油的农田,她就想起了刚到香港时的心情。挺忐忑的。 很快到郊野公园,这里三面是山,但都不高,有四个水塘。边上就是可以漫步的小径。歪歪斜斜几条道往上走,到了顶峰,可以俯瞰整个香港维多利亚港。 这里的猴子多成这样!不是亲眼所见,她都没法相信。下车没走多久,她就看见路上全是猴子! 其他同学大多来过了,也没多惊讶。 她还是第一次见红脸的猴子,毛发是金黄色的,也不怕生人。一小撮一小撮猴子聚在各处,有些回头看他们一眼,又继续互相给对方抓虱子。还有些走在小径上,不时从地上捡起什么,往嘴里塞个果子。 李恬恬说:“这些猴子会抢吃的。” 许静赶紧捂紧了自己的书包。 马老师和肖老师领着大家往前走,“同学们!先到前面去,吃个午饭!等会自由活动!” 陆蔓君走到边上去了,她正顾着看这湖光山色,感觉这里连空气特别清新凉爽。放眼看去全是翠绿色的水塘,伴着满目的青葱绿意。水塘深,看不太清楚有没有鱼。 马老师喊:“陆蔓君!赶紧跟上!” 她赶紧回头去,发现大队伍都跑到前面去了,也加快了脚步跟过去。 往小径上走是一段小斜坡。头顶着猛烈的太阳,脚下的路又还没修好,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大家怨声载道。 陆蔓君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斜坡,还有满目的猴子:“我好想吃炸虾啊!” 陶江说:“对了,我妈妈给我做了好多马仔,蛋卷和曲奇饼。” 许静说:“我有老婆饼和三明治!” 上山动力暴涨! 马老师听见同学们在唉声叹气,便回头说:“今天午餐很丰富,还累吗?” 有好吃的,自然就有动力了。大家都雀跃了,“不累了!” 肖老师说:“不远,马上就到了!其他班都上去了,就我们班最慢!” 走着走着,杨玉本来走在前面的,故意放慢了脚步,绕到许静和陆蔓君边上:“哎,我刚才看见隔壁一班的周倩倩了,她也在穿孟宝宝同款!” 许静一下子激动了:“怎么可能!当时蔡晓晓跟我说了,只有两件,一件是被隔壁学校的人买了,另一件就是我买了。”本来她就讨厌周倩倩那股傲慢清高劲,跟她撞衫,真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陆蔓君说:“她买的那件不是陈记的,估计是别家仿的。” 许静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袖子上没有我们店的标志。”陆蔓君指了下许静袖子上的黑桃心,“没有这个。” 许静这才安心了。 其实陆蔓君觉得,许静这人有点小虚荣,喜欢出风头。不过好多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吗?还挺可爱的。 到了山顶,望得见维多利亚港,高楼大厦林立。满眼绿色,视野开阔。陆蔓君情不自禁先哇了一声。 马老师说:“过来分午饭了!” 她回头去看,见马老师脚边上放着一个大箩筐子,里面是一份份盒饭,应该是之前的人搬上来的。别的班级已经分完了,四散着。老师们全在凉亭里吃饭。 许静愁眉苦脸地拿着两盒饭过来。“我还以为多丰富呢!” 李恬恬大为失望,愤慨地说:“这什么猪食!” 她本来也没抱多大的期望。毕竟学校才收三块钱,还得管租车,还得管饭,能吃饱就不错了。 打开饭盒一看。满满的青菜,半个鸡蛋,一根鸡腿,剩下是白米饭。有一两根青菜还有点泛黄了,看着真没什么食欲。果然是吃饱的标准。 陆蔓君说:“先吃吧,我们不是还有零食吗?”她也带了很多零食来。 可放眼看去全是人和猴子,吵吵嚷嚷的,哪里有地方坐。许静说:“怎么吃啊?” 陆蔓君从口袋里抽出两块长桌布,这还是空间之前剩下来的。重生前野炊完了,剩的桌布也往里面扔。 “铺开来。”她打开桌布,班上同学都围拢过来。她抬头看对面皱巴巴的,就喊:“李恬恬!许静!你们帮忙扯一下对面那个角。” 这么一铺,红色格子布铺满地,显得顺眼多了。 只有他们班有桌布,不少人都是坐在地上的,频频朝他们这边看。最后有人过来借:“你们还有多的桌布吗?” 陆蔓君只有两块,“没有了。” 许静特别得意:“哈!一班也没有。” 其他人都笑。 因为一班的优等生经常嘲笑他们班,所以两个班敌意非常重。一块桌布也能引发优越感,陆蔓君忍不住想笑。太可爱了。 说是吃午饭,但是这学校发的午饭实在让人没胃口,所以大家都纷纷拿出了自己的零食。这又引发了厨王争霸。 李恬恬让珍姐做了很多传统点心,什么皮蛋酥,叉烧酥,鸡仔饼,用一个个小盒子装着,点缀着桃花和片状竹叶,造型特别漂亮。 比较起来,陶江的曲奇饼、马仔和蛋卷,看起来就显得有点粗糙。 许静的老婆饼和三明治就比较普通。 所以毫无悬念,李恬恬的点心受到了大家追捧。 陆蔓君把自己口袋里的零食也摆出来,丢出一袋薯片。忽然,一只毛茸茸的手伸出来,倏地把薯片抓走了。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只猴子抱着薯片跑了。 这猴子也太明目张胆了! 她觉得特别好笑,那猴子弓着背往前走,还会打开薯片袋子,单手抓薯片吃,怎么这么聪明!真是神了! 不少猴子还过来拿吃的,大家都特别兴奋,要喂它们吃。大约是发现猴子太猖狂了,有别班的老师过来提醒说:“不要给猴子喂吃的!免得吃坏了!” 大家满足地吃完了一顿午饭,收拾了下垃圾,就自由活动了。许静丢完垃圾,想去洗手,在水龙头处遇到周倩倩了。 周倩倩洗完手,听见有人来了,转头一看是许静。两人在补习班时就不太合。一看许静身上穿的衣服,心里气得发抖,便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哟。” 许静亲眼看见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那冲击不是一般大。那跟自己几乎一样的高仿裙子! 她决定不管,像陆蔓君说的,周倩倩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啊,穿垃圾也跟她们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自由嘛。 她也没搭理周倩倩,走到水龙头底下洗手。 周倩倩说:“哎,你是没衣服穿了吗,非要学我?看我穿这个好看就学着穿。你们垃圾班,天天学我们一班早读。现在还学我穿衣服,明天要不要学我读世界名著啊!你恶不恶心?很好玩吗?” 她退让一步,周倩倩倒蹬鼻子上脸了! 许静简直气炸了,扭头说:“谁学你穿衣服了!我都没见过你穿这个衣服!”她不怒反笑:“再说!我用得着学你吗!你这假货!” 周倩倩本来不信,她也没买得到正品,才去买的仿品。许静怎么会买得到?稍一转念,她顿时想起来了,陆蔓君跟许静是好朋友,肯定会给她留一条正品。真可恶! 她觉得脸发烧似的烫,可又不想丢脸,硬撑着说:“衣服就衣服,哪有什么真假的!正品跟仿品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许静扯着自己的袖子上的黑桃心:“你有这个黑桃心吗!我还没笑你买假货,你反而跑过来说我学你!” 陆蔓君本来准备去洗手,远远看见周倩倩和许静正在吵架,周倩倩一把伸手抓住了许静的手臂。 这是要打架了? 她赶紧拉着李恬恬一起过去。李恬恬不乐意地放下手里的皮蛋酥:“真无聊!天天打架!” 高大伟生怕打架被老师发现了,忙丢下手里的零食:“我也去!” 其他人也跟着起来,想看热闹:“我也去。” 于是一班人赶过去时,两人已经开始抓头发了。边上还有几只猴子蹲着看戏,一边抓虱子一边往她们那边看。 周倩倩说:“我这一件比你便宜五块钱!买正品的都是傻子!我穿衣服就是穿它的设计!” 许静说:“也不想想原创设计付出了多少心思!你这样是助纣为虐!以后大家都抄设计,谁还去设计!还有,你的衣服材质薄得能透光,还皱!你看看我的!” 两人互相抓着对方,陆蔓君一群人赶紧过去拉开他们。“别吵了啊。老师们要发现了!” 周倩倩被抓得头发也乱了。看来的人多了,自己这边一个人没来,更是气急败坏:“人多有什么用?你们这群不入流的东西!整天就知道讲究衣服!你们三班也就这样了,看着吧,会考有几个人能考上英华!” 这一句激起了大家的愤怒,平白生出了一股集体荣誉感来了。高大伟平时畏畏缩缩,这时也忍不住生气:“你怎么这样说话!还没考试怎么知道!” 周倩倩冷笑说:“还用得着等考试?看你们这群人,平时不读书,就知道吵吵嚷嚷,搞什么联名信把洪老师换掉了!不读书就怨老师不好!你把我们害惨了!我们现在换了新老师,天天管着,烦死了!” 李恬恬也怒了:“你懂个屁。”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你懂个屁啊! 陆蔓君也这么想。 愿意管你的才是好老师啊!不然每天得闲没事做去管你啊?有那个时间我多看两张报纸好了。 陆蔓君也懒得跟她讲这么多,听了周倩倩说的那些话,心里也不太舒服。谁说他们班就一定成绩差?入学考试还能代表一切吗?可差距就是从一次考试拉大的。可能一开始只有细微差别。但是资源肯定是往好班倾斜的,日子久了,那差距就拉得更大。 前阵子听陶江说,一班的资料比他们齐全多了。 洪老师一直悄悄给学生塞题目。语文老师又不是同一个,一班的语文老师也有私下收集了不少题库,还给他们讲些超纲的题目,给他们列了书单。而他们老师毕竟年轻,学校发什么她就给什么,让讲什么就讲什么。 这样一来,差距就拉得更大了。 想到这里,陆蔓君笑说:“周倩倩,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所有人都安静了,有些人忍不住笑。陆蔓君每次露出这种笑容,对方就要倒霉了。 周倩倩说:“什么赌啊。” 陆蔓君说:“马上期中考试了,如果我们班平均分超过你们班,那……” 没等她说完,周倩倩就笑了,好像听见莫大的笑话,眼泪都笑出来了。“超过我们班?真够胆想!你们这些垃圾,能超过二班就不错了!” 其他人互相对视着。虽然表面上不服气,可心里都暗暗觉得周倩倩说得对。虽然这段时间大家学习都比以前用功多了,每天早读,每天做题,认真听课。几个老师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超过一班,可能吗? 周倩倩说:“你们啊,也就那么几个人学习好。现在可说的是平均分!” 陆蔓君也不生气,笑说:“是说平均分。如果我们班平均分超过你们班了,哪怕零点一分也算!你就把一班的考试资料给我们一份。” 周倩倩装傻说:“考试资料?你们没有吗,全年级都一样的啊。” 这些考试资料谁也不乐意传给外班。班上的老师也叮嘱过,绝对不要外传。一班班长说了,谁传了,谁就是叛徒。 陶江立刻大声说:“你骗谁啊!你们班的人都告诉我了!” 周倩倩这才承认了:“哦,你说那些啊。”不过这个赌没什么意思,她几乎是嬴定的。“可以啊!那你们输了呢,我有什么好处?” 陆蔓君说:“输了,那我们这些人集体给你跳个舞吧,大庭广众之下给你们跳。” 周倩倩噗一声笑出来。“啊!这个好!你们可别反悔啊!说好了啊!” 班上的人齐刷刷瞪着陆蔓君。换别的惩罚不行吗,跳舞也太丢人了吧! 李恬恬第一个不同意:“我不赌啊!我才不要跳舞!” 其他人纷纷附和:“要不换个惩罚啊!请她吃饭行不行?” 周倩倩说:“不行,我就要看你们跳舞。怎么,不敢赌了?” 陆蔓君的眼光往其他人身上扫了一遍:“我们还没比呢,现在就想认输了吗?之前说的话都忘记了吗?你们愿意一直被喊成垃圾班吗?” 其他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似乎都想起来了。 洪老师还没走的时候,班上的人都说好了要在期中考试超过一班。那时只是作为一个宏大的志向,当作是口号喊一喊。反正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嘛。只有到了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这目标的分量。如果这一次输了,跳舞还算小事。在其他班的人眼里,还真就是垃圾班了。 陆蔓君伸出手来:“谁愿意赌的,把手放上来。不愿意的也没事,不勉强。” 李恬恬犹豫了很久,自暴自弃地把小胖手搭上去:“谁怕谁啊!赌就赌。” 许静把手按上去,顺口安慰道:“不怕!我们一起努力!蔓君可是开补习班的!” “我也赌。” “加我一个吧!” “真烦!”陶江骂了一句,还是把手放上去了。 十来双手全叠在了一起。 周倩倩哈哈大笑:“好啊,我等着看你们超越一班啊!”再怎么鼓劲,实力摆在这里,结果也是昭然若揭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忙得要死,终于腾出手了,来一发双更! 第66章 双更合一 秋游结束后,班上的同学得到了这么一个噩耗,全都疯了。 趁着自习课的间隙,陆蔓君跑上台去宣布了这个事情。本来应该班长高大伟说的,不过陆蔓君认为自己挑起了这个事,就该自己负责任。 陆蔓君说,如果期中考试平均分超过一班,可以拿到一班的优质复习笔记。输了,班上过半数的人要在大庭广众下,跳舞给周倩倩看。 对于班上其他人,尤其是想进名校的人来说,这奖励确实很诱人。问题是,这目标的难度不是一般大啊!看这惩罚,虽然说不用自己跳,可现在摆上赌桌的是自己班级的面子,也很伤人。 底下议论纷纷。 同学甲说:“之前一直在早读,班长领着我们补习,也挺有效果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 同学乙举手说:“但是上次期末考试,我们平均分比他们低了十五分!真的行吗?” 杨玉站起来说:“你们没听说吗,他们班上的蒋琴失恋了!哭了一个星期,肯定考不好!” 真阴暗!不过大家觉得有点希望了! 陶江说:“还有那个邵文,肯定也考不好!天天琢磨跑马!” 同学甲说:“不是啊,他期末考试考得快满分!” 陶江:“……那期中考试不一定发挥得好吧!我给他们下泻药去!” 陆蔓君噗一声笑出来,听着他们那些邪门歪道,又好气又好笑。“拜托!你们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就觉得凭真实力,赢不过他们吗?” 底下的人没吭声,不过脸上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有自信的样子。 许静趴桌上说:“我突然好后悔啊!真不该赌,我不想跳舞啊。” 李恬恬说:“谁说一定输了,陆蔓君肯定有办法啊!我以前成绩那么差,现在都能好起来,你们怕什么!” 大家又开始大声议论起来,有人说干脆认输算了,有人说得先试试。一时七嘴八舌,教室像个菜市场似的。 陆蔓君拿书本拍了下课桌:“都别吵了!我分析一下,你们听听有没有道理。” 班上的人安静下来了。 比平均分,最关键就在于短板嘛。班上成绩最差的几个人就是短板。从十几分提高到六十分,比六十分提高到八十分要容易多了。至于中游的同学,只要每人提高五分,就完成任务了。 班上成绩最差的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是萧强和雷明,三科都很差。 一个是陶江,经过暑假的补习,成绩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数学还是他的弱项。还有一些偏科比较厉害的,也被她重点划分了出来。 她针对这些人,建了互助小组。“高大伟负责语文,我负责英文,许静负责数学。重点讲一下基础题型,我们的目标是提到六十分,保证能及格就行。” 至于中游学生,她也做了一点计划。之前她帮许静准备了一份复习笔记。当时她怕以许静的成绩,上不了英华女校,所以特意准备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拿着笔记复习,自然事半功倍。 最后,她组了一个猜题小组。看哪些题目分值高的,经典,出题概率高的,全部做成一个卷子,让大家做。 虽然她为了照顾几个成绩差的人的心情,没指名道姓说最后几名是谁,只说到时小组长会联系他们。但是班上就这么三十个人,不说也知道是谁了。 萧强一听就特别不高兴,把腿往桌上一架:“哦!我听出来了!这是嫌我们拖后腿喽!” 李恬恬毫不客气地回头:“数学考五分,不是拖后腿是什么。” 陆蔓君看他们又要掀起骂战,真是特别无奈:“我们别内斗了啊。你们难道就想让别班认定我们是垃圾?不想用实力闪瞎他们的眼吗?你们又不比别人差哪里,就是没学而已!萧强你打牌多厉害啊,每次都能赢高大伟……”她吹捧了两句,看萧强神色松懈了些,又补充说:“还有雷明,你记忆力多好啊,每次都能记得隔壁班美女的名字。” 说得雷明也笑了。 陶江一直是厚脸皮的典范,就算指着他鼻子说他是差生,他还能冲你笑的那种。所以陆蔓君就没多说。 “如果大家都没有问题,”陆蔓君环视了一圈,看大家都在笑了,“那我们就按这个计划走了?” 于是,战略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们从来没这么重视过一次期中考试。陆蔓君很快感觉到,班上的氛围都不一样了,比之前对付洪老师时更勤奋。她算比较早来学校的,八点半到教室时,发现其他同学来得更早!高大伟还没来领早读呢,班上已经有十几个人了,各自低头看着书,小声背着单词。 教室里很安静,阳光洒进来。 偶尔有人起身,拿着书去问其他人:“这题怎么解?” 那人咬着笔头想了想,在纸上写:“你看用排除法,这个C肯定不对了吧……” 陆蔓君觉得特别感动,这种为荣誉而战的心情,挺新奇的。她进班放下书包,陆续来了更多人。她注意到,连萧强和雷明都比以前勤快多了。以前早读都趴在书后面睡觉,现在不睡了,读得比谁都大声。 互助小组是放学后进行的,本意只是给几个成绩差的补习,不过很多人也自觉留下来了。用他们的话说,能多帮班里赚一分,是一分,补补基础课也是好的。 听见这种话,萧强、雷明和陶江更不好意思偷懒了,学得比谁都认真。 他们不懂就问,作业也不用催了,早早就做完了。高大伟说:“真是见鬼了,平时收萧强作业三催四请,第一次这么顺利!” 萧强说:“哎!你们都这么用功,我要是再不努力我还是个人嘛!” 事情就是这么妙。为了自己不愿意好好学,为了班级倒愿意尽心尽力了。 这天,萧强三下两下吃完了午饭,拿着本子去找陆蔓君:“你帮我看看,这个题是不是这样解?” 她还没吃完呢,嘴里还含着一口饭,看萧强站着等她,就拿了过来看。“差不多,不过进位算错了。” 萧强摸摸后脑勺,“嗨!我说怎么算来算去不对呢!”又拿了本子回去继续。 马老师身体恢复了,也没接管他们英语,只继续当班主任。午休时路过他们班,发现他们没去喝汽水,全在看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怎么回事? 一问才知道是准备期中考试,要超越一班。 马老师也忍不住笑:“超越一班?”她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也没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挺好的,加油!” 其实陆蔓君感觉,要是马老师愿意放学后给他们补习,那就更好了。毕竟平时一班的老师偶尔会给他们额外补课。然而马老师大病初愈,还给他们补课,实在不太好。 她这么想着,还是厚着脸皮提了:“马老师,我们放学后组了一个互助小组呢!您要不要来看看?” 马老师实在惊讶。她才病了没多久,这些调皮捣蛋鬼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还组了互助小组,这么自觉!以前逼着都不学! “好啊,我下课来看看!” 放学后,马老师过来看,见高大伟、陆蔓君和许静几个人讲得有模有样的,忍俊不禁:“还真像个小老师!” 她站边上听了一会,跟陆蔓君说:“你这样讲有点太复杂了,他们听起来很费力。”她的教师瘾也上来了,顺手拿过陆蔓君的粉笔,自己上台讲起来了。 比起肖老师和陆蔓君,马老师讲课简单明了多了,萧强和雷明一听就懂了。 这期间,周倩倩来讽刺过几次,被李恬恬和许静联手赶走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密集训练,期中考试很快就到了。 陆蔓君在班上叮嘱道:“先做会做的题目,不会的先放一边!千万不要作弊,不然我们就真是他们嘴里的垃圾班了!” 高大伟则叮嘱了几句带笔、带草稿纸之类的事情。 李恬恬回头对大家说:“答案都记下来,结束了我们对答案!” “好!” 大家齐声说,热血沸腾。 考试当天,萧强跑了好几趟厕所。陶江忙着出门,居然忘记带笔盒了。笔是找许静借的。还有人不停地擦汗,反复翻课本。 陆蔓君说:“我们的心态放平了,不过是一次考试,输赢都是常事。我们已经做了最大努力,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马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看大家还在翻书:“你们肖老师今天病了,我来监考。课本都放讲台上来,把抽屉转过去。” 考试开始了,考场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只剩下沙沙写字声。马老师背着手,沿着课桌间隔走下去,看大家写得格外专注。她觉得还挺欣慰的。 陆蔓君第一次发现,这些简单的题目也变得有分量了。她格外仔细地检查,可别因为自大而丢分。 “时间到了,收卷!”马老师喊。 小组长下去收卷子,萧强还在奋笔疾书,“等一下!还有一题!让我写完!” 小组长偷觑着马老师没注意,小声说:“赶紧写!” 萧强麻利地写完了,赶紧交了卷子:“哎我没检查!不知道对不对。” 马老师把卷子收走了,同学们出了一身大汗。李恬恬想对答案,陆蔓君说:“先别对答案!考完其他两科再说,免得影响心情!” 中午大家美美地吃过了饭,午休时,雷明还在看书。 “现在看也没用了。”陆蔓君把他的书抢了,“好好睡个午觉,下午有精神才好做题。” 雷明说:“我也睡不着啊,我手还在发抖呢。” 下午考完了其他两科,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你们自习啊。” 数学老师说完就出了教室。他前脚走出教室,李恬恬立刻蹦起来:“对答案了!” 实在是等不及发卷子了。 陆蔓君的答案正确率最高,她和高大伟对了一遍,把答案写黑板上了。大家核对完,自己估一个分数,然后大家算平均分。 大家都埋头算分,突然萧强“啊”一声大叫起来。他激动地抓住陶江的手臂,骂了一句粤语脏话。“啊啊啊。”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眼光朝他看去,只见他突然跳上了课桌,兴奋得满脸红光:“我居然……我居然……你们猜我多少分!我从没拿过这么高的分!陶江你快掐我脸,我感觉好像在做梦啊!” 陶江说:“你疯了吧,你算出来多少?”他凑过去一看,看草稿纸上写了个72+65+73,吓了一跳。“你没算错吧!你数学能考六十五?”顺手帮他算了一遍,还真是这个分数。 他以为萧强能拿及格就不错了。 萧强得意洋洋地说:“哈哈哈,猜题组猜中了三道题,那解法我都记住了!” 雷明也突然叫了起来:“我英语也合格了!合格了!”不过雷明的数学底子太差,还是没能及格,只拿了五十分。 陶江也破纪录了,数学一口气猛涨了十五分。他戳着草稿纸抱怨:“我这十五分全补在你身上了!” 其他同学进步也很大,不时有人说从来没考这么好。也有人发挥差了点,别人安慰他说:“没事,其他人会帮你补的。” 等统计完了大家的成绩,算了平均分,比以前高出了整整十七分!她心情特别好,估计这回不用跳舞了吧!哪怕输了也光荣啊! 陆蔓君站到台上宣布:“我们这次的平均分,比上一次期末考试高出了十七分!” 众人欢呼出声,热烈的声浪掀起! 太棒了! 动静闹大了,隔壁班的人跑过来说:“我们还自习呢!你们小声点!” 陆蔓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放学我请大家吃饭!” 本来想打听隔壁班的平均分的,不过他们没集体估分统计,也就打听不出什么来。 期中考试结束后,陆蔓君又开始要忙碌了。最近要开始赶电影进度。之前要赶,不是因为她请假,而是因为之前一个镜头来回拍了很多次,拍得太细,拖慢了进度。 很多导演都这样。一开始都想拍出经典好电影,结果后面时间不够了,为了赶进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拍完就行了。 她觉得无论如何,还得保证质量吧!不能为了赶圣诞节档期就乱来啊。戏不好,上什么档期都白搭。 因为要赶进度,导演的脾气就变得特别暴躁。比如某个配角没进入状态,导演就骂:“你干巴巴念课文啊!” 比如某人没背完台词,导演气得脸都绿了,直接把剧本往地上一摔:“台词都没背完来干什么?全世界等你一个人吗!” 陆蔓君感觉再这么下去,导演能气出心脏病来。 “哎。”陆蔓君正披着衣服打瞌睡,感觉脸上被冰凉的触感刺了一下。她睁开眼,看见徐小田站她边上,手里拿着两瓶汽水:“你的。” 梁超美去拿戏服了,没人唠叨。她就安心接过汽水,看他穿了一件厚外套,嘲笑说:“你准备去北极啊,穿那么多!” 徐小田说:“最近降温啦!你还不怕死穿那么少,等会感冒了我给你送杀虫剂去,专治你这种虫。你猜是什么虫,懒虫……” 陆蔓君每次听他说冷笑话,就想翻白眼。这回的笑话完全戳不中笑点啊!她无奈地说:“皇上,求求你别逗我笑了。” 徐小田一屁股坐下来,自顾自喝汽水:“陆蔓君啊,我跟你说啊,那天我看见杨伟去夜~总~会了,哈哈哈哈,穿个花衬衫……” 以前跟徐小田不熟,两人都保持着表面的客套礼貌。她还以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小鲜肉,最近熟了很多,徐小田就没了那一层彬彬有礼的面具,不仅爱说冷笑话,还婆婆妈妈像个话唠。 导演在前面喊:“就位了!”然后给两人讲戏。 “等会呢,你就躺在地上,装作快断气的样子,然后手要伸出去抓他……”导演对陆蔓君说,用脚点了一下:“躺这个位置。” 陆蔓君点头说:“好。” 导演说:“镜头能拍到的范围是这里……”他边说边跑远了几米,站定了:“一直到这里。先是远景,然后中景。你跑到她身边的时候我会拍大头,你们要注意眼神。徐小田你的眼神要悲伤,失去最心爱之人的感觉……” 徐小田点头说:“明白。” 导演说:“很简单的戏啊,争取一次过。” 陆蔓君躺下来,半闭着眼睛,痛苦地伸出了手。徐小田跑过来,小声说:“死了没?” 她没憋住,噗一声笑出来了。一睁眼,发现全部人都在看她,简直尴尬死了。她瞪了徐小田一眼,他装作无辜地问:“咦,怎么啦?” 这个混蛋。 导演勉强还能控制住火气:“重来!” 这一次陆蔓君没笑,半闭着眼睛,痛不欲生地伸出了手。她本来很想逗一下徐小田,不过还是赶进度要紧。 她用眼角余光去看徐小田。见他悲伤地捂住了脸,暗想这次能过了。谁知道徐小田本来要念台词,结果他憋得脸色发红,最后“噗”笑了出来。 “徐小田!你笑什么啊!” “你脸上的妆没涂均匀!我忍不住啊哈哈哈哈……”徐小田忍着笑,回头对导演说对不起。 陆蔓君去喊化妆师来,大半天等下来,妆都掉了。 拍电影赶进度时,拖慢进度、笑场都是很不敬业的表现。导演一下子就冒火了。“徐小田你给我过来!”抓他去一边狠狠骂了一通。 陆蔓君补完了妆,回头看徐小田被骂得奄奄一息,实在可怜。本来想过去帮腔,被梁超美拉住:“哎你去也没用,平白被导演多骂两句。” 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好不说话了。 徐小田经纪人也去说了他几句,他看起来快要哭了。 被导演训过后,徐小田就没那么浮躁了。这次入戏快了很多。陆蔓君也配合,终于这场戏顺利通过了。 拍完后,陆蔓君用手肘撞了下徐小田:“刚才被导演骂惨了吧!谁让你逗我笑,报应啊。” 徐小田说:“放屁,都是被你害的。”他回头去喊经纪人:“今晚跟陆蔓君他们吃!”又转头说:“说起来我刚才发现导演没关大门,我本来想告诉他的,结果他让我不要说话,我只好不告诉他了!” “没关大门”的意思是没拉裤链。 陆蔓君笑喷了,“你也太坏了。” 晚上几个人一起在影城附近吃饭,遇到记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这么勤快过了! 双更你们都不给点掌声!气哭鸟。 第67章 双更 香港地方小,一寸地方,也想榨出十寸金。这影城附近不少茶餐厅,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他们进门的时候,那茶餐厅坐得满满当当的,那些人看着都眼熟。 头顶那大吊扇“呼呼”吹着,身边不时有伙计路过,穿白汗衫,搭一条擦汗巾,手托着托盘,健步如飞。 只听“咣当”一声,碟子放下:“老细!你的叉鸡饭!”又去送其他桌。 陆蔓君环视着这周围,装修算挺新潮了,红色沙发白色桌子。他们选的是沙发卡座,她右手边上就是彩玻璃窗,一看上边还贴了不少明星合影。陈宝心、萧芳芳和孟宝宝都有。 徐小田起身,熟门熟路地打开雪柜,回头问:“要喝维他奶吗?” 梁超美说:“不用了,我们喝水就行。” 徐小田知道陆蔓君要保持身材,冲她笑,“你助理管得真严啊!” 陆蔓君瞪他一眼,别拆穿我啊混蛋! 徐小田冲她使了个眼色,放心我还没这么缺德。 在徐小田经纪人看来,这两人眉来眼去,也不知道该放心还是担心!不过也才十几岁,算不得什么。 就在大家说笑时,有两三个男人走进来,脖子上挂着个相机,头上戴一顶扁帽子,看着像是记者。 陆蔓君看见他们走进来,就对徐小田经纪人说:“有记者!你们要不要躲一下?” 徐经纪人回头看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继续搅拌冰块:“没事,这几个我认识。等会打个招呼,塞个红包,让他们写好一点就行了。正式宣传不用这个,剧组宣传会安排的。” 记者们很快也看见他们了,过来打招呼。眼光自然而然落在徐小田和陆蔓君身上:“新片女主角啊?”抬手就拿相机拍了一张。 那闪光刺得她闭了下眼,抬手挡了一下。 徐经纪人从钱包里夹了几张钱,往他们上衣口袋里塞进去:“喏!拿去喝茶!拍好点,小美女被你们拍丑了!” 记者对视着,又笑了,扬扬手说:“行了行了!小美女,你摆一个靓POSE,我给你重拍!” 还能这样!最后记者给陆蔓君认认真真拍了好几张,“徐哥,改天拍好了拿给你先过目。” 徐经纪人笑说:“我不得闲,照片给她看就行了!”指了下梁超美。 聊了两句,一个记者把手搭上了徐经纪人的肩膀,朝徐小田和陆蔓君努了下嘴:“要不要给你们宣传宣传?你看呢?”意思是炒两人的绯闻。 陆蔓君也知道,但凡新戏上映,要么炒不合,要么炒绯闻。不过她总觉得他们年纪还小呢,炒绯闻太奇怪了! 徐经纪人摇头,“先不炒,等戏上了,再找你们帮忙。”客客气气送走了他们。 看记者们回了位子,抬手点菜,陆蔓君才收回视线,手肘枕着桌角:“你跟他们好熟啊。”她还以为艺人与狗仔队的关系都很差呢。 徐经纪人喝了口奶茶,往那边瞥一眼:“小鬼难缠,千万别得罪他们。” 徐小田拿手捂着嘴巴,悄声对陆蔓君说:“以前吃过大亏,我经常被他们拍,编假新闻,后来花了一大笔……” “徐小田!”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经纪人喝住了,筷子敲他的碗:“吃你的饭!话那么多!” 临走时,徐经纪人还替记者们结了账再走,脸上挂了笑。陆蔓君看在眼里,感觉这些人真够虚伪的啊!心里恨不得戳对方刀子,表面还得捧出笑脸。 隔天,片场。 陆蔓君换好衣服出来,拿手扇着风。最近也不怎么下雨,天气闷热得厉害。梁超美帮她整理裙摆,抬头见陆蔓君满头大汗:“哎又出汗了,我去喊化妆师给你补妆。”说完怕来不及,赶紧跑了。 陆蔓君也不敢拿戏服袖子擦汗,刚好看见不远处工作人员坐着聊天,她就过去借纸巾。 还没走近,就听见他们说:“这么快就传绯闻了,剧还没上呢!” “我说是假戏真做,徐小田就喜欢她那一型的,清纯,眼睛大!” “这新闻你都信,一看就是假的啊!平时看他们就不像……” 陆蔓君走近了,几个工作人员也不避忌,有一两个跟她关系好,转头冲她笑:“戏还没开呢,你就红了。”把报纸拿给她看,“拍得还挺好看的。” 陆蔓君拿过报纸看,发现她低头看菜单的照片。徐小田坐她旁边,和她的头靠得很近,一起研究菜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的,放在了第二页右边挺显眼的位置。 哎,这些记者也太不讲道义了,收了钱不办事。 娱乐圈水真深! 徐经纪人碰巧路过,被她喊住了:“徐哥你来看看,传绯闻了。”把报纸递给他。 “什么东西?”徐经纪人接过来一看,眉头皱了一下,像是要动怒了。他不高兴地骂了句脏话,又松开眉头:“算了!”他丢下报纸,“早猜到了!反正早晚要上的,现在上了也好。”他多看了几眼:“算他们有点良心!拍得还不错。” 她不知道姨妈姨父对她拍拖是什么态度,现在只希望姨妈姨父别看见这报纸才好,不然要怎么解释?以他们传统的眼光,肯定觉得报纸上说的就是真事。 就这时,远远看见有三四个人从远处厂区大门走进来,她隐约感觉那人有点眼熟。她眉头一跳,总觉得那就是霍荣亨! 等他走近了,还真是霍荣亨。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报纸,心想霍荣亨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许久没见霍荣亨了,他长高了很多,身躯也舒展开来,抬手跟陆蔓君打了个招呼,就去找导演了。 难得他过来,其他人便纷纷献殷勤,搬椅子的搬椅子,也不缺斟茶倒茶的。有霍荣亨监工,她也觉得压力山大。 毕竟拍完了两个场景,导演本想让他们先休息一会。一看霍荣亨来了,干脆不提休息这事了。他拍了下手掌:“两个主演到我这边来!” 陆蔓君和徐小田往导演走去。 徐小田回头看霍荣亨一眼,跟她悄声说:“陆蔓君,你认识霍荣亨啊?” 陆蔓君说:“不太熟。” 徐小田收回视线,叹气说:“今晚估计要拍到深夜了。” 陆蔓君觉得挺奇怪,今天的戏不难,为什么要拍到深夜?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徐小田自顾自说下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霍荣亨做事情特别可怕,工作狂,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 徐小田说:“之前他写《孤女》拉了一帮编剧改剧本,编剧说,他可以不睡觉,拼命工作。大老板都不休息了,谁敢休息啊!把大家整疯了。当时他们改稿子改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来监督我们拍戏,不重拍十几遍能满意?我真是不信了。” 这么凶残? 她又朝霍荣亨看了一眼,见他正和工作人员说话,一派轻松的样子。看着不像啊! 接下来的一场戏是男女主角在大道口告别。 一条大道通往远处,两旁是半人高的茅草。 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垂下眼,默默地和徐小田并肩走着。 “我要走了。” 徐小田也不说话,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许久才冒出一声:“噢。” 她扭头看了徐小田一眼,欲言又止:“我要走了。” 这一场戏是女主角为了实现梦想,要去远方。可是心里舍不得男主角。所以这一场戏要演出女主角犹豫矛盾、依依不舍,又盼着男主开口留她的心情。 她也感觉得到,自己演得有点急。看着还行,像那么回事。但心里最清楚,这表演其实浮于表面,力度不够。 刚拍完两三场戏,又没休息,她觉得特别累。到底是人嘛,肯定想赶紧拍完,早点休息。 导演也想赶进度,看着差不多就抬手喊:“卡!可以了,下一场。” “等一下。”被刺眼阳光闪了眼,霍荣亨抬手挡了下:“导演,你觉得演好了?” 声音不大,可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戳中了导演最心虚的地方。 肯定没演好啊! 导演在他的审视下出了一点汗,被他说得有点无地自容。转念一想,又有点生气。 十六七岁的小子懂什么!难道他不想把电影拍好?最想拍好电影的就是他!可惜,现在时间紧迫,不得不抬手放过。又要赶进度,又要讲质量,多难! 要不是他舅舅,谁要捧着他! “明白了。”导演拿纸巾擦了下汗,扬声对陆蔓君说:“重来一遍!陆蔓君,你要演出那种矛盾、依依不舍的心情。加一点细节进去,知道了吧!” 陆蔓君站在原地听着,真心有点崩溃。她脖子上都冒着热气,被晒得一头一脸都是汗。她扶着膝盖,虽然心里知道霍荣亨也是为了这部戏好,可难免心烦气躁的。 这魔鬼! 徐小田幸灾乐祸地看她一眼:“早说了吧!他就是那种人,眼里容不下沙子。” 霍荣亨忽然走过来了,离她不到半米远。 其他人都安静了。 那双黑色眼睛盯着她看,“陆蔓君。”那眼神看得她心脏猛然跳了一下,几乎没敢继续看下去。 霍荣亨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你能做到的程度不只是这样,要对得住自己。”这句话像一颗钉子打入她心脏,让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 他虽然没说出口,但是陆蔓君仿佛听懂了。她的确没有全力以赴。只有自己才清楚,是否轻易就放过了自己。别人觉得不错,就真的不错了吗?苟且,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她还在发怔,想着他的话时,他已经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徐小田抱怨了两句,她没说话,她发自内心觉得霍荣亨说得对。做人要对得起自己。 她简单地补了妆,汗还是不停地冒。稍微休息了一下,她就站起身了。 她走到大道中间,边上站着徐小田。 她闭着眼睛想,如果为了事业,她不得不离开心爱的男人。那是什么心情?她说出那句,我要走了。是希望走,还是希望留? 如果换做是她陆蔓君,事业一定是排在男人前面的。事业能给她无穷的安全感,让她能在这无依无靠的大海中,找到一只救生浮木。可能没什么用,她还是会遇到很多问题。然而,抱着它,她会更有底气。 她必然是想走的,只是希望临走前,了解男主角是不是爱她。 但是如果是《孤女》里的女主角,就不一样了。她用生命爱着这一个男人。只要他开口让她留下,她一定会留下。她愿意放弃一切。 而男主角深知这一点,他希望保护她的梦想,所以才一言不发。 最后她心里痛苦,却仍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他挽留。所以她又说了一遍。 她内心是想留下的。 她突然明白了这一种极为卑微的感情,如飞蛾扑火。燃尽我所有,换你垂顾。 等她睁开眼时,仿佛体会到了藏在冷静躯壳下,那些汹涌澎湃的情感。戏服下的拳头握紧,又放开了。 霍荣亨望见陆蔓君终于又睁开了眼,对导演说:“可以开始了。” 背光,他看不太清楚她的眼神,但是他感觉得到,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明明仍旧是那一张脸,但是好像突然整个人明亮起来了。 他移不开眼睛。 导演:“A!” 大道上,两个背影走着,影子拉长。 陆蔓君望着眼前这一条路,以前觉得特别长,现在觉得好像几步就走完了。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眼角余光偷觑着徐小田,又像被扎了似的,飞快缩回。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谁也没开口。她留恋这一刻。 她内心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沉得她没法说出话,喉咙堵住了。最后说出来的声音都不像她自己了。特别轻,像害怕惊醒什么。 “我要走了。” 徐小田一脚踢飞了小石子,低头看着那石子跳了两下,落回地上。 “噢。” 她心里难受,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下意识咬住了上唇,又吐了口气。眼光又不自觉往他那边看,见他还低着头,心里生气,本想赌气说我走了!然而又顿住了。 维系着两人最后的一丝绳索,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不忍心这样放弃。 她挣扎着,声音里的戾气散去,试探着说:“我要走了。”她想说,你真的不留我? 导演喊:“卡!演得好!” 不少人鼓掌了。 多久没有听到掌声了。陆蔓君扶着树干呼了口气,心脏还揪着呢。 徐小田说:“陆蔓君,你台词功底越来越厉害了。” 听见这话,她才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实地,脸上放松下来。 满足感爆棚! 敷衍演完,跟尽力演,那成就感是不一样的。她觉得特别开心,就像千辛万苦爬到了顶峰,眼前是一片世间罕见的美景。 “那肯定啊!哈哈哈。”她边冲徐小田笑,眼光边朝霍荣亨看去。霍荣亨冲她比了个拇指,心里不知道怎么就甜了一下。 终于放休息了。 陆蔓君接过梁超美递来的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放下时,感觉浑身都像长跑过一样。 太累了! 不过太值得了! 导演特意过来表扬了她两句,“继续保持啊!”说完就走开了。 徐小田看他走远了,对陆蔓君说:“说得真轻巧啊!”伸手拍了下陆蔓君:“看你演得那么好,我也得努力追上你了!” 陆蔓君开玩笑说:“我没钱,别追我。” 徐小田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那就是演技收放自如。入戏快出戏快,没什么意外的话,前途无限。 跟徐小田聊了两句,她眼光就不自觉往霍荣亨那边看。他正低头看着报纸。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绯闻来了。本想起身去解释两句,可转念想想,霍荣亨还不一定在乎。说不定在他眼里,自己跟其他需要帮助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这么想着,又坐下来了。 最近霍荣亨几乎不打电话过来,她也忙着期中考试的事情,也没主动打给他。两人好像默契地互相疏远了一样。 霍荣亨那个世界,信奉的是丛林法则。而她只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两个世界的人,远了才正常。 还是别想太多了。 中午放盒饭,徐小田帮她拿了一个:“今天是糖醋排骨和尖椒酿肉。” 哪怕是主演,也还是随大流吃盒饭的。顶多是加一个鸡蛋。 陆蔓君打开盒饭,徐小田就把自己的糖醋排骨夹给她,“我跟你换尖椒酿肉。” 陆蔓君也习惯了,徐小田不吃甜的,她喜欢吃甜的。 换一下正好。 正换着,她无意识地一抬头,刚好对上了霍荣亨的视线。他们隔得不太远,就一米多的距离。 他们中间还有不少排队拿饭盒的人,叽叽喳喳吵闹着,阻隔了视线。 可她能感觉到,霍荣亨的视线笔直地朝这边看。 看什么啊? 被他这么一看,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视线的角度,她慢慢转头,刚好看见徐小田。他正一无所觉地往她饭盒里夹排骨。 他大概是看到了绯闻的,再看见这么殷勤夹排骨的一幕,不误会才怪了。 不过,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她安慰自己。 正想着,霍荣亨放下饭盒走过来了。 她感觉霍荣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走起路气势汹汹,脚步飞快。 徐小田夹完排骨,“好了!”一抬头见霍荣亨走过来,惊得手上的饭盒差点没掉了:“我没得罪他吧!怎么好像冲着我来的?” 这凶狠的表情看着不太像来闲聊的,怎么了?霍荣亨平时不这样啊! 霍荣亨来到跟前了,眼光瞥了下徐小田,又对陆蔓君说:“有时间吗?我们聊两句。” 徐小田小声说:“你不是说你跟他不熟吗?” 陆蔓君恨不得拿个毛巾堵住他的嘴,这个二货! 这话被霍荣亨听见了,脸色更难看了点。但他没说什么,只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陆蔓君,我们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 陆蔓君认命地跟着他走,两人走到一处没人的树底下,听着隔壁吵闹声,她抬眼看他:“好吧,聊什么?” 霍荣亨说:“你还小,不要学那些人拍什么拖,知道了吗?” 这种大哥对妹妹说话的口吻,真烦! 陆蔓君没来由地觉得烦躁:“我没有!八卦报纸乱写的,你也信!” “那就好,总之你现在不要拍拖。”霍荣亨脸色稍微平缓了一点。“你还小,容易被骗……” 听到这里,她脑子里一激灵,反应过来了。 霍荣亨不会是吃醋了吧! 她觉得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可是感觉真是这么回事。她毕竟活过一世,活到二十七岁。一直没什么爱人的体验,不过被爱的体验还是有的。 她的心脏突然就猛跳起来了。身为一个二十七岁内心的女人,在情场上从来也懒得浪费时间,拐弯抹角。 想鉴定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那就问啊。 所以她问了。 “哎。”她打断了霍荣亨的话,凑近了些,近到嘴唇能碰上他的纽扣。呼出的气能碰到他的衬衫。 “如果那个人是你呢,可以吗?” 霍荣亨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顿时受惊不小,立刻就后退了一步,一时没说话。 陆蔓君估计他还真是把自己当妹妹了,心里多少有点受伤。不过还是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只好笑说:“跟你开玩笑的!看你吓得脸都青了。” 霍荣亨没笑,还是用一种惊讶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没有开玩笑。过了许久,他才收回视线,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去吧。”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谁也没说话。朋友那一层纸撕开了,便不得不直面这样的关系。 走到一半,听见导演在喊:“主演过来一下!” 终于有机会逃走了! 她正想说话,霍荣亨抢先一步开口了。 “就算那人是我,也不行。” 她一愣,转头看他。 隔着树荫,阳光洒下,见他脸上光影浮动。 “我喜欢你,可是不行。”他沉默了片刻,眼光望着导演那方向:“你还小。” 陆蔓君忍不住想笑。 一想到他也喜欢自己,那种甜意就止不住泛上来。“好啊,那就不拍拖。”嘴上说着,陆蔓君碰了下他的手,顺势勾住他的食指。 霍荣亨本来还沉浸在一种复杂的心情里,突然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一下子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 他皱着眉头,却没松开:“不行。” 陆蔓君转头看他:“怎么不行?没有拍拖啊。”故意拉着他的手晃了下。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陆蔓君笑着看他。看见霍荣亨也没忍住,低头笑了,他笑起来真好看啊!顿时心脏乱跳。 原来两情相悦是这样的感觉啊! 幸福到爆啊! 两人牵着手,静静往前走。 短短一段路,她看霍荣亨低头在笑,自己也特别想笑。没什么好笑的,但是控制不住嘴角上翘。 眼看着走到剧组附近,陆蔓君松开了手。“我去拍戏了啊。” 而霍荣亨又喊住了她:“等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达:“我舅舅……身体越来越差了。”他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肺癌。” 陆蔓君一愣,一时明白了他之前不打电话过来的原因。 “是晚期吗?” 陆蔓君伸手抱住他的手臂。 现在医学昌明这种话更说不出来了。这年代得了肺癌肯定要死的,只是看一个月还是两年,全是一个熬字。任凭你只手遮天,美也好,丑也好,聪明或愚蠢,最后也不得不屈服于这癌症。 霍荣亨回头看着她。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发现得早,可能还有一年,或者两年……不知道。”看她像是要安慰自己,霍荣亨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傻孩子,不用安慰我,我承受得了。我只是在想,总有一天,我可能没法保护你了。你……” “傻啊,我又不是宠物!保护什么?”陆蔓君笑说,“如果你保护不了我,那就换我保护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霸道总裁,男主行业龙头老大,我是认真的。 第68章 缺水危机 听陆蔓君这么说,霍荣亨沉甸甸压在心尖上的力量消失了。他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哎。”他从肺部吐出口气来,想说她傻,可又觉得可爱。 磨磨蹭蹭甜蜜完了,陆蔓君跑回了剧组,顶着大太阳继续拍戏。自从温黛后,几乎没下过雨。这天气也太诡异了。 梁超美搬着箱子往前走,暗骂了句:“鬼天气!”看见陆蔓君回来,又对她说:“昨天白塞了钱给那娱记了,防不胜防!另一家也拍了照片!” 陆蔓君这才知道,昨天那两个娱记没发绯闻照片,是另一家登的。不过她一点也不讨厌这绯闻,心里还觉得这绯闻好,时机掐得真准! 梁超美看她听了绯闻也没生气,反而还笑得特别甜。怪了!不过她也没多想,继续搬东西去了。 终于,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 陶江从隔壁班打听回来,垂头丧气说:“完了完了。他们班也进步了好多啊!” 其他人同学都不太相信:“什么!” 陆蔓君一听就赶紧回头:“多少?” 陶江说:“还不知道!我随便抓了几个人问的,全涨了五六分!不知道怎么学的!” 大家都有点垂头丧气。本来以为,平均分高了十七分,能赢了吧!以为自己这只乌龟够努力了,谁知道兔子也没休息啊! 陆蔓君安慰说:“才涨五六分,我们高了十七分。” 许静也说:“对啊,还不知道呢!” 肖老师抱着试卷进门:“聊什么呢,高大伟、林希,来发一下试卷。”肖老师一边看他们发试卷,一边拿茶杯喝水。喝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就说:“对了,你们班这次考试进步很大啊!英语超过一班不说,我听其他老师说,你们平均分也超过一班了!总算是开窍了,我早就说啦,你们不笨……” 话还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萧强猛地就站了起来。 “老师!你说真的?” 肖老师也被他吓了一跳,“是、是啊。” 班上响起狂热的欢呼声! “超过一班了!” “太棒了!” “晚上庆祝!” 在热烈的狂喜中,他们几乎把奖励本身忘记了。秘密的读书笔记,无足轻重。反而这平凡的一分成了最贵重的皇冠。这是他们亲手赢回来的勋章。浸过汗、流过泪,变得更闪耀。 在那努力奋斗的时光里,他们早已用更好的奖品,奖励了他们自己。 陆蔓君下了课后,拉着李恬恬和许静去找周倩倩了。 周倩倩从教室里出来,本想去倒水,一看他们来了,赶紧往厕所跑。 李恬恬很快就追过来了,“周倩倩!”她像老鹰揪小鸡,一把就抓住周倩倩的后领子:“你要去哪里?” 许静在后面喊:“周倩倩!认赌服输,没你这么不认账的。” 周倩倩只好说:“我没不认账。”她从没想过一班会输!还是输给这个不起眼的垃圾班!“这就给你们拿!” 拿了笔记,李恬恬说:“以后不准再叫我们垃圾班!” 陆蔓君笑了。她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海贼王里面索隆说的台词。倘若出生于东海的我是无名小卒的话,那么被我砍倒的你,到底又是哪根地上的葱呢! 她望着周倩倩说:“没有关系。因为如果我们是垃圾班,你们一班就是垃圾都不如,不是吗?” 李恬恬大笑出声:“哈哈!说得好!” 许静也笑了。 周倩倩不太高兴,哼了一声,回头进教室了。 拿了笔记后,陆蔓君给班上同学分发出去,大家都特别欢乐。 她看了一班的秘密笔记,确实编得不错。有了这笔记,起码大家会考成绩会好很多。 没多久,一班的人就知道了这事,周倩倩私下把笔记给了一班!他们班上的老师不知道这事,但是其他同学知道了,全都非常生气。 千叮万嘱过,不要外传! 结果还是外传了! 班长把周倩倩揪出去骂了一通,直接把周倩倩骂哭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了前因后果,班上没人相信她。反而觉得三班考试成绩好,全是因为她给了笔记! 周倩倩因此被孤立了,很多资料也故意不给她了。 “我听说中午都没人跟她吃饭了。”许静悄悄对其他同学说,“我觉得他们班的人有点过分。” 周倩倩平时总瞧不起人,所以也没多少人喜欢她,到了这时也没人帮她说话。很快,大家的话题就绕到了另一处。 杨玉说:“我家昨天又停水了!” 她家住四楼。因为水压不够,一旦楼下开水龙头,楼上就没水了。哪怕是不缺水的日子,也压不出多少水,不少人全家出动找楼下借水。当然平时会给点吃食之类的,但是借多了,邻居多少不太高兴。 杨玉嘟哝说:“每次都是我去借的!我哥装死不去!借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估计楼下黄师奶都觉得我是讨债的。” “别说你们家!”许静说:“我家住二楼的也停了!” 这时的香港,常年是靠山涧和雨水维持供水,遇到大旱必然缺水。所以借水是家常便饭。 哪怕是借水,也借不到多少。最多两小桶,多了邻居自己也不够用。一家五口,只得那两小桶水,要洗米,又要洗澡洗头,还要浇花拖地冲厕所。 怎么办呢! 为了最大限度用水,一桶水要给全家人洗澡,完了循环再用来洗头。全家人洗过一遍,那水有点浑浊了,还得用来拖地,最后冲厕所。 至于淘米水,则用来洗脸,最后浇花。 一滴水都不敢浪费。 1962年秋天,香港遭遇了自1884年以来最大一次水荒。一开始是闹市区。白天停水,只有大早上和晚上有供水。屋里只要是能装水的,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水桶,全用来储水。 楼上有人嚷:“陈师奶关水喉啊!” “马上!” 姨妈说完,又对陆蔓君喊:“蔓君!不够用了!你跟陈珂去买两个大水桶回来!”自己则小心翼翼搬着一盘水从厨房出来。每一步走得特别小心,生怕撒出一点水来。 “快点去!马上要没水了!” 陆蔓君最近洗脸都只敢用湿毛巾擦一下,自然知道水有多重要。她赶紧起来,拉了陈珂就走。陈珂走了没两步,一摸口袋:“没带钱!” 她早就拿了钱包:“赶紧走!我有!” 姨妈说:“多带点钱啊!不够自己去饼干罐里拿!” 他们跑到楼下卖水桶的几家店,看了一圈,摆水桶的货架全空了。 老板正懊恼着抓头:“拿不到货!早知道卖贵点!” 老板娘掐着腰骂:“蠢得你!不知道给自己家多留几个!现在没得用,我还得跑隔壁街买!” 老板说:“过两天就有货了,你急什么!” 她和陈珂都有点心塞,只好到隔壁街去买。隔壁街不远,陈珂想走路过去,她扯着陈珂就上了巴士:“还走什么!等会没水了,这两天别想洗澡了。” 她坐在摇晃的车里,望着窗外穿梭的行人和老式轿车,心里隐约有个不祥的预感。 这缺水危机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 隔壁街还有不少货,但是卖得太贵了! 想买水桶的人很多,一看那价钱都有点咋舌,站着看了半天,犹豫不决。有些人跑到别家比价去了。 陈珂拿起一个铝制水桶看,那种中等体型的宽口水桶,要卖三十五块。再大一些的水桶就要五十块了。平时这种水桶不到十块钱一个,一遇到水荒,简直是疯涨。 陈珂不敢相信,又看了一遍:“老板,这水桶金子做的啊,这么贵!三十块给你拿两个吧!” 老板倒是不愁卖,懒洋洋地瞥他们一眼:“嫌贵就别买啦。我入货也好贵啊!你去别处看看,都这个价格。” 陆蔓君抱下来两个大水桶,“别说了,买了吧!” 可别光顾着比价,到最后没水了。看这种缺货状况,她估计别家也是一样的。 陈珂不肯,“这老板肯定是宰人的!一个破水桶卖这么贵!抵我三四个月的零花钱了!” “不是!万一没水……”话还没说完,陈珂就箭似的冲出去了。陆蔓君没办法,想去再多搬两个水桶,又怕连这两个大水桶都看不住,让人拿走了。她想了想,还是别太贪心了,等陈珂回来再说吧! 不少人已经比价回来了,纷纷从架子上拿水桶下来。 陆蔓君急得要命,不住往门外张望。人力车载着人飞奔,行人脚步匆匆。人很多,就是不见陈珂。 陈珂终于气喘吁吁赶回来了。他扶着膝盖喘气,小声对陆蔓君说:“别家更贵,赶紧多拿几个。” 回来了就好! 这时候,架子上的水桶寥寥无几,想买的人还有很多。 陈珂喘着气,还手疾眼快,猛抓了一个中等的下来,等陆蔓君还想再抓一个,架子已经空了。 他们都特别庆幸,还好拿了两个最大的! 不时有人跑来问她:“你这两个大的,还买吗?” 陆蔓君忙摇头,一手拉起一个水桶:“我要的!” 他们抱着三个水桶去付账。因为陆蔓君没想过会这么贵,所以身上钱不够。两人浑身上下凑齐了也还差一点,最后连硬币都摸出来了,才勉强付完了钱。 提着三个水桶,两人拼了命往家里跑。可惜还是没赶上,到家时早就没水了。 姨妈坐在沙发上直叹气:“买什么水桶啊买这么久!没水了啊!” 陈珂说:“楼下的水桶卖完了!我们跑隔壁街买的!” 陆蔓君累得瘫沙发上了,“而且隔壁街还得抢呢,三个水桶一百三十五,从没买过这么贵的水桶,天价。” 姨妈一听就懵了,“这么贵!你们还买这么多!”她起身去打开柜子,“我这儿还有一些饼干罐可以拿来装水,你这水桶能不能退回去啊!” 陆蔓君说:“肯定可以退,再想买回来就难了。这缺水肯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她印象中,缺水危机还持续了挺久。现在还有水,再往后,好像是要定时供水的,那水桶越多越好。 这几天她一直在回忆,但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恢复供水了。以前在网上看过两眼什么共饮东江水,实在记不清。似乎是建了个什么工程,从广东这边供水,香港才解决了危机。 而看现在,完全没一点消息。工程施工,没一年半载也不能完工啊。 中秋节前后,农田大旱,鱼塘干涸。全港缺水危机越发严重,开始实行全面制水。四天供水一次,每次四个钟头。 “蔓君!你拿这两个,快跟我下楼!你姨父已经在排队了!”一大早,她就被喊醒了。弟弟提不动水桶,在家抱着猫睡大觉。 才八点不到,远没到供水时间,姨妈匆匆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铝制饼干罐,自己手里提了两个大水桶,“快走!不然要排到街尾了!” 她感觉眼皮直往下掉,脚步虚浮着往下走,险些没踏了个空。饼干罐撞得咣咣响。下楼时,楼上的邻居刚好往下走,好心提醒她:“蔓君!走快点,等会你们家拿不到水了!” 她忙加快了脚步。 刚下楼就看见排队等水的人龙了。哪里是人在排队,全是各种铝制水桶在排队啊!除了水桶,还有饼干罐,锅碗瓢盆。一条长长的队伍,完全看不见尽头。 她傻眼了。 大多数人穿睡衣就出来了,半睡半醒靠在榕树边上。也有一些师奶,用包袱布背着小孩,不时回头哄他睡觉。穿得稍微得体些的人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吵吵闹闹的,像个大聚会。 姨妈拽着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往回看:“刚才还没这么多人!”直走到长龙一半,她就看见姨父和陈珂了。 几个人一起过去,姨妈和姨父商量着开铺的事情。陈珂递给她一小袋瓜子:“要吗?” 她摆手:“不要。”又往前张望,周围全是一股臭汗味:“你说这要排多久啊!” 陈珂磕着瓜子:“谁知道啊,我困死了!站得我腿都麻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长龙前面开始骚动,似乎是开始供水了。人太多了,她完全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 只供水四个小时,谁知道能不能轮上呢。 他们都有点担心。 期间有人跑过来借桶的,没人理他。姨妈等那人走了,冲陆蔓君和陈珂笑说:“还好我们买了三个桶!” 又等了好久,看着不少人笑嘻嘻地提着水桶往回走,他们更急了。 终于轮到他们了! 看着那白花花的水柱子往桶里注水,感觉到那一股清凉,大家心情一下子都好起来了!有水啦! 陈珂望着那水桶出神:“我好想痛痛快快洗个澡啊!” 其实陆蔓君也特别想!不过在那什么大工程建起来之前,还是别想太多。 姨妈说:“别动歪脑筋啊我告诉你。家里那猫都快没水喝了,你还敢想!” 陈珂委屈地瘪嘴:“我说说也不行啊!” 当街头小店挂满了五彩缤纷的纸扎灯笼时,陆蔓君的头发也长了,过了肩膀,感觉有点扎脖子。她一直想去剪头发,没腾出时间。 眼看着《孤女》马上要杀青了,导演放了她一天假。 难得有一天假期,陆蔓君就拉着家里一大一小去剪头发。 出门前,姨妈说街口有个档口专门帮人剪头发的,让他们去。陈珂答应得好好的,出口就右拐了。这年代,街口剪头发的也受街坊邻里欢迎,收得便宜,只要一块钱。 陈珂悄悄跟陆蔓君说:“听表哥的!街口那些不行,我们现在是大明星了,要剪好一点。” 陆蔓君一听大明星三个字,差点没笑喷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弟弟拽着她衣角往前走,好奇地问:“大明星是什么?” 陆蔓君:“就是你电视里看见的那些人。” 弟弟说:“我没在电视里看见表哥和姐姐啊!” 陆蔓君无奈地说:“因为我们还不是大明星。” 他们搭了一站巴士,下车时又走了一段,才找到那一家理发屋。楼下是卖腊味的。他们踩着咿咿呀呀的木楼梯往上走,听见楼上在放一首婉转低回的歌。 听陈珂说,老板是个上海人,来了这边好几年了,手艺不错,生意很红火。 她还没走近那发型屋,先看见了一些少男少女站在门口。他们的打扮比较新潮。一群人交头接耳说着话,看见有人来了就往他们看一眼,又继续说自己的。 “人也太多了!” 一扇彩色玻璃门上,贴了一张梦露的经典海报。 她有点好奇,透过玻璃门往里看,见掉漆的白墙上挂了黄历,横七竖八贴了各种海报。一进门是一张暗红色的长沙发,发现柜台上放着留声机,正缓缓地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不知是世界离弃我们,还是我们把它遗忘……” 光线昏暗,靡靡之音飘荡半空,好像让人回到了老上海。 陈珂抱怨说:“这歌也太老了吧,好难听。” 那老师傅剪头发特别快,还有几个学徒帮忙。所以很快就轮到陆蔓君了。 她洗完头出来,脖子上系了一圈白布。那老师傅伸手拨了下她的头发:“给你剪短吧!你五官长得好,可以剪孟宝宝那一种,好看!” 时下男人流行蛋挞头、飞机头,用发蜡贴到一边,纹丝不乱。而女人则流行包包头,学生大多是齐耳短发,黑长直碎刘海。 陆蔓君不想剪孟宝宝那种,短到颧骨,太可怕了。她只想剪回以前的*头,看着顺眼。 她形容了半天:“短发,发尾刚好到下巴这个位置。”她还在头发上比划了一下:“后面短,前面长,侧面看着是一条直线的。刘海我自己剪就行。” 她经常在家里自己剪刘海。 老师傅听了一会,摇头说:“没剪过这一种,不烫吗?” “烫一下发尾就行。” 边上有个学徒跑来说:“我知道怎么剪!” 老师傅说:“那你来吧。” 陆蔓君半信半疑,怕他没听懂,又给他再解释了一遍,“发尾剪到下巴这里,不要太短了……” 学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行,我知道怎么剪!崔姬就是这么剪的!” 陆蔓君看他自信满满,崔姬这名字有点耳熟,估计是什么国外当红偶像吧。“那好吧。” 本来陆蔓君有点困,学徒一剪刀咔擦,右边头发直接剪到了颧骨位置。她什么困意都没了,眼睛睁大,直瞪着眼前的镜子:“你剪那么短!” 学徒特别诚恳地说:“太长了不好看!真的。” 剪都剪了,还能怎么样。 结果剪完头发出来,学徒给她用发蜡弄了一下,看起来确实挺前卫。超短发,刘海全部斜到一侧去,另一侧极短的头发绕到耳后。整体看去,线条利落锋利。这么一看,脸显得特别小,又透出一股漂亮的英气。 陈珂在边上说:“啊!陆蔓君你终于摆脱村姑形象了!这个好看!” 老师傅过来看了一眼,“就是twiggy的头嘛。” 陆蔓君这才想起来了,崔姬,就是twiggy啊!那个超短发模特!好看是好看,顶着这个头不知道怎么去演戏啊。 她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默默心塞。 杨伟肯定要把她骂死。其实剪头发了也是小事,戴个假发也就解决了。 就是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短假发。 知道了这事后,杨伟一拍桌子,大怒:“梁超美!我说过,一定要关注艺人的身材管理,关注艺人的发型皮肤。我们有相熟的发型师,为什么要让她在外面剪头发?” 虽然剪得好看,但是不合章法。 其实杨伟这话骂得没道理。关注艺人各项情况,这不是助理的职责,是经纪人的事情。是杨伟自己太忙,关注不到位。 陆蔓君一看,赶紧解释说:“跟她没关系,是我要剪的。” 杨伟说:“我等一会再骂你!” 杨伟一直缺人,而梁超美是当经纪人的好苗子。他是想培养梁超美的。然而梁超美这孩子做事不够稳,后台又不够硬,偏偏还不够上心。换一个机灵的助理,一看头发长了,立刻带去找发型师剪了。她还傻乎乎的! 经纪人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收拾烂摊子,帮艺人看着点?艺人做事可以没章法,但是经纪人不行。 他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看梁超美委屈地低头,他又更恨了。 说两句重话就受不了,以后可有得受了!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个个心比天高。不挫挫锐气,以后更难沉下心来做事情。 梁超美心里也清楚,杨伟这么骂她,表示还愿意用她。不然早就让她卷包袱滚蛋了。可是眼眶一热,还是觉得委屈,差点哭了。 “我错了。” 杨伟缓了口气,“算了,哭什么。”随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等会去找导演,看能不能借到短一点的假发!” 第69章 杀青 不少演员都会剪头发,为了怕连不上戏,大多也会备一些假发。梁超美跑去剧组问了,都说没有这么短的假发。导演想了个办法,让造型师把长假发仔细修剪。戴起来,倒有几分像样了。 等开拍时,陆蔓君把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风吹在脸上感觉特别凉快。耳边听着剧组的人懒洋洋的声音:“道具拿过来了没有啊?” “等会啦!催命一样!” “蔓君,最近你有几声咳嗽,我给你煲了川贝炖雪梨。” 她睁开眼,看见梁超美站在眼前,手里拿了一个小水壶。梁超美最近做事更努力了一些。被杨伟骂完,没有被打倒,反而成长了一些。 她笑着接了过来要喝。 梁超美坐在她边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小山丘,有些担心地说:“我听说,可能不去国外取景了。” 前几天,梁超美才跟她商量了到国外取景的事。因为梁超美从没出过国,对这行程充满了期待。她一个劲说:“马上可以出国拍外景了!不知道英国现在冷不冷,要不要多带几件衣服?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因为这部戏有外方投资。按原定计划,一群人要去英国取景的,为期半个月。现在戏到了尾声,也该安排行程了。 陆蔓君也有点期待。起码到了那边,能洗个舒舒服服的澡了! 现在听梁超美说起来,她难免失望:“你听谁说的,怎么不去啦?” 梁超美说:“徐经纪人说的,听说外方要撤资。我最担心的不是国外取景的事,我更担心这戏还能不能拍下去。” 陆蔓君全然没想过,拍个电影还能撤资! “好端端怎么撤资了?”陆蔓君想起前段时间外方来看戏,看完了不太高兴,跟导演指点江山似的说了一通,导演点头哈腰着,最后不知道怎么样了。 梁超美左右看了下没人注意,才悄声说:“因为导演不肯改剧本!不知道他倔什么!不过也不一定撤资,只是这么传,千万别撤资……”她双手合十祈祷,“千万别撤资。” 陆蔓君倒是不太担心:“不是还有其他投资人吗?” 梁超美一想也对,“那也是。” 本来陆蔓君想问一下导演,可他太忙了。一拍完戏,忙着和编剧制片监制商量去了。 她感觉,看这趋势,还真像是外方要撤资。 外方撤资的传言愈演愈烈,人心有点不稳。徐小田一脸笃定地下了结论:“肯定不去拍外景了!如果要赶圣诞档期,现在去国外取景,来得及吗?我看也不一定撤资吧,导演每天都和编剧商量改剧本的事。改完了剧本,就不撤资了吧!” 陆蔓君总觉得徐小田说得太简单了。 过了两天,陈宝心过来客串时,带来了一个噩耗:“导演还没跟你们说?外方已经撤资了。” 陆蔓君和徐小田虽然早料到了,可还是有点吓一跳。“真的啊?” “是啊,导演正烦着呢!你们最近可别撞枪口上了。”陈宝心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对了,你姨父再帮我缝一套旗袍吧。看了一圈,还是你们家手艺最好。” “好。”陆蔓君答应下来,又问陈宝心:“你说这戏会停拍吗?” 陈宝心笑说:“你听谁说的谣言,怎么可能停拍。外方撤资了,还有好几个投资人呢。” 导演当天下午就通知他们,要改剧本了。“剧本要大改,时间耗不起了。所以可能要边改边拍。” 她有点发愁,这怎么拍啊。一旁的徐小田安慰她:“没事的,反正照着念台词就是了。”他也见惯不怪了,有时候没剧本也照拍,现场想剧本的都见过。 导演说:“我是没办法了,耗一天,多一天的钱!写完了剧本再拍,这部戏就死了。” 陆蔓君看导演愿意开口了,趁机问:“导演,外方为什么撤资啊?” 导演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狠狠呸了一口:“那班死鬼佬,要我改剧本!”一说起这前因后果,立刻就冒火了。“你猜怎么改,他要男主角跟他妈相恋,要制造什么噱头!真是离谱!之前让我加这个,改那个,主演都让他们定,我什么时候说一个不字!我都快拍完了,还要我加这种东西!怎么加!真是神经病!” 徐小田听了觉得有点恶心,猛夸导演说:“导演干得好!高风亮节,还好你没改!” 导演说:“行了,别捧我了!赶紧拍戏去了!” 陆蔓君看导演整天愁眉苦脸,看着不像是为了改剧本,倒像是为资金发愁。徐小田有点欲言又止,朝她看过来,也是想问问导演,会停拍吗? 导演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没到这一步,还有钱!就算用完了,还有其他投资人呢,你们只管拍就是了!” 终于,戏又正常开拍了。 不过陆蔓君感觉,这剧组开始抠门起来了。当做道具的饭菜都舍不得丢,早上拍完,晚上继续用。陆蔓君还得装作特别享受地吃这饭,导演一喊卡,她差点没吐出来。 其他更不用说了,但凡是要花钱买的道具,一律绞尽脑汁不花钱。比如本来订做的那一面旗,最后取消订单了,直接把导演家的红窗帘给挂上去了。 至于群演,干脆让工作人员、助理一起上,好节省一点。 徐小田实在崩溃,忍不住喊:“这剧组怎么这么省啊!” 估计是没钱了。导演的眉头皱得一天比一天紧。按理说,其他投资方也该注资才对啊。怎么会穷成这样? 晚上回家,霍荣亨打电话过来,也顺带给了一个消息。“你们那部戏可能要停拍了。” 本来大家都挺看好这一部戏的。谁知道外方要撤资,一看这情势不太妙,所以墙倒猢狲散。外方一撤资,其他投资方也不肯继续注资了。加上霍振佳躺进医院了,根本没人去帮忙说项。 导演跟几个投资方开会,他说都砸了那么多钱了,也不在乎再多十万块啊。投资方有好几个,一个投资方还好说,几个投资方反而有点棘手。多方角力之下,到最后居然没人愿意多砸钱。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大家都不看好这部戏。多砸一点,就多亏一点。她也忍不住想叹气。戏已经快拍完了,就因为十万块胎死腹中,太可惜了。 霍荣亨说:“我拿不出那么多,我只有一万多。如果你们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 戏还是继续拍着。她听剧组的人说,导演家里两层楼,抵押借了一笔钱,撑着继续拍。一层楼才一万多,缺口还有八万块。怎么撑? 她看导演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她想了想,自己空间还有金条,十万块也不是拿不出来。 不过这剧组的人懒得要命,按他们这种拖拉的程度,花这十万块能不能拍完,很难说。 她悄悄跟导演商量,可以尝试众筹。也就是每个人都投一点钱进来,对这个剧组有参与感了,自然就会更努力。 导演第一次听这种新鲜的说法,有点难以接受:“这能行吗?谁愿意投钱啊?” 事到如今,想继续拍下去,没别的路可走了。导演找不到人投钱,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剧组的人大多消息灵通。没多久,导演拒绝改剧本、自费拍戏的事就传遍了剧组。 “那些鬼佬也太恶心了,为什么要这么改啊?” “我看就是找个借口撤资,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部戏拍得挺好的,我觉得比隔壁剧组那个无聊剧好多了!怎么就没人投资呢!” “外方都不看好了,你说我们这边谁会砸钱,又不傻!” “我听说导演都卖楼了,真是太拼命了。” “卖楼都不够啊!我听说还差好几万块!这戏估计要停拍了。真是气死人,都拍了这么多了!” 毕竟拍了那么久,大家都有感情了。有人开始悄悄给导演送吃的,送喝的,以示鼓励。还有人莫名其妙写了个匿名小纸条给导演,让他加油,不要让外方看扁了,一定要拍出来。 导演看了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他倒是想拍,没钱怎么拍。 于是某一天结束拍戏后,她搬了一张桌子到中央,跳到上面:“各位!请你们听我说!” 众人本来收拾着东西回去,杨伟在和梁超美讨论着档期。听见这话,都停下来了,往陆蔓君看去。 她站在桌子上,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人,回头看了下导演:“我想你们都听说了,我们经费不够的事情。” 人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我们这部戏拍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因为外方撤资,其他投资方也不愿意加钱。现在就差几万块钱,我们没法把它做出来。真的非常可惜。”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风中特别清晰,心脏砰砰直跳,“到了这个地步,可能真的要做不下去了。可我都不想放弃。”她回头看着导演。“导演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老婆要跟他闹离婚。他还是要拍,为什么啊?反正这电影拍好了,分钱最多的不是他。拍不好,他也不会亏钱。” 她问导演:“你说为什么要拍啊?” 导演一时没料到她会问自己,忙摆摆手说:“那些漂亮话我不会说……” 陆蔓君坚持要他说,他只好也跟着站上了桌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这部戏很好啊!演员特别努力,大家都付出了那么多,包括主创编剧,监制,你们大家都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努力……”说着说着,他自己眼眶有点湿润了:“就好像……好像大家一起养了一个孩子。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样,后来每天给他喂吃的,送喝的,带他玩。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特别高兴。慢慢就有了感情。到现在,他却要死了……”他喉咙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捂着脸深呼吸着,自己下去了。 底下传来隐约的哭声。她看见不少人眼睛红了,梁超美在抹眼泪,杨伟扶着她肩膀安慰她。 陆蔓君也是这么想的。她喜欢这个剧组,喜欢这部戏,不舍得让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所以,你们愿意让这个孩子继续活下去吗?”她把纸箱放在脚边,“这部戏的酬劳我全部捐出来。我们筹钱,让它活下来,好不好?” 徐小田第一个举手支持:“我没多少钱,投一千块。” “那我十块吧。”开始有人走过来,往纸箱里塞钱。 一个编剧把钱包里的钱全倒进去了。梁超美从钱包里抽了几张钱丢进去。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走过来,往里投一块钱、五块钱…… 钱不多,都是心意。 有人捐钱后,拍了下导演肩膀:“以后可是要还的。” 导演本来一个硬汉子,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哭了。他又是哭又是笑:“你们这些混蛋……” 她注意到,杨伟犹豫了半天,拿出了钱包。杨伟这铁公鸡,一看见慈善义工要捐款,立刻能逃两条街的人,居然也抽出了一百块。走到捐款箱前,准备丢钱时,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只捐这一次啊。” 她笑着抢过他的钱,直接塞纸箱子里了。 他瞪着那个纸箱,十分痛心,看了半天才扭头走了。 事后盘点,一共是四万块。陆蔓君自己又贴了几万块,霍荣亨听说了也捐了一万多支援。 终于,戏又能继续拍了。经过这一次捐款,所有人都把这部戏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情,比以前努力得多了。 为了配合编剧们改剧本,霍荣亨干脆在剧组边上住下了。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他们是一边拍,一边改剧本。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写,睡醒了就写,写累了吃两口饭,继续写。 至于徐小田这个ng大王,终于也收起吊儿郎当的状态。不再嘻嘻闹闹,演得比以前都认真,不时找陆蔓君研究台词。 连工作人员走路都比以前快得多。 陆蔓君正背着台词,听见副导演喊:“快点!演员的戏服拿过来了没有?” “拿来了!”有人应着,小跑着抱戏服过来:“演员的头饰,阿东帮忙去拿下!” “现在就去!” 她鼻腔莫名觉得有点酸涩,有点感动。她隐约感觉,这些原本懒散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全聚在一处了。大概是他们付出了心血,付出了时间,付出了努力。 圣诞档期自然是赶不上了。 但到了这个最后关头,大家似乎别无他想,只想做好手头上的工作。做好一点,再好一点。 冬至前一天,《孤女》终于顺利杀青了! 拍最后一场戏时,剧组的人都快哭了,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陆蔓君也受了感染,总觉得这段时间的辛苦都值得了! 导演喊卡的那个瞬间,爽爆了! 寒冬夜,再没有什么,比热气腾腾的火锅更能温暖人心了。 火锅里翻滚着牛肉、鸡肉、冬菇之类的食物,用酒瓶斟下一杯杯冒泡的啤酒。 “干杯!” “终于解脱了!” “杀青快乐!” 咣当一声,杯子交错。 导演醉醺醺地提着酒瓶,站了起来:“死鬼佬,”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睁大了他们的狗眼看看,我们拍出来了——” 他大吼:“没钱,也拍出来了!” 有时,坚持本身就是一种胜利,绝路或许会逢生呢。 众人都不自觉露出放松的微笑。 陆蔓君觉得特别感动。她这么一路走来,觉得最不容易的是导演。 有人去夺他酒瓶:“导演啊,你少喝一点!我背不动你啊!” 导演说:“我高兴!你少理我!”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了,“你们不知道,这段时间拍得多辛苦!”他趴着哭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对了,我忘了拿我家窗帘……”说着又要起来。 众人哪里见过导演这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笑得直不起腰来。 成片拍出来了,拿去给几个投资方看。有了成片,能不能卖座还是很难说。但是看起来不错,霍振佳派人送了口信,终于勉强得到了邵氏的支持。有了邵氏支持,这事情就顺利多了。 让他们振奋的是,尽管外方撤资,邵氏花了几个月时间打通了关节,还是能在北美上映! 起初所有人最担心票房,尽管片子质量好,但毕竟是不知名的新人担纲主演,加上外方撤资,在北美的宣传力度也不够。 不知道是因为邵氏的公关做得好,还是因为题材新鲜,还是同类影片表现差?总之,《孤女》初日票房就表现不俗。后来更是一路狂飙,连邵氏高层都有点惊讶了。《孤女》如一匹黑马闯进了北美电影排行榜前列。 这头炮打得响亮,轮到香港上映时,带着“北美排行榜前三”的名头,在香港自然不会差。剧组宣传也跟着出来了,传她跟徐小田的绯闻。 首映礼当天,闻风而至的记者们疯狂拍照,阵势堪比当年《苏小小》。 连导演自己大概也没想到,这片子会红成这样。 一票难求。 隔天,陆蔓君上学时,其他班的同学都注意到她了。三三两两,边走边回头看,不时指指点点。 “是不是她?” “就是她,我认得。真人也没有很漂亮嘛!” “不是吧,我觉得她这发型更好看啊!电影里好像一个村姑,难看死了。” “我抢不到票!你们都看了吗?哎,你说她跟徐小田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啊!照片都拍了,还能有假的。” “好伤心!好讨厌她。” “不过徐小田和她还挺配的。” 回到教室时,许静几个人一看她进门,很快围拢过来,笑嘻嘻说:“大明星来啦。” 陆蔓君把书包丢下,伸手勾她的肩膀:“你就别讽刺我啦!” 许静说:“你不知道,昨天我和杨玉去排队,真气死人了。排了一下午,轮到我的时候就没了!你说气不气人。” 陆蔓君深表同情地拍拍她肩膀。 高大伟说:“我说呢,怎么一整节课都看不见你们两个,原来跑去买票了!” 杨玉伸指头:“嘘!”往门口看了一眼,见老师还没来,才说:“我想看嘛!你敢说你不想看!” 许静拉着陆蔓君的手:“你给我们拿点票嘛。” 陆蔓君无奈了,她自己都没票,正准备晚上放学去找杨伟要几张位置好的票。“好,我去问问啊。” 这时候,李恬恬从书包里抽出好几张票来,“蹬蹬蹬噔——”得意洋洋地挥了一下,“我有票!”想巴结李爸爸的人太多了,每次大红的电影都有人上门赠票。 许静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啊,卖我一张吧李恬恬。” 李恬恬把票发出去:“拿好了!今晚放学我们一起去看!我零食都买好了。我未来老公唱的主题曲,”她骄傲地一扬眉毛:“我填的词!” 陆蔓君噗一声就笑出来了,伸手搂了李恬恬脖子:“哎,我要吃醋了。你只想着支持陈珂,没想支持我啊。” 李恬恬说:“顺便支持你,主要还是支持我老公。” 这种大红片子,还是自己班的陆蔓君主演的,班上的人都想看。这样一来,电影票自然不够分,李恬恬的票只有八张。 最后猜拳决定谁去。分组赛时,许静猜拳输给了高大伟。她特别伤心,望着自己的“剪刀”,眼泪汪汪:“我该出布的!” 高大伟最看不得女孩子哭,“哎好了,别哭啊!我把票让给你。” 许静含着眼泪看他:“真的吗?” 高大伟说:“假的!”然后把票塞给她。 陆蔓君觉得高大伟其实也挺萌的,顺便安抚拿不到票的人:“别急啊,我去要一点票,晚点带你们去。” 下课后,天还没全部暗下来。 李恬恬特别想去叫陈珂,最后看着时间来不及了,只好跟着其他人走。 电影院里人满为患。一群人往书包里藏好了汽水零食,交了票给工作人员后,就从侧门进去找到自己那一排位置。 还没开演,李恬恬紧张地盯着屏幕。陆蔓君坐在她边上看着,看她严阵以待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李恬恬,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 李恬恬不高兴地说:“没紧张!”继续盯着屏幕。 “陆蔓君,”坐在后一排的陶江递来了薯片:“吃吗?” 陆蔓君摇头:“不吃了。” 陶江就窸窸窣窣地打开来,嘎嘣嘎嘣地自己吃了。 李恬恬听着那声音就来气,一扭头吼了声:“陶江!” “怎么了?”陶江吓了一跳,顺手递薯片给她:“你不是要减肥吗?” “谁跟你说这个!”李恬恬把薯片推了回去:“你吵死了!吃什么薯片!电影马上要开始了!等会错过我写的词了!” 陶江差点没一口薯片喷出来,哈哈大笑:“你急什么,哪个电影一开头就放主题曲啊。” 李恬恬抓狂了:“陶江!你能不能闭嘴!” 陆蔓君在边上看热闹,看得快笑死了。 正说着话,电影开始播片头了,出现了几个投资商的标志,其中有一个“sb”的英语特别显眼,那是邵氏的标志。陆蔓君噗一声就笑出来了。邵氏肯定想不到几十年后,sb还有这么丰富的内涵。 第70章 疯狂影迷 电影缓缓拉开序幕。 苍茫大地,辽阔山河。 画面转入一个小木屋里,风吹帘动。 一双老手揭开发黄的书页。 苍老的声音响起:“多年以后,我常常想起他,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我。” 影院内鸦雀无声。 陆蔓君也看得入了神,情不自禁随着那一把声音,看向遥远古老的年代。 拍电影时,她只知道按导演说的去做。拍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看了成品才知道,这电影画面控制有多厉害。一幅史诗般恢宏的画面,缓缓展开。 李恬恬抓住她的手,紧张道:“啊,你出场了!” 陆蔓君失笑,那只手又不是她!是找一个老人家拍的。“不是我……” 前面有人猛地回头:“嘘!”又转回去了。 起初李恬恬抱着汽水喝,看了不久,那汽水不由自主放到一旁。她注意到,李恬恬的双手紧紧交握,呼吸都屏住了,盯着屏幕看。 看着看着,她也忘了自己是主演。曾经排练过无数次的剧情,此刻全成了一幕幕打动人心的真实画面。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荒凉的土地上,举目无亲。 命脉相连的人们,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 演到男主角表白,一脚踏空,掉进水井里,戏院里笑声满地。 李恬恬指着屏幕,哈哈大笑:“笑死我了!怎么这么蠢!” 演到弟弟死去时,她浑身脱力,一下子坐在地上。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窒息了。她叫不出来,茫然地张开了唇。 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残酷的镜头映照出那张脸,伤痕累累,尽是沟壑。 男主角伸手抱住她,轻轻吻了她的头发:“还有我呢。” 影院里,不少人开始呜咽。 李恬恬早就哭得不成样子,抓住陆蔓君的袖子擦眼泪。 演到女主角为追求理想,与男主角告别,两人走在大道上。戏院里尽是唏嘘。李恬恬说:“这个男主角太没出息!表白都不会!” 盛世沉浮,身不由己。 久别重逢的两人,早已变得衰老,在彼此眼中,却仍然是当年最美的模样。 伴着感动的哭腔,全场掌声经久不绝。 主题曲《飞蛾扑火》响起时,哭得一抽一抽的李恬恬也反应过来了,使劲招呼身边的人:“快听!是我的、我的歌词!” 许静哭了一通畅快,扭头看陶江,发现他也哭了。“我这里还有一张纸巾。” 陶江顶着一双红眼睛,昂头说:“我没哭!不像你们这些女生,看个电影哭哭啼啼的。” 众人都笑了。 李恬恬特别生气:“你们光顾着说话,主题曲都播完了!听见我的歌词没有!” 陶江说:“听见了,写得全无古人后无来着……”刚学的句子立刻用上了。 李恬恬气得要打人。 许静最捧场,热烈认真地鼓掌说:“歌词写得真好!” 陆蔓君也说:“写得特别好,你看观众们都感动哭了。” 这话李恬恬听了心里特别舒服,“嗯,我也就随便写写。” 他们从戏院出来,听见边上的人都在说这部戏好看,在讨论剧情。陆蔓君心里特别满足。 灯一亮,不少人就认出了陆蔓君。有几个人惊喜地追过来:“哎,你是那个……” 居然有人认识了,陆蔓君觉得还挺爽的。她一边礼貌地点头应着,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有人追了过来,“你跟徐小田好好在一起吧!我支持你们!” 陆蔓君笑着不答。 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恬恬和许静不得不把人轰开:“我们要去厕所!你们别堵着路了,行吗!” 陆蔓君关上厕格,正想脱裤子,一张纸条从底下递进来:“白晓,能帮我签个名吗?” 白晓是她在电影里的名字。 她顿时不想上厕所了。 这段时间,让陆蔓君稍微苦恼的是,同一部电影要跟好几拨人去看。姨妈姨父自然要看一遍,霍荣亨要看,罗薇和孟宝宝也要看,更别提其他人。 再喜欢一部电影,看好几遍也要腻了。 让她开心的是,尽管这段时间缺水危机,并不影响市民看电影的热情。 电影上映后,只要跟这部电影沾上一点关系的,都红得发紫。不仅徐小田,导演,唱主题曲的Loser乐队,连带着电影里那一条土狗,只出现过两三次而已,观众都抱以无比热情,给了它一个名字,叫小强。 早前四处碰壁的Loser乐队,开始有唱片公司找他们,开了不错的条件,要挖他们跳槽。 徐小田也是片约不断。 陆蔓君身为主演,自然也是一夜爆红。红到什么程度呢,满大街只要是挂画报的地方,都有她的脸。 尽管杨伟早就看出了她的潜力,但也没想过,她能红成这样!很快,接广告代言就接不过来了。卖西饼、跌打酒全一窝蜂来找她。拍完了戏,她不需要减肥了。但她忙得脚不沾地,又不停长高,反而还瘦了。 半个月过去了,她越来越红了。开始有人往公司寄去鲜花、信件和礼物。因为梁超美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公司又给她加派了人手。 陆蔓君终于感受到红的好处。 她多了一个助理,一个化妆师! 虽说她还不算一线艺人,所以不能配置三个助理,也没有妆发师团队和宣传团队。但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起码剧组没人化妆,她自己就有化妆师!亲生化妆师,跟剧组化妆师肯定不一样,光是上心程度就差很多。私人化妆师特别用心给她画,一点也不敷衍。 最让她幸福感爆棚的是,她的新助理! 以前只有梁超美一个助理,遇到什么事情,陆蔓君自己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了。因为梁超美只有一双手,也忙不过来。所以陆蔓君偶尔还得提化妆箱、抱衣服道具之类。那些东西又很重。 现在不用了,两个助理一口气全提完了。 好幸福。 新人叫朱瑜。 两个助理是这么分工的,重要的事情,比如通告、宣传关系之类的事务还是梁超美握在手里。打杂的就归朱瑜来做。所以回复影迷来信,拆礼物,存档记录这种小事情,就交给朱瑜了。 这天气一天天冷下来。朱瑜抱着一大堆礼物进了公司门,哗啦一下全丢前台的沙发上了。 梁超美正抱着手臂,跟杨伟认真商量着宣传方案。听见声音才转过头去:“朱瑜,你又怎么了?” 朱瑜揉着发酸的手臂:“好重啊!我提不动了!”她刚从中学毕业,还是有点毛毛躁躁。比较起来,梁超美比她成熟多了。说到底也是磨练出来的。梁超美这几个月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近期一直在跑宣传,成长很快。 陆蔓君本来在看台词,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转头看过去。见那礼物堆得像小山似的高,“这么多啊。” 朱瑜说:“可不是!”她捡起其中一个盒子来,顺势拆开来:“这个心形做得真漂亮!” 杨伟不太满意地看了朱瑜一眼,但也没说什么,顺势把档案夹塞到梁超美手里:“行吧,宣传方案就这么定吧,我先忙去了。” 送走了杨伟后,梁超美走过来说:“朱瑜。”等朱瑜抬头了,梁超美说:“礼物是给你的吗,也不问一句就拆了?” 在大庭广众下被骂了几句,朱瑜耳根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 陆蔓君忙打圆场说:“反正我也想拆礼物。”顺手拿过了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物。 “朱瑜。”梁超美抬起手腕,看时间不早了:“让你订的酒店呢,订好了没有?” 朱瑜猛地抬头,完全忘了这件事,一脸窘迫地说:“还、还没有。” 梁超美几乎要被她气死:“那还不去订,再晚点没有房间了,你让蔓君睡哪里,睡大街吗?” 被这么一顿斥责,朱瑜赶紧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奔去打电话了。 陆蔓君感觉,梁超美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觉得性格凌厉了很多。 梁超美看朱瑜跑远了,拨开沙发上的礼物,在陆蔓君边上坐下:“朱瑜这人,做事情粗心大意,你还护着她!早晚要碰钉子的!” 陆蔓君只是笑,低头开始拆礼物。拆了半天没拆开,反而先闻到了一股怪味。 “包装还挺好看,打不开?”梁超美凑过来看了一眼,起身说:“我去拿剪刀。” 她接过剪刀,割开外面的透明贴纸。 等她看清了里面是什么,心脏陡然紧缩了一下,吓得“哇”一声,把盒子扔了。 盒子啪嗒一声掉在半米远的地方,两根手指露了出来。 梁超美本来没看到盒子里藏了什么,转头看陆蔓君脸色发白,赶紧过去捡来看。 盒子里藏了一只假手,还有一缕头发,以及一封信。 “手是假的,假的,别怕。”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真人的手。梁超美自己也害怕,看清楚是假手后,才松了口气。她还给陆蔓君捏了一下:“你看,橡胶做的。” 陆蔓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才擦了一把汗,刚才真是吓了个半死。“神经病啊,寄这种东西来。”她走过去看,“还给我写了信啊?” 打开一看,全是红字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血写的,看了怪渗人的。通篇都在倾诉对白晓的爱意。送她一只手,是想和她牵手什么的。还说会等她长大,什么男主角配不上她之类的。 “真是有病。” 梁超美有点担心,“我去跟杨伟说一下。太恐怖了。” 陆蔓君说:“这种人也就敢写写信了,真见面就怂了。” 梁超美没听明白怂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猜出她的意思,“安全起见,还是派两个保安比较好。” 陆蔓君知道公司人手不够,哪里给她弄两个保安。“算了,公司人都不够了,还给我派保镖。我听罗薇说过,她也遇到过几个疯狂影迷,追到她家楼下翻垃圾桶的。哪个演员没遇到过几个,算啦。“ 确实也是,派人保护到家不太现实,顶多在出席活动时,多派几个保安护着。 杨伟听说了这件事,安慰了陆蔓君几句,“人红了,总会遇到这种事。要是没遇到,那才惨了,说明你还不够红。” 陆蔓君真是服了这逻辑。 这几天,梁超美担心得寸步不离,包里还藏了一把小水果刀,准备随时拼命。不过如她所预料的,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余额我有十几个红包,机智的你们懂的2333 说说你们收到过最有爱的礼物/最可怕的礼物是什么? 我先来哈。 有一次,我朋友收到一条蛇,她家猫咪送的,哈哈 第71章 摄影大师 对红这一件事,她感触不太深。除了多了助理和化妆师,出门上课会被围观,其实生活也没多大改变。 这个月来,她一直在拍广告。一部新戏都没接。不是没人递剧本过来,但是全被杨伟放一边了。 她有一种预感,杨伟是想趁着人气正旺,多捞一点钱。像梁音一样,先捞够了再拍戏。 这个周末,她要拍一辑画报,趁着杨伟在场,她便问了下后续接戏的事情。杨伟抱着肩膀看画报,心不在焉地回她:“急什么,你现在正是红的时候。多拍一点广告代言。” “不是,你想想……”她正想跟杨伟好好说,就被打断了。 广告导演喊她:“小白晓,你过来一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广告导演,他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杨伟说:“不用说了,你先过去把广告拍完。不用担心接戏的事情,我来想就行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步步朝着广告导演走去。 无论是广告导演,还是观众影迷,每个人都喊她小白晓。小白晓成了贴在她身上的一个标签,牢固得撕不下来。 听梁超美说,送来的剧本角色,还是小白晓这个类型。看样子,想要转型,还挺难的。 小白晓这个角色让人记住了她,但是往后,别人一想起她,也只想起小白晓,而不是陆蔓君。 而且,看目前的趋势,短期内也不会接戏。她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她想当演员,不是小白晓,也不是只会捧着跌打酒傻笑的明星。 但她毕竟初入娱乐圈,暂时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这天早上,冬天的太阳暖融融晒进阳台。她拿洗米水浇过花后,顺势往楼下看了一眼,见姨父手里拿了两套衣服,左右看了看,比划着,想挑最好的一件挂橱窗上。 “姨父,早晨!” 姨父听见声音抬头,见陆蔓君在阳台朝他招了下手,便说:“哎,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挂哪一件在外边?” 陆蔓君看了下:“双排扣的!” “那就挂双排扣的!”姨父顺势拿进去了。 陆蔓君往房间里走了两步,边走边摇头。她隐约感觉,最近陈记生意比之前差了一点。陈记还算好,有一定知名度,明星们都爱在这里做衫。比较起来,其他店铺就更糟糕了。这不是一间店的问题,这是整个裁缝行业的问题。 可以预见,不出一两年,香港纺织业会越来越发达。那时候,成衣厂家遍地开花,怎么办呢。做衫最快的裁缝,也抵不过一台机器。这是时代洪流,把人卷在其中,谁能抵抗。 哪怕是现在,她也感觉得到,学徒也越来越难请了。甚至店里的人也有点不安心。因为工厂开出的工资,比学徒略低,但比学徒要轻松多了! 成为一个知名裁缝,要花多少心思,要磨多少时间,更别提那些虚无缥缈的天赋。人嘛,不就图一餐安乐茶饭。这一下子,人心浮躁,一双双眼睛都往外面看。 这只是一个苗头,往后形势会更恶劣。她想着,趁这行业还未完全没落,一定要尽快打出品牌来。 一时间,她不禁有点庆幸,《孤女》让她有了一点名气。这段时间刚好没戏拍,腾出一个周末拍点照片就行了。 她觉得,如果穿陈记衣服出现在公众场合,效果是最好的。可惜,她身不由己啊。梁超美接了太多服装赞助,恨不得陆蔓君一天换十套衣服,好把这些赞助的衣服堆上去。 所以也只能想想怎么拍宣传照片了。 晚上吃完饭,姨妈正坐在饭桌上盘点账目。陆蔓君看她一直皱着眉头,估计生意还真差了很多呢。她这么想着,走了过去:“姨妈,跟你商量一件事。” 姨妈停下手里的笔,回头看她:“怎么了?” 陆蔓君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我想啊,最近店里生意也不太好,我就想给店里拍一辑宣传照片。你看怎么样?” 姨妈一听就笑:“哎,跟我想的一样。前阵子我就在想这个事情,后来光顾着进料,忘了!” 陆蔓君也笑说:“我是这么想啊。你看,橱窗摆大头照片,里面挂几幅小的。还有,杨伟认识不少媒体的人,买几个好的宣传位置,也不是难事。” 姨妈挺满意这安排的,笑说:“行啊,这事我去跟你姨父说一声,钱也不是问题。不过,摄影师去哪里找?” 陆蔓君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问问杨伟。他认识的人最多,肯定知道。”平时广告商请来的专业摄影师,她一个也不认识。 因为这一季冬装,主打少年的双排扣外套,以及童装。所以最好再找一个男模特,还有一个童装模特。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陈珂。他的名气渐渐上来了,Loser乐队里,他是主唱,长得最帅,人气自然最高。借着《孤女》主题曲这个东风,他们比歌唱比赛时更红。 童装模特也没别的人选,就让陆远来拍照。 她抬手去敲陈珂的门:“表哥,让你帮个忙啊!” 陈珂顶着一脸没睡饱的黑脸,也不问要帮什么忙,一口回绝。 “不帮。” 他最近忙着录唱片,还得拍广告接代言,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陈珂抬手要关门,被陆蔓君一手按住了房门:“你先听我说啊!”用肩膀挤进了他房间。 陈珂连上衣都没穿,一声惊呼,赶紧抓了衣服披身上,才回头冲她愤愤然说:“你知不知道廉耻!” 她笑眯眯说:“廉耻是谁,不认识。” 陈珂愤慨地一屁股坐下:“有屁快放!” 她顺手翻了下桌上的外国杂志,随口说:“姨父的店要拍一辑宣传照……” 陈珂说:“拍个屁,老子睡觉都没时间了!” 陆蔓君一听就不高兴了:“这是你爸的店!这么不上心!你良心被狗啃了啊!” 陈珂说:“现在生意也挺好的啊!少赚点钱怎么了!” 陆蔓君说:“你晚两天发唱片怎么了!” 陈珂说:“你懂什么!” 陆蔓君看他像一头冥顽不灵的牛,怎么也说不通,只好起身,“那好吧,正好李恬恬想买你的内裤,我就……” 陈珂瞪圆了眼,立刻喊:“你回来。” 陆蔓君停了脚步,回头,笑说:“嗯,什么事情?” 陈珂恨恨地抓了一下头发:“我拍!” 陆蔓君志得意满,踮脚摸了一把他的头:“真乖!”被陈珂不耐烦地拨开了手。 “走开!你这个魔鬼。” 比较起来,陆远对拍照更有热情。自从陆蔓君跟他说了要拍照,他就开始摆弄他的头发。从左边拨到右边,从右边移回左边。前后左右横竖看了七八遍,最后扭头问:“姐姐,我发型好看不好看?” 陆蔓君从报纸后探头出来:“你啊……”她假装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看他紧张兮兮交握手等着评价,才笑说:“好看,怎么都好看。” 他特别高兴,钻到她怀里蹭:“姐姐。”又仰头冲她笑。 她忍俊不禁,感觉弟弟像个小狗狗似的,“说吧,又想买什么吃的。”捏了下那软糯糯的脸,一时连心都软了半截,“净会装可爱。” 弟弟想了半天:“……没什么想吃的。”又把头埋在她怀里,声音特别甜:“好久没见到姐姐了!” 陆蔓君一愣,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脑袋。她最近确实挺忙,有时候住在酒店,也不回家。弟弟虽然没把话说出口,可她隐约感觉到,弟弟想她了。他只想这么跟她呆一会。 她一时感觉心里又酸又软,伸手摸摸他的头:“傻孩子。” 陆蔓君让杨伟帮忙,找一下靠谱的摄影师。 杨伟说:“你说让我找几个明星,那可以。摄影师……你可真是考倒我了。”他手捏着烟嘴,狠狠吸了一口。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坐直了:“还真有一个!” 托杨伟帮忙,她很快联系上了一个摄影师。杨伟给她拿来了该摄影师的图集,她翻了下,很满意。又问价格,也不算贵。 那就这个吧! 本来准备约摄影师见面,签约敲定下来,可摄影师太忙,要下礼拜一才有时间见面。 碰巧,晚上霍荣亨打电话过来,她提了一下拍照的事情。 霍荣亨说:“杨伟推荐的那个摄影师,我知道他。圈内出了名敷衍。图册看起来不错,但是他一天赶好几个场子。如果是小客户找他,他会随便乱拍。” 本来,找到了摄影师,她还挺高兴。一听这话,觉得有点郁闷。连摄影圈的水都这么深啊!她还以为拍宣传照很容易呢!没想到,第一关就卡住了。 她想了下,觉得霍荣亨说得有道理。连见面签约都没时间,可想而知,他有多忙。而且她也不是大客户,出不起大价钱。 陆蔓君说:“我们都不认识什么摄影师,到时给他加一点钱吧。” 霍荣亨在电话那头笑:“怎么不问我?我认识宗伟,刚好他明天来我家吃饭,我跟他说说。看他有没有兴趣。他不在乎钱,在乎感觉。” 宗伟! 连她这个摄影圈小白都听说过,不就是挖掘了琳达的摄影师吗?是圈里有名的伯乐,明星挖掘机。 “能请得到他啊?”她不自觉尾音就飘起来来了。要是能请得到他,那店里生意真不用愁了。多付一点钱,她也觉得值。 霍荣亨说:“看你开心的,我试下,还不知道行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陆蔓君就守在电话前,等着。 陈珂洗完头出来,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话:“今天礼拜日啊,你不出去拍广告,蹲这里盯电话机干什么。” 陆蔓君:“霍荣亨说了,他帮我去请宗伟过来,给我们拍宣传照。我在等他答复。” 陈珂一听狂笑不止,“你们还真敢想啊!宗伟会愿意帮一个小裁缝店拍照?笑死我了!还不如说,霍荣亨请了琳达来我家吃饭,我还有可能信。” 被他这么一说,这主意听着确实异想天开。可她总觉得霍荣亨家里势力那么强,说不定能行呢。 她朝陈珂瞪了一眼:“烦死了!你不是要录音吗,还不走!” 陈珂懒洋洋地抓抓头发:“行行行,你慢慢等。我去当天王巨星去了。” 电话铃“叮”一声响了。 陆蔓君一激灵,赶紧抓起电话:“喂?” 霍荣亨低低笑了一声:“平时给你打电话,响个七八声都没人接。今天一下就接起来了。我吃醋了。” 陆蔓君心急如焚啊,听霍荣亨心情不错的样子,估计请到了。可总是不放心,非要听他一句答复才安心。 “怎么样,请不请得到?” 霍荣亨也不再逗她,稍微收起笑意:“他现在不拍商业片了,所以单独帮你们拍一个商业特辑,他不太愿意。” 陆蔓君简直失望透顶:“啊——” 霍荣亨听出了她的失望,又笑着补了句:“不过,他正好要拍摄一期摄影展,巡回展示的。如果你们的照片在其中展示,我想效果会更好。你现在有空吗?他想过来看看。” 陆蔓君半天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冒了金星,好像被抢走了芝麻,但有人往她怀里塞了西瓜。总觉得这话不太真实,好像在做梦啊! 宗伟的巡回影展,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在上面露一下脸啊!别说脸了,露个背影都行! 她摸着电话机线的圈,触感凉凉的,那感觉让她落回实地了。“真、真的?” 霍荣亨说:“骗你的。” 陆蔓君沉默了片刻,啪地把电话挂了。非要给他一点苦头吃吃。 霍荣亨很快又打了过来,第一句话就软了:“我错了。” 陆蔓君不说话。她才不要演什么“错了,错哪了。”那种无聊戏码。沉默最给人压力。 在同龄人中,霍荣亨算沉稳派的,过分成熟了。可毕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多少有点受不住这压力:“蔓君……” “蔓君,”看对方不理他,他试探着又喊了一声,“还生气吗?我知道你很在乎照片的事情,可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本来只想逗逗他,没多生气,看霍荣亨有点着慌,觉得自己有点恶劣。“不舒服?” 霍荣亨的声音低下去:“有点。我总觉得你……”他像是有点难以启齿,隔了一会,自己倒是先笑出了声:“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 她忍不住想笑:“你连宗伟的醋都吃啊?” 霍荣亨说:“没有。不跟你讲笑了,你早上有空吗?” 陆蔓君的心简直要爆炸开来了,警告道:“喂!你又想哄我啊?” 霍荣亨无奈地叹气:“没有!真的。”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隐约听见霍荣亨的声音传来一丝,喊了句“宗哥,你来接一下电话……” 她的心脏陡然就揪起来了,然后听见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男声:“Hello?” 真的是宗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双更,可能没有,一切看天气。哈哈哈哈 —这么多爱人我不能不炫耀一下23333— 第72章 第二更 宗伟真人长得还挺有型。他戴一顶帽子,脑后松散地扎了个马尾,嘴唇上方留了八字胡。脖子上挂了好几个相机。 周末,买衣服的人也比平时多。人们提着大包小包,在店里进出,不时喊:“让一下。” 陆蔓君只得稍微挪开了些,让那人先过去,又回头招呼宗伟:“这边地方小,有点挤。要不,我们先到楼上去坐一下?” 宗伟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四处张望着,边自顾自往前走,边抬起相机拍了起来。 霍荣亨走过来,安慰她说:“他一看见想拍的东西,就会这样。” 陆蔓君也理解,艺术家脾气多少有点怪。“那我喊一下姨父过来,打个招呼,他们在小房间里。” 霍荣亨想了想,又提醒了她一句:“想要上他的巡回影展,最好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打动他。不然最后能不能上,也说不好。” 她还以为霍荣亨喊来了,一定就能上呢!果然是太天真。 姨妈没听说过宗伟的大名,但是她知道琳达。几年前,琳达帮某个摄影师拍了一张照片放橱窗里,结果被星探看中,才进了娱乐圈一炮而红的。 听说宗伟来了,她特别激动,手里的剪刀都要挥起来了:“真来了?” 陆蔓君躲避着她的剪刀:“小心剪刀!” 姨妈赶紧放下,手在围裙上蹭了下,摸了把头发,喜道:“哎,我出去打个招呼。”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姨父还低头在裁衣服:“你等会再做啦!先跟我出去打声招呼啊!” 姨父用皮尺量着布料,拿铅笔在纸上记了一笔,随口说:“你去就行了,好好招待他,我在忙。” “他可是挖掘琳达的人,你不想见一下吗?” 姨父头也不抬:“还不是人一个,有什么好看的。换别的摄影师来,看你们会不会这么隆重,真是!” 陆蔓君也习惯了他这牛脾气,死活说不动,干脆放弃了。“姨妈,那我们出去吧。想想这店里有什么特别感人的故事啊……” 正说着话,宗伟自己撩帘子进来了。陆蔓君给他介绍了一下姨妈和姨父。姨妈跟他寒暄了两句。姨父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宗伟抬手打了个招呼,走近了姨父的工作台。 工作台上还摆了一台缝纫机,黑白蓝几个颜色的线轴。姨父脖子上挂着一条长皮尺,绕了一个黑框眼镜。他捏起眼镜,凑近了布料,盯着纹路走向。 宗伟好奇地看了两眼,见后面一整排的大柜子,指着它问:“这是放衣服的吗?” 陆蔓君在边上站着,见宗伟挺感兴趣的,就给他解释:“这柜子是放布料的,这是放纽扣的,”她一边走一边跟他解说:“这是放袖口的。” 上环这地方小,附近几条街里,裁缝店很多。不过,像陈记裁缝这样讲究的,越来越少了。 姨父在最穷的时候,这布柜子也得放齐了。像老中医馆里,后面一整排格子状的木柜子,随手拉开一格,就是一种布料,一款纽扣。客户可以自主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 与布柜子并排的柜子,要小一点,是用来存客户纸样的。 姨父这脾气固执,做事情也是一板一眼的。 老师傅教他规矩时,说了一条。凡是定制衣服的客户,哪怕只买过一次,客户的纸样至少要保存五年。这样一来,老裁缝和顾客之间的情谊就建立起来了。别人早就不这么干了,嫌浪费时间。也就只有姨父这么傻,还特意用防水袋子包起来,保存成一个档案。温黛台风那一次,柜子也进水了,但资料还是好好的。 姨父也跟他们说过,为什么要存纸样。“现在不觉得有什么,过了十年八年,这就是一份纪念。我哥小时候找老师傅做衣服,到我哥没了,他还存着当时的纸样。我拿到手上一看,当时那心情真是……” 陆蔓君把纸样柜门合上,回头对宗伟说:“在上海那时就这么做的,算下来,坚持了十几年了。” 姨父在边上嗤之以鼻:“这有什么稀奇,这也拿来说!” 但宗伟有点肃然起敬。其实他拍过不少裁缝店。近来这一行越来越浮躁,沉下心做衣服的店家也不多,更别提保存客人纸样。 “陈师傅,像你这样的裁缝不多。” 姨父抬起眼皮子,从眼镜框上方瞥他一眼:“这都是本分。”说着又忙去了。 宗伟一个个柜子问过去,不时点头。最后又问:“我可以拍照吗?” 姨妈受宠若惊,这几个破柜子还有什么好拍,连忙说:“可以可以,拍,随便拍!” 宗伟拍了一圈,摸了下挂起的样板衫。几套纯黑衣服,看起来差不多,摸上去就知道不一样。舒服,有质感! 陆蔓君说:“这是意大利进的料。”当时为了这些进口布料,姨妈还跟姨父吵了一架,认为这用料太贵,这条街也没几个人识货。 宗伟不住地点头。 宗伟显然很想跟姨父多聊两句,但是姨父忙着做衣服,不时走来走去,几乎不怎么搭理他。 姨妈在边上看了着急,这木头!怎么就不知道多说两句!趁机多卖个好,以后帮咱们店多说两句,生意才能好!整天就知道做衣服! 最后宗伟看实在搭不上话了,就对姨妈说:“我在你们这里做两套西服吧,你们这质量确实好。” 姨妈一听,更是高兴:“好,好,我找人给你量下尺寸。” 霍荣亨也笑:“也给我做一套吧。”和陆蔓君相视而笑。 她看宗伟这满意的表情,估计巡回影展能上了,心情好得要飞了。“等会量完了尺寸,我们上楼喝个茶吧。” 几个人量过了尺寸,去楼上喝茶。姨妈在楼下帮忙。 保镖背着手站在门口。 宗伟拍到了满意的照片,心情不错,抬头看了下时间:“还早。”他想了想,“你表哥和弟弟在吗?到我工作室去,给你们拍一辑。” 霍荣亨说:“也没化妆,这么灰头土脸的,估计不行。” 陆蔓君一听,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怎么不行,行!我有化妆师!”怕宗伟跑了,赶紧站起来说:“我去喊他们!” 霍荣亨说:“看你急得一头汗的。”顺手抽了纸巾递给她,“擦擦。” 她随手接了过来,顾不得擦,一溜烟跑房间去了:“陆远!” 宗伟笑了,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对霍荣亨说:“你这小女朋友还真可爱。” 霍荣亨只是笑。 陆远睡得正香,被姐姐喊起来时,一脸不高兴,拖长调子说:“姐姐我困——” 他抱着被子,一坨软绵绵的泥似的,赖在床上死活不起来。 陆蔓君打开衣柜帮陆远找衣服,“困什么,要去拍照了!赶紧起来,摄影师在外面等着了。” 他本来还死皮赖脸,没骨头似的粘着床。一听到“拍照”两个字,眼睛立刻睁开了。“唔?” 拍照! 他陡然来了精神,一骨碌就跳起来了,欢呼雀跃:“拍照喽!”挪啊挪,挪下了床,一把抱住姐姐的腿:“走走走。”他的鞋子都忘了穿,就要往外走。 陆蔓君一把揪住他的睡衣领子:“急什么,回来穿衣服再走!” 陆蔓君打电话给陈珂经纪人,经纪人说陈珂正在录音,赶不过来。估计只能以后再补拍了。 宗伟便指了一下霍荣亨:“要不,他来?” 霍荣亨靠在墙上,“我无所谓。” 陆蔓君打量了他几眼,确实是个衣架子好身材。她笑说:“完了,衣服肯定卖不掉了。” 霍荣亨有点郁闷:“那我走了。”被陆蔓君一把拉了回来。“开玩笑的。” 宗伟又蹲着跟陆远说话,“小朋友,等会给你拍照了啊。” 陆远特别高兴,使劲点了个头:“哎!”逗得宗伟哈哈大笑。 化妆花了三个多小时,实际拍,只花了半个小时。她发型漂亮,稍微一化妆就有时尚感,比较起来,霍荣亨穿起黑色大衣来,气质就有点渗人。不笑时就不像个好人,一笑起来,嘴角微斜,看着更坏了。 朱瑜抱着衣服往摄影棚走,一眼看见两人换好衣服出来,不由多看了两眼。见那黑大衣青年正低头整理衣袖,之前听梁超美提过,估计眼前这就是霍荣亨了。确实有点帅,不过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 她的眼光挪到他们身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屁孩低头扯着衣服,顿时母爱泛滥了。 啊,好可爱。 拍摄时,宗伟指导陆蔓君说:“眼睛不要眨,嘴角放松。好,听我说。现在你想象一个场景,你搂着他的肩膀,在跟他说悄悄话。”他转向霍荣亨:“你表示对这个消息很不高兴。” 一开始两人都有点尴尬,陆蔓君勾着他的肩膀,下巴微抬:“这样可以吗?” 宗伟挪开相机看了一眼,“不要摆拍,放松点。像你平时演戏那样,霍荣亨,你那个表情太假。” 陆蔓君深呼吸着,低头望着霍荣亨,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霍荣亨愕然地抬头。 咔擦。 宗伟竖起拇指:“这个不错。” 陆蔓君拍了下他的肩膀:“骗你的。”把霍荣亨气了个半死。 很快就渐入佳境了。陆蔓君是演员出身,加上那个独特的发型,越拍越顺。 “好,现在换个姿势,你听说她要走了,手拉住她。” 她昂首,傲慢地要往前走,被霍荣亨一把拉住。她微一回头,咔擦。被拍下来了。 宗伟拍得停不下来,不住地说“不错!”“好!”“保持这个姿势!”他换着角度,或站或蹲,疯狂地拍,不时对边上的助理说:“反光板移过来一点!” 宗伟对他们很满意,不过他最满意的作品大概就是陆远了。陆远好像特别有当模特的天赋,不怎么摆姿势,随便拍一张,宗伟都特别满意。 长得萌,随便拍就是大片了。 本来几十张,能挑出好的就可以了。不过宗伟拍上瘾了,拍得特别来劲,一口气拍了大半个小时。比拍陆蔓君他们还多。最后陆远不干了,“姐姐我饿!”嚷着要走了,宗伟才停下相机。 陈珂一直捶胸顿足,自己错过了宗伟亲身拍摄的机会,“什么时候能再拍一回啊。” 陆蔓君说:“不知道啊,他出国拍摄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珂气得吃不下饭,只好安慰自己说:“哎,你们才拍了半个小时,肯定很难看!” 弟弟说:“表哥,我拍了不止半个小时!” 陈珂:“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 陆蔓君说:“不怕,我还给你约了一个摄影师。” 陈珂说:“每个摄影师都是宗伟吗!” “谁让你那天没空,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啦!” 很快,照片洗出来了,送到陆蔓君那边。她拉着姨妈、陈珂和弟弟看照片,要从这一大堆照片中,选出七张来,还要选一张挂橱窗。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好难挑!每一张都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她感觉都好看!宗伟不愧是大师,拍出来的几乎没几张废片。 姨妈拿起一张看两眼,放下,又拿起另一张:“这怎么挑啊,拍得都好看。哎,你说他能给我拍一张吗?” “我也要拍!”陈珂看了心都碎了:“要是换我拍,我肯定拍得比他还好看!”一手大力戳着霍荣亨的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陆蔓君抽出一张来看,“怎么会,他长得比较帅。” 弟弟不同意,扭头看陆蔓君:“姐姐!表哥是最好看的。” 陈珂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小远最好!” 弟弟说:“那我晚上可以多吃一根鸡腿吗?” 陈珂抓狂:“不可以!” 姨妈说:“幸亏你那天不在,不然我们家衣服卖不出去了。” 陈珂大怒:“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姨妈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啊。” 陆蔓君趴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挑了一下午,才忍痛挑出几张出来,其他的都留着。 至于橱窗那张,大家都认为两人说悄悄话的那一张好,最自然。就这么敲定了。 陈珂的照片也拍出来了,其实不算太差了。可惜实在不是一个层次的,只好先放店内展示。 陆蔓君抱着沉重的画框,“陈珂!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把画框搬到落地大橱窗里,拍了下手,“你到外边去看看,歪了没有?” 陈珂在外面看了一眼,比了个OK的姿势。 陆蔓君正想往里走,已经有行人走过来看了。 有人认出她来了,拉着边上的人,手指着她:“快看,那个小白晓!” 她便走出去,招呼他们进店看:“这是我姨父开的店,进去看两眼?” 那两人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说:“你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她笑说:“可以呀!”然后进去拿纸笔签给他们。 那两人说:“橱窗这套衣服……”一个女孩指着那裙子,“这个你们在卖了吗?” 陈珂说:“在卖了。” 那女孩一扭头,见是陈珂:“你好眼熟!”她使劲想了半天,“你是不是那个……”又求助边上的人,“我想不起来了,叫什么来着?” 陈珂充满期待地等着。 边上那女孩指着陈珂,恍然:“啊!我认得你!王老虎里面那个,没台词被人一拳砸死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女孩说:“长得帅,所以我有点印象。” 陈珂的脸黑了半截,“我没演过王老虎,我是唱歌的。” 越来越多人走了过来,开始有人认出陈珂来了:“Loser乐队的!我很喜欢你唱歌!每一首我都会唱!”说着就唱起来了:“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陈珂特别开心,“我这只蟑螂打不死——” 进店看衣服的人比平常要多很多。店里已经是水泄不通,更多人是冲着她来的。一时间,签名签得手软,扭头看陈珂跟别人欢乐地合唱,心塞。 到了下午一两点,闻风而至的人太多了!陆蔓君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人这么多! 四面八方全是人!她签名都是乱画的,被围堵得呼吸不了。陈珂挤开人潮,“让一下,让一下!”硬是扯出了陆蔓君:“你别站在这里了,人太多了!” 陆蔓君赶紧上楼去了,还有人要追上楼,被陈珂拦住了。“进店进店,看看衣服。” 过了两天,杨伟买好了广告位,报纸上刊登了宣传照片。碰巧,陈宝心接受专访时提了一句,她的衣服是找陈记裁缝做的。 于是,陈记又火了一把。 可以预料,过一段时间,宗伟的巡回影展上,陈记还有机会露面。 陆蔓君跟霍荣亨说:“以后让你亲戚朋友都过来,我们给你打八折。” 霍荣亨笑说:“好。对了,下个礼拜我想和你去长洲玩下,你有时间吗?” 陆蔓君说:“可以啊。” 两人约好了时间,就挂了电话。 时间还早,姨妈下去开店。陆蔓君也不急着上学,顺手拿过报纸翻,又看了一遍宣传新闻。 这时,电话又响了。 陆蔓君接起来时,还带着笑意:“刚挂了电话,又怎么了?” 对方不说话,除了沙沙的干扰声,只有一两声喘息声。 她听得心里发毛,直觉猜到不是霍荣亨。“找谁啊?” 对方不说话,许久,他突然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说:“小白晓,只有我配得上你,只有我会永远陪伴你……” 她后背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神经病啊! 她像被烫着似的,下意识“啪”挂上了电话。 那人怎么知道她的电话的? 他想怎么样啊? 她有点后悔自己挂了电话,好歹多问两句啊!她不由再一次瞪那电话,心脏突突直跳。他要是再打来…… 可电话一直没响。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听得陆蔓君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姨妈刚下去开店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她急出了一身冷汗,忙跑到阳台,探头往下看:“姨妈,怎么了啊!” 姨妈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全白了。只见她抖着手指,指着橱窗半天。眼睛睁得陡圆,喘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了。 陆蔓君更急了,大声喊:“姨妈,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 姨父在屋里听见声响,也走出阳台来,往下看:“一大早吵吵嚷嚷什么呢。”等他看到姨妈坐在地上,那表情不太对劲,也急了:“怎么了?” 姨妈像是缓过来了,抬手抹了一把汗,左右看了下,多少有点惊魂未定。 陆蔓君心里有点慌,不会是那个神经病放了什么东西在店里吧? 她急道:“我下来吧!” 姨妈一听立刻抬头,冲她大喊:“不要!你不要下楼!听见没有,就在家里呆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今天天气不太好,所以我双更了哈哈哈哈 -谢谢你们的爱- 第73章 来了一个包子 姨父往下看了一眼,扭头就走:“那我下去看看,很快上来!” 她说什么也不放心,坚持要和姨父一起下去。“我躲在边上看,出什么事情我第一个跑!” 姨父也不懂,为什么姨妈不让她下楼,拗不过她,匆匆抓起钥匙:“那行,走吧!” 陆蔓君走到楼下时,姨妈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姨妈立刻急了,三步两步跑过来:“叫了你别下楼了,怎么就是不听了!”用力一把将她往姨父身后推,“快点上楼!”姨妈紧张地往附近看了几眼:“估计那神经病还在,赶快报警!” 姨父完全听不懂:“什么神经病?” 陆蔓君说:“估计是我的影迷……”看到姨妈没什么事,她才安心了。 “蔓君!还站着干什么!”姨妈催促道,“上楼!记得锁好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去。今天先别上学了,我帮你请假!”自己拉着姨父说:“你跟我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铺子被砸了!” 姨父走了没两步,就停了脚步。他看见了什么…… 落地玻璃窗被砸穿了一个大洞,刚好容一人通过。透过那个破洞,他看清楚了,刚摆上去没几天的大画框上,霍荣亨的脸被血涂没了,那血液偶尔往下滴,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旁边上附了一句话:“我用生命爱你。”也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 看了眼前这一幕,姨父自己也吓了一跳,还真够有病的! 他心里估算着那窗玻璃得花多少钱,一边漫不经心地“嗤”了一声,“真是个小女人,看你吓成什么样了!” 姨妈拼命摇头:“不是!”缩在他身后,推他往前走:“有老鼠!” 姨父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怕得发抖:“什么老鼠?”转头看去,猛然发现一只老鼠“啾啾”从画框后冒出头来,探头探脑,四处嗅。还不止一只,身后还有几只小的,躲在那个装饰用的干莲蓬后面,爬上爬下。 一窝老鼠! 陆蔓君在楼上待了一会,坐不住啊,听见楼下姨父叫了一声,又跑到阳台去:“怎么了?”探头看去,姨父正拿着扫把,追着老鼠满大街跑:“看我不打死你!” 她虽然心情很沉重,还是没忍住,噗一声笑喷了。 她想着给杨伟、霍荣亨和李爸爸都打个电话,但是自己也得准备点什么,总有落单的时候! 她本想弄点辣椒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六十年代没有塑料喷雾瓶子!她只好放弃。 要不学两招防身?她想了半天,觉得这个挺靠谱。之前临时抱佛脚,也用空间学了两招三脚猫功夫。 她凝住心神,扎了个马步,试着横劈了一下手刀,“哈!” 陈珂打着哈欠,揉着头发从厕所出来,看见陆蔓君的手挥来挥去,指着她哈哈大笑:“你跳舞好难看啊!” 陆蔓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在学武术!” 陈珂拉开餐桌的椅子,顺手抓了个苹果,往衣服上蹭了下就吃:“闲得没事啊,练什么武术?” 陆蔓君估计自己练这么一下子,遇到一个壮汉,那也没什么用,只好挫败地松开手:“没有!遇到一个神经病影迷……”她走到陈珂边上,推推他:“哎,你帮我下去看看,铺子怎么了,闹得鸡飞狗跳的。” 陈珂啃了口苹果,说:“你自己不去。” 陆蔓君说:“姨妈不让我去!你快点帮我去看看啦!” 陈珂瞥了她一眼,“成日使唤我!我又不是阿四*!”嘴上这么说,还是起身下楼看去了。 没多久,陈珂回来了,把门敲得咚咚响:“陆蔓君开门!” 她赶紧开门,见陈珂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到处找水喝,“吓死我了!”又跑厨房去了。 她忙追在他屁股后面问:“怎么了!” 陈珂说:“好多老鼠!”他打了个哆嗦,“我最怕老鼠了!” 她还以为是什么呢,一个大男人这么怕老鼠!老鼠还好,只要没什么蛇之类的就行! 看陈珂没头苍蝇似的转,她顺手帮陈珂拿了个水杯,“杯子在这里!”又追问道:“还有呢!” 陈珂灌下去一大杯水,半天才镇静下来,顺了顺气:“窗玻璃被砸了个大洞,霍荣亨的头被涂没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他到底塞了多少老鼠!窗户都破了个洞,那老鼠还不走,还有这么多!”嘀咕完了,又说:“那个人估计是个神经病,写了句什么话?不记得了,反正是说他很爱你。” 好可怕! 这不是真爱,这是真变.态。 她想起以前在新闻上看过,有一个影迷满世界追着成龙跑,每次见他就扇他耳光,说这样会被成龙记住。 还有吉永小百合,回家打开衣柜,发现影迷藏里面,要将她那啥,还要在她大腿上刺自己的名字! 想想就心慌。 姨妈上楼,给老师打了个电话请假。姨妈不太放心,叮嘱了她两句,“千万别乱跑。陈珂上课了,你就在家里把门锁好,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了,知道吗?” 她点头说:“知道。” 姨妈这才下楼去了,她还要下去清理碎玻璃渣子。而且那幅画也撤下来。 陆蔓君想了想,给杨伟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你说怎么办啊,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杨伟想了半天,“我现在人手也不够,这样吧!从隔壁组挪一个男人给你,加上梁超美和朱瑜,先顶一阵子。你不是认识李警官吗,这事好办呀,赶紧抓住那个人!” 她也是这么想的,最可惜这年头没有来电显示,不然抓人可简单多了。“好,晚点我也给他打个电话。” 刚挂了电话,电话就响了。 她望着那个铃铃直响的电话机,心里有点害怕,又想多找到一点线索,早点抓到人。 结果电话是李恬恬打来的,见她没去上课,老师也没说原因。以为她生病了,一群小伙伴打过来问一下。 李恬恬说:“我还以为你跟人跑了。”电话那头,许静抢过了电话,说:“好甜蜜哟!真是羡慕死人了。” 她听得有点一头雾水,“怎么了?” 李恬恬说:“我跟你说啊,下不为例啊。写我爱你也就算了,还写到我桌上去了!” 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手心冒汗。听到许静在那边说:“大帅哥给你写了满桌子的我爱你!还有一个礼物……” 李恬恬说:“那礼物太恶心了!” 许静说:“哪里恶心了!分明是真爱。” 她一听,心脏都要提起来了。怎么可能是霍荣亨写的,更不可能是他送的礼物。显然是神经病跑到她学校去了,连她坐哪一张桌子都打听到了。那人对她一清二楚! 她忙问:“什么礼物?” 许静还在犹自笑得开心:“都是你的照片!拍了好多啊,你回家路上的,你在片场的……” 她感觉后脊背升起一股寒意:“那不是霍荣亨拍的,是我一个影迷,我不认识他。估计是昨晚吧,把裁缝店的窗玻璃砸了,涂掉了霍荣亨的脸,还塞了一窝老鼠。”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了声。李恬恬抢回了电话:“陆蔓君,这种人就是神经病啊!没事啊!叫我爸爸去挖他出来!” 当晚,李警官知道了这事,问了一通。“砸破玻璃,声响应该很大呀!怎么也没人听见?” 陆蔓君说:“砸窗户是深夜了,那时我们几个都睡死了。只有邻居听见了,但是也没人出去看。查不出什么来。” 问到最后,也没拿到什么要紧的信息,李警官说:“这人不好找啊!不过我听李恬恬说,那人拍到你出入片场的照片,那不用说,肯定是个熟人!我先让人查着,明天再给你派个人跟着,免得出什么事情。” 有人保护自然安心了!她大喜,“谢谢李爸爸!” 现在有人保护了,她也不怕了,当成笑话跟霍荣亨讲。霍荣亨一听,完全安心不下来:“那种小警员能抵什么用!”说了两句,更坐不住了:“算了,我现在过来找你吧!我这边四个保镖,放心一点。”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有点后悔提这件事了,忙说:“我没事啊!我在家里!家里还有姨妈姨父和表哥呢,你过来我要怎么解释啊?” 好说歹说,她才把霍荣亨劝住了。 第二天早上,她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去上课。小警员还没来,杨伟派来的人来了。 杨伟派来的人叫包梓,名字怂,长得也斯文瘦弱,还戴眼镜。看起来就不能打啊!她心想,真出什么事了,她估计还得保护这小弱鸡呢。 包梓小声介绍了一下自己,抬手就要帮她提书包。“我来提吧。” 她哪里好意思,赶紧说:“不用了。” 包梓推了推厚瓶底,想起了什么,慢声细语地说:“我给你带了早餐。你应该喜欢的。”他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有白粥、油条,白糖糕……。” 她更不好意思了,这人怎么这么客气啊!“我吃过了,要不你自己吃吧……” 包梓没说什么,顺手把早餐丢到垃圾桶里了。“好。” 这么浪费!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垃圾桶,见包梓已经下了几级楼梯,在等她,只好赶紧跟上。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给我买早餐……” 包梓摆摆手,笑说:“没事啦。早点下去吧,朱瑜在楼下等着呢。” 她见梁超美没来。一问才知道,梁超美被推出了马路,正躺医院里,来不了。 到底是跟着自己一路过来的,陆蔓君一听就有点着急,“她没事吧?醒了吗?” “醒了,不过医生说有点脑震荡,要留院观察。” 大白天推人出马路也太猖狂了,她赶紧问:“抓到人了没?” “抓不到,”包梓叹气说:“听他们说,一直没找到目击者,查不出来。” 她想去探望梁超美,可又怕把变态影迷引到那边去,到时还拖累了梁超美。只好放弃了。 朱瑜一见他们过来,立刻抱怨说:“我好饿啊!蔓君,你那早餐分我一口,行不行?”扭头瞪了一眼包梓,“吝啬鬼!” 陆蔓君正要说话,被包梓抢先答了句:“没了,等会你路过早餐店再买吧!” 这时,一辆车驶了过来,在他们边上停下。车窗降下,霍荣亨朝他们招了下手:“蔓君,你上车吧。我送你上学。” 朱瑜欢呼着:“真好!”完成任务!她可以回家睡懒觉了! 陆蔓君看出她的心思,不由就笑了。“那你们先走吧,他送我就行。” 包梓没说什么,跟着朱瑜走了。 陆蔓君上车后,霍荣亨回头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那男的就是派来保护你的啊?” “是啊。” 霍荣亨一看他瘦胳膊瘦腿,就感觉不安心。“小警员也没来,是吧。” 她知道霍荣亨想说什么,往他身上一靠:“知道啦,还是你最靠得住啦。” 霍荣亨满心舒服,笑着侧头看她,也不说话。 她斜眼看过去,哎,这人! 车上还坐了两个保镖,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他们甜蜜的暗流涌动。 到了学校,同学们都围过来了,拉着她前后左右看:“没事吧你!” 李恬恬说:“看你们紧张的!”又递了一把水果刀给她:“拿好了,还得自己要防着,知道了吧!” 陆蔓君被逗笑了,顺手接过了水果刀,开玩笑说:“嗯,影迷来了,拿来给他切水果。” 众人大笑。 李恬恬往她身后看了一圈,“那人怎么没跟上来!” 陆蔓君坐下,翻开课本:“你说你爸爸派的人?他就没来!不过没事啦,有人保护我呢。” 李恬恬不太高兴:“肯定是我爸忘记跟手下人说了!” 许静倒不在乎这个,凑过来说:“那个有人是谁?大帅哥?他送你来的吧——嘿嘿。” 看许静那笑得一脸暧昧,其他人都发出只可意会的一声:“哦——” 陆蔓君拿笔戳戳她:“这么八卦!交完作业了没啊?” 许静“啊”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昨天的没写完!”赶紧跳起来,找高大伟求救去了:“高大伟!借你的给我抄一下!” 高大伟捂紧作业:“你要自己写!” “我平时都自己写的,你借我一次!” 高大伟:“不借!” “你为什么借给李恬恬,不借我!”许静扭头喊李恬恬:“李恬恬!” 高大伟:“许静,过来啦!你要抄哪一科啊?”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觉得这两人都好可爱啊。 第二天一大早,李警官打电话过来,“蔓君,我底下的人在帮你查照相馆了。如果他不是自己洗照片,几天就能查出来。我昨晚已经骂了那个死仔包,今天他来了没有?” 正说话间,门铃就响了。 “来了。”陆蔓君对电话说,“我去开门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连垃圾桶都不放过的饭2333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可能有双更,可能没有。 —好多人爱我哈哈哈— 第74章 再来一个鬼佬 拉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个外国人,戴黑帽穿绿色制服。一看见那人,她就乐了。这人她认识,之前还收她和肥叔的保护费,现在跑过来保护她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怎么是你啊?”她打开铁闸门,“进来说吧!” 鬼佬一口夹生饭的粤语,咧嘴笑说:“想不到啊,你还认识李Sir!”摘了帽子扇风:“行啊你,小朋友,不简单嘛!” 这鬼佬警察看着靠谱多了!她瞬间安心了,准备让包梓和霍荣亨也别过来了。 进门后,鬼佬拿出烟盒,低头点烟,叼着烟说:“这里是你家啊?”随意四处看了两眼,鄙夷地哼了一声:“破破烂烂的!你不是挺红的嘛,外面全是你的广告,还住这种小地方!” “我又没什么钱……”陆蔓君跑到客厅去,“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别过来了。” 说话间,门铃又响了。 鬼佬看陆蔓君在打电话,便自己去开门,不耐烦地拉开门:“喂,按那么多声铃干什么!” 门外的包梓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我、我找陆蔓君的。”他鼓起勇气,挺起胸膛问:“你、你是谁?” 鬼佬上下扫了他一眼,以为他是影迷,随口打发他走:“没这个人!快点滚!” 包梓坚持说:“不是,我认识她的!你是谁,为什么在她家……” “我识你老母!”鬼佬打断他,斜晃食指,警告他:“听住了,我现在数三声,你给我马上滚下楼!不然我打得你连妈都不认得。” 包梓说:“你叫她出来,她认得我!” 陆蔓君刚挂了电话,好不容易说服了霍荣亨不过来。又听见外面在吵闹,赶紧出来。 到门口一看,发现这两人快要打起来了,忙拉住鬼佬说:“自己人自己人。他也是来保护我的。” 鬼佬哈一声笑出来,斜瞥了眼包梓:“这只奀鸡仔,保护个屁啊!” 包梓生闷气不说话。 鬼佬说:“可以走了没啊?” 陆蔓君说:“等一下。”从厨房里拿了一盒子西饼,递给包梓:“你帮我拿给梁超美,行吗?她最喜欢吃这一家的西饼。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打电话到医院找梁超美,一直没人接。朱瑜懒得要命,一问三不知,只好拜托包梓去一趟了。 包梓低头看了一眼那西饼,没说什么,接了过来。 这天放学后,霍荣亨进车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可是放眼看去,满目都是说笑的学生,没看见什么人。 可能是想太多了,他坐进了车里。“开车去医院。” 车子一路摇晃,朝着医院出发。他望着路边的骑楼,心里想着事。 昨天他收到了一封信,怕陆蔓君担心,没说。那个疯狂影迷又给他写信,让他离白晓远一点。他问佣人,有没有看见那人的脸。佣人说:“没有,我一大早起来,看见门口地上放着一封信。” 如果影迷只冲着他来,那倒还好。听陆蔓君说,今天早上那警察来了。听她形容,还算靠谱。好几个人一起陪着她,那稍微可以安心些。 另一件事,更让他烦恼。最近舅舅的病情还算稳定,闲下了功夫,替他铺了一条路子。 舅舅说:“这段时间,香港越来越乱了。我都想过了,先去英国读书!推荐人我都找好了,浸几年咸水,等香港稳定了,你再回来接我的生意!过两日,你跟徐叔去办手续。” 他不想去,也不想接舅舅的生意。但舅舅病到这个地步,他不想跟舅舅吵架,以免影响病情。 下了车,他朝着医院大门走去,正想着怎么说服舅舅,突然被身后一股猛力推倒在地,“小心!” “哗啦!” 一大盘红色液体,倾倒在身后那保镖身上。什么液体溅了过来,他抬手臂一挡。再定睛一看,是红油漆。 他抬头,顺着那淋红油漆的方向看去,见天台上似乎有个人影,匆匆要跑下楼的样子,手指着天台:“在天台!抓住他!” 几个保镖迅速就跑过去了。 保镖们是经过长期训练的,跑得飞快,四个人分头走包围,很快抓到了那个淋油漆的人,用麻绳绑了,扭送到霍荣亨面前。 中年男人是医院里的清洁工。早前看见了霍荣亨和陆蔓君拍的宣传照片,认为霍荣亨根本配不上她,心里难以接受。 碰巧,霍荣亨来医院探病,被他看见了几次,于是中年男人买了红油漆,想给他一点教训。没想到会被抓住。 霍荣亨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昨天写信给我的人就是你?” 中年男人说:“什么信,你可别想冤枉我!我只淋了红油!” 看他打死不认,霍荣亨说:“送他去警局。”让警察查一下就知道了。 一进警察局,那便是不少呼呼喝喝的声音,吵闹得像个菜市场。几张方桌,摆着一盏翠绿色台灯和黑色电话机。神坛上摆着关公相,有人在上香。墙上挂了一个牌匾:“除暴安良。” 咚一声,一个警察敲着桌子:“不说是吧!” 对面坐着一个花衬衫的小混混,抖着右脚,说:“阿Sir,我泡妞而已,不是犯法吧!” 霍荣亨朝那边看了一眼,“阿Sir,我来报案的。” 一个正在剔牙的警察抬起头,看他有四个保镖跟着,还扭了一个人过来。估计来头不小,就抬手招呼了一声。 有人给他搬来了两张椅子:“只有两张,其他人站着吧。” 剔牙警察懒洋洋地翻开本子,“叫什么名字,住哪里,身份证。”一听说他叫霍荣亨,边上一个喝水的警察喷了出来。 “霍振佳那个外甥?”剔牙警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使了个眼色,旁的警察也不坐了,让出两张椅子来,“你坐,你坐。” 说完了经过,剔牙警察正色道:“哦,就是跟踪陆蔓君的影迷?啧啧,”他仔细打量那个中年男人:“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中年男人拼命挣扎,大叫:“我没跟踪她,你们不能冤枉我!” 剔牙警察没理中年男人,转头对霍荣亨说:“这事情啊,李Sir已经交代过了。我们这两天都派人去照相馆问,没想到被你先抓到了。”他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职责就是除暴安良,这种人真是老鼠屎——”他瞪了一眼中年男人:“推他入去,好好盘问他!” 中年男人还在喊冤。 霍荣亨看他表现,确实不太像说谎:“你们再查清楚一点,说不定还有别人。” 剔牙警察摆摆手:“你还年轻,这些人演技比那些明星还好!你先回去休息下,有消息了我们派人通知你。” 晚上,霍荣亨打给陆蔓君:“今天抓到了一个淋我红油的,是医院的清洁工。不知道是不是平时骚扰你的那个。他死活不认。” 陆蔓君也拿不准,换做是她,没被抓到的事肯定不认。 李警官也打电话过来了。“听说抓到了一个,我看就是他!我兄弟们刚盘问完他,没几下全招了!这下可以安心了。” 陆蔓君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可是他怎么能进片场呢?再说,一个清洁工这么有钱,还买得起相机?” 李警官说:“我也问了。听说是买通了里面的人进去的。你别说,跟医院沾点关系的,油水都多!” 听他这么一说,陆蔓君也就安心了。 起初两天,鬼佬警察还来护送她一下。后来看没什么危险了,也就不来了。看样子,还真是那个中年男人。她让包梓也别来了。只有霍荣亨还疑神疑鬼:“我总觉得不是他。”坚持要送她上课。 看危机解除了,陆蔓君和朱瑜找了个周末,去医院探望梁超美。 临出门时,霍荣亨打电话过来:“我现在过来接你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之前约好了去长洲的!因为疯狂影迷没抓到,所以推迟到这个星期去。她居然给忘记了。 “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梁超美。要不这样,你到医院来找我,我们等会一起去长洲。” 霍荣亨闷闷不乐,“每次都放我鸽子!” 她哄了两句,“行啦,就这么说定了。你直接过来病房,三零八号房。” 周末医院人多。来来往往的人不住地喊:“护士,我这瓶打完了!”护士不太耐烦回头:“催什么,赶着投胎吗!” 陆蔓君看了那床一眼,和朱瑜提了一壶汤进去。见梁超美在靠窗的床位上。 朱瑜跑过去,帮梁超美整理枕头,“几天不见,你胖了啊。” 梁超美说:“几天不见,你说话更难听了啊。” 朱瑜嘿嘿笑了一声。 陆蔓君把汤放下,“你怎么样了啊?”伸手掐她的脸,“气色不错嘛。” 梁超美也习惯了她像个小大人,看她来了心情也好多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都快死了,你还不来看我一下。” 陆蔓君笑说:“前几天没抓到人,我怕把人引过来了,你就别想出这医院门口了。”她拉开椅子坐下,皱着眉头拨开梁超美的头发:“你跟谁结怨了啊,还推你出马路了。” “不知道,我就走在路上,突然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都以为我死定了。” 几个人聊来聊去,聊不出结果,只好放弃。 陆蔓君摇晃了下水壶,“没水了,我去帮你倒。” 梁超美推了一把朱瑜:“你去。” 朱瑜趴在她腿上:“我腿酸。” 陆蔓君笑着回头看她一眼,“你这懒鬼,没事我去。” 她拧开水龙头,正接水,听见有人小声喊了她一句:“白晓。” 她以为是影迷,一回头见是包梓,就笑了:“你也来看梁超美啊?” 包梓摸摸头,憨憨地笑:“没有,我来看医生,一点小感冒。”他看了下她手上的水壶,“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话?” “我那天看见了推梁超美的人,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她。”他推了下眼镜,朝病房门口看了一眼:“别在这里说,人多耳杂,我们到天台去说吧。” 她想,该不会是朱瑜吧!梁超美起初不太喜欢朱瑜,现在跟她关系也挺好的,偶尔还一起去吃夜宵。 尽管她认识包梓,但私下跟一个男人到没人的地方,她觉得不太好。就提议去后楼梯口,对面就是护士休息室。 她望着护士休息室里,护士们三三两两聊天,又转头去看包梓:“你看见谁了?” 包梓抓过了她手里的水壶,丢掉,随后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抱她的腰,大力往后楼梯拽。 原来他就是变.态影迷!她被那充满力量的拖拽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已经被捂住了嘴。 她从没想到,包梓看着瘦弱,力气这么大! 护士室就在楼梯口对面,一有什么动静立刻就知道了。很快,好几个人跑出来,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她感觉这回真是要挂了,下意识胡乱拼命地踢,“唔唔”大叫,直踹得那楼梯门巨响。 包梓的动作更快,转眼间已经把她拖到后楼梯,“啪”地把门关了,顺便锁了。护士们只来得及赶到门边,门已经关紧了。 他们在外面拼命拍门:“开门!我们报警了!你逃不掉的!” 包梓显然没考虑这个问题。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扭曲,挂着笑,温声对她说:“你别害怕。” 她要吓出心脏病了! 趁着他一松开,她就想跑,没两下被他轻松抓到了。 门外敲门声震天响,有人开始商量,派人去取钥匙,同时派人从三楼后楼梯下去看看。 她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稍微安心了些。 包梓:“你为什么要跑?我是爱你的。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我。”包梓摇头,痛心地皱眉,一步步逼近,“你总是对我笑,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受了人蒙蔽。” 她真是要疯了,什么神经病啊?她试图安抚对方:“要不这样,你放我走,这事情我当没发生过?不然他们报警了,你逃不掉的。” 包梓完全不理她,自顾自地笑着回忆:“那时我们多好?白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是在片场。你给我递了一瓶水,你还记得吗?如果不是因为梁超美,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她完全没印象,什么时候给他递了一瓶水啊?她感觉手指都在抖,她竭力保持镇静:“包梓,包梓,你听我说啊。” 包梓打断她:“还有那个霍荣亨!”他猛然转身,捏着拳头,牙齿格格响:“都是因为他!只有我才会永远陪着你。霍荣亨……霍荣亨……”他恼道,“他算什么!他这种有钱人,怎么会对你专一?” 她满脑子想,外面的人拿个钥匙怎么这么久,不会是钥匙被偷了吧? 他又转过脸来,温柔地看着她,“白晓,你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吗?我写完了一万遍我爱你,写光了两支圆珠笔。我还送了你一窝可爱的小老鼠,你不是说你喜欢老鼠吗?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我真的特别开心。你每天会对我笑,我们一起上学,你还会对我说话。我都写下来了。你呢,每天想着梁超美、想着霍荣亨……” 她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忙抓住这个机会说:“这是我想要的爱吗?爱一个人要让她快乐,对不对?” 包梓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感动才有鬼了!她眼睛偷偷往楼上看,就算钥匙被偷了,派个人从三楼下来,应该很快的,为什么这么久啊? 她心里焦急,尽量拖延时间:“就好像,我想要吃西瓜,你送了我一车子苹果。我不爱吃苹果。爱一个人,是要让她开心,要让她放松。”看包梓的神色有点松动了,她放缓了声音,小心翼翼不刺激到他:“……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包梓想了想,“不好。”然后大步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就是想骗我出去!根本不是想跟我看电影!你变了,小白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猛然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亲了过来。 她拼命躲闪他的嘴唇,手推着他的脸:“走开!走开啊!” 这时,外面敲门声安静了一瞬,霍荣亨的声音传出来了,听起来很焦急:“在里面?怎么样了?钥匙呢?” “被偷了!好几楼的后楼梯都被锁起来了!没事,这人撬锁很快的。” 有救了! 包梓的手摸到她的大腿上,“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她抬起膝盖,想踹他,被他按在墙上了。 “让开,别撬了!”霍荣亨大声说,“蔓君!你别靠着门!” 陆蔓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喊:“好!你踹门!” 包梓扭头看去。 咚! 门被踹了一脚,没反应。 咚! 又一脚,没撞开。 最后,“咣!”一声巨响,整个门锁被踹下来了,他们用肩膀顶开了门。十几个人鱼贯涌进,包梓想跑,被人一把抓住了。 “绑起来!” 霍荣亨跑过来,拉着她横看竖看,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没受伤吧?” “没……”她哽咽着说。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一看见霍荣亨来了,才后知后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霍荣亨笑着摸摸她的头,“别哭了。”手指蹭了下她的眼泪,又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抱抱。 她一头扎到他怀里。 事后,包梓就被抓到警察局去了。他反复说,我就是喜欢白晓而已,我做错什么了! 后来查清楚了,连梁超美也是他推出去的。这种强烈的占有欲还真是吓人。 梁超美啃着鸡腿说:“给他递水的人是我!他还真能幻想,我平时也对他不错,居然推我出马路!这人渣!还把那西饼给丢了,心疼死我了。” 朱瑜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还觉得他挺帅的呢!没想到他这么神经病。” 这样一来,长洲去不成了。陆蔓君觉得挺抱歉的,跟霍荣亨说:“早知道我跟你去长洲,就没这事了。” 霍荣亨说:“他潜伏在你身边,早晚要出事。现在抓到了就好,安心多了。” 陆蔓君想想都觉得后怕。“要是我跟他去了天台,你说他会不会推我下去啊!不对啊,他怎么锁掉其他楼层的后楼梯的,没人发现吗,这不科学啊。” 霍荣亨说:“估计他也想到了,早做了几个计划吧。”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把出国的事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堆福尔摩斯一样的机智读者,我心好累→_→ —看我的金主!咩哈哈哈— 第75章 撒糖 抓到了疯狂影迷后,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吃早餐时,姨妈拉住陆蔓君,说:“我看,以后返学放学都要小心一点。” 陈珂嗤之以鼻:“哪里来那么多变.态?看你们,一个个紧张成什么样子!”他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要不,我顺路送她也行。” 弟弟举手,踊跃报名:“我送我送。” 姨父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去送,小心拐子佬抓你喽。” 弟弟说:“什么是拐子佬?” 陈珂说:“专门吃小孩子的!”两只手拱起,作势吓唬他,“哇,吃得骨头都不剩,怕不怕。” 弟弟往后缩了下,老实点头:“怕。”扭头看了姐姐一眼,犹豫了下又说:“我还是要送姐姐!” 陆蔓君快感动死了,往他碗里夹了一片培根:“乖!” 天台小学。 午休时,一伙人去喝汽水吃鱼蛋。自从陆蔓君不用拍《孤女》后,她真正放开了吃。 “加萝卜和牛腩!”陆蔓君抬手喊了一句。 许静说:“哎,好吓人啊,幸亏你没事!”又去问李恬恬:“后面怎么样了?” 李恬恬说:“我问了,我爸爸不说。” 陆蔓君不太懂现在的法律,不过最容易入罪的,显然是杀人未遂这一条。基本可以判定,这疯子短期内不会出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安心了,又开始聊别的话题。 下一个话题是讨论“容易追到就不珍惜。” 据蔡晓晓说,她姐姐就是这样。在校际舞会上认识了一个男生,男生追求了她一个星期,她就答应了。结果男生对她越来越冷淡,不怎么珍惜她。 蔡晓晓似乎已经看破红尘,竖起指头叹气:“我跟你们说,男人就这样。容易追到就不知道珍惜!” 陆蔓君在边上看得好笑,这里没几个谈过恋爱的,老是把“男人都这样”挂在嘴边,好萌啊。 许静说:“才不是。”她也很快就答应了陶江,可是两人感情很好。 蔡晓晓一直不太喜欢陶江,觉得他邋里邋遢的:“你们那是特例啦。” 陶江闹肚子没来,不然已经吵起来了。 高大伟慢吞吞地说:“又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我就不是这样。”眼光朝陆蔓君那边瞥了一眼。 李恬恬趴在桌上,往几个人看了一圈:“蔡晓晓,以前觉得你没脑子。我错了,你还是看得挺透彻的。” 其他人几乎一面倒,都觉得蔡晓晓说得对。 杨玉说:“就拿陆蔓君来说吧,大帅哥肯定也追了她很久。”她扭头看着陆蔓君:“是吧!” 许静立刻意识到,这可是活生生的反例!她得意洋洋地说:“蔓君,你说说,大帅哥追了你多久?” 陆蔓君想了想:“他没追我,是我表白的,然后他就答应了啊。” 全场一片萧肃。 寒风吹得树梢哗啦啦响。 蔡晓晓斩钉截铁地说:“你也是个例外。” 陆蔓君不由得失笑:“你们别想那么多啦!怎么开心怎么来。该来的,随他来。要走,也让他走。”她看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又补了一句:“就算你想拦,也拦不住。” 礼拜五晚上,陆蔓君本来准备早点睡觉的,发现弟弟发烧了。好不容易退烧了,已经快凌晨两点。 第二天起床晚了,扭头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感觉头疼得厉害。从房间走出来,看见霍荣亨和陈珂在客厅聊得正欢。 听见声响,陈珂扭头看了一眼:“哎,那头猪终于醒了。” 陆蔓君揉着脖子,“你怎么来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睡衣,“我进去换衣服了,你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陆蔓君!”霍荣亨听了她说的话,脸色有点难看,捏着水杯压抑着怒意:“我们约好了去长洲!” 陈珂幸灾乐祸地说:“你们慢慢吵啊。我也差不多该去练歌了。”抓起沙发上的风衣,出门去了。 她本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听见长洲两个字才想起来了!她好像约了他去长洲,还约了九点在家里等!现在是十一点。那么说,他等了两个小时啊? 想到自己刚说了什么话,她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分了:“啊,我忘了!昨天我……” 又忘了!霍荣亨本来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觉得怎么样。以为她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不去长洲,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跟她在一起就好。谁知道她根本连约好了去长洲都忘了。 被这么连续两次放鸽子,他心情自然很糟糕。再联想到舅舅逼他出国的事,脑子简直“轰”炸开了,猛然就站起来:“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陆蔓君看他特别恼火,以为他等太久了,不高兴。她忙跑去解释:“你听我说啊!昨晚我弟弟发烧了,照顾他到凌晨两点才退烧的……”她拉着霍荣亨的手,冲他直笑:“我好饿啊……” 霍荣亨想生气,看着她这么笑,又生不起气来了。虽然知道她有苦衷,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可总觉得她对自己不太上心。自己满脑子只想着她,她脑子却总有其他。样样都排在他之上,他难免有点意难平。那一股子闷气盘亘在心头,又没法散去。他不想就这么低头,便不说话。 时钟滴滴在走,屋子里一片安静。 陆蔓君感觉这人就跟小孩子一样,平时看着成熟,实际上还挺别扭的。说实话,有点可爱。对小孩子,给点吃的,哄哄就过去了。对这个大男人,她还不太知道怎么哄,只好试着撒娇。 “哎。”她手指在他掌心转圈,眼光偷觑过去:“我好饿啊……” 霍荣亨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可他看她嘴唇发白,想她睡到十一点,肯定饿坏了。带她去吃东西,又不表示他原谅了她。他这么想着,便开口说:“你想吃什么?” 陆蔓君差点没笑出声,勉强忍住了:“我要吃你做的菜。” 早就听王岳提过,说霍荣亨参加学校厨艺大赛,拿了个二等奖,估计也不会太难吃。 霍荣亨一口气没提上来,这陆蔓君还得寸进尺了。还在生气呢,就不怕他拼命往饭菜里放盐?决不能太纵容她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去吃。”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两下,“外面的菜吃不下。” 霍荣亨快被她气死了,瞪了她一眼。 被他瞪着,她也不恼,只是笑说:“你再不做,我就要饿死啦。” “你这人……”霍荣亨没好气地说了句,又发现自己的脚不由自主地,想朝厨房走。一时间,他很生自己的气。看陆蔓君还站着等他,只好说:“你去沙发那边等我。” 保持着这生气的心情,他还顺便给她倒了一杯茶,顺便拿了一份报纸。最后,他系上围裙时,顺便提醒自己不要浪费食物,要好好做菜。他觉得自己真是毫无底线。 报纸上,《孤女》连载已经结束了,新连载换上了《倾城刀》,她看了两眼,见作者名不是大河生了,是一个不知名的作者。 她冲着厨房喊了句:“霍荣亨,你不写小说了吗?” 霍荣亨在里面不说话,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默认。 她又继续看连载,发现《倾城刀》不太好看,就放下了。 趁着这空隙,她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别人说,她对霍荣亨不太上心,她听了也就过了,没什么感觉。不过,今天她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太好。 这么一想,她就想起来了,霍荣亨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 她突然才发现,自己对霍荣亨几乎没多少了解。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现在。他一切东西,她没花心思去了解过。 约会两次还放鸽子,写没写小说也不知道。 难怪霍荣亨不开心。 本来想趁着吃早餐,好好跟他聊一下,结果霍荣亨端出来一份鸡蛋裹芝士火腿肉时,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她强烈的饥饿感浮上来,把什么都给忘了。 她凑上去看,看见白碟子上衬着金黄碧绿的食物。金黄色的是煎得微焦的鸡蛋,荷包形。一切开来,里面裹着细条的火腿肉,融合着浓郁的芝士。碧绿的是黄瓜丝,切得细而爽口。 这个奖还真是实至名归! 她尝了一口,感觉那浓香在口腔里扩散,几乎想眯起眼睛来了。太好吃了吧!还是那些素材,平时自己每天也在做,怎么就没想到裹在一起煎呢? 她满足地吃了好几口,才想起霍荣亨,便说:“你张下嘴。” 看他不明所以,张开了嘴,她就顺手夹了一块没吃过的,喂了他一口。他吃着鸡蛋,眼睛却还看着她,眼光不自觉柔和了,也不说话了。 她一边低头切,一边感叹:“你做的东西真好吃啊。” 他也点了下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东西这么好吃,甚至感觉这芝士味不是咸香的,是甜的。 他全然不记得生气这回事了。 阳光隔着磨砂窗透进来。他望着陆蔓君低头吃早餐,心想,眼前有他喜欢的人,脚下是他喜欢的土地。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如果舅舅没病,他会抗争到底。但在舅舅弥留之际,这种无形的情感绑架,让他自动卸下武器。 昨天,舅舅握住他的手,喘气说:“万一以后乱起来,我保不住你。要你留在这里,我死也死得不安乐!你听舅舅一次!出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舅舅因为化疗,瘦得只剩下骨架,说句话都喘气。那些话,要他怎么说得出口啊。 他心脏就像被揪紧了一样。 陆蔓君会希望他留下吗?如果他走了,再过几年,甚至十几年回来。陆蔓君还记得他吗?谁来保护她呢? 他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那思绪纷飞扰乱,终于嘴唇还是动了一下:“蔓君,我舅舅希望我出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虐狗特辑吗→_→ 男猪脚要出国鸟,真有点末日相爱的感觉 尔康手,卡机嘛—— —爱你。— 第76章 赌吗? 听见他说那一句时,陆蔓君完全没反应过来。再一抬头,看见霍荣亨的表情。他是认真的。 她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他也要出国? 稍微想一下,也明白了。这一两个月外面不太平,有点乱。李爸爸应该也是抱着相同的考虑,让李恬恬出去的。 她自然是舍不得,可又知道这一定不是霍荣亨自己的想法,是他舅舅让他去的。他舅舅都病到这程度了,他能不去吗? 一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发现,《孤女》的剧情在她身上重现了,只是她成了那个留下的人。而他是要走的。突然间,她就体会到男主角的心情了。 她不想拦他。 先不说再过几年,世道可能更乱。光是说前途,霍荣亨这人,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有胆识,有远见,遇事沉着。可以预见,他会有一番作为的。在香港这弹丸之地,他能学到的东西,能开拓的眼界,自然是不及国外的。香港这浅水,不该困住这一条潜龙。 她能感觉到霍荣亨的目光,他正紧张地在等着自己的反应。 “出国啊,真好!”她撑着下巴,笑说,“去哪个国家?” 霍荣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着她的反应,他不太确定,这是完美的演技呢,还是她的自然流露。 隔了有一两秒,他望着她的眼睛:“陆蔓君,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要出国了。” “我也是认真在问你,去哪个国家。”她顺手拿起叉子,戳了下碟子里的鸡蛋,开玩笑说:“以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早餐了!哎……” 霍荣亨沉默了。他眼前几乎是昏黑一片,想象过她所有反应,唯独是没想过这一种。哪怕是两人抱头痛哭,他也心里舒服些!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相处了这么久,她连一点不舍都没有! 刚才积蓄着的恼意又浮了起来,他猛然站了起来:“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了吗?”因为剧烈的恼火,他的牙齿都不自觉打架。 陆蔓君放下叉子,双手抱臂,“你坐下来。” 到了她这个年纪,不断地告别,已经是一种习惯。 从小与父母离别,与孤儿院伙伴们离别。每隔了几年,又有一些人从她的生活中淡去。曾经一起深夜痛哭过,一起阳光下大笑过的人,到站了,也只能挥一挥手,抱着哭一场,走出彼此的世界。 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因为她冷情,而是她早就感觉到,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早晚有一天,这些在你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会走。在相处时,善待过对方,珍惜过对方,也就足够了。能好好告别,那已是一种福气。 想到这里,她眼眶就有点发热,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很喜欢你。”看霍荣亨坐下来了,稍微平静一些,笑着安慰他:“你能活几十年啊!出国几年算什么?我们大把时间。” 霍荣亨的眼睛红了,勉强压抑住汹涌的情绪:“你想过没有,万一我不回来了呢?” 她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他:“那你能不走吗?” 霍荣亨无法逃避她灼灼的眼神,“我……”又顿了一顿:“你能跟我走吗?”他像是找到了一条光明的出路,眼光随之亮了起来:“对,你跟我走,我现在就去跟舅舅说,加一个名额不是什么难事。” 陆蔓君笑了一下,“你说,我能跟你走吗?” 霍荣亨沉默。 彼此心里都如明镜般敞亮。他无法对抗家人的命令,她无法放下这里的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太弱小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对面街传来一声狮吼:“楼下关水喉啊!” 陆蔓君朝窗边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霍荣亨也笑了。 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你会等我吗?”霍荣亨想了下,“读完书可能要五年。” 陆蔓君毫不犹豫说:“不等。” 霍荣亨又气着了,瞪着她:“喂!哪怕你说谎骗我一下,也行啊!” “我是不想用等这个字。” 她望着塑料绿波点桌布一点水迹,感觉自己一直封锁在喉咙里的话,慢慢打开了。 “我不希望感情是两个人在原地踏步。为了让彼此步调一致,我放慢了我的脚步等你。哪天你回国来,我们都没变。我不喜欢这样。 我们都要朝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努力奔跑。再见面时,我们不再是那只傻乎乎的弱鸡。 更好的你,更好的我,而我们还能喜欢上新的我们。所以我不会等你的。要让几年后的我喜欢上你,你不能停下步伐。为了让几年后的你继续欣赏我,我也要更努力。”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心灵鸡汤,自己都笑了。 霍荣亨却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眼眶还是红着的,情绪却已经稳定多了。“嗯,答应你。”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易拉罐的拉环,递给她一个:“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她瞥了一眼那两个拉环,嗤之以鼻:“恶,好幼稚。” 霍荣亨硬塞了一个在她手里,坚持说:“你先拿着。”他碰了下那个拉环:“如果几年后,你成为最好的演员。我答应你一个要求。这是凭证。” 好狗血啊!她忍不住开玩笑说:“什么要求都行?那我要你全副身家,哈哈哈。” 霍荣亨哭笑不得,“可以啊,什么要求都行。”他抱着手臂,凑近了些,“如果我成为一流的企业家,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觉得奇怪:“你想做一流企业家啊?我还以为你要做一流编剧呢。哎,你这个也太简单了,回国接手你舅舅的生意,那不就赢了。我不赌了!我好吃亏。” 霍荣亨说:“我想在电视这一行发展。” 眼下,电子行业还在萌芽阶段,还处于混乱,不成气候的阶段。这是香港发展的一个瓶颈,也是一个上升期的朝阳行业。比如,电视剧仍然是黑白画面的。哪怕大银幕电影中已有彩色显影技术,受家电设备局限,电视剧还是黑白的。要开发彩电,还是要去英国看看。 另外,目前香港电视台是两家独大,分别是丽的映声和香港电台。香港电台是ZF喉舌,丽的则是商业收费电视,安装费二十五元港币。每月收九元港币,不是每人都看得起。 他有一个不太切合实际的理想,让人人都看得起电视,最好是彩电。 说完了这个理想,他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你别笑啊!那天听他们说生日愿望,就是想看看电视。我心里就想,如果看电视收便宜一点,那多好啊。你看,电视台可以靠别的方法赚钱。像卖广告啊,或者放宣传片拉代言,都行啊。每个月九元港币,实在太贵了。” 陆蔓君在边上听完他的想法,不由得肃然起敬。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是穿越的吧!她摆摆手,特别笃定地点了一下头:“我信。你这个肯定会实现的。”不过,实现这理想的人,不叫霍荣亨,叫邵逸夫。 这个想法一直没跟任何人说,因为连他也觉得不太可能,但陆蔓君却对他充满信心。霍荣亨有点感动,笑着看她:“还赌吗?” “赌啊,怎么不赌。”她笑着握紧了那一个拉环,“你全副身家都在我手上了。” 虽然霍荣亨已在办出国手续了,但是她总感觉,一切还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他们还是一起结伴吃喝,去长洲玩了两天回来,还是偶尔会吵架,又笑着和好。 天气渐渐冷下来。那天回天台小学时,她看李恬恬不太开心,一问才知道,李恬恬也在办出国手续了。 李恬恬趴在桌上,一通抱怨:“气死我了!我就不想去!你不知道,那东西就不是人吃的!每天都是阴天,老是下雨!而且、而且我英文又不好!”她快要哭出来了,扭头看着陆蔓君:“你帮我跟我爸说说,我不去了,行不行?他最听你的了!” 陆蔓君很是无奈。李爸爸听她的,是因为她能让李恬恬学好英文。一切基础都建立在出国这个前提上。“算了吧,你就认命吧。” 李恬恬一头栽在桌上,闷闷不乐地说:“你说,我要去多久啊。” 陆蔓君伸手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三年,还有可能是永远不回来。 李恬恬也想到了,把下巴枕在胳膊上:“你说,那边的人会不会很烦人啊?哎,肯定会!”她又坐起来,扭头看了看陆蔓君,又看了看许静,看了一圈,连高大伟都看了。她连班上那个垃圾桶都开始怀念了。 最后嘴唇抿了又抿,深呼吸着,憋得眼圈都红了。 陆蔓君知道她是舍不得,心里难受,伸手抱住了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背。“哭吧。” 李恬恬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其他人听见声响,都往这边看。连李爸爸打人那一次,李恬恬都没哭得这么厉害。 许静第一次见李恬恬哭得这么凶,吓得不轻,拿了纸巾过来:“怎么了!”帮着她擦眼泪,“怎么了?你爸爸又打你啦?别哭了,没考好我们帮你补习就是了!” 李恬恬抬起头,看到许静担心地看着自己,一时哭得更厉害了。她挥了下手,故作凶狠地喊:“走开走开!烦死了!”她使劲抹了一把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陆蔓君知道她这是舍不得大家,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小声解释说:“她很快要出国了。” 所有人都一愣。 虽然知道李恬恬早晚要出国的,可是这事情来到眼前,有了一个时间表,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许静蓦然就红了眼圈,说出的话都沙哑了:“什么时候啊?” 李恬恬哭得一抽一抽的,自然回答不了。 陆蔓君安抚着她,感觉自己心里也堵得慌。她还算是坚强的,可被这气氛一感染,鼻腔也开始发酸了:“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许静沉默了,其他人也不说话了,彼此看着,都有点郁闷。 起初,谁也不喜欢李恬恬,想她早点滚蛋,恨不得她倒霉才好!慢慢地,一路相处下来,感觉她没那么讨厌。共过患难,一起经历过台风,互相扶持。同仇敌忾,携手对付可恶的老师。共同奋斗,努力和一班比成绩,午休一起喝汽水吃鱼蛋,说说笑笑。 她还是那个凶悍的李恬恬,可在他们心里,有了分量。他们早就把她当成朋友了。 眼泪在他们的眼眶里打转,僵持着,不愿掉下来。李恬恬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拖住时间的步伐,不让它流走。让他们再多呆一会,一会就好。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出来的。 总之,等他们反应过来,全班都哭成了一团。 霍荣亨是第一个走的。他走前的那天,陆蔓君一晚上都睡不好。她深刻地感觉到,可能霍荣亨真的要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眼底下都是乌黑一片。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里,车子朝着机场驶去。路上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像被隔绝在外。 下车时,她感觉自己脑子里都是浆糊,只记得自己准备了一份礼物,便从包里拿出来,塞给他。看霍荣亨还挺感动的,又补了一句:“到了英国再拆。” 两人沉默地等着保镖们搬行李,进机场。 她问:“衣服带够了吗?” 他望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又像是要记住她的脸:“嗯。”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自嘲说:“哎,早知道我就化个妆了。以后你一想起我,就想起我的熊猫眼。” 霍荣亨笑了一下,眼光一瞬也不离开她的脸:“熊猫眼也挺好的。你记得,那个时候不要喝凉水。冬天冷,少穿点裙子。有什么事情,就找徐叔帮忙。我跟他说过了。”他罗里吧嗦叮嘱了一大通。 “知道了。” 两人往大厅走。想说的话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霍荣亨情绪不太好,就伸手把拉环项链从领口处拿了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笑说:“看见了吗,你的身家在我这里。” 霍荣亨一看就笑了,他知道陆蔓君在逗他笑,所以很配合。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来,上面吊着拉环。“老是学我。” “好吧,你别陪我在这里傻等。你不是要去试镜吗?”他低头看了下手表,“差不多十点了。” 陆蔓君往机场里看了一眼,人来人往,全是搬行李的人:“还早,我送你去安检。” 本来说好了要打电话的,不过她家电话不能打国际长途,长途话费也很贵。所以就改成写信。 她深深痛恨这个时代不发达的科技。有互联网,跨国恋都很难维持。何况是没有互联网,只能靠写信,别提多难了。但她莫名有一种强烈的信心,总觉得他们不会断了联系。 “我走了啊,你记得……”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要叮嘱什么似的,他又回过头来,顿住了。 霍荣亨的喉咙哽咽着,突然大声说:“你要记得我啊。” 隔着人潮,她看见霍荣亨的眼睛红了,红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涌出来似的。 她在这一刻,忽然强烈地意识到,他真的要走了。下一场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要好几个月后的暑假,也可能是几年后。 这一秒,那些理智不翼而飞。她只想着大叫,别走啊!别走啊霍荣亨! 然而下一秒,理智又抓住了她的脚步。 脚步只往前挪了一步,停下了。 “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只是个幻觉。她想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生日啊?” 霍荣亨苦笑说,“那个礼物不是生日礼物啊?”他顿了一下,有些挫败地说:“今天。” 这大概是他过得最糟糕的生日了。她有点愧疚,“我那个礼物你还是别拆了……”她亲手做的曲奇饼,跟陶江妈妈学的。估计他打开一看,会气哭。 霍荣亨只是笑,送什么他都觉得珍贵。 保镖在前方喊他:“霍少!够钟上机啦!走啦!” 她挥了一下手,“那拜拜……” 突然,他飞快地跑过来,一把用力地抱住了她。被抱得太紧,她感觉喘不过气来了,“霍……”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感觉,霍荣亨的情绪汹涌得厉害,然而他只克制地伸出手,郑重而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 什么也没说。 他走了。 她看着霍荣亨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后,再也看不见了。她怅然地吐了一口气。 “陆小姐,我们走吧。”徐叔过来说。“你不是还要试镜吗?” 她看了一下机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 直到坐进了车里,一路上,车内静默得可怕。窗外仍旧是热热闹闹的行人,而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她看着看着,感觉一股酸气直冲鼻腔,眼泪就下来了。 李恬恬走得静悄悄的,她谁也没说。 隔天,陆蔓君来上课,发现李恬恬在每个人的桌上都摆了一个礼物,还留了一封信。 李恬恬在信里,给每个欺负过的人道歉,说以后走了,再也没人欺负他们了。可喜可贺。她不想在机场哭,太丑了。她要漂漂亮亮地上飞机。不过,她会回来的!还在边上画了一个贼笑的脸。 其实,李恬恬的字不好看,写得特别歪歪斜斜的,错别字一大堆。但是,陆蔓君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哭了。 霍荣亨走了,李恬恬走了,她的日子还这么过着。没多久,霍荣亨写信回来,说她送的曲奇饼都碎了,不过他还是吃干净了。李恬恬则给她寄了生日礼物。 一九六二年的冬天,全港市民把港督栢立基骂得狗血淋头,过了一把嘴瘾,可家里水龙头还是拧不出水来。每隔四天,全家老小还得挑着水桶和饼干罐子,排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队伍。 终于,响过鞭炮,走了亲戚,又是新的一年。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翻开报纸,看到琳达诞下一子,《电讯条例》公布,《含泪的玫瑰》上映,诸如此类。七月末,宗伟的巡回影展结束,裁缝店又红了一把,名气大涨。 一九六三年八月,会考放榜。 许静和她考入了英华女校。高大伟去了圣士提反书院,陶江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去了扬华。 至于陈珂,Loser乐队的专辑一直被驳回。因为不够商业化。他还在不停努力着。 而弟弟呢,已经被批准入小学了。 而她陆蔓君,正朝着最好演员这个方向一路狂奔。唯一的问题是,她好像突破不了白晓这个角色了。 因为白晓,她家喻户晓。但是在别人眼里,她也只有白晓能拿得出手了。手上递过来的剧本,全是白晓翻版。 “杨伟啊,我能不能不接这种角色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个说明— 1962年刚发明易拉罐,其实在香港还没有普及! 剧情需要,时间上提前了一点。 见谅。 好了,继续走事业线,以及吃吃喝喝线 - 甩走了男主就是一身轻松啊!→_→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 看了乃们萌萌哒的留言,超级暖233333 于是鬼使神差发了个肥章,本来想存稿来着,你们这群小妖精T T 最后,我想说 我就指着你们评论活了,普里斯够昂︿( ̄︶ ̄)︿ 第77章 找剧本 杨伟坐在她对面的大班椅上,翻得报纸哗哗响。听见她说话,头也不抬:“可以啊。”没等她高兴了两秒,又随手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那你自己去找剧本啊。” 她挪开了沙发上的东西,坐下来。 别说是六十年代,哪怕是二十一世纪,还是这样。 在这圈子,对待童星的态度大同小异,捞钱是最重要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长残了?过几年想捞钱,还不一定能捞得到。像她现在这一家新联影业公司,没什么后台,资源差。别说童星,甚至连手上几个花旦,他们也抱着这样的思路去做。只顾着冲量,不重视质量。 孟宝宝现在也差不多,他爸把她当成摇钱树,捏着脖子拼命摇。以后孟宝宝想转型,估计也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孟宝宝是天才童星,她可不是啊! 她又想到了梁音,以她的演技,其实不输陈宝心。只是在戏路规划上,新联太浮躁,沉不下心来。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往后就知道了。不知道梁音会不会跳槽。 “杨伟,你把手里的剧本给我看一眼,说不定有什么好角色……” 杨伟抬起半截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是是是,好角色满大街跑,就等着你去拍呢!” 他把报纸挪到一边,“遇到一个烂剧组,再好的剧本也能拍成渣渣!我每天帮你筛选,你知不知道我多累!你还嫌三嫌四!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我会骗你嘛!我眼光很准的,你手上在拍的几部戏肯定卖座!到时我帮你炒一炒,红过孟宝宝啊!” 她又不傻,怎么能不知道。手上那几部戏,拍得烂,更别提后期剪辑了!全是为了圈钱的。这种状态下,再怎么炒话题,再怎么红,也不会成为“最好的演员”。 人气这东西,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过两个月,热度也下降了,就跟肥皂泡似的。在娱乐圈,想长久地站稳脚跟,脚底下必须踩着实在的作品,而不能踩着那肥皂泡似的人气。 陆蔓君:“红了又有什么用,我想磨练演技啊。” 杨伟摆摆手:“行了,你演技够好啦!” 别人夸她,她自己却很清楚。演好《孤女》是运气,她距离演技好还有一段距离。“我一直在演这类型的傻白甜,演技怎么能进步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傻白甜是什么?”杨伟大概听明白了,他打了个哈欠。“反正啊,演再好也没用,还不是为了赚钱。” 她就知道杨伟这人满脑子是钱:“杨伟,你看,琳达演技好吧?她拍一部戏的片酬,等于梁音拍十几部戏。” 杨伟一听就笑:“香港有几个琳达?”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比琳达红?” 杨伟差点没笑抽筋了,最后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陆蔓君,有志向是好事。但是身为朋友,我劝你一句,醒醒。” 她看杨伟还在漫不经心看报纸,心头火起。上前一把抓过报纸,看杨伟惊愕地看着自己,又狠狠把报纸甩在地上:“别看啦!递过来的剧本在哪里?你给我,我自己去找!” 杨伟没好气,抬起头:“陆蔓君!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哎,小孩子!”他摇头,顺手往边上那大箩筐一指,“那你去那里翻一下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排十几个箩筐放在进门右边的角落,她每次进办公室都会注意到的。很大,一只手都抱不过来。她一直以为是装废纸的,没想到是装剧本的。 她起身去看,杨伟在后面说:“右手边数起,第三个是你的。”她走近了去看,只看了一眼,有点想晕过去了。 这么多!满得快要溢出来了,边上还掉了几本。她不由转头看杨伟:“怎么会有这么多剧本!” 杨伟说:“你红啊,不红谁给你递剧本。所以你知道我平时工作量有多大了吧!我要一个个去看,去分析!”他挥了下手,“拿走拿走,省得你一天到晚抱怨我!自己挑剧本,我还省点功夫!”一看陆蔓君高兴起来了,又赶紧补了一句:“哎哎哎,你别以为没人管了啊。挑好了,还要拿给我看的!” 这样一来,说不定能淘到好剧本!她难以掩饰雀跃,连声音都压不住轻快起来:“行,一定拿给皇上审阅。”逗得杨伟也笑了。 陆蔓君试着抱起箩筐,抱不动,太沉了。 杨伟自己懒得动,朝门口努了下嘴:“你力气不够,抱不动的。去喊梁超美来。” 出去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她只好拿了一根绳子,绑在箩筐边上,硬是拖走了。 刚出了办公室门,就看见梁超美和朱瑜买了饭回来,“正好,过来帮忙,搬我家里去吧。” 梁超美赶紧上前看:“怎么这么多剧本啊。” 朱瑜说:“我们三个人搬啊?能打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没搭过的士。”她充满希冀地看着陆蔓君。 陆蔓君:“没钱。” 六十年代香港,居然有出租车。陆蔓君当时看到,觉得挺神奇的。某个的士司机告诉她,一九二零年就有出租车,车子是以欧洲车和美国车为主。 她只搭过一次,因为价格实在太贵了!起步价多少,她没注意,但是结账时,杨伟掏出了三十块钱!三十块钱,能买三件冬天大衣了。对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承担不起。所以普通市民,还是找人力车。 三人把这箩筐搬上楼后,陆蔓君进厨房切了水果端出来。一个个盘着腿在沙发上坐着,开始筛选剧本。 朱瑜随手拿起一个剧本,胡乱翻了几页,直打哈欠:“这什么剧情!一个女人打了男人一巴掌,男人爱上了她,最后发现她是自己的妹妹。你演他们的女儿。咦,不对啊!这是什么时候生的女儿?”忙又哗啦啦往回翻。 梁超美在边上直笑,拿牙签叉了一块苹果吃。她也拿了一个开始看。只看了一会就笑岔气了:“你看我这个,王员外因为嫉妒冯员外,放火烧了他全家,最后冯员外抱着女儿逃出来了,几年后复仇不成,还把女儿嫁给他。” 陆蔓君忍俊不禁:“这都是什么人啊。”她自己开始翻,看了十来本,最后发现了一个兄弟共同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故事,挺热血的。可惜这里面只有一个童星角色,那个一出场就被乱拳打死的妹妹。 看了一早上都没什么收获。除了这几个比较奇葩的,其他剧本大多还是中规中矩的。没什么出彩,也没什么大硬伤。有发挥空间的剧本不多。 梁超美边看剧本,边顺口问:“你弟弟呢?” 朱瑜也很喜欢她弟弟,觉得特可爱:“对呀!怎么没看见他人?” 陆蔓君说:“我表哥带他去舞室练歌去了。” 因为是暑假,弟弟也不用上学,一天到晚缠着她,又是讲故事,又是玩纸牌。这样一来,她更腾不出手来练演技了。现在陈珂带了弟弟去舞室,她真是松了一口气。 快到午饭时间,姨妈买完菜回来,发现梁超美和朱瑜也过来了。这两人她很熟悉,是陆蔓君的助理。 “哎呀,你们来了!”姨妈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先坐一下,我出去再斩只鸡。” 梁超美忙说:“不用了伯母!” 朱瑜说:“谢谢伯母!” 陆蔓君看剧本看得头昏眼花,早就觉得饿了,抬头说:“姨妈,不如去隔壁街那一档……” 姨妈笑着说:“我知道,酱油鸡嘛!” “还是姨妈最明白我!”陆蔓君冲她笑,又转头对梁超美和朱瑜说:“我姨妈做菜特别好吃!” 电话“铃铃铃”响。 陆蔓君站起来时,感觉自己盘着的腿都麻了,伸手去拿电话话筒。“喂?” 那头是罗薇,“蔓君!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 陆蔓君说:“买好菜了。正好,你过来我们家一起吃吧。” 罗薇是有事找她帮忙的。前几天,圈内一个朋友找上她,说是想筹拍一部电影。导演是个新人,团队也不成熟,东拼西凑,倒是建起来了。资金拉来了二十万,但是演员是个大问题。 他们想请几个知名演员,可是没几个经纪公司愿意接。一看这片酬没多少,再看制作班底,全是新人,没什么名气!最后看这冷门题材,写两个中年男人的故事!这观众四分之三都是女人,谁看这种故事!一看就倒胃口,这版权能不能卖掉,顺利发行都是个问题。 这么一来,他们请不到演员啊。所以制片人托了一些私人关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两个主演。那两人的演技不错,但一直跑龙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现在,最头疼的是,没人演女儿这角色。偏偏戏份很重,找其他人演,出不了那效果。 所以他来问一下罗薇的档期。 罗薇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讲的是南北两个中年男人,发生价值冲突的故事。南方人在香港多年,是个裁缝,很讲究与客人的交情。北方人平时靠卖红薯为生,注重食物质素和价格公道。北方人虽然来了香港一段时间,粤语仍说得磕磕绊绊。因此闹出不少误会和笑柄。 两家人住楼上楼下,发生了种种冲突。后来两家人喜结良缘,最终冰释前嫌,大团圆结局。 罗薇很喜欢,可她不能接这个戏。因为她的档期早就排满了,根本腾不出时间来。何况公司对她管控很严,不可能让她拍这种不赚钱的电影。 制片朋友听了很失望:“你能跟公司再沟通一下吗?我真是很想拍这个电影。” 罗薇也知道,这是制片朋友的亲身经历,他一直想拍这样的故事,为了筹钱拍这电影,足足东奔西跑了一整年。这是一个好故事,可惜自己帮不上忙。 她想来想去,感觉这角色很适合陆蔓君。何况,如果有陆蔓君撑着,起码卖片也算有一点保障。不然全是新人,这版权怎么卖? 罗薇问:“你问过陆蔓君了没有?” 制片朋友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你认识陆蔓君吗?我托了几个人,才找到他们经纪人。那人让我发剧本给他看,快一个月了。我每次问他,他都说考虑一下。到现在都没有回音,我估计是不行了。” 罗薇说,“我帮你问一下陆蔓君。她公司管得不那么严,说不定可以。” 所以,罗薇就打电话给陆蔓君了。 陆蔓君听了,也感觉这个故事不错。这年代人口流动大,大批人来到香港,所以南北价值观冲突,是很突出的社会问题。毫无疑问,这是很有意义的一部电影。 至于另外两个主演,她是听说过名字的,不过没有合作过。听圈内的风评,演技确实是不错的。可惜长得不帅,所以一直红不起来,只能跑跑龙套。 练演技,就像练剑一样。不能光自己练,要找人陪练。陪练的人越厉害,效果越好。如果能找那两个演员合作一部戏,听他们指点两句,会进步得更快。 所以她也有点动心。 一问片酬,她又郁闷了。拍完整部戏才两千块钱。按她目前的行情,一部戏下来,最少能赚四千。当然,其中八成是给公司的。公司如果能同意她演这部戏,那真是见鬼了。 杨伟给她的自由也是有限度的,这一箩筐的剧本,都是出得起钱的。出不起钱的,直接就丢到垃圾桶了。徐小田也让她帮过忙,客串过几部电影,但是这性质不同。客串和主演的片酬,投入的时间,都差远了。何况,徐小田接拍的电影,名气大,群星云集,对她增加曝光率有好处。杨伟是很乐意的。 陆蔓君说:“我想想吧,你先过来。我们边吃边说。” 等她挂了电话,听见梁超美在边上说:“你别想了。” 她回头,看梁超美把剧本叠整齐放一边,“你都听到啦?” 梁超美说:“罗薇让你接戏嘛,我听到了。杨伟不可能让你接这个电影的,她请你吃一百顿饭都没用。” 陆蔓君心里自然也知道,想接拍这部电影有多难,不由得惋惜:“这电影真是不错。你看,我们翻了一早上,翻出来的电影没一个比这个精彩。”想想,这些公司养的什么蛀虫!本来,邵氏拍的剧也不错,可惜他们跟新联影业关系不好,几乎没有递来几个剧本。 梁超美问:“那剧本说什么的?” 陆蔓君就把这电影梗概说了,看向他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朱瑜在边上听着,撑着下巴:“哎,我还挺想看的。”伸手扯了一下梁超美:“你不想看吗?” 梁超美瞪了她一眼:“想看也没用!你说杨伟会拍这种不赚钱的电影吗?他又不是精神失常。”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少女,儿童节快乐! 双更结束~字数少了点,大过节的,请忘了这点小事吧!哈哈哈哈哈哈~ - 补充一下: 孟宝宝 月入1-2万,经纪人是她爹。这收入,每个月能买一层楼了,在那时房价是不高的 女主 一部戏纯赚800-1000,差不多月入三四千。一部戏演配角,拍个十几二十天,每月接拍三、四部的样子。 1962年前后,白领收入是800-900块港币。在美国新闻处工作的人也就一千多块,三千多大概是某娱乐圈公司资深顾问的收入 第78章 放暑假啦 没多久,罗薇抱着个大西瓜过来了。 “外面好热啊!”她拉了下衣服,扇风,顺手把西瓜丢桌上。她经常和陆蔓君一起玩,跟梁超美挺熟悉,又跟朱瑜介绍了下自己。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步伐轻快:“食雪糕~” 今年夏天特别热,还缺水,但不少人都是乐呵呵的。估计现在的人特别容易满足。到了酷暑夜,街坊邻里三三两两坐在榕树下,摇葵扇纳凉,嗑瓜子闲聊。天南地北,兴致来了还有人哼唱一段粤曲,挺开心的。难得有个风扇吹,那就更高兴了。 朱瑜一看,这冰箱里全是玻璃瓶汽水,再看冰冻格,也塞满了冰棍。她很是惊讶地回头看陆蔓君:“这么多!” “我弟弟爱吃。”陆蔓君顺手拿了两根给她们,是红豆冰:“这个最好吃。”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弟弟天天往士多店跑,一天三顿都要买冰棍吃。绿豆冰棍很便宜,也就两毛钱一根。陆蔓君一直严格管控他的零花钱,所以没多久,零花钱就见底了,他难过得嗷嗷叫。 怕小孩子吃多了不好,她想了想,就去找了士多店定货。让他们按时送过来,囤在冰箱里。规定了弟弟每天只能吃一根,但比没得吃好多了,还不用跑士多店,陆远就特别满足。 姨妈买完酱油鸡回来,看见一群人在吃雪糕:“开饭啦,还吃雪糕!” 陈珂从外面进门,正和弟弟打闹,哈哈大笑:“看我无敌掐脸手!哈!” 弟弟的脸被掐了,也大笑伸手去戳他:“看我超级咸猪手!” 陆蔓君快笑哭了,两只幼稚鬼! 姨妈说:“一身臭汗,去冲凉!”看陈珂还在掐弟弟的脸,又喊:“陈珂!还玩!没看见有客人吗?” 陈珂一扭头,看见三个女孩子在客厅坐着,正朝这边看。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松手,拉着弟弟说:“走,表哥跟你冲凉。” 弟弟仰头,扯了下他的T恤下摆:“表哥,我不想冲凉。”又指指冰箱。“我想吃雪糕。” 陆蔓君瞪着他:“早上才吃完,又吃!” 弟弟失望地哦了一声,眼光偷觑着表哥。 陈珂小声说:“你姐姐好凶,我也帮不了你。” 罗薇说:“一次半次,无所谓啦!”拿了一根就递给弟弟,解开包装:“快吃。” 弟弟拿过来时,小心翼翼偷看姐姐一眼,磨磨蹭蹭走到她边上:“姐姐,我可以吃吗?” 梁超美说:“你就让他吃嘛,偶尔多一根又不怕。” 朱瑜也说:“吃吧,没事。” 陆蔓君想阻拦都来不及了,看包装都拆了,无奈摆手说:“吃吧吃吧!下不为例了!” 弟弟立刻欢呼一声,吃了一口立刻捂嘴:“嘶!好冰!”笑得眼睛都没了。 陆蔓君看他乐得不行,笑着摸他的头:“慢慢吃啦,又没人跟你抢。” 午饭时,姨妈说姨父不回来吃饭。吃着吃着,大家聊起了新剧本的事。 罗薇说:“我是觉得我朋友有点可怜。其实换个题材,早就拍出来了。别人也说他,那么多热题材你不拍,为什么非要拍这个。你知道他说什么么,他说,我就想拍这个,我一定要拍这个。我不仅要拍,还要拍好!结果,剧本改了三十多遍,东奔西走一整年,累得跟狗一样,好不容易投资也拉到了。他是没想到,演员会不接戏。现在好几个重要角色没找到人。” 陈珂问,“那故事是什么,说来听听。” 罗薇简单地讲了故事。 一时间,桌上的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个好故事,真诚,能打动人心。听了,众人都有点触动。 但谁也都能看出来,这不像是会卖座的电影。卖座的电影是什么样的?一无所有的小伙子,通过努力,功成名就。坏人被正义的人们打倒。相爱的人们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一起。 姨妈于心不忍:“你就帮帮忙嘛。” 陈珂用手肘碰了下陆蔓君:“就是啊,陆蔓君!少赚点钱又不会死!”又积极地冲罗薇说:“还要人吗,我也可以帮忙!” 陆蔓君忍不住笑:“你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你这烂演技。” 朱瑜也发表了意见:“我支持你。” 梁超美很挣扎。 如果自己还想当经纪人,还想在这公司混下去,就不该沾一点这种事。她是很想反对的,可她自己刚来香港不久,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像她自己的故事。可细想一下,她又有什么权力说一句支持,或者反对?就算是陆蔓君,也只是一只棋子,背后那绳索牵在杨伟手里,牵在公司手里。 她不由得叹气说:“你们别想了!公司不会同意的。” 罗薇和朱瑜都沉默了。 陆蔓君没做声,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碗,盯着碗边的饭粒出神。姨妈和表哥不混娱乐圈,大概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现实就是这样。就一个钱字,就没法继续。杨伟不可能同意,公司不可能同意,梁超美说得一点都没错。一定范围内的小打小闹,可以。但少赚一大笔,还混不出名堂来的戏,怎么会让她接! 公司最厌恶不听话的艺人,像周姗姗和苏苏,说雪藏就雪藏了。现在也没能解冻。到现在,一部戏都没接,什么机会也没有。 她知道这处境,又实在不忍心,让这样一部充满诚意和关怀的作品,就这样消失。拍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能从这部电影里感受到温暖。这是一种贴心的慰藉,能给他们力量。这是能化解坚冰的一点暖意。大概也是制片人坚持要拍下去的原因吧。 陆蔓君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说:“我尽量试一试吧!” 罗薇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听她这么说,像是想到什么办法了。罗薇惊喜地看着她:“陆蔓君!”猛然一把抱住她:“你太好了!我没看错人!” 大家在边上看着都笑了。 她被罗薇抱得喘不过气:“你快勒死我了。” 罗薇吓得赶紧松开。 她边咳边笑:“好了,我也只能试试。这事对我也有好处啦,我也想练演技嘛。” 罗薇推了她一把:“你这人真是嘴硬心软啊!” 陆蔓君也笑,转头看着梁超美:“那你呢,愿意帮我吗?” 梁超美无奈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帮吗?” 陈珂说:“钱罐子,也算你有良心。” 姨妈拍他背:“喂!怎么这么说你表妹!” 陈珂:“你这后妈虐待我,我要告诉我爸!” 姨妈说:“快去!顺便告诉你爸,我昨天多塞了你十块钱,买了件破了洞的裤子!” 陈珂:“妈,我错了。我最后再说一遍,那一条裤子没有破洞,那是设计。” 众人大笑。 吃过饭后,每个人抱了一个枕头,坐在陆蔓君房间,商量对付杨伟的办法。 陆蔓君说:“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说说你们掌握了杨伟什么资料吧。” 朱瑜第一个举手:“我知道,杨伟喜欢吃白糖糕,但是每次都不好意思你去买,都是我帮他买的!” 梁超美皱眉:“你能讲一点有用的吗?” 陆蔓君说:“没事,都讲一下,想到什么说什么。”头脑风暴嘛。 梁超美想了想,“那我也见过他躲在房间里看小人书。” 罗薇问:“小人书是什么?” 陆蔓君解释说:“就是我弟弟爱看的那种,最近很流行。” 朱瑜快笑抽筋了,“哈哈哈,看他平时严肃得要死,完全看不出来啊!” 一说到老板的八卦,大家都有点停不下来,把杨伟的过去都挖出来说了。“还有,我听阿翔说,他蹲厕所的时候,会唱歌。而且每次都是唱有只雀仔跌落水。” 大家齐齐皱眉:“哇!好恶心!” “他平时很抠门嘛,从来不请我们喝下午茶。我知道为什么,他哥还住在玛丽医院,很花钱的。” 陆蔓君:“是啊,我之前见过他排队,想寄东西回乡下。他爸也病得厉害。可惜现在那边不让收了,寄了也打回来。我看见他躲在厕所里哭。” “杨伟那种人还会哭啊?” 梁超美说:“我听阿翔说啊,他以前很惨啦!吕远你们都知道吧?”这是个二线男星。看大家都点头,她才说:“杨伟以前就是带吕远出道的。他们两个是好兄弟,一起过来这边。杨伟那时可算是没二话了,一直跟公司申请投钱,想好好培养吕远。杨伟一直没让他接冲量片,顶住公司压力帮他,赚钱很少。花了几年时间,人是养出来了,结果人家二话不说跳槽到邵氏,渣都没给他留!你看现在吕远混得不错吧,杨伟呢?哎!” 陆蔓君算是听明白了,难怪杨伟不愿意培养人呢,难怪他这么抠门呢!她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前几天邵氏的人来过,给了她一张名片。陈珂当时还说她傻,邵氏势头正猛,不比新联好多了吗? 陈珂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邵氏自家明星片酬低,里面关系也错综复杂。她现在一没实力,二没势力,霍荣亨也在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在混出名堂来之前,去了也是任人鱼肉。她不想去。所以就拒绝了。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她猛然跳起来,众人都看着她:“怎么了?” “我想到办法了!”她跑到房间去,拉开抽屉找名片,“咦,名片被我丢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忘记放存稿箱了,晚了抱歉。网页JJ登不上,用手机发的,排版有问题的话,谅解哈… 冲凉的意思是洗澡。 第79章 拍戏中 她是在桌子脚底下找到那个名片的,上面沾了一层灰。她吹了一下,拿纸巾擦了一下,看见上面写着李昌的名字,大喜:“找到了!” 梁超美问她什么计划,她怎么也不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吃过午饭后,梁超美喊了司机,接她去上通告。她感觉最近拍戏太多,一天拍几组戏,都有一点串了。两点钟开始拍《后巷》,四点钟是《喜结良缘》,六点是《风光无限》。都是室内戏,都在九龙牛头角的永华片场。离上环挺远了,开车过去也要大半个小时。 梁超美在门口一直催她:“司机在楼下等了!”又看了下时间:“快一点了!” 陆蔓君换了衣服,头发还是乱蓬蓬的:“来了来了。”朱瑜在边上帮她弄头发,低头一看:“蔓君你还没换鞋!”顺手抓起她的鞋子就走:“边走边穿吧!” 陆蔓君在路上抓紧时间背台词。“石哥哥,我怎么可以拿你的钱!这是你多年以来的积蓄!再说了……” 朱瑜坐在副驾驶位置,回头冲她说:“说错了!” “哪里错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台词,发现把《喜结良缘》的角色串过来了。石哥哥是《喜结良缘》里的人物。《后巷》那个叫史师兄。她也不由得想笑,一拍脑门,“记混了!” 梁超美凑过来一看,见她手上拿着两叠厚厚的剧本:“哎,每天都这么多台词,不记混才怪呢!” 抱怨也没用嘛,陆蔓君对待拍戏还是很认真的,“我再多看看。” 《后巷》里面巨星云集,是电懋投拍的一部电影。这时,电懋是最声势浩大的。旗下集团有制片公司,电影发行公司,掌握着几条重要院线。这样,整个运作模式是流水线一般。从培训明星、到影片制作、再到发行、上映,最后销往东南亚、星马泰等市场,每一步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唯一能与之对抗的,也只有后起之秀邵氏一家。两家正掐得厉害,总是抢拍一样的题材。谁先上映,抢占了先机,谁就赢得票房。后来者相当于重拍旧片,自然门庭冷清。 所以一部电影拍摄周期很短。 陆蔓君下车时,看见对面一辆黑色小轿车也停下来。车里走出来一个梳高包包头和发带的女人,穿着白色套装和高跟鞋,架一个半透明小墨镜,耳朵上别着一颗夸张的珍珠耳环。她轻抚着耳环,正转头对其他助理说着什么。看着很漂亮,只化了淡妆。 她认出来,那是玉女影后游敏。去年拿了第一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那一部《星星月亮太阳》也是当年横扫一片奖项的经典之作。去年拍中日合拍片《香港之夜》在东京戏院上映时,打破了当地同期中外电影的票房记录,历时三个月不衰。 朱瑜不时往那边看,一边搬着箱子,一边说:“真人好漂亮啊!” 梁超美说:“还行吧,还没我家小蔓君好看呢!” 朱瑜说:“也是,蔓君还没长开,过几年比她好看!” 陆蔓君笑说:“好啦,知道你们会拍马屁了。”她往前走去,“快点进去吧,别迟到了。” 不得不说,游敏的演技很好,对她也很亲切。他们进了片场,人都吵吵闹闹在聊天。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她今天这一场戏份不多,是她和游敏,还有高宏三个人的对手戏。 高宏的头发全部往后板,戴一个茶色的小圆墨镜。他走路喜欢扭啊扭,说话一本正经,看着特别搞笑。高宏是电懋培养出来的明星,也是一线演员。 她正在背剧本,感觉有人走近,一抬头见是游敏。游敏提了一袋子水果过来,拉开竹编袋子:“天气热,吃点水果。” 她凑近了一看,见里面有梨子橙子苹果,顺手拿了一个,笑说:“谢谢啊!你坐。”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游敏在她边上坐下,顺手也塞了两个给梁超美、朱瑜:“导演拉肚子,没那么快,你们快吃。” 陆蔓君忍不住笑,“啊,这你也知道。”她感觉游敏这人没什么架子,人还挺好的。 在这一行基本都知道对方。两个艺人聊天,游敏的经纪人去给她买东西去了,助理们也各自扎堆聊天。 游敏说:“我看了你拍的《孤女流浪记》,拍得很好啊!这次亚洲影展上起码拿两三个奖吧。” 陆蔓君也听说,邵氏把片子拿去送审了。“哈哈,反正现在拍完了,我也轻松了。” 游敏也笑,侧头看了她几眼,忍不住说:“哎,看电影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你一笑,我就想起来了。” 陆蔓君知道她要说李丽华,又笑了:“李丽华,是不是?” 游敏说:“不是,像夏秋。” 夏秋也是现在影坛上当红的女星,是金庸的梦中情人。金庸为了她写了很多戏,今年拍的《故园春梦》就很受欢迎。 她大概知道游敏只是顺口哄她,这一行里都喜欢说某某像哪个大明星。她配合地笑说:“哈哈,其实大家都说我像个小男生,头发太短啦。” 游敏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觉得不像,倒是罗薇……你知道罗薇吗?”看陆蔓君点头,就说:“她比较像。” 两人闲聊了一会,高宏也凑过来:“聊什么,这么热闹?” 游敏热情地拉开袋子,问他:“吃苹果吗?” 高宏瞥了一眼,没胃口:“不吃。”又惊讶地看着陆蔓君,“小白晓!” 因为剧组里她年纪小,见了男的喊哥哥,见了女的喊姐姐。她也早习惯了:“高宏哥哥。”一看他那扭扭捏捏的姿态,屁股沾一点椅子坐下,实在忍不住想笑。 高宏随手扯了一下领带,摸摸她的头:“乖。” 游敏说:“你别动手动脚,吓到人家小妹妹了!” 陆蔓君摆摆手说:“没有啦。” 游敏说:“趁着导演没来,我们先对一下吧。不然等会NG,导演要发脾气的。” 高宏伸了一个懒腰,从后裤袋抽出剧本:“反正我没几句台词。” 陆蔓君求之不得。 还没对几段,导演就回来了。他在片场拉一下铃,示意大家安静,准备拍戏了。 三人对视着,纷纷起身。 故事剧情是,高宏把钱塞给陆蔓君,让她拿去给父亲治病。游敏推门进来,知道了这件事。 陆蔓君站了又坐,回头看了高宏一眼,“不行。高宏哥哥,我怎么可以拿你的钱!这是你多年以来的积蓄!再说了……” 还没演完,导演喊:“卡!” 陆蔓君这才发现自己喊错名字了,她回头看着导演,“Sorry。” 导演也在笑:“这个高宏哥哥叫石惊天。”一摆手:“全部人准备!重来!” 高宏一听到“石惊天”就狂笑,拉着陆蔓君说:“这编剧肯定是想不出名字了,乱写,我昨天笑场笑了一天,被导演骂死了!” 她也笑,知道高宏是想安慰她。 第二次就比较顺利了,大家都是演戏老手,几乎不怎么NG。一大帮人在看着,谁好意思老NG。像是那个高举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举得胳膊都酸了。 高宏跟她说:“你们这些小女孩,快演得比我好了。” 她笑说:“你别老是哄我,我要信啦。” 本来,她感觉自己还算是久经沙场了,这一年来,也算没有白过。她拍了十多部冲量片,演技虽然上不去,但保持着练习,倒也还好。相对而言,比高宏和游敏,她更习惯这种快节奏的拍片方式。 中间休息时,游敏拿了瓶水过来给她,看她的腿上放着两个剧本:“你同时拍几部电影?” 她拿了水,笑说:“四部,这一部马上拍完了。” 游敏真心叹服:“新联真会压榨人!”她想起前几天公司艺人经理托她问陆蔓君的事。有一部经典《孤女》在手,路子自然好走一点。拍了一场戏下来,游敏也觉得她演技还行,只是缺了点火候。 游敏看她的助理都不在边上,顺口问:“对了,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电懋?我朋友托我问一下你,你要是肯来,发展会比新联好。” 陆蔓君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有点打鼓。电懋现在是全盛时期,发展最好。跟邵氏比起来,片酬也算是很合理的价位。只是她印象中,那个高层叫陆什么的,最后遇到空难,就这个集团就改组了。何况童星,去哪里,都差不多。看孟宝宝黄明明薛艳几个人,好片烂片混着拍,赚钱就行。 游敏看她不说话,猜她不乐意,就笑说:“没事,就是朋友托我问一下。有点唐突了,你别介意。不过我是认真的,你想好了随时找我。”还给她留一个号码。 陆蔓君接了过来。她跟新联签的是两年合约,眼看着要到期了。在新联,有杨伟罩着。去了电懋,没人罩她。她暂时还不太想跳槽。 拍了一天的戏,脑子都是嗡嗡响的。本来她还想着,回家要练习一下演技。结果,一倒头就睡着了。 隔天起床,亏她还记得那个独立剧本的事,大清早拿着名片去找杨伟了。杨伟那时正站在风扇前面吹,听见脚步声,才回头看。见陆蔓君来了,贼笑兮兮说:“哟,大明星,挑出什么剧本来了?” 要攻陷一个男人的心,一定要先攻陷男人的胃部。她这么想着,从背后拿出一盒白糖糕,笑着说:“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杨伟一看那盒子上的标识,心里立刻雀跃了,表情还不动声色:“什么东西呀……”伸手打开来,见果然是白糖糕,嘴角就翘起来了:“本来我也不太爱吃,不过你都买了,我就吃一点吧。” 陆蔓君看得快笑死了,这傲娇样子!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才开始说正题:“杨伟啊,我挑了个剧本。”从书包拿出了那个剧本,轻轻地放在桌上:“皇上,你看一下?” 杨伟瞥了一眼桌上的剧本。那封面一角被卷起来了,写着四个字《南北冤家》,一看就不讨喜!再看编剧名字,默默无闻。晴空?没听说过。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边吃白糖糕,食指挑开一页,开始看。 写的是两个中年裁缝的故事,真倒胃口!连个美女也没有,这电影怎么卖啊。 陆蔓君看他皱着眉头,在他边上坐下:“不急,继续看。” 杨伟说:“看吧,让你挑剧本,挑成这样。” “你先看完前十页嘛!”她把盒子往杨伟那边推了下,“继续吃。” 吃人的嘴短,杨伟拿了一块白糖糕,继续啃。 看完了几页,讲两家裁缝吵完一架后,南方裁缝回家,发现北方裁缝就是楼下新搬来的邻居。 杨伟脸上有了一点笑意,扭头说:“这有点意思。” 再看到裁缝因为用水问题,闹得鸡飞狗跳。杨伟又笑了。 看到北方裁缝追忆过去,说记忆里的那一口家乡的味道时,杨伟慢慢就把白糖糕放下了,开始专心看。 两双手交握着,坚定的眼光同时看向父母:“爸!妈!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们出生在不一样的地方吗?是因为他皮肤黑,我皮肤白吗?是因为你们的傲慢,还有你们的偏见!” 看得动情处,杨伟仿佛心也揪紧了,眉头聚拢在一处。 “南方人就一定狡诈吗,北方人就一定暴力吗?我们每天这样相处,难道不比这些传言,更能认识对方吗?” 陆蔓君猜,他肯定喜欢这个剧本。从这剧本能看出他自己。 杨伟的眼角有点湿润,心脏好像飙车后一样,乱跳。 他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刚来香港的时候,租了一间公寓。很小,一步踏上床。他和吕远两个人挤一张双层床。平时没事,两人跟隔壁屋那人吵架,互相斗嘴。到最后,吕远搬了,他也搬了,隔壁屋那人还有点舍不得他们,给他们送了一篮子水果。 为一口白饭奔波劳碌,为一点食水据理力争,为一场台风中的死难者,哀悼捐钱。有一样的善良,一样的狭促。彼此都有优点,也有缺点,谁又有高低不同呢。 平凡无奇的他们,在这钢筋水泥构筑的大都市里,难道不是一样的。大家慢慢相处下来,一起拼桌,一起打火锅,渐渐模糊了界限。 杨伟看完了这剧本。他有一点意犹未尽,又把剧本翻来覆去,拿在手里,抬头看陆蔓君:“没了?” 陆蔓君笑了,“觉得怎么样?”充满期待地看着杨伟,“你喜欢吗?” 杨伟的心情渐渐平复。他点了下头,拿纸巾擦了下手指,“还行吧。”他自然知道这是一个好故事,但是观众不会买账,再好又有什么用?“这个剧本好是好,但不适合市场,发行会是一个大问题。”他有点遗憾地又翻了两页,“不能接。” 陆蔓君本来以为胜券在握,谁知他咬死了不松口,不由得有点懊恼。她还没提片酬,要是让杨伟知道了片酬只有正常的一半,更要气炸肺了。 “前阵子,邵氏有人来挖我跳槽。”她看着杨伟的脸色大变,他最记恨的就是邵氏挖走了吕远。现在又要来一次,杨伟肯定生气。 杨伟勉强压制着自己恼火,竭力保持语气镇定。他气得手指都要发抖了!他对陆蔓君也算是不薄了,隔三差五,遇到什么好事情,他没想着陆蔓君?别的艺人他都没这么上心过! 这下又要跳槽! 他整个脸涨红了,拿起茶杯喝。“是吗,恭喜你了!”邵氏资源多,机会多,钱是少了点。不过一般人为了前途发展,大多会跳槽过去。 陆蔓君看他很不高兴,笑说:“你很舍不得我吧!” 杨伟斜睨着她:“干什么,”想到她今天是拿了剧本让他看的,一时回味过来,眼睛慢慢瞪圆了:“我……你该不会是拒绝了吧。” 陆蔓君冲他笑了一下,“对。”看杨伟的脸难以置信,整个脸都爆发出一种难得的光彩来,又笑了:“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报答我?” 杨伟不由得骂:“你这傻子,傻子!”看着陆蔓君还笑吟吟地看着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等杨伟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了,她把剧本顺势往杨伟那边一推,“怎么样,你就答应我吧。我特别特别想拍这个电影。” 杨伟咳了一声,他也有点动摇,想想电影拍得好的话,说不定也能拉到发行公司,不过很有可能票房不好。 杨伟琢磨着,拉过那剧本翻,头也不抬地问:“片酬多少,投资多少?制片是谁,监制是谁,导演是谁,团队多少人,都有谁,主演请了没有,你的角色是哪个……”他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你都说给我听听。” 她刚把片酬说出来,杨伟一听就受不了,扭头瞪她,“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多少钱?” “两千块。”她就知道杨伟不会同意的。 杨伟说:“这片子投资多少钱?” 她只好坦白说:“三十万。” 杨伟说:“这么少的投资!演员片酬能放三万就不错了!估计他们确实只能拿两千块出来。不过,你演这个小女儿,戏份很重啊!才两千块……”他摇头,很是不高兴:“两千块!” 就算他想接,公司也不会同意,肯定会骂他一个狗血淋头,说不定会撤职。毕竟这里面的分成,大头还是给公司的。 可是…… 他的眼光再次落在这剧本上。 他想拍,从心底里想拍这电影。这是一部真诚的电影,能温暖人心,带给人力量。这是一个好故事,不该被埋没。 陆蔓君看他动摇不定,又追问:“拍吗?”她内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定要答应,一定要答应啊! 拍这电影?除非他疯了。 可下一秒,他脑子里好像有一股热气腾腾的血,冲到头顶。他双手抱住头,感觉血液在血管里翻滚似的,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激你们一直支持我,爱你们。 —谢谢你们爱我— 第80章 接剧本 杨伟站着,看陆蔓君似乎要说话,又抬手制止:“你让我想想。”他来回踱步,被这两种念头撕扯着,再次拿起了电影剧本,翻了两页。 想拍的电影多了去,怎么就非要拍这一部不可? 陆蔓君看他又是皱眉,又是站又是坐,感觉自己好像坐着过山车,随着他的动作而直冲云霄或者直坠地面。因为心里全是七上八下,心脏像吊到半空一样。她感觉自己等得太久了,像一只放油锅慢煎的肉,坐不住了,就站了起来。 “写这个剧本的编剧,以前也住在你那个公寓里。”陆蔓君看他好像刀枪不入,脑子里想了又想,勉强想出一点沾边的东西:“他开始动笔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小说能被拍成电影。发去报纸编剧部。发了十次,又拒绝了十次。” 杨伟抬头,看着陆蔓君。似乎随着她的声音,一起回到了那个贫穷少年的窄小公寓里。 陆蔓君继续往下说。 酷热的夏季,公寓里就像一个蒸笼,那少年却连一把小风扇都买不起。他浑身都是粘腻的汗,蚊子咬得他脚上很痒。 他都顾不得,只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写得手里发酸,心里却是高兴的。 然而在某一个下午,他却想放弃了。因为他饿到受不了,找了半天,只挖出了一包过期的饼干,口袋也是空的。下午要去工地继续干活。 他感觉随时要扛不下去了,他不想写了!如果他不写,他可以多打一份工,生活就会轻松一些。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邻居来敲门了。邻居杨哥是个好人,总在月底看他吃不起饭,就过来喊他。 他突然就决定要继续写下去了。 就因为这一声敲门声。 这是他在这狭小公寓里能体会到,来自人心的温暖。 这就是他写这篇小说的意义所在。 这一点光,一点热,一点温柔,可能有太多人忘记了。他想让他们都记得。 他不知道这一篇东西写出来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一篇东西是否能获得好评,是否有收入,是否会让他能多买一把风扇。 不过,他觉得值得。 陆蔓君说完这个故事,眼睛瞧着杨伟。见他低头抹了眼泪,自己感觉心里也是热的。“能接吗?” 杨伟听见她说杨哥,又是一间公寓,忙追问说:“那个杨哥,是不是叫杨嘉?” 陆蔓君知道杨伟的哥哥是杨嘉,可是编剧说的邻居大哥,她还真不知道是谁。“我不知道啊,可能是。” 杨伟听完,突然低头骂了一句脏话。 她吓了一跳,看杨伟脸色涨得通红,以为这编剧大哥不会是跟杨嘉有什么摩擦吧!她有点后悔说了这个故事了。这故事要拍不成了。 突然,杨伟猛然抢过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咚”一声巨响,砸在桌上!她忙上前问:“怎么了!” 这编剧,八成就是以前住他哥隔壁那个。他哥一直喜欢看那人写的故事,总说,你以后一定能当编剧的。 杨伟说:“我肯定是疯了!”他沉思着,自己这想法真是幼稚啊!如果要接这一部戏,上司肯定要骂他一个狗血淋头,扣他薪水,停职,可能还让他卷铺盖滚蛋。 他想着,如果这电影能拍出来,让他哥看见多好。那热血再度涌到脑门,终于这一次,他任由这情绪爆发出来。巨浪推翻堤坝,推翻一切,淹没了他。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吐出两个字。 “拍吧。” 陆蔓君也忍不住啊一声叫出来,狂喜!仅仅两个字而已,带给她的冲击却像凭空一枚炸弹落地,爆炸了。她一时难以相信,这事居然成真的了。她整个人都要跳起来:“真的吗?”抓住杨伟的手,“真的?” 杨伟看着她,笑说:“真的。公司那边我来扛。” 她突然感觉杨伟有一种男人的担当,帅炸了。她都想哭了,“杨伟,你真的……” 过了一会,杨伟自己好像反应过来了,突然抱头哀嚎:“完了完了,我的奖金啊……”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他像要满地打滚一样,帅气荡然无存,笑得直不起腰:“谢谢老板~说真的,别让公司知道就行了,你的奖金说不定还保得住!那边片酬报少一点,这边报多一点。” 杨伟知道这个方法,可风险很大,而且差额有点多,一不小心就被发现了。 杨伟:“这只是第一步!过两天让那个制片来找我一下,我们聊一下细节。” 她拿着剧本出了办公室,梁超美一看见她就走上来:“正找你呢!你去哪了?”她拿着葵扇一直扇风,“走吧,车子在楼下了,《花团锦绣》的导演最讨厌人迟到了!” 说服了杨伟,她很有成就感,特别高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晚上一起过来我家吃饭,叫上罗薇。” 高兴之余,她这才想到自己拿到了磨练演技的大好机会,感觉离最好的演员又近了一步。她想到了霍荣亨,特别想立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惜他远在英国……借公司电话打过去,估计他也在睡觉。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回家给他写信吧。 前几天,他写了一封信回来,说到他在那边适应得很好,正在研究什么电视技术。字里行间,能感觉到霍荣亨在为自己的理想一直努力,她很替霍荣亨高兴。她也很想告诉霍荣亨,她也没有懈怠哦! 真是好想他啊。她往前走了两步,顺手想摸一下自己戴着的拉环,一摸发现自己脖间是空的! 她明明记得出门时带了拉环的! 梁超美已快走到电梯附近,那老式电梯要拉闸门,回头催促陆蔓君:“快点。”一回头,发现陆蔓君正在问前台的女人:“你有没有看见一条项链,吊坠是一个拉环,易拉罐那种拉环。”前台女人听得一头雾水:“易拉罐是什么?” 陆蔓君这才想起,确实这年代还没怎么见过易拉罐,大概是霍荣亨从国外拿回来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一个环形的,这么大……”她顺手比划了一下,看她还是不知道,就拿笔跟前台形容了一下。 前台拿过来,歪头看了半天:“没有啊。我帮你一起找吧。” 陆蔓君实在急得不行,对梁超美说:“你先下去,我找一下就下来。” 梁超美不同意:“是不是放家里了?要不项链回来再找吧!又不是什么金啊银的,也没人会拿你的。等会晚了,导演会骂人的!” 可是,这个项链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不由得想骂自己,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 “这样吧,我再找一下洗手间!”她想起自己来公司时,先是去了厕所,可能在洗手间里!再没有,可能是杨伟办公室里。 正朝着洗手间去,阿翔从里面走出来,嘴上还哼着歌:“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要不到!”看见梁超美,就笑嘻嘻说:“超美,你看我在厕所门口捡到什么!一条链子!造型多好看啊!昨天才跟老婆吵架,今天送她这个正好。哎,可惜是铝的,不然更值钱。” 陆蔓君一把上前,抢过来。 阿翔目瞪口呆:“小白晓,你学坏了,居然抢别人东西……” “是我丢的链子!”她没好气地说,把那条链子横看竖看了一通,见拉环上还沾了口水,“你该不会是咬过……” 阿翔有点不好意思:“嘿嘿,我就想看看是不是银的。” 陆蔓君拿纸巾擦了一下,跟着梁超美下楼,想要系回去,发现项链扣子坏了。怪不得会掉呢!她小心地放回口袋里,又不自觉拍了一下,确认它还在。 找回来就好。 晚上,一群人聚餐。大家得知陆蔓君可以接这部戏,简直炸开了锅。 梁超美听见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杨伟是被鬼附身了吗?他居然答应了!他不是财迷吗,怎么会答应?怎么会答应!” 朱瑜笑说:“没想到他还是个好人啊。” 罗薇说:“蔓君还是你厉害,一出马就搞定他了!” 陈珂说:“这有什么难的!这个剧本那么好,杨伟看到了肯定会拍!哪像某些钱罐子……”他斜眼瞥着陆蔓君,被陆蔓君打了一下。 弟弟举手:“我也要拍戏。” 陈珂说:“你拍个屁。” 弟弟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 陈珂笑嘻嘻去掐弟弟脸,两人又闹起来了。 大家看了都笑。 可惜高兴了没多久,跟《南北裁缝》签完合同,还不到一个星期,这事就被公司发现了。本来陆蔓君也不知道这件事,她是回公司谈广告片约的。 到公司杨伟的办公室外面,敲门没人应。再拧了下门把,锁了。隔着绿色百叶窗看,发现大白天的,杨伟居然不在。梁超美和朱瑜从后面走过来:“杨伟不在啊?” 一问其他人,才知道杨伟被抓到总经理房间去了。 大家心里都有不详的预感,阿翔说:“总经理今天从马来西亚回来,一回来,行李箱还在呢,先揪着杨伟进房间去了。” 陆蔓君心里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一部电影而已,不至于吧。”本来接戏这种小事,汇报不到总经理那边,顶多是被杨伟的经理臭骂一顿。 梁超美难得严肃起来,“接戏事小,他估计是因为片酬虚报的事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大家的评价,感谢你们看到这里哈! = 昨天看见一个妹纸很用心,用手机给我评论,指出了一些问题,特别感动!虽然我胸口仿佛中了一剑…… 我会好好反省,尤其是表达干巴巴的问题! 所以,暂时就停更吧哈哈哈开玩笑啦!别走! 我有很多问题,我自己也知道。如果让你们失望了,真的很抱歉!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着,以及我在憋一个大的,哈哈。 希望总有一天,能再次得到“写得好棒!不更新我睡不着!卧槽这一章好看死了!”之类留言。 谢谢一直跟我表白的你们,么么哒。 = —出太阳了,拿霸王出来晒一下— 第81章 跳槽 大家都很担心杨伟。片酬虚报不是一件小事,虽然这年代的风气是这样,这种事几乎是行业里的潜规则。加上胡乱接电影,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没有公司喜欢这样的员工。 陆蔓君十分后悔,实在不该这么做!老实汇报上去,她自己把片酬缺口补上,才是对的!一件错事,不会因为做的人多就变正确。 陆蔓君一直往总经理房张望,哪怕这时候她再去跟总经理解释,也没用了。梁超美过来喊她:“该谈合约了,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总经理房门打开了,杨伟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扯了一下胸口的公司卡牌,走过来。所有人都朝他看去。陆蔓君估计他也是强颜欢笑,这种事被发现了,轻则罚奖金,重则撤职。 杨伟说:“看什么看,认真做事!”等大家把头缩回去后,又朝梁超美看了一眼,安抚式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好做。” 梁超美往总经理房间看了一眼:“总经理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杨伟耸耸肩,领着三个人往自己的房间走。 等杨伟关上门后,拉下百叶窗看了一眼,才小声说:“撤职咯,还能怎么样。梁超美,以后你带陆蔓君,要花心思,我教过你的都记得吗?不要得罪人,忍着一点。看合同要仔细。还有朱瑜,你做事不要再粗心大意了,该拿的东西列个表,检查完了再出发。” 他伸手拍了下梁超美:“行了,去谈合同吧,到时间了。” 梁超美一开口就哽咽了:“老大……” 陆蔓君沉默着,她心里简直不能更难受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朱瑜突然哇一声哭了。 杨伟笑着把他们都看了一圈,见梁超美、朱瑜和陆蔓君的眼圈都是红的:“喂!你们哭什么!真是傻子!”他使劲摸了一把陆蔓君的头发:“你啊,那个戏一定要拍完!我还等着你红的!” 陆蔓君问:“你准备怎么办?” 杨伟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路子。”想了想,让梁超美和朱瑜先出去,留下陆蔓君聊。 陆蔓君看他像是要说什么秘密,等梁超美和朱瑜出去了,就问:“怎么了?” 杨伟说:“哎,如果我去了邵氏,你跟不跟我一起?可别再犯傻了啊。” 陆蔓君一下子明白了,杨伟这是找好了后路啊!他脑子也够活络的,才一个星期不到,已经联系上邵氏的人。 “你不是很讨厌邵氏吗?” 杨伟笑说,邵氏是一株高枝,之前攀不上,那自然是往死里骂。现在攀上了,可就不是这么说了。“哎,谁跟钱过不去啊!傻孩子!你还小,不懂。” 他拿出烟盒,点起烟,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怎么样,你要不要过去?你留在这里,等于被雪藏了。梁超美是个新人,争取公司资源肯定拼不过其他人。在宣传策略上,又帮不了你多少。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也不想丢你在这里,没人管。”看陆蔓君不太愿意,他心里觉得真是这孩子还小,果然不太懂事:“这样吧,你回去跟你姨妈姨父商量一下。决定好了,来跟我说。” 陆蔓君很感激杨伟,但是邵氏群星如云。以她现在的实力,她在那边出不了头。杨伟也没资源,他自己都没站稳,只能先缓缓。 “我不去了。” 杨伟有点吃惊,身子陡然坐直了:“真不去?想清楚了?” 陆蔓君知道梁音这种大牌肯定不会去,她在新联是当家花旦,跑到邵氏只能给人作配。其他二三线的艺人,抓到了机会肯定会去。“嗯,我想清楚了。” 真是小孩子!杨伟摆摆手:“随便你,到时候你别哭着来求我。” 杨伟最后跳槽去了邵氏,一进去就是宣传经理。杨伟在这边扎根很稳,跳槽时,还带走了一大批明星。除了梁音,还有不少一线艺人也跟过去了。被雪藏的苏苏也跟着去了。新联的总经理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杨伟一走,陆蔓君立刻被雪藏了。手里唯一待拍的电影是《南北裁缝》,在拍的《后巷》《花团锦绣》《风光无限》《东方城》继续拍着。但是梁超美得到通知,新片不接,其他广告代言一律停止,也不许给其他公司推荐她。 这一个月以来,梁超美的心情都很糟糕。 她好不容易当上经纪人,可这职位当了跟没当一样。梁超美特别郁闷,买了早餐过来片场,见陆蔓君还挺开心,好像没这事一样,跟游敏在说笑。她不由得想,果然是小孩子,看起来再成熟,还是小孩子。估计陆蔓君还不知道,未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前途一片灰暗啊。 梁超美又是郁闷又是后悔,杨伟算是上岸了,可她还没有! 陆蔓君回头看梁超美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敏姐姐,早餐来了!” 梁超美一想到被雪藏的凄惨遭遇,就笑不出来。看陆蔓君一脸笑容,也不想扫兴,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瘦肉肠粉,还有粥。” 陆蔓君兴致勃勃地搬来一张小凳子,充当桌子,又招呼游敏一起过来吃。她买了两人份。拿报纸铺在凳子上时,游敏说:“啊,我忘记跟你说,我不吃葱的!” 梁超美坐下来,把铝饭盒子递过去:“我交代过,没有葱的。上面是肠粉,下面是艇仔粥。” 游敏道了谢,笑着说:“你经纪人真好啊,好细心!我经纪人每次给我买肠粉,次次都不知道叫人走青!” 陆蔓君也笑:“别太羡慕我。”自从杨伟走后,梁超美做事变得更用心。因为雪藏的事,她估计梁超美不太开心。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了,毕竟她对红没太大欲望,她想磨练演技。少接一点戏,少赚一点钱,反而可以多一点时间。沉下心来,认认真真雕琢演技。 两人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一打开来,那肠粉浇过酱油和一点香油,冒着芝麻香。底下那粥也是粘滑,鱼片爽口,吃起来味道很好。 永华片场附近,经常有些小摊贩卖早餐。到了早上六点多,开始热热闹闹地吆喝,艺人们也跟其他人一起吃,或者让助理打包。因为最近通告排得特别早,姨妈还没做好早餐,她都是来片场吃。她最爱吃“明记”的肠粉和粥。 两人美美吃过了一顿早餐后,游敏看梁超美去洗饭盒去了,转头对陆蔓君说:“我听说你经纪人跳槽去邵氏了,他没带着你跳?”言语里很替陆蔓君不值。 陆蔓君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其实是我不想去。” 游敏沉思了一会,又点头说:“也对。过一段时间,等他站稳一些,你再跳。现在公司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陆蔓君说:“不让接戏了。我手上拍完这几部电影,就剩一部《南北裁缝》,我也想趁机磨练一下演技。” 游敏说:“我看,雪藏也未必不是好事,少接一点戏,沉淀一下演技。蔓君,你不能总拍垃圾片,一定要多拍几个经典角色。你要让观众记住你这个人,而不是只记住你的角色。这样,路子才会越走越稳。拍多了圈钱片,影响你以后的形象和发展。你那个经纪人,你现在这个公司,只顾着圈钱,我真是替你不值。” 陆蔓君听了有点意外,也很感动。她跟游敏不算很熟,这一个多月的接触下来,她感觉两人挺聊得来。两人一起拍戏,下了通告一起吃饭,聊聊八卦而已。第一次聊到这么深入的问题,游敏在认真地帮她规划未来。游敏对她可算是推心置腹。 听游敏在踩新联,陆蔓君也没作评价,只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阶段先磨练一下演技。” 游敏本来想多说两句,碰巧有记者想采访,经纪人过来招呼她。 “我改天跟你说。”游敏交代了一句,就起身过去了。 陆蔓君开始研究演技了。因为她的时间不多,一个月后《南北裁缝》就要开机了。她自己知道,一直演《东方城》《风光无限》这种口水剧情。突然要演严肃剧情,她怕自己演不好。 研究起来,她才发现演技这种事情,还有风格之分的。 比如《东方城》里的阿南,演技特别浮夸。其中有一场戏,是说阿南被追债,对方泼红油漆过来,正巧躲过了。结果对方就放狗出来了。“我看你怎么躲!” 阿南大吃一惊,眼睛瞪得陡圆,“哇哇哇,”往后跳个三步,再慢动作指着对方:“你——你——你敢放狗!”然后再扭头跑。 她在边上笑得肚子疼,这种古老的演法,看着又好笑又假。 比如《花团锦绣》里的阿东,演戏小动作特别到位。比如里面有一场戏,是说师兄在电梯里,一时憋不住,放了个屁,还要装傻,“不是我啊!” 他搔搔头,揉了下鼻子,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左右看,顺手指着隔壁的兄弟:“不是我啊!” 陆蔓君觉得阿东这种小动作特好玩,两人聊天时,阿东就说:“我喜欢去动物园看猴子,平时也会观察一下别人的行为举止。我们演戏没法挑,总是要演一些没经历过的事情,要是每一次都亲自经历一遍,那就太费时间了。” 阿东说得有道理。她以前演戏太依赖亲身经历,一旦没有亲身经历,演出来效果就差很多。她就记在心里了,每天回家吃饭,就开始盯着家人观察。 陈珂回家甩了书包,发现陆蔓君在盯着自己,看得自己有点发毛。一时头皮都要炸了,脸又唰一下红透了:“钱罐子,干什么。”他警惕地护着自己的裤袋,“我没有钱。” 陆蔓君笑死了,“你发什么神经。”她顺口跟陈珂聊天,“你的唱片怎么样了啊,每天早出晚归,还没写完啊?” 一说起这个,陈珂就很不高兴:“写不出来!公司让我拿英文歌改编一下唱。”哼哼唧唧地往客厅走,走到花绿色暖水壶里,揭开盖子,倒了一杯。一喝差点没烫到,五官扭在一处,嘶一声吐了下舌头:“怎么这么烫!” 陆蔓君在一边看着,把陈珂被烫到的真实反应记了下来。 “改编英文歌啊……”因为英文歌在六十年代香港很受欢迎,所以现在大红的歌曲几乎都不是原创的,全是改编的。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方向。要想站得住脚,不可能一直模仿。 陈珂说,他想表达平等和自由,写出来的歌不太好唱。公司听了他的歌,感觉不够主流。又是原创歌曲,可能热度跟不上。 所以陈珂一直在想,怎么把商业和理想结合在一起。 陆蔓君提议他,按自己理想来,再加上四五首通俗易唱的。这样专辑能通过,也不至于半吊子,不上不下。 这时候,弟弟抱着猫从房间出来,摇头晃脑:“落街无钱买面包~”哼的是帝女花的调子,歌词却全变了,听着特别搞笑。 她噗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了什么又立刻回头看陈珂,陈珂显然也想到了:“搞笑口水歌!”他猛然就跳了起来,“我知道怎么写了!”抓起包就往外走,“不用煮我的饭了,我去找王岳!” 弟弟回头看了一眼:“表哥怎么啦?” 陆蔓君:“他开窍了。” 陆蔓君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去房间拿笔,唰唰唰记下来他的反应。她反复演了几下,想找一种开窍的感觉。 晚上吃饭时,她就观察姨妈和姨父。姨妈回头看她:“你怎么又不吃饭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动,这才赶紧吃。 弟弟两个手指掰着筷子,啃完了鸡翅膀,扭头看她:“姐姐,我想喝早茶。” 陆蔓君说:“没空,不去。” 弟弟抱着猫咪,抓住它的爪子:“它也想喝。”学着猫叫了一声:“喵。” 姨妈一看他一本正经学猫,就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姨妈带你去。” 姨父也露出笑容来:“那你可要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哦。” 陆蔓君说:“哎,你们就是太宠他了,前天才去完,明天又去!天天去茶楼……” 最后还是决定要去。 可惜,陈珂晚上回来,说是写不出来。开窍是开窍了,还是写不出来。他把包丢在一边:“我这人就是没用啊!王岳歌词写好了,反映民生的,我的口水歌怎么写都不对。” 陆蔓君安慰他:“你别着急,量变引起质变。” 陈珂:“什么大便小便的,你好恶心。” “……” 观察了这些天,陆蔓君感觉脑子里积累了很多素材,可不知道怎么用。不过她发现演戏这件事真的特别好玩,特意去买了一人高的镜子,放在木柜子边上,好观察自己的反应。 这段时间她演嗨了,每天早上演完,出去剧组继续,回来又继续演。经常是晚上姨妈过来喊吃饭,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天黑了。 吃过饭,她本来还想继续练,被姨妈拦住了:“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不许练了,早点睡觉!” 还早呢,她怎么睡得着:“我再练一会。” 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被她拉着陪练,到后面姨妈也觉得,演戏这事还挺过瘾的。 姨妈低头看着剧本,翘起兰花指:“大哥,今去一别,再相见,又是十年后。你教为妹如何自处?” 姨父在边上噗一声大笑出来。 姨妈瞪了他一眼,姨父立刻捂住嘴,表示不笑了。 陆蔓君忍住笑,很快就入戏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看了姨妈一眼,“若兰!为兄……”又挣扎着转身:“不能不走!” 弟弟在边上噼里啪啦地鼓掌。 陈珂说:“太夸张了!” 陆蔓君摆摆手:“那我重演一下。” 她往前走了一步,转头看着姨妈:“若兰。”这一字一句仿佛是从身体深处挤出来一般,带着无可奈何的黯然叹息。她的眼眶悄然红了。“为兄……”她几乎哽咽得说不下去,不得不别过身去,好遮掩自己的情绪:“不能不走!” 姨父说:“好!” 表哥说:“还行。” 有人在边上看着,给点评价,陆蔓君进步很快。 因为罗薇跟她差不多,也是个戏痴。所以两人臭味相投,就经常一起演戏。许静几个人偶尔也过来陪一下。 罗薇低头看着《南北裁缝》的剧本。她坐在床上,抬头看了一眼那碧绿色小方砖和破木柜子,还真有几分小公寓的感觉。 “我演这个裁缝,你演他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之间长出来好多霸王,哈哈哈哈哈— 第82章 七公主结拜 剧情是说,北方裁缝发现,自家女儿磕破了膝盖。追问之下,发现女儿跟着南方裁缝儿子出去玩。北方裁缝认为南方裁缝带坏了自家女儿,十分生气。 罗薇凑近了看,大惊失色:“女儿!你这膝盖怎么伤了!” 陆蔓君低头看了一眼膝盖:“我自己摔倒的。”心虚地别开眼睛,眼神闪烁。让她爸爸知道了,肯定要去找楼下邻居麻烦的!看罗薇将信将疑,她又强调说:“是我自己摔的啦!” 罗薇猛然倒扣筷子,发出啪一声巨响!陆蔓君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我忘词了!”罗薇摸出剧本来看了一眼,“行,继续。” 陈珂从门后探头出来,接着弟弟从陈珂背后也探出小脑袋来,好奇地问陈珂:“表哥,姐姐和罗哥哥在吵架吗?” 陈珂:“那是罗姐姐!”他小声说,“没有吵架,她们在演戏。” 弟弟立刻来了兴趣:“表哥,我可以演戏吗?” 陈珂正看得入神,敷衍地应了一句:“不知道。” 弟弟抱住他的大腿肚子:“表哥!” 陈珂摸摸他的头:“别吵,正演到精彩的地方!” 罗薇的声音传过来,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又去找那个小子了!”她猛然从床上起来,青筋突起,扭头对陆蔓君说:“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找那小子玩!那不是好人!你看他爸爸,成日算计着……” 陆蔓君偏不愿意,倔强地梗着脖子:“爸爸!你根本不认识他!他这人特别好,上次我去菜市场买菜,提不动,是他看见了过来帮我提的!” 罗薇怒道:“那种人天生就是这样,一定有什么图谋!死性难改!”她抖着手指,指着陆蔓君:“好啊……手肘成日往外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我跟你说不通!”陆蔓君气急败坏,说着就往门口走。 演完了,陆蔓君满头都是汗,感觉浑身力气都用在演戏上了。她拿纸巾擦了下汗,又问罗薇:“怎么样?” 罗薇说:“你到最后这里,力度不够。无奈烦躁这些情绪,还有叛逆的感觉,我感觉不到。你体会一下,再试试。” 她试着感觉了一下,还是感觉不出来。 姨妈把切好的西瓜和酸奶端进来,看见陈珂和弟弟在偷看,一手拿托盘,抽了一只手拍了下陈珂:“看什么!” 陈珂摸着后背大叫:“你又虐待我!” 弟弟看得直笑。 正在演戏的两人都朝门外看。 陆蔓君见他们又开始了,忍不住想笑,这后妈梗能被玩一年啊。 姨妈说:“别演啦!”她走进来,把盘子放在桌上:“先吃西瓜,小西瓜吃完了,这个大西瓜是让你姨父买的,特意挑薄皮的。”然后就出去忙去了。 大热天,吃上冰西瓜,感觉浑身都凉快起来。罗薇笑着说:“谢谢伯母!”伸手拿了一块。 弟弟说:“我都一天没有吃西瓜啦!”欢天喜地抓了一块。 陈珂啃得满嘴都是西瓜汁:“你姐姐又虐待你啦。” 陆蔓君瞥他一眼:“你没吃,那冰箱里的小西瓜被谁吃啦?” 弟弟眼睛都笑弯了,往陈珂身后躲:“嘻嘻,姐姐吃的。” “吃你个头。” 罗薇在边上看着,有点羡慕:“啊,你们感情真好啊。” 陈珂说:“谁跟她感情好。”瞥了一眼陆蔓君,“天天逼我陪她演戏,没人性。” 陆蔓君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还不是天天逼我听你唱歌。” 陈珂:“我那是天籁,你懂个屁。” 罗薇在边上看得乐死了。 因为有酸奶,陆蔓君把西瓜切成块状,放到酸奶杯里吃。罗薇觉得挺新奇的,看了半天:“这吃法怎么想出来的?” 下厨房APP教的。陆蔓君这么想着,开玩笑说:“祖先给我托梦的。” 几个人笑疯了。 吃喝完了,陆蔓君继续和罗薇排戏。陈珂和弟弟当观众,在边上看。她把客厅的风扇搬到房间来了。那风扇转得慢吞吞的,可比之前凉快多了。 这一次从“手肘成日往外拐”开始演。陆蔓君拿着剧本看了两下,感觉到了才放下。这角色叫小珠,是个有点叛逆的女孩子,跟白晓那种乖巧又正气凛然的完全不一样。她的性格跟小珠完全相反,所以处理起来难度挺大的。 他们连续演了两回,还是没找到感觉。演得中规中矩,不过不失。但陆蔓君和罗薇都不太满意。 陆蔓君说:“再演一遍吧,我看也差不多该出发去剧组了。” 罗薇说:“也好,等会你载我一起去,我也去永华。” 最后一次开始了。 罗薇指着她:“你……你手肘成日往外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无数次的演练,无数次的学习,无数素材在脑子里翻腾。她感觉有什么要破壳而出,可又一时抓不准那是什么。 白色灵光仿佛在眼前闪过,突破了思维的墙壁。某个瞬间,灵魂好像跳出了躯壳,漂浮在半空,看这躯壳在表演。 这一次,她抓住了那一丝感觉。迷雾散开,大地一片光明。 她咬着下唇,眼睛看着罗薇,那不赞同的情绪全然隐藏其中。 想要争辩,可她为了这件事争辩了多少次,爸爸根本不能理解!没用,这是根深蒂固的偏见。十几年了,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 她感到满腔的失望,堆积在心头。那情绪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狮子,没找到出口。 她焦躁起来,可又无可奈何,只能跺了下脚,大叫:“跟你说不通!”一甩手,转身走了。 罗薇急得追了出去:“女儿!” 门啪关上了。 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其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陆蔓君从门外探头进来,“演得怎么样?”她这一次演得特别轻松。之前耗尽情绪去表演,那费力的感觉终于不翼而飞。她想起游敏说过,好像在某个瞬间,突然就找到方法了,演戏变得毫不费力。 她估计这就是那一个瞬间。 弟弟特别捧场地鼓掌:“姐姐好棒!” 陈珂才恍若从梦中醒来:“啊。”那种叛逆的味道演出来了,跟平时的陆蔓君完全不一样!本来罗薇的演技算很不错的,可在这一场里,他能明显感觉出来,两者存在的差距。一时间,他也说不出来哪里好,就是觉得特别好。“还不错。” 罗薇很是惊喜:“比之前都好!这一次演得特别有层次,超级好!” 如果没有之前那么努力,废寝忘食地研究,估计真开不了窍啊。陆蔓君感叹,果然量变导致质变。 演技提升后,平时去剧组演戏时,也明显能感觉出来变化。以前还会NG几次,最近经常一两次就过了。本来她要赶四场戏,行程排得很满,因为效率提高了,反而不觉得辛苦了。 这天下午拍《花团锦绣》也很顺利,两次就过了。 “卡!” 陆蔓君哭完,拿纸巾擦了下眼泪。以前情绪控制得不好,经常是爆发出来后,好久了还沉浸在里面出不来。最近能感觉到,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一回头,见导演冲她竖了个拇指。 梁超美帮她收拾东西,顺口说:“我感觉你最近演戏顺了好多,肯定是因为我前阵子去拜神了。” 陆蔓君噗一声笑出来,伸手拍她:“那是因为我演得好!” 朱瑜还在蹭眼泪,“我都差点哭了。” “动不动就哭。”梁超美翻了下行程:“《花团锦绣》《后巷》还要拍好久。” 陆蔓君问:“其他的呢?” 梁超美说:“《风光无限》还有两场戏就杀青了。”这么说来,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朱瑜说:“《东方城》也差不多了,马上就轻松了。” 不久,《东方城》《风光无限》这些戏份少的,相继杀青。这样一来,陆蔓君就轻松多了。手上只剩下《后巷》《花团锦绣》在拍。 《南北裁缝》据说要先暂停,梁超美去打听回来说,“那个主演跑了,主创团队据说也要换。” 陆蔓君感觉这部戏真是多灾多难,好事多磨。 她本想帮忙找一下艺人,梁超美说:“你别多事啦,制片那边自然有他们的想法,等他们找几天,找不到再说。” 过了一个礼拜,罗薇过来找她玩。 罗薇:“你知道七公主结拜了吗?” 她说:“知道啊,就孟宝宝他们几个嘛。”这结拜仪式她知道,在报纸上占了一整版的头条。电视里也播,收音机也播,想不知道都难。 罗薇说了一个爆炸性新闻:“这活动就是杨伟策划的。” 杨伟才去邵氏才两个月,就迅速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他一改之前在新联的懒散作风,变得雷厉风行。 近期因为游敏,电懋风头正盛。邵氏正想着用什么策略对付电懋。杨伟把握住这个机会了。他嘴皮子确实能说,不仅拉来了几个电懋一线明星,连创作团队也拉来了不少。 看当今娱乐圈流行结拜风,他就把邵氏旗下几个大牌明星,包括陈宝心、胡芳芳、薛艳、孟宝宝等七个当红玉女聚在一起,弄了一个七公主的头衔。选了个好日子,在尖沙咀金冠酒家举办结拜仪式。 这种炒作是杨伟的强项,找来了记者拍照,借着邵氏的名义邀来了不少名人。一时声势浩大,风头无两。 经此一役,杨伟在邵氏站稳了,很得高层信任。 罗薇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电懋好几个人都被他挖走了。”她犹豫了一下:“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跟其他人说。” 她起身去关了房门,才说:“杨伟也来找我了,让我跳槽到邵氏。他让我来劝劝你,我们两个也组一个团。” 杨伟来找过陆蔓君几次,她没答应。 罗薇说:“我有点想去。” 陆蔓君说:“你那资源确实不怎么样,留在那公司半红不紫,还不如跳槽去邵氏。” 罗薇说:“是啊,我也这么想。邵氏虽然钱少了点,但是万一红了,那就值了。” 两人聊了一下,话题就转到了《南北裁缝》上。 陆蔓君问:“听说主演跑了,你朋友那边要不要帮忙?” 罗薇说:“不用,他们已经找到了,你猜是谁?” 陆蔓君说:“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每一期撒花~么么哒! -晒下- 第83章 夜市大排档 罗薇说:“蒋贤!” 陆蔓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会是那个蒋贤吧?”邵氏当红一线小生,长得帅,演技也好。 罗薇说:“就是他。” 居然能拉来蒋贤,陆蔓君有点不敢相信,“他怎么肯来?邵氏同意吗?” 罗薇告诉她,杨伟不仅帮《南北》拉来了蒋贤,还拉来了邵氏的投资。“杨伟这人确实有点能力。” 陆蔓君说:“我听梁超美说,主创团队也要换,也是杨伟的意思?” 罗薇说:“没有换人,杨伟去找了邵氏几个资深人士来当顾问。后来又拉来了几个二线演员,搭配一线客串。看样子,这部戏会红。等这部戏红了,新联立马就要给你解冻了。” 陆蔓君倒是无所谓,笑了笑说:“红了再说吧。” 过了一个礼拜,罗薇跳槽到了邵氏,改了一个新艺名,叫灵悦。看起来空灵跳脱多了,杨伟立刻安排她接拍《梁祝》,这是黄梅调歌舞片,她在里面反串男主角。 《南北》也开始筹拍。 梁超美帮她排行程时,抱怨说:“这要怎么排?” 以前四个戏都在永华,又是配角戏,串场特别方便。而《南北裁缝》的拍摄地点是在邵氏的片场,要跑到清水湾。 这两个片场隔得很远,光是两个片场来回跑,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他们手上还有《花团锦绣》和《后巷》。幸好《东方城》《风光无限》都拍完了。 梁超美说:“上午拍《花团锦绣》,晚上拍《后巷》……”她有点受不了,“只能下午排《南北》,到时要两个片场来回跑。”光是想想都要崩溃了。 陆蔓君说:“要不跟《花团锦绣》商量一下,排到下午,我们早上去《南北》?” 梁超美说:“我试试看吧。” 沟通完回来,梁超美抹了一把汗,“我本来想排下午四点那一场。他们说其他艺人配合不了,所以最多只能排到两点那一场。那么说,《南北》只能排八点通告,不然赶不过来。” 排八点的通告,意味着早上五点就要出发,因为路程远,还要化妆。《花团锦绣》里大牌明星不少,所以档期不一定能迁就。陆蔓君也猜到了,看梁超美还不太高兴的样子,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总比我们两个片场来回跑好多了。” 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估计勉强能拍完《南北》。她想拍完了《南北》一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知道英华女校管得严吗? 晚上吃饭时,姨妈就说起了这个话题。“开学了就别拍戏了,难得能上英华。”英华这种名校,够她在街坊邻里炫耀好几个月。 姨父也是这个意见。“拍戏嘛,先缓一段时间。花点心思在读书上,你肯定能上大学。钱啊,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她很感激,“真不用,我自己也存了钱啦。” 陈珂特别诚恳地说:“钱罐子,你别听他们说。你听我的,拍戏!我看好你!你会继续红的,现在雪藏只是一时的,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他叹气说,“真是的!霍少爷一走,什么黑幕都来了!你那个经纪人真不讲义气啊!自己跑了,把罗薇挖走了,也不顺便拉你一把。” 她笑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想走。这事啊,也急不来。先读书吧。沉淀几年,演技好了,自然就能上去了。”之前一心想着转型,确实有点太焦躁了。 姨妈说:“你看看人家,才十几岁,想问题想那么透彻!你看看你,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在缠着我要买吉他。” “妈!你够了!我要生气了!”陈珂说:“什么透彻,我说她是疯了,邵氏这棵大树不抱,非要赖在这个新联,图什么!为了读书不拍戏,这不是有病?” 陆蔓君无奈地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啦。” 陈珂:“我才懒得管你!过个半年,陆蔓君?谁啊!” 弟弟说:“是我姐姐。” 一群人笑抽了。 在《南北》正式开拍前,下午空出来了。 陈珂正抓着头发写歌,看见陆蔓君在外面晃来晃去,一手拿个椰丝奶油包,一手拿着荷兰水,悠闲得不行。对比之下,他真要气炸了。 “啊,椰丝奶油包!” “对,在你最喜欢那一家杨记买的。” “可恶!胖死你啊!” 陆蔓君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椰丝奶油包,甜而不腻,满腔香甜。听见陈珂说话,才扭头看他一眼:“我吃不胖~” 生活真美好。 看他快要七窍生烟了,才笑着告诉他:“冰箱还有两个啦,一个弟弟的,一个你的。自己拿。”姨妈姨父不爱吃这个。 陈珂一听就开心了,跑到冰箱打开看,“怎么没了!”一想肯定是弟弟吃了,大怒:“弟弟呢!” “在店里。” “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陈珂生着闷气,扭头回房间。 陆蔓君笑死了,安抚他说:“你别气啦,吃个雪糕降降火。”她拿了一根冰棍进房间,“那些歌写得怎么样啦?” 陈珂埋头写歌,也不接冰棍,只一味叹气:“我写了好几首,改了好多次,可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你帮我听下?” 陆蔓君答应了。 陈珂拿过吉他开始唱,一开始是压抑的低音,缓缓道出世情。 灼灼艳阳高照我的心 水龙头挤不出一滴眼泪 你哭着笑 我笑着哭 连水滴也稀罕 这首歌让她看到了排成长龙的市民,等待着天降甘霖,等待解困。 随后的旋律却是积极向上的,那曲子变得轻快又空灵,听起来像是一丝清泉,轻轻跃下,落入碧蓝色大海,泛起涟漪。 谁又怕了 谁又哭了 谁又绝望了 我们无所谓呀啦啦 照样快乐照样欢笑 陆蔓君不由得就笑了。他的声音也渐渐染上了欢快的调子,很像一个跳跃在花上的精灵,逍遥又开心。 谁能击倒我 除了我自己 啦啦啦啦啦 陆蔓君情不自禁就跟着哼唱起来,边拍着手,边跟着哼。 陈珂也笑着看她,手里继续弹。 我这普通人 自由在我手 笑骂由他去 谁肯低头啊 啦啦啦啦啦 一曲尽了,陆蔓君鼓掌起来:“这首歌很好听啊!歌词再改一下就更好了。” 陈珂有点不太确定:“真的吗?” 陆蔓君肯定地告诉他:“真的,超级好!” 得到了陆蔓君的肯定,陈珂的尾巴就翘起来了,得意地说:“我早就说了我的歌是天籁吧!哈哈哈哈!” “……” 没多久,《南北》终于开讨论会了。讨论会地点选在太子道附近的一处大厦。因为蒋贤和其他明星都住这边。太子道走到九龙城就是机场。沿着机场走,再走一大段荒芜地,就到了片场。因为方便拍戏,所以很多明星就住这边了。 参加讨论会的人是正副导演、制片还有几个主演。 “小白晓,早就想见下你了!”导演笑着给她倒水,看起来浪里浪荡的,衣服扣子都扣得乱七八糟,一张大脸堪比嫩牛五方:“我是章鱼。” 陆蔓君一时没听仔细,以为是章鱼,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她忍笑忍得好痛苦! 导演拿过一只笔写给她看,往后边椅子一倒,朗声大笑道:“哈,好多人都以为我是章鱼。” 她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张宇,笑说:“哈哈哈,好像啊!” 她跟章鱼聊了一会,主演也来了。一个是二线实力派何峰,还有一线明星蒋贤。蒋贤长得风流倜傥,五官端正,有几分郑少秋的味道。相比之下,何峰一看就是实力派脸,因为长得只比路人好一点,但也充满了星味。 估计因为她比较小,两人主演跟导演聊过后,就特别热情地跟她聊天。蒋贤:“小妹妹,几岁啦?” “十三岁。” 蒋贤摸摸她的头,“长得真可爱啊!” 她的心理年龄是二十七岁,想想,比蒋贤还大七岁。被一个小弟弟夸可爱,她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笑笑。 何峰也爱逗她:“有没有小男朋友啊?” 陆蔓君笑着反问:“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何峰跟蒋贤都笑了。 蒋贤说:“这孩子还挺机灵啊。” 梁超美很喜欢蒋贤,一直偷偷在看他。本来要给陆蔓君倒水的,水杯直接端给了蒋贤。 陆蔓君很是无奈:“你这个见色忘友的人。” 一群人都笑了,陆蔓君看着小,说话却透着一股老成味,真是反差萌啊! 很快其他人都到齐了。制片人叫张凡,看起来也是路人脸,身形很瘦,衣服一直晃荡。 副导演好几个,她记不住名字,只记得一个脸上有个痣,一个是肌肉男,还有一个路人脸。 最重要的是,她看见熟人了! 杨伟也来了。 杨伟也是制片人之一,还兼了投资方。一看见她就笑了:“几天没见,长高了那么多!”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本来你不用来的,不过我想给你加点戏。” 这不好吧! 她心里先咯噔一下。 杨伟说:“怎么啦,还不好意思了?”他跟其他人对视着,笑了一声:“加戏对我们都有好处。你那部《孤女》参展去了,我估计能拿奖的,还能带一下这部片子。这部戏我也拉来了几个人扛票房,对你有利无害。” 讨论会开了一下午,主要把剧本走向改了一下。等讨论得差不多,杨伟站起来,看大家都挺疲惫地揉着鼻骨:“今天就到这里吧。今晚我请客,带你们吃顿好的。” 铁公鸡居然请客! 陆蔓君真是刮目相看。 本以为杨伟会请去附近的大酒家,谁知请的是大排档。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大排档,场面有点违和。不过大排档东西也很好吃,杨伟能请客就不错了。陆蔓君觉得挺满足了。 一群人占了一张桌子,点了一桌子炒花甲,白灼虾蟹,清蒸鲈鱼之类的菜,又上了一箱冰镇啤酒。 一桌人也没什么偶像包袱,一开始用筷子吃,后来干脆用手剥壳,吃得满头大汗。这么说说笑笑,气氛一下子就好起来,很是欢乐。 《南北》开机时间定在后天。她发现章鱼看着吊儿郎当的,做起事来却很靠谱。这团队的效率很高,剧本没多久就改出来了,道具服装也早就筹备齐全。 她自己开始期待这一部戏了。 第84章 兄弟班 《南北》原定是两天后开拍。隔天,陆蔓君发现,明天的通告上没有啊!”“《南北》的通告时间怎么延到一周后了?我怎么记得是明天开机?” 梁超美有点无奈,“还不是因为张大导演!本来裁缝店内景棚架已经搭好了,但是他不满意,还在改。”她有点生气,章鱼这人有点吹毛求疵。比起其他剧组,这个道具组已经很用心了! 《南北》道具组没什么钱,烫斗、针线筒和缝纫机全是借的。章鱼去看效果。一看,眉头皱起来了。他东看西转,敲着墙壁说:“你这墙太干净了,住久了,墙壁怎么可能这么新!”往墙上的画看了一眼,“北方裁缝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画,换一幅!” 陆蔓君听她这么说,感觉章鱼做事认真,其实是一件好事。正想着,有人喊她:“陆蔓君!” 她回头看去,见是章鱼来了。 章鱼从杨伟那里听说,陆蔓君家里就是开裁缝店的,非缠着陆蔓君带他去实地参观。 陆蔓君转头,朝片场看了一眼,人来人往,都在忙着搬道具:“我没时间,等会还有通告。” 章鱼也理解,自己去搬了个椅子来坐着:“那我等你。” 虽然今天晚上不拍《后巷》,但是下午还得拍《花团》。梁超美在边上好心提醒他:“通告是到下午五点的。”现在才下午两点,活生生等三个小时,还不知道会不会拖戏延后。 章鱼乐呵呵说:“反正我也没事做。” 章鱼自己都这么说了,陆蔓君还能怎么说,只好随他去了。 等陆蔓君拍完,天都黑了。章鱼还喊了其他几个人过来,有道具组的,有摄影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跟着陆蔓君回家。 看完出来,章鱼很是满意,回头对道具组说:“你看,墙上还要打一组柜子!这些衣服啊、旧布料啊都要堆着。”他指了一下墙角:“这个地方,放一面落地镜。这里,放一个热水壶,再来一个大风扇,知道了吧?” “章导,你还真不怕超支啊,打这一组柜子可不便宜啊。”陆蔓君在边上提醒了一句。这么花钱,简直是挥霍无度啊。 章鱼手指捏着烟,微眯眼,故作深沉地吐了一口眼圈:“演戏,不就是骗人咯!要骗人,就要滴水不漏,把这个谎话圆得漂漂亮亮。行了,赶快回家睡觉去。钱的事,我们来想就行了。” 大概是道具组的人也意识到资金问题,不打柜子了。他们不知从哪里搬来了老柜子,上面还有一点刮痕和灰尘,反而比新打的柜子更有味道。衣服是租的,风扇和热水壶也是借的。 章鱼喜滋滋地搓手说:“好看吧!斗零都没花!” 终于开机! 这个剧组以新人为主,也不可免俗要拜神。图个好意头,大家切过烧猪,吃过开机饭后,《南北》正式开拍。 “说了多少次!”章鱼两眼冒火,冲着道具组一顿骂:“你看看这个菜心!”两个指头拈起一根蔫黄的菜心,凑到道具组人员眼前:“你都不吃!”随手丢回饭里:“告诉观众,剧里的大小姐爱吃这个,骗鬼啊?” 平时章鱼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嬉笑怒骂,从不放心上。一旦涉及工作,立刻就翻脸不认人。电影就是他的命。 道具组的人很不高兴,小声嘟哝说:“谁会注意这点事情啊!” 一般观众看电影,也没几个人会去看演员们吃什么饭。道具组就去买个外卖,放在碟子里,循环再用。有时,演员们吃到嘴里,一尝就皱眉头,馊的!演戏演久了,大部分演员也涨经验了,不会真吃。顶多是挑几颗饭粒放嘴里,装作在嚼就差不多了。 章鱼大喊:“我在意!” 道具组悻悻地把饭盒拿走,“知道了!我再买一个吧。” 章鱼真是太严谨了!陆蔓君望着那工作人员的背影,有点暗喜,起码不用再吃馊的道具饭。 还没高兴多久,章鱼把男配角赶跑了。 跟她演对手戏的是一个新人。新人演了好几遍,连台词都念得磕磕绊绊,更别提演技。 章鱼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摔了剧本,摆手说:“皇帝,算我求你,明天你别来了!” 新人一听就有点傻眼了,合约都签了,还能临时违约! 陆蔓君知道这个新人,他是邵氏某高层的亲戚,后台很硬,是杨伟把他塞进来的。先不说后台的事,光是说都开机了才换演员,去哪里找人救场? 杨伟不在,新人的经纪人在边上说:“导演,小卢毕竟是新人,让他再跟您多学习一下吧。杨先生也这么说,演技是磨出来的……”这是给章鱼递了一个台阶,顺便警告他。 章鱼偏偏不领情,倔着脖子说:“什么人都往我剧组塞!我这里不是学校,要培训演技,去演员培训班,来我这里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劝和。 监制说:“章鱼,别闹了!” 新人仗着自己有后台,脾气也不小,把手里的道具碗大力一摔!“咣当”碗狠狠砸在地上,炸成碎片。 新人大怒,扯着嗓子,冲导演喊:“什么破电影,还不是主角,真以为我稀罕!”扭头走了。 经纪人追在他屁股后面:“你等等啊,我的大少爷啊!别走那么快,我们的东西还没拿!” 现场所有人一时面面相觑,男配角跑了,谁演? 制片人的眼光追着那两人跑,回头骂道:“章鱼你又发什么疯!他是我们的米饭班主!” 章鱼完全不担心钱的问题:“投资商那么多,还缺他一个?” 副导演说:“要不要追回来?都开机了,还去哪里找个男配角回来?” 章鱼说:“你们一个个在怕什么!不就是演员吗,我自己找!” 陆蔓君看着这一切,感觉章鱼这种性格,还能活到现在,没磕没碰,真是奇迹。 制片人去跟杨伟商量去了。少了男配角,他们的戏还是要继续拍。这一场戏是说她作弄了北方裁缝的儿子,拿着他的波珠子,走在路上抛着玩。北方裁缝的儿子正在找,发现她拿了波珠子,很生气。 因为没男配角,所以暂时先拍前半部分的戏。 陆蔓君刚念完台词,就被喝住了。 “陆蔓君!”章鱼一口把牙签吐了出来,连喊了三声“卡”,那眼珠子瞪得像个灯笼。“你在演什么?” 她本来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毕竟《孤女》《后巷》几部戏表现都挺好的,几乎是一致好评。从出道后,她一直走得很顺,几乎没得过诸如“你在演什么”“太烂”之类的评价。 幸而她不是真的十二岁,所以她的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她不慌不忙地停了下来,回头问了一句:“哪里没演好?”其实她心里明白,知道自己哪里不好,那还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那真是不好。她是正盼着有人给她指点。 只是,章鱼一个新人导演,能说出什么武林秘籍来啊?她也不抱什么希望。 章鱼说:“你的情绪到位了,但是细节做得不够好。”他说了两句,看陆蔓君似懂非懂,自己站了起来,顺手拿过她手里的波珠子。 她顺着章鱼的背影看去,见章鱼走到了一处空地,边上的人都停了下来,看他表演。 波珠子在他掌心掂了掂,他眼神往下瞥了一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嗤!以为是什么宝贝!”似乎想到了那男孩着急的样子,微歪着头,捏住了手心的波珠子:“看你还敢说不记得我!”又低头笑了一通,那一股得意劲,收也收不住。 陆蔓君看得有点咋舌,他明明长了一张嫩牛五方的脸。但是这么一演起来,却很自然。 章鱼一旦松懈下来,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情绪到了,还不够。想让观众感受到那一种饱满的情绪,你要学会表达。”章鱼解释说:“像现在,我要拍中景推近,观众的注意力还没到你的脸上,你的情绪却展现在脸上。这样一来,我从画面里看不出你的情绪,很寡淡。” 陆蔓君一开始不太认可这个理论。这么演,好累啊!再说,哪有真情实感好?可是听完这个解释,她开始意识到,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内心汹涌澎湃,情绪再到位有什么用,别人没看出来!她内心有百分百的情绪,通过镜头传递,硬生生减少了八成威力! “为什么有人笑起来透着一股邪气,有人笑起来就是开心,有人笑起来是得意。这是因为切入角度的不同。”章鱼又说,“做演员,一定不能懒。有些人因为眯眼笑能表达开心,那简单啊,每一次都眯着眼睛笑。”他特别加重了语气:“不能偷懒!每一次演绎,尽量找到新的切入角度。不然你猜观众会说什么啊,噢,陆蔓君?她演什么都在演她自己。” 前段时间她拍了很多冲量剧,收获的评价就是“小白晓演什么都是一样。”“陆蔓君演什么都在演她自己。”“重复自己”之类的。她一直以为是电影的问题,后来想想,可能确实是自己太偷懒了。哪怕是相似的角色,也一定有不同的! 章鱼顺手把珠子抛回给她,她一抬手抓住了。抬头时,看见章鱼插着裤袋笑:“好好体验一下演员的乐趣吧!” 她心悦诚服。 起初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新人导演能给出这么一针见血的指点。现在她一边点头一边想,这次接《南北》真的太值了。 这一场戏,她拍了四次。 第一次,学着章鱼的演法走,被章鱼臭骂了一顿:“还没我演得好,干脆我扎个小辫子替你演吧!” 她有点沮丧。 第二次,她想了一个新角度。充满希冀地仰头看天空,幻想着那一幕,偷吃了糖一样笑。章鱼没说什么,“一般。” 换其他人估计被打击得不行了,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会像新人一样,被直接赶跑。但陆蔓君的心态很好,也没往那方面想,只想着怎么演好这戏,反而没什么负担。 她一句话没说,揉了揉脸,又继续演。演着演着,反而不觉得累了。越演,越觉得有意思。 第三次…… 第四次。 她把波珠子举到太阳底下,仔细端详几眼,有点失望:“嗤!以为是什么宝贝!”想要放回口袋,又拿出来看。想到男孩可能会有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拿起波珠子大力亲了一口。隐秘的甜蜜在嘴角蔓延,在轻快的脚步中不经意暴露出来。“看你还敢说不记得我!” 这一次,章鱼冲她比了个手势:“还行。” 她听见章鱼这么说,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过了? 章鱼招手说:“各人准备下一场!” 过了! 她心里开心得要飞起来了。怎么可能不高兴啊!要从章鱼这毒舌鬼嘴里听见好话,虽然只有两个字的肯定,可她很满足啊!这事多难啊!她办到了啊! 她认认真真演了四遍,赢来了勋章,满满都是成就感啊! 梁超美也笑着过来,直夸她:“演得好生动啊!” 朱瑜说:“每一次都演得不一样,真是神了!” 章鱼在边上泼冷水:“演了四遍才演好,骄傲个屁。” 尽管章鱼这么说,她还是没忍住得意,嘴角悄悄翘起,心里爽爆了。她感觉得到,她的演技在进步。 赶跑了男配角,杨伟雷厉风行,在当红的几个童星里看了一圈。没两天就把徐小田塞过来了。 这事最合陆蔓君心意了! 自从拍完了《孤女》,她几乎没什么机会和徐小田见面。各有各忙,趁着这个机会,老伙伴们能聚一下,她心情特别好。 平时大家拍戏很严肃沉闷,但私底下,剧组的气氛还是很欢乐的。因为蒋贤还没来,一群人等他等得无聊,卷起剧本充当话筒唱歌。 “纵使千万人说我这只蟑螂,”导演深情地对着话筒唱,“……横冲直撞,毫不退避。” 杨伟唱:“叫你看了也缩开脚!” 《打不死的蟑螂》在剧组流行开来,主要是因为杨伟。 这时候,片场厕所还是男女共用的,隔音效果也不太好。很快,杨伟蹲坑时爱大声唱“有只雀仔跌落水”,就遭到了集体抗.议。杨伟顺从大家的心意,把歌换了,改成《打不死的蟑螂》。 后来,章鱼听多了就学会了,拉着徐小田一起,组成了蹲坑三人组。这三个还搞了个大合唱。其他人都觉得很恶心,特意在厕所外面贴了一张纸,“蹲坑禁止唱歌!” 不知道怎么搞的,过了没多久,这首歌成了剧组之歌。一群人有事没事就哼两句,过过嘴瘾。 《南北》像是一个兄弟班,每天嘻嘻哈哈,陆蔓君很喜欢这个剧组。不过,蒋贤这种花美男一般是不参与这种幼稚把戏的。自从上次被导演批评:“你太注重自己好看。”,他就一直闷闷不乐,心情很差。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电影是真的,某些电影是编的,因为剧情需要,电影上映时间、演员阵容可能会有调整。 生词: 波珠子:即弹珠,波子。玻璃制成的小珠子,有各种颜色。 斗零:即 香港五仙硬币,这是一种过去流通的 香港 货币,面额为0.05港元,1989年开始全面停止流通 第85章 蒋贤 章鱼只是要求高,这剧组里演员都难免被挑剔,无一幸免。实力派张峰被挑剔得更厉害,他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更用心演了。这样一来,反而进步得更快。陆蔓君感觉,蒋贤有点玻璃心,但她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 蒋贤不开心,梁超美也蔫蔫的,朝着蒋贤那边一直看。 章鱼偶尔还打趣两句:“梁超美,你想跳槽了吧!陆蔓君都没糖水喝,全给蒋贤喝光了。” 陆蔓君摆手说:“没办法,谁叫我长得没他帅呢。” 一群人又是大笑。 因为《南北》的通告在八点钟,陆蔓君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刷牙洗脸后,五点多出门。梁超美比她还苦,因为她要喊司机去家里接她。 一开始她很不习惯,完全起不来。她调整了一下作息,晚上吃过饭,和弟弟玩一会,写信给霍荣亨和李恬恬,上床睡觉。这样,终于五点能起来了,在车上睡得天昏地暗。 每天都要拍戏,她更腾不出时间去见朋友。直到下午通告《花团锦绣》杀青,她才轻松下来。早上空出来了,她和许静一起去买了开学用的新文具。碰巧两人出来时,发现双层巴士车身的海报换了,以前是她的西饼广告,现在换成陈宝心的珠宝广告。 许静的眼光追随着那广告,等它开远了,才收回视线。她担心地看陆蔓君:“怎么办,广告撤下来了。” 雪藏时期,陆蔓君完全没接任何广告。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在《南北》学到的东西,比她拍一百个广告都有用。 陆蔓君看她苦大仇深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啦,我也不在乎这个。”顺口问了许静,“你喜欢蒋贤吗,下次给你要个签名海报。” 许静立刻开心了:“要要要!我是不怎么喜欢啦,不过我表姐很喜欢他!” 下午空出来了,她听说罗薇最近很惨,而且《梁祝》也在邵氏拍。所以她让梁超美和朱瑜买了下午茶,去探班。 一见面,她就有点心疼,罗薇瘦了很多! 她拉着罗薇左看右看,瘦得戏服都撑不住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梁超美在边上说:“杨伟虐待你啊。” 罗薇勾着陆蔓君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是啊,除了他还有谁!”一看朱瑜手里提了饭盒,眼前一亮:“哇,下午茶!” 陆蔓君笑说:“估计你肯定饿了。” 罗薇欢呼着,用力抱了她一下:“还是你对我最好!” 下午茶是附近买的鸳鸯奶茶、西多士和通心粉。 罗薇放在小桌上,坐下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她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大倒苦水:“最近电懋要拍《梁山伯和祝英台》,邵氏这边要抢拍,所以分了几个组一直赶拍。要赶在他们前面拍出来,我们这些人每天没睡几个小时!脑子都是糊的。” 罗薇说:“我忙到现在都没怎么吃!我那个助理说去给我买午饭,中午前就去了。我拍完戏了,到现在三点三了还没回来!” 朱瑜暗暗咋舌:“她肯定跑去哪里偷懒了!” 罗薇往大门口那边看了一眼:“可能是回宿舍拿伞去了,早上忘了带过来。”邵氏有演员宿舍,罗薇最近才申请到的,离片场近,方便。 梁超美说:“宿舍那么近,别说拿把伞,拿黄金都拿回来了。” 陆蔓君也知道她那个助理的德行,一直就是懒懒散散,连化妆箱也要罗薇自己拿。罗薇这人不计较,也无所谓。不过这一次实在过分,等会罗薇还要继续拍,更没时间去吃。要不是她们带了下午茶过来,罗薇估计还饿着。 陆蔓君看不下去,提醒了罗薇两句,“你得说她两句。懒散就算了。这么丢三落四,以后给你惹麻烦。”她以前也不是没遇过这种事。 罗薇听不进去,敷衍说:“知道啦,看你唠唠叨叨的,跟徐小田那个娘娘腔一样。” 《南北》还继续拍着,因为下午空出来了,通告时间调整了一下,改到十点。这样,陆蔓君几个就能多睡一会。 让陆蔓君担忧的是,《南北》的进度实在太慢!过了大半个月,拍戏的进度才拍完了三分之一。她自己的戏份也增加了不少,估计开学前肯定拍不完了。 杨伟还想赶圣诞节的档期,现在看来,肯定来不及了。档期对一部电影的票房非常重要。《孤女》那算是运气好,在北美找到了推手,推上了排行榜。公司对《南北》这部戏也不怎么看重,能给的资源也不多,杨伟想帮忙,也帮上什么忙。 这么一来,杨伟很着急。 这段时间杨伟忙得快疯了,几乎没怎么来《南北》剧组。要搞几部新片宣传,在东南亚几个国家飞,还得盯着自己手上几个艺人,忙得一天只睡三个小时。 本来早上还要开会,想了想,还是抽了时间过来看看。没办法啊,之前他跟公司打包票,说是这部戏肯定能红,所以公司才给他抽了资金,调了人过来。他肯定要盯着点。 今天拍的是外景。 杨伟拉着监制在边上商量:“为什么拍这么慢?是徐小田不行?” 监制朝着片场看了一眼,见章鱼站起来,高抬了下手,似乎又喊卡了。“是因为蒋贤。” 章鱼对蒋贤的不满一直堆积着。蒋贤是男主角,是扛票房的保证之一,不可能换人。那三分之一的戏,也是勉勉强强拍完的。 杨伟站在树荫下,被太阳烫得脖子热,他拿手背抹一把汗,也顺着监制的视线看去。见章鱼揪了蒋贤在一边训话,蒋贤垂着头听着。 “蒋贤演技没那么差吧!”他之前见过蒋贤拍戏,虽然没张峰那么好,但也不能算差。中规中矩,平庸,但也看得下去。 “章鱼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电影就是他的命,一点瑕疵都不忍不了。”监制摇头,朝摄影棚努努嘴,说:“张峰、陆蔓君,徐小田这几个,你说他们哪个演技差?连他们都被他一路骂过来,何况蒋贤!现在他们几个进步得快,演技也上来了,就剩一个蒋贤。哎,提不上来呀!” 杨伟想了想,本来等会还有一个会议要开。现在看来,不留在这边盯着不行了。“我去看看吧!” 蒋贤正在和张峰对戏,他扯着张峰的后领子:“你跟我来!”张峰特别配合,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你别拉我啊!哎!” 章鱼大喊:“卡!”他猛然站了起来:“你演的什么,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别把观众都当傻子!” 这场戏已经来回拍了七八次,章鱼还是不满意! 蒋贤立刻松了手,唉声叹气。 所有人都在进步,就只有他一点进展都没有。他难免焦躁,他也要面子,章鱼这么三番五次骂他,心里怎么好受得起来。他习惯了端着,让他放开来演,他还真不行。 “导演,我想休息一下。”也不等章鱼点头,自顾自跑到附近那棵大榕树下,郁闷去了。经纪人和助理对视着,赶紧拿着消暑菊花茶哄他去。 留下张峰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章鱼甩下剧本,也不高兴了:“爱休息就休息吧!” 陆蔓君看着蒋贤那边,又看了看章鱼这边,估计今天又要拍不完进度了。其实蒋贤压力太大,她能理解。章鱼要求高,也无可厚非。但是她心里急啊! 她回头时,看见杨伟走过来了,显然杨伟也看了这一场戏。她正想打个招呼,看见杨伟跑去跟蒋贤说话了。也不知道他跟蒋贤说了什么,蒋贤脸上表情好看多了。再聊了一会,蒋贤就提起了一点精神来,还点了点头。 蒋贤回来了,在陆蔓君边上坐下,拿着经纪人给的笨重大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会。 陆蔓君说:“贤哥,杨伟跟你说什么啦?” 蒋贤说:“他说,你之前也是这样,让我问问你。” 杨伟挖得一手好坑!陆蔓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拿起边上的水壶喝了一口。毕竟蒋贤是前辈,她总不好说什么指点。 蒋贤先开口了:“我要是真用力揪了张峰的领子,张峰会怎么想啊?万一闹出什么我故意整其他艺人,耍大牌的新闻,怎么办?” 陆蔓君明白,这也就是敷衍的场面话。为了让他不那么难堪,好下台,她顺势接了句:“都是朋友,不会想那么多呢,贤哥你就放心演。也不用担心记者,杨老板跟媒体关系好。” 蒋贤沉默了好一会,才勉强笑道:“也是。”隔了好一会,从胸腔里吐了一口气,苦笑说:“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没这个演戏天赋啊。我就是放不开,我怕丢脸,我怕别人说我面目狰狞,不好看了。” 陆蔓君有点意外地看了蒋贤一眼,见他低头揉着鼻骨,很是疲惫的样子。她心里陡然一跳,她跟蒋贤不太熟,在蒋贤眼里,自己也是个小女孩。她很难想象蒋贤会在她面前示弱。 “贤哥……” 被这么一叫唤,蒋贤像是回过神来,“噢。”他又恢复了往日潇洒一线小生的英俊样子,干笑说:“我随便说的,好了,该拍戏了。”他打起精神来,站了起来。 陆蔓君喊住了蒋贤,“贤哥,我以前也有偶像包袱,后来我回家练撒泼打滚,练出来的。人一开始多少都有这样的心态,是保护自己的嘛。想要打破它,只能尝试着放开。样子难看也要试,久了就好了。拍戏还真得磨。”这话完全是现编的,是为了让蒋贤试一下放开演而已。 蒋贤想了想,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拍戏了。 蒋贤拍戏前跟张峰沟通了一下,说是会用力揪他的领子,可能会拽倒他之类的。“我怕我掌握不好这个力度,总之是为了演戏,希望你能谅解。” 张峰表示没问题,“都是为了演戏嘛!”握了下他的肩膀,“思想负担别太重。” 蒋贤说:“拖累了你们,真是对不住。”他确实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临拍戏前还跟大家真诚地鞠躬,道了歉。 这一次拍摄也没有突飞猛进,但是起码揪领子用力多了,看起来真实多了。 陆蔓君看着他们演,心想,蒋贤龇牙咧嘴起来,确实好难看…… 章鱼喊了卡后,“再来一遍,好多了!” 因为外景温度太高,演完下来,蒋贤一头都是汗,助理帮他擦了,又喊人补妆。 章鱼上前指点两句,指着自己的眉头:“你这里,还要再用力一点。等会我拍大头。”看蒋贤扶着腰点点头,又招手让摄影机准备。 “A!” “一号机,推近!” 说到底,蒋贤还是缺了一点悟性。比较起来,章鱼说一句,张峰下一场演出来,立刻就比上一场好多了。但是蒋贤要好几次,才能领悟到,表现在脸上。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体会到蒋贤的用心。 看了一会,杨伟凑过来,跟陆蔓君说:“你教了他什么啊,我看有点效果。不过这脸……”他迟疑着,盯着看了半天,“确实好丑啊!我都快认不出来这是蒋贤了。” 陆蔓君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估计是蒋贤自己想通了。她一边看,一边听见梁超美在边上花痴:“贤哥好帅,怎么样都好看。” 杨伟扭头看了梁超美一眼;“你该去医院看看眼睛了。” 第86章 站队问题 这么接连拍了十来天后,蒋贤表现出来的狰狞,逐渐自然起来,带了两分痞气,反而更有型。梁超美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了,哑了。陆蔓君觉得,蒋贤变得更有魅力了。 终于到了最近一场戏,章鱼开始满意了:“蒋贤,你这木头脑袋总算开窍了!” 梁超美带头,噼里啪啦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陆蔓君一直看着蒋贤努力,终于上了一点轨道,更替他高兴:“演得真好。” 张峰抱着手臂笑。 蒋贤看周围的人都在鼓掌,有点不好意思:“哎你们别这样啊。” 杨伟最高兴,这部电影估计走顺了,能赶进度了。“走,中午请你们吃大餐去!” 吃饭自然又是大排档。 陆蔓君坐在杨伟隔壁,听见杨伟和章鱼一直在聊拍戏进度的事。 “吃吃吃。”一大盘炒田螺端过来,七八个勺子伸过去,有人直接捏了一个,放嘴边啜了一口,汁浓味香:“上啤酒!” 聊到后面,章鱼喝了两口酒,开始吹嘘说:“跟你说,我吃过蜘蛛。那一次我去了非洲的一个部落,他们请我吃大餐。我一看,一只大蜘蛛,清蒸!”他兴奋地比划了一下,两手打开盆口大:“有这么大!” 她总觉得导演在吹牛,还非洲部落呢,兴致缺缺地看他一眼:“哦,好吃吗?” “没什么味道……”导演看她不信,连忙辩解:“真的!我本来不想吃!哎呀,还不是盛情难却,我只好拿了一个腿,没肉的,白长了这么大一只。” “吹,继续吹。”副导演小李一听这话就笑了。“就你还出国啊!谁一直吵着没钱开饭啦,上个月还四处借钱!”章鱼平时和大家打成一片,剧组的人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的。 杨伟说:“你是不知道!”趁大家都看着他,把干炒牛河里最后一块牛肉夹走了,笑嘻嘻往嘴里放:“都知道张辉吧?” 张辉是老牌导演,出身书香世家,在亚洲影展上拿过不少奖项。虽说去年已经隐退,可是演艺圈里没人不知道他。 一群人听他这么说,就都笑了。“怎么,难道章鱼跟他还是什么亲戚啊?”一个穷叮当,一个家境富裕,怎么扯得上关系。 章鱼剥着花生壳,眼皮子都不抬:“提这个干什么。” 杨伟的拇指往章鱼那边松松地一指:“他爸。” 众人哗然。虽然是同一个姓,但不是每个姓李的,爸爸都是李嘉诚啊!看着实在不像,尤其是章鱼那么穷。 陆蔓君看章鱼的脸色,还是不太在意的样子。怪不得脾气这么倔,原来是家族遗传啊。 章鱼说:“我早离家出走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听杨伟说,章鱼不想被他爸的光环影响,所以执意自己闯荡娱乐圈。陆蔓君听着,感觉章鱼有点中二少年的纯真。这么干,太不容易了,她有点佩服章鱼。 那天后,陆蔓君发现《南北》拍摄速度快了起来。因为主题曲来不及找人,陆蔓君直接找陈珂,要了他一首歌当做主题曲和插曲。 天气变得更热,开学时间一天天接近。 梁超美在边上看陆蔓君化妆,一边把水壶里的汤倒出来:“马上开学了,《后巷》过两天杀青。不过,《南北》估计拍不完了。我去跟剧组谈一下,把通告时间尽量挪到周末。” 陆蔓君回头说:“这样最好。我听许静说,英华管得严,估计请假不容易。” 化妆师捏住她的下巴:“别动,唇线画歪了。” 她“唔”了一声,乖乖闭嘴。 梁超美沟通完,得到的答复说:“尽量吧。”这部戏以蒋贤和张峰的档期为主,也不是想调就能调。 她一脸愁容回来,抱着陆蔓君的肩膀:“哎,你可一定要请到假。” 陆蔓君默默心塞啊,还没开学,先要想着请假了。 终于到了开学第一天。 因为校址在罗便臣道,两人从上环出发搭小巴过去。才坐稳,许静就开始兴奋得坐不住,拉着陆蔓君一直说:“说真的我做梦都没想过,我能上英华。英华哎!我一想到心脏就猛跳。不过学费真的好贵,要不是因为有奖学金,真的上不起。” 前阵子,许静拉着陆蔓君去买了个新书包。她怕被学校的人瞧不起。因为来这个学校上学的,只有两类人。成绩好的富家女,以及成绩好的普通市民。陆蔓君倒是无所谓,看以前买的黑色书包没坏,就继续背着。 许静说:“我还怕我学习跟不上,而且他们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家长会,学生会……我听都没听过。”李嘉诚的夫人庄明月以前就在这里念书。这六十多年历史的名校,出了很多低调有才华的校友。可以说,来这边上学的,都不是草包。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陆蔓君安慰地拍了下她的手,不太确定她嘴里说的“学生会”,跟后世的“学生会”是不是一个意思,所以不敢乱解释。感觉到许静手心都是汗,她不由就笑了。“你真的太紧张啦……” 许静说:“我昨晚都没怎么睡觉!”不住地搓自己的脸,深呼吸。 她和许静从小巴站下来,看见四面八方都是车,白色黑色蓝色,光鲜亮丽。车流驶入一段大斜坡,旁边是傍山而建的高大建筑,被绿树半遮半掩。 她们走上斜坡时,许静抬头看了一眼那猛烈的太阳,又看着车辆驶入,不由得感叹说:“好想坐车啊。” 陆蔓君也觉得这天气好热,走得累:“下次我去借一辆车来。” 进校门时,学生们纷纷从车上下来,佣人递书包给他们背着。不少人都认出了陆蔓君,走两步就回头朝她看一眼。陆蔓君装没看见,拉着许静一路往里走。她跟许静在一个班里。尽管跟着人群走,也找了好一会才找到教室。 教室比天台小学要漂亮干净,窗明几净。许静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立刻激动得不行,不住地看陆蔓君。 这时才八点半,已经来了不少学生。教室里七零八落坐着人,各自聊着天,显然之前就认识了。 一看见陆蔓君进来,其他人都不说话了,朝着她看,不时低声议论。估计是认出她来了。 陆蔓君见惯了这种反应,自然不在意。她领着许静进门,顺口问门边的一个女生:“这座位是随便坐的,还是已经安排好了?” 那女生正低头看书,淡淡应了一句:“先坐,等会老师来了会安排。” 她说了句谢谢,对许静说:“那我们就先坐着吧。” 正说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有人挽住了她的手臂。“小白晓!”她回头一看,以为是什么熟人,一看不认识的。 那女孩也蓄短发,眼睛很圆,自己介绍说叫沈嘉。沈嘉积极又热情地拉拢他们:“坐我这边,我这边有位置。” 她顺着沈嘉那边看去,见她位置边上围拢着几个女生。 正想说话,另一个长发的女生走过来,把书重重放在她的桌上:“你的书!”看沈嘉一脸恼怒地瞪着她,才又挑起眉毛说:“怎么,只有你沈嘉那边有位置,是不是?” 长发女生也有几个人围拢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静忐忑地扯了下陆蔓君的袖子。 到哪里都有小团体站队问题,她常年在娱乐圈里混着,这点小心思,看着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陆蔓君仔细看了下这两个女孩,除了眼睛,五官长得还挺像的。长发女是一双狐狸眼,气势张扬,骄傲地往上扬。沈嘉是鹿眼,圆润娇俏。 看两人剑拔弩张,对峙着,眼光能溅出火光来。 陆蔓君随手拉开边上的椅子:“到处都是椅子,我们坐这边就行了。”她哪边都不站,“许静你也坐。”顺手拍了下边上的椅子,“这里。” 许静赶紧坐下了。 长发女孩没什么表情,冲着陆蔓君努了一下嘴,对沈嘉说:“看吧,人家都懒得理你!冷脸贴热屁股,跟你那个妈一样!” 沈嘉一听,两个眼睛瞪得更圆,“沈怡!你够胆再说一次!”说着就要冲上去,被人拉下来了。 陆蔓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沈怡坐下了,拿出书来看。她心想两个人都姓沈,该不是什么狗血豪门大戏吧。 前面的女孩回头,见陆蔓君坐在她后面,立刻就笑了:“小白晓,你能给我签个名吗?”递过来一张纸。 陆蔓君哭笑不得,同班同学要签名,这感觉太奇怪了,不过还是签了还给她。 张嘉欣,坐在她前面的这个女孩喜滋滋地拿过签名,又说:“你真人好漂亮啊!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 她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从张兰嘴里,知道那个沈怡和沈嘉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以前张嘉欣和她们在一家小学,知道她们每次见面都是火花四溅的。 “现在又是一个班,我估计分分钟要打起来。” 同学们陆续过来了,虽然陆蔓君已经过了最红的时期,但是名气还在。一眼认出她的同学,肯定多少想过来搭两句。 “看见没,小白晓啊!我跟她同班!”有人激动地拽了下边上朋友的衣服,“我过去跟她说两句。” “小白晓,你最近的新戏我看了,镜头好少啊!现在在拍什么戏啊?” “你唱两句歌给我听下呗!” “你认识游敏吗?你帮我跟她转达一句,我好喜欢她。” 十几个人团团围着她,陆蔓君这么被围观,感觉到了粉丝见面会一样。她不时点头,回话都答不过来,笑说:“游敏啊,可以……” “帮我签个名可以吗?”有人递过来纸,好奇地问:“你来上学,怎么拍戏啊?” 陆蔓君应付不过来了,七八张纸堆在一起,忙碌地低头签着。 这时候,有人高声说:“过气童星一个,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拽什么!” 陆蔓君抬起头,见是沈嘉,领着三个女孩子路过。 沈嘉显然还在记恨她,刚才没选择站自己那边。陆蔓君也见惯了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刚才还热情如火,现在又冷嘲热讽。她懒得搭理沈嘉,也没说话,继续低头签名。 沈嘉啧啧两声,环视着她身边绕着的人:“哎,你们这些人,上辈子没见过明星吧!哎,也是,像你们这些人啊,想见明星,跟登天一样难。” 身后三个女生都在笑。 她故作随意地对身后的女生说:“你们不是想要游敏的签名?我妈经常跟游敏喝下午茶,我可以帮你们要。那可才是真正的大明星,不像有一些……”她的目光停留在陆蔓君身上,“不说了。” 这里哪个不是名门出身,不少学生很不高兴,立刻就回嘴:“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就是啊,我妈还抱过琳达的儿子!好好好,你最了不起,行了吧!” 沈嘉说:“你们激动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啊。”笑着跟后边人说:“我们走吧。” 许静气不过,噔地站了起来,扭头冲她说:“你要道歉!”被陆蔓君拉了下来:“跟她吵什么,别理这种人。” 许静甩开她的手:“她说话好难听!” 沈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盯着她的书包,嗤笑着:“哎哟,你这个书包是什么牌子的?”回头看着她的跟班,笑说:“跟我家佣人背的那个好像啊!” 几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这种攀比没什么意思,比完了文具盒,比书包,最后比车比权势比地位。陆蔓君看许静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心里也不太舒服。她自己不是十来岁的小女孩。见多了,自然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生气。但许静还小,本来自尊心就强,一被嘲笑,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这时,沈怡走过来了:“沈嘉,你说谎也不打草稿啊。” 沈嘉本来马上要走出教室门口了,一听这话,她立刻停了脚步,回头瞪着沈怡:“你又想说什么。” “你家佣人……说得很流畅嘛。”沈怡松松地抱着手臂,轻飘飘扫她一眼:“你家,你家……那是你家吗?你跟你那个妈,是借住!你还好意思提!” 沈嘉因为羞耻而涨红了脸,她彻底被激怒了,眼眶发红,伸手指着沈怡的鼻子,“你说谁借住!”被后边的人死死抱住了腰。 沈怡低头笑了一下,“说你啊。”又抬头盯着沈嘉,不慌不忙说:“怎么,你还想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 第87章 豪门大戏 这情节也太狗血了! 陆蔓君哪里有机会见识这种大场面,顶多是暴打小三之类的情节,已经觉得很狗血了。真是人生如戏。 听她们这么说,估计沈怡是正室生的女儿,沈嘉是二房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三四五六房。 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场豪门大戏。其他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站一边不说话。 只见沈嘉已经挥起拳头来,“沈怡!你别以为我不敢!” “来啊,打我。”沈怡镇定自若,甚至还带着笑容,手指点了下自己的脸颊:“照着这里打,明天你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就要滚出去。” 沈嘉简直要气疯了:“你!” 陆蔓君抬头看走廊处有人抱书过来,估计是老师,忙喊了句:“老师来了!都回去吧!” 得了个机会下台,沈嘉恨恨地放下了拳头:“沈怡,你给我等着!”自顾自地回了座位。 沈怡也回座位,回位子之前,看了一眼许静的书包:“你的书包挺好看的。” 许静一愣,挺感动:“谢谢。” 新老师进来时,班上的人都已经坐回座位了。老师穿一身及膝裙白套装,手上戴着及手肘的长蕾丝手套,挽了下长发:“各位同学们好,很高兴你们来到英华。我姓林,你们叫我Ms Lam就可以。废话我不多说了,你们都很聪明,不用我多说。”她把手里的本子放下,“先来定一下临时班长吧。”她环视一圈,指着沈嘉:“你先当着班长吧。” 陆蔓君估计Ms Lam是认识沈嘉的,不然喊得也太顺了吧!她还在想着这事,就听见沈怡说:“Ms,我认为要尊重每一位同学的意愿,权力分配不应是民主平等的吗?” 沈嘉不太服气,但是她没说什么。 陆蔓君不由得回头,看沈怡直视着Ms Lam,但是神态难掩一丝骄傲。她心想着这年头的学生胆子也够大的啊!换她们以前那时候,哪里敢用这种口气跟老师说话。换做天台小学那个洪老师,肯定直接指着门口:“罚站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Ms Lam很尊重沈怡:“说得不错,但是时间不够,先这么处理吧。一个月后重新选。” 沈怡不太满意,瞪了一眼沈嘉,还是坐下了。 陆蔓君问:“那座位呢?” Ms Lam说:“先按现在这样坐着,一个月后换吧。” 其他学生也都没说话。 Ms Lam说:“好了,沈嘉,你收集同学们的尺码,下课后带人去二楼领校服和书本。” 沈嘉志得意满,坐直了高声说:“明白了,老师!” “差不多了,现在跟我下去,听校长讲话。” 校长是一个年级三十多的女人,讲话也是言简意赅,不到十几分钟就各自回教室了。陆蔓君看这个校长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是谁。 还在想着,听见许静喊她:“你穿2号就可以了,我帮你写了啊?” “哦,好。” 沈嘉让人发下来一张纸,让大家轮流写姓名和尺码。 沈嘉领着自己那一伙人,又点了第一排几个人一起去。他们去了一段时间,许静从门口进来,急急跑过来说:“刚才我去厕所,听说沈嘉想整沈怡,故意给她拿了大两个号的。不知道会不会整我们……” 陆蔓君皱了下眉头,“把别人都当傻子嘛。” 沈嘉一行人抱着衣服回来,她伸长了脖子张望,见有人拿起校服抖了一下。那是一件天蓝长袍子,领口处蜿蜒下来三个绣扣,光这么看着就很清秀。 太好看了吧!好幸福,光是冲着这件校服,她就对英华太满意了! 沈嘉把校服甩在她桌上,发出啪一声响:“你的!”又往下一个去。她拿起来看,见那袖口足足大了三倍,再看尺码,上面写着六号。 “沈嘉。”她立刻转头喊沈嘉,手里提着那一件衣服:“你发错了,我要的是二号。” 沈嘉回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和别的朋友对视一眼:“没有错,你写的就是六号。”顺手扬了下自己手里的纸,“你看。” 陆蔓君也知道,沈嘉是故意要整自己,特意给了一个台阶,沈嘉还不肯顺着梯子下。 “是吗,拿来看看。” 沈嘉笑着递过去:“你慢慢看。” 纸上显然已经改了,原来的二号已经被涂黑了。这里涂了十几个人,包括许静和沈怡,估计剩下的是沈怡的人。 陆蔓君捏着那一张纸:“六号我穿不了,班长,我要二号。” 沈嘉笑说:“刚才走的时候,隔壁班把最后几件二号都领完了。”她一摊手,得意地说:“你随便穿吧,没了。” 许静在边上很是气愤:“沈嘉,你就是故意欺负人!” 既然沈嘉要这么闹,那就不要怪她了。刚来学校,也不想到处树敌,但是这梁子已经结下了,就没办法了。 陆蔓君正想说话,突然一件校服迎面朝着沈嘉扔了过去,差点砸中了她的脸:“沈嘉!” 她回头看去,见沈怡“咣当”站了起来,全班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沈怡的手指着沈嘉:“我跟你说,你别太过分了!” 沈嘉皮笑肉不笑:“又怎么了?” 沈怡猛然一拍桌子:“八号衣服,我怎么穿!” 沈嘉放软了声音:“穿不了吗?”走近两步,侧头甜笑说:“那就别穿啊。” 沈怡说:“好啊,我就拿着这一件衣服回家,说你故意给我发八号衣服!看你怎么办!” 沈嘉说:“那你去啊,你除了告状还会什么!”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我没跟你说?爹地今天出发去马来西亚,两个礼拜后才回来。你还不知道吧?也对,他什么都不告诉你这个宝贝女儿。你还可以打电话过去啊,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管一管你这种闲事呢?” 沈怡铁青着脸,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发抖。 周围其他同学都不说话。 陆蔓君上前,拍了下沈怡的肩膀:“走,跟我去找下Ms Lam吧。”她手里还捏着那一张尺码登记纸呢。 沈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这才想明白她要干什么。沈嘉一时暗自后悔,居然留了证据,还让她给拿了。说话时,声音都有点不稳:“你去啊,按你们的要求拿校服,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蔓君把纸放到后背,免得被她抢了,也不跟她废话,扬手说:“谁拿错了尺码的都跟我去吧。”说真的,沈嘉说什么隔壁班拿光了二号校服,她是不信的。 她这么一喊,哗啦啦站起来十几个人。 沈怡幸灾乐祸说:“这班长才当了不到一天,就要被撤职了。” 她领着人走了没两步,身后就有人追过来了。 沈嘉一把拉住她,显然有点慌了:“陆蔓君!” 她回头,见沈嘉眼眶红了,哭丧着脸,“陆蔓君,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沈怡直接拽着陆蔓君往前走:“别理她!她那演技比你还好!” 许静说:“对!别理她!”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找Ms Lam去了,走到半路,上课铃响了。 陆蔓君说:“等会我们只说衣服大了,不用说别的,老师心里也有数。针对事,不要针对人。” 沈怡说:“为什么,就要直接说!” 同学甲:“大家都知道你跟沈嘉不合,老师肯定觉得你在害她。老师比我们都大,不至于看不出来。她自己都能想明白的事,还要我们点明白?” 同学乙:“我们可以一起给老师压力。” 同学丁:“就这么十几个人,能给什么压力,到时还不是要拖到一个月后才换。” 想明白了,最后大家一致通过了“对事不对人”的投诉方向。 Ms Lam就坐在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正在说话聊天。听见上课铃,Ms Lam抱着书准备出来,看见十几个学生站在门边。 靠门口坐着的老师一眼认出陆蔓君:“啊,小白晓啊。”对Ms Lam摆了下手:“Ms Lam,是不是你们班的?” “是。”Ms Lam走过来,推着他们的肩膀:“回去上课了,什么事情边走边说吧。” 陆蔓君说:“Ms Lam,我们的校服尺码大了两个号,我们想换小一点。但是班长说库房的衣服没二号了,您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 Ms Lam:“沈嘉没让你们写尺码吗?” “写了。”陆蔓君递过去一张纸,“不知道怎么涂改了。” Ms Lam拿过纸条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又不傻,怎么会听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库房一向常备各种尺码,怎么可能没有! 一时间,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库房没有,是沈嘉这么说的?” 十几个人都齐齐点头,沈怡说:“她给我拿了八号的,我肯定穿不了,我平时都穿四号的。” Ms Lam搂过沈怡的肩膀:“行了,你们先回去上课。校服的事情我给你们解决,晚点陆蔓君你回去,把他们的尺码写下来给我。” 陆蔓君说:“好。” 他们一群人回去时,发现沈嘉正胆战心惊地等着。她们那几个围拢在一起,眼睛不住地朝他们看。 上课前,Ms Lam喊了沈嘉一句,吓得她脸色唰一下白了。陆蔓君想起沈怡提了一句,沈嘉最想当班长,要是撤了她职,估计她会难受一个月。 没想到Ms Lam却不提那发错校服的事,只问:“书本和校服都发下去了吗?” 沈嘉抖着嗓音说:“发了。” 沈怡特别失望,在边上喊:“可惜发的都是错的!” Ms Lam拍了下讲台:“Silence(安静)” 沈嘉看Ms Lam不提发错校服的事,松了口气之余,特别得意地回头,朝沈怡看了一眼。 英华女校的效率也比一般学校高得多。那书本才发下来没多久,Ms Lam已经开始讲课了。当前全港的中学大多用英文授课,陆蔓君以前是留学回来的,虽然是伦敦腔,但她听得很习惯。许静却很不习惯,不时焦灼地看她记了什么笔记。 “你专心听。”陆蔓君低声说,“回去给你抄就是了。” 一节课结束后,Ms Lam说:“你们心里有什么班长人选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在下一章~毕竟总要回家吃饭饭的咯~ 第88章 日常 底下的学生立刻就议论起来。 沈嘉的脸色尤其难看,直接趴桌子上哭了。 一看见沈嘉这表情,陆蔓君就想笑。沈嘉估计有苦难言了,老师也没明说是因为什么,连抗议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何况班长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沈嘉能说什么。 陆蔓君没做声,这时,频频有几个人往她这边看过来了。 许静立刻表示支持:“我选你。” 陆蔓君摆手说,“不要选我,你也知道我要拍戏,我真的忙不过来。” 这个班是新组的,有一些人是同一个小学升上来的,互相认识。但大部分是不认识的。这个班里,除了沈嘉,就数她名气最大。肯定是选她。选中了她,以后请假更麻烦了。 她这么一想,决定先下手为强,猛地站了起来:“老师,沈怡很合适!你们说呢?”环视着其他人。 其他人互相对视着,都有点拿不定主意,没人吭声。刚才那几幕阴影太深了。沈怡当班长和沈嘉当班长,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沈怡当了班长,看沈嘉不顺眼,迟早也要闹一场。 有人说:“老师,我提名陆蔓君!” Ms Lam想了想:“这样吧,每个人匿名交一个名字上来,票数最多的就是新班长。” 陆蔓君无语凝噎。果然,投票结果出来,除了沈嘉和沈怡各自有一些粉丝,剩下的票全投给了她。 她真是最高票。 她也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谢谢大家了,我会努力的。” Ms Lam说:“好了,等会放学要做清洁。沈嘉,你这个临时班长做到底,你找几个志愿者做一下清洁。”安排了两句就走了。 等Ms Lam走后,沈嘉还埋在手臂里不肯抬头,显然还在难过。 沈怡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挂着一丝笑意,走去找沈嘉挑衅:“哈哈,真是有意思!这世界还真是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好好做清洁吧,沈嘉。”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抬头往她边上看了两眼:“应该有几个人愿意帮你的吧。” 沈嘉狠狠地拨开她的手,像肩上沾了脏东西似的,撇了下嘴:“沈怡,我看你能嘚瑟多久!” 陆蔓君看着她们斗嘴斗得厉害,又转头回来,跟许静说:“这个班真是比我想得还要复杂。” 许静直叹气。刚好课程表传到她手上,她随便看了两眼,感觉要崩溃。“完了完了,你看这课程表的老师,还有外籍的!我听不懂……”她猛地趴在桌上,“完了。” 陆蔓君开玩笑说:“不可能全英文授课吧,总有几科能听懂吧,比如中文……” 许静:“……绝交!” 陆蔓君笑了好一阵,止了笑,认真安慰她:“好啦,没事。听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我借你笔记抄。”她刚出国时也是一脸懵逼啊,听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许静还是愁啊!“抄笔记也不行啊,跟不上啊。刚才翻了两页,数学好难!你过来看看。” 看了两眼,对中一的学生来说,确实有点难度。 “课程表写了什么?”陆蔓君顺手拿过来一看,科目还真多啊!有核心科目,什么中文数学通识之类的,还有一些历史地理音乐体育,选修科目还有什么基督教育和家政!除了中文通识是粤语教学,其他都是英语。 吃午饭时,陆蔓君和其他人一起去食堂。在食堂不少人频频回头看她,好几个人吃惊地扯了下旁边的朋友,示意朋友往这边看。 还有人朝她打招呼:“陆蔓君!” “小白晓!” 陆蔓君感觉,自己又成了个被围观的活猴子。她也习惯了,笑着回应了下:“Hello。” 食堂队伍排得老长了,起码拐了三四个圈,秩序离奇地好,没人挤没人插队。陆蔓君探头往前看了看,见女生们端着一份份三文治和蔬菜沙拉出来,从她身边路过:“就这些啊。” 她拍了下前面排队的女生,看那女生穿校服,估计是比她们高几届的。“前面有卖饭吗?” 前面的女生回头,一看见是她,惊得眼睛陡然亮了。“你是那个,那个……”结结巴巴了半天,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陆蔓君笑说:“是的,我是那个谁。”她指着前面问,“前面会卖饭吗?” 女生有点受宠若惊,热情推荐:“有,有饭的。烧鹅饭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油腻,所以很多人都点吞拿鱼治……” 前面几个女生都回头看了,推荐说:“猪扒包也很好吃的!” “我看过你电影,你是来这里读书吗?读中一?”女生问。 陆蔓君笑着说:“是的,我是你们师妹。” 女生说:“啊,那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点这里的热狗,特别难吃!” 前面有几个女生也附和说:“是啊,粥还不错,就是太稀了,不好吃。”排队过程中,陆蔓君听他们一路传授着新生避雷指南,太感动了。她突然觉得,红这件事真好啊! 买完了餐出来,她买了烧鹅饭。围拢过来的人有点多,簇拥着他们一群人往用餐区去了。陆蔓君和许静她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吃。 吃着吃着,许静就开始抱怨:“功课好难啊,你们都听懂了吗?” 能进英华的成绩都不会太差。大部分人的家里又有菲佣,英语对话是家常便饭。要么小学时已经是英文授课。自然理解不了她的痛苦。 “不难吧,我觉得还好。” “老师讲课算比较慢啦。你可以提前学一下,上课时心里有数。” 张嘉欣,也就是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女孩子。她脸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特别可爱,听了这话就说:“你可以去报老师的补习班,我认识两个老师,你要去的话我告诉你电话。” 陆蔓君笑说,“人间有真情,哈哈。” 许静感激地说:“谢谢你啊!” 张嘉欣说:“客气什么啊,一个班的。” 许静说:“还是陶江他们好,上的是中文中学,是用粤语讲课的。肯定很轻松。” 正说着话,听见有人在后边嘲笑说:“那你怎么不去啊?课都听不懂,非要凑过来跟我们一起,你也好意思。” 一转头过去,见是沈嘉又来挑事。 陆蔓君说:“沈嘉,你别管别人了,先顾好你自己啊。等会放学,找好人做清洁了吗?” 沈嘉喉头一噎,领着其他人走了。 陆蔓君摆手说:“继续吃吧,别管她。” 许静说:“蔓君,你小时候是不是练过吵架啊,每次都能说得人哑口无言,还不用骂脏话。” 陆蔓君说:“这不叫吵架,这是懒得理她。” 张嘉欣回头看她背影去排队了,又转头说:“沈嘉那人就是这样,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老是以为自己很厉害一样,其实她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 那种豪门狗血大戏能说个三天三夜,陆蔓君几个一边吃饭一边听八卦,乐得不行。 放学后,沈嘉跑上讲台问,“谁愿意做志愿者留下来?” 除了她的七八个朋友,其他人怎么可能理她,都纷纷收拾书包走了。 陆蔓君中午吃了烧鹅饭,下午茶时间懒得去食堂排队,就没去。到了放学时间,她感觉胃空空的,快要饿昏了。 “为了庆祝你们两个开学第一天,我去买了你最爱吃的烤乳鸽!”姨妈笑盈盈地端出一盘烤乳鸽来,朝陈珂喊:“陈珂!别听收音机了,过来帮忙!” 陈珂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陆蔓君回来了没有,去拿!” 陆蔓君快饿死了,一回来听见有烤乳鸽,太治愈了!“啊,好幸福!”凑上前闻了一下,感觉口水要流下来了:“我去端菜。” 还没走两步,突然一个小屁孩直愣愣朝她怀里冲:“姐姐!” 陆蔓君伸手猛然抱住了他,“喂!”小屁孩迎面扑来,她差点没被这股冲力撞倒,“在家里跑什么啊,”撞到肚子上还有点疼,“今天上学怎么样啊?” 小屁孩抬头,冲她笑:“姐姐,今晚还有我的烧鸡腿呢。”拽着她的衣服往厨房走:“姐姐,我们端菜啦。” 陆蔓君本来以为他喜欢认识新朋友,看他不愿意提,还扯开话题,就蹲下抱住他肩膀问:“问你呢,今天上学开不开心?” 姨妈在边上说:“闹了一天,才送他去了没半个小时,自己跑回来了。我真是快被他气死了。送回学校哭,接回来继续哭,哭了一天。”说起这个还有点心有余悸,“真是太能哭了。” 陆蔓君觉得有点奇怪:“小远,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上学吗?喜欢看报纸吗?想识字吗?” “我不想学了。”陆远扭捏了半天,才哼了一声说:“我不想去,我一个人我害怕,老师也好凶……”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最后小心翼翼,用眼角余光偷觑着陆蔓君的表情:“姐姐,我明天能不去上学吗?今晚的烧鸡腿我也不吃了,雪糕我也不吃了。” 陆蔓君噗一声笑了出来,又抬头看了看姨妈,姨妈说:“我是对他没办法了,跟他说一天了,说不通。” 陆蔓君拉着陆远的手:“你看姐姐,表哥都去上课了。勇敢一点,你能自己看懂好多报纸,又能认识到很多新朋友啊,到时候你也不无聊了啊。” 陆远扑到她怀里要抱抱:“我不要啦,我不要去。” 陆蔓君把那一团橡皮泥拽出来,扶着他站好:“陆远,你听我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好的端午节……我还是存不下稿子……要疯 因为一直在看极速挑战,/(ㄒoㄒ)/~~ 第89章 教室有蛇 “有人欺负你吗?” 陆蔓君这么问,纯粹是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很多小孩子第一天去幼稚园,遇到了陌生环境,也会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远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举起小胖手说:“有!他们全部都欺负我。” 陆蔓君一听这话,再看陆远躲闪的表情,估计这孩子又在骗人。她也不恼,笑着抱起手臂:“是吗?他们是谁,怎么欺负你呢?说给姐姐和姨妈听听。” 姨妈一听也着急了,她可从没想过孩子哭是因为这个。“真的?现在的学生!”她信以为真,一时气急,丢下手里的碗筷过来查看。 姨妈抓住陆远的小胳膊,不住地转来转去,看他有没有淤青:“没打你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陆远去了学校才没一会,哪有人欺负他。他这人实在不会撒谎,脸涨红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不记得了。” 陆蔓君忍着笑说:“别怕啊,要是被欺负了,姐姐、表哥都能帮你好好教训他。” 姨妈看他身上没什么淤青,稍微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气恼:“你别怕,弟弟,跟姨妈说,看姨妈不拿个锅铲铲死他!现在的小孩子,就喜欢闹!你别怕啊,有什么事情跟姨妈说,”手往自己身边指了一圈:“我们几个去跟老师说!” 这玩笑可开大了。陆远连忙摆手:“没有人欺负我,真的!” 陆蔓君还想逗逗他,“那你怎么不愿意上学啦?” 陆远快急哭了,生怕姨妈和姐姐冲到学校去,误伤了谁。“我就是有点怕,你们不要我了……” 平时都有姨妈姨父陪着玩,要么就是姐姐和表哥在身边。那天姨妈送他去学校,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姨妈抛弃了。上课一点都不好玩!不能玩小火车,又不能吃雪糕,只能乖乖坐着,听老师讲课。 陆蔓君和姨妈对视着,直笑。 原来是这样! 陆蔓君蹲下来,一手点着他的鼻子:“你这个傻子!怎么会不要你啊!虽然你确实又胖又笨……” 陆远本来听着“怎么会不要你啊”还挺开心,乐呵呵的。听到后面说他又笨又胖,很是不高兴,鼓起腮帮子,大声说:“我不笨!”想了想,“也不胖!”扭头冲姨妈问:“姨妈你说!我笨吗?” 姨妈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使劲摆手,示意别问我。 陆蔓君半天才止住笑,拉着他的手晃了下:“这样吧,你先上一个月试试,如果还是不想去,那我同意你不去。” 陆远又高兴起来。不过姐姐老是坑他,被坑怕了,他有点将信将疑:“真的,你不骗我?” 陆蔓君伸出尾指:“拉钩。” 陆远这下又高兴了,笑得眼睛成一条缝:“好好好,拉钩!”像只开笼小鸟似的,一气跑去陈珂房间报喜去了:“表哥表哥!嘻嘻,姐姐说我一个月后可以不用上学啦!” 陆蔓君一看他的背影,又忍不住笑,笑得胃疼,回头对姨妈说:“估计一个月后让他别去,他都会吵着要去。” 姨妈也笑:“还是你有办法。你今天去英华怎么样?” 两人进厨房端菜,陆蔓君说:“同学都挺好的,老师教得也比天台小学好多了。” 姨妈特别高兴:“哎呀!我就说了吧,英华那种名校就是不一样,我看你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你啊,还是要多花点心思在读书上面,知道吗?” 其实陆蔓君不太想上大学,不过为了让长辈少担心,还是敷衍着说:“我会用心的。” 姨妈说:“那边伙食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陆蔓君一看姨妈想塞钱,赶紧说:“够花的,伙食也挺好。” 姨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我也存了一点钱……”往她手里塞,“你先拿着,不够再找我要。” 还真是塞钱!陆蔓君使劲推回去:“姨妈!我有钱!” “拿着!那种名校花钱的地方多,你姨父给那么点零花钱肯定不够。” 其实她连姨父的零花钱都没要,事后又塞回去了。她都能自己赚钱了,还拿别人的钱,心理上肯定过意不去。 最近,裁缝这一行不景气,同行生意却已经下滑了一大半,只有陈记裁缝因为有宣传,也有一定品牌知名度撑着,生意还算勉强保持。这正是要积谷防饥,未雨绸缪的时候,她更不能随便拿钱。 这么推让来推让去,有人伸过来一只手,把钱抽走了。 陆蔓君扭头一看,见陈珂得意洋洋,手里挥了挥那一张钱,“妈!钱罐子说不要,那我帮她花!”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后。 这个人!陆蔓君喊:“陈珂!你要点脸!”追了出去。 姨妈在后面喊:“未来十个月你都没零花钱了!” 几天后,陆蔓君拿到了老师发的校服了,赶上下一批校服,工艺上还有点进步。扣子更精致,颜色偏深了一点,看起来更大方。因祸得福,许静也很开心:“刚才张嘉欣说要跟我换,我才不换。” 每天中午变着花样吃食堂,陆蔓君还是继续被围观,不过他们几个人的感情比以前好多了。每天吃饭时,总要吐槽功课,吐槽老师,吐槽沈嘉,还挺欢乐的。 张嘉欣:“沈嘉居然就这么乖乖被削职了,我还以为她要闹一闹呢!” 同学甲说:“她爸爸提前回国了,带回来一个菲律宾女人,那肚子都大了。说是佣人,反正我不信。她现在焦头烂额着呢,一天到晚指着沈怡骂天骂地,沈怡就当没听见,也不跟她吵。” 同学乙:“你怎么知道的?” 同学甲:“这圈子那么点破事,还能不知道啊?我妈跟沈怡妈经常一起聚会,都说那佣人是沈怡妈介绍的。” 不少人估计见惯大世面,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也见惯不怪。她们甚至能头头是道地分析两句,但是在陆蔓君听来,这种事有点匪夷所思。她看电视剧看过,看报纸赌王也有不少姨太太。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她真没见过这种狗血剧啊。一般什么父母离婚、家里七个姐姐这种已经够震撼了。更别提什么三女一夫,争夺某富豪财产。 这还是她同学家里的事,感觉好像天荒夜谈一样。这么看来,霍荣亨家里真是太干净了。 她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许静也很不解:“怎么可能,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帮自己家里拉来一个情敌。” 不少人都笑了。 同学甲解释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种事多了。自己地位不稳,对方受宠嘛,肯定拉一个帮手过来。” 陆蔓君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这也可以啊……”这些人也太早熟了吧!怎么知道这么多! 张嘉欣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说:“你还小,以后见多了你就知道了。” 周末,陆蔓君跟梁超美去拍戏,路上说起通告的事情。梁超美在车上翻着本子,愁眉苦脸地说:“下个星期怎么办,你一定要请假了。通告只能排礼拜五。” 陆蔓君凑过去一看,见下周末通告也排满了:“那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如果不行的话,就延后到下个周末吧,我去跟导演说说。” 最近上课,功课也不难,她也很积极回答问题。做班长也没什么难度,早上领一下早读,管一下纪律,发通知之类的。所以老师对她很满意,估计请假也不难吧。 两人说着话,前面司机一个猛地急刹车,两人同时往前扑。好不容易止住了,她忙去看梁超美:“你没磕到吧?” 梁超美说:“没事没事,你呢?” 陆蔓君也说没事,就问司机:“怎么突然刹车啊?” 司机骂骂咧咧地摇下车窗,对着前面大喊:“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倒什么车!”幸亏车流不算很顺畅,行驶速度慢,不然很容易就出意外。 前方的车子停住了,居然有人从车上下来,跑到一边人行道去了。陆蔓君这辆车坐着的三个人都有点傻眼。这人有毛病? 司机大骂:“想死了是不是!在车行道下车!” 这么一通闹剧后,前面的车子终于正常往前开。司机一边开一边骂:“现在的人开车越来越没素质!什么人都敢上路开!” 梁超美趴在车窗上看了好几眼,回头对陆蔓君说:“好像是苏苏啊。” 陆蔓君说:“苏苏?上次那个二线演员?因为被抢了男友,在片场手撕周姗姗那个?” “是她,害你从高处摔下来,差点毁容那个。”梁超美透过车窗往外张望。“她现在混得可好了。前段时间跟了一个富商,吃香喝辣,那富商砸钱给她开了一部新电影,捧她当女主角。新联那边,二话不说立刻给她解冻了。现在拍了大半了,估计又能东山再起。” 陆蔓君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别说那个了,我们再磨一下台词吧,我最近练演技的时间少了,每天忙着哄我弟弟去上学。” 梁超美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剧本,“弟弟不愿意去上学啊?” 陆蔓君说:“是啊,烦死我了。最近好点了,认识了几个朋友,还往家里带,死拽着人家,非要请他们吃鸡翅膀。我快笑死了,一群孩子都傻乎乎的,一进门喊我哥哥。” 梁超美一抬头看陆蔓君的头发,也笑得不行:“确实很短啊哥哥。” 隔天早上,陆蔓君和许静边说边往教室里走,她看着许静的长袍说:“我说你这衣服这么长,快拖地了,改天过来我店里,让我姨父帮你改。”正说着,教室门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救命啊!” 她和许静对视着,那是沈怡的声音! 两人快步往教室走,远远看见陆续传来尖叫声,紧接着有几个人退到门外来了,那几个人脸色都白了,两腿直打颤,扶着门,叫都叫不出声来。 她有点头皮发麻,忙抓住一个逃窜过来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那同学白着一张脸,嘴唇还在抖,回头看了一眼,“蛇……我看见它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不停拍着胸口喘气,很快使劲挣脱了她的手要跑。 这时候,越来越多人从教室里跑出来,“快跑!有蛇!” 这市区哪里来的蛇啊! 陆蔓君听了也有点懵,以为自己听错了,“蛇?” “我去看看!”许静说,“可能还有别的同学在里面!” “哎,许静!”她一时没注意,许静已经跑过去了。有蛇还往里面跑,这不是疯了吗?好歹去找个保安过来抓蛇啊!眼见着许静已经跑远了,怕她让蛇咬了,她思前想后,找了个同学去喊保安,自己还是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_→说起蛇来,你们看了泰国座厕洞里冒出一条大蟒蛇,咬伤某男子下面的新闻吗。。 第90章 教室有蛇2 到了教室门口,发现蛇就只有一条。只是学生们平时都没见过蛇,第一次看见活蛇,直接吓得魂不附体。陆蔓君四处去看,见教室里仅剩的几个人都朝着一个地方看,就在沈怡座位附近。 蛇高高竖着蛇头,不时吐信子。陆蔓君这么一看,鸡皮疙瘩就冒起来了。她胆子还算大的,可是她也很怕蛇啊! “许静,你别惊动它,赶紧过来,过来!”陆蔓君低声喊,见教室里沈怡和张嘉欣几个都在,估计是吓得腿软不敢动了。她怕惊动那个蛇,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能走吗?” 沈怡离那条蛇很近,直接躺着不敢动,“我不敢动,我怕它咬我啊。” 陆蔓君看那蛇,像是草蛇。那头也不是三角形的,估计没毒。 蛇慢慢朝着门口挪动,陆蔓君冷汗都有点下来了。就算是没毒的蛇,还是怕啊!怎么办,她又不敢打蛇,又不会抓蛇头! 趁着蛇往外挪,许静伸手想去扶张嘉欣。突然,蛇就往她们这边转了!两人简直要吓炸了,张嘉欣差点没尖叫起来,被许静一把捂住了嘴。 “别动!” 保安怎么还没来啊!想想保安室到教室的距离,估计等保安来,那蛇把他们全咬完一遍了。 陆蔓君心急火燎,边上几个人还艰难地一点点往外挪。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那件超大的校服还在课桌里,拿校服盖住那个蛇,一顿暴打,不就行了。 “许静,许静,我的校服在课桌里,盖住那个蛇!”她小声对许静说:“你们看准机会往后退,腿软的让人扶一下!”说实话,她表面淡定,心脏感觉快跳出来了。她从来没有抓过蛇,也没把握,手心都在冒汗。 许静慢慢往后挪着屁股,一点点挪,生怕那蛇突然扑过来了。就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那蛇紧紧盯着她们。 她的手往后摸索着,校服在哪…… 在哪! 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其他人都在看她。 手指似乎触碰到什么触感。 碰到了! 她一把拽下衣服,大家正要松一口气,张嘉欣开心地舞了下手:“啊!太好了!” 就在这时,蛇倏地往许静扑来,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 她想逃,来不及了。 尖利的牙深深刺入她的小腿。 “啊!”许静痛叫一声。 眼前一幕来得太快,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反应。 陆蔓君看准了机会,从后面一把拽过衣服,盖住了蛇,抓起一个笔筒就往死里扁!“张嘉欣,你帮忙按住四个角,别让它跑了!小心别被咬到!” 除了张嘉欣,其他人也不往外跑,只围拢过来,纷纷帮忙打蛇。 许静被乱拳打得直叫:“你们看准了再打啊,别打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条蛇似乎没了反应。 保安终于过来了,揭开那个校服,那蛇已经被打死了,流了很多血。 许静嘴唇抖得厉害,扶着腿:“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抿着唇,眼眶里渐渐盈满了眼泪:“蔓君,蔓君……”伸手抓过陆蔓君的手,“你,你帮我跟我爸爸说,我床底下……”她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来了,“底下,底下有个铝罐子,那里有钱,让他留着用……” 张嘉欣说:“你不会死啦!这条蛇没毒的!” 同学甲说:“张嘉欣!都怪你,叫什么叫!你害死许静了!” 许静哭得一塌糊涂:“我死了以后,你要把我的骨灰撒在天星码头……” 虽然气氛很凄凉,但陆蔓君一时没忍住笑,“算乱丢垃圾吗,会罚款吧。你这傻孩子,那条蛇肯定没毒啊。要是有毒,你还能说那么多废话?” 许静笑不出来,“我都要死了!陆蔓君你是不是人!我才十几岁,我还没有见过几个帅哥,我不想死……”她用手背拼命抹眼泪,往地上躺去。 陆蔓君快笑死了。见保安哥哥捡起了那条蛇,回头说:“同学,这条蛇真的没毒,你还能活很多年。你自己能不能起来,要不要我背你去医护室?” 许静本来已经躺下准备闭眼睛,一听这话又睁开了:“没毒吗?可我怎么这么疼啊?” 保安:“被咬了,你说呢。”一手抓蛇,一边背着许静去医护室了。陆蔓君放心不下,拉过一边的同学说:“老师来了,你就说我陪许静去医护室了。” 同学说:“啊,马上上课了!记你缺课怎么办!” 陆蔓君说:“没事,回来我再解释。”就跟着许静去医护室了。 医生包扎完,看许静也没什么事了,她才安心下来。 “你这个腿包得好像粽子啊!”陆蔓君笑着在她边上坐下,凑过去看:“不疼了吧?” 许静瞪她:“废话,我被蛇咬了!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陆蔓君笑了半天:“你想吃什么啊,我去买。”医护室边上就是小卖部,她去买了一份鱼蛋和冰糖雪梨茶回来。 安抚过许静后,她才回教室。 “老师还没来啊?” 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其余的同学都有点惊魂未定。沈怡还沉浸在惊恐中,一直没吭声。 张嘉欣回头:“刚才老师往医护室去了啊,你没看见她?”看陆蔓君摇头,又问:“那许静没事吧?” “没什么事了,就是被吓到了。” 陆蔓君跟张嘉欣没说两句,只见沈怡猛然站了起来,抓着桌上的笔筒,朝后门大力摔去! 咣当! 两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陆蔓君顺着那一道弧线看去,只见那个笔筒砸到了后门,直接弹到地上去了。门外站着沈嘉,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的笔筒。 沈怡三步两步追了过去:“沈嘉,你居然这么毒!”一把揪住了沈嘉的头发,另一只手狠打她脑袋,打得沈嘉直叫。 沈嘉好不容易挣脱开了,躲避着大叫:“沈怡,你发什么神经啊!” 陆蔓君和其他同学赶紧上前拉开他们:“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 总算安抚了两人坐下。 沈怡气得快疯了,眼眶都红了,二话不说又要往前扑:“沈嘉,我真没想到你连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往我抽屉里放蛇,亏你做得出来!许静被咬了!” 沈嘉乍一听有蛇,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一下腿:“啊,蛇?”扭头看其他人神色严肃,地上还有一滩血,蛇估计已经被抓走了。她这才放松下来,闲适地整理头发:“沈怡,大清早发什么神经,我才没那么闲给你放蛇!” 沈怡说:“你还装!把人都当傻子是吧,你故意这么晚到教室,蛇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 沈嘉说:“说了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放!今天车子抛锚了,不信你回去问司机,再说我去哪里找蛇啊大哥!” 沈怡说:“不是你,就是你那一班跟尾狗!我跟你说,沈嘉,这是你逼我的!你别后悔!” 沈嘉说:“你讲点道理好吧!你平时那么讨人厌,想送你蛇的人太多了,又不止我一个!” 沈怡:“我不跟你废话了!你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直到老师来了,两人才停了骂战。 陆蔓君听他们吵了一路,感觉不太可能是沈嘉放蛇,但一时半会猜不出来,除了沈嘉,还有谁跟沈怡这么大仇。 老师是最生气的,刚开学没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她一个个盯过去,眼神前所未有地凌厉:“你们老实说啊,是谁带蛇来学校的!” 底下鸦雀无声。 老师说:“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那个人现在站出来,我保证既往不咎!但是如果让我抓出来了,你就完了,我告诉你们。” 底下的人互相看着,都在猜是谁。静默了几分钟,老师把三角尺“砰”砸讲台上,大声说:“行!”她点头,环视着底下的人:“不说是吧,好,好!”见众人还是没反应,她冷笑一声,“我总有办法揪那个人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厉害!到时候别哭着来求我,说什么老师我知道错了!” 连陆蔓君被她这么看着,都觉得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但那人始终没有站出来。 估计是老师去通知了许静家长。午休的时候,许爸爸过来拿许静的书包,说是妈妈去医护室接许静了。 放学时,陆蔓君跟其他同学在巴士站分开,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她抬头看天色还大亮着,天边淡蓝渐渐染成橘红。她靠着车窗摇晃,总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有一定知名度,常常搭着巴士就有人过来要签名。 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人过来要签名了。那是个小男孩,特别激动地问:“小白晓,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她接过了笔签了,可还是隐约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下车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没看见人。自从上次疯狂影迷事件,她可能有点神经过敏。之前拍的几部片子还没上映,她也不红啊,估计是自己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柯南/福尔摩斯/金田一/毛利小五郎们… 我知道你们已然看穿了一切,还请手下留情 -我又没设存稿箱时间,上来看没评论觉得奇怪啊!然后一看我都没发文→_→难道是昨天吃了串串今天串串进脑子了 第91章 红不红 晚上回家时,姨妈问起学校的事,陆蔓君也不想提蛇的事情,怕家里人担心,就随口说:“挺好的啊。” 姨妈看她准备舀第二碗海带冬瓜汤:“怪了,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喝这个汤吗?” 陈珂说:“肯定是太想她那个小男朋友,神经错乱了,哈哈。” 陆蔓君瞥他一眼,懒得理他。 弟弟很高兴地说:“男朋友啊,我有好多!”他最近在学校认识了不少小朋友,也就不再闹着回家。每天早早就起床,还学陈珂用水弄个蛋挞头出来。 陈珂一听,差点一口汤喷出来,笑得捶桌子,指着陆远大笑:“有没有女朋友?分我一个吧!” 姨父说:“分你个头!”又拍了下弟弟:“你那些是男的朋友,男朋友是比较亲密的,只有一个,最好的……” 陈珂在边上偷笑说:“就是你会亲他,他会亲你的那种。” 弟弟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姨妈一筷子敲他的头:“别讲了,教坏小孩子!”拉着陆远说:“别管他们,反正你现在也不用管这种事。” “早点知道也没什么嘛!”陆蔓君也在笑,“就是你最喜欢他,他也最喜欢你的那种。” 弟弟:“我懂了!哥哥是男朋友!” 陈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乖啊!那姐姐怎么办?” 弟弟特别不解:“姐姐是女朋友呀!” 一桌子人都笑翻了。 事后,姨妈还是问了她几句,她敷衍过去了。 陆蔓君感觉香港这边,氛围很宽松,身边不少人谈恋爱,家长也不管。换做内地这边,孩子十几岁有了男女朋友,肯定视为洪水猛兽,要严厉杜绝的。 姨妈问:“之前常来我们家的那个罗薇,怎么不来了?” 陆蔓君说:“她忙着拍戏呢。我这个礼拜六日去清水湾,顺便给她煲点汤去。”罗薇喝过一次她随身带的红萝卜玉米猪骨汤,就一直想再喝。罗薇累得不行,助理又不给力,熬得挺辛苦的。 姨妈:“你别碰了,我帮你煲。” 她抱住姨妈,“姨妈最好了。” 姨妈笑着揉她的头:“还学起弟弟撒娇来了。” 陆蔓君这礼拜六日去拍戏,顺路拐去了隔壁罗薇拍戏片场。 罗薇一看见她来了,眼睛就亮了:“啊!好吃的来了!” 陆蔓君忍俊不禁,敲她:“你除了吃就想不到别的了。” 朱瑜帮她们倒汤出来。罗薇拉她到一边说话。 陆蔓君问:“你这戏拍得怎么样了?” 罗薇说:“快拍完了!厉害吧,分了几个组,没日没夜地拍。”她把头靠在陆蔓君肩膀上,“我快死了。” 陆蔓君顺手帮她揉肩膀:“熬过去就好啦。” 罗薇说:“哎我就是怕熬不过去。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红啊……”她又坐直了身子:“你真不过来邵氏?你还真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吧,你看看你,出道的时候多好,是中外合拍片,叫好又叫座的!现在被人冷藏,之前接的片子都不温不火的,你居然还不走!” 罗薇自己都没红,还担心她红不红。陆蔓君一时有点感动,“先拍完《南北》再说吧,反正我现在也过得挺开心的,红不红也无所谓。”她又说:“我最近发现,其实演戏久了,还是要回到生活里,因为深度体验是在生活里面的。表现方面我们都做得可以了,但是体验是无穷尽的。” 罗薇说:“对,现实主义。” 朱瑜在边上打哈欠,“你们说话我永远都听不懂。”递过去一碗汤。 陆蔓君跟罗薇说了教室冒出一条蛇的事情,又说了她怀疑被人跟踪。 罗薇边喝汤边看她:“你肯定是想太多,”顺口安慰说:“你现在都不红,谁没事跟踪你。” 朱瑜也在边上笑:“就是,乱说什么大实话。” 这些人!陆蔓君又好气又好笑:“把汤还我!我不红,还是有粉丝的嘛!” 罗薇护着汤,笑嘻嘻说:“好好好,肯定有人跟踪你!” 两人说笑完,罗薇又要去拍戏了。陆蔓君在边上看,感觉罗薇这部戏是圈粉之作,她隐约感觉这剧情这人设都框死了,几乎没什么发挥演技的地方。希望这部戏能红吧!罗薇太拼了,不红简直天理难容。 回到《南北》片场时,徐小田跟她说:“有人送花给你啊!” 平时她经常会收到粉丝送花,这段时间收花数量锐减,但也不至于珍稀到要拿出来说。 陆蔓君也没放在心上,“这样啊。” 徐小田说:“我帮你放在休息室了,朱瑜一个人肯定拿不动,等会我让人帮你。” 陆蔓君有点吃惊,什么花一个人还拿不动啊。 徐小田凑过来:“谁送你的?”他又八卦起来,絮絮叨叨说:“这年头,炼铜癖还是很多的。你自己小心点啊。别的不知道,反正肯定很有钱。” 陆蔓君想不会是霍荣亨送的吧?拉着朱瑜跑到休息室看了一眼。 满屋子的玫瑰花,沙发上,桌上,地上,密密麻麻堆满了玫瑰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阵仗好像在演电视剧一样。她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影迷。最可怕的是,两人找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卡片,还是匿名的。 她一时心里发毛,霍荣亨也不是这种乱花钱的人。朱瑜在边上直发抖,恐惧地左顾右盼:“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吧!我怀疑这次是蒋贤的助理,你看看他,还戴个眼镜!跟包梓一样!” 陆蔓君本来在害怕,一听见这话,没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朱瑜很是生气:“你笑什么!我跟你说真的!他真戴了眼镜,一看就是斯文败类。这种人就是衣冠禽兽。” “戴眼镜又不一定……”陆蔓君从休息室里走出来,一眼看见蒋贤的助理就站在门外。 朱瑜还在滔滔不绝:“蒋贤的助理就是个衣冠禽兽。”随口说完,立刻没声了。 陆蔓君感觉,再没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候了。 蒋贤的助理特别恼火,平时跟朱瑜关系就一般般,一听就他们在背后说自己,就更生气了:“朱瑜!你骂谁衣冠禽兽!” 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啊,一个小助理哪有钱送这么花!蒋贤常年是在邵氏片场的,他的助理哪有时间来跟踪她! 朱瑜一脸严肃,两步上前逼问他:“你说,你有没有跟踪陆蔓君!” 蒋贤的助理说:“没有!” “你戴眼镜,”朱瑜指着他,绕着他身边转,上下打量:“包梓也喜欢穿这种裤子……” 蒋贤的助理快被她整崩溃了:“我真没有!” 陆蔓君在边上听着,快要笑疯了,对蒋贤的助理诚恳地说:“对不起啊。”道了歉后拽走了朱瑜。 没多久,这个送花的人自己浮出水面了。 那天,陆蔓君拍完一场戏,下来时躺椅子上睡觉。梁超美拿着卡片过来找她。“刚收到的。” 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蔓君,明天我来找你吃饭,你说好吗?” 署名是惜花人。 陆蔓君一看这个署名,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光是看名字就感觉像个变.态啊! 梁超美说:“这是托人送来公司的,我一看都傻了,以为是包梓事件重演。不过这人病得没那么严重,起码知道你叫陆蔓君,没喊你白晓。” 陆蔓君翻了下卡片看,见白色卡片上面还洒金箔,一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这年头还没卖那种带香味的卡片,一般是自己喷的香水。想想也觉得好变.态。 梁超美:“送卡片来的那人是个小导演,不是他本人送的,是他的朋友。我看这个惜花人认识不少娱乐圈的人。应该有一点权势。” 陆蔓君:“反正我不去。” 梁超美说:“行,我跟那个小导演说。” 后来,罗薇也听说了这件事,也赞成她不去:“这圈里的炼铜癖很多的,你平时出入要小心一点。要不要让杨伟派一两个人保护你?” 杨伟现在不是她的经纪人,怎么好意思让他派人。陆蔓君说:“没事,我看这人也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应该只是表达一下好感。” 她回去给霍荣亨写信时,本来想告诉他的,想想还是没把这些写上去。反正写了他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从英国赶回来吧! 比起这个扑朔迷离的惜花人,捉蛇的人先找到了。因为这一条蛇,沈嘉和沈怡彻底撕破脸,每天吵个不停,老师都知道了,不得已让他们分开两个角落坐,免得靠得近了打架。 那天早上,她一大早就回学校了 她是想好好看一下基督课的内容,因为这个课她完全是抓瞎的。开门钥匙是找老师借的。 早上出门没吃早餐,就到附近小卖部买鸡蛋仔。小卖部靠近学校后门,这个点太早了,没什么人进出。 买完了准备出来,一眼看见张嘉欣了。 她也这么早啊。 本来想跟张嘉欣打招呼,发现这孩子眼神警惕,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两个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看见这种场面,陆蔓君心里一咯噔,感觉说不出的诡异。想想,张嘉欣没有钥匙,她这么早来学校干什么?还从后门进! 她的手都抬起了一半了,又放下了。她没开口,私下跟着张嘉欣。 张嘉欣正往教室里走去。 绕过大花丛,前面就是教学区。借着花丛的掩护,她离张嘉欣近了点,总算能看见她手里握了什么东西。 因为张嘉欣的手没握严实,虎口处里露出一条黑色细长的小尾巴。一看见那条小尾巴,她没忍住,立刻倒退一步。 妈呀,老鼠! 陆蔓君迅速捂住嘴巴,免得发出什么声音。她后背陡然起了一身冷汗,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条蛇。 第92章 她的秘密 看见那条小尾巴似乎在甩来甩去,陆蔓君差点没吐出来。明明是大热天,感觉风吹在身上都是凉飕飕的。 张嘉欣演技快比她还要好了,自然得完全看不出来啊! 她躲在墙角,望着张嘉欣上楼梯,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等张嘉欣走上了两楼,才从墙角走出来,上了楼梯。 张嘉欣上了二楼,转过了拐角处。 她这么看着,感觉手心一直在冒汗。顾不得多想,只赶紧追了过去。她想知道,是不是张嘉欣放蛇的。看样子,这次不放蛇,准备放老鼠?她心急如焚,这次又想吓唬谁啊?她这么想着,忙加快了脚步。 离转角处三个阶梯。 两个…… 一个…… 突然,拐角处转出来一个人:“你跟着我干什么?”吓得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张嘉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陆蔓君强作镇定,演技也不是白练的。尽管心里吓死了,表情还能控制住。她本来想质问张嘉欣,一看她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半点证据都没有啊,只好先按兵不动。 她估计自己的笑容还算自然:“哎,皇帝啊你,我跟着你?刚才喊你了,你都不理我,一直往前走。” 张嘉欣看了她一会,又露出往常的笑容来:“你怎么来这么早啊?你家也不近。再说……”她回头往教室望去:“开门的人还没来,也没钥匙。” “我有。”陆蔓君晃了下手上的钥匙串:“那你呢,这么早来干什么?” 张嘉欣一时语塞,正想说话,只听见“吱”一声,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东西倏地从墙角蹿出,猛地朝着走廊另一头狂奔。 老鼠啊! 陆蔓君下意识往边上躲了一下。 张嘉欣急道:“哎,你别跑啊!”回头看了一眼陆蔓君,迟疑着,不知道该继续追还是继续留在原地。 陆蔓君望着那只老鼠,这下张嘉欣不能抵赖了:“你养的啊?” 张嘉欣沉默了老半天,才说:“其实这老鼠很可怜的,我就把它当宠物养,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欢欢。” 把老鼠当宠物不奇怪,带来学校就怪了啊!大清早鬼鬼祟祟带一只老鼠来学校,想干什么!真把人都当傻子啊! 陆蔓君简直无语透顶:“我就问你一句话啊,那条蛇,是不是也是你的宠物啊?” 张嘉欣不说话了。 就知道!陆蔓君平时跟张嘉欣的关系还可以,可是比起许静来,差远了。自己跟许静是共过生死的死党,现在害许静受了伤,她心里特别恼火。“张嘉欣!你做事有没有想过后果啊?许静被咬了,你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学校知道了,你立刻就要被开除!” 张嘉欣低头不说话,隔了好一会才说:“我不喜欢沈嘉。凭什么啊!”她越说越气愤,“沈嘉一出生,什么都有了!我呢,什么都没有!我们是一个阿爸!” 陆蔓君以为自己听错了,没睡醒,才会把“一个班”听成“一个阿爸”吧!她明明记得,张嘉欣说过,她爸爸是个公务员,很喜欢钓鱼,每个周末都要带他们去钓鱼。钓鱼又无聊又容易晒黑,她总是抱怨说很不想去。 她试探着问:“你是说你跟她是一个……” “我跟沈怡、沈嘉都是一个爸爸!” 陆蔓君感觉今天整个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事:“你不是说你爸爸是个公务员啊?” 张嘉欣咬牙切齿地骂:“是,我是这么想的,我一直把他当我亲生爸爸的!本来确实是这样,我无所谓,我爸妈也无所谓。结果前段时间……前段时间……”她骂着骂着,喉头有点哽咽了。 陆蔓君突然想起来了,张嘉欣说,前阵子她妈好像怀上了孩子。对张嘉欣来说,估计是莫大的打击。以后孩子出生了,养父和她妈肯定把这个孩子捧在手心里,自然会冷落她。 张嘉欣眼眶里渐渐充满了眼泪,泛着红丝,“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就是个多余的,我恨他们!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沈嘉、沈怡……没一个好人!姓沈的,没一个好人!”她恨得入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天哪…… 居然是真的。 陆蔓君心想那个姓沈的真是个大种子马啊!见张嘉欣慢慢蹲在地上,抱着头哭,陆蔓君不想说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姓沈的。张嘉欣自己明显有问题啊! 陆蔓君她自己从小被人抛弃,还不是这么过来了。当时无依无靠,在大社会里浮沉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想过报复社会啊。她也从没想过用这种方式获得快乐。谁没有被人伤害的时候啊,凭什么弱者就有权伤害别人? 这货是中二病啊! 张嘉欣还在喃喃不休地说:“我就是要报复他们,让他们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 陆蔓君真是忍不了了,看她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实在恼火:“伤害了沈嘉和沈怡,就算报复了你爸爸?你看看你现在,伤害了谁啊!是许静啊,她是为了救你才回去的!你没发现你找错人了吗?你能报复谁啊你……说白了,你就是在嫉妒啊。” 张嘉欣说:“许静……谁让她回来了!那是她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这也能算我的错啊!” 她还真是开眼了,居然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陆蔓君心想,如果让许静听见这话,估计会气得后脑勺冒烟吧。“行,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张嘉欣问:“我知道你跟许静是好朋友,但是又不是我咬她的,是蛇咬的!我平时也算对她不错了吧!你……你不会告发我吧?”她慢慢又站了起来。 肯定要告发她啊!这还有问吗。 陆蔓君抬头一看,见张嘉欣站了起来,眼圈还红着,眼神开始涣散。完了,这中二病不知道是不是要发疯了。陆蔓君心口重重一跳,当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她怕张嘉欣发疯起来,把她推下楼梯,看这人连蛇都敢放,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跑出了一段,听见身后没什么脚步声,回头看,见张嘉欣没追过来,只站在楼梯口上方看着她。 陆蔓君真是要吓出心脏病了。 上课之前,陆蔓君就去找了Ms Lam。Ms Lam一听,眉头就皱了。“怎么这么巧,沈嘉和沈怡都来找过我,说是张嘉欣放的蛇。你们是不是约好的?” “我亲眼看见她带了老鼠来。” 办公室其他桌的老师说:“啊!是不是今天Ms Wang桌子底下那一只啊!我就说了吧,平时打扫那么干净,怎么会有老鼠啊!” “Ms Lam,你可要好好管一管你们班!搞什么,又是老鼠又是蛇。” Ms Lam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肯定找那学生好好说说。” 没多久,张嘉欣就办理了转学。许静还不知道放蛇这一件事,只知道张嘉欣转学了,说起来还有几分惋惜:“蔓君,其实我觉得张嘉欣这人挺好的。” 陆蔓君不想告诉许静,张嘉欣在背后怎么说她。许静听了要难过的。 陆蔓君一边低头写作业,一边:“知人口面不知心,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这世界很多坏人的。” 许静说:“你别老是这么阴谋论好吧!这世界还是好人多!你看……”她两手捏开一张纸币,很是高兴:“我下车时有人追下来,说我掉钱了。还有你啊,平时对我多好啊……” 陆蔓君头也不抬:“我忘记告诉你了,你抽屉那包薯片被我吃掉了。” 许静立刻伸手去摸零食,没了!她扭头,瞪陆蔓君:“陆蔓君!那是我的下午茶!” “我说了,不要那么相信别人啊,傻妞。”陆蔓君冲她笑,从抽屉里抽出一包薯片丢给她。 许静拿着薯片直笑,“不管怎么说,反正你是好人。” 到了九月份,天气还是热得冒汗,嗓子干得冒火。陆蔓君喝着润喉的雪梨汁,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上,半睡半醒。 最近《南北》已进入拍摄尾声,罗薇那一部《梁祝》已经赶制完成,罗薇一连睡了三天三夜才缓过气来。她这边轻松得多,几乎没什么要死要活的戏,除了今天这一场比较悲剧,其他的戏都磨出来了。 本来拍摄计划是一个月完成,她戏份还不算多的,硬生生磨成了两三个月,现在还没完成! 朱瑜在边上帮她扇风,抬眼望外看,内景棚内正在拍摄。她一边看一边吐槽,连扇风都忘记了:“这么大热天穿棉衣,真是要热死人了!你说会不会中暑啊。” 陆蔓君闭着眼睛说:“肯定会,内景棚又没空调。你去找剧组的人借个冰袋子来,我塞衣服里面。” 朱瑜一听也乐了:“还能这样啊。” 陆蔓君早就想过了,他们这个棉袄是花布子,看着鼓鼓囊囊的,在衣服内衬缝个小口袋,装点小冰块,怎么也看不出来。夏天还可以贴冰块。冬天穿夏装,没有发热贴,那就没法了。 虽然藏了冰块,但是拍的时间太长,出来时,她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换完戏服出来,她就发现影城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第93章 弟弟学坏了! 她以为是霍荣亨,难道他请假回来了?一想,忍不住就笑了,又回头看着朱瑜:“要不要送你回去啊?” 朱瑜说:“是霍公子啊?”朝着那辆车看了老半天:“不对啊,这个车好眼熟啊,好像是沈老板的车啊!” “沈老板是谁?”最近遇到太多姓沈的人了! “包养苏苏的富豪啊。”朱瑜好奇地看了几眼,见那车门紧闭着:“这个车好漂亮啊。” 陆蔓君跟她往外走,“别看了,丢人!”两人走到附近的接驳车站,等着梁超美的车过来接她们。 正等着,忽然车门“啪”一下打开了,走下来两个黑西装,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陆蔓君还在想什么鬼啊!她扭头问朱瑜:“我们不认识他们吧!” 朱瑜说:“应该是来接苏苏的,我见过好几次了。” 正想着,那两个黑西装走到面前来了。他们在面前站定,“是不是陆蔓君?” 陆蔓君估计准没什么好事,一般这种都是要开打的节奏啊!先问清楚人名,确认好了就往死里揍了!她拉着朱瑜:“跑啊!” 黑西装们迅速绕到她们前面,轻而易举,一手勾住一个人的脖子,连挣扎机会都没给。 “带走。” 他们说完了,似乎是觉得不太礼貌,又对她们补了一句:“沈先生要约你吃饭。” 另一个黑西装问:“哪个?”看了一眼陆蔓君:“是不是她?” 朱瑜争着说:“我,是我!我是陆蔓君!” 黑西装指着陆蔓君:“是,抓这个小的。”顺手就把朱瑜放了。 陆蔓君被勒得脖子疼,说话也断断续续:“你……先……松……开……”她演技总算派上用场。 对面那个黑西装抬手给了一巴掌,直接扇了陆蔓君后面的黑西装:“让你松开点!把人勒死了!” 那黑西装这才赶紧松开了。 陆蔓君估计自己肯定逃不掉,冲着朱瑜大喊:“快点!找杨伟……”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两人左右夹攻,把陆蔓君往车的方向拖。陆蔓君不仅害怕,而且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拽得特别疼,忍不住骂了脏话。那两人视若无睹,耳朵失聪似的,继续拽。 朱瑜不肯走,嚎哭着,突然一使劲,往前一扑巴住了她的腿。“救命啊救命啊……”因为黑西装几乎是拽着陆蔓君在走,朱瑜抱着她的腿,立刻被甩在地上拖行:“不行!不行!她还小啊!你们带我去,带我去……” 黑西装嫌恶地瞥了一眼,一脚就踹开了朱瑜:“滚开!”朱瑜还死咬着不放,一个黑西装抓住陆蔓君,另一个扯开朱瑜。“我看你嫌命长了,是不是?” “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打晕了!走!” 一个掌刀过去,朱瑜晕倒在地。 这么争持着,动静自然很大。保安处注意到了,很快走出来两个人,一手指着黑西装:“什么人!干什么!放开!放开!”保安们上来抓开黑西装的手:“哎,我让你放开,没听见!我报警了啊!” 一个继续抓住陆蔓君,另一个黑西装反手一拳,打趴一个保镖,一脚又踹了另一个。两个保安在地上疼得滚来滚去。 陆蔓君心想这回是完了,遇到了什么变.态啊!她想喊救命,闹出大一点的动静来,引起影城其他人的注意。可是她的嘴巴被捂住了,而且自己手劲不够大,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死活掰不开。她唔唔喊了两声,看效果不大,两条脚就疯狂地往外踢,整个人的力气往后压,还是挣不开。 这时,门口附近的小树丛边上,跑出两个黑西装男。跟这两个绑匪不一样,那两个黑西装男还戴了墨镜。 她两眼一亮,仔细一看,还挺眼熟!这不是霍荣亨的保镖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本来见识过那两个保镖的打架功夫,不比这两个黑西装差哪里。 不过,两个保镖虽然走过来了,但是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礼貌地说:“是霍先生派我们来的,这位小姐你们不能带走。我建议你们给老板打个电话,确认清楚再说。” 完了,遇到两个傻子。陆蔓君难免有点心灰意冷,真想骂人了。还说个屁啊,直接开打啊! 黑西装男上下打量着两个保镖,“霍先生,你是说霍振佳?”众所周知,霍振佳在医院躺着。 保镖:“不是,是霍振佳的侄子,霍荣亨。你们老板未必想因为一点误会,耽误了大家的合作。” 黑西装略一点头,抬了下眉毛,示意另一个黑西装:“你,去问下沈老板的意思。” 陆蔓君看着那黑西装往车里跑去了,多久没这么紧张过了。只见那黑西装微弓着腰,仔细听车里的人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跑回来。 “找错人了,是误会,误会。沈老板说要找的人是苏苏!”那人诚惶诚恐地说。 黑西装头儿立刻松了手:“还不赶紧送陆小姐回去!”抬手狠狠拍了另一个人的后脑:“看你,差点闹出什么事来!你还不给陆小姐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陆小姐……”那人腿弯被身后人踹了一脚,直接就跪地上了,“大点声!” 保镖问:“陆小姐,你没受伤吧?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陆蔓君知道他们在演戏,也给了个台阶下,“我没什么事情!”她揉着发疼的脖子,“都是误会。”又去看朱瑜有没有受伤,见朱瑜没什么大事,只是嗓子有点哑,这才放心下来。 这一场闹剧结束后,陆蔓君才知道,前阵子一直跟踪自己的人,原来是霍荣亨交代的保镖。他们从霍荣亨出国后,就开始跟踪。只不过,陆蔓君最近上学要搭公交车,才发现的。 “不跟上公交车也不行,跟上就太明显。”保镖们提了两句,“霍先生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压力。但是今天的情况太危险,如果我们不出面,恐怕你会有危险。” 她多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很有一点偶像剧光环套身上的幸福感。她也确实需要保镖,也就不说什么矫情话了。回去准备给霍荣亨写封信,好好表扬一下他的机智。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她除了说感谢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保镖们显然也是惜字如金的人,一路上回程也没说什么话。 晚上吃饭时,怕家里人担心,陆蔓君也没提今天的事。不过,知道了谁在跟踪自己,她真是松了一口气啊!她这段时间一直失眠,今晚终于能睡个踏实安稳觉了。 这段时间,报纸开始宣传《梁祝》这一部电影。邵氏可真是大手笔啊!不仅报纸上有,巴士站有,百货商店外的大屏幕都有!看这宣传,如果票房差,估计得赔不少钱。 电懋筹拍的《梁祝小传》进度比邵氏慢得多,死活没跟上节奏。邵氏都拍完了,排上院线档期,准备到时卖片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电懋还没拍完,只能跟在邵氏屁股后面,看别人吃肉,自己啃骨头缝里的丝。 陆蔓君总觉得这样竞争,不够光明磊落。电懋和邵氏互相抢拍,半斤八两。他们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难看。竞争到现在,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梁祝》?”姨父眯着眼睛,揪起眼镜看:“是不是你那个朋友演的,叫什么罗的?”想了老半天不记得名字。 陆蔓君说:“罗薇,是她演的。” 陈珂说:“什么时候首映啊,我要去看。” 弟弟:“什么时候首映啊,我要去看。” 陈珂一脸严肃地告诫陆远:“陆远小朋友,听我说,你不要再学我说话!”他扭头对陆蔓君说:“管一管你弟弟,天天学我说话!” 弟弟:“管一管你弟弟,天天学我说话!”说完做了个鬼脸。 陈珂拉着陆蔓君说:“看看!你弟弟上学后学得这么坏了!你也不管管!” 一大一小两个幼稚王!天天不是互相抢鸡腿就是斗嘴,陆蔓君懒得理他们。 过了大半个月,《梁祝》首映。 当天,《南北》正式拍完陆蔓君的戏份,后续的戏份还在拍着。本来陆蔓君很想去捧场的,可是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就派了梁超美去送花篮。 陆蔓君一心想着罗薇在里面演男主角,出来效果怎么样。她知道罗薇特别想红,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她很不忍心让罗薇希望落空。所以等梁超美送完回来,她立刻就把人拽到一边。 “电影怎么样?” 梁超美说:“罗薇的演技摆在这里,能差到哪里去,超级棒。”她竖着拇指,“你没去,你不知道这个电影有多火!” 《梁祝》的营销路线是邵氏一贯的风格,在自家几大院线各个时段全面铺开,报纸在上映前已经宣传过一遍,上映时继续铺天盖地各种广告。这一部戏先天就有优势,比电懋上映得早,抢到了先机。又加上营销策略成功,这一部戏不出意料,一下子火起来了。六十年代香港,同类型的影片并不多见,这一部黄梅调电影,引领起全港风潮。 梁超美一说起来,多少有点感叹:“那场面太大了!好多记者,你知道吗,就是从电影院门口,走到休息室这么一段路,全摆满了花篮!”她一屁股坐下,拿手扇风:“我跟你说,这部戏太火了,比当年《孤女》还要火!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挤到休息室的吗?全是人!密密麻麻的,我敢说这个电影票房肯定非常好。电懋那边要气死了,拍了一个多月,白拍了。” 梁超美想着想着,又有些发愁,拉过陆蔓君的手:“蔓君,看你这样,可怎么办啊。你演技比她好多了,可是公司偏偏这么对你……”说着说着,她生出一个念头来:“哎,你说罗薇她愿意让你蹭蹭热度吗?” 陆蔓君知道罗薇肯定会愿意带自己宣传,只是她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她对“红”这个词,看得不是太重。一个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人,永远是靠实力的。 第94章 瓶颈 这段时间,陆蔓君不用拍戏,感觉日子简直过得太舒爽了!每个周末都能跟弟弟玩,还能腾出时间去看自己在上映的电影。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戏路确实窄。不是说演得不好,但角色特色不够鲜明,都是一个类型的。 陆蔓君意识到,戏路窄是她最大的瓶颈。跨过去了,什么戏都能接。跨不过去,跳槽到哪里都一样。除了资源问题,还有她的演技问题。 这一次,《南北》也算是突破了平时小白晓的演法,观众看了大概会说,哇,不一样了。但是要让人记得住“陆蔓君”这三个字,她还要连续演好几个不一样的角色。 她想起以前某个演员拍的电影,角色类型完全颠覆,绝不重复。每一个角色都演得入木三分。这就是她要达到的。 她琢磨着要怎么提升。这时候的电视剧也不是太发达,电影来去这么几部,她问过几个演员,都说要靠观察。 她观察了好一段时间,一直在研究人生气时的反应,高兴时的反应,可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在没想出办法前,她还是继续观察着。 而罗薇拍完《梁祝》后,就更忙了。因为她不仅要继续拍新剧《万家灯火》和《无敌风火轮》,还要出去跑宣传。 听说陆蔓君拍完《南北》,罗薇说:“你要不要拍别的戏,我给你介绍两个导演。” 陆蔓君说:“不用了,前阵子《孤女》的导演找我拍续集,我都接不了。” 罗薇想了想:“那你准备怎么办?你准备专心上学啊。” 陆蔓君说:“没有,等《南北》上映了,我才好拿个好价钱跳槽。现在这种热度可不够筹码谈条件。” 罗薇说:“要不然我带你……” 陆蔓君知道她想跟自己联合炒作,的确能带热度,但自己不太愿意。她想了想就说:“我不着急,趁这个空档好好磨练演技。我下午过去探你班吧,你想吃什么?” 罗薇一听就开心了,“那你给我带卤鸡翅。” 去了剧组,她给罗薇带了卤鸡翅。 隔壁剧组在拍外景戏,两人一边吃卤鸡翅一边看戏。 “杀!” 一声令下,士兵们举着刀往前冲。看着气势恢宏,其实群众演员只有二十个人。 陆蔓君和罗薇在边上笑死了。“这导演也是本事,全挤在一起,拍个近景就像那么回事了。” 这时,士兵们冲到城墙底下,纷纷搭梯子往上爬。 导演往前倾,手指着其中三个沿梯子爬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拍中景。等这一个镜头拍完了,导演打了个手势,扛着巨大木桩的几个人一拥而上,开始撞城门。 “卡,去换衣服!” 因为人手不够,有些龙套要分饰好几个角色。这头举着个小旗子刚死了,赶紧就跑去换衣服,爬到城墙顶上充当守城士兵。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笑得肚子疼。她平时进的剧组除了《孤女》大多不差钱,还没见过这么寒碜的剧组。 罗薇倒是司空见惯:“邵氏太抠门了。” 看了一下午,她发现有一个配角连续跑三场。第一场演的是留洋学生。 留洋学生拨了下鬓角的发,纹丝不乱的头发用发胶固定着的。“你该不会连Turandot都没有听过吧?”他吃惊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oh my god!”他穿着老式英伦手工西装,挺着胸膛,显然颇为骄傲,手里的长柄雨伞慢悠悠地点着地上,“这位同学,你想同我比赛,麻烦你先回去拿盆水照下镜,好吗?” 演完这个,副导演让他迅速去换衣服,演土包子。他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布条挂身上。因为时间来不及了,他拿水弄了一下头发,拨得乱七八糟,还往脸上抹了点泥。 土包子两手紧张地交握着,瑟缩在主角身后,一点点挪步。因为脸朝着下,又想看人,眼珠子就小心翼翼往上抬。 反派低声说了什么话,激起了众人的愤怒,他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冒出一句:“你们、你们欺负俺!” 导演一喊卡,他又飞奔去厕所换衣服,这一回是小混混。 他戴了个假发,是蓬松的爆炸头,也洗掉了脸上的泥土。 他换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衬衫,扣子解开了,走路起来,大外八字,嘴里叼一根烟,下巴往上翘,得意洋洋的样子。 一出场,他先骂了句脏话,闲晃了一圈,手伸着晃了晃:“喂,你,给钱给钱!” 有人不给,他“呸”一下把烟吐地上,“啊哈,够胆。”猛然揪住了对方的领子:“这一区都是我罩的,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陆蔓君看到这一幕,她才发现,自己观察得太不仔细了!难怪所有人都说,观察才能提高。但怎么观察就是一个大学问了。人们愤怒的反应,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的。她要找到共性,也要找到分歧点。 那么分歧是什么呢? 这么一来,她隐约有了一点领悟。含含糊糊间,那领悟是什么,她一时说不出来。 她一路上心脏砰砰直跳,感觉那点东西隐约要冒出头来。但头脑里纷繁杂乱,她也理不出一个什么头绪来。 晚上回家,姨妈看她回来了,拿过她手上的铝制饭盒:“这么晚才回来啊。”看她有点心不在焉的,又说:“怎么啦?” 陆蔓君还在想到底分歧点在哪:“没什么,我在想演戏的事。”又打起精神来:“我帮你做饭吧。” 姨妈说:“做好了,我来端菜。你去喊下弟弟和陈珂吧,天天窝在房间里弹什么破吉他!” 吃晚饭时,弟弟看姐姐似乎有什么心事,就说了点学校事。“我们老师说,你凯下(看下)你姐姐……”他手指往前虚晃着一指,一跺脚:“再凯凯(看看)你!”他愁眉苦脸,手背遮住脸,直叹气:“哎!真是的!”背过身去。 他模仿得活灵活现的,其他人都噗一声笑了。 陆蔓君也笑,下一个瞬间,脑子里好像一下子亮堂了! 她一下子领悟到了,窍门是口音啊!不,造型、身体语言、口音都是重要的因素。而口音是最好用的。 吃饭后,她就跟姨妈几个人演练去了。手上正好有好些剧本,姨妈问她演哪一段?她翻了下剧本,挑了个路人甲来演。这一段,陆蔓君演一个抛弃了男主角的坏女人。 姨妈一听就愣了:“你演她?” 陈珂在边上大笑:“你只有两三句台词就要死啦,而且……”他上下打量着陆蔓君:“你看着有点小。” 陆蔓君拍他脑门:“闭嘴,快点选你的!” 弟弟凑过来,抢着说:“我也要演!我也要演!”被陆蔓君一巴掌打回去:“你演什么,字都不认识。” 陈珂说:“陆蔓君我觉得你放了这么多屁,就这个屁放得最好。”他伸手掐了掐弟弟的脸:“我来说你演什么。” 等弟弟满怀期待地看他,他才指着沙发:“你演观众,坐这边,看着。演完了给我们热烈鼓掌,知道了吗?” 弟弟立刻鼓起腮帮子,很不高兴:“我要演戏!” 陆蔓君拉过弟弟,严肃地说:“你不要以为观众很容易演。”一句话把弟弟唬住了,“啊?为什么?” 陆蔓君继续面无表情地忽悠他:“首先,观众要全神贯注地看,其次,不能笑场。最后要赞赏得很自然,鼓掌要有力,真实。这个任务是最艰巨的,所以我交给你,你明白了吗?” 弟弟顿时为自己低估了这个角色而内疚,“嗯!明白!”又觉得自己承担了一个极大的重任,认认真真地捏紧了小拳头:“我一定会努力演好的。” 边上姨妈、姨父和陈珂忍笑忍得快憋不住了。 她画了个大红唇,指尖叼了一支笔,装作是烟,不时挪到嘴边吸一口,眼皮子懒洋洋地半闭着。 一开场,她就斜斜地靠在墙边,等着陈珂演的男主角过来。 姨妈和姨父在边上议论:“别看蔓君小,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弟弟正襟危坐,他要演好观众。 陈珂脸上用水往眼下点了两下子,假哭说:“为什么要分手?”陆蔓君看着差点没笑喷,可她到底是专业的,入戏不是什么问题。 她的手背拍了下陈珂的脸,“你呵!”低笑摇头,把笔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一下:“你这傻子!”她说的是粤语,却带了闽南地区的软糯口音,听着显得分外娇嗔。 姨妈和姨父也有点看进去了。 陈珂更是一愣,感觉眼前这陆蔓君不太一样,一时把自己的台词都忘了。 弟弟以为演完了,轮到自己这观众上场了,立刻噼里啪啦地鼓掌:“演得好演得好!”又扭头问陆蔓君:“姐姐我演得好不好?” 一群人都笑喷了。 下一场则是演一个智障孩子。 她从门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锅锅,锅锅(哥哥)?”左顾右盼没看见人,挠头:“我锅锅呢?”似乎看见什么人了,她又歪头傻笑,扯了下衣服,一手指着:“锅锅,锅锅在那边!”撒腿奔过去。 陈珂在边上笑翻了,拼命鼓掌:“本色演出!” 姨妈和姨父说:“完全不像你了,哈哈。” 弟弟说:“我要不要鼓掌啊?” 陆蔓君感觉这一回算是突破了。 接连饰演了不同角色后,她渐渐有点摸到门道了。什么人用什么口气,什么肢体语言,怎么停顿……真是一门学问。 这段时间,她就一直窝在家里练,偶尔去探班梁音、游敏和罗薇。因为电懋和邵氏的竞争日益激烈,所以游敏和罗薇其实势成水火。实在有点尴尬。 这天,梁超美过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亚洲影展你入围了!” 陆蔓君很是兴奋:“什么奖?” “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演技奖!《孤女》也入围好几个奖项!” 梁超美说:“颁奖礼是在一个月后,机票我也帮你订好了,今年在东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晋江抽了所以晚了你们懂的哈哈哈 第95章 日本旅游 听梁超美说,这次入围的香港电影很多,像《孤女》《后巷》《花团锦绣》等等。一般来说,邵氏、电懋会帮主创人员安排包机和食宿。但是因为陆蔓君两边都参演了,选哪边不太好,所以新联自己安排了机票和酒店。梁音这次是入选女配角,也跟电懋去的。 晚上,游敏给她打电话来,“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啊?剧组的人都在呢,正好聚聚。听听你高宏哥哥怎么说的。” 估计是把话筒递给边上的人了,过了两秒,就传来高宏的声音:“小白晓,你是不想跟哥哥混了吧。上次让你吃饭你也不来,这次一起过去还不跟我们一起!好啊,有毛有翼会飞了啊。 ” 陆蔓君半开玩笑说:“我哪敢跟你们这些巨星坐一起啊,哈哈。” 高宏被这么捧了一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啊,打你屁股啊!行了,让游敏姐跟你说吧。” 游敏接过电话后说:“你真不过来啊,你要去邵氏那边吗?” 陆蔓君说:“没有啊,我自己订票去。” 游敏说:“这样吧,你也订我们住的酒店,晚上我们可以聊聊天。” 陆蔓君想了想,人生地不熟,有朋友带着肯定好啊,就答应下来了。 《孤女》剧组的人也打电话来,因为徐小田没入围什么奖,所以他不去颁奖礼。陆蔓君跟导演最熟,跟剧组其他人都很久没联系了。难得聚在一起,约好了到东京后要聚餐。 她也问了霍荣亨,看他要不要去日本。可惜霍荣亨课业忙得要命,说是只能等放假才能回来了。 知道了她入围了两个奖,霍荣亨也很高兴。尽管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可还是很温柔地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他们都在为各自的目标努力着呢,这样真好。 这么一来,陆蔓君就必须得请假几天。老师很快就同意了,但是班上自然风言风语不少。 沈嘉说:“去陪跑的,也不嫌累!” 沈怡说:“总比有些人连陪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观众。” 许静很替她高兴。“我就知道你能行的,一定能拿到最佳女演员的!” 李恬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入围了,特意寄了礼物给她。“记得了啊,获奖宣言要多提提我!” 临出发前,杨伟来找她:“你和新联的合约快到期了,你看下要不要跳槽过来邵氏。那么久的朋友了,我不会害你的。你要是过来,我保证你能红。” 杨伟的市场策略抓得很准。他一手捧红了灵悦(罗薇)、武打女王程素素,七仙女等等十多位艺人,又接连挖来了电懋几个金牌制作团队,加上不断抢拍。这样一来,邵氏在实力上丝毫不输电懋。 眼下,邵氏急速扩张,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杨伟获得了高层认可,很快就把他提拔起来。现在他是制片经理。 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杨伟已经在邵氏站稳了脚跟。 陆蔓君是想着,如果颁奖礼能拿到一两个奖,身价百倍,自然更有谈条件的资格。杨伟估计也是这么想,所以提前打过来,想先把这事谈妥了。“等颁奖礼完了,回来再说吧。” 杨伟说:“我跟你说,你今年肯定拿不到奖。你看,今年是在日本举行的影展啊!傻子,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这三个奖,肯定要留在日本的。” 陆蔓君不吭声。 杨伟又说:“别说我不够朋友啊,要是你拿不到奖回来,你在娱乐圈就完了。你看看,第一,新联直接把你压死了,你不能接新戏。《南北》能不能红,就跟赌马一样,看运气。第二,邵氏的大门不是永远敞开的,今天我给你这个价,明天就不一定了。第三,我知道,你跟游敏几个都很好,但是游敏能罩你多久不好说,万一嫁了个富豪隐退呢。你在电懋怎么混?何况电懋给的签约条件我知道,你拿不到奖,也就跟你在新联差不多。” 陆蔓君说:“行啦,你别唠唠叨叨说一堆。我就喜欢呆冰箱里,你要去日本吗?” 杨伟说:“你还真是!跟你说,你别后悔!日本我就不去了,你好好玩几天再回来吧!要不要我找个人带一下你啊,那个梁超美做事丢三落四的!到时把你丢在日本了。” 陆蔓君听出了那话里的一点关心,觉得心里还挺暖的,“不用啦,梁超美现在做事还挺好的。”说了两句觉得不对劲,又问:“哎,你不会想挖走她吧!” “看你说的什么话,梁超美这种做事马马虎虎的人,”杨伟说:“我肯定是要挖的嘛!” 陆蔓君知道他在开玩笑,嘻嘻哈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终于到东京了! 梁超美一群人去取托运行李,她站在外面等着。她从下飞机那一刻起,立刻感觉好像到了电影里一样,周围的人打扮几乎全是清一色的刻板黑白灰套装,配一个白色小挎包。 碰巧,有一排空姐从她身边走过。 她还是第一次见,眼光追着那婀娜的身影看去,发现空姐们跟现代装束不太一样。 她们身上穿着单排扣长袖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扣子解开,领口整齐呈V字型。下面是同色七分套裙,踩着黑色高跟鞋往前走。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一个黑色老气的小挎包。 陆蔓君仔细留意了一下,她们头顶上戴着一顶斜平顶呢帽,只有巴掌大,歪斜地戴在头上,耳朵都别着珍珠耳环,两侧露出小卷发。看着端庄大方。 梁超美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空姐:“看什么,这么入神,我觉得她们的空姐长得太胖了,还没我们的好看。” 拿完了行李出去,因为新联的人也不少,所以一口气找了七八辆才够坐。进了出租车,一路朝着下榻的酒店飞驰。 这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天全黑了。 陆蔓君好奇往外看,见外面的楼房几乎都不超过三十米,还有很多地方在建设着。远看过去,是一排排木结构的房子。 车子驶入市区后,她开始感觉到东京的繁华。车流不息,行人如织,但是交通一点也不拥堵。建筑大多很矮,跟现在高楼林立没法比,稍微高一点的,那几栋圆柱形亮灯大建筑。 整个夜景真是漂亮啊,一栋栋楼亮着霓虹灯,看着灯火璀璨。还有一些地方是正在建设着的。大概是施工的原因,拦起来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地上铺着木板,方便路人通行。路边还摆了一个大牌子,“注意”两个字是中文,估计是让人不要掉进坑里了。 “哈,你看那个人的高跟鞋拔不出来了!”梁超美也很兴奋,一路上都在吵嚷。她顺着梁超美的视线看,发现有两个女人低头在弄高跟鞋,跟陷进木板间隙了,拔不出来。她们都穿着无袖上衣,配束腰蓝色伞裙,看起来很是大方。 再往前开,发现路上偶尔会出现艺妓,两三个并排穿和服,踩木屐走路。大部分还是那种穿伞裙的女人,还有穿黑裙黑皮鞋白蕾丝袜子的学生,以及腋下夹个公文包、细条纹西装的黑框男人。 下榻的酒店跟电懋是订在一起的。 酒店的人给了领头高层一个牌子,高层把房牌分给他们。 梁超美拿到的是1101和1102。 陆蔓君在走廊脱了鞋,把那个木门拉开,见里面是个铺了木地板的空房,配了一个小矮木桌子,上面放了电话、四个木茶杯和一个紫砂茶壶。 拉开灯,便是一片橘黄色的温馨灯光。 陆蔓君感觉挺漂亮的。 梁超美说:“这个酒店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还不如我们香港的,收那么贵。” “被子估计要自己铺的。” 梁超美说:“我找下被子!”自告奋勇拉开衣柜,果然找到了一床棉被。 那个棉被看着还挺热的,陆蔓君忍不住想皱眉,四处看了看,这么一看,让她发现了空调。 陆蔓君拉着梁超美说,“你看这个,是空调啊!”她简直要开心坏了。多久没在睡觉时开空调了。 梁超美却更喜欢香港的酒店,撇嘴说:“香港的也有空调啊,这个看着就没香港的好。”梁超美左看右看,发现浴室居然没有热水,很不满意,“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苏苏那个房间。我明明记得李生说给我们套房的,肯定是苏苏又耍什么手段了。” 公司里谁都知道陆蔓君和苏苏不太和,因为苏苏现在的富豪男朋友,曾经抓过陆蔓君上车。陆蔓君觉得苏苏有点无理取闹,基本都不理她。 “你别去了,就算是她耍手段我们又能怎么样?何况这房间挺好啊。”陆蔓君觉得这房间挺好的,拗不过她,就随她去了。 梁超美出去了,陆蔓君自己闲得没事,就打开窗户,深吸一口,空气清新凉爽。外面亮着小灯,借着灯光,勉强能看清这是个小桥流水式的假山,周围是高大的竹林,风一吹就沙沙响。只隐约听见偶尔“咣”一声,像是竹筒子落下的声响。 都市里居然有这么古色古香的酒店,她心情好得不行,有一种度假的幸福感。 梁超美去问了苏苏的房间,回来直擦冷汗:“不换了不换了,吓死人了!我听那个服务员说,她那个1203死过人!天哪,苏苏要是知道了,半夜要睡不着了。我问了,我们这间最好,风景很漂亮的。” 陆蔓君说:“反正这么热的天气,我也不想用热水洗澡。” 来东京还有一个大好处,可以随便用水了,东京可不缺水!她们痛痛快快地洗澡、泡浴。 洗完澡出来,陆蔓君擦头发,看时间已经快九点多了。 梁超美正在铺被子,被陆蔓君拦下了。“晚点再铺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飞机餐不怎么好吃,两人都没吃什么东西。 两人刚想着出去,电话就响了,是《孤女》一行人约去吃夜宵。 第96章 颁奖典礼 出门前,游敏几个打电话过来,想约见面。 陆蔓君说:“我不知道要到几点呢,到酒店找你们。” 至于自家公司的艺人聚餐,她就直接拒绝了。她平时跟新联的人关系只能算还可以,能说得上话,但也算不上好。自从她被冷藏后,就更没人跟她说话了。她自己也不太喜欢新联那些演员之间的氛围,内部竞争很激烈。一群人每天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总喜欢在背地里相互捅刀子,梁音也不爱跟她们混。 下楼时,《孤女》的导演一行人都在等她,看她来了就打招呼:“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胖了啊!”导演拉着陆蔓君挪了下:“啧啧,真是胖了!看那脸都圆了!” 陆蔓君看见他们乐呵呵的,心里也很高兴,伸手啜导演的肚子:“你才胖了,几个月了啊。” “就是,这哪里是胖,我觉得挺好,比拍戏那个干柴样子好多了!” “高了很多啊!”有人摸摸她的头。 一群人都跟看自家孩子似的,笑得眼睛都没了:“走走,让大导演请我们吃大餐去。” 这店外面挂着两个纸灯笼,深蓝色布帘子,撩开后进去,还有不少人在吃夜宵。 他们选了个包间,要了寿喜烧火锅,生鱼片,各种天妇罗,各种腌菜,还要了梅子清酒。 隔着个玻璃窗子,能看见那个厨子做菜。一群人聊了会天,有些人就巴着窗户往里看。 陆蔓君也好奇,凑过去看,见那个戴个白帽子穿斜襟深蓝袍子的厨师,正在切生鱼片。估计是要去皮,把刀放在鱼皮底下,捏着鱼皮,沿着鱼片推动刀片,麻溜地就下来了。 哇塞,真厉害啊! 陆蔓君暗自感叹,再看那厨师包寿司,双手浸入冰水,认真细致地擦干了水后,从一个圆形合抱大的搅拌木碗里舀出米饭,包起寿司。 导演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怎么做寿喜烧火锅。” “看什么,赶紧吃才是正事!” 寿司陆续端上来了,寿喜烧火锅也端来了。寿喜烧火锅没什么特别的,里面会放洋葱条,大葱,娃娃菜,乌冬,挂面,香菇、豆腐和牛肉,往里浇一罐子酱汁。汤汁咕噜咕噜翻滚着,冒着香气。 光是闻着,陆蔓君已经觉得太幸福了!梁超美说:“天,这也太香了!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吃吃吃!”导演招呼着说:“以前抢食没见你们这么矜持啊!” 陆蔓君夹了一块牛肉,味道很好,入口肉香浓郁,咸香适中。煮得火候刚好,一点也不老。她现在算不算吃到最正宗的日本料理了? 一群人在热腾腾的蒸气中聊起以前在剧组里的事,直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导演,那时候你可把我们折腾死了。”陆蔓君说,看服务员端来了白米饭,还有一碗碗生鸡蛋。 “这是要干嘛?” 服务员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她一句没听懂。导演戳戳边上的人:“说了什么,翻译。” 翻译说:“鸡蛋蘸酱,倒一点汤汁进去,蘸着吃。” 陆蔓君以前见过这种吃法,就是生鸡蛋加芝麻酱什么的,吃起来有点腥味。她有点接受无力,就自己找服务员要来了调料,自己调了一碗芝麻酱混花生酱,再加点黑椒粉。 导演凑近了看:“这个酱看着好恶心啊。” 陆蔓君端到他跟前:“你尝尝?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以前吃什么涮锅的时候,会有那种自助调料,她尝过好多种酱混合的味道。什么海鲜酱混酱油,再加点糖和香油。 导演推开:“不要了,看着想吐。” 监制说:“他不尝,我来尝尝。”自己也调了一碗,“还可以嘛。” 吃到后面,大家都来了兴致,要了不少酱料,互相混着调。有人调了一碗香油配醋和胡椒粉,有人调了味噌酱配辣椒,还有人调了沙茶酱配酱油。 一晚上下来,大家都吃得很欢乐,差不多十一点了,陆蔓君本来想回酒店的,被他们拉去看歌舞伎了。 导演说:“带小孩子去这种地方干什么?乱得很!” 翻译说:“去年还禁演呢,难得今年重开了,肯定要看看啊。” 歌舞伎,她在电影里看多了,真人还没见过呢!她立刻表态要去:“一起去一起去!”死缠烂打着,终于准了。 路上听翻译说,禁演是因为少年歌舞伎长得年轻又貌美,很受武士喜欢,私生活乱,所以经常有同性恋情,又发生了一系列“色子宿”和“飞子宿”之类的事情。 听翻译说这里流行的是江户歌舞伎。那些演员都是男人,其实她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们讲的是日文。不过能大概猜出来剧情,那个表演动作特别夸张。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化妆,跟京剧脸谱有点类似,水□□底加红色或蓝色渲染开来。发型有丑得要死的“月代头”或者“野郎头”。演员们穿着大红色或者各种绣纹的衣服,腰间别着七八把□□。 陆蔓君感觉来这一趟东京太值了!回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她和梁超美都累得不行了,各自回去睡觉。 第二天晚上是颁奖礼,白天陆蔓君和游敏他们去吃了传统的流水面。竹子托着像个过山车似的,里面是冰凉的泉水落下来。每人伸筷子进去捞出面条,再蘸酱吃,吃起来冰爽可口。 游敏问:“晚上就是颁奖礼了,你紧张吗?” “哎,我估计女主角肯定没戏。”陆蔓君怎么可能不紧张,除了想多要一个跳槽的筹码以外,她还想获得一个肯定啊。“最佳女演员”是每个女演员梦寐已求的一个最高荣誉,她听杨伟说奖项要留在东京时,其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难免抱着一点希望。 游敏伸手拍拍她:“我也没戏。我今年就是陪跑的,我那部戏就是圈钱的,拼女主角肯定不行。我昨天才和梁音讨论完呢,香港参赛的几个里面,你那个《孤女》最有希望拿奖。如果只是香港本土比,说不定你还真能拿。但是说实话,《古都》《我两岁》这几本日本片拍得太好了,而且东道主也是东京。”后面的话就没说了。 陆蔓君明白她的意思,估计最佳女演员是没戏了。 吃过饭后,没休息多久,就被梁超美和化妆师团队拉起来了。才十二点多,就开始化妆弄头发了。礼服选的是一件裹胸黑色长裙,配一双黑色高跟鞋。 梁超美推门进来:“化妆化得怎么样了?”她往陆蔓君手里塞了一张纸:“致谢词,你先背着。万一被选上了,上台就说这些。” 陆蔓君打开来看,见上面写的都是场面话,感谢感谢谁谁之类的,还标注了几个重点,“一定要哭出来。” 梁超美叮嘱了一大堆:“等会走红毯的时候,注意别踩到脚下的裙子,要面带微笑,千万不要让记者拍到你黑脸。走的速度不要太快,要不时停下来,招手,让他们拍照。跟你一起进场的是高宏,他应该会带着你,你不要太紧张了。” 第十届亚洲影展颁奖礼,在东京正式拉开帷幕。 广阔的红地毯,两旁是□□短炮,无数记者守着门口,看着数十辆黑色车辆缓缓驶入会场。一辆接一辆开门,听见主持人用英语介绍说:“现在进场的是评委团。这段时间他们不眠不休,审阅了过千部影片……现在进场的是邵氏集团主席,邵逸夫先生!” 陆续又进场了十来个电影界重量级人物,都是本届评委,包括一些日本导演,菲律宾导演,每个国家都有评委。 陆蔓君下车前,听见外面喧闹的声音,透着窗户看见一个个光鲜明艳的演员们,一个个穿得漂亮得体,一步步走在红毯上,不时停下来朝两边挥手,拍照,接受采访。 她越看越紧张,马上轮到自己了!要是这种场合摔一跤,或者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那真是要丢脸好久。她摸着胸口,越发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不由得深呼吸一口。 她也算是参加过不少宣传活动,可第一次参加这种亚洲级别的颁奖礼,头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明星了啊,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 下车后反倒不紧张了,见高宏笑着朝她走来,她也笑起来,过去挽住他的手进场。 高宏经验比她丰富多了,总是低声提醒她:“你今天很漂亮啊,继续笑。” “停一下。” “不要走那么快。” “好,可以了,转那边笑一下。” 听见主持人在介绍她时,说是“知名女演员陆蔓君”还说什么曾经在北美排行榜拿第一,听着心里简直爽翻了。 进会场后,还有不少记者采访,梁超美跟在她后面提示。记者大多会问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诸如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拿奖,谁会拿到什么奖这种得罪人的问题。 她就模棱两可或者开玩笑对付过去。 一路上她感觉脸都笑僵了,怕出什么不好的新闻,暗自揉了一把脸,又继续笑。她落座前,主持人又要再介绍一次,镜头打过来,她又得自然地微笑。这么下来,简直比演戏还累。 屁股落在座位上那一刻,她真是完全松了一口气。游敏和高宏的座位就在她后一排,这让她更安心了一些。据说这排位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咖位差不多的,才可以排在一起。她现在离一线还远,但估计是入围了最佳女演员,才可以排在这个位子。 游敏凑过来跟她说:“你看一下,右边有摄像,你要注意控制表情,该跟着笑的,一定要笑,不然记者会乱写。” 她回头说:“知道了。” 游敏又直回身子去。 正式拉开序幕。 主持人调侃,唱歌表演一系列过后,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颁奖环节! 两个颁奖嘉宾出来,播放了一小段入围影片的介绍后,就开始颁奖。先颁的是纪录片两个奖项,都是日本片。 陆蔓君感觉眼皮直打困,还得强撑着听完。 接下来就是特别奖,最佳女童星奖,这个陆蔓君也入围了。她正跟边上的某二线演员聊天,突然台上的颁奖嘉宾说:“这一届特别奖的得主是——陆蔓君,白晓,《孤女流浪记》!” 二线演员说:“恭喜你啊!快下去领奖。” 陆蔓君入围了好几个小奖,一时也没记住,致谢词里没提这个奖。她装作惊喜地捂住嘴,扶着裙子走下去时,心里简直是崩溃的,脑子里迅速组织语言,想着等会怎么说啊! 先说感谢导演,再来感谢剧组,最后感谢公司……她琢磨着,要不先把最佳女演员的致谢词说了吧,反正估计也拿不了。 走上台时,底下密密麻麻的观众,她感觉头皮都是发麻的。哪个不是重量级的明星,放在后世那都是巨星啊。 主持人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开玩笑说:“年纪虽然小,可演技比我们都好啊!” “前辈,我们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说了一句反而轻松多了,她拿过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说:“真的很感动,拿到这个奖是对我的肯定。我特别想感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了,底下掌声雷鸣。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想:拿到这个奖,这一年,她也值了。 又陆续颁了一些音乐摄影美术之类的奖,《孤女》剧组算是最大赢家,音乐、摄影和艺术指导都是它的。而大制作《后巷》居然一个奖都没拿到,只有《花团》拿了个最佳喜剧特别奖。 最佳女配角是个日本人,最佳男配是一个韩国人。 本来《孤女》算是最有机会入选最佳编剧的,可惜没给《孤女》,给了《我两岁》,让陆蔓君很是失望。 终于轮到最佳女主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卡在这里,很不利于身心健康。不过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所以我就不说了…… 第97章 无标题 陆蔓君坐在台下,听见台上主持人开着玩笑,诸如什么“哎呀我颁了那么多次奖,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之类的。她安慰自己说,算了,估计轮不到自己啊。自己已经全力以赴,那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亚洲影展举办了九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几个大奖一定要留在东道主国的。 她心里还是存了一点点侥幸。 主持人说了什么她脑子里都听不进去,开始播放入围片段,她也看不进去。 “好了,现在宣布最佳女主角是——” 她的脑子里好像是懵的,耳朵外的声音在响,可是似乎被什么隔绝。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陆蔓君,白晓,《孤女流浪记》。” 突然,边上的人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话,看嘴型似乎是恭喜。她这才回过神来,周围的声音如同潮水似的,一下子涌了进来。 “恭喜!” “天哪!” “我就说了是你吧!” 她茫然地望着边上的人,看见镜头朝她打了过来,其他人都在疯狂鼓掌,冲她微笑。香港的团队都笑得特别开心,鼓掌鼓得最起劲,就差没站起来了。 什么情况?爆冷门大黑马啊! 她拿了最佳女主角! 游敏凑过来推了下她:“傻了呀!快点下去领奖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座位起身,走下阶梯去。天哪,她刚才为什么会走神啊? 估计是停顿时间有点长,底下主持人继续开玩笑说:“不来领奖,这个奖可就给别人了哟!” 陆蔓君笑着扬手,小心地踩着那阶梯往下走,尽管心脏已经跳得不像话,但她还尽量保持着镇定,免得踩到裙子,再来一个扑街……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路上不少人对她道恭喜,又跟她握手、拥抱。她一路这么走下去,终于到了台前,她想起来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她的致谢词都用在“特别奖”上了,这下又要重新说一遍? 她刻意放慢了步子,脑子里飞速转着,脚下红色的地毯好像一条走不完的道路。 主持人笑说:“恭喜你。”把金色奖杯递给她。她握在手里,感觉冰凉而沉甸甸的。 终于站到了麦克风前面,她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眼光又一次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这一次却好多了。她看着游敏那边,见游敏在对她笑。顿时她感觉像在对熟悉的人说话,那紧张感一下子就没了。 她凑近了麦克风,开始说:“很开心能拿到这个奖。真的没有想过,我能拿这个奖。”她笑着回头看了下主持人,“我都以为念错名字了。” 主持人说:“我念错了吗?奖杯还我。” 陆蔓君笑了。 底下众人都笑了。 “能拿到这个奖,我想感谢很多人。先感谢导演给我机会,编剧写了这么好的剧本,感谢我的前经纪人杨伟、现任经纪人梁超美,助理朱瑜。一直在支持我的朋友,罗薇、游敏、梁音……” 在她最低谷的时候,罗薇他们陪着她,掏心掏肺地教她,那些她从来没有忘记。 那一个个朝她伸来援手的人,她都真心实意地感激。 这一句句英语从嘴里说出时,她的眼前仿佛不再是这个巨大辉煌的礼堂。 而是昔日那一些时光。 她曾经饿得两眼发黑,在车里疯狂背剧本,一天睡不够四个小时。酷暑天裹棉衣,汗浸湿了衣服。寒冬天披薄纱,冻得寒气直冒。 她学习,观察,反思。她一句句钻研,一遍遍重来,不抱怨一句苦。因为这是她自己喜欢的事,是她选的路。 现在想想,多难熬,最后还是熬下来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在进娱乐圈之前,霍荣亨问过她:“你说你喜欢演戏,真的喜欢吗?知道演戏是什么吗?这样的生活你想要吗?你做得到吗?” 那时她的回答多傻啊,一腔热血,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说:“我能行。” 她看着手上握着的奖杯,她想,现在算是有资格回答了吧。 她知道演戏是什么,知道了演戏的甜,也知道演戏的苦。 是为了角色心甘情愿献出一切,自己仿佛变成了戏里的那个人,陪着她在戏剧人生中沉浮,感受喜怒哀乐。 是一次次“不行,重来!” 是跌倒在泥水里,还继续爬起来。是从高空掉下来,受伤了就上药,好了就继续。是每天跟那个贪图安逸的自己作对。是在那些默默无闻的时刻,人在谷底也不放弃磨练自己。 她喜欢演戏。 她也做得到。 她知道这个圈子有多残酷,这个世界或许有很多黑暗。只要她还有一丝力气,她就不会放弃努力,不会放弃发一点萤火虫似的微光。 那些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了价值。伤痕都成了她的徽章。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变得异常清晰,那心脏“扑、扑”地跳动着。她听见自己在说:“很感谢那时候的我,空有一腔热血,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的我。” 她握住奖杯,紧紧的,感觉自己的眼眶开始热热,一股酸气直冲鼻腔。 她很感谢那时候努力的自己。 她深呼吸着,眼眶里眼泪在打转,努力笑着说:“……对了,我不该说感谢自己的吧,应该说感谢父母才对……” 底下人又笑了,全场都在鼓掌,掌声雷动。 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陆蔓君你好棒!” 也不知道怎么,一听见这句,压抑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原来狂喜到了极点,真的会哭啊。哭到最后,她的眼泪实在有点止不住,声音哽咽得有点说不下去了。 “来。”边上男主持人递过来一张纸巾。“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低声提醒她再多说两句。 陆蔓君很感激,把纸巾接了过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跟一个朋友承诺过,我要做最好的演员。” 最好的演员啊…… 回忆里拉钩的画面悄悄冒头。她的胸膛里,心脏正在砰砰直跳。与拉钩的时候雄心壮志不一样,现在,她知道自己能做到的。 陆蔓君看了下自己的奖杯。金光璀璨的东西,从来不容易。“这个奖只是第一步,我知道我离好演员还有一段距离。你们等我……等我!我会再回来的。” 掌声如雷,她看见台下游敏他们笑着疯狂鼓掌。 说完了,陆蔓君半开玩笑说:“好了,不说了,说了这么长一段致谢词,你们要睡着了吧,谢谢你们!”扬手下台去了。 回座位的路上,自然是无数人说“恭喜”“很厉害”之类的话。等坐回去了,后面的游敏比她还激动,拍了下她的肩膀:“天哪,奖杯给我看看。”拿着奖杯看了两眼,“还是日本这个奖杯好看啊,”开玩笑说:“这个送我了。” 陆蔓君刚大哭过,情绪一时没收回来,眼眶还红着。知道游敏是在逗她,便笑说:“今年这个给你,明年那个给我啊。” 高宏在边上笑:“游敏,你拿奖都拿手软了,还逗她。” 游敏瞪了高宏一眼,把奖杯塞回给陆蔓君。 高宏说:“等会最佳演技奖肯定也是你的,你快准备一下致谢词。” 游敏打了他一下:“你别这样!” 陆蔓君看着他们打闹就觉得特别可爱。她自然很想拿“最佳演技奖”。因为这个奖比最佳女主角更有分量,说明她的演技到家了,而不只是因为这一部戏演得好。不过显然没戏,亚洲演艺圈的前辈实在太多,演得好的,比比皆是。 最后,宣布结果出来,最佳演技奖是个日本人。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所以也不太失望,只是心里暗暗定了个目标。 五年后,她会拿到这个奖! 颁奖礼结束后,就是庆功宴。最佳影片、最佳编剧和最佳演技等一系列大奖都落在日本,但是《孤女》算是大有斩获,拿了五个奖,包括最佳导演和最佳女主角! 爆冷门! 剧组的人简直嗨翻了,唱着歌,集体把导演扛去酒馆的。 因为还有不少记者守着,陆蔓君要先回酒店,去换衣服卸妆。她本来不想去庆功宴。这么一天下来很累了,压不住剧组的人那一股兴奋劲,只好戴了个墨镜和帽子去了。 陆蔓君和梁超美几个从酒店后门出去时,已经快十点多。路灯在前方亮着,隐约看见一个瘦高人影在灯下站着。 她和梁超美对视着,都停了脚步。 “不会是记者吧?” 梁超美也有点害怕,“记者倒是不怕,我就怕是什么变态……” 话音刚落,那人影转过身来了,借着一点残余的光线,那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个身影好眼熟…… 她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心脏随之疯狂跳动起来。 是霍荣亨吗? 她的眼眶一下子热起来,迟疑着往前迈了几步,被梁超美拉住了:“你干嘛?” 是霍荣亨吧,是他吧! 她说不清自己那一点期待怎么就冒出来了。明明霍荣亨都说了,他太忙来不了。之前还没觉得怎么样,太忙了,她也顾不上想念他。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想起,他们有太久没见面了啊。她真的很希望眼前的人是霍荣亨啊! 她又走近了些,那阴影逐渐从那人的脸上散开去,露出一管挺直鼻梁。 她看清了。 是他! 还是那一张熟悉的脸。一年没见,长高了,气质也不太一样了。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觉得移不开眼。 霍荣亨站在灯光底下,还像以前那样,朝她抬了下手:“陆蔓君!” 这声音传到耳朵里,她眼眶一下子热烫起来。在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觉到,真的是霍荣亨啊。 她的心脏跳得乱七八糟,狂喜冲得脑子都是空白的。 梁超美也认出来了:“啊,是霍公子啊!天哪,好浪漫啊!不是说来不了吗?肯定是坐夜机过来的。”拉着边上的人急着要走,“我们不当电灯泡了,你们慢慢聊啊。” 陆蔓君喊住她:“你们等下啊,我们一起去庆功宴啊!” 梁超美说:“你们浪漫去,庆功宴就别去啦!” 梁超美拉着其他人往前跑,还跟霍荣亨搭了几句话,然后霍荣亨就朝她走过来了。 她本来想学韩剧一样,扑到男主角怀里的,可是现实跟梦想有很大的差距。她急急往前走,突然感觉右脚迈不动,低头一看,高鞋跟又被卡在缝了。因为这几条路在装修,所以经常会发生这种意外,她都习惯了,蹲下来□□就是了。 但是久别重逢居然是这样的画面!好煞风景! 她快尴尬死了,使劲想把鞋子扯出来,扯了半天扯不动。 “蔓君。” 她硬着头皮抬头,见霍荣亨就站在她眼前,冲她笑。 该说什么? 要说什么? 她不知道,这一刻她就只想笑,只想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头发一直看,是眉毛,是鼻子,是嘴唇。 还是熟悉的样子,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鞋跟卡住了?”霍荣亨低头看了一眼,“……真好。” 陆蔓君顺着他的眼光低头看:“好什么啊?” 忽然,霍荣亨伸长了胳膊,环过她的手臂,把她抱紧了。 这个拥抱出乎意料,她的心立刻就咯噔一下。霎时间,她满胸腔都只感受到了甜蜜暖意。贴着的胸膛处是暖的,手臂是充满力量的。 霍荣亨抱得很紧,似乎要让她融入身体里似的,手上的力度却是轻柔的。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头发。 尔后,一个吻落在她的头发处。 她感受这胸腔带来的轻微震动,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见到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o^)/~ 昨天想给我寄刀片的,现在要跟我表白了吧2333 第98章 回港 不知道抱了多久才松开的,陆蔓君斜睨着他:“会骗人了啊,还说自己好忙。” 霍荣亨拍了下她的头:“真的忙啦,很多功课都没有做……”他顿了一下又说:“飞机晚点了,不然我该在颁奖礼上的。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肯定要跟你在一起啊。万一你没拿奖,我还能赶过来安慰你。”看陆蔓君在瞪他,他又笑了,“我早就猜到你会拿奖的。你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得到啊,因为你很棒。” 陆蔓君抱着他的胳膊:“留学真有用啊,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走吧,我们去庆功宴。” 庆功宴结束,霍荣亨第二天回英国,他们一行人回了香港。 陆蔓君感觉,拿了两个奖,全家人的反应都太可爱了! 陈珂说:“啧啧,有黑幕!你才几岁,居然可以拿影后,为什么不是我的游敏拿奖,而是你……”话没说完,被姨妈揍了。 姨妈显然充分认可她的演技,“她去日本前我就猜到了,不过我看你们都不信,我就没说出来!” 陈珂:“妈,你太马后炮了。” 姨父比较老实,承认说:“我确实没想到,我们家居然能出一个影后。” 弟弟抱着奖杯在脸上蹭,喜欢得不得了:“金色的好漂亮!姐姐,你有两个,可不可以分我一个。” 陆蔓君:“两个都送你了。” 参展获奖后重映,是两大制片公司的惯用戏码。《孤女流浪记》必定会重映的,陆蔓君估计这回分红肯定不少。之前她拿了五万块出来,赞助导演拍完这部电影。所以这部电影除了片酬收入,她还能按比例分红。这回重映的收入还能再分红。 梁超美坐在她对面,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刚才邵氏的人来找过我,《孤女流浪记》要重映,想请你去各大影院宣传,剪彩和开签名会,时间都定在礼拜六日。可能比较累,一天要跑四家戏院。” 这是双赢的,陆蔓君答应下来。 梁超美把资料放一边,笑眯眯说:“跟你说个好消息!新联说可以重新接戏了,还给我们派了人,标配。”标配是三个私人助理,外加一个宣传,一个化妆师,一个发型师。 陆蔓君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也有点受感染,嘴角微翘:“你升官了。” 梁超美说:“之前那些人啊,以前喊我小梁,现在都喊我梁姐。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见风使舵啊!” 陆蔓君也知道有人向梁超美献殷勤,不是送零食就是送早餐。这种事她在职场上也见惯了,现实就是这样,踩低拜高。她自己也有点感觉,现在回公司,大家对她的态度如沐春风,跟以前很是不同。 梁超美说:“蔓君啊,你合约快到期了。”她打开抽屉,拿了一份新合约出来,得意洋洋说:“你看下没问题就签了吧?这次条件很好哟!” 陆蔓君翻了两眼,见里面写着“四六分成”,签约金翻倍,又推回去。“先放着吧,我想想。” 经历了这么多事,梁超美也不再是一开始的傻白甜。虽然陆蔓君才十几岁,可是她的表现完全是大人,连思维有时也比成年人要缜密得多。一看她这个反应,梁超美就觉得不好了。 “四六都不行啊?这个条件很好了!要不我再去跟上面再谈谈?” 陆蔓君眼角余光瞥着新联的合约:“如果我不签新联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吗?”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有感情。何况梁超美做事也比以前细心得多,她不想换经纪人。 梁超美一下子懵了,还真是!陆蔓君不签新联,梁超美手里没一张王牌,还当什么经纪人。她们等于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肯定的,你要签哪家?” 陆蔓君说:“先看看电懋和邵氏怎么说。” 才回香港两天,杨伟就打了个电话过来,约她吃饭。 “影后,赏脸出来吃个饭吧,我在你楼下了,罗薇也在。” 陆蔓君估计这是要打感情牌了,回头对姨妈喊:“姨妈,今晚不要煮我的饭啦,我出去跟杨伟谈事情。” 姨妈说:“好。” 弟弟听见声音跑出来:“姐姐去吃什么带我去!” 陆蔓君说:“我是去谈事情的!你去什么?” 弟弟放大招,过来抱住她大腿:“我也去谈事情,嘻嘻。”死拽着不放手,上次去日本就这么闹过一次。 陆蔓君扒开他的手指:“哪里学的耍赖招数啊,好了!我打包给你,你别去了!你想吃什么?” 弟弟念了一堆菜谱,板着手指数:“我爱吃烧鸡,薯条,墨鱼仔,小鲍鱼……” 陆蔓君把脸一沉:“只能挑一样。” 弟弟咬着手指头,艰难地在烧鸡和小鲍鱼做出了一个抉择:“烧鸡。” 甩掉了跟屁虫,陆蔓君就下楼了。 罗薇说:“今天狠狠宰大老板一顿。”扭头看杨伟,“拿出你的诚意来,才能往下谈嘛。” 杨伟这回也是下了血本,二话不说,铁公鸡带她去了一家海边餐厅。 六十年代香港很多餐厅都是仿英式设计,这一家露天餐厅算是很高大上了。走进去,两边都是黑色复古街灯,铺着蕾丝镂空的白色桌布,桌上摆着一支假玫瑰花,椅子也是白色的。那服务员穿着老式黑燕尾服出来,手上挂着一条白布,帮她拉开椅子。 点了一桌子菜后,杨伟就直奔主题,往手里滴了眼药水,捂住脸哭:“蔓君!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看见我死,你帮不帮我?” 罗薇坐他边上,用脚踢了他一下,用嘴型告诉他:“演过了。” 陆蔓君看他突然间脸上全是眼泪,一下子笑喷了。“行了,别演啦!有什么话就直说嘛!”伸手把杨伟的手拽出来,露出一支眼药水:“你这演技太烂了。” 杨伟干嚎了一嗓子:“我说真的,你不帮我,我在邵氏就混不下去了。电懋那边有李丽华、游敏高宏葛兰张扬,一堆堆的,快整死我们了……”他扭头看着罗薇,“你想想,以后你跟罗薇在一家公司,天天都能在一起,多好啊。我把梁超美也挖过来,给你配个好的团队。新联那边是标配三个吗,化妆发型宣传各一个嘛,肯定的。我给你配一整个宣传团队,不少于五个人,化妆师和发型师还是两个,再给你配四个助理,你看怎么样。” 陆蔓君知道,邵氏最不缺的就是人,因为工资少。“杨伟,邵氏肯定给不了多少钱,不会比电懋多。” 一听这话,杨伟脸色就有点难看,她知道这是说中了,但杨伟也没接话,只等着她继续说。 陆蔓君说:“我不看重这些,我看的是前途。” 杨伟一脸喜色地握住她的手:“蔓君你真是长大了,知道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陆蔓君说:“市场方向我也不懂,我想听听你的规划。” 杨伟脸色凝重起来。他看出来了,陆蔓君是想在这娱乐圈扎根的,长长久久地站下去。他一直就觉得陆蔓君这孩子,看那脸是小,可那心思太深沉了。在娱乐圈里,混得久的孩子,大多是这样。但陆蔓君算是最成熟的一个,过分成熟了。平时也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很是沉得住气。看那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心里也发虚。 规划啊…… 杨伟两手交握,思索了一会。 陆蔓君有了影后这个头衔,就不好随便接戏了。时间久了,等于自毁前程,自降身价。为了维护这个头衔,还得继续拍经典。但像她这样,只能拍玉女角色,戏路窄,往后肯定是有价没市,想拍经典难。这是一定要靠公司资源捧的。 他想了又想,才开口:“你要走得稳,要花时间去磨。第一个,是演技,第二个,是戏路。演《南北》这种新类型也能处理得过来,没什么问题。而戏路问题也不难解决。我现在负责制片那一块,只要你肯过来,我捧你。” 他琢磨着,拿以前那点伎俩来忽悠,不一定能行得通。他在这圈子里混久了,悟明白一个道理。对聪明人,要说实话。 “我坦白跟你说吧,公司能给的价格,跟新联是差不多的。至于分成,还是二八分。新联估计要给你三七,或者四六,但是邵氏不行。像罗薇现在这么红,她也只能拿二八分。公司就是这么抠门,没办法。” 罗薇也在边上说:“是啊,除非是没有签公司的,像琳达那种签部头约的,才可以谈到好价格。” 显然,陆蔓君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 见陆蔓君点头,杨伟继续往下说:“我现在的处境是很危险。今年,六叔下了死命令,至少要拍一百二十部电影,还要保证质量。拍不完我就要滚蛋。一年一百二十部啊,怎么拍啊!没几个演技好的人撑着,怎么做得到?这还是其一,其二,电懋有游敏,我们只有七公主和罗薇。她们的人气是虚的,加一起,还没游敏和李丽华撑得住场面。陈宝心和胡芳芳往后可能还好些,其他的不用说了。你要是不帮我,我真是要死了。” 杨伟说的每一点都说到她的心上。 她不会留在新联,今年能赚几十万也没用,明年就赚不到了。因为新联只想着赚快钱,看梁音就是个前车之鉴。 值得考虑的只有电懋和邵氏。出于个人感情,她是很想帮杨伟的。邵氏钱少,但是培养方向也是对的。 可是,照现在来看,电懋势头比邵氏猛。它的眼光放得挺长远,也舍得砸钱在艺人身上。看艺人的培训规划,看游敏他们,都是从歌舞艺全方位培养。从导演编剧之类的人才来说,电懋培养得比邵氏更好。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明星配人少,团队配备没邵氏好。 游敏之前跟她聊过,那签约金估计能比邵氏、新联多50%,而且分成是三七。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培养得好,钱多,也有人罩。她最应该去的是电懋。 陆蔓君想了又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电懋这名字都没听说过。估计电懋后面肯定遭遇了一点什么事情,所以才倒闭的。还是因为这是平行空间,所以不一样?万一这回倒闭的是邵氏? 陆蔓君感觉现在有点像在赌运气,再想想,杨伟之前帮了她这么多,现在杨伟有麻烦,不帮忙,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有罗薇,在邵氏被陈宝心和胡芳芳夹攻着,肯定希望她过去。 杨伟看她一直皱着眉头想,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冲罗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说两句。 罗薇肯定希望陆蔓君过来,多一个同一战线的朋友,在邵氏肯定好过很多。但是她也知道电懋的行情,确实比较吸引。作为朋友来说,肯定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前途。 “蔓君你自己好好想,不要被我们干扰了。”一句话气得杨伟差点没背过气去。之前说好了一起说服陆蔓君,怎么这阵子还站到电懋那边去了! 陆蔓君心里一软,朝杨伟伸出手去:“我的合约呢?”看杨伟一脸懵的样子,她忍不住就想笑:“不是要我签嘛,合约呀。” 杨伟手忙脚乱从身后皮包里拿合约,没想到这么容易,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蔓君,我没看错人,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只看钱的人!” 陆蔓君和罗薇相视而笑,终于又聚到一起了。 陆蔓君想劝梁音一起过来,杨伟说:“我早就劝过了,她不肯来。新联给她那么多钱,来邵氏钱少不说,也当不了一姐了,肯定不会来。” 签完了邵氏后,杨伟说:“你以后住公司宿舍这边来吧。罗薇隔壁不是有个空房吗,正好住她边上。你们好朋友住一起。” 罗薇立刻欢呼一声。 陆蔓君不太愿意:“我想住家里,我还要上课,公司太远了。” 杨伟说:“现在还没记者。过两天吧,影后的消息传出来,《孤女》重映,你楼下肯定全是记者和粉丝。到时候你别想上学了,我没吓唬你。” 罗薇在边上劝:“真的,你一定要搬的。我现在也是,现在的记者和粉丝太恐怖了。” 陆蔓君觉得他们说得有点夸张。 罗薇最近确实很红,《梁祝》翻译成好几个版本,整个亚洲到处飞,要宣传。到台湾时,万人空巷。罗薇粉丝多,记者多,被围一点也不奇怪。 而她的《孤女》的热度早就下去了,像游敏拿了影后,也没被围堵啊。 “放心啦,不会被围堵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各位金主— 第99章 韩式部队锅 这个奖带来的连锁反应,如同一只蝴蝶引起的飓风。 亚洲影展名单公布后,不出两天,如杨伟所料,全港娱乐版头条都是陆蔓君。所谓毁誉参半,就是这么回事。这一届举办国是日本,同期参赛的还有影后游敏、一线女星梁音等等,拿奖的居然是新人陆蔓君。 陆蔓君路过附近报纸摊,拿起一份报纸来看,头条就是她握着奖杯,哭花了妆的一张大头照片。 不忍直视啊,就不能选一张漂亮点的? “今日新到的报纸……”翘着二郎腿的老板慢悠悠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愣,又低头看了看摊子上的报纸。看见明星了! “啊!陆蔓君!” 其他人听见声响,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很快有人过来想找她签名。一签名肯定是没完没了的,所以她买完报纸赶紧走了。 她快跑了几步,看没人再追过来了才停下。她拿出报纸,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翻。 新闻舆论众说纷纭。 有报道指,评委团观影过程中洒泪,陆蔓君是实力派,实至名归。也有报道称,评委团有猫腻,怀疑因为她与霍荣亨的暧昧关系,所以才拿奖的。也有人说,《孤女》确实拍得好,评委慧眼。还有人说,评委眼光真不怎么样,居然没有选游敏。 无论人们如何议论,陆蔓君的话题热度还是一路飙升。恰逢《花团锦绣》《后巷》《东方城》《风光无限》全都在上映,近乎霸屏,热度就更降不下来。 利益相关的几个剧组轮番借势翻炒,能跟“陆蔓君”三字沾边的鸡毛蒜皮事,统统拿来作谈资。借着这个舆论趋势,电影票房和人气急升,狠狠火了一把。 记者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 第二天,陆蔓君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下楼,准备去上课。才走下楼没几步,已经看见一堆记者坐在阶梯上。她嘴里还咬着面包,一看这阵仗,吓得面包差点没掉下来。 现在才八点多,记者们来这么早! “蔓君!”“蔓君!”七八个记者一窝蜂围上来了。楼梯本来就小,这么一挤,她根本没法下楼。 陆蔓君把面包三下两除二吃完面包,等着她的,还有一大堆尖锐的问题。不过这一方面她还算有点经验,别人问什么,她就笑而不答,免得他们乱写。 她试图拨开这些人:“我要上学了,麻烦让我下去一下,好吗?” 他们不停用七八个相机对准她的脸,疯狂拍照,是个人都要生气了。 “蔓君,你觉得你和游敏谁演技更好?” “蔓君,很多人说这次奖项有黑幕,你怎么看?” 陆蔓君安慰自己,这是红的代价,红的代价。要是没人拍你,那才惨呢。杨伟和罗薇确实很有先见之明,她还是太天真了点。 好不容易拨开了这些人,她才发现楼下还有一大波人,那是些挤不进来的记者和粉丝。一看见她出现,像苍蝇看见肉似的,眼睛都亮了,抱着相机和背包就奔过来。 “蔓君!蔓君!” “你给我签个名!” “你现在去哪里?你跟霍荣亨什么关系啊?” “帮我签一个!” “我也要!” 这回签名是躲不过了。 等陈珂下楼的时候,陆蔓君已经快签得手都软了。陈珂拨开人群,准确麻利地拽住陆蔓君,出了战圈,摆手说:“下次再签,下次签!” 要是这么容易就放弃,那就不是狗仔队了。一群人还紧跟着她回了学校,幸亏到了门口就被保安拦下来了。 保安一看这么多人,赶紧摆手说:“走走走!记者不能进!”又呼叫其他人过来一起拦人,这才拦下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狗仔队这么紧密跟踪,实在有点恐怖。隔天,记者们人数增加一倍。幸好,杨伟这边来得及时,派了一辆车来接送她上下课。 陆蔓君上了保姆车后,有不少狗仔队继续跟来学校。上一次被保安拦下后,狗仔队们不知道是塞钱了,还是怎么做的,居然混进来了。不仅这样,还摸来了陆蔓君的教室,拍了她上课的照片。下课就抓住同学采访,同学们不胜其扰。陆蔓君实在不好意思,只好先请假两天。 第二天各路报纸写,“本报独家披露,陆蔓君清纯上学照。据同班同学沈嘉透露,陆蔓君平时性格孤僻,只爱学习,不爱与人接触。” 另一张报纸则是:“据同学沈怡表示,陆蔓君从不听课。” 沈怡表示,她说的是陆蔓君成绩很好而已。这些记者脑洞真是太大。 姨父姨妈看了很是生气,“狗屁不通的东西!乱写!” 陆蔓君安抚说:“别看了别看了,看了生气。” 杨伟也看了报道,气昏了头,把报纸往桌上一砸:“我去找他们主编说,写的什么东西!” 梁超美说:“我去查一下,看是收了谁的钱在黑我们家蔓君!” 早上六点钟,陆蔓君拿起背包,戴好墨镜,顺手扶了下帽檐。“弟弟,你帮我去阳台看一眼,看他们走了没有。”没法上学了,趁大清早没人,找个偏僻的公园跑步,应该没事吧。 弟弟立刻“嗯!”一声,蹬蹬蹬,跑到阳台。他熟练地搬了个板凳,爬了上去,往下看了一眼,见记者和粉丝团还在楼下转悠,回头冲姐姐比了个X手势。 陆蔓君只好回头,一屁股往沙发上坐下了,顺手丢下背包。“天天在守什么啊!”记者们也真是太敬业,几天了都没走!一群人严防死守,确保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现在,楼下全是记者围着,就等她出个什么新闻。没办法,陆蔓君目前的热度最高,不守她,守谁去?她这边出不了新闻,只好退而求其次,拿点边角料也行。 狗仔队们也真是太拼了。 到了凌晨,陆蔓君看见他们还守在楼下,就让梁超美去买了点吃喝给他们。梁超美说:“真是,天天这么围,你还对他们那么好干什么!”话这么说着,她还是去买了。 记者们拿了奶茶和三文治时,笑着抬了下纸杯说:“谢谢了啊!” 过了两天,估计是杨伟派人打了招呼,后面的报道变得正面多了。从“从不听课”变成“不听课都能考第一”,从“不怎么跟同学聊天”变成“深受同学老师喜爱”之类的。一大堆往死里夸,陆蔓君自己看了都有点不好意思,完全把她写成了个天才。 写不了她什么东西,也不敢写霍荣亨,只好写她家里人,她的同学,连“暗恋过陆蔓君的人”都整理出来,列了一个表。 早上八点半,风吹着大榕树须根,晃动了两下。 “怎么办?”记者甲直打哈欠,蹲在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食指示意了一下:“喏,一家人连楼都不下。” “还能怎么办,编故事咯!”记者乙嘴上叼了根草,“我昨天写了陈珂往下泼水淋记者,还不是过稿了。” 记者丁说:“她家楼下的垃圾桶都被翻遍了,不是西瓜皮就是碎布……我编了几个,编不出来了!” “你们继续守吧,我去守罗薇。”记者甲拍拍屁股站起来。 记者乙望着记者甲的背影,“呸”一下吐出嘴里的草,和其他记者相识而笑。守了这么多天,一家人不吃不喝,能熬多久?马上要出新闻,到底是年轻,没经验!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中午十一点多,陆蔓君端水果盘出来。 “吃水果啦!”姨妈正在打开麻将桌,好奇地看了一圈,只有姨父、陈珂能打,弟弟显然不会。“你们才三个人怎么打?” 姨妈说:“隔壁李师奶等会过来。”这段时间出不去,就靠着李师奶买菜回来了。姨妈顺手接过盘子,喜滋滋地搓一把手,看着绿色的麻将牌,心里欢喜:“哎,好久没打麻将了,前段时间忙得我呀!” 姨父抱了下姨妈的肩膀,“你啊,一闲下来就要开桌打麻将。” 陈珂在边上看着他们秀恩爱,立刻打了个寒颤:“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弟弟扯陈珂衣服:“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呀!”最近的记者围堵,已经牵扯到家里人,所以弟弟也请假了。 陈珂耸耸肩:“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爱上学的人。” 陆蔓君掐掐他的脸颊:“怎么啦,想你的小女朋友啦。” 弟弟:“因为哥哥天天拉我唱歌,每次都是同一首歌!” 陈珂:“……” 晚餐是陆蔓君改良的韩式部队锅,有辣白菜、豆腐、火腿片,连什么玉米香菇都放进去。一大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香辣浓郁。两家人吃得很是欢乐。 虽然记者们真的很烦,但是也有很多暖心的粉丝团。不仅帮她拦记者,还往她家门缝底下塞信。她接连看了几封,心情一整天都很好。 她本来觉得,过了七八天,这热度下去了,人也该散了。然而足足过了十天,人还是那么多! 这么冷处理,也不是办法。裁缝店那边也不能拖太久,学校那边老师已经打电话过来了。 狗仔队还真是厉害啊。 想来想去,她只好认栽,老老实实给杨伟打了电话,说要搬公司宿舍去。 杨伟很是得意:“我就说了吧!让你搬,你还不搬!” “是是是,你最厉害啦。” 要搬家了。 陆蔓君本来想过,自己买个房子,再买一辆车,省得每天来回那么远。光是《孤女》电影分红,加上这一年的积蓄,她手上有五十多万。想买一栋豪宅也不是买不起。像前段时间,李嘉诚买那一栋半山别墅,也才六十多万。 一九六三年的香港,地产发展迅速,贷款条件宽松。她估计,银行挤提和股灾很快会来。现在买楼,那真是高位买进,分分钟亏本。 还是住宿舍算了。 陈珂说:“早点搬,省得这堆苍蝇围着转。” 陆蔓君敲他的头:“真没良心,你就不知道哭一下!以后礼拜六日才能见面了!” 陈珂说:“哎,婆婆妈妈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了面,哭什么!” 姨妈说:“哎,你没哭,刚才我听见谁在厕所哭了!” 陈珂:“……” 陆蔓君在边上直笑,“别舍不得我。” “鬼才舍不得你!” 姨父交代了几遍安全问题,又想塞她钱,被她拒绝了。姨妈则是生怕宿舍缺这个,少那个,一直唠唠叨叨给她收拾行李。 弟弟一听说陆蔓君要去住公司宿舍,哭得翻天覆地。陆蔓君没办法,抱住他哄:“你想不想他们一直拍我们?我搬走后,他们也会走的。这样,我每个礼拜六日回来,好不好啊?”好说歹说,总算哄住了。 弟弟犹豫了半天,抽噎着说:“那,那你要多回来看我。” “好。” 弟弟还是一脸委屈,想了又想,觉得不太稳妥,伸出手指尾求个保障:“拉钩。如果姐姐骗人,就一年没有鸡腿吃。” “好好好。”陆蔓君觉得他真是可爱死了,伸手揉他的头:“就知道鸡腿!” 搬家后没多久,听陈珂说,记者开始少了,虽然进出还不是太方便,但是比以前好多了。 英华女校也加强了保安措施后,出入家长有车接送,记者渐渐绝迹。 被围堵是免不了的,哪怕她住在邵氏宿舍里,外面仍然能听见粉丝的叫声。但比起以前,要好太多了。 唯一的问题是上课太远,她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习惯了倒也没什么了。 到了年底,《南北裁缝》终于能排期上映。可惜,题材太冷,首映当日票房还是很一般。尽管排片算很密集,效果还是不太好。首映当天,陆蔓君和蒋贤亲自到场宣传,来捧场的全是粉丝。别说比不上重映的《孤女》,勉强只能够得上《东方城》这种级别的。 梁超美说:“幸亏还有你和蒋贤,两个正当红的扛一下票房,不然这部片子估计要赔惨了。” 这一部是陆蔓君的转型之作。她已经尽了全力在拍,也不得不承认,一部片的成功与否,有时还真是要看运气。 杨伟倒是比她们乐观得多:“才上映两天,说不定有转机呢。反正我有办法,你们就别愁了。” 第100章 庭温暖 杨伟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想泡个咖啡喝。最近《南北》票房不太理想,他连夜做了不少方案,熬得太厉害,眼皮子快睁不开了。 才走到茶水间附近,听见里面几个人在议论,听这声音,像是他手下的人。因为他是空降到制片部,所以手下人总是有点不服管。 “我说了吧,《南北》这票房,嗤!”里面冒出一阵笑声,一个尖嗓子的人说:“喏,那个人啊,又是拉投资、又是拉蒋贤去拍《南北》,说得天花乱坠,结果你看……哈!”显然有点幸灾乐祸。 “是咯,说得自己多厉害!” “你别这么说,人家可是挖来了陆蔓君呀,你行吗?哈哈哈哈……”另一个人语带嘲讽。 “《南北》我等着看他怎么收场啦,有眼睛看的人都知道这部片子怎么可能好卖!” 杨伟开门进去,“你怎么知道不好卖了啊。你们都好了不起啊,拍一部好卖的我看看啊。”他环视着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笑了一下,去倒咖啡喝。 全场都静了,大家都以为杨伟今天不来公司,没想这下被抓了个正着。人们足足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最后纷纷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回去做事了。”赶紧逃了。 咖啡香传出来,他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些。整顿部门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南北》票房。打了包票却做不到,再想得到六叔的信任,就难了。 陆蔓君又一次看见杨伟是在两天后,尽管她已经签约邵氏了,但是杨伟提议开个正式的发布会。 她一到办公室,见杨伟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乱七八糟地竖起,一看就是熬夜过度。 杨伟见她来了,从桌面上一大堆的剧本中抬头说:“我已经想好了,宣传计划是这样。”顺手丢去一个笨重的文件夹:“梁超美,你研究一下,然后排通告。” 杨伟是从报纸舆论入手的,因为《南北》口碑很不错,只通过口耳相传,效果有限。所以他就联系了几大报纸卖广告,又找了几个影评人写稿。 杨伟不是第一次找影评人写稿子。影评人推荐电影,比什么都好,效果是很明显的。 可惜这年头啊,有点名气的影评人都挺有骨气,也不靠这个吃饭,所以拿钱写稿的事,他们不乐意干。一看杨伟来谈稿子,几乎都是摇头摆手:“我不会只说好话的,你可先想好了。”红包不收,饭局不去。 所以像《东方城》这种大烂片,他就不敢找影评人写了,万一写出来骂声一片,那还不如不写! 这一次《南北》就不一样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他有这个自信。杨伟安排了包场,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观影,也不提什么要求,随便他们怎么写。看完出来,影评人都在讨论里面的剧情,完全把杨伟当成透明人。杨伟反而心头大喜,这么一看,稿子肯定不会写得差。 杨伟跟报纸谈了专题,要做了一篇集中讨论,以及主演专访。影评大概明天就可以登报。 “梁超美,”杨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发言稿:“主演专访稿子在这里,你让她背下来。发布会的稿子你写一下,拿给我看。” 陆蔓君正在翻那本厚重的宣传通告,一看行程还包括了台湾和马来西亚:“啊,还要去马来啊?” 杨伟说:“片子在台湾也要上的,你先跑完香港这边,晚点再过去宣传。” 陆蔓君估计自己肯定要请假了。 杨伟说:“宣传先这样安排,剧本方面……”他一抬头看见梁超美还在看发言稿,用手敲敲桌子,“笃笃”两声,皱着眉头说:“你先别看,听我说话。” 梁超美赶紧坐直了。“我找了好多剧本,以前想拍不能拍的,现在可以重新联系一下。” 杨伟一脸嫌弃:“我说你跟了我这么久,脑子怎么还转不过来啊!联系什么,邵氏自己的片子都拍不过来了!蔓君,”他又看向陆蔓君:“我帮你量身定做两部片子,马上你要放寒假,你可以抓紧时间再帮我拍几部邵氏的片子。今年邵氏有四部重头戏,我排了四组人赶拍的,你也要来。” 陆蔓君答应下来了,这下有得忙了。“帮我量身定做的是什么片子啊?” 杨伟说:“我帮你铺好路子了,找的都是顶级编剧和导演。编剧在写剧本呢。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也可以提一下。” 陆蔓君想了想,“能演个人格分裂的片子吗?”一人分饰两角,性格截然相反,这是最能体现演技的。这年头也很少见这一类电影。 杨伟没听过,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人格分裂啊?” 陆蔓君说:“就是一个人极度痛苦后,人格衍生成两种。一般性格爱好年龄特征等等,全部都不一样。一会是这个性格主导,一会是另一个性格……” 杨伟还是听不懂:“鬼上身啊?” 陆蔓君一想,现在大家可能接受不了人格分裂的电影,因为相关的心理治疗也不完善,科普太多的电影也很难卖。但是鬼上身就可以啊!“好,就拍鬼上身吧!”转念想想,“恐怖片会不会很难卖?像《南北》就是,题材太冷门了。” 杨伟说:“哪有什么难卖的,有金牌导演和金牌编剧在这里,一放出来就是票房保证,你还愁什么。《南北》整个团队也没名气的,当然不一样。” 陆蔓君听这意思,估计这个导演还挺有名,能够得上李安的级别似的,也很好奇:“你说的金牌导演和编剧是谁啊?” 杨伟说:“好几个,刘祥你听说过吧,还有《孤女》的导演你很熟吧,杨家明……” 陆蔓君一听,全是拿过亚洲影展最佳导演的大咖。这人脉实在太厉害。 杨伟说:“编剧有何子云,张军……”说完了,他又想起了一个:“噢,张爱玲,她在国外,我想办法联系一下她。” 陆蔓君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杨伟皱眉:“你连张爱玲都没听过啊?” 梁超美在边上,听着杨伟说这些超强的阵容,她也有点震撼。看陆蔓君还不知道张爱玲,就给她解释说:“张爱玲很有名的,她编剧的戏都……” 真的是张爱玲!陆蔓君完全没想到,张爱玲也当编剧啊?她好想见一下活的张爱玲啊!“我知道她,我能见一下她吗?” 杨伟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呢!你急什么?第一部就写这个吧,我觉得鬼上身这个题材也不错,虽说有点冷门,但是拍好了肯定是经典。一人分饰两角,也适合转型。你之前拍的都是比较温暖的类型,这回演几个冷酷点的角色不错。” 杨伟觉得自己太有眼光了,这陆蔓君自己就有想法,比梁音可省事多了! 陆蔓君想了想,又说:“《孤女》也可以翻拍,颠覆一下,恶搞一下。” 杨伟说:“什么是恶搞?” 陆蔓君说:“比如大剧情不变,但是设定上加点搞笑元素进去……” 杨伟说:“听不懂,你去跟编剧说吧。” 发布会当天,记者蜂拥而至。陆蔓君和杨伟各自签约,完成后展示给记者看,拍照。 接下来是采访,她重点想宣传自己的新片《南北裁缝》。 记者是特意安排的,“蔓君,问下你跟邵氏的合作契机是什么?” “噢,杨伟以前是我的经纪人,他帮我接了《南北》这部戏,我很喜欢。而且这个角色跟小白晓完全是两个类型,演起来非常有意思,也是我演过最难的一个角色。” “算是你的转型作了?” “是的,希望你们可以多多关注这一部作品。导演非常认真,细节做得很好,所以我们都吃上了很棒的道具饭……” 众人都笑了,又去采访杨伟:“能透露一下邵氏花了多少钱挖来陆蔓君吗?” 杨伟说:“我们都是讲心,不讲金的。” 发布会结束后,梁超美在后台等陆蔓君。一看见她过来,立刻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怎么讲那么久!来不及了,先去换衣服。下一场宣传是中环四个戏院,马上开始了,司机在外面等了。” 化妆师和发型师要过来补妆,梁超美说:“来不及了,上车再弄。” 陆蔓君拿过衣服就往试衣间里跑,这衣服是那种白色修腰套裙,配着两颗巨大的珍珠耳环,还有长及手肘的白色蕾丝长手套。 朱瑜在边上说:“蔓君真是越大越漂亮。” 梁超美正忙着搬东西,抬头见朱瑜在偷懒,“你还不过来帮忙,还有空发评论啊你!” 一整天无缝衔接,陆蔓君低头签名时,感觉肚子空空如也,还得抬头微笑:“谢谢你来。”再往队尾瞟一眼,人龙足足拐了三个弯,都看不见尽头在哪。 蒋贤在边上低声说:“你先去吃点东西,别饿昏了。” 晚上,梁超美递过来厚厚一沓纸:“一千个签名,用来抽奖用的。明天早上给我行吗?” 陆蔓君:“……” 她的手要签断掉了。为什么她的名字这么复杂,还是繁体字…… 为了捧场,姨妈家发动周围的邻居,都到戏院去看《南北》。姨妈给她打电话:“有三十多人!” 陈珂抢过话筒说:“我那些同学,加上粉丝,估计能包场了!钱罐子看我对你好吧!” 陆蔓君听着就笑了,心里好暖。她猜姨妈他们肯定是到处拉人,“这是我外甥女的电影,走走走,看看。” 索性给他们包了一场,也算是自己支持票房。 很久没见姨妈他们了,陆蔓君最近太忙,几乎没空回家,所以很想念他们。站在戏院后台等了好一会,没见人。她有点心焦,不停往外看,透过转角处看,走出来一个戴帽子的,不是他们。走出来一群学生,也不是他们。 终于,拐角处走出一个女人。她穿着格子布,包包头,身形微胖。那熟悉的脸一出现,陆蔓君立刻心头一跳,眼眶就有点湿润,不由得先笑了。 姨妈回头,伸出手要拉弟弟:“弟弟,拉住手,别跑丢了。这里人多。” 弟弟乖乖地把手放在她手心里:“哎!”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我姐姐呢,我姐姐呢。” 姨父从后面走出来,伸手揉着他的头,笑说:“你姐姐在电影里啦。” 弟弟说:“那我姐姐是不是大明星啦。” 姨父说:“是呀,所以你是大明星的弟弟。” 弟弟歪头问:“大明星弟弟啊!那是不是可以吃好多好多鸡腿,嘻嘻!” 陆蔓君忍不住就笑了。正要上前去,看见陈珂举着个小旗子,雄赳赳地领着一大帮人进场:“队伍要整齐,都跟着我走!”一边回头招呼人,一边走,差点一头撞墙上了。 还是那么笨! 陆蔓君在边上看得笑死了,想走上前去,身后梁超美过来喊:“哎你别出去啊,外面好多粉丝在蹲等呢,保安队还没过来,先别出去。免得像上次那样,闹出乱子了。我带你从另一边进场。” 上次保安人手不够,收到消息的粉丝蜂拥而至,差点发生踩踏事件。听说这一次又有粉丝团过来了,保安也没过来,只好先不出去。 她的位子安排在姨妈隔壁,她从后门走下来,远远看见姨妈往正门张望,坐立不安:“蔓君怎么还没来?” 陆蔓君走过去要坐下,姨妈回头说:“这里有人坐的……”一看是陆蔓君,一家人都笑了。 “姐姐!” 弟弟一下子扑到她怀里,粘住不放手。 姨父把怀里的一罐子川贝雪梨茶递给她:“听说最近有几声咳嗽,你姨妈要我给你带的。” 姨妈拉住陆蔓君说:“你姨父熬的,不是我熬的。” 姨父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抬手指了下大银幕:“哎!看电影看电影!” 陆蔓君接了过来,摸在手里还有一点烫手。“谢谢姨父。” 陈珂在边上气得大叫:“怎么我没有!” 陆蔓君突然觉得,有家人真好啊。想起上一辈子,她独自一路打拼过来,无依无靠,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她体会过家庭温暖,让她再独自一个人打拼,反而不太习惯了。 电影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金章章了!以前一直觉得离我好遥远的金章啊,现在就挂在我文上面!哇,我真的难以形容这种心情,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差啦,哈哈哈哈 第101章 《南北》 黑白画面。 镜头定格在“士丹顿道”上。 喧嚣的街道,人来人往。 男人骑在老式单车上,车前箩筐上放着一篮子菜,露出一扎葱来。他一路按着铃铛,大喊:“让让!” 阳光灿烂,随着一阵“铃铃铃”,长镜头慢慢深入这一条街。 背着孩子踢球的小男孩一看,连忙四散开去,险些撞到一个穿警服的男人。 “细路(小子)!看着点呀!”骂了两句脏话,警官又回头对摆煨番薯炉子的人,伸出手,不耐烦地晃了晃:“喂,死北佬,快点!” 煨番薯的人有点听不太明白,手背在身上围裙蹭了蹭,有点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边上的人:“侬撒意思?” “撒意思?”警官学着他的腔调说了句,笑着说,“让你给钱呀!Money!明白没!”两指搓了两下:“给钱!” 陆蔓君看着看着,一时间仿佛被吸入了画面。一派六十年代老香港的景象慢慢展开,大都市底下,蝼蚁苟存,多少人苦苦挣扎。这电影的细节功夫做得太好,质感比同期电影要好太多。 影院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全神贯注在看。 “这个警官跟我们区那个鬼佬一个德行!踩低拜高。”陈珂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祈祷式地十指交握:“不要给他钱!不要给他钱!” 陆蔓君忍不住笑,再次把视线放回银幕上。 “你没钱?”上海人不太相信,再看警官别过头去看别处,似乎恍然大悟,摸索了下身上的口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一块钱。上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顺手拿了两个煨番薯,“喏!”摇头对边上的人说:“香港真是艰难哟,看看,这里的警官要讨饭吃!” 观众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姨妈和姨父都笑了。 上海人是由张峰饰演的,老实这功夫可不好演,多了显得傻,少了嫌没味道。可张峰演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随后警官直接一脚想踹翻那个炉子,被拦住了。裁缝从店里跑出来,擦着一头冷汗说:“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来我这边喝口茶啊!”往他口袋里塞了点钱。 陈珂说:“这个是蒋贤啊,看着不太像啊。” 陆蔓君说:“是啊,他演技好了很多吧。” “还行,你什么时候出场啊?” “快了快了。” 电影演到陆蔓君出场时,不少粉丝低声喊了两声。陈珂抓住陆蔓君的手:“你出场了!快看!” 鸡毛掸子“啪”一声砸在木桌上:“小珠,出来!” 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孩从门后出来,一看爸爸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暗叫不好,立刻麻溜地躲到妈妈背后。“妈妈,爸爸要打我!” 妈妈:“到底什么事情,要打孩子这么严重!” 爸爸放下鸡毛掸子:“行,我不打你,你过来!” 女孩这才从妈妈背后探出头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嘴角微翘,露出点狡黠的笑容:“你说的啊。”手指勾了下:“把鸡毛掸子丢过来。” 弟弟抱住陆蔓君一条手臂,大夸说:“哇,姐姐好漂亮啊!” 陈珂说:“还可以,有点可爱。” 陆蔓君为了拍这一条,足足拍了七八遍。现在才算体会了章鱼的用心,真是有灵气啊! 演到后来,卖红薯的上海人摊子被没收,改行做裁缝。上海人搬进新居,发现死对头就住在楼下,惊得差点没把手里的鸡蛋摔了。 众人又爆发出笑声。 经过相处,小珠发现上海人的儿子小李品性纯良,性格温柔。小李发现小珠性格可爱,也不是像外表那么骄傲跋扈,反而十分善良。两人相爱,却遭到反对。 说到最后,小珠语带哽咽,“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们出生在不一样的地方吗?是因为他皮肤黑,我皮肤白吗?是因为你们的傲慢,还有你们的偏见!” 镜头对准她的脸,唇在颤抖着,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却死咬着,不愿意掉下。她闭眼,想起昔日无数争端,几乎是恼恨的:“南方人就一定狡诈吗,北方人就一定暴力吗?”她猛然站了起来,眼光直视着他们:“我们每天这样相处,难道不比这些传言,更能认识对方吗!为什么偏偏要……”她说不下去了。 她回头望着小李,见小李也在对她笑。她仿佛想起过往一幕幕场面。 小李背着她走过泥地,“你为什么帮我出头啊,真是。” 小李望着她,笑着说:“最后一个番薯,给你吃。” 小李和她一起看兔子:“不要吓唬它,它胆子很小的。” 小李说:“我家乡的天空很蓝的,真想带你去看看。” 小珠收回思绪,眼光从温柔缱绻一下子变得锋利凌厉。“我们不会放弃的。”她冷眼望着眼前的人,回头朝小李伸手:“我们走。” 陆蔓君看着这电影,也难免有点动情,心被揪起来了。想起那时拍这一幕,反复磨了无数遍。 偏见和误会是一把不见血的刀,一刀落下,狠狠将人们划出界限来。这把刀杀人于无形,明明彼此都是善良的人,却因为这一点点误会,硬生生阻挡了多少情感。 陈珂在边上说:“这次真是演技大爆发。” 影院里,无数叹息,渐渐有人呜咽。 互有嫌隙的两家人,因为一桶水闹得鸡飞狗跳,又因为一场台风,紧紧抱在一起。 姨妈一开始还跟弟弟说两句话,看到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得入了神,连呼吸也屏住了。 狂风骤雨。 张峰在天台抢救衣服。身体被往后吹,他使劲稳住,顶着风往前,一步一个脚印走。狂风在他耳边疯狂刮,电线杆卷起半米高。 他的腿受了伤,咬牙,硬是把那一套西装拽入怀里。这西装是他最昂贵的,也是唯一的西装。 一块铁皮朝着他脑门飞去,被蒋贤一棍子砸下了。“快跑啊上海佬!”张峰闻声回头,见一块巨大的铁皮应声落下。 咣。 铁皮落地。 张峰吓得没命,蒋贤伸手过来:“快点,跟我来!” 张峰看着他的手,没动。“拉着我怎么走,我的腿伤了!你赶紧走!” 影院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屏幕上,心里却在焦躁。怎么不握住呢?握住它吧!握住! “还是那么多废话,赶紧握住!走了!”蒋贤往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我们从这边下去!” 两手相握,彼此扶持着走下天台。曾经互相嫌弃的两人,此时不分你我,而成了我们。 在并不容易的人生里,这难得的温情,让人从心窝子里暖起来了。 陆蔓君感觉自己的眼眶也热热的,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陈珂在边上四处散发纸巾:“哭吧,哭吧。” 姨妈在边上说:“你也擦擦眼泪吧,你的眼泪掉到我这边来了。” 陆蔓君一下子没忍住就笑了。 电影播完出来,大家眼眶都红着,有人说:“我还以为会很无聊呢!好好看啊。” “虽然张峰一点都不帅,但是演得真好!” “陆蔓君演得太棒了,她说那一段话的时候,说实话,真有点想哭。” “最后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化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演得太真;了啊!没想到她还能演这种类型的。” “她可是影后,演技肯定好啊。这还用说吗?” “感觉一点都不像小白晓,我觉得她好适合演这种骄傲型。” 经过这刻骨铭心的几天宣传后,《南北》的票房开始大幅拉升。影评人对这部电影的内涵最为欣赏,因为现在南北矛盾分歧多,这种片子如一场及时的春雨,让人会心一笑,很是温暖。 与此同时,热烈讨论的另一个话题便是陆蔓君的转型问题。 陆蔓君在里面那一幕一秒转换的凌厉眼神,让人印象太深刻。本来只是一个配角,话题度比主角还多。 当然也有人不喜欢这个角色,认为她太跋扈了,太叛逆。但是大部分人很喜欢,认为小珠这个角色够狠,够味道,勇于跟现实抗争。遇到事情被欺负时,她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替小李出头,抱打不平,很有几分侠女的风范。 这部电影彻底颠覆了她往日温婉坚强的形象,这次,陆蔓君转型很成功。 《南北》又是一匹黑马,短短时间内,一跃而至销售亚军。当然不及《孤女》卖座,但是这个成绩对于一部小众电影来说,已是不可思议的好。电影一红,连带着章鱼导演、编剧都火了一把,一直低调演戏的张峰也终于大红大紫起来。 陆蔓君很替他们高兴。 杨伟借着这个片子扬眉吐气了一回。他底下的人不服气,也跑去看了这个电影。看完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句:“这片子也还行。” 宣传日程还在继续,杨伟让她帮电影配音,以便卖去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本来想卖到台湾的,可惜那编剧不是自由总会的人,看来是卖不成了。”有了香港的热烈反响,在国外上映后,依旧好评如潮。 香港迈入1964年。 报纸上刊登了琳达自杀身亡的新闻,游敏嫁了富豪,宣布隐退。陆蔓君接连拍了几部邵氏电影,人气依旧火爆。陈珂的专辑顺利推出市场。前不久,电懋和邵氏宣称日后“不拉对方编剧、导演、演员或其他重要职员”,“不再闹双胞案”,每一两个月制片安排茶聚。这样一来,等于是休战了。 六月份的一场空难,改变了整个香港电影市场格局。电懋的总裁陆运涛发生空难去世。 陆蔓君心不在焉地翻报纸,等着开机。拿到手上的报纸,头条新闻就是电懋陆运涛发生空难。 她心里一激灵,坐直了身子。 今年亚洲影展首次在台湾举行,陆蔓君凭着《南北》和《后巷》也入围最佳女配角。本来她也要去参加颁奖典礼的,但是临行前,杨伟通知她不要去了,估计也拿不到什么大奖,她就没去了。听说邵逸夫也没去。 陆运涛一众人去了,颁奖典礼结束,参观完国宝后,他和台港重要电影人乘搭飞机回台北,参加寿宴。这一天是他五十岁的寿辰,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一起回程,结果飞机刚启程不到五分钟,就坠毁在台中。 陆蔓君感觉心脏在狂跳,仔细看着报纸上一同去世的名单:“港九自由影人总会主席胡晋康、台湾电影制片厂(台制)厂长龙芳,以及联邦电影公司董事长夏维堂等等”还有电懋多位主管。 因为电懋和邵氏都是高度集权的,等于说陆运涛和邵逸夫就是两家公司的代表。如今,陆运涛和一些重要的高层去世了,电懋元气大伤,内部一片混乱。不久后,电懋由陆运涛的胞妹夫朱国良继承。 看来,邵氏就是在这一次空难后,真正在电影圈站稳脚跟,形成一家独大的格局的。 陆蔓君在劫后余生之余,不免揣测,这事也太巧了。但无论如何,幸好当年她选择了邵氏,不然她如今的日子就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第二更了~么么哒~ 第102章 《鸳鸯蝴蝶杯》 为陆蔓君量身定做的剧本已经做好了,按理说,为一个演员定做的剧本大多缺少了那么点主心骨。前段时间,陆蔓君去跟编剧何子云聊过“鬼上身”这个创意,他特别高兴。 “这个题材很新颖,主题……”何子云脑子转得快,钢笔在桌上一敲,想出来了。“最恐怖的不是鬼,而是人心。你看这个主题怎么样?” 没几天,剧本初稿就出来了。 陆蔓君发现邵氏这边管控实在太严格,剧本要经过无数人的修改,最后才能定型下来。从初稿出来,一直到最后开主创会,稿子已经改得面目全非。她看何子云那眼底下一层浓重的阴影,估计他没少熬夜。 主题没变,但是细节处做了很多修改,主要还是改场景的问题。陆蔓君在边上听得直打哈欠。何子云凑过来说:“你看那个宋制片像不像猩猩,他磕瓜子更像。快看,又磕起来了!” 陆蔓君往宋制片那边看一眼,刚好他伸手捞了一把瓜子,放到掌心慢慢磕,一手摆了下:“跟你们说几遍了,爆破场面做不了!” 真像! 她忍不住笑。何子云说:“是吧,像吧!” 开会实在有点无聊,两人就小声说悄悄话。 宋制片一回头,见两人都在笑,立刻不太高兴:“何编剧!”可对方是金牌编剧,他也不好说什么,忍着一道气说:“您看一下,这个场面怎么改一下比较好。” 何子云哦了一声,完全没听,索性说:“没钱拍啊?那就不拍了嘛。” 宋制片快气昏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电影名字定下来了,叫《人鬼殊途》。 迈入七月,美好的暑假又开始了。不用去上学,陆蔓君顿时轻松了不少,日子过得还挺安逸的。除了这一部《人鬼殊途》外,她必须要完成的几部邵氏电影,《鸳鸯蝴蝶杯》《大富之家》等几部电影。 近来,武侠片也开始流行,邵氏自然也不会落后于人。 她本来以为能拍金庸或者梁羽生那种武侠电影呢!可惜自从夏梦走了后,金庸也没再继续留在邵氏当编剧。她印象中,邵氏是出品过不少金庸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可她跟梁超美打听过一下,翻拍金庸作品的,只有专拍武侠片的峨眉公司。前几年拍过《神雕侠侣》,今年在拍《雪山飞狐》,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自从接了《鸳鸯蝴蝶杯》等几部电影后,她就开始忙碌起来。 又是一个大热天。 梁超美过来找她,手里提着一壶艇仔粥:“先吃点东西,吃完赶紧出发去片场,今天有三个剧组。” 陆蔓君接了过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不吃了,没什么胃口。”她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感觉有点头疼,喉咙火辣辣的,连话都不想多说。 “没胃口也吃一点吧,不然等会你怎么撑得住?”梁超美放软声音说:“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朱瑜看陆蔓君嘴唇发白,就凑过来摸她额头:“是不是发烧了啊。”一摸有点烫手,忙缩了回去:“发烧了啊!” 梁超美也伸手过去探了下温度,真是烧起来了!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好端端怎么病的,吃坏什么东西了?朱瑜!”她扭头瞪着朱瑜:“你怎么照顾她的!我一天不在,你就给我惹麻烦!” 朱瑜不服气:“关我什么事,明明就是你给她安排太多工作了,累病了!” 陆蔓君看他们快要吵起来了,忙说:“朱瑜啊,你给我去买点退烧药来吧,没什么事的,估计是感冒了。” 梁超美说:“行吧,我送你回宿舍……” 陆蔓君觉得他们有点小题大作,摸了下额头,估计是低烧。“感冒而已。你想啊,拖慢了进度,后面还得熬夜赶,还不如早点拍完。” 梁超美一想也是,熬夜伤身。请假了,剧组那边又要说陆蔓君耍大牌了。“好吧,你再吃一点,我们就出发。” 朱瑜不同意,梁超美瞪她一眼:“你赶紧去买药!” 这一幕,陆蔓君没什么台词,但要吊钢丝,从高楼跳下来。副导演过来喊她时,见陆蔓君裹了一件棉衣,很是惊讶:“大热天,你穿这么多啊!” 陆蔓君刚吃过药,感觉眼皮特别沉,下巴一直点,有点想打瞌睡。 “发烧了。”梁超美左右看了下:“你也看见了,这怎么跳,你找个替身来吧。等会让她补拍个落地镜头就行了。” 听见声响,陆蔓君睁开眼睛:“不用替身了,我来吧。”之前找的那些替身,比她胖了一倍,背影看去像座大肉山。她随手把身上的棉衣拿下,从椅子起身:“走吧。” 梁超美上前拦她:“你就别去了,等会在上面摔下来更麻烦。” 陆蔓君化过妆,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副导演往她脸上仔细看了两眼:“我看就是小感冒,脸色挺好啊。”他心里嘀咕,怎么这么娇贵! 陆蔓君揉了一把脸,感觉精神回来了一些。“走吧。” 吊好了威亚后,她试着跳了两下,扯了下身上的绳索,看着没什么问题。她冲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A!” 她不要命地往前跑,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越跑越发软。眼看着天台尽头快到了,她猛然刹住了脚步,回头。 身后穷追不舍的反派有几分惊讶,往楼底看了一眼,又勾起嘴角,微抬下巴:“跳啊,你倒是跳啊,我看你往哪里逃!” 镜头往她这边转,准备特写。 陆蔓君感觉自己的喉咙疼得厉害,手心直冒汗,脑子嗡嗡直响。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竭力不让脸上出现一分难受的表情。 她回头看了一眼天台,又转回,对男人笑了一下。我就是跳了,看着吧!她骄傲地扬唇,一扭头,奋身往跃下天台。 落下时,冷风擦着她的耳际,晕眩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她胃部翻滚,眼前几乎是模糊的。 反派惊呼一声:“你——”慌忙追至天台边缘,扶着墙边往下看。 “卡!” “啪。” 陆蔓君不偏不倚落在软绵绵的垫子上。她揉着太阳穴,脑壳快要炸开似的疼,从垫子处爬起时,手撑着垫子,勉强坐起。 导演指着演反派的何群说:“你那表情动作都太浮夸了,明白吗,小碎步追过去干什么?自然一点,重来!”又对陆蔓君说:“不好意思啊,再来一遍。” 何群是新人,是邵氏南国培训班刚出来的,借着这机会磨演技的。杨伟之前也交代过,让陆蔓君带一下他。 陆蔓君点点头,忍着头痛,爬下了垫子。 梁超美很是担心,过来扶她:“你没事吧?” 陆蔓君擦了下汗:“你去喊化妆师过来补下妆。”估计再来几遍,她要昏过去了,便对导演说:“导演,我跳楼那个部分能用吗?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导演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以用,不过楼上那段,还是要你跟他配合一下。新人嘛,他演技跟不上也正常,理解一下。等会拍完就让你休息。” 陆蔓君不说话了。 在邵氏,生病继续拍的人也不在少数。拿了影后,自然是高处不胜寒,稍不小心就被人说闲话,说是耍大牌还算好的。 所以她让人补了妆后,就继续拍了。 第二次摔下来后,导演还是摇头,把何群抓去说戏去了。陆蔓君坐在边上,捧着热水喝。 梁超美很是心疼陆蔓君,但也不说什么。毕竟片场人多口杂,不想给陆蔓君惹祸。 朱瑜是直性子,看不下去了:“导演真过分!明知道你病了,还要你这么三番五次地跳!没你带着,他就演不了了?以前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对着一面墙还不是这么演!” 梁超美喝住她:“朱瑜,你哪来这么多话啊!别说话了,去拿棉衣过来。”又问陆蔓君:“还熬得住吗?” 陆蔓君点点头。 看导演和何群说完了戏,副导演过来喊她上楼。 陆蔓君放下热水,“来了。”刚站起来,眼前一片黑,景物摇晃闪烁了几下,身体发软,毫无预警地倒在地上。 “蔓君!” “蔓君!” 接连几声惊呼后,隐约感觉一群人围拢过来。随后,她什么也听不见,彻底昏过去。 等她睁开眼时,眼前一片白茫茫,鼻子冲进来一股浓烈的消□□水味道。她皱了皱眉,转头看,见离她半米远的椅子上坐着梁超美,抱着一个枕头,正打着瞌睡。 她艰难地转过脖子,发现自己正在打点滴,吊瓶快打完了。喉咙似乎没那么疼了,试着喊了几声,那声音跟蚊子响没什么区别。她只得勉强动着手指去碰梁超美。 还没碰着,梁超美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了,迷茫了半天,回过神来,眼睛一亮:“啊!醒了!”赶紧站起来,回头喊人:“朱瑜!醒了!快过来!” 梁超美过来查看她的吊瓶,指挥朱瑜去喊护士。 好半响,陆蔓君才能说出话来:“几点了?”看外面窗户大亮,估计已经是第二天,戏肯定是没拍完了。 梁超美说:“你什么都别想了,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跟杨伟说了,他等会过来看看你。” 陆蔓君安心地闭起眼睛,睡了个大觉。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别吵醒她了!”似乎是姨妈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是做梦。虽然最近放暑假,但是手里三部电影在拍,她忙得没时间回家看。姨妈一家也很忙,她不可能让人专程跑过来看看自己,所以最近老是梦见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攒够了霸王,拿出来晒晒— 第103章 《人鬼殊途》 “谁吵了,我就是看她醒了没有!”又像是陈珂的声音。 她撑开一点眼皮,映入眼前的是一个高瘦的背影,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短外套,看起来有点像陈珂。 她心里猛然一跳,睁开眼,见姨妈正叉着腰跟陈珂说话,注意到她醒了,扭头抱怨陈珂说:“哎,我就说你吵醒她了吧!” 陆蔓君心里顿时一暖,看姨妈、姨父、陈珂和弟弟都在,勉强撑起半身:“你们怎么来了。” 姨妈过来帮她拿枕头垫着腰,“我听杨伟说,你晕倒了,我们都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你要说,不要不吭声。我刚问超美,她总是说没事没事,让我们不用担心。人都倒了怎么能不担心啊!” 听姨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陆蔓君也不觉得烦,只觉得浑身都是暖意。她伸手拉住姨妈的手,笑说:“看你们紧张的,我没事啦!” 姨父皱着眉头说:“真是胡闹!把人这么压榨,真是!蔓君,你别演戏了,听姨父的,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好!” 姨妈说:“你姨父说得对,演戏真不是人干的事!” 弟弟个子小,费劲地从两人之间挤进来,冒出一个小脑袋:“姐姐!我给你带鸡腿了!” 本来气氛还挺浓重的,偏偏弟弟这么一逗,所有人都笑了。 陈珂抱着弟弟往床上坐,“爸,你就知道读书!读书能赚那么多钱啊?我的唱片算卖得好了吧,还没她一个零头多。”话没说完,被姨妈扭住耳朵:“就知道钱,钻钱洞子去了吧!” “痛痛痛——”陈珂哀嚎着,拼命挣扎:“这里好多人!别扭我耳朵!” 陆蔓君在边上偷笑,冷不防,姨父塞过来一张支票:“说到钱我就想起来了。” 陆蔓君拿过来一看,是自己之前塞给姨父他们的钱,一万块。毕竟自己也赚钱了,姨妈和姨父一家日子也不太宽裕,陈珂赚得也不多,她就想着给他们留点钱。“怎么了?” 姨父说:“这钱你自己留着啊,塞给我们干什么,我们有钱用!你这都是血汗钱!你听姨父说,这种钱别赚了,拿命拼的。” 陆蔓君目前存款快六十多万,空间里还有金条,真不缺钱。“我也不缺钱啊,再说我是喜欢演戏啊,真的没关系。” 陈珂说:“真是!给你钱你就留着嘛,还推来让去的。不都是一家人嘛,给谁不一样嘛。” 这话说得陆蔓君心头又是一暖,好说歹说,总算把钱塞过去了。 姨妈想起了明德银号,街坊邻里都说这个银号好,便提议说:“那里利息很高,要不转存那边去?” 陆蔓君一听,立刻不同意:“小银行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 陈珂哈哈大笑:“银行还会倒啊?” 陆蔓君听说过银行挤提。一旦某些谣言传出,引发恐慌性提款,银行对地产或者别的项目放款过度,没有那么多储备,那只能宣布破产。一旦银行破产,老百姓就血本无归。如果有别的银行或者ZF注资,危机很快会解决。但是这种小型银号很难说,ZF不会出面救它,别的银行也不会注资。 “反正也不缺那一点利息,保险点好。”陆蔓君说。 弟弟抱着陆蔓君,“姐姐,你不吃鸡腿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吃掉?” 陆蔓君伸手弹他额头,弹得他哎哟一声,两手抱住额头。 “真没良心!” 正说着笑,朱瑜拽着几个椅子进来了:“世伯伯母,你们坐。” 陆蔓君问:“梁超美呢?” 朱瑜指了下厕所:“喏,在里面哭呢,她家里人又给她打电话了。现在看见你们家这么好,肯定想哭。” 陆蔓君沉默了。她大概也知道一点。梁超美家里有个哥哥,天天游手好闲,好赌,欠了不少赌债。他成日找家里要钱,家里掏空了,就找梁超美。梁超美升职快,钱也赚了不少,全贡献给家里了。到现在,一分钱没存下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偶尔听见梁超美讲电话,都是家里人逼她给钱的。 诸如什么“他可是你亲哥哥!你忍心看着他被砍手指吗!为了钱你就不要亲哥了吗!”“我管你怎么弄钱,卖身我都不管你,总之你一定要弄到钱!” 那些话实在难听得很,陆蔓君有几次没忍住,想关心两句,可梁超美也不提,“没事,鸡毛蒜皮的事。” 梁超美跟了她这么久,从不提家里的事,偶尔也只说:“你们家真好啊”之类的话。总归是别人私事,既然梁超美不愿说,陆蔓君自然不好插手 陈珂好奇地问:“为什么家里人给她打电话,她就想哭啊。” 陆蔓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拉着弟弟一起吃鸡腿。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怎么这么大呢。最自私的人心,反而是血缘至亲。 过了几天,陆蔓君一边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边还是找了李爸爸帮忙。李爸爸跟道上的人打了招呼,把梁超美的哥哥揪出来,三言两语,吓得他尿了裤子。让他戒赌是不可能的,但是往后收敛多了。 陆蔓君看梁超美最近笑容多了,估计没再找她要钱了,这才安心了些。 接下来又是继续拍戏。 今天要拍武打戏。一般的武打戏都是慢动作,怕伤到人,也怕姿势不好看,所以往往她先一刀慢慢砍过去,对方一个侧身躲开,她再回手,慢慢打一刀。那架势就跟《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树懒差不多,特别搞笑。 这么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够好,主要是表情会不自然,显得太浮夸,场面也不够真实。 所以,《鸳鸯蝴蝶杯》的武术指导换了人,力求场面真实,这可苦了演员们。这一幕有两个主演,一个是陆蔓君,一个是徐小田。 “不要留力气,知道吧?”武术指导拉着徐小田,示范了一下手刀,“这么一刀劈过去!” 陆蔓君一看这凌厉的架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直打鼓:“真打啊?”这一拳下去,脸都要被打肿了吧! 武术指导耸耸肩,“没办法啊。”他回头往导演看了一眼:“导演说要真实,不然怎么弄?要不我去喊导演过来?” 陆蔓君赶紧说:“我能演得跟真的一样,保证真实。” 武术指导说:“不一样,要是一样还用换人嘛。” 陆蔓君说了好几遍,武术指导不同意。她便拉着徐小田,点了下自己的脸颊:“你装作打我一下看看。” 徐小田朝拳头吹了下气,“那我来了啊!”甩了两下胳膊,一拳冲出去! 陆蔓君一侧头,受痛似的,猛然皱眉,随后五官抽搐着,皱在一处。她像是这才体会到那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嘶!”她捂着脸不停地深呼吸。 武术指导一愣,回头看了下徐小田:“你打她了?” 徐小田本来还在笑,一看她像是被打疼了,犹豫着说:“没……吧?我刚才打到你了?” 陆蔓君还死死捂着脸,嘴唇咬紧了不吭声,像是疼得厉害了。 武术指导傻了,推了他一把:“你也太用力了吧!” 徐小田忙上前来看她:“没事吧?让我看看伤哪里了?” 陆蔓君这才抬头冲他们笑:“哈哈,吓到了吧!” 徐小田:“……” 武术指导完全懵了,“你演的?” 陆蔓君说:“怎么样,可以不用真打了吧?” 武术指导说:“这演技真是神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跟徐小田交换了一个“这个女孩真恐怖”的眼神后,武术指导说:“你那部分可以不用打,不过徐小田那部分怎么办。” 徐小田说:“我也能演!” 徐小田的演技差了点,没过关,陆蔓君说:“要不这样,你拿个沙包真打,然后拍脸部特写。” “我去跟导演商量一下。”武术指导去问导演,问完回来说,“导演说可以。” 无论如何,磕磕碰碰是少不了的,陆蔓君拍完几场武打戏后,不是这里青了,就是那里紫了,要么就是被树枝或者杂草梗割伤了。她从不喊疼,疼就忍着,第二天继续拍。因为喊了疼还是得拍,还不如省点功夫,赶紧拍完。 过了一个月,《大富之家》和《鸳鸯蝴蝶杯》杀青,手上剩下一部《南苑旧梦》。与此同时,《人鬼殊途》开机。这个剧本是重头戏,所以杨伟特意挑了陆蔓君档期空的时候才开机,免得粗制滥造,浪费了好班底。 “我看你的演技没什么问题的,不过还是要多琢磨琢磨剧本。”杨伟给她最终剧本时说,“不过剧本可能还会现场改,我听他们说让何子云跟组了。” 陆蔓君拿到手里的故事看了下,这故事是说,一个从三十年代来的女鬼,附身在一个神棍身上。神棍帮助女鬼,寻找真正死因。故事核心是说,人心可能比真正的鬼魅更恐怖。 她一人分饰神棍和女鬼两个角色,基本性格一个热一个冷。神棍是泼猴一只,心思活络,性格开朗。女鬼是三十年代的咏乐名女支,不爱说话,从小受训,举止优雅妩媚,心地却是单纯善良。 这故事本身也很吸引人,尤其是最后女鬼牺牲了,陆蔓君没忍住,红了眼眶。等她看完结局,天已经黑透。 她还是第一次看剧本看这么入迷。 金牌编剧确实厉害啊。 第104章 《人鬼殊途》2 《人鬼殊途》班底不错,除了知名编剧何子云,还有金牌导演刘祥。 主创开会时,她就见过刘祥。他长得一脸凶相,要是不说话,演个土匪是挺适合的。单眼皮,很瘦,脸颊凹陷。他头上永远戴一顶土黄色的扁帽子。 “那个苏苏!之前天天说自己多厉害,为了那个沈老头子,三天两头针对你。哈哈哈,这回天有眼,这一部戏她要给你作配。”朱瑜跟苏苏的助理总是吵架,一看苏苏过得不好,她就安心了。“我估计这部戏肯定能红,我刚才看了演员名单,真是吓到我了!王明明,蒋贤,张峰,杨三鹿都来!”她一口气念了几个演员的名字,暗自拍胸口。 陆蔓君一眼看穿她心思,“你不就是惦记你的蒋贤嘛。” 朱瑜往梁超美那边瞥一眼:“最开心的肯定不是我,哈哈。” 梁超美是蒋贤的忠实粉丝,自从《南北》杀青后,她每天能念叨蒋贤十八遍。 《人鬼》剧组开拍之前,导演特意给她请了个仪态形体训练老师。因为时间确实紧张,所以先拍完人的戏份,一边训练,一边拍鬼上身的部分。 张祥说:“你先跟着老师学。” 老师姓吕,年纪在三十多岁,长得不太漂亮,但是气质像个名媛。她走起路来,那顾盼生辉的媚态,秒杀时下流行偶像。 白天拍戏,晚上回宿舍跟着老师练习。 跟着老师上课时,她才意识到,走路也是个技术活。 第一次见面,老师让她走一段。走完了下来,老师点头说:“底子不错,没有驼背,也没有内八字、外八字。”然后就往她头上放了一本书,让她走一圈,保证书不要掉下来。 之前看电视剧看过,据说两个膝盖之间还要夹一张纸,觉得还挺容易的。没想到轮到自己亲身上阵,真难啊! 那本书像红楼梦一样厚,她头顶压着都有点疼,把书稍微扶正了一点,还是不敢松手,感觉随时要掉下来。 柔软的手指往她背上轻轻一推:“走。” 陆蔓君想走得优雅一点,挺胸收腹,往前走了一步。 “啪!” 书掉下来了。 老师捡起书,又放回她头上:“你想象自己身体内部有一根线,牵着你走。”手往她背上一推,慢声说:“走。” 什么意思!一根线? 她这次小心翼翼多了。整个头一点也不敢动,脚下踩钢丝,走直线都走得额头冒汗。一步,两步……快掉了! 她心里着急,不可避免往左挪,往右动。越是动,越容易掉。 “啪!” 那声音像一个耳光,火辣辣地打在脸上。她自己弯腰捡起书来,感觉自己离优雅这个词就沾不上边啊!以前自我感觉良好,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未开化的猿猴。 老师也不恼,抱着手臂,食指软软地伸出:“头要定,肩要平,身要直,腰要动……”她的手指点过陆蔓君身上每一处,绕着走了一圈,柔声说:“最重要的是心要静。” 身体内有一根直线悬着,头要定……她默念着,往前走,目视前方。这一次走了十几步,书还是掉下来了。 老师说:“很不错,再来。” 陆蔓君练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腿都酸了,头也疼!练了这么久,还是只能走十几二十步,真不想练了!想归想,她心里抱怨着,但还是拿起书来,继续走。谁让她喜欢拍戏呢!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宿舍窗户外边,天渐渐黑了,亮起了一盏街灯。以前三十年代的风尘女多苦啊,从小就得这么练,估计练完还没饭吃呢。好不容易练出来了,学会那么多技能,还只能做迎来送往的生意。 “别走神。”她正恍惚着,听见身后老师的声音,一不留神,书就啪哒掉下来了。 “继续走。”老师虽然温柔,但要求近乎严苛。 她捡起书来,继续。 “蔓君,走,我们吃夜宵去!”她练到一半,门被敲开了,回头一看是罗薇。罗薇走进来,见老师在,特别热情跑过来:“吕老师?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伸手要跟她握手。 老师微笑着跟她握了下。 她也想吃夜宵啊!尽管吃过晚饭,可练了一晚上什么也消耗完了。陆蔓君心里有点动摇,回头看老师在摇头,也只好说:“不吃了,还得继续练。” 罗薇幸灾乐祸,冲她做了个鬼脸:“哈哈哈哈,好可怜哦!认真学啊,我去吃干炒牛河、萝卜牛腩……” 陆蔓君听得更饿了,“再说绝交了!”把她推出门去。见罗薇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陆蔓君忍不住哀叹,哎,同人不同命啊! 她也不是十来岁小孩子,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继续苦练。 练着练着,老师在身后看着,突然冒了句:“蔓君,你以后会红很久的。” 陆蔓君没回头,不知道老师什么表情。这话很多人说过,没什么实际的依据,类似于“你长大后一定会成功”的心灵鸡汤。她早就免疫了,但不得不说,这话听着真顺耳! 终于,她感觉自己都走到麻木了,老师才点头说:“明天再练吧。” 这么训练了一段时间,陆蔓君终于能顶着书走一圈。第一次走完全程时,她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 老师说:“再走几遍。” 一开始不太稳定,后面慢慢越走越稳,她也掌握了诀窍。所谓走一根线,其实是让身体保持一个平衡,像吊木偶。 “可以了。” 陆蔓君浑身是汗,乍一听见时,心跳砰一下飙到最高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了下吕老师,见老师在笑,心里拿不准,指着自己胸口,问道:“老师,我……我可以了?” “最基础的差不多了,现在教你下一步。” 所谓下一步却是看书。 老师拿着书一边走,一边念什么“发花笺”“出毛巾”“执寨厅”之类的规矩。陆蔓君隐约记得,她以前看《胭脂扣》提过这些,但是看小说谁爱记这些,真记不清了。再一次听老师讲课,有点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 “蔓君,刚刚说到哪里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说到执寨厅。” 老师点了下头,又继续往下说。 张祥很关心教学进度,时不时就问两句。可是进度太慢,陆蔓君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说。 隔了一段时间后,老师又继续让她走路。这一次主要是老师教,她在边上学。 “步,是莲步生花,弱柳扶风的步。” “笑,是眼角含笑,似醉非醉,荡来绕去的笑。” “看,则是矜重自持,凝神——”老师稍稍顿住,眼神飘远了,慢悠悠拉回,又再慢慢回首:“最是风情万种。” “蔓君,你来走一段。” 她扭着腰,一步,两步,走得故作娇俏。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垂着肩膀说:“好做作啊。”走了几步就停了。 老师说:“没有那一份心境,怎么练也是徒有其形的。” 真不像她自己!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先警惕了。不对啊!演戏,演戏,从来是演别人,最不该是演自己。 她和老师琢磨着方法,最后想了个点子:“要不放点曲子吧。” 咿咿呀呀,粤曲响,一点昏黄光,照出那柔软身段来。 她似乎望见穿大红绣纹旗袍的女人,扶窗凝望。 她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眼前的收音机、电话筒和铁床似乎消失了,一瞬间,回到了三十年代的香港。 那些醉生梦死的繁华酒楼如在眼前,宾客如云。人力车“铃铃”跑过去。娉娉婷婷的女人们一个接一个,从人力车里走下,摇曳着,进酒楼。 陆蔓君趋向前去,一步一步,她感觉自己像一朵漂浮在水面的花,水里移着,水里荡去。慢悠悠,自有一番韵味。 那身段,那柔肠,那轻软缠绵—— 她走到了窗台尽处,听见老师在说:“不错。” 走路这一关,通过了! 陆蔓君突然有一种熬了多年,终于熬出头的喜悦。 张祥过来验收成果,“化妆师和发型师,你们帮她换一身。”把陆蔓君推进化妆间:“等会走一段给我看。” 陆蔓君的旗袍是邵氏服装室借的,长度大小都合适。唯一的问题是胸口这位置,太平了!到底是学生,穿起来就不像样。 “怎么办?” 化妆师看了一眼,皱眉:“真是个大问题。”想了想,随手抓了一团纸巾过来:“塞!” 她本来还担心着妆容问题,因为她才十几岁,要画出二十五岁的妆容,容易吗? 化妆师笑说:“别说二十五岁,八十五岁的妆我都会画。你就坐好,等着看吧。”扶着她的肩膀坐下,发型师过来帮她弄头发。 张祥在外面等着,眼睛朝化妆间望了好几回。他不担心这些外形问题,很好解决。唯一担心的是,陆蔓君练到位的没有? 这段时间拍少女戏,张祥打消了对陆蔓君的疑虑。 毕竟本来年纪轻轻拿影后,极容易惹非议,遭排挤。哪怕是个二十来岁的演员,也未必能扛得住这一份舆论压力。但陆蔓君似乎没什么压力,每天都挺开心的,人缘也是好得离奇。 《孤女》《南北》两部成名作不用提,她的拍戏经验丰富,张祥不太担心演人这部分的戏。果然,陆蔓君到了镜头前,演活了一个俏皮神棍,像个小狐狸,轻灵跳脱。 最难得,表现流畅自然,没有表演痕迹。 平时指点,三言两语,不需要多,一点就通。合作起来很是轻松。这么久了,他也只在神童王明明和罗薇身上见过这种灵气。可以说,陆蔓君往后的前途是一片光明。 但陆蔓君演技再好,然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能体会二十多岁名女支的心境?说实话,他有点担心。 张祥在这一行时间不短,他明白杨伟的心思,戏越难,演员的潜力才可充分挖掘出来。 陆蔓君从化妆间走出来了。 第105章 《人鬼殊途》3 陆蔓君走出去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推开门前,她又一次想起老师跟她说的,“穿上这一套旗袍,就要有穿旗袍的样子。”一时间,化妆间外,吵吵嚷嚷的人声似乎消失了。她闭眼,深呼着这空气,想象着三十年前…… 推门,走出。 暗水纹墨色旗袍,高领口,小鸡翼袖。伶仃刘海一丝丝垂下,用刨花胶盘起精致发髻,红唇一点,那便是三十年前的万映红。 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全聚焦在她的身上。那骨子里的清高,在嘴角,在眼角眉梢,在指尖。她抬起头,慢慢看向众人。 张祥看傻了,这哪里是陆蔓君?分明是万映红!还是那一张脸,是因为化了妆,梳了发?是因为那一身旗袍?还是眼神?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眼下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不是陆蔓君,不是白晓,不是小珠…… 张祥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般情况下,先出定妆,再开机。这一部电影要磨,他手绘的造型图已经变了好几次。 其他人一时间都像个哑巴,只顾着看。太像了! 她朝着这边走过来,似乎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盈盈一步间,旗袍分叉处那一抹风光,时隐时现。她走近了,仿佛能闻到那暗香在空气里浮动。 “居然这么像啊……” “女人打扮起来,真美啊!” “她那眼神,我差点要以为是真鬼附身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像那么回事了!” 陆蔓君听着一群人议论着,不动声色,但心里很高兴。不枉她苦练了这么久啊! “还要试第二套吗?”造型师在边上问,“还有七套。” 张祥说:“不用,这套就行。” 其他人说:“再多试几套吧!太美了!” “是呀,导演我们想多看看!” 张祥说:“看什么,你们来演戏还是来看戏的!” 何子云说:“试试吧!说不定下一套更好看,反正也做出来了,早晚也得上身试嘛。” 张祥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就是自己想看!” 陆蔓君笑眯眯说:“导演,我也想看!” 其他人在边上跟着笑,这么一笑,又不像万映红,又是熟悉的陆蔓君。朱瑜说:“哎,蔓君你体内的鬼走掉了!” 陆蔓君敛住笑容,慢慢眨一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又恢复几分清冷,微笑说:“我没走。” 朱瑜看她突然来这么一句,那神态还真像是鬼附身。霎时之间,她心脏狂跳,下意识倒退一步。 “逗你的!”陆蔓君看她被吓到了,忍不住笑着抱她手臂:“哈哈,你还真以为我被鬼附身啊?” 朱瑜一愣,见她还是熟悉的笑脸,这才反应过来。哎,好丢脸!朱瑜伸手推了推陆蔓君:“你太吓人了!” 其他人看得毛骨悚然,纷纷附和:“就是啊!” “哎你别这样,我心脏受不了!” 有人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看看!” 何子云在边上笑得直不起腰:“我说,就算是鬼,这个鬼你们不也认识吗!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都笑了。 张祥说:“赶紧去换第二套吧,别光顾着玩!” 苏苏听见这边动静大,也过来看。之前见陆蔓君走出来,本来还在想“有什么了不起,要是给我机会,我也行!” 谁知道,陆蔓君突然来了一段,演技自然,入戏迅速,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她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 助理看出她不高兴,在边上说:“嗤!说得跟天仙下凡似的,也就还行吧!换做是我们家苏苏,肯定更美!上次我听见朱瑜那死丫头说,说你给她作配,听得我一肚子火!拿了影后好像多了不起一样,还不是十几岁小丫头一个!说话这么难听,明摆着不把你这个前辈放眼里!我们真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苏苏心里正烦着,听助理唠唠叨叨一堆,尤其那一句前辈,听得她心里更不痛快!前辈,演得还没一个后辈好。这简直像一个无形的巴掌,她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回头就骂道:“收一收你那张破嘴!成日乱说什么话,再给我惹什么麻烦,给我卷铺盖走人!” 之前这丫头跟朱瑜三天一吵,背地里还搞点小动作。现在全世界都以为是她苏苏小肚鸡肠,为了沈老板和陆蔓君结仇,闹得沸沸扬扬的。以后出个什么事情,又得算她头上。之前忙着没空管这小事,没想到这死丫头还得意忘形了! 苏苏心想,现在沈老板厌了她,她得多花心思,一定要更红才行!以后跟这陆蔓君演对手戏,得想想怎么抢戏!这才是正事。 看助理被骂得眼眶都红了,苏苏心里那一道火气总算下去了:“走吧!” 陆蔓君这边换过几套旗袍出来,最得大家喜欢的是这一套云色水墨旗袍。不过样式太素雅,跟万映红的身份不太配。所以最后选定的还是第一套。 张祥说:“那就这么定了,你去换回来,我们马上开拍。” 陆蔓君还没来得及回身,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不错。” 陆蔓君一回头,见邵氏大老板站在张祥身后,领着一群人,里面还有杨伟。 其他人纷纷喊:“六叔。”又有人给他搬来椅子:“六叔坐。” 大老板笑着鼓掌,又说了一句“不错”,摆了下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来邵氏这么久,陆蔓君拍戏时经常会见到邵六叔。他常常来巡片场,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具体到每一出戏的设置,也会给一点意见。 说实话,她看见大老板来了,压力真是排山倒海大啊! 杨伟说:“哎,六叔,怎么样?我没选错人吧!” 邵六叔转头对他说:“是不错。” 张祥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往常邵六叔不怎么夸人,顶天了就是“还可以。”从他嘴里听见“不错。”这种夸赞话,还是第一次。 “六叔还是第一次这么夸人的,蔓君,你可要继续努力啊。” 陆蔓君笑说:“谢谢六叔。”她真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本来觉得能过了张祥这一关就行,没想到还能得个夸奖。 “你们演,我也看看。”邵六叔说。 开演之前,导演讲戏。今天的戏份是和王明明一起的。王明明饰演的是女配角元夏,她家里闹鬼,所以来找神棍万盈盈,也就是陆蔓君演的女主角,想辟邪。起初王明明不相信,结果陆蔓君装神弄鬼,把她蒙骗过去了。正在数钞票时,陆蔓君真的被鬼上身了。 陆蔓君和王明明不太熟悉,顶多是一群人吃过几顿饭的程度。王明明性格冷淡,不怎么爱搭理人,陆蔓君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所以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这一次对手戏前,两人也没怎么对戏,直接就上场了。陆蔓君去换了现代的衣服。 片场布置得一片昏暗,墙上挂了个摇摇欲坠的老牌匾,写着“捉鬼天师”四个大字。一张大方木桌子前,万盈盈在睡觉。 她单手撑着头,偶尔睡沉了,手没撑住,猛地惊醒了。她半眯着眼看了一眼,又继续打瞌睡。 “有人吗?”袁夏撩开帘子,左右看了几眼,“老板不在呀?” 万盈盈掀起半截眼皮,眼光懒洋洋朝她那儿一扫,见袁夏往后退了一步,“捉鬼吗?”反手敲了下桌上的牌子:“先看价钱。” 袁夏仔细看了几眼,一行一行字看了个仔细,捏了下自己的荷包,小声说:“我可以多付钱,因为这个鬼很猛……”她迟疑着,左顾右盼说:“你们老板不在吗?” 万盈盈翘了个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眼光斜斜地往上瞥:“老板在这里。”食指朝自己一指,得意洋洋说:“我是员工,也兼职当老板。” “你会捉鬼?”袁夏眉毛高高挑起,孤疑地上下打量她几眼,看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皱了下眉毛:“你才多大啊!” “你这是要查我家宅,还是要捉鬼?”万盈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拿起佛珠,“我替你算算吧!”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念诵着什么,一边从边上的白米坛中抓了一把米。 哗啦! 米四散到桌上来。 袁夏低头看了一眼,忽然陆蔓君喊了一句,拖长了调子:“紫姑姑,附我身来——” 袁夏:“紫姑姑?” 万盈盈突然眼白一翻,双手在桌上不停地拍,“笃笃”声在屋里显得分外清晰。 “附我身来!” 万盈盈猛然睁开眼,眼神已似是变了一个人:“袁夏。”她一点点用眼神逼近袁夏,眼刀锋利直进人心。被她这么看着,袁夏下意识擦了下额角:“半年前,你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一个男子拖入厨房,强迫做菜。最后端出来的菜,竟然有一根人的指头……” 袁夏双手不住地交握着,“你怎么知道的?” 万盈盈用眼角余光扫到她的神态,猜她是上当了,有几分得意,又继续装作凝重地说:“我还知道,一个月前,你每天早上都起不了床,因为鬼压床!每天晚上都听见切菜声……是不是?” “……是。”袁夏立刻抓紧了她的手,“大师救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办法嘛,不是没有……”她慢悠悠地说,两个指头搓了下:“还得看你的诚意。” 送走了袁夏后,万盈盈站了起来,拇指飞快地刮了下鼻头,老得意了。 导演喊:“打光!” 忽然白光一闪,万盈盈浑身一颤,眼光闭起,又迅速睁开。 她看见了什么…… 茫然和惊慌在她眼里一闪而过,手指抽搐了一下,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导演喊:“拉近景!” “推近!” “特写!” “手部特写!” 她走近了一台方形的机器,听见里面传来一段粤曲。她把耳朵靠近了听,“落花满天蔽月光——” 这是什么东西?她试探着,鼓起勇气,伸手敲了一下。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下一首歌是Luke点播的《yesterday》……”她吓得赶紧退后。 不是她的房间,不是四大寨,不是金碧辉煌的金陵酒家。 这不再是她的时代。 “这、这是哪里?”她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在不停地跳。她的脚一点点往后挪,直到眼光扫到旁边圆镜子里的人影。她动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便跟着动一下。她凑近了—— 这不是她的脸! 她几乎要尖叫出来,然而她压抑住了,捂紧了嘴唇,不敢叫出声。 “我……” 她捂着自己的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海里想起被大火烧毁一切的画面。 导演喊:“中景!” 她茫然地抬眼,看了一眼周围。这一切都这么陌生……她双膝终于无力,双腿也软下去。 在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导演喊:“特写!” 万映红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头垂下,长发跟着披下来。她捂着脸,因为恐慌而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她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点字写了两个小时,服了我自己了,我继续写去了。 最近一星期出差四天,电话不停,邮件还有几百封没有看。明天早上出差完了,下午要赶回公司跟大老板开会。在高压折磨下,唯有表白能给我动力/(ㄒoㄒ)/~~ 下一章消失已久的王岳欧巴要出场了,我猜你们已经忘了他是谁了。。。 第106章 Loser乐队 “卡!” 不少人鼓掌:“演得太好了!” 陆蔓君把眼角的眼泪蹭掉了,笑着站了起来,腿还是软的。梁超美过来扶她坐下。 导演说:“最后这一段,王明明的表情不够到位,要表现出那种被人洞悉一切的恐惧,以及燃起希望的心态。你再试试,用心感受一下,沉浸进去……” 王明明说:“好的,明白了导演。” 陆蔓君感觉,王明明进步神速。上一次在《孤女》试镜,她表演痕迹特别重,有点夸张。但这一次她已经改掉了这个毛病,看去很是自然。 陆蔓君听完了导演给王明明的评价,也满心期待着,导演也指点她两句,这样进步快。可张祥呢,半句没提她,只让他们再演几遍。 陆蔓君正失望着,听见邵六叔在后边说:“蔓君,你演得不错。鬼上身的部分演得很好,但是前面和王明明对戏,张力不够,有时间要好好琢磨一下。” 张祥也补了一句:“说得没错,你们两个的情绪表达不够。你有空跟王明明一起练练。” “好的!”陆蔓君有点喜出望外,自己演是看不出问题的,有人指点一个方向,比自己蛮练要好很多。 收工后,罗薇来找陆蔓君吃晚饭,“你这边好了没有?”陆蔓君顺手把旗袍往包里塞,“可以走了,”又抬头找了下梁超美和朱瑜的身影:“他们跑哪去了?估计是去化妆间了,找上他们就走。” 罗薇跟她一起往化妆间走,抱怨说:“你这个礼拜回姨妈家吗?催催你表哥哦,第一张唱片这么红,都上新人榜第一了!第二张就该乘胜追击!等了这么久,第二张还不出来!你看看那个灵波乐队,都出几张唱片了!” 陆蔓君以前一直觉得,陈珂不太上进。平时让他读书,吊儿郎当,唯独对唱歌这件事,超乎寻常的上心。难得出了一张唱片,市场反响很好,他偏偏不太满意,天天嚎着嗓子在屋子里转:“我唱的是什么垃圾啊!” 所以,这一次他对唱片的要求近乎严苛,容不得一丝杂质。本来词曲都已经编好了,他一定要改。一点点改,一点点磨,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 “我说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陆蔓君摆摆手,陈珂就是一颗顽石啊,她很是无奈:“跟他说不通啦!” 两人聊着话,走到后楼梯附近,听见王明明的声音:“我不想演戏了,我演得太烂了。” 陆蔓君和罗薇对视了一眼,后楼梯通道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看见王明明低头抹着眼泪,经纪人在边上安慰她。 “你不懂,会演戏的人一开始就会,我真的不行……我真不想演了!”王明明忽然一跺脚,从通道门跑出来。一出来发现陆蔓君和罗薇站在眼前,越发羞恼,一扭头跑了。 陆蔓君有点尴尬,这样显得自己好像在偷听啊。她望着罗薇,“现在怎么办?” 去安慰她?不太好。毕竟她跟王明明比起来,演技确实好那么一大截,又拿了奖。要是她去安慰,王明明来一句:“你演得也没多好,以为自己是谁,真虚伪!”那不是更尴尬了? 但不去安慰两句,良心上好像说不过去。何况,她是发自内心觉得,王明明真的比她有天赋多了。学起来很快,悟性很高,只是少了一点勤奋而已。听梁超美说,以前王明明不练演技,也不琢磨,甚至台词也记不住。最近受她拿奖的刺激,开始努力,立刻就有效果了。陆蔓君觉得,童星时期好混,本色演出,也受人赞赏。但日子久了,肯定不好混了。轻松的路子往往如此,越往后,就越难走。 罗薇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的名气也甩了王明明一大截,也不好说什么。“算了,说什么也没用的。她想演戏,自然会用心。不想演戏,跟她说了也没用。这事就跟减肥一样,受了刺激吗,那就饿两天。过了两天,吃了再说吧,反正也减不下来。人要是不想做啊,总是能给自己找一堆借口。” 这话说到陆蔓君心上去了,但她觉得王明明这么有天赋,弃之不用,实在可惜。想来想去,她还是拐了个弯,装作影迷给王明明写了一封信。信里夸了她的演技、灵气什么的,希望能一直看到她的作品。王明明的影迷也很多,会不会拆开这封信来看,那就不好说了。像陆蔓君,来信几百封,根本看不完。一般是交给助理看,遇到什么特别的信,才会转给她本人看。 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王明明的戏份,终于一个礼拜后,王明明来了。看见她精神抖擞的样子,陆蔓君觉得她应该没有放弃,心里那一块大石头放下了。 这个礼拜回家。陆蔓君到上环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因为剪彩活动弄得太晚了,所以估计家里已经吃过晚饭了。 进门时,发现王岳和大卫都在,都是Loser乐队的成员。很久没见了,之前王岳还追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她跟霍荣亨在一起了,就没怎么见面了。隔了一段时间没见,反倒好,没什么尴尬感。 王岳看她回来,站起来笑说:“大明星,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大卫搂住王岳的脖子:“本来我们都要走了,是为了等你才留到现在的。”回头冲房间里喊:“陈珂!别气了,陆蔓君回来了!” 陆蔓君把包丢在椅子上:“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回头扫了一圈:“姨妈他们呢?” 大卫说:“楼下裁缝店赶工呢。” 之前罗薇穿了陈记的新款,陆蔓君也在穿,所以陈记人气急升,生意额飙到了历史新高,忙不过来,一直在请人。 陆蔓君说:“我弟弟呢?”正说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房间里跑出来,“是不是我姐姐回来啦!”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一路狂奔的小圆球一头扎进了王岳的腿上,“哎哟”一声,他摸着小脑袋,哭丧着脸,显然撞疼了。 王岳蹲下来帮他揉脑袋:“没头没脑就撞过来,幸亏是撞到我了,不然装到这桌子怎么办呀。” 大卫也在边上笑。 陆蔓君又觉得可怜,又觉得好笑,也蹲下来朝他招招手:“过来,姐姐抱抱。” 弟弟又开心起来,“姐姐!”又一头扎进她怀里。“姐姐,我没吃你的鸡腿哦!还有两只。表哥生气了,所以他不吃,你快趁他不注意吃掉!” 众人都笑翻了。 陈珂从房间里出来:“干什么,趁我不注意你想干什么!”伸手要去抓弟弟,“打你屁股!” 弟弟泥鳅似的东躲西藏,最后缩到陆蔓君身后去,大声说:“我威武不能淫!” 陆蔓君笑喷了,“哪里学来的词啊,乱用。威武不能屈!” 弟弟说:“老师教的!” 陆蔓君跟他们说了一会话,“我好饿了,你们继续聊啊,我先去吃点东西。”进厨房找出姨妈留的饭菜,准备加热一下吃。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 “陈珂,你能不能想想我们!”那是王岳的声音,“唱片的钱要上市后三个月才能拿,分成才多少啊!我爸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要钱!你为什么非要拖着不发唱片?重唱重唱,你到底要重唱几遍才满意?” 大卫说:“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陈珂说:“不重唱怎么办?现在这唱片卖出去,就是垃圾啊!”咣当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在桌上:“难得放暑假,有时间排练了,你一礼拜才来一次,我们当然磨合不好了!我不是说了吗,你爸等着治病,我先借给你!你先跟我们排练!” “我知道你陈珂有钱,行了吧!”王岳估计快气疯了:“我要赚钱,每天只练歌,不赚钱?你以为我不想啊!现在我家就靠着我一个人!明年的学费,我爸的治疗费……哪一样不是钱啊!之前的存款也不敢乱用……”他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一声,“算了!跟你说再多,你都不会明白,你就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人!我走了。” 大卫追出去:“你别走啊,有什么话,三口六面讲清楚了再走!” 王岳说:“有什么好说的,”他回头看了陈珂一眼,对大卫说:“你去跟那个人说吧,让他别再磨磨蹭蹭,赶紧发唱片!” 陈珂拉住大卫的衣服:“你也帮我跟那个人说!让他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 弟弟看看王岳,又看看陈珂:“哥哥,你们在吵架吗?” 陆蔓君看完了热闹,过来抱住弟弟:“他们在开玩笑呢。”她发现这两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中二,吵架方式都这么可爱啊。就差没有传个纸条说:“我再也不理你了!就算我理你,我也不会对你笑!” 等王岳和大卫走后,陆蔓君朝门口位置努了下嘴,问陈珂:“这又是怎么了啊?” “烦,不想说!”陈珂扭头进房间去了。 从大卫那边打听到,原来王岳一直在帮人补习赚钱。但是补习一天才赚多少钱啊?杯水车薪。论名气,他也比不上陈珂。陈珂不愿意接广告代言,嫌浪费时间。他想接,还没人找他呢。 大卫说:“哎,吵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本来以为王岳愿意来吃饭,估计能和好,结果又吵起来了。以前是王岳作词的,现在没人写词。你知道陈珂那人吧,打死不低头的。他自己非要写,写出来的东西,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大卫说着说着,揉了眼睛一把,吁出一口气说:“哎,乐队要散了。以前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现在……” 陆蔓君安慰他说:“总有办法的。”不就是钱吗,可一分钱就能难死人。钱就是个王八蛋,可所有人都需要这个王八蛋。 陆蔓君想了又想,王岳这个中二期的小青年啊,不肯接受任何馈赠。那只能帮他找点节省时间的兼职。比如拍广告,代言,拍戏。 她让梁超美找几个广告商谈谈,价格可以低一点,她这边补贴就行。“你说陈珂还算红一点,但是王岳啊……”梁超美一听就摇头:“广告商不会同意的。” 陆蔓君想了想:“那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跟他一起接广告。” 她实在不忍心看见Loser乐队解散。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更完,棒棒哒233 第107章 龙虾焗意大利面 自从陆蔓君拿了影后,加上近期《南北》火爆,身价自然一路飙升。以前她经常会接的西饼、跌打酒的平民广告,现在已经请不动她。而请得动陆蔓君的,不一定愿意接受王岳这个档次的小歌手。 这事不太容易,但是梁超美谈下来了。 陆蔓君觉得梁超美越来越能干!总共谈下来一个果汁广告,一个跑鞋广告,还有一个中档衣服品牌代言。两个广告是王岳单独接,估计最多一个礼拜完事,快的话三五天也能拍完。按理说,代言的事情是最多的,钱也最多。没想到梁超美去谈完回来,说是厂商只有一个要求,让陆蔓君和王岳一起拍摄秋季新款特辑。 “档期方面可以调得出来。”梁超美想起了什么。又说:“我猜啊,你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在背后帮忙的,所以我跟厂商打过招呼了,让他们自己去找王岳谈价钱。这三个广告接下来,不会少于这个数。”举起两个指头,示意两千块:“不错吧。” 陆蔓君太满意了!这三个广告加起来,时间是王岳做家教的五分之一,但是收益直接甩家教几条街。 至于陆蔓君自己,她每天的生活没什么大变化。每天训练、拍戏,收工后找上罗薇去附近吃晚饭,然后一起回宿舍。 这天刚叫完烧鹅饭,罗薇把筷子洗了下,凑过来说:“蔓君,你听说过股票吗?” 这已经是第三个这么问她的人了,之前问过她的是游敏和陈宝心。陆蔓君发现,这年代香港还只有一个证券交易所,一般普通老百姓也不炒股,自己都养不活,还炒股? 但是游敏和陈宝心显然不是普通老百姓,游敏嫁了富豪,陈宝心自己赚得多,认识人脉广,自有相熟的投资顾问帮她处理。最近,陆蔓君就被问了几遍:“你要不要炒股?”不知不觉间,她也迈进了高收入人群。 陆蔓君:“知道,不过我不会炒股票。”其实她重生前跟风炒股,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六十年代的股市,她不敢说擅长。何况这几年估计有股灾,何必被套牢。 罗薇说:“我有朋友会炒,我把钱给他,他帮我炒,比拍戏赚钱多了!” 陆蔓君说:“你这么随便就把钱给别人炒啊,亏了你都没地方哭。” 罗薇打了个哈欠说:“又亏不了多少!我只炒一点啦,其他钱都存在银行里。” 一个月后,王明明的戏份结束。 陆蔓君本来以为她就这么安心拍戏下去,直到梁超美吃晚饭时说起:“王明明跟公司谈了,她要退出娱乐圈。” 陆蔓君很是吃了一惊。这段时间,王明明的进步很快,怎么无端端又退圈呢? 罗薇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我说了吧!她早晚要退出的。不想留的人,总有一堆借口。” 最近退出娱乐圈、到英国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幸好,邵氏南国培训班自己训练出不少艺人出来,电懋那边不成气候,所以也不是大问题。 陆蔓君觉得有点可惜,但是能做的,她也做了,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拍完外景后,朱瑜在边上帮她打伞:“哎,你看那边!”伸手拉了下她的衣服。“好帅啊。” 陆蔓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班车站边上,有个男生环着手臂,靠在柱子上。隔得远了,其实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见身材。大长腿,穿得很简单,就是白衬衫加牛仔裤。他看着有点眼熟…… 梁超美在边上说:“脸都没看见,帅什么?” 朱瑜不理她,喜滋滋说:“在娱乐圈就是好,天天都有那么多帅哥。” 这时,那男生忽然抬手,朝他们跑过来了。 朱瑜几乎要跳起来了,激动得语无伦次:“他过来了,过来了!” 梁超美说:“走啦,还要拍下一场!不要发花痴了。”扯住她就准备走。 朱瑜说:“看看他的脸再走!我一定要看他的脸,肯定是个帅哥!” 等那男生走近,陆蔓君认出来了,是王岳! “是王岳啊,我以为是谁呢。” 梁超美也认出来了,对朱瑜说:“这帅哥你别想了。他比你小好几岁。” 王岳一走近,陆蔓君注意到朱瑜的脸腾一下全红了。等王岳站到她们面前来了,扶着膝盖喘了口气,笑说:“蔓君,我想跟你聊两句,方便吗?”又往梁超美和朱瑜那边看了一眼。 梁超美说:“她还要去下一场化妆呢。” 陆蔓君说:“一起过去吧,边走边说。”转头看朱瑜,她的脸红得好明显,不停拿手扇风。 朱瑜和梁超美走在后面,陆蔓君和王岳并排走。闲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诸如什么“你长高了”之类的,王岳终于进入正题了。 “广告是你安排的吧?”王岳说,“前段时间有广告商来找我,给了很不错的价钱。想也知道,肯定是你在背后帮忙的,所以想请你吃饭。” 两人走到摄影棚附近,陆蔓君给身后抱着道具的工作人员让道,又回头对他说:“没有,厂商问起来,我就顺口提了下。举手之劳而已啦。”王岳这种中二期少年,自尊心奇强。一旦听出了同情惋惜之类的意味又要反抗了,所以她也不多说。 王岳说:“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请你吃个饭。” 陆蔓君感觉,待人接物方面,王岳真比陈珂要成熟多了。 “好吧,那下次吧。” “好。”走到化妆间门口,陆蔓君准备进去,王岳又喊住了她:“你最近……”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马上要从嘴唇跑出,最后还是收住了,“还好吧?” 陆蔓君回头想看看他的表情,怎么没头没脑问一句还好吗?可王岳没什么表情,只站着,认真地等着她回答。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顺口说:“挺好的啊。” 本来,陆蔓君以为解决了钱的问题,王岳就该归队继续录歌。这礼拜回家,发现陈珂要死不活地赖在房间里,听摇滚歌。看样子,王岳还是没归队。 陈珂说:“不要跟我提这个人!”啪一下摔上门,出去了。 大卫和周迪都在,悄悄跟她说:“王岳最近更忙了,除了家教还拍广告。听说是你介绍给他的吧?” 陆蔓君说:“他没有辞掉家教啊?拍广告的收入很不错,还继续做家教干什么?怎么不抽时间来录歌?” 大卫说:“我估计他是想回来的。那天我去看他,见他桌上还写了一堆歌词。” 周迪说:“他跟陈珂闹翻了,谁也拉不下面子道歉,就这么僵持着。我上次想让他们一起吃饭,一听说对方会来,立刻就不去了。” 两个中二少年…… 陆蔓君有点头疼。 最后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个办法。 她在家里睡过一觉,第二天早上,姨妈姨父下楼去了,弟弟还没起床,陆蔓君和陈珂吃早餐。 她一边用手撕着叉烧包吃,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跟陈珂搭话:“上次剧组带我们去吃海鲜,西贡那边的海鲜很新鲜呀!那个龙虾最好吃了,用芝士焗的……” 陈珂没什么兴致:“在我面前炫耀!你也不怕被雷劈。” 陆蔓君说:“你要吃吗?我想吃很久了,都没时间。今天难得有时间,我们去吧。” 陈珂扭头看她:“钱罐子你发财啦,这么豪气。” 陆蔓君说:“我一直都不缺钱啊,哪像你,买完录音机买留声机,买完黑胶唱片,还要买限量版……我估计姨妈姨父他们没空去,帮他们打包回来就行了,等会我去喊弟弟起床。” 陈珂微微眯起眼睛,孤疑地打量着她:“怎么突然这么好,请我吃龙虾。” 陆蔓君心里打鼓,脸上一派镇定,“那你别去了,我叫上罗薇他们。”陈珂顿时放下了戒心,拉住陆蔓君的袖子:“哎!我就随便说说!难得钱罐子请吃饭,我肯定要去啊!” 第一步解决了,陆蔓君松了口气,就看大卫能不能让王岳过来了。 一行人上车,去了西贡。他们常去的一家是海边餐厅,海风透着一股腥咸味。他们走在路上,感觉头发被风打得乱七八糟。 弟弟很是兴奋,被陆蔓君拉着走,不住地抬头问她:“姐姐,龙虾是什么东西,比鸡腿好吃吗?” 陆蔓君心不在焉地回答,“就是虾。”眼光不住往外张望。 进了餐厅,服务员过来说:“陆小姐,今天的龙虾是刚到的,很新鲜。你们三个人,可以做个汤头,用意大利面焗,再做一点刺身,清爽一点……” “可以。”陆蔓君顺口说,眼睛往餐厅外一直瞟,又不敢瞟得太明显。 陈珂说:“啊,我不想吃生的,刺身就不要了,我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点的?” 很快点好菜后,陆蔓君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弟弟说起暑假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每次都赢,结果小伙伴们不跟他玩之类的事。 陆蔓君说:“有时候,赢就是输。”本来想多说两句的,想想小孩子嘛,还是别想太多了。看弟弟在看她,陆蔓君又改口说:“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龙虾端上来,陆蔓君都要崩溃了。都几点了,还不来!再过一阵子都要吃完了! 第108章 归队 龙虾端上来时,陈珂拿起筷子准备吃,听见身后有人喊:“陈珂!吃龙虾都不等我们呀!” 他回头,看见大卫和周迪,笑着在跟自己打招呼,眼光往他们身后一瞟,王岳也来了。他有点高兴,再看王岳双手插着裤袋,似乎一脸不情愿,他那一肚子火又冒头了。 怎么的,这么多年兄弟,现在成仇人?陈珂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点点伤心,家里有事,也不找他帮忙,这还叫什么兄弟呀?一起艰难闯过来的日子,也只有他们几个在怀念。什么梦想啊,说好什么一世兄弟,谁也不丢下谁,全是狗屁! 陈珂把脸别了过去,夹了一筷子龙虾肉给陆远:“快点吃,吃完我们走了。” 王岳过来了,别扭地抬了一下手,算是打了个招呼。陈珂直接不理他,只有陆蔓君热情地拉着他们坐下:“一起吃。” 大卫和周迪推着他的背:“坐坐坐。” 陈珂停了筷子,眼光停留在桌子上,不冷不热地来一句:“所以你们是合伙起来,要把我跟他凑一起,是吧。我无所谓,可是人家时间金贵,赶着要去赚大钱。” 王岳被这话一刺,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你这么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 大卫和周迪赶紧拉住:“哎,怎么又吵起来了!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不吵架,心平气和聊的吗?” 王岳说:“是他不想聊!你看看他!这是要聊天的态度吗!” 陈珂嗤笑了一声:“好,什么都是我错!你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二话不说就不来练歌,说退出就退出,合约也不管!我们几个人像傻子一样,在练舞室等了好几天!” 连弟弟也闻出这火药味,扯扯陆蔓君的袖子。 陆蔓君小声安慰弟弟,“没事的,就是说着玩。”看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让谁,赶紧打圆场说:“聊天慢慢来,先叫点吃的。”抬手喊人加了一份龙虾。 陈珂吃了几口芝士龙虾,又放了筷子。明明浓郁香甜,吃到嘴里也没味道。 王岳看陈珂不想说话的样子,心里发闷:“算了,这顿饭吃下去也没意思,我走了!”说着又想站起来,被陆蔓君拉下来:“好歹把龙虾吃完,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 陈珂说:“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王岳说:“你听见了!” 大卫说:“你们别这样啊!这么多年兄弟,非要弄成这样吗?” 正说话着,一段熟悉的音乐响起来——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众人停了说话,都朝着声响处回过头。这家餐厅最靠里面是一个小型的表演台,台上此刻站着四个青年,正在演奏最近披头四的新歌《Yesterday》。 主唱歌手闭着眼睛唱:“Yesterday……”音乐像一抹丝巾,飘扬在半空里,悄然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珂说:“恶,唱的什么,真烂。” 大卫说:“走调了,他们还鼓掌。” 王岳说:“节奏都打错了。” 周迪说:“低音吉他手在游魂吧,他在弹什么?” 陆蔓君听他们集体吐槽,看着好欢乐。这种默契的氛围多久没出现了。“要不,你们上去唱下?” 陈珂确实有点手痒,蠢蠢欲动,扭头看了一眼大卫、周迪,眼光落在王岳身上时,又哼了一声:“算啦,有些人肯定不想唱。” 大卫起身:“我去跟经理说说。”被王岳拉下了,“陈珂都这么说了,还唱什么。” 陈珂被他这话一噎,不说话了。 龙虾端上来,众人沉默地吃着。陆蔓君看势头没法谈了,“我去下洗手间。”走到洗手间附近时,梁超美正在等她。 梁超美朝他们桌子那边瞥了一眼:“怎么样?” 陆蔓君摇头说:“谈不拢。” 梁超美有点着急,回头往洗手间看几眼:“我之前找的那个粉丝还在里面,吃坏肚子了。后面替补的那个粉丝,临时又说来不了。” 陆蔓君忍不住想叹气了,真是祸不单行啊!她们本来的计划是找一个十来岁的小粉丝,过去找陈珂他们签名,说一些感人肺腑的话的。结果又出了状况。 陆蔓君说:“算了,没办法了。等会你先回去吧。” 她回桌后,大卫和周迪都朝着她看过来,说好的粉丝呢? 陆蔓君不着痕迹地摇头,来不了。 大卫和周迪很是失望。 龙虾吃完了,陆蔓君结了账后,一行人往外走。去停车场要经过一段沙滩,前方密密麻麻围了几十个人,远远地,能听见他们唱歌的声音。 这么巧,办音乐会,不会是梁超美安排的吧…… 陆蔓君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顾不得多想,她一手抓陈珂,一手拉王岳,往那边走:“我们去看看吧!” 走近了,那歌声越发清晰,底下的人戴着草帽子,跟着打节拍。“啦,啦啦啦啦,啦啦……” 观众很多,吵吵嚷嚷,伴着海浪声,反倒是热闹。 陈珂抬眼朝前面看,见是一个草草搭建的舞台,诸如架子鼓自然是没有,用的是一个圆形的牛皮鼓。 这设备也真是够简陋,平心而论,唱得也很原生态,不怎么样好。 但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陈珂下意识朝着大卫、周迪和王岳看去。见他们也正朝着自己看来,估计大家想到的场景都一样。 那一年,四个穷学生要组乐队,买不起吉他,买不起鼓,又不能开口叫家里人要钱。怎么办,只能想办法赚钱。暑假,大夏天,四个人穿着厚厚的毛绒衣服发传单,热得一身都是汗。 太热了,陈珂索性摘了沉得要命的玩偶头套,哼着:“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一边发传单给路人:“新店开张,平靓正咯!行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王岳走过来,把头套摘下来:“唉,哪只蟑螂要发传单,这么惨的。” 一群人都笑了。 老板出来指着他们:“哎,那两个!把头套戴上!” 很努力,钱还是不够。 因为扮小丑,钱会多一点,大家就去扮小丑。经常有小孩子过来整蛊他们,脸上全是油污,但是他们觉得挺好玩的,没事就互相取笑对方的妆。 终于,攒够钱了!他们买了吉他,也买了鼓。第一次在练舞室唱起《打不死的蟑螂》时,还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他们都哭了。这样,好像摸到了梦想殿堂的门牌号。多难啊,熬过来了。 又想起去年,好像还在昨天,他们在练舞室,为了一场明知会输的比赛,不停练习。废寝忘食,几乎是到了疯狂的地步。 一场场比赛,输了,又赢了。 说是要拆队才能签约,最后也签约成功,顺利发行唱片。 说是要唱商业歌才能红,最后也卖得不错。 每一次现实要打倒他们,他们都爬起来了。 现在…… 他们已经踏了一只脚进乐坛。是受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啊,怎么可以放弃啊! 陈珂望着王岳,嘴唇动了下,朝着他走了两步。 这时,音乐停下来了。 一曲结束,主唱说:“你们要听什么歌?” 陆蔓君见四个人都有触动,大喊:“唱《打不死的蟑螂》吧!”有人顺着她的声音朝她看来,不少人认出她来,朝她围拢过来,热情打招呼:“陆蔓君!”又有人认出陈珂和王岳:“这不就是原唱?” “哎,原唱在这里!” “唱两句吧!” 台上主唱很是高兴:“真是Loser乐队!上来唱两句吧!等你们的唱片等了很久了!” “对,唱两句吧!” 弟弟说:“表哥,我也好久没听你唱歌啦!”以前陈珂揪着他一天唱十几遍,现在反而不怎么唱了。 陈珂跟王岳一起上台时,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声说:“哎,对不起。” 王岳拍拍他的肩,笑了。“我也对不起。” 兄弟嘛,有今生没来世,有什么好计较! 大卫和周迪在后边看着,也都笑了。陆蔓君看他们和解,心情真好!他们这么互相道歉,真的太肉麻了! 四个人的目光又再聚在一起。忘了有多久,不为钱,单纯为了快乐而唱歌。几乎忘了,音乐本身,就是为了让人快乐而存在的。 唱吗?唱吧! 对视着,四个人一起笑了。无言的默契,是多年时间一点点淬炼而成的。 阳光,照着翻白的海浪。四个人重新站到了台上,望着底下的人们。这一次,没有灯光,没有化妆,没有吉他,连鼓都是圆皮鼓。 “我在想读书 有咩用啊 有咩用……” 唱了千万遍的歌,这一次再唱,滋味却不一样。王岳的眼眶悄然红了,成长,人生,本身就意味着无数的重压。他只想着尽快发唱片,他觉得陈珂太傻,为什么一张唱片要反复磨细节,反正听众也不懂音乐。 “我们之前说过,要为自己唱,你忘了吗?” “我们不可以输给钱这种东西啊!” “每一首歌都要做到最好!” 无数声音在脑海里浮现。 直到重新唱起这一首歌,他才意识到,他早就走得太远。反而陈珂他们,依旧怀揣着最初的热忱和信念。 “我唱出心中的歌 唱出这世界……” 听众们开始跟着打拍子,热热闹闹的。弟弟开始跟着晃脑袋。明明什么设备都没有,然而唱着唱着,陈珂感觉又一次找回了当初最简单的快乐。 他回头看,见其他人也在微笑。一瞬间,他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哪怕一贫如洗,也能唱。人生有什么难,只要有兄弟,有歌,有笑,总会过去。 烈日当空,落下的汗珠也闪着光。 “纵使千万人说我这只蟑螂 不配野心比天高。” 歌声像夏季暴雨,哗啦啦,冲刷完,又是一番晴空朗日。 “从未放弃 横冲直撞 毫不退缩 陆蔓君看着他们又唱又跳,阳光底下,四个人眼角眉梢都好像带了光芒,闪耀明亮。他们灿烂大笑,露出白牙,身体大幅度摇摆着。像草原上扬鞭策马,快意高歌。 这歌声如一口烈酒,哗啦,落到腹中,滚烫热烈。 “叫你看了也缩开脚!” 这便是音乐的力量。那强大的感染力,让在场的人们情不自禁跟着唱。“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她也受了感染,笑着跟其他人一起唱。“我这只蟑螂打不死——” 弟弟拉着她的手:“啦啦啦啦——” 一曲结束后,大家都不过瘾,又喊着继续唱。走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四五点了。 那天后,王岳辞了家教的工作,又重新归队。陆蔓君看陈珂又开心起来,也很是开心。 《人鬼》剧组这边,还继续拍戏。 陆蔓君拍完今天的戏份,换完衣服出来,听梁超美小声说:“那个苏苏演戏真是有点过了。” 她知道梁超美的意思。不过演戏这事吧,又不是看谁更吸引眼球,归根到底,是要为电影本身服务的。演得好,不需要哗众取宠。 “不用理她,做好自己就行。” 梁超美说:“《南苑旧梦》杀青了,杨伟让我别接新戏,给你空出档期排一个大制作。还有《大富之家》和《鸳鸯蝴蝶针》在排档期了。”梁超美翻了下日程表:“差不多该出发去拍广告了。” 陆蔓君说:“好。今天办公室有接到霍荣亨的电话吗?”梁超美说:“我哪有时间回公司啊,忙都忙死了!别顾着拍拖啦,就算他回来了,你也没时间见。” 陆蔓君说:“他好久没给我写信了。放暑假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我……” 梁超美说:“霍公子喜欢你是众所周知啦,你还担心他跑了啊?” 两人正说着话,朱瑜跑进来说:“车子到了,走吧!” 第109章 7.2二更 赶到摄影棚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她们一行人往里走,远远看见王岳他们几个正站着聊天。王岳腿长,很显眼。 朱瑜双手捧着脸,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啊……真帅!” 陆蔓君说:“那就去他那边做助理吧。” 朱瑜扭头看她的表情,见她没什么表情,以为她是生气了,赶紧抱着她手臂表忠心:“蔓君!我只想做你的助理!” 陆蔓君看她急得一头汗,忍俊不禁:“我说真的,你想不想去他那边做助理?碰巧他缺一个助理。你去帮帮他。” 朱瑜光是听都觉得幸福,但理智还在,便说,:“那怎么行,公司这边怎么说呀。” 陆蔓君说:“公司这边我来说,反正还有别的助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朱瑜腿一软,差点没晕过去。天哪,好像在做梦啊!她怔怔愣愣了半天,“我,我,我……真的吗?” 梁超美在边上取笑她:“你看看她这个神魂颠倒的样子!” 陆蔓君也笑,冷不防被朱瑜扑过来,狠狠亲了一口。“我好爱你啊蔓君!” “好啦!进去吧!” 拍完广告后收工,王岳换完衣服出来,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吧。”回头看害羞不敢抬头的朱瑜,对陆蔓君说:“谢谢你借我一个这么好的助理。” 陆蔓君笑说:“不要嫌她笨就行。” 朱瑜:“哎,我哪里笨!” 王岳笑说:“就是啊,哪里笨,很可爱。” 一句话说得朱瑜又低头去了。 陆蔓君心想,这个王岳长大后不得了啊,绝对是个撩妹能手。“那走吧,先吃饭,好饿啊……” 梁超美拉着朱瑜说:“你就别跟着去吃饭了,过来跟我交接一下事情。”又提醒陆蔓君:“记得戴口罩和帽子啊!” 最后是找了一家茶餐厅,很小,人还挺多,热热闹闹。一个老铁风扇呼呼吹着,店员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汗:“滚水,让一让!” 外面下起暴雨。 “哇,好久没下雨了。” “幸好进来了。” 王岳和陆蔓君面对面坐下,他似乎心情很好,伸手拿了餐牌,递给她:“你想吃什么?” 陆蔓君点了个叉鸡饭,王岳点了个鱼蛋河粉,各自配的是柠檬茶。 陆蔓君的位置是背对着门口的,还是有不少人往他们这一桌看过来,她又把帽子压低了一点。 王岳注意到了,笑说:“当了大明星很不方便吧。”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帽檐:“去哪里都要戴帽子和口罩。” 陆蔓君说:“你就别嘲笑我了,很快轮到你啦!” 王岳撑着下巴看她一会,笑说:“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蔓君被他那暧昧的眼光看得毛骨悚然的,也没问哪里不一样,只低头喝茶,顺口说:“人是会变的嘛。” 王岳说:“那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霍荣亨吗?他出国那么久了,或许他也变了很多。” 陆蔓君抬起头来看他。见王岳眼光里闪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浓郁得化不开,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岳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该说,毕竟我以前对你……”他看了看陆蔓君,“你可能觉得我居心不良。” 陆蔓君知道他想说什么,怕他尴尬,就给了个台阶:“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你直说吧,没事。” 王岳沉默了一会,“我没有忘。” 其实他这段时间都睡不好。因为陆蔓君一直在帮他,他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还有希望啊?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可耻,他知道陆蔓君跟霍荣亨在一起,理智上也清楚,陆蔓君可能是因为陈珂才帮忙的。但人嘛,对不确定的事情总抱着一丝侥幸。陆蔓君也不像以前那样躲着他,甚至还能跟他说说笑笑,现在还单独吃饭。 想想,霍荣亨去了英国,陆蔓君跟他怎么联系的?暑假了,霍荣亨也不回来,或许他们都变心了。他听朱瑜说,霍荣亨很久没有联系她,又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说霍荣亨在英国很受女生欢迎。 听见他说“我没有忘”,陆蔓君感觉周围的气氛变得莫名尴尬,也不接话,抬眼朝厨房位置看去:“啊,好饿,怎么还不来。” 王岳说:“我听见有人说,霍荣亨在英国挺受欢迎的。” 换其他小女生,男朋友长时间不联系自己,又听说男朋友在国外受欢迎,多少会有点不太舒服。陆蔓君不太担心霍荣亨移情别恋,只担心他会不会在国外忙得吃不上饭,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她的心态早就不是十来岁的小女孩,为了男人会不会秒回短信而忧愁的年纪,已经离她很远了。她也对自己很有自信,对这一段感情也很有信心。 她笑说:“看来我眼光不错呀。” 王岳想过千万种反应,却没想过是这一种。他很是失望,眼光不经意往门口一瞥,见到门外有一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男生,手里握着一柄长伞,朝着店里走来。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霍荣亨不是在英国吗?他拿起柠檬茶杯喝,眼光又朝他多看了两眼,真是霍荣亨! 怎么这么巧,也来这一家店! 霍荣亨似乎长高了些,薄唇抿着,低头正收伞进门,但腿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所以走得很慢。或者不是巧,是梁超美跟他说了,让他来的吧。 王岳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去了,手握着杯子,想着今天不问,以后或者没什么机会听见她的真心话。 “你不觉得辛苦吗?有些时候,想他了,他又不在。上次你病倒了,他甚至也不知道,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他真的不适合你……”最后这句脱口而出时,王岳自己都惊讶了。霍荣亨不适合她,谁适合呢…… 陆蔓君心想,哪个异地恋不是这样的?何况,她需要的并不是普通的陪伴。的确,想他了,他不在,她也会觉得很不开心。但是一想到,他们都在努力实现承诺,就觉得特别美好。这就是她喜欢的爱情,谁规定爱情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或许别人都不能理解,但是这就是她要的东西。 “不是的。”陆蔓君不想说太多,想了又想,只说了一句:“你不明白我,但是他明白。” 肩膀上忽然多了一点重量,她一愣,一回头看,只看见那人穿一件烫得笔挺的白色衬衫,包裹着紧致胸膛。沿着那白色细纽扣往上看,眼光逐渐望见,那结紧了纽扣的领子,随后是喉结,再往上,薄嘴唇,鼻子,眼睛…… 霍荣亨! 想了那么久,这一刻他真实地站在眼前。这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心脏陡然就砰砰直跳起来,几乎要站起来。 霍荣亨笑着说,“好巧。”抬头对王岳说:“我也没吃饭,加上我,介意吗?” 王岳牙疼似的:“我真想说我很介意。”往边上挪了点位置,“来,看看你要吃点什么。” 霍荣亨坐在王岳边上,点了个叉鸡饭。陆蔓君发现他手指贴了胶布,“你手指怎么了?” 霍荣亨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没什么,就是切水果的时候切到了。” 陆蔓君的心情终于稍微平静了些,看霍荣亨白衬衫肩膀那位置都湿了一块,随手抽了点纸巾递过去:“擦一下,外面雨很大啊。” 霍荣亨一直看着她,“是啊,你们都没带伞吧?”接过纸巾时,眼光还是看着她。 被王岳看着,她觉得有点尴尬。可是被霍荣亨看着,她只觉得满心甜蜜。久别重逢的心情真的很不一样,怪不得说久别胜新婚呢。他变得有一点点陌生,变得更好看了,言谈举止间更有礼貌了些,但笑起来的神态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她扭头看了王岳一眼,真想把他这个电灯泡丢出去! 霍荣亨的眼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梭巡:“梁超美她们怎么没来?” 别说王岳,连陆蔓君都能闻到那一股酸味。估计霍荣亨是想问,怎么两个人单独吃饭,偏偏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吃醋,就绕了个大圈子问。她觉得这也太可爱了吧,“哦,她们回去交接工作了。我跟王岳刚拍完广告,顺路过来吃饭。” 霍荣亨哦了一声,闷闷地低头喝茶:“什么广告?” “这你都不知道,你还说是她男朋友呢?”王岳故意说,“情侣广告。” 被这么一刺,霍荣亨脸色不太好看,暗自磨牙,又笑说:“工作而已。”不动声色把话又挡了回去,他把手放在陆蔓君的手背上,放轻声音说:“放心,我不会吃醋。” 王岳被噎得脸色发青,不说话了。 陆蔓君没想到男生之间还能这么话里藏刀,堪比宫斗戏啊。虽然他们两个这样很幼稚,但是她有点恶趣味地想,有点好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霍荣亨这种表情,好有意思。 饭局结束后,霍荣亨回头看雨还在下,伞只有一把。他起身去收银台:“我让司机过来接一下,你们稍等一下,我找老板借电话打一下。” 陆蔓君正想说话,王岳突然站起来说,“不用了!”直接往外冲。她喊了句:“王岳!”话音没落,他的背影已经钻进白色雨幕里。 霍荣亨走过来,回头看了外面一眼,“那没办法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笑说:“你只好跟我走了。” 等雨稍微小了一点,他们往外走,举着一把伞并肩走在骑楼底下。迎面吹来的雨丝很凉快,就是风刮到脸上有点疼。没走两步,她感觉霍荣亨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雨伞全往她这边倾,霍荣亨那边反而湿了一大半。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感觉还挺像言情小说的,有点奇妙。 “你越来越体贴了。” “不是体贴,”霍荣亨顿了顿,“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顺手来了一发双更,咩哈哈 第110章 明德银号 他也没说什么肉麻的话,但是陆蔓君蓦然就觉得胸口一阵热热的。她悄悄看向霍荣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点黯淡。刚才不是伤心了吧? “别难过了,我跟王岳真没什么。”陆蔓君说,“拍广告也是小事情,我都忘了提。” 霍荣亨伸手摸了下她的头:“我知道,那住院的事呢?” 陆蔓君一愣:“你怎么知道的?”猜也是梁超美告诉他的。“平时没发现她话这么多呀。” 霍荣亨似乎迟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说:“其实我有件事也一直没跟你说,我前阵子住了一段时间医院。”看陆蔓君吃惊的样子,他又伸手指了下自己的腿,“躺了很久,这腿刚拆了石膏。医院那边打电话不太方便……” 他今天确实不太开心。最伤心不是王岳告诉他,拍情侣广告的事。而是他今天赶回来,听见梁超美说,陆蔓君晕倒住院了。他却一无所知。大概是怕他担心,所以才不说的。就像他自己一样,躺在医院养伤,也没告诉她。隔得远了,也没什么,最怕日子久了,谁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说。久而久之,对方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喜怒哀乐,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看了一眼他的腿:“你才拆了石膏就坐飞机回来,没事吧?”这么拼! 霍荣亨本来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听见她这么一说,他尴尬地别过脸,“没事的,我就是……”又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了。 陆蔓君笑着抱住他腰,“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我了。”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暖意传来,听见里面砰砰直跳的心跳:“我也想你了。” 雨越来越小,黑伞往边上一歪,掉在地上。 雨夜里,两人相拥,驱散凉意,满心都是暖意。 这个暑假过得非常幸福,她手上只剩下一部《人鬼殊途》,拍戏时,霍荣亨一般就在片场等着她。拍完了,叫上罗薇,几个人一起吃饭。 到了礼拜六日,她就跟霍荣亨去玩,或者回家。 罗薇很不开心:“有了男朋友就不记得我了!”幸亏许静去旅行了,不然也该说她重色轻友。 霍荣亨说:“没几天就开学了,轮到我羡慕你们了。”回头看了眼陆蔓君,握住她的手。 开学前一周,霍荣亨要回去了。陆蔓君马上要升了中二,这下档期又是一个问题。 梁超美对此很是发愁:“《人鬼》只能礼拜六日拍,那其他的广告估计都接不了。幸亏你住了宿舍,不然就更麻烦。” 陆蔓君想到白白流走的钱,也挺心疼。可是学校也很有意思,她也不想放弃。 梁超美说:“对了,朱瑜也过来问我,王岳的档期要怎么排。毕竟开学了,我看了一眼,他还得参加乐队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帮了。又是上学,又是排练……” 陆蔓君也在想这个问题。开学了,王岳肯定没时间接广告。最近,王岳陆续拍了几个广告,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开始有剧组找他拍戏。虽然也不是特别重要的角色,一些花瓶配角,但是收入很不错。她一时间又有点懊恼,会不会又要退队?赚钱养家和音乐梦想,王岳怎么选,也可以预见。 陆蔓君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这礼拜回家,她顺口跟陈珂聊起这事,才知道王岳没退队,他办理了休学一年。 陈珂说:“真是没话说的!我也想办休学!”话没说完,被姨妈揪起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姨父问:“王岳爸爸怎么养了这么久也没好?” 陈珂说:“是那个病。” 众人都沉默了。 陆蔓君正想问什么病,看他们脸色多少有点不好,才明白过来,大概是癌症。这年代得了癌症,不是富贵人家,拖不了多久。平民老百姓都怕这个病,连提都不提名字。 姨父说:“唉,这是个无底洞呀。”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学费我们这边先帮他垫着。” 姨妈说:“嗳,你转性子了。平时找你要借钱,跟割你肉似的,老说没钱没钱,现在怎么肯借了?” 姨父说:“那孩子还小,成绩又那么好,要不是家里出了事,能上大学的!休学一年,还能不能跟得上呀?” 陆蔓君没想过姨父会说这话,莫名觉得有点感动。姨父外表看去顽固冷硬,心肠却又很柔软。这种古道热肠,还真是不多见了。 陈珂叹气说:“你以为他缺那一点学费呀,他是没时间赚钱。他妈妈以前不做事的,现在帮人绣点东西,赚得了多少?一家人都靠他,妹妹还在上学。他上一天学,就少拍一天的戏,算算多少钱?少上学一个月,就能换他爸好几天的命。” 众人又不说话了。 陆蔓君听得心里百味杂陈。王岳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同龄人还在烦恼同桌为什么不跟自己打招呼的鸡毛蒜皮事,他已经开始承担人生的重压。他的肩膀上承担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啊,要照顾患病的父亲,要赚钱,要撑起一个家,还有一群兄弟的梦想。 她也很想有奇迹出现,让王岳父亲的癌症能好起来,让他不至于承受这么多东西。 可惜,现实生活里哪有奇迹啊。 一碗米饭,一粒药,一针血,全是钱。霍振佳和王爸爸,都得了癌症。在灾病面前,似乎人人平等。但仔细想想,平等吗? 她有点感慨,听见陈珂说:“哎,放心啦!你儿子的唱片马上红遍亚洲,到时他赚了大钱,又能继续上学啦!” 她被逗笑了:“是啊,就指望你了,还吃!赶紧去练歌!” 后来吃饭时,听见罗薇说起王岳,两人一起拍了一支广告:“他最近在炒股呢。” 陆蔓君一听就觉得不太妙,“你为什么让他炒股啊?他本来就缺钱,小心连家底都赔进去了。” 罗薇说:“是他急着赚钱,一直问我怎么炒股票,你让我怎么说。不过你还别说,他可真有本事啊,才进去没多久,才几个月时间,翻了一倍。真是神了。” 陆蔓君总觉得风险太高,谁知道股灾什么时候来啊。“我得劝劝他。” “你别多管闲事啦!他肯定不会全副身家进去,多少留点在银行啊,又不是傻子。”罗薇拍拍她的肩膀,“他这么大个人了,肯定知道。”又朝她挤眉弄眼:“再说,他喜欢你,你又对他这么好,小心他又误会了。” 陆蔓君琢磨着,如果她现在跑去跟王岳说,可能会有股灾,劝他别炒股,王岳估计会把她当成疯子。所以她只跟王岳说,劝他别把鸡蛋都放着一个篮子里。 王岳说:“嗯,我一半存银行,一半放股市,应该没什么问题。” 今年年底,《人鬼》历经艰辛,终于杀青。 杀青酒时,何子云说:“我都怕你精神出问题了,每天这么切换来切换去的。” 陆蔓君说:“再不拍完,我真是要神经病了。” 这估计是她拍得时间最长的电影了,光是补拍一些镜头,就用了一个月。演神棍万盈盈时,镜头很快就通过了。但是拍万映红就不太容易,一个镜头磨几十遍是常有的事,磨到最后,脑子都疼。这是她拍过最苦的一部戏。 近期,约翰逊签署《民权法案》,在反黑人歧视上有了巨大突破。新闻里继续报道美国与越南战争,英国拒绝出兵支持。 陆蔓君每次听新闻,听见这些历史,感觉自己在见证着历史,心情都很是震撼。 而本港“廉租房计划”终于有了曙光,政府于大坑西街与南昌街交界兴建的七座徙置大厦落成,收容难民。看报纸上说,水电厨房卫生间齐全,每月租金仅14元。而且免费供应膳食,有鱼有肉。 这些事情似乎离她很远,但是一打开电视机,打开收音机,打开报纸,她又感觉这些事情,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转眼间,又是新的一年。 这天,陆蔓君回家时,下车从路边一个卖花的摊子买姜花。 摊主大婶跟边上的人聊天:“我个仔成日吵着要看《大富之家》,看完又看!前几天啊,花了好几块钱,买什么签名海报!怎么说都不听!” 陆蔓君把帽檐压低了些,放下两块钱,拿了花就走了。 准备上车时,看见一个大婶回头招手,后面跟着一群老人家,为首的女人急得一跺脚:“阿伯,你们走快点!我听说明德银号不行了,再晚点,银行的钱被人拿光了!你那棺材本真是冻过水了(要没了)!” 陆蔓君还在看,梁超美喊她:“快点上车,等会警察来抄牌了!” “嗯。”她抬步上车,车子发动,朝着上环方向行驶去。 1965年1月26日,明德银号发生挤提。数以百计的人们挤在银号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手里疯狂地扬着小本子,眼里尽是红血丝:“给钱!给钱!” 第111章 挤提事件 陆蔓君上楼时,看见隔壁屋子的李师奶从楼梯下来,正想打招呼,李师奶猛地抓着她的手:“蔓君!你是不是有车子,快载我们去明德银号,都说银号没钱了,我们要赶紧去提!老本都存在里面呢!我问了你姨妈,她没存在里面!你们家很安全!” 李师奶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也载上我!” “还有我!” 之前她也想过银行挤提这种事,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陆蔓君也有点吃惊。如果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拿到钱,现在就很难说了,十有八、九是拿不到钱的。 她往李师奶身后看了一眼,四个人也能坐得下。都是街坊邻里,平时关系好,所以也就点头说:“好,快点上车。” 这时,陈珂急急从楼上跑下来:“陆蔓君!带上我!” 陆蔓君一愣,“你也把钱存里面?” 陈珂还在低头结扣子,显然是出来太急了,连衣服都没穿好。“边走边说。” 路上,陈珂说:“我没存!是王岳存了,我让他在前面那个路口等我了。等会路过载上他就走。” 接上了王岳后,陆蔓君的车子一路驶往明德银号。路上能看见不少人拼命骑自行车,往明德银号的方向赶,人行道上,很多市民正在拔腿狂奔。 她有点担心,捏紧了手里的小挎包。转头看,王岳面如死灰,低头捧着脑袋,一声不吭。 此时,明德银号门口,人如潮涌,交通一度严重瘫痪。充耳是愤怒的骂声,汽车鸣笛声,场面极为混乱。 高头警车驶到附近,已经无法通行。警车一辆接一辆停下,陆续跳下一个个穿军绿色制服的警员,秩序良好地快步往前。 “快,拉封锁线!” “Team A,跟我来这边!Team B,你们去那边!你们去后门!”为首的警员舞动手势,指挥众人维持秩序:“跑快点!跟我过来!人越来越多了!” 陆蔓君赶到时,见到不少警员在巡逻,一手摸枪,一手指着众人:“喂,不要乱动,排好点!” 人们的眼光焦躁地往前张望,人蜿蜒如一条长龙,绕到街尾去,望不到尽头。 车子还没停稳,陆蔓君车上的人已经等不及,几乎是连爬带滚,不要命地往队伍跑去。王岳跑得太急,差点摔了一跤。 警员驱赶他们:“喂!你们全部往后边排!肯定能轮到你们!” 陆蔓君心想,肯定拿不到钱了,人这么多,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她担心地和陈珂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时,银号经理出来宣布:“刚接到总部最新消息,本银号暂时停业三天。请各位……” 人群开始骚动,交投接耳:“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一个鸡蛋朝着他横飞过来,啪一下砸到了石棉墙上。“那就是没有钱咯!黑心银行!还钱!” 鸡蛋液顺着墙壁流下。 经理往后挪了一步,又举起喇叭大喊:“各位听我说,这只是暂时的!三天后……” 有人捡起石子砸去! “还钱!” “还钱!” 群情汹涌,一时间声势渐渐浩大,开始不受控制。有人突破了重围,跑到经理前方,手疯狂地往前抓去,要揪住经理。很快被人墙般的警员拦下,拦腰打了一棍子,打得他腿跪在地上:“后退!” 人们越来越激动,“我全副身家都存你们银行!你们是想我死!” “今天不给钱,我们不走!” 警员们不停把人推往后边:“不许过来!别挤!后退!” “砰!”一道枪声鸣起。 众人静了一秒,望着那对空中发射的□□,很快又继续往前挤。 互相推搡间,有人摔在地上,“不要踩!” “你推到我奶奶了!” “别挤我!” 场面失控。 有人拍着大腿哭嚎:“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眼看着情况越发严峻,经理抱着头,被人护着躲进银行。警员支援来得很慢,到了下午六点多,才控制住了场面。 最后是陈珂把王岳几个人拉回来的,身上幸好没受伤,但是神色都很难看。一路上,众人都保持着沉默,心里还残余着一点希望,三天后,说不定就有钱了。 当天晚上,新闻报道了这件事,恒生指数从103点急挫至77点。 陆蔓君给朋友们都打了电话,幸好,她们的钱都没存在明德银号。 罗薇说:“存款没事,但是股票就完了。”她哀嚎着,“足足跌了四分之一!你说,这么大一间银号,怎么会说倒就倒了?” “你说其他银行不会出事吧?”罗薇想来想去,不太保险:“明天我要先去取钱!” 股灾终于来了。 1月30日,明德银号宣布因对地产放款过度,导致破产,已递交申请到高等法院。很快,因为公众恐慌,引起其他多间银行挤提。时隔数日后,广东信托商业银行也发生挤提,逾千人排队等候,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九点,人群才散去。 陆蔓君感觉,这几天大家的心情都很慌乱。李师奶虽然压箱底总是有的,但损失惨重。他们天天抱着孩子哭,互相抱怨怎么把钱存了那个倒霉银行。 剧组里大家都没心思拍戏,怕影响到其他银行。只有学校学生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回家时,她听见姨妈在琢磨:“你说这么多银行倒了,恒生会不会倒?钱还是放在身上安心。你看李师奶他们,一夜之间那么多钱就没了。” 陆蔓君说:“恒生银行肯定不会倒的,ZF怎么可能看着它倒,整个香港不乱成一团了吗?刚才没看新闻说嘛,那个银行监理专员也说了,明德事件不会影响到其他银行的。” 陈珂说:“哎,说是这么说!我们的钱都存在里面呢!恒生真倒了,你负责啊?” 陆蔓君说:“那就去取吧,图个安心。”恒生在几十年后还活得好好的呢。 第二天早晨,广东信托元朗分店继续发生挤提,汇丰派人喊话说,会提供充分支持。然而晚上汇丰副总经理又推翻说:“这不幸被误解为汇丰银行给予广东信托无限支持,这是不可能的。”与此同时,广东信托全线停业。 财政司当即宣布,香港银行系统的财政结构健全,并有充分的资金,让市民放心。然而谣言四起,如野火在草原蔓延,喊话也没用。反而风波越演越烈,迅速波及恒生、广安、道亨、永隆等几家最大的华资银行。港/英ZF即时安排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无限量出资,支持恒生、远东和永隆。挤提事件没有一点平息的意思,甚至牵连了澳门一些银行。 这一场波及全港的风波,无人能幸免。 姨妈姨父几个人都去排队提钱。陆蔓君身边很多人都请假提钱,比几十年疯狂抢购板蓝根的风潮厉害得多。身家性命都在银行,能不焦虑吗? 这一两天,全港人心乱糟糟的,的士司机休假,老师请假…… 哪怕几家银行联合出资救市,如果全港市民都提钱,港币够应付吗?再不稳定下来,只怕要出大麻烦。 这时,香港政府紧急宣布,英镑为法定货币,政府将从伦敦空运大批英镑纸币来港以应付货币的不足。 姨妈说:“哎呀!幸亏我取得早!刚才听别人说,银行现在每天只能取一百块港币,直到英镑到港为止。” 陆蔓君自己没去取钱,她有信心,也嫌麻烦。 2月10日,挤提事件终于平息。这短短十来天发生的事,如龙卷风,摧毁了不少家庭。 后来4月份又有谣言针对恒生银行,又一次发生挤提,导致恒生被汇丰收购。这几个月可算是多灾多难。 陆蔓君背靠在椅子上,手背贴着额头。又一次觉得这日子真不好混啊!还以为六十年代香港会比较繁荣安定,结果是想多了,哪里都不太容易。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王爸爸去了。” 她睁开眼,回头看陈珂站着,眼圈红了:“哎,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她也沉默了。 家财空了,父亲又去世。王岳只得把跌到谷底的股票贱卖,剩下的钱要用来办葬礼。 陈珂猛地砸了一下墙,眼里都是红血丝:“那个傻子!那么多银行,为什么就存明德银行呢!怎么就不存几家大银行呢!图那么一点利息……”他咬着牙,又说不下去了。 陆蔓君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说:“让他去散散心吧?”年少丧父,真是切肤之痛。 陈珂说:“是吧!我们都这么说!你猜王岳说什么,说他忙都忙死了,哪有空散心。你看他又是葬礼,又是卖房子搬家,拍戏之余还要宣传唱片。真以为自己是铁人吗?” 本来Loser乐队第二张唱片顺利上市,卖得不错。公司是准备帮他们开一个小型演唱会的,眼下出了这点事,估计也办不成了。 陆蔓君想,到底是生活本身,逼得他不能慢下步伐,还是他自己就喜欢这样的忙碌,可以让他少想一些事情。 她想不出答案来。 葬礼当天,陆蔓君看见王岳穿着白孝服,他大概是太忙了,胡子也没来得及刮。这么看去,不仅外表成熟了,举手投足间,他也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人要是没了依靠,便不得不靠自己站起来。 他很疲惫,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只对来人一个个认真地点头:“有心了。”“谢谢。” 葬礼结束后,王岳来家里找陈珂,把大卫和周迪也喊来了。那时,陆蔓君正好在陪弟弟玩。看他脸色凝重,便把弟弟拉到房间去。 “我们进房间玩,让哥哥们聊。” 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面色凝重的人们,是要退团吗?没再多想,弟弟拽着她的手说:“姐姐,过来看,看我画的我们一家。” Loser乐队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等王岳走了,陆蔓君好奇地问了几句,陈珂也不说什么,只说了句“要办演唱会。” 那天以后,Loser乐队又开始疯狂训练,住在练舞室。每天随便吃点东西对付过去,其余时间都在练习。听朱瑜说,隔一周去清扫舞室,能扫出一箩筐垃圾来。而且一个个蓬头垢脸。“唉,可怜王岳,被折磨得没了人样,不过我总觉得他更有魅力了。” 梁超美说:“哎,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他抠脚趾头,你也会说他真性情。”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 梁超美送她去上学时,说起近期的安排。 “蔓君,《人鬼殊途》下个月首映,明天开始跑宣传了。电台稿子多看两遍……”想了想,又忍不住叹气说:“最近经济不好,我估计人们都没心思看电影,这次票房肯定很差。我之前就跟张祥、杨伟提了,早点拍完,早点上!结果遇到股灾,你说是不是倒霉。” 陆蔓君笑说:“口红效应听说过吗?经济不好的时候,口红销量会直线上升。我想,现在这种时候,人们可能比较想花钱看个电影。” 梁超美看陆蔓君说得跟真的一样,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你们现在书本还会教这个?” 陆蔓君笑说:“噢,我那天看闲书看的。” 梁超美也没多问,看了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眼光往外看了几眼,前门挤满了四处张望的学生,大部分不是穿英华校服的学生。 司机问:“不能走前门了,人太多了!” 梁超美忍不住皱眉:“搞什么,怎么越来越疯狂了!都不用上课吗,大早上来堵什么?去后门要绕一圈,要迟到吧。” 陆蔓君说:“走前门肯定要迟到。”她从口袋里拿出白色口罩,戴上:“绕圈子就绕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蔓君家之前来说要存明德银行,她劝说家人,小银行容易出事,所以家人没存。 大家对这历史事件感兴趣的,可以百度更多细节。 好久没有收到地雷了! 哈哈哈谢谢~~ 对了有人知道营养液是干什么用的吗?(⊙v⊙)嗯 第112章 新剧本 陆蔓君是跑着进教室的,坐回位子时,她感觉胸膛里火烧似的。可惜,进门时还是迟到。 剧组迟到,那就是耍大牌。学校比娱乐圈要轻松得多,老师知道她的情况,倒也不说什么,轻飘飘看她一眼:“下次早点出门。” 她点点头,决定以后再早半个小时起床。 除了上学难,她还很久没吃路边摊。没吃两口就被人围观,她就算坐在那边,也吃不下。 这一点点小烦恼,就是红的代价。 最近三部电影上映,又一次霸屏,票房全线飘红。她那天去戏院宣传,在洗手间里,她全副武装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正要出来时,偶然听见外面的人说:“哎呀,三部都有陆蔓君。” “那随便选一部吧,估计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她听着心里太高兴了。对演员来说,这话是巨大的肯定。 近期,除了一直跑宣传,她没再接到新剧本。问梁超美,她就说是杨伟的意思。 梁超美说:“他给你找了个歌舞老师,所以要空档期出来,这段时间都不接戏。” 这年代很是流行歌舞剧,所以一线艺人中,除了她这个野路子,其他人都能歌善舞。训练也是对的,只是一想到练舞要花好几年时间,她又有点懊恼。 大约是看她没什么精神,梁超美又说:“给你说个好消息,《人鬼殊途》送去亚洲影展和金马评审了,我觉得说不定能再拿一次影后,《人鬼》真是你的巅峰之作了。” “哎,我还没死呢,怎么就巅峰了!”陆蔓君笑着推她一把:“这次肯定是没戏了。”她没抱什么希望。这次一起参赛的全是大咖,除了陈宝心和胡芳芳,还有李丽华!哪个名字不是响当当的? 今天的行程照旧是宣传。路上堵车,到会场时,已是下午四点多。 陆蔓君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她打粉。“近期有什么好剧本没有?暑假时间多一点,总可以接了吧。”毕竟光训练,不接戏,手生了怎么办? 梁超美说:“有倒是有,但是你暑假也得训练呀!杨伟估计不会让你接戏的!” 陆蔓君说:“你先说说有什么好剧本嘛!” 梁超美说:“张祥导演的新戏,还在选角阶段,题材真的太那个了……”她左右看四下没人,才凑近陆蔓君耳边,压低声音说:“女同性恋。” 陆蔓君也有点吃惊,眼睛立刻睁开了,“什么?” 梁超美忙按住她:“你别乱动,粉都要打到眼睛去了!” 陆蔓君又坐回去,心想,六十年代拍这种题材,还是头一次听说啊!应该是香港第一部女同性恋片子吧!哪怕是放在现代,这个题材也是冷门小众的。票房不好卖,不过,拿奖容易。 “剧本呢?我看看。” 梁超美起初不给,后来拗不过,还是给她了。陆蔓君拿到剧本看完,剧情写得跌宕起伏,分成少女和少妇两个部分。她能演少女部分,不由得更动心了。开拍时间也那么合适,正是暑假!完美啊! 她心里蠢蠢欲动,“演员阵容是怎么样?” “我哪知道!”看陆蔓君这么想演,梁超美说:“你真敢想啊,你想接?这项目还在前期,大佬们都没批呢!要不,我去问问杨伟。” 陆蔓君心里欢喜:“好好好,你帮我问问,片酬低也接。” 第二天,梁超美垂头丧气回来,“被杨伟骂了。”她随手把手里的日程表丢一边,“他说不许接,影响你的形象。说你现在是玉女,拍完成什么了。” 陆蔓君说:“我这也叫玉女啊?《大富之家》演一个疯婆子,《鸳鸯蝴蝶针》演一个侠女,《人鬼》里面还演一个神棍和女鬼……” 梁超美说:“算玉女吧。女同性恋那部戏里,有一些暴露镜头,又是大露背,又是露肩膀……”她上下打量着陆蔓君:“再说,你身材又不好。” 陆蔓君:“……” 陆蔓君很是失望,她本来还想跟罗薇一起接,现在看来接不了了。 晚上回宿舍,她跟罗薇聊起这个剧本。 罗薇说:“哎,导演说是高层定好了,他也没决定权。少妇这部分是李丽华和赵宣演,少女部分你猜是谁?陈宝心和薛艳!” 薛艳演技跟不上,而陈宝心今年二十六岁,演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实话,有点勉强。 “怎么不找冯宝宝?” 罗薇:“冯宝宝不想演,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杨伟不让我们两个演。” 第二天,徐小田跟陆蔓君一起跑宣传,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个剧本争角的事情。 徐小田给她分析说:“这还不简单!陈宝心拍了那么多电影,一次影后都没拿过,她又想转型,这部电影来得正是时候。本来没找赵宣,是找她演少妇的,但是少妇没什么戏份。重头戏都在少女部分,她肯定要演少女嘛。你知道吧,杨伟暗恋陈宝心。”徐小田耸耸肩。“所以咯。” “什么!”大新闻!陆蔓君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还看见杨伟抽屉藏过陈宝心的海报,但一直没多想。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徐小田也有点吃惊:“我看你跟杨伟那么熟……至于薛艳更不用说了,天天跟杨伟吃饭,估计还塞了什么好处吧!你们两个傻子,怎么争得过,算了吧。” 陆蔓君听着难免不太开心,本来以为杨伟跟自己关系好,谁知道他跟谁关系都好。 过了几天,她出了宿舍,在门口等车来,一眼看见杨伟正往宿舍里走。 杨伟看见她就停了脚步:“哎!正想找你!”顺势打量她几眼:“不对啊,你怎么胖了啊?你这样不行啊我告诉你!歌舞老师我都给你找好了,你不能再这么胖下去了!” 陆蔓君低头看自己:“哪有胖啊,衣服问题吧!”她最近吃夜宵多了点,但穿衣服的码子一点没变。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现在绝对不能胖!”他正想走,又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那个新戏的事!我听梁超美说了,我知道你很想接,但是你听我的,不接是为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杨伟唠唠叨叨说完一堆,就走了。 陆蔓君也没放在心上,一般“我是为你好”的潜台词都是,这样对我比较好。 陆蔓君比较在意的是,“她长胖了”这句话。到了学校,她就悄悄问许静:“你说我胖了吗?” 许静看她好几眼:“哪有胖啊,谁说你胖了。” 陆蔓君捏了下自己的手臂,“杨伟说的,我也觉得我没胖。” 她想起了件事,前几天李恬恬爸爸打电话回来,说是李恬恬下个礼拜回国。陆蔓君想着,一眨眼两年过去,天台小学的同学很久没见,就想要不要组织一次聚会。 “是呀!好久没聚了!”许静一听,很是兴奋:“杨玉她们肯定会来,其他的不太好说,关键还是看你。” 陆蔓君想了想,“《人鬼殊途》正好上映,到时还可以一起看看。” 许静:“……同学聚会看恐怖片,不太好吧!” 陆蔓君:“怎么会恐怖,那个鬼也是我演的。” 边上的人听到都笑了。 这时,夏思思凑过来说:“你们同学聚会搞那么隆重啊?你们一个班才多少人,肯定坐不满一场,要不给我也留一个位?” 许静说:“我们是小学同学聚会,你们别厚着脸皮挤过来啦!自己去买票!” 夏思思不太高兴:“嗤,什么同学聚会这么了不起!”又拉住陆蔓君说,“对了,蔓君呀,你帮我买一张Loser的新唱片可以吗?最好有签名啦……我家那个芳婶!人老手脚慢,一大早出门,回来告诉我全卖光了!第二批不知道要等多久。” 另一个女孩得意地说:“哈,我有。我爸爸认识他们经纪人给我留了一张。” 夏思思摇着陆蔓君的手臂,“帮我买一张吧,第二批不知道要等多久。” 陆蔓君说:“听说元朗那边还有啊,我已经很久没见陈珂了。” 夏思思说:“那好吧!” 又有人说:“哎,蔓君。我听说陈珂在准备演唱会,是不是真的呀?” 陆蔓君不知道他们内部宣传计划怎么样,也不方便说太多:“不太清楚呢。” 陆蔓君觉得,Loser越来越红了。 李恬恬回来那天,天气热得要命。陆蔓君几个在机场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看见一个李恬恬从门后绕出来,两手空空就出来了。两年没见,她长高了很多,但脸还是圆的。 她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催促道:“快点!慢慢吞吞的!”后头慢吞吞走出来一个高瘦男孩子。 陆蔓君这才发现,她还多了一个跟班啊!远远看着,比李恬恬高了大半个头,最萌身高差啊。隔得远,也看不太清楚那男生长什么样子。 李恬恬一看见陆蔓君,跳起来拼命扬手:“这里!这里!” 还是那么小孩子啊! 陆蔓君忍不住就笑了,拉着许静走过去。 许静说:“她没怎么变啊,还是这么喜欢欺负人啊!”回头冲高大伟说:“她有新的跟班了,你是不是有点失落?” 高大伟说:“我巴不得呢!” 好久没见,她看见李恬恬眼睛里红红的,两年前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陆蔓君,谁虐待你!怎么瘦成这样!”李恬恬拉住她左看右看。 陆蔓君伸手抱住了她,笑说:“还说英国伙食差,去了两年,你还没减下肥!”怀里暖乎乎的,她总觉得两年时间,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她们又像是回到以前天台小学。 李恬恬嫌弃地推开:“别抱,一身汗,黏死人!” 两人说笑了一阵,李恬恬伸手掐高大伟耳朵去了。“你好大胆子,不给我写信!” 高大伟哎哟哎哟地喊疼,一群人都在笑。 李恬恬说:“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回头冲高瘦男喊:“你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陆蔓君笑说:“你去哪找的苦力啊?” 许静和杨玉对视着,偷笑说:“哦——男朋友!” 李恬恬说:“说了,我要做陆蔓君表嫂的!这个啊,”李恬恬指了下高瘦男:“是我爸派来监视我的,怕我偷跑回来!哎,英国那都是猪食!我快饿死了,又没人陪我玩!能不逃吗!”她显然一脸不情愿,眼光朝着那高瘦男瞪一眼:“死跟屁虫!天天跟我爸告状,烦死他了!” 等高瘦男走近了,她夺过高瘦男手里的袋子,拉开来给陆蔓君挑:“看,这个手表限量版的,好看吧!还有这个珍珠发圈,拿着!”她选了好几个礼物,一股脑塞到陆蔓君手里,“再挑点,挑剩了再给他们!我那行李箱还有……” 陆蔓君两手抱着礼物,苦笑说:“好啦!我也拿不了那么多!先放进去。” 李恬恬觉得有道理,又把礼物塞回去,把袋子递给高瘦男:“跟屁虫,拿着!” 高瘦男长得很清秀,但是不怎么说话。陆蔓君想跟高瘦男介绍两句,不然实在有点尴尬。李恬恬说:“不用,就叫他跟屁虫!” 高瘦男小声说:“我叫刘信。” 这么互相介绍过后,陆蔓君看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又把头上的帽子压低了点。 许静说:“走吧,等会人要过来了。” 李恬恬高兴地说:“哈!我说了吧,我就知道陆蔓君能红!哎,等会影后那个奖座给我摸一摸吧,长什么样子的啊,我都没见过……”走了两步又想起陈珂来:“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买到了他的唱片!我还给他带了披头四的签名唱片,他最喜欢了。英国那破地方……” 陆蔓君笑着听她唠唠叨叨,心里暖融融的,抱着她肩膀往外走。 高大伟跟刘信并肩走着,看他推着行李,活脱脱一个苦力。李恬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他顿时心有戚戚然,小声说:“你也不容易啊!” 刘信看了他一眼:“李恬恬小学时候是什么样的?” 高大伟趁他们走远了点,才说:“跟现在差不多,很凶,特别霸道的那种。” 刘信哦了一声,又问:“陈珂是谁啊?” 高大伟吃惊地扭头看他:“陈珂你都不知道!”现在可算是红遍香港,想来刘信是刚回香港不知道,便提醒说:“Loser乐队,听说过吗?就是唱那个,我这只蟑螂打不死——”他晃着脑袋哼唱了一句,看刘信还是一脸茫然,只好说:“就是个歌手,他是陆蔓君表哥哦,”说着又忍不住笑,指着李恬恬的背影说:“她可暗恋了他好几年。” 刘信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胖妹居然写了这么长(⊙v⊙)嗯。 鬼片写不完了,明天见,么么哒。 —备注— 明星不要代入真人,毕竟是平行空间,除了历史大事件,其他实际小细节,比如拍了什么剧本、拿奖、年纪等都会有所调整,么么哒 第113章 《人鬼殊途》首映 小学聚餐来了不少人,只有个别几个出国了没回来,大部分人都来了。马老师和数学老师是最后来的。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满满占了两大桌。嫌聊天不方便,干脆拼在一起。 这两年来,陆蔓君变化最大,自然拿她来说笑。 “他们几个天天在班上炫耀,说自己是影后的小学同学。”杨玉指着几个男生爆料,“太不要脸了,还说跟蔓君多熟!就借作业抄的时候最熟。” 一群人哈哈大笑。 马老师笑说:“我也经常在办公室说,陆蔓君曾经是我学生。” 陆蔓君笑说:“我也经常跟别人说,马老师教过我。” 李恬恬说:“求你们了,别再互相拍马屁了。” 陶江说:“说真的,我发现陆蔓君现在可好看多了!”这话一出,立刻被李恬恬拍了后脑勺。 李恬恬:“什么意思,说她以前不好看咯!” 陶江说:“没啊!我说她以前太干瘦了。”看许静瞪他,又改口说:“苗条,是苗条。” 陆蔓君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说实话,她自己也觉得以前不好看。太瘦,就像个逃荒小孩,能好看到哪里去。虽然年纪小不用怎么保养,但她也很注意作息,所以皮肤水当当的。 聊完了陆蔓君,就开始聊马老师和数学老师的暧昧关系,最后又绕到许静和陶江。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很欢乐。 聚餐后,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这时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陆蔓君包场请大家看《人鬼殊途》。 陆蔓君最近风头正猛,加上金牌导演、编剧的名声,这三者加起来就是票房保证。因此,《人鬼》这部戏在宣传期就是大热,首映日更是座无虚席。 这么火爆卖座的场面,真是久违了。算下来,上一次这么卖座,还要追溯到一年前的《孤女流浪记》。 尽管进戏院时她被影迷认出,引起了一点混乱,但大家还是很开心。 李恬恬一看门外竖着的牌子写《人鬼殊途》,头皮要炸开了:“什么,看鬼片!” 刘信被她喊过来,陪着同学聚会,一直当个透明人。这时看见李恬恬害怕,在边上说:“怕就不要看了,我陪你去逛街。” 其他人听见这话都静了,眼光都悄悄往李恬恬那边看。她估计要生气的,说不定还要打人。 李恬恬没生气,可眉头是皱起来了:“哈!谁怕了!”昂首挺胸地进了戏院,“我会怕?笑话!” 陆蔓君看刘信不像高大伟那么怕李恬恬,说话不卑不亢。反而跟着李恬恬进门时,嘴角还带了一点笑。她总感觉这人有点诡异,十几岁的年纪,城府这么深! 无论如何,李恬恬还是乖乖进去看电影。“我要坐陆蔓君边上!” 坐好后,陆蔓君看她坐不住,整个人像被蚂蚁咬。一会说要去厕所,一会深呼吸,估计她还真是害怕了。没想到啊!李恬恬居然害怕看鬼片! 陆蔓君安慰她说:“这个不是恐怖片。”把说了好几遍的烂梗又拿出来说,“这个鬼你也认识,就是我。” 李恬恬本来还怕得发抖,一听这话立刻“噗”一声笑出来。 戏院的灯暗下。 清丽乐声响,悠然拉开序幕。 李恬恬说:“蔓君,什么时候鬼跳出来,你提前跟我说一声!” 刘信说:“你不是说不怕吗?” 李恬恬说:“闭嘴!” 陆蔓君笑说:“好啦,电影要开始了!”眼光往大银幕看去。 黑夜。 熊熊烈焰,硝烟直冲云霄。风吹起一方丝帕,扬至远方。 方圆百里,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哭喊。 “救我!” 一九六五年,香港。 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拦住路人问:“请问万天师是不是住这一头?” 路人随手往后指:“那条巷旁边就是了。” 镜头移至一方小铺面,里面高悬一个歪歪斜斜的牌匾,写着“捉鬼天师”四个字。 万盈盈正在磕瓜子。她一只脚撑在椅子上,手掂量着一袋子瓜子:“死瓜子佬,又骗我称!” 这时,旗袍女人撩开帘子,“万天师,在吗?” 万盈盈吓了一惊,赶紧把脚放下来。她连忙扯了扯长袍子,扶正帽子,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样子。 “嘘!”万盈盈故弄神虚,手指放唇上,示意她噤声。她打量了女人几眼,眼光落在她的头发,脸颊,颈脖,衣服,最后停在鞋上。她了然于心,“让我猜一猜。” 旗袍女人一愣,站住了。 “你被人骗得好苦。”万盈盈摇头,“全副身家都在这里了,可得小心一点。”她顺手拿了桃木剑,指着女人的金表,“刚才走过来,很热吧,喝口茶。”回头喊了声,“小五,拿茶来——” 小五撩开帘子出来,“茶叶早喝完了,盈盈。” 万盈盈扭头瞪她,小五忙改口说:“天师,天师。” 旗袍女人顾不得喝茶,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急忙往前扑去,眼圈一红:“天师!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男人被鬼迷了心窍!” 万盈盈微笑着,按了按她的金手表:“我帮你,把你失去的东西都抢回来!” “怎么抢?” 这一幕淡去后,陆蔓君发现戏院内刚才还有几声说话声,现在是雅雀无声。陆蔓君扭头看身边的李恬恬,见她全神贯注地看,紧张地咬着手指,“快说怎么抢啊!” 陆蔓君说:“万盈盈摆了一个龙门阵……” 李恬恬抓狂了:“你闭嘴!”最恨剧透了! 终于轮到万映红出场。 一道白光闪过,万映红睁开了眼睛。 陆蔓君推推李恬恬,“鬼要来了。” 李恬恬扭头,大怒:“你不要说话!”眼光又往银幕看去,紧张地捂着脸,“完了,被鬼上身了!明知道自己不会就不要乱招鬼,好了!鬼上身了!这下怎么办!” 陆蔓君在边上看她急得团团转,比女主角还紧张,快笑死了。她发现这一部电影拍出来,画面比以往要精致得多,配乐大多选了古典旋律。很有一点三十年代醉生梦死的感觉。 银幕里,重现往昔。 金陵酒家门前,三三两两人力车陆续停下。 屋内,满满坐了一大桌。咿咿呀呀几声,素手拨弦,拉二胡,勾琵琶。一身火红色旗袍在桌子间,举杯笑,绕指柔,莲步挪去。腰肢摆似杨柳,这柔声似有还无,荡呀荡到人心里去。 席间,热热闹闹,声色缠绵,人人吹捧。 这是她的盛世。 一瞬间,画面切换至一九六五年后,万映红跪在地上,两手抖得不成样子。 看李恬恬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陆蔓君想逗她玩,便压低了眉,眼神一敛,手指缓缓伸向她,拖长调子低喊:“李—恬—恬。” 整个戏院里黑暗一片,借着银幕一点反光,李恬恬看清了陆蔓君的脸,银幕上的鬼魅近在咫尺!她吓破了胆,心慌意乱,“啊!”一声猛地往后退。 陆蔓君没想到她会这么怕,忙捂住她嘴巴:“嘘——” 李恬恬直往后躲。 刘信小声说:“为什么吓她啊!”一手把李恬恬拉了过去,抱了下她的肩膀,摸头安慰她。老半天又冒出一句:“真的该减肥了,胖得快抱不住了。好了,别怕了。” 李恬恬哆嗦了老半天,才吐出一句:“没在怕!是陆蔓君吓我!”声音都在抖。 刘信:“我知道了,不过你的手松开一点,抓得我手好疼。” 总算安抚好了李恬恬,继续看电影。李恬恬虽然很害怕,还要继续看。她一边看一边骂:“这个万盈盈,笨得跟猪一样,很明显是被鬼上身了啊!” 演到万盈盈驱赶女鬼失败,李恬恬十分生气,“还说驱魔后代,连个鬼都打不赢!真没用!” 演到万映红屡次帮助女主死里逃生,又救了一些人,李恬恬又感叹说:“唉,其实这个鬼也不是太坏。” 演到万盈盈跟鬼学唱歌,学得不伦不类,大家又哄堂大笑。 夜里烛光闪烁,照映出一个人影。而另一个透明魂魄是没有影子的。 万盈盈说:“你那时真是厉害呀,很有名吧!” 万映红对着镜子画眉,细钩挑眉,一点朱唇。听到这话,她顿了手,笑着又低头去,想起往昔种种,笑着笑着,那舌底就尝出了一点苦味:“再厉害,又怎样呢?让你去,你便要去。让你走,你就不能留。” 李恬恬叹气:“好可怜啊!” 戏院里又何止李恬恬一个人叹气。马老师和数学老师这些,年纪到了,也就看得懂,都在悄悄擦眼泪。 看到这一段,陆蔓君就想起那时自己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假装对面命真有个魂魄似的。这一幕足足演了四十多次,光是那一个笑容就练了不知道多久。事实上,银幕上这一幕比她想象中要唯美得多,她心里很是感慨。 看着看着,陆蔓君自己也沉浸在剧情里,几乎忘了自己是要研究演戏方法上的缺点。 万映红终于发现自己当年的死因,她世上仅剩的一个亲人。她亲哥烂赌成瘾,借钱不遂便来偷钱,打翻了蜡烛台子,烧着了窗帘。野火蔓延,她就这样死去。 三十年了,万映红心绪万千。推开这一道木门,听见吱呀一声,她望见垂死老人躺在床上,呢喃喊着。 “救我,救我……钱都给你……都给你……” 万映红走近了他,感觉心脏揪成了一团。“哥。”她说话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你不救我……为什么……” 老人勉强睁开眼,眯着看了她半天:“你是谁……”许久瞳孔蓦然睁大:“是你……是不是你?” “是。”她泣不成声。 “报应啊……报应!”他说了几句,喘不上气来了:“我……我是被鬼迷了心窍……你……你别怪哥。”老人撑着一口气,说完最后这一句,瞳孔直直睁着,终于,手垂了下来。 到底是鬼迷了心窍,还是贪欲迷了心窍。穷尽一生追求金钱财富,最后两手空空,什么也带不走。 镜头照出那一张老人的脸,痛苦得扭曲,随后画面转到一个木匣子,看去像是三十年代流行的花式,一只凤凰绕在上面。锁头已经生锈。 万盈盈上前,一手挑开,里面是满满的钱。 演到万映红牺牲自己,保护万盈盈。“下次捉鬼,先看看是好鬼,还是坏鬼。鬼,也是分好坏的。”万映红在纸上写,“记得买茶叶,小五每次都不记得,记得洗袜子,买符千万不要贪便宜。” 戏院里传来低低的抽噎声。 魂魄如一缕青烟消失,除了那一张纸,仿佛从没出现过。 万盈盈捏着那一张纸,看了又看,直到眼前一片白雾,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她抬眼,望着这房间,第一次深深感觉到万映红真的走了。那只成日咿咿呀呀,说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女鬼,走了。 隔壁房间在拉二胡。万盈盈听着听着,突然就想起了女鬼教她的歌。 伴着那哀愁绵延的音乐,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轻声唱:“飞花天,目渐乱,辗转客路有几千——” 戏院里,大家都哭了,李恬恬更是嚎啕大哭,纸巾都用完了,开始拿刘信的袖子擦。 从戏院出来时,大家眼眶都泛红,李恬恬恼道:“同学聚会,为什么要看这么伤感的电影!” 陆蔓君笑说:“我错了我错了。拍的时候真没想到结局这么煽情。” 许静说:“这电影真的太好看了,比《孤女》还好看!说不定这次又能拿一次影后。” 陶江说:“我没心思看电影,我一直在想,陆蔓君是不是真的被鬼上身了,看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他转身给大家看:“你看,真出汗了。” 一群人都笑了。 邵氏这边,杨伟正在帮陆蔓君争取角色,“六叔,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陆蔓君的票房号召力确实不错吧!她听话,戏路宽,也没长残。拿了影后,一部比一部红,也一直进步,是个好苗子。” 马上要谈的是一部期待已久的联合大制作,由邵氏、新联、台湾新马等七八家中外影视公司联合发行,资源共享。以陆蔓君目前的咖位,在这大制作里演个重要女配角不成问题。但要争女主角,就有点难度。她虽然拿了奖,人气和实力作品也有了,但说到底,在这圈里资历浅,比不过李丽华、陈宝心等一大批资深一线艺人,更别提年纪是个硬伤。所以杨伟有点发愁。 第114章 迷你演唱会筹备 陆蔓君不知道杨伟在帮她争取大制作的事,反而乐得清闲。 这天礼拜六,她一大早就被李恬恬拉去选衣服,自然是为了见陈珂。Loser乐队最近都在练舞室,李恬恬想给他们送午饭。 陈珂以前拒绝过她,她还因此失恋暴瘦。结果瘦下来漂亮了,陈珂还不认得她了。都这样,她还“不思悔改”,陆蔓君也很是佩服她的毅力。 “哎,你就别折腾了,没用的。” 李恬恬一边打开衣柜,抓出十几件衣服,一边说:“你不懂!”全部丢到床上去:“你说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陆蔓君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帮她挑起衣服来,“这件黄色波动裙子好看,不过有点显胖。”一件件看过去,不得不承认,李恬恬这圆嘟嘟的身材,穿什么都显胖。本来黑色显瘦,可李恬恬不喜欢黑色,一条黑色裙子都没有。最后挑了一件白色黑波点连衣裙,“这个简单一点。” 李恬恬又挑发带,挑鞋子,可算是费尽心思打扮,力求出场完美。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最后站到镜子前转了几圈,不太满意:“要是再瘦点就好了!” 陆蔓君都看累了,抱着手臂说:“全世界你最美了,赶紧出门!” 两人准备出门时,又遇到了上门找李恬恬的刘信。刘信上下打量李恬恬,看她穿得跟花蝴蝶似的:“你去哪?” 李恬恬说:“关你屁事。” 刘信说:“世伯叮嘱过我,要看住你……” 李恬恬不耐烦了:“知道了!又不是小狗,还要带根狗绳子牵着!我是大人了!” 刘信:“那你自己跟世伯说。” 李恬恬:“……” 他是吃准了李恬恬不会去找她爸,估计找了也没用。李爸爸就是那种特别□□的人。陆蔓君看他们僵持不下,就说:“我陪着她呢,她在香港又不是在英国,出不了什么事。要不你先回去吧。”这是给他台阶下。反正李爸爸估计也是随□□代,一般人也就算了。 刘信:“不行。” 陆蔓君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爱跟在屁股后的人,也拿他没辙。李恬恬很是无语:“说了他是跟屁虫!” 最后刘信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挑午饭又挑了很久,刘信听说了李恬恬是去找陈珂,倒也没说什么。等三人到了练舞室,已经过了十二点四十。陆蔓君回头对李恬恬说,“我估计他们要饿死了。”一边推开练舞室的门。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都在皱着眉头。尤其陈珂,他正使劲抓头发,“怎么办!才这么点歌,怎么撑两个小时啊!” 李恬恬从进门起开始脸红,看见陈珂就迈不动腿,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软绵绵地来了一句:“哎,陈珂。”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希冀地看着他。两年了,陈珂没怎么变嘛!长了点胡子,也有点邋遢……但是好像更好看了! 陈珂听见声音,扭头看了眼,“你……”被她那眼神震住了,点了下头说:“噢,你回国了。” 只不过是被认出来,但听见这一句,李恬恬又高兴起来:“嗯!”一把拉住陆蔓君说,“我们给你带饭了!” 刘信插着口袋跟着进门,低声咕哝说:“这傻子。” 陈珂看见刘信,指着陆蔓君:“你完啦!学人家一脚踏两船,我要告诉霍荣亨!” 王岳抬头打量着刘信一眼,没说话。 陆蔓君受不了他那幼稚劲,无奈说:“他是李恬恬的——”她本来想说朋友的,被刘信半路打断了。 刘信说:“跟班。” 陈珂哦了一声,也见惯不怪:“这回换了个帅哥啊。”以前那个跟班高大伟,他也见过。 李恬恬很高兴陈珂跟她说话,怕他误会,立刻解释:“不熟的!”扭头对刘信:“你离我远点!” 刘信不太高兴,咕哝了两句,看李恬恬兴高采烈跑去跟陈珂聊天了。 陆蔓君打开了折叠椅子,坐下。Loser乐队准备要开演唱会,手上的歌只有二十首,但他们没有请嘉宾,要唱两个小时,还得多想十几首歌。这么一来,任务就挺重的。 “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开演唱会呀,写新歌还得排练,有那功夫还不如出一张新唱片。丽丰怎么会同意的?” 陈珂埋头吃饭,大卫想说什么,又不说话了。周迪直叹气。 王岳说:“因为Loser要解散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个演唱会。” 陆蔓君和李恬恬都吃惊过度,几乎是同时“啊”了一声。Loser正是上升期,好端端的,怎么会解散?丽丰怎么可能会同意呀! 她本来以为是王岳忙着拍戏赚钱,所以才退出的。毕竟几个月前的银行挤提,他一夜之间家财被卷得干干净净。为了生计,肯定要做兼职。但不至于退出吧! 她劝王岳说:“你们正是上升期啊,要是现在退出就太可惜了!虽然现在分成比例低,钱不多,但熬过这一年半载,知名度一旦起来,那才叫赚得多!你现在退出,以后接广告会越来越难的。” “我知道,但我熬不过这一年半载。”王岳说话时一脸平静,似乎是经历过了歇斯底里后的平静:“我需要钱,现在就要。” 陆蔓君定了定神:“我可以帮你。” 王岳说:“我不想你帮我,而你也不可能一直帮我。这就是赌博,赌以后Loser会更红。这一年半载,我当然可以找你借钱。过后,我会赚更多钱。但是万一赌输了呢,乐队不红了,我拿什么去还钱?那时候广告接不了,戏也拍不了,我们家喝西北风啊?” 陆蔓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王岳家是在楼市低谷时卖房的,估计没卖上什么好价钱。办葬礼和交学费用掉一点,这算是最后一点家底。他现在每个月都要交房租,自然没有安全感。 她混娱乐圈两年,也不是一帆风顺。被冷藏的时候,一部戏都接不到。她不敢保证能一直红下去。万一她接不到戏,家里出了点什么事,没钱借给王岳,怎么办?那时王岳一家不就要睡大街?谁又敢说,Loser一定会成为全港最红的乐队? “我不想再这样冒险,我要保障我们家人的生活。有电影就接,有广告就拍,到手的钱才是真的。你说啊,存在银行的钱都能一夜之间没了,股票一夜之间可以跌三分之一。甚至英镑都能临时当货币用,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李恬恬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红了再想办法,没钱就想办法赚,你想那么多!” 王岳说:“我有个妈妈要照顾,有个妹妹要上学,我能不想吗?我不像你们,衣食无忧,永远家里有一个大后盾支持你们。我就是他们的后盾。” 众人哑然,感受到了这寥寥几句里,那没顶的压力。王岳的身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可靠的儿子,一个可靠的哥哥。一个个身份算下来,偏偏没有了他自己。 这不是在拍电影,这是真实残酷的生活。这生活里,充满了结账没带钱包的窘迫,哪有这么多出门捡到金子的运气。走错一步,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陆蔓君沉默了好一会:“丽丰那边会同意吗?” 王岳说:“丽丰已经同意了,所以投钱让我们开个迷你演唱会。他们也不缺乐队,一直就想着拿陈珂和别的乐队凑个新的。”这段时间就很流行这样组乐队。 陈珂听不下去了,一把丢下筷子。他心头火起,拿手扇着风。好一会,还不解气,索性站了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王岳拉住他的手说:“闹什么脾气!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们没时间,吃完饭赶紧想歌!” 陆蔓君总算明白他们怎么会写不出新歌,这种心情,能写出什么好歌啊! 大卫说:“别想那么多了!”顺手夹了一块烧猪肉给他,“多吃点。” 陈珂看了一眼烧猪肉,放回去:“恶!我不吃烧猪肉,要不你给我糯米肉丸子。”说着,筷子要伸过来。 大卫立刻把饭盒挪开,躲过他的筷子:“不行!缩开你的筷子!” 王岳把自己饭盒里的给了陈珂,笑说:“吃吧!” 周迪说:“陈珂你真过分!”顺手夹走一个丸子。 陈珂:“你这个不要脸的!还说我!” 一群人都笑了。 陆蔓君看着他们笑着打闹,觉得他们好暖啊!伤感什么呢,总会再聚的! 陈珂的歌倒是写了不少,词还没有填完。王岳最近忙着电影和广告,写词速度就变得很慢。难得陆蔓君她们在,陈珂就邀请他们当观众,帮他们试听新歌。 乍听之下都觉得还不错,但并没让人印象深刻。第一首听完,李恬恬热烈鼓掌。刘信说:“不怎么样。”被李恬恬狠狠瞪了一眼后,耸耸肩:“实话都不敢听吗?” 陈珂叹气,停下手里的吉他,回头看其他人:“怎么办啊。” 陆蔓君也觉得不太好。她说不出要怎么改,毕竟她也不是专业的,但能听得出来,整首歌弥漫着一股老旧的气息。 “就是调子有点老了,感觉没什么创新。你们老是把自己关在练舞室,也不出去走一走,怎么能有新东西出来?” 陈珂若有所思。 陆蔓君想了想,又说:“而且你们没必要全程自己创作啊。加一两首新歌,再翻唱一些老歌,不也可以吗?你们临时写了歌,还得排练,来不及了吧!你们把老歌重新编曲,然后做一个串烧。” 王岳说:“串烧是什么?” “就是把几首歌的某些部分拼在一起,歌词能接得起来,像一个故事,这样很好玩的。比如说,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她声调一变,“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众人都忍俊不禁,王岳笑说:“你哪里学来的歌呀,听着好怪。”不过,他们对歌曲串烧很感兴趣,于是初步就定下来了。 串烧要接得好,曲风还要能接得上,很考验编曲。 这可有得忙。 第115章 演唱会筹备中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供水终于恢复正常了!市民们再也不用举家大小,提着饼干罐去提水,苦日子结束了。 水龙头哗啦啦流出水的那一天,姨妈把陈珂从练舞室抓了回来,又喊上了陆蔓君,准备庆祝一下。 姨父说:“你就是想找个借口吃顿好的。” 姨妈虎眼一瞪:“怎么!不行?” 姨父:“行行行,我去换衣服!” 因为家里出了两个明星,外出吃饭很不方便,所以一家人很久没有出去吃饭。这个礼拜六一大早,揪起了睡眼朦胧的大小三只,姨妈说:“出发!” 喝早茶时,陈珂和陆蔓君并没有收到太多关怀,这让他们放松多了。茶楼里坐着的人大多是三四十岁的成年人,早就过了追星的那一股劲,顶多是往这边多看两眼。而陈珂的粉丝群是年轻人。偶有几个过来要签名,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女。 姨父看陈珂签完名,那个少女欢天喜地,反复看着签名走了。他的手指敲了下陈珂的桌子:“你啊,别光顾着唱歌。我听你老师说,你成绩又退步了!” 陈珂:“烦不烦,天天说!我要开演唱会,要写歌,已经好累了!好不容易礼拜六,你让我喘口气,别念了!” 姨父:“你看蔓君!同样是兼顾,为什么她能兼顾好?” 陆蔓君心想,这也躺枪!她可是重生来的,带了个空间,能一样吗? 陈珂说;“神经病!我怎么知道陆蔓君为什么能兼顾好?你们说,她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感觉像五十,她是一般人?!” 陆蔓君一愣,感觉脸颊有点抽搐,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了。幸亏平常生活里,也没人因为她的成熟,怀疑过她是不是重生,顶多觉得奇怪。这年代对“重生”也没什么概念。 姨妈看姨父还要再说,拉住他说:“你别逼儿子这么紧!喝个早茶也要训话,你累不累呀你!”顺手给他倒茶:“饮茶吧你!” 姨父说:“你就知道宠着他!就陈珂一个不争气!你看看弟弟,现在成绩多好啊!”心里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唱歌唱歌,能唱一辈子? 弟弟说:“姨父别生气,我给哥哥补习!” 一群人都笑了。 弟弟拿了个叉烧包,开心地撕开包子底下的白纸,自己吃包子,又顺手把白纸塞到陈珂边上:“送给哥哥的!” 陈珂一脸黑线:“每次都把白纸塞我这里!你想死了是吧!”伸手掐他脸颊。 弟弟被掐得嗷嗷叫了几声,连忙给陈珂夹了个虾饺,对陆蔓君说:“姐姐,你吃这个烧麦,这个虾饺是留给哥哥的!他爱吃这个!” 陆蔓君觉得弟弟越来越会拍马屁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陈珂看了一眼碗里的虾饺,松了手,埋头吃了起来:“哼,你这马屁精。” 姨父看着他们闹腾,脸上表情稍微缓和了些。“陈珂,你真要听我们的,我不反对你唱歌,但你不能影响学习……” 陈珂听得不耐烦了,一扭头跟弟弟玩去了。 下午回去,姨父回店里忙去了。陈珂跳上家里的沙发,正式宣布:“登登登登——”他一扬手里的曲谱:“新歌写好了!” 弟弟直接捂着耳朵躲房间去了。 陆蔓君正在看报纸,听见声音就抬头看他一眼。 最近每两天陈珂就要这么宣布一次,起初还捧场说句恭喜,后来发现他唱来唱去都是那一首,顶多改一下调子,他们是真听腻了。 只有姨妈热烈给陈珂鼓掌:“真厉害!”又推了下陆蔓君,示意她要拿出点精神来鼓励陈珂。 姨妈有事没事就给家人灌心灵鸡汤,陆蔓君只好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撑着下巴说:“厉害。你怎么不找你的粉丝听啊。” 陈珂说:“肯定要留一点神秘感啊!神秘感,懂不懂?” “不懂。”陆蔓君说:“你要唱赶紧唱吧,我还想看完这个结局。” 姨妈突然想起了什么,“噢,我差点忘了演出服的事!” 演出服? 陈珂大为兴奋,“我看看!”他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把抱住姨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妈最疼我!” 姨妈说:“嘴这么甜!对了,款式是你爸爸选的。” 陈珂顿时蔫了,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失望透顶:“他选的啊…” 陆蔓君看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姨父挑款式的眼光那是有目共睹的,中规中矩又老套。不过想想,姨父肯帮他做演出服,已经让人很是宽慰。 等拿到手里一看,没想到还不错。外衣是一条宽松的V领墨绿色绸缎大罩衫,点缀着淡蓝色的大云团。一条细腰带,松松散散地系在腰间,里面却是笔挺的白衬衫。外柔内刚,但是少了点什么。 陈珂一看就喜欢了,他最喜欢那一件大罩衫:“哈,我爸开窍了。”赶紧进房间拿了些金属链子,往脖子上绕,层层叠叠挂好了,又嫌白衬衫太碍事,索性只留一件罩衫和金属链子。 陈珂头发极短,配着这一身,浪荡不羁的味道就出来了!配白衬衫确实没什么星味,这么一改,很是抢眼。 陆蔓君看得眼睛都直了,陈珂还能这么帅啊,发自内心赞同:“真好看!” 姨妈看着那大咧咧的胸膛,立刻说:“哎呀!这怎么行!你这里都露出来了!” 陈珂说:“太循规蹈矩有什么意思呀。”拿着演出服看了半天,越看越喜欢:“我让王岳他们也来量身。公司估计还要做几套演出服,这套用来开场好了。” 好说歹说,劝服了姨妈。 穿好了演出服,陈珂去拿吉他:“来!我给你们唱一段!”顺手把弟弟抓了出来:“不要再堆积木了!出来听你表哥唱歌。” 穿了一身充满摇滚味的衣服,没有高脚椅,干脆半坐上了电视柜桌,陈珂手里抱着吉他,先朝底下的人挥手:“谢谢你们来看我们的万人演唱会!” 姨妈尤其捧场,热烈欢呼说:“陈珂!陈珂!” 所谓的万人演唱会,只有三个人,姨妈,她,还有昏昏欲睡的弟弟。 陆蔓君看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时没忍住笑出来了,被姨妈瞪了一眼。“好!继续继续!” 修长手指在吉他上划过,第一个音符落下,眼前的陈设似乎一瞬间幻灭,仿佛一只巨大的鹰缓缓展开翅膀,朝着远方翱翔开去。 她稍微来了点精神,这歌倒是有点意思啊。 低低哼唱声伴着,很有几分空灵感。这完全不似陈珂的声音,轻快得像深山空谷间的鸟儿。 她听着听着,想起那一天站在山顶远眺时,看那墨绿与浓黑彼此相连,晕染蔓延,最后化成一副辽阔的画卷。 陈珂的声音低沉,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不动声色地骚动人心。他闭眼,缓缓唱: 你问我世上哪一种离别 没有声 没有泪 只有笑 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听着像是一阵阵海浪拍打穿岸边,船要出海。风吹皱了海面,热热闹闹的人群似乎一下子安静了。 他拨动琴弦,眼眶悄然红了大半,声音开始哽咽。姨妈本来积极想鼓掌的,一看陈珂状态不对,也停了手。 弟弟有点迟疑,扭头看陆蔓君。 怎么唱着唱着,哭起来了? 陆蔓君说:“王岳要退队。”陈珂肯定是从这一首歌里想到了王岳了,别说是陈珂,连她自己听了都有点伤感。 陈珂脚尖点着地面,打着节拍,节奏逐渐轻快起来。那声音如一柄破剑,直冲云霄: 你有没有想起 那一天我们分享一个杯面 那一晚我们分享一个奖杯 那一个早晨我们分享一滴眼泪 陈珂把眼角的泪蹭掉,努力深呼吸着,又笑了: 你笑我们懒到似条虫 我们笑你活得像个鬼 哦啦啦啦 啦啦 啦啦 音乐变得大开大落,干脆利落,洋洋洒洒。 陈珂随着节拍,开始摇头晃脑: 然而如果不是你 哪来的我们 哪来的勇气 哪来的信仰 陆蔓君听他唱着,似乎也受了感染,鼻尖又热又酸。她仿佛看到练舞室里互相鼓劲的几个人,那四只交叠的手,笑着说:“加油!” 我常常担心 我会像老得唱不动歌鼓不起勇气 找不回自己 你说怕什么 手边那吉他会告诉我该往哪里去 飞吧抛开吧丢下所有吧 等我们老了 我们还坐在最初的地方弹那首我们的歌 唱到最后,陈珂的声音都带了浓重的鼻音,眼眶里全是泪光。他大概觉得有点尴尬,死活不肯哭,勉强笑着。 “哈!唱得怎么样?”他使劲揉了下眼睛,死要面子说:“哎,眼睛进沙子了!” 姨妈欲言又止,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了。 “唱得很好。”陆蔓君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吧。” 弟弟也伸手抱住他:“抱抱。” 陈珂吸吸鼻子,本来眼看着不哭了,被她们这么温柔安抚了两句,心里那酸酸涩涩啊!眼泪一瞬间完全控制不住,他终于伸了手,用力地回抱他们,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平心而论,这首歌的曲子虽然很流畅,也改掉了一些硬伤,但是风格不够统一,太杂。这是个大问题,歌词也主要是靠情感在支撑,说到底,技巧和风格都有很大的不足。 所以当李恬恬过来找陈珂,手里还拿了两份歌词时,她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第116章 花恋蝶 练舞室里,七个人围成了一团,每人手里都拿着歌词。大卫捏着那两张薄薄的歌词纸,抬起头去看李恬恬:“你写的?” 李恬恬一下子就怒了:“什么意思!又想说我找人写的!” “没有没有,”大卫被她这气势汹汹吓到,往后稍微退了一步,安抚地说:“我、我就问问。” 刘信在边上说:“她几天没睡觉,就为了写这两份歌词。” 李恬恬真是要抓狂了,怪了!刘信是怎么知道的? “闭嘴!不闭嘴就滚!”李恬恬拉下脸,恶狠狠骂了句,又望着陈珂,软着声音说:“陈珂,这歌词能用吗?” 刘信立刻打了个寒颤,其他人都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陆蔓君没忍住笑了。 喊“陈珂”的时候,那尾音软绵绵的。大概连李恬恬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变得特别温柔,两眼还会发光。胖子也有自己的爱情啊! 陆蔓君想了又想,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李恬恬啊?平时张扬跋扈,动不动揪领子,唯独遇到了陈珂,乖乖被驯服成一头小绵羊,恨不得把自己的牙齿都拔掉。 她觉得李恬恬有点傻,又有点心疼。陈珂一门心思扑在音乐上,也越来越红。表嫂团成千上万,李恬恬毫无胜算呀。减完肥,顶多也只称得上有气质,离貌美如花,还有很长的距离。她真想劝李恬恬,别喜欢陈珂啦,就是自己找虐啊!可转念想想,喜欢这种事,谁能控制得了。 陈珂听见李恬恬熬了几个晚上,帮他熬出一份歌词,心里百味杂陈。他头发都要炸开了,无以为报啊。别扭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这个,”挥了下手里的歌词,“谢谢你了啊。” 他跟自己说话了!李恬恬感动得要哭了,笑得又是害羞又是甜蜜,两个手指揪着:“也没什么啦……”她太紧张了,被陈珂的眼睛看着,感觉心跳得不像话,她就站在刘信边上,顺手就掐着他胳膊。李恬恬感觉压力缓解多了,又对陈珂说:“你看看喜不喜欢?” 陈珂说:“我去弹两句试试。” 等陈珂走开了,刘信低头对李恬恬说:“他喜不喜欢是他的事情,你掐我干什么?” 李恬恬怒瞪他一眼,趁陈珂不注意,压低声音说:“掐你怎么了!” 刘信把她的爪子拿了下来,学着她的口气:“掐你怎么了!”顺手掐了掐她的脸。“肉嘟嘟的。” 李恬恬:“……” 陆蔓君在边上看得惊心动魄,心想高大伟看见这一幕,估计要吓昏过去。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掐李恬恬的脸。从来只有李恬恬欺负别人的份,从没见过谁敢这么对李恬恬,又不是不想活了。 李恬恬慢慢握紧了拳头,青筋浮出来。 反了!哪个胆大包天的跟班,居然敢掐她的脸,还敢说她肉多!她说不上来,被掐脸和肉多,哪个更让人恼火。反正两个加在一起,她立刻就暴怒了。 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睛陡然瞪圆,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你!”她往陈珂方向看了一眼,哪怕是生气,还不忘维护住自己的形象:“跟我出来!” 那就是要打架的意思了,打起来还得了!陆蔓君忙抱住愤怒的李恬恬,安慰说:“好了好了,别气啦!他就是开个玩笑。” 李恬恬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给台阶,顺着她的毛摸,其实也就过去了。 这种关键时候,刘信说:“谁跟她开玩笑?我没骗你,”他一脸诚恳地说:“肉真的多。” 李恬恬本来稍微平静了一些,一听见这句,整个人就炸了:“刘信我要打死你!”说着猛地一抬脚,想踹他。 哇,出大事了!陆蔓君使劲拉住她:“喂,说多少次别打人,你又来了!” 李恬恬使劲挣脱:“你不知道,我忍他忍好久了!” 她力气实在太大了,陆蔓君一时差点就抓不住,只好对刘信说:“快跑啊你!” 换了是高大伟,肯定要吓得脸都青了,连爬带滚,没命地逃了。刘信却不怕,没一点要跑的意思。他的双手还继续放在裤袋里,朝着陈珂方向努努嘴,示意李恬恬注意自己形象。 李恬恬快要气炸了。 虽然是危急关头,可陆蔓君怎么这么想笑呢。 李恬恬说:“一句话,你敢不敢跟我打。” 刘信说:“不打,你打不过我。” 李恬恬:“放你的狗屁!上一次是我大意了,不算!” 刘信说:“输了就是输了。” 两人开启斗嘴模式,虽然骂得凶,但是看样子不会打起来了。陆蔓君安心了,她眼光瞅着刘信,觉得这人真是个奇才,专治李恬恬各种不服。 又过了好一阵,陈珂朝他们走过来,李恬恬立刻直起背来,露出温婉的微笑。刘信咕哝说:“有病。” 陈珂说:“这歌词写得太好啦!” 李恬恬大喜,“真的吗?太好啦——”奔过去,张开双臂要抱他。 陈珂目瞪口呆,什么情况?他赶紧扭头看了一眼陆蔓君,看她抱着手臂冲他笑,点一点头。陈珂搔搔脑袋,把心一横,闭起眼也张开了手臂。 李恬恬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陆蔓君看着这尴尬透顶的场面,太销魂了,忍笑忍得好艰难! 刘信随手把李恬恬拽走,“抱什么,不嫌热吗?” 李恬恬怒了,看陈珂放下了手臂,这下抱不到了!她真要气哭了,本来多么自然顺利的发展……被这人全毁了! 她扭头瞪着刘信,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他耸耸肩,还对她笑:“想吃雪糕吗,我去买。” 吃个屁啊! 陈珂这边则是松了口气,眼睛瞧着那个刘信,心里琢磨,他该不会是喜欢李恬恬吧? 第一首歌词是写玫瑰花暗恋蝴蝶,但是蝴蝶总想着飞过沧海。陆蔓君看了一段,感觉李恬恬除了错别字依旧多到离谱外,又一次开了挂。用词很美,而且她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到,李恬恬对陈珂的感情,全融在这一首歌里了。 太阳升起落下 是否玫瑰带着刺 又不肯好好开花 蝴蝶才不肯留下 总想着飞过沧海 永远永远 永远永远 在希望与绝望徘徊 在天堂与地狱折返 你怎么会明白 我把这刀交予你手 我把心脏放在你手 直到爱上那一刻 才明白自己好差 我的刺不够柔软 我的花瓣不够白 我走不出这花园 伴你也翩翩起舞 偏偏我爱的是你 …… 陈珂唱出来时,“偏偏我爱的是你——”声音里带了一丝惆怅。他听懂了这歌词,偏偏无以为报。 大卫说:“我觉得差了点什么。” 王岳说:“改下高音部分,我总觉得曲风不太对,听起来还是摇滚风格。” 一群人各自讨论着,改了好几遍,出来的结果还是不太好。 刘信劝了几次李恬恬,她也不肯走,索性搬椅子坐下。听见他们翻来覆去改了七八遍,还是老样子。 刘信说:“旋律不用再改了,你们要改的是编曲。别再浪费时间了。” 陆蔓君发现,刘信似乎是学过音乐的。对Loser来说,编曲是他们最大的弱项,刘信一听就听出来了。 * 李恬恬听出了不屑,觉得自己的陈珂被看扁了,有点不高兴:“你懂个屁,这么厉害,你编一个看看!” 刘信看着陈珂:“你们不介意吧?” 陆蔓君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在陈珂和刘信之间看来看去。 王岳顺手把曲谱递过去:“求之不得。” 李恬恬好奇地凑上前看,那一份乐谱看起来像天书。 刘信回头看一眼李恬恬,那圆脸像只大胖猫。看她近在咫尺,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来。不得不说,他心情很不错:“看懂了吗?” 李恬恬怎么可能看懂,她不乐意承认自己看不懂,又不好装懂,只好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看什么,反正也没陈珂的好!” 刘信就笑了。他平时的笑大多是冷笑,嘴角往上挑,眼睛里没什么笑容。但这一次笑起来,却是如沐春风的放松笑容,极为少见。 刘信帮着陈珂重新编曲,花了半个小时。陈珂几个人轮流看完了曲谱,神色有点复杂。说实话,乍听这句话,陈珂他们四个人都有点不服气,从那句“浪费时间”里听出了一点瞧不起的讽刺意思。拿到手,看这曲谱里高低音位置,鼓点位置,那起起落落之处,无一不是恰如其分。 刘信手抬了下:“试试?” 看四个人的表情,陆蔓君估计这编曲肯定不错,也隐约有点期待。李恬恬则是成竹在胸,等着看刘信的笑话。 开篇是行云流水的鼓点,如同躺在草地上,看云卷云舒。口琴声潺潺流出,似乎有微香浮动。 陈珂开始唱第一句“太阳升起,落下”时,陆蔓君似乎真的感觉到,那一种光芒照耀大地,颜色渐渐变幻,又逐渐暗下的画面。 这曲子真的好。 陆蔓君再细听,下一小段的鼓点渐起,和弦变了,烘托着陈珂的高音,大卫低音伴奏,气氛渐渐明亮,逐渐往上走。明明与之前是同一段旋律,一部分改成小调,节奏改变了,整体感觉就不同了。 到了下一段,忽然间,如雨后一夜春笋冒头。仿佛在大演奏厅里,各种乐器变得分外融洽,流水般合奏在一起。陈珂的声音开始爆发,飙高:“永远永远——” 当他从喉咙深处唱出:“在希望与绝望徘徊——”,陆蔓君莫名想起了自己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苦难心酸,何尝不是呢。她转头一看,发现台上的王岳眼睛红了,再看边上的李恬恬,也红了眼。 好的音乐,能让人想到自己,想到人生。 她听陈珂唱着,已全然忘了曲子这一回事,只仿佛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在如花的年华里,她等待着,等待着某个人回来。她毫无预警地想到了霍荣亨,想起上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他的笑。 陆蔓君听歌听得有点走神了。她一时间在想,李恬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一首歌的。陆蔓君起码是等一个爱自己的人,而李恬恬却是在等一个不可能的人。 陆蔓君似乎感受到了阳光下,星空下,哪怕身边的花也已枯萎,她自己也逐渐走向生命尽头,还继续等着。 她似乎一瞬间听懂了那个故事。花园里,那一朵玫瑰等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路过的蝴蝶。 陈珂低沉的声音在唱,哀而不伤。 直到爱上那一刻 才明白自己好差 我的刺不够柔软 陆蔓君看见李恬恬使劲擦眼角,不停深呼吸,想要把丢脸的眼泪憋回去。陆蔓君伸手抱了抱她的肩膀,李恬恬抱住她哭了。 刘信回头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第二更 第117章 魔鬼教练 鼓点渐响,烘托着声音渐渐向上:“偏偏我爱的是你。” 一曲终了。 像陆蔓君这种外行人,说不出里面的弯弯道道,但是能分得清好与坏。不明觉厉啊,她不知道原来编曲这么重要! 这一首歌听着挺熟悉,可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格调足足高了三个档次,修改前,就是烂大街的口水歌。修改后,那种淡雅清新的味道就出来了。 更受震撼的自然是内行人,Loser心里仅剩的一点不服气,随之烟消云散了。他们对视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心服口服。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恬恬擦干了眼泪,也不得不承认,刘信的新编曲确实好…… 李恬恬之前才放了狠话,这下被打脸,有点别扭地说了句:“嗯,还可以……” 王岳几个人把刘信夸了一通,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虽然说歌坛刚刚兴起,会编曲的人并不多,但偶尔几个神人还是有的。然而刘信只比他小两岁,音乐造诣比他们高了不知道多少。遇到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大概会嫉妒。遇到比自己优秀几个层次的人,那心里就会充满敬意。 就像同班同学考上了重点,没觉得怎么样,但同班同学如果考上了哈佛,一般就是仰望了。 陈珂用力抓住他的手,两眼放光:“你好厉害呀!” 刘信觉得他有点夸张,不着痕迹挪开他的手:“真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陆蔓君说:“差不多该喝下午茶了,走吧,宰他们一顿。” 刘信本想说喝杯水就行了。眼光往练舞室看了一圈,唯一的生活配置就是一张长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丢着饭盒,茶杯口还沾了污迹,顿时打消了念头:“那就不客气了。” 走在路上,陆蔓君发现前面三个人走得快成一个圆圈了。刘信时刻黏着李恬恬,李恬恬想黏陈珂,陈珂又想黏着刘信。 真是个怪圈。 李恬恬是不遗余力想帮助陈珂的。吃饭时,她特别殷勤地往刘信盘里塞香肠和火腿:“吃吃吃!”眼巴巴看着刘信:“刘信。” 陆蔓君还是第一次听李恬恬这么叫。她一般嘴里都喊“跟屁虫”“讨厌鬼”“小人”“混蛋”,算下来,她好像从没认认真真喊过刘信这个名字。 刘信也不是傻子,突如其来,李恬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为了什么啊。刘信说:“我没空。” 李恬恬的脾气又想爆发,勉强按捺住了。“我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刘信撩起一点眼皮看她:“你想让我给他们编曲,这还用问?”他拿着吸管喝:“我没空。” 陈珂几个人互相看着,都有点尴尬,最后陈珂说:“李恬恬,既然他没时间就算啦。” 刘信怎么可能没空,天天闲着没事做,跟在她屁股后面晃,闲得很! 李恬恬冲陈珂使了个眼色,包在我身上! 陆蔓君以为她有什么门道呢,结果李恬恬对刘信说:“你开个价!多少钱!我给你!” 陆蔓君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差点没被呛到。 果然是李恬恬式收买人心的方法。换了别人肯定要生气了。 刘信倒是没生气,只说:“我不缺钱。”他眼光往李恬恬脸上转了一圈:“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李恬恬暗地里磨牙,恨得牙痒痒。她心想求他干什么,回家路上揍一顿就老实了!下一秒又想,不对呀,万一刘信在编曲时耍坏,陈珂被坑了怎么办!她便放下架子说:“你想怎么样,你说!” 刘信说:“我不知道,看你呢。开动脑筋来讨好我吧。” 陆蔓君觉得这个刘信也太腹黑了吧!按他这个说法,那不就是没有标准?没有标准,不就是做牛做马? 陈珂对李恬恬有一点改观,伸手拉了下李恬恬:“算啦。” 李恬恬本来被刘信说得一肚子火,她都想走了!被陈珂这么一拉,一下子什么委屈都没了,受宠若惊啊!天啦,陈珂在心疼她啊!好温柔啊!李恬恬满心都是幸福,说话时也没了火气:“哎,跟屁虫,你不是想看《鸳鸯蝴蝶针》吗?我陪你看!” 刘信本来以为李恬恬该发怒了,谁知道被陈珂这么一拉,又低声下气求他来了。他顿时心里各种不舒服,忍不住皱眉。 陆蔓君一直没说话,她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刘信为什么天天作弄李恬恬。她心里各种念头闪过,最后发现了唯一能合理解释一切的答案,而且答案昭然若揭。 不会吧! 看完《鸳鸯蝴蝶针》后,刘信同意帮Loser编曲,包括串烧歌曲。陈珂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确实帮了大忙,两人最后商定按曲子收费。 与此同时,梁超美过来找陆蔓君,说是大制作要开始选拔。 梁超美显然心情很不错,陆蔓君眼看着要十六岁,难得没长残,反而还有越来越美的趋势。梁超美觉得自己真是选对了!基本上,不出意外,她自己的前途是一片光明。 眼下,又是一个关键时刻。陆蔓君差不多十六岁,一般来说,可以演成年人角色了。毕竟到了二十多岁,不少女星开始选择隐退,这几年正是黄金年华。 所以,这个七八家公司联合发行的大制作,就显得非常重要。如果能担主角,陆蔓君的咖位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陈宝心和薛艳因为演了那一部女同电影,形象问题,所以不能参加选拔。李丽华年纪太大,所以竞争对手少了好几个! 她以前还觉得杨伟有点偏心,想明白后,原来杨伟打的是这个算盘啊! 陆蔓君听她这么说了一通,不太认可她的说法:“就算陈宝心他们不能参加选拔,还有别的公司吧。”为竞争对手发愁,不如努力提高自己呢,“我们公司还有谁参加选拔?” 梁超美说:“主角一定是在邵氏里面选的,因为牵头人是邵氏。我数了一下,有罗薇、胡芳芳、许培培……至于梁音、冯宝宝他们可能会来演那几个重要配角。” 同在一个公司,陆蔓君经常会跟罗薇竞争一部戏。不过两人戏路不太接近,一般情况还没演,已经大概猜出结果。这一次却不一样。 这一部电影是时装剧,要跳十八支舞,要唱歌,还要一人分饰三角,难度很高。因为陆蔓君的《人鬼殊途》上映后,票房火爆,简直红透香港。所以公司对她分饰三角很有信心。她唱歌也还可以,可惜跳舞是她最大的弱项,现在还是入门阶段呢! 看看胡芳芳,跳舞和唱歌是公认的好。其他诸如许培培、沈芝和冯素素几个,唱歌跳舞都不差,唯独演技或者年纪不太理想。 只有罗薇,她的强项是武打和男装反串,演女性角色不比其他人好,跳舞还过得去,唱歌完全不行,胜算就更低。 罗薇跟陆蔓君说,这一部大制作她估计也演不了主角,反而其中一个配角就很适合她,戏份很出彩。她都不想去参加主角选拔了。但是杨伟交代过,她不去也不行。 罗薇说:“无论如何,别让那个胡芳芳赢!”罗薇很是讨厌胡芳芳,她们互相见面也不会打招呼:“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呀!最近你跳舞练得怎么样了?” 陆蔓君想叹气,她感觉自己肯定是选不上了。“每天都是练基本功。” 舞蹈老师姓黄,尖下巴,很美,身材更是无可挑剔。长得那么好看,偏偏性格高冷,每天上课都面无表情。因为她年纪小,筋骨软,练起来不太辛苦,进度算飞快了,可这老师简直是个魔鬼! 为了特训,早上五点起床,开始跑步,压腿,晚上加训,周末从早到晚都要练。 基本功一般就是跑步,压腿,耗腿,控腿,压腰,耗腰,开胯什么的。练基本特别无聊,比演戏一遍遍磨还累得多! 早上天没亮呢,老师就来敲房门:“起床!” 她顶着一脑门子的昏沉,换了衣服,推门出去跑步。胡芳芳她们一样要训练,只是他们不用上学,所以不需要像她一样早起。 她一边抬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跑,一边想她一定是邵氏最凄惨的艺人。当然黄老师也挺惨的,这么一大早就过来监督她。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黄老师骂道:“想什么!到底是在跑步还是在走路!快点!” 陆蔓君加快了步伐,保持慢跑的均匀速度。深深吸气,感觉喉咙到肺部这一段,火辣辣的,像在烧似的。 跑着跑着,天边开始出现鱼肚白,忘了跑多少圈了,总之跑完下来,她后背全是汗。 洗过澡准备出门上学,偶尔会看见胡芳芳他们下来,换上了衣服,似乎准备去练功房。 胡芳芳笑说:“去上学呀?太早了吧!才几点啊。” 陆蔓君每次到这个时候,她都真不想混娱乐圈了。 人嘛,练功练久了,再勤快的都想偷懒。她也不例外,偶尔做俯卧撑,做得慢了,立刻被老师敲了一鞭子:“不要以为我看不到!” 练劈叉时,老师也一样手执鞭子,在她身边绕圈:“不够,继续往下!”看她下不去,直接就坐上来了。 陆蔓君自问还算是勤快,面对这个老师,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学渣。 连番折磨下来,陆蔓君真心觉得,这个年代混娱乐圈的人都是业界良心啊,动不动就是会唱歌跳舞的,估计能当舞蹈替身的也不多吧? 像是胡芳芳这些,那更厉害。因为从小忙着拍戏训练,她没接受正规学校教育。是她妈妈帮她请了专门家庭教师,学绘画、骑马、芭蕾舞、京剧、书法、射箭、舞剑、功夫…… 想想真可怕。 梁超美看她最近辛苦,特意帮她炖了一壶鸡汤,还有一点薯片当零食,给她拿过来。 “唉,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啊!”梁超美看着心疼。 陆蔓君喝了几口汤,摇头说:“没办法,我前段时间真的胖了,老师说要减肥。”杨伟没有说错,其他人估计是没注意,才说她没问题。结果老师一看,立刻让她增加运动,调节饮食。薯片这种东西是坚决不能吃了。“薯片就拿走吧。” 梁超美只好把薯片放回袋子里,“哎,你说,现在才练基本功,要练好几个月才能练到技巧。什么时候才能跳上舞呀?我估计大制作的主角候选人里一堆强人,我估计你选拔是选不上了。” 陆蔓君也这么想,叹气说:“选不选得上也得学啊,现在歌舞剧这么流行,谁知道下一部戏会不会演这个?”新戏的剧本她看了,写得比《人鬼》还要好。几个公司编剧磨了大半年的剧本,能不好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制作选拔不考跳舞吧?” 这个电影现在才开始选演员,演员档期要协调,估计开机要排到明年。几个公司联合制作最容易出问题,说不定拖着拖着就排到两三年后,那她还有时间。 梁超美说:“怎么可能不考?” 陆蔓君重重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下大缸的时候,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刘信会这么受欢迎/(ㄒoㄒ)/~~ 说句心里话,我真想让陈珂和刘信在一起 (⊙v⊙)你们冷静! 放下你们手中的刀片! 我是有大纲的人,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好生气哦可还是要微笑。 第118章 宫斗大戏 忙着练舞,陆蔓君最近都没回家。陈珂打电话来问她:“我妈问你这礼拜回不回来?她做了盐焗鸡,煲了海带冬瓜排骨汤。如果你不回来,我帮你吃了啊!” 陆蔓君听见陈珂那一头的声音,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弟弟喊:“姐姐快回来,我在守护你的盐焗鸡!”听着太可爱了,她心里好暖,可惜她回不去啊。 “我要练舞。” 陈珂说:“哈!盐焗鸡没你份了!对了,我跟你说,刘信真的好厉害啊!之前串烧的歌,真的,我们弄了一个月了都搞不定,他编了几天就弄出来了。” 陆蔓君听他声音都透着一股疲态,估计最近他忙着训练,一点也不轻松:“场地找好了吗?” 陈珂说:“公司那边在谈场地,开始说要去到澳门那边,现在又说在湾仔。具体还没定下来。” 正聊着,梁超美过来喊她:“蔓君,老师过来了,我跟你去换衣服。” 陆蔓君挂了电话,起身去练习。 转眼,选拔前一天,陆蔓君跟罗薇去吃夜宵,听说明天是五个人参加选拔。冯素波因病退出,所以剩下陆蔓君,许培培、罗薇、沈芝和胡芳芳。 罗薇说:“我看你把胡芳芳搞定就行了,许培培演技不行,沈芝是个鹅公喉。胡芳芳威胁是最大的。” 陆蔓君:“唉!我倒是想,可我跳舞真的不行。”最近苦练出来的结果,被老师说是花架子,基本功不扎实,自然出不来那韵味。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估计这一轮要被踢掉。 罗薇觉得奇怪:“杨伟怎么说你跳得很好啊?” 陆蔓君没在杨伟面前表演过,难道是老师说的?“不知道啊,反正我跳舞肯定比不过胡芳芳的。” 看罗薇咬牙切齿的表情,陆蔓君又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胡芳芳?” 罗薇说:“我就看不惯她一股假惺惺,成日拿腔作势!她的粉丝每次在电影院看到我的镜头就喝倒彩,到处说我的电影难看。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粉丝嘛,都这样!结果那天我听剧组的人说,都是她安排的。真是气死我了!”两人都是偏英气的戏路,近来罗薇人气急升,自然难免冲突。 陆蔓君劝她说:“胡芳芳不像是这种人,可能是剧组的人乱说。你别老是把情绪放在脸上,别人看见了不好。” 罗薇说:“你每次都帮着她,我不跟你说了!” 选拔当天,陆蔓君和梁超美去了片场。里面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搬着道具经过,跟她打招呼:“蔓君!” “蔓君,我看见好多大老板来了!” 正说着,杨伟也走过来:“怎么样,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之前还说我偏心不让你拍女同片。” “行了,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龙虾!”陆蔓君跟他说笑了一会,几个人一起进了摄影棚。 化妆室里已经来了七八个人。许培培扶着腰,看着桌上摆的糖水。估计是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向陆蔓君:“蔓君,来了啊。”两人合作过《大富之家》还算熟悉。 陆蔓君往桌上看了一眼,七八十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这糖水看去晶莹通透,里面沉底的是一颗颗莲子和百合片。边上五碗是有鸡蛋的,显然是给他们五个留的。 暑气正盛的时候,这个糖水来得真合适。 她拿起一碗:“谁送来的甜水?” 许培培揉着太阳穴说:“还有谁,肯定是剧组准备的。”近来中暑的人多,不少剧组会准备一些绿豆沙、莲子百合之类的糖水给艺人喝。但是这么大手笔,连工作人员也请了还真不多。 “哎我好想喝,可是我在减肥。” 陆蔓君拿了一碗带鸡蛋的,那滋润清甜的口感,顺着喉咙下去,真是暑气全消。她边喝边说:“那你别喝了,喝一碗又要跑很久。” 许培培迟疑着,还是拿了一碗:“我不吃鸡蛋总行吧?”她也喝了一口,幸福地眯眼:“好甜。”又问梁超美:“这个带鸡蛋的,你要不要喝?” 梁超美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喝甜的。” 途中陆续有人进来拿糖水,人人都想拿带鸡蛋的,许培培拦着不让:“这是给芳芳姐的。” 两人说着,胡芳芳也进来了,“喝什么好喝的,也不叫我?”沈芝往里看了一眼:“这么多糖水啊?” 许培培说:“芳芳姐,给你们留了带鸡蛋的。” 陆蔓君感觉许培培演技不好,还能在娱乐圈混这么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起码她拍马屁很厉害。 胡芳芳听了自然舒服,赞赏地看了一眼许培培,又顺口问沈芝:“喝哪个,你不是最近减肥,少喝点。” 沈芝还没说话,忽然一个助理跑过来,眼光往胡芳芳那边瞥了一眼:“芝姐,有个很急的事情……”在沈芝耳边说了什么,沈芝听了皱了下眉,“行了,你出去吧。”。 胡芳芳问是什么事,沈芝说:“没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大惊小怪。”顺手拿了个带鸡蛋的糖水。 罗薇是最后来的,推门进来时,她还在喘着气,估计是一路跑过来的。她一眼看见全部人都在喝糖水,再看陆蔓君低头在看剧本,二话不说,伸手就拉了陆蔓君出去。 胡芳芳不太高兴地瞥了罗薇一眼,但没说话。许培培嘟哝说:“见了前辈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真是……”沈芝拉了下她,冲她摇头。 陆蔓君被她拉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跟着,最后停了脚步时,发现罗薇急得一头汗,便问:“怎么了?” 罗薇擦了下汗,看周围人来人往,又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楼梯口,压低声音问她:“你喝糖水了吗?” 陆蔓君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为了糖水?她一听就没忍住想笑,伸手拍拍罗薇肩膀,安慰她说:“还有一碗留给你的。” 罗薇说:“不是,这个糖水是胡芳芳让人送的!你喝了吗?” “喝了……”陆蔓君看罗薇的表情特别严肃,加上那一句胡芳芳送的,顿时明白她要说什么。胡芳芳让人在糖水里下药?又不是傻子,这种一眼就让人看穿的把戏,怎么可能! “不可能啊,那么多碗糖水……而且她自己都喝了。” “她也喝了?”罗薇听了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有人想作弄我?我收到了一张纸条。”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不要喝带鸡蛋的糖水。“然后我刚才听人说,胡芳芳派人送的糖水,说她人多好多好。胡芳芳那是什么人啊,会找粉丝中伤我的人,送糖水,这么好心?我一听就觉得有猫腻,所以赶紧来跟你说。” 陆蔓君拍拍她的肩膀,“你电影演多了,想那么多,我喝了那么久都没事……” 刚说完,一阵剧痛闪过腹中,直冲到脑门,她迅速打了个寒颤。 罗薇看她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忙扶着她问:“你怎么了?” 陆蔓君听得见罗薇的声音在耳边响。但罗薇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嘴唇动了下,她想回答,可注意力已经被剧痛分散了。 她此刻感觉五脏六腑像卷进了一个绞肉机似的,阵阵发疼。一时间,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后背额头都冒冷汗。想骂脏话都没力气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想忍耐着,可双腿艰难支撑了一会,还是没能站稳,慢慢跪在地上。 她捂着肚子,不停深呼吸,还真被罗薇说中了啊…… 罗薇急了:“怎么了?”看陆蔓君实在太痛了,她也慌了手脚,连忙扶陆蔓君到一边坐下,“你、你等着啊。我去找人,你在这里等我。”说完急急跑了出去。 还没走到化妆室,听见里面不停有人喊救命。罗薇懵了一会,推门进去,见胡芳芳和沈芝满地打滚,抱着肚子喊疼。 只有许培培和梁超美没事,正扶着她们往沙发上走。 罗薇跑过去查看,见胡芳芳的嘴唇已经白了,沈芝死死皱着眉头,神色都很痛苦。 “那个糖水是不是有问题啊?” 梁超美说:“估计是鸡蛋不干净,我已经喊人过来了。”她往罗薇身后看了一眼,“陆蔓君呢?” 罗薇说:“在楼梯口呢,疼得起不来。你赶紧带点人过去找她。” 这时,杨伟跑进来,“评委都来了,你们赶紧过去——”话音未落,看见胡芳芳和沈芝躺在沙发上,顿时没了声。 梁超美本来以为是医生过来呢,还在想怎么这么快啊!谁知道是杨伟过来喊人去试镜。 罗薇说:“那现在怎么办?” 许培培说:“要不我们先试镜吧,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会。” 杨伟皱着眉头说:“搞什么鬼!”过去看了看胡芳芳:“这样子还跳什么舞啊!”又看看沈芝,扭头对梁超美说:“还有陆蔓君呢?” 罗薇说:“她还在楼梯口,也疼。”梁超美问清了哪个楼梯口,就领人过去了。 杨伟是多少年的人精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几个重点培养的实力竞争者都出了事,连同之前因病退出的冯素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连问都不用问,是谁在背后捣乱,已经心里有数。 杨伟眉尖难以抑制地聚拢起怒气,狠狠地瞪了罗薇和许培培一眼,硬生生又被按捺下来。他花了多少心思要做这一部大制作!哪怕陆蔓君不行,胡芳芳、沈芝顶上,也不枉费他这功夫。 现在外面一群其他公司的老板在等着,想看试镜有多精彩。结果他们只剩下一个只会演男人的罗薇,还有一个不会演戏的许培培,这下邵氏的脸全丢光了。要么改期试镜,要么他临时去喊李丽华、陈宝心或者其他人过来,还是就这么两个人继续试镜……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大篓子!他反复琢磨着要怎么办,想着先去告诉邵六叔一声,再作定夺吧! 杨伟正要抬步走,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句:“杨生!”听见声音,他停步回头去看。 所有人的眼光都往声音处看去。 只见沙发那头,沈芝已经勉强坐了起来,“杨生,我好点了。”她擦了下头上的冷汗。“我可以继续试镜。” 胡芳芳还疼得厉害,也歪歪斜斜举了一下手:“我吃了止痛药,等会可以继续试镜。” 这一部大制作十年不遇,要是错过了,可真是要肠子都悔青了。胡芳芳和沈芝宁可死在这台上,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杨伟皱了下眉头,“你行不行啊,别硬撑啊?你们跳一个给我看看?” 沈芝深呼吸了几口,站了起来,漂亮地打了个旋转,稳稳地落地。胡芳芳也咬牙起来表演了一段,毕竟是常年跳舞的,跳跃落地之类的动作很稳,但看的出来,有几分勉强。充其量只有平时的五成功力。 杨伟这下满意了,虽说胡芳芳跳得不太好,甚至没沈芝好,可也算压得住。这两个人加上去,阵容算是好看多了!只可惜了陆蔓君,也没办法,后面再看别的机会吧。 “行,那走吧!” 罗薇看明白了,很是生气,上前拦住她:“胡芳芳!你这人怎么这么歹毒啊!在糖水里面下毒,想除掉陆蔓君这个对手啊!” 胡芳芳显然也很恼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杨伟一看这群人又开始内斗,拉住罗薇就走:“让你别说了!没时间了!什么事情试镜完了再说!” 罗薇气得直跺脚,回头看桌上还有一把止痛药片,抓起就往外走。 杨伟从后面喊住她:“罗薇你去哪!” 罗薇没理他,正要跑出去,刚好看见陆蔓君出来,“蔓君!” 杨伟一群人还在门口,见陆蔓君被梁超美扶着过来,脸色很差。 杨伟说:“你这次试镜先不参加吧,休息一下。后面我去问下,能不能再加一场。”说完就要走了。 陆蔓君自然明白,后面不可能给她单独加场试镜的。她眼光瞧着胡芳芳和沈芝,胡芳芳的脸色很糟,沈芝还稍微好一点。 罗薇喊住杨伟:“陆蔓君还可以演的。”转头看陆蔓君,把手里的止痛药塞给她:“她们两个都去试镜,你不要输啊!” 杨伟说:“你行吗?行的话就过来!” 她手里的硬塑壳烙得手里疼,肚子更是疼得厉害。陆蔓君有点迟疑,听见梁超美在身边说:“别吃止痛药啊,对身体不好。你别去了,这次就算了吧!反正你也……”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陆蔓君却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次就算了,反正也选不上。 她脑海里也闪过同样的念头,反正也选不上,反正也是输定了的,这么拼命干什么? 然而,她的脑子里又像是出现了无数人的声音。 李恬恬说:“我以后肯定是你的表嫂!” 陈珂说:“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啊!” 演孤女试镜时,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输给孟宝宝,输给罗薇。 霍荣亨眼睛望着她:“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台风天,她和大家一起拆铁皮,跨过深至膝盖的水,躲过漫天飞的杂物。 …… 无数个要输给现实的时刻,李恬恬、陈珂,还有她自己都咬牙坚持下来。现在,她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低头认输。 输,也要输在战场上。 似乎过了漫长的时间,陆蔓君咬牙,感觉那痛感从嘴唇传递到大脑,让她保持清醒。她挺直了背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开口。 “我行。”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复活了红红火火哈哈…按大纲走向,这种死不了人的勾心斗角不多了,好好珍惜。大概还有几章的样子。 女主马上要长大,而且历史大潮也要来。 这个67年我会尽量少写,低调处理…我不想喝茶,你们要保护我T T 下一卷划重点:影视帝国 第119章 试镜中 她说得慷慨激昂,结果还没上场试镜,先冲进了厕所。她直吐了个天昏地暗,靠着洗手池休息了好一会,出来时总算好一点了。就算是这样,她的胃还是很不舒服,像有东西在碾磨一样,挺疼的。而且肚子也一直咕噜咕噜作响。陆蔓君没吃止痛药,觉得那东西对身体不好,怎么也不肯吃。 梁超美在外面等她,递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擦。”胡芳芳和沈芝都没吐,就是疼。不知道为什么陆蔓君会吐得这么厉害。梁超美看着有点不忍心,稍微顿了顿,还是告诉她:“沈芝、许培培和罗薇都演完了,下一个是胡芳芳。” 陆蔓君把那温热的毛巾往脸上靠,感觉那暖融融的热度传到皮肤上,总算舒服了些。“她们表现怎样?” 梁超美说:“罗薇唱歌你也知道的,几个大老板说了,后期可以配音。跳舞也过得去,可惜到了分饰三角的时候,罗薇演得像一个人,我估计过不了。” 陆蔓君又问:“沈芝呢?” “我觉得沈芝这回是爆发了,你别看她痛得要命啊,上台了完全看不出来。表现太好了,她虽然是鹅公喉,但她跳舞和演戏都挺不错。许培培也还不错,但是跟沈芝一比,就不太够看了。” 陆蔓君还想多问两句,可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只得扶着墙找椅子坐下。 梁超美看她嘴唇白得像一张白纸,“唉,你这样怎么演戏呀?” 陆蔓君深呼吸了两口,勉强笑说:“好多了,”她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现在脸色是不是很差?” 看梁超美点头,就让她去喊化妆师来补妆。梁超美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小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 似乎是胡芳芳的声音,陆蔓君就坐在房间门外边,忍着疼往门口挪了下,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里面传来急促的人声,吵杂混乱声音交接在一起。 “天哪!” “Oh my god!”急促几声,似乎有人跑上台。随后大门“砰”地推开,胡芳芳被扶着出来,腿似乎受了伤。 边上的人喊:“慢点!慢点!” 陆蔓君看见胡芳芳一言不发,不住地捂住腹部,似乎疼得厉害。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有工作人员议论说:“差点就摔下来了,扭到脚还算好的。身体不舒服就别逞强了,干嘛这么拼命啊?” 陆蔓君看得心惊肉跳,感觉像是看到下一个自己。 如果自己进去,是不是也会因为疼,站不稳直接扭到脚? 梁超美带着化妆师过来时,刚好看见胡芳芳一群人路过,回头多看了几眼:“她怎么了?” 陆蔓君心情特别沉重,“差点就从台上摔下来了。现在只是扭到脚……应该没事吧?” 梁超美“啊”了一声,忙劝她说:“你别去了!胡芳芳那是运气好,万一你真摔下来怎么办?以后都不能演戏了!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陆蔓君指着自己的脸,对化妆师说:“来,帮我补下妆。”又对梁超美说:“放心吧,我自己会注意的,量力而行。真的,现在一点也不痛了,好多了。” 罗薇从里面推门出来,“蔓君,轮到你了!” 梁超美沉默着不说话,化妆师正在补妆。 罗薇看她们脸色沉重,有点奇怪:“你们怎么了?不就是演戏唱歌跳舞吗?搞得像上战场一样。”又叮嘱陆蔓君说:“你台词都背熟了吧?歌词没忘吧?还有老师教你的那个动作没忘吧?肚子还疼吗?” 陆蔓君觉得心里挺暖的,笑着握了下她的手:“好了,你快比徐小田还唠叨了!” 她走进那个八十平米的房间,评委这么多人!远远望去,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从右边的小楼梯走上去,光全打在她脸上,刺得她抬手挡了一下。 底下首席一排坐着的,全是大老板。诸如邵氏六叔,邵氏几个高层,还有新联的老板,还有些不认识的。不过她认得其中几个是唱片公司的老板。 什么人都来了。 邵六叔说:“蔓君,地板滑,你可得小心一点。刚才胡芳芳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她的表现还是非常出色,你可要更努力才行。” 陆蔓君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站在台中央,底下全是黑压压的人。除了拿影后奖那一天,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不知道别人表现怎么样,她顾不得了,灯光暗下时,她满脑子的念头就是做好自己。 第一个角色是抑郁得了情伤的女主角,是一段独唱。 她早练过几百次的场面,早就烂熟于胸。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努力忽略那一点痛感,深入去感受那低沉的背景音乐,努力入戏,终于有了一点感觉。 夜幕下,斜光照入窗户,照得背影寂寥。她眼睫毛垂着,手里撕着玫瑰花,一片片花瓣落下,百无聊赖地踢着腿。 音乐响,她开始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飘着,低低的,柔和的,那感觉应该对了。 “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吗?” 唱到一半,忽然那痛感来得更厉害了,全身上下都在发疼,在抗议。她借着昏暗的光线,暗地里咬了一下牙齿,指甲掐入自己的掌心,借着一点痛感,竭力保持清醒。 嗓音趋于平稳,她隐约还听见台下鼓掌声,这一段表演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了。 音乐霎时间变幻,她退回后台,这次要演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受男生欢迎。 伴舞哗啦一下全涌上来,灯光打到舞台中央。时下流行英文歌响起,节奏明快,唱得有几分摇滚风格。 “Holly Holly holly,baby baby baby!” 这一段不是最难的舞,但是她现在疼得想死了,好像绞肉机在腹中疯狂加速,刺痛直冲脑部。偏偏光线全打在她的脸色,她知道镜头正对准着她的脸,投射在大屏幕上。她的表情一点都不能错。 她心想自己现在就是个特务,一切痛感都要忍着!她忍住了,完美地控制了肌肉走向和微表情, 随着乐器声奏响,她踩准了拍子,哼唱着走到台中央。 七八只手伸了过来。她笑着,把手搭在上面,又转开,身形旋转、舞动。没有枉费她练了这么长时间! 旋转落地时很稳,干脆利落。 “啦啦啦——”穿花衬衫的男生们聚拢过来,又纷纷散开。仿佛眼前就是阳光海滩草帽,她一下子融入到当时的气氛里,脚上跟着欢乐的节拍,拿着麦克风唱:“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呀——你偏不信~” 黑发随着她跃动。歌声清脆,透着毫不畏惧的骄傲自信。 伴舞如影随形,她又伸长着腿,轻快地踩在舞台上,不时回头冲他们笑。她一边跳,一边露出笑容。青春、年轻的笑容,如同夏日最灿烂的阳光,还透着鲜活的灵气。 明明痛苦万分,还得笑得如沐春风,再没比这个更难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那更浓烈的痛感让她清醒。嗓音和舞步一点也没有乱,压得很稳。 她感觉每一分钟都是折磨,时时担心下一秒就压不住,幸而下一秒实实在在稳住了。 然而就算是表情控制住了,唱着唱着,额头上还是沁出了细汗。 这一段顺利熬过,音乐转瞬间变了。她退回后台时,立刻擦掉了额头上的汗。这一次是历经千辛万苦,寻找自己丈夫的女人。 这是最难的部分,无声又高难度的舞蹈,还有悲伤绝望的演绎。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流眼泪,却能体现出最深层的绝望。前面两段,她有把握跟胡芳芳差不多,但是最后这一段,要一边表演还要一边跳舞,真的非常难。 她想了想,走出舞台时,把鞋子脱了。 大鼓钟声沉沉响起,她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 她眼里似乎看见了荒芜的废墟,被摧毁的城池,尸横遍野。她赤脚走着,忍受着腥臭味,皱着眉头寻找。 没有…… 这不是他。 他不能死,不能死,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 她一点点翻找,咬着牙,不时抬起脚看一下,似乎是脚上流血般,痛得皱眉,又继续前行。她不时瑟缩一下,抱了抱自己的肩膀,似乎是被狂风吹得站不住脚。 她站住了,茫然地抬头望了一眼,似乎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哪里才是他。 大银幕上,弱不禁风的女人,正在艰难地寻找她丈夫的残骸。镜头照出她脸部深陷下去的眉尖,茫然的眼神,干裂苍白的嘴唇。 她开始舞动,丝带迎着风,轻轻跃起。苦难侵蚀着她的灵魂,一切都融化在这舞姿里。她既希望找到他,又希望找不到他。此刻,矛盾的心理在她内心剧烈冲撞。 观众席上极为沉默,人们仿佛听见了她无声的嚎哭。 舞动的时候,其实陆蔓君的指甲已经掐得近乎麻木。她一无所觉,她成了那一个女人,长手伸延开去,落下,又浮起。脚尖试探,又伸回,再探出。点,踩,回旋。每一个动作她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 她停下了舞步,双膝猛然跪下了! 她的眼光定住在某一点,她哑然地望了许久,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她紧紧地捂住胸口,手指揪成了一团。如受重击般,她半天没有动作,嘴唇一直哆嗦。 是他吗? 他真的死了? 她不敢相信,反复看了又看,终于趋身向前,消瘦的手颤抖着,指尖缓缓伸向前,落下前又瑟缩了一下,最后才轻轻落下。她伸往鼻下,死了! “啊!”她受惊过度,跌坐在地,惶恐地退开了一步。 许久,她深呼吸着,又坐起,再次伸手。这次是一个抚摸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个情人的脸。 终于,她的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慢慢地,她把脸贴近了地面。她一滴眼泪都没有,仿佛已流空了。 仅剩的希望,如同一根蜡烛在黑暗中,被风一吹,“啪”一声消失了。 音乐停止,灯光大亮。 陆蔓君站了起来,朝底下的人认真地鞠躬,表示演出结束。 台下稍静了一秒,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心想,这是通过了?通过了吗?真的? 强烈的喜悦骤然涌上来,一时间她几乎要忘了腹中的痛感。她正想往前走两步,眼前忽然发黑,双腿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群人不好好拍戏,净想着勾心斗角!可恶!害我死好多脑细胞! 凶手只有一个(柯南指)你们猜~ 第120章 试镜完毕 她在昏昏沉沉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罗薇吗?” “感觉是……” “这么毒!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平时装得跟她多好,结果背后……” “这种事多了,你啊还是太年轻,少见多怪。” 她想睁开眼睛,告诉她们不是罗薇!可她的眼皮子沉重得揭不开来,更别提说话了,手脚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似的。她能闻到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刺鼻味道,模模糊糊间,又陷入昏睡中。 隔了不知道多久,听见外面有人说:“怎么样,醒了吗?” “唉,你看到了……”这回她认出来了,是梁超美的声音。“这可怎么办?” 罗薇说:“你们又不是医生,在这里等也没用呀,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梁超美说:“是呀,你们都回去吧!罗薇你也回去吧,我跟杨哥在这边守着就行了。休息一下,我看你们都累了……” 隔了一两秒,陆蔓君听见罗薇开口了,似乎很恼火:“梁超美!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连你也怀疑我?” 梁超美说:“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你守了一晚上也累了……” 还有一个女声,不知道是谁,语气透着一股冷嘲热讽的味道:“要不是心里有鬼,你怎么会觉得别人怀疑你?” “大家都喝了糖水,只有你没喝,难免被人怀疑啊!你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罗薇:“我都说了!我收到一张纸条,让我别喝!” 杨伟说:“你们吵什么吵,不嫌丢脸!一个个给我回去,守在这里干什么?” “对啊,像她说的,你问心无愧就行了,走吧走吧!” “不许走,把话说清楚了!” 一群人吵起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回来了,能控制手指,于是费力抬了下手指头。紧接着听见梁超美一声尖叫:“动了动了!手指!” 她的眼皮也勉强能睁开了,光直冲到她眼皮上,逼得她立刻闭了眼。 这一短短时间里,她听见不少人的脚步声陆续围过来:“真醒了吗?” 她睁开了眼睛,眼睛还是不太习惯光线,皱了皱眉。那头顶白亮亮的灯光刺眼得很,她抬手遮了下,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人。 梁超美、杨伟、朱瑜,许培培,沈芝,罗薇,各种工作人员……一群人的眼光都看着她。 她勉强半坐起身,肚子其实还隐约做疼:“不是罗薇。”说话时,声音还是沙哑的。 罗薇颤着嘴唇,直接往她怀里扑过去了,抱着她哭。“吓死我了!” 朱瑜“嗤”了一声,立刻被梁超美瞪了,打发了去叫医生。 梁超美顺手往她腰后垫了一个枕头:“别说那么多了,先休息一下。医生说你痛晕过去了。”拿起她的手掌,上面绕了厚厚一层纱布,“我昨天真是被你吓死了。手心都被掐得流血了,你想吓死我们啊!” 许培培说:“昨天你突然晕过去,差点就磕到脸了,真的好惊险,幸好没事。” 昨天…… 她睡了一天啊? 正想着好歹拼尽了全力完成了,结果如何也算对得起自己。她正要鼓起勇气问试镜结果,就听见杨伟说:“哎,辛苦是值得的。”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冲她眨眨眼:“我看见评委们手掌都快拍烂了,这个女主角肯定是你的了,十拿九稳。” 沈芝笑说:“确实表演得很好啊!尤其最后一段,我看了,演得我都想哭了。” 胡芳芳经纪人是胡芳芳委托过来探望的。说实话,他心里很不痛快。三个人都疼,怎么陆蔓君和沈芝都能超常发挥,胡芳芳却表现差那么多,亏胡芳芳还吃了止痛药!演技比不过陆蔓君,那是正常的。可跳舞打了个平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不过,这些话在心里念两句可以,说出口就不行了。在圈里,陆蔓君是他要重点拉拢的。 胡经纪人笑说:“影后就是影后啊。” 陆蔓君问:“芳芳姐没事吧?” 胡芳芳经纪人搬了个椅子坐下,细细地擦了一遍汗才说:“哎呀,你是不知道!她还疼着呢,而且她的脚腕这里啊,”他指了下自己的脚腕,“肿得像个馒头这么大!真是顺了某些人的心意咯!”说话时,不屑的眼光往罗薇那边瞥了一下,显然意有所指。 罗薇被他的眼光一刺,有点坐不住,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娘娘腔,你说够了没有!”她站了起来:“你跟他们在那边嘀嘀咕咕一晚上,以为我没听见?” 现在人人都觉得是罗薇下毒,偏偏也没人会挑明说。毕竟没证据,又是老油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总有人看不下去要开口的。没必要给自己树敌,谁也不想把这话摊到台面上说。人人都如履薄冰,维持着假惺惺的和平表象。 然而罗薇哪里是一般人。她直来直往,就这么丢下一句话,像丢了一颗炸弹,众人都有点惊讶。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撕破了最后的假面具。 “是啊!”胡经纪人像被踩到了尾巴,猛然就站了起来:“是我说你下毒!怎样?我做得出就不怕认!”胡芳芳是他的摇钱树,砸了他饭碗,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罗薇要撕破脸,他还客气什么?“你呢!背地里做这些手脚,麻烦你干干脆脆认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去劝架,“哎,别吵了,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胡经纪人说:“还搞清楚什么!谁不知道她跟我们家芳芳不合啊!看看,只有她一个人没喝,哪有这么巧,未卜先知?特意最后一个来?” 陆蔓君想说话,可惜刚醒没力气,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一群人的声音太大,直接就把她那弱鸡一样的声音淹没了。 她看见罗薇也气红了脸,争辩说:“那你怎么不说许培培!她还是第一个来的呢,做了什么手脚,谁知道?而且她什么都不挑,偏挑了一碗没鸡蛋的!” 胡经纪人一时哑然,不仅是他,其他人都沉默了。 梁超美也在怀疑许培培。确实啊,许培培是第一个来的,而且她积极怂恿大家喝带鸡蛋的,还特意给胡芳芳留了一碗。一开始以为她是想拍马屁,说不定不是为了拍马屁呢…… 想到这里,梁超美忍不住说:“许培培还特意给胡芳芳留了一碗呢。” 这话又是平地一声雷。 许培培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一时急得手足无措:“不是,那个,我来的时候,那、那糖水就已经放在那里了!” 本来还没什么,被她这么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大家就更怀疑了。 许培培的经纪人也在,眼看着枪头要指向许培培了,忙抢先说:“她要减肥,不吃鸡蛋多正常啊!众所周知的事情,你非要泼脏水到别人身上啊?” 没人说话,鄙夷的眼光逼得许培培快哭了。许培培急得团团转,百口莫辩:“这要我怎么说啊!真的不是我啊!”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字条!你看看字条上的字,不是我写的!” 胡经纪人“哈”一声笑了,“哎哟,别笑死人了。谁会傻到自己写纸条啊?算了,你就认了吧!到这个地步了,还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许培培说:“要是真是我,我为什么要写个字条给罗薇啊?” 不就是为了陷害她,顺便留一个没竞争力的对手在,这样自己肯定能赢咯。众人互相看着,但谁也没说话,看许培培的眼光,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许培培被自家经纪人拉了一下,“别说了!”怎么说他们也不信,还不如回去找证据,浪费口水!关键是杨伟也在这里看着,影响很不好,越涂越黑! 偏偏许培培也还是年轻,不肯受这冤枉气,“你们去查,看谁送来的糖水!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朱瑜说:“查了,是电话叫的外卖,说是点餐的人姓胡。留谁的名字不行?你看,还有谁有机会下毒,不就是第一个去的人嘛。”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沉默压得人窒息。只有沈芝出来打圆场:“反正现在大家也没什么事,我想可能是弄错了而已,算了吧。别追究了……” 陆蔓君看着许培培的脸,总感觉她没有说谎。许培培演技不怎么样,一说谎就能让人看出来。她感觉,许培培也没理由这么下毒啊。这一次试镜,虽然说是邵氏主导,可是毕竟是联合制作,表现太差了,杨伟也没法交差。那就不可能只有两个人试镜,再怎么样也要多凑几个人,或者改期。许培培大费周章下毒,也赢不了啊。 一般来说,想知道谁布局,看谁是最大得益者就知道了。陆蔓君把自己排除了,剩下的人不就是…… 她眼光悄悄朝沈芝看去,见沈芝脸色如常,平静地靠着墙站着。她不也喝了那个糖水,她和胡芳芳还疼着,沈芝怎么就不疼了? 陆蔓君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梁超美的话,沈芝在台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疼的样子。她起初以为沈芝是演技好…… 加上最后那一句打圆场的话,看起来是为许培培好,让大家别追究。实际上,不就是一口咬定是许培培下毒。 她越来越怀疑,沈芝可能才是幕后黑手。一时间,她也拿不出证据来,也就没开口。 陆蔓君又往杨伟看去,他一直保持沉默,看着她们在闹。陆蔓君觉得很奇怪,杨伟是人精啊!她都能猜到的事情,杨伟怎么会猜不到?大概真是她想错方向了? 杨伟终于开口了,手指着门口说:“许培培,你跟我出来。”许培培隐约感觉到杨伟不会放过她,不由眼圈红得更厉害了。杨伟要么砍她的戏,要么冷藏她,反正不会让她好过就是了。出了这种事,不处理是不可能的。 陆蔓君想开口,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芝姐,司机到楼下了。” 沈芝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罗薇的眼睛看了看那人,忽然开口了:“芝姐,那是你的助理啊?” 沈芝说:“是啊,怎么了,你们认识?” 罗薇沉默了一会,“我捡到那个纸条的时候,她也看见了。” 沈芝一愣,没明白她想说什么,以为罗薇还在纠结自己被冤枉的事情,转而又笑说:“反正也都过去了……” 许培培还在揉眼睛,大概也没反应过来。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罗薇无缘无故提这个事情。 陆蔓君一瞬间却明白了!电光火石间,她的眼光跟罗薇碰触到了一起。 故事拼凑起来了。 沈芝收买了外卖小哥,叫好了糖水,想把劲敌搞垮,拿到女主角。怕被人发现,一世英名尽毁,于是准备了一个替罪羊,罗薇。因为众所周知,罗薇跟胡芳芳长期不合,出了事嫌疑最大。她知道罗薇一般要去更衣室换衣服,大多数是最后一个到场,就给她留了提示纸条“不要喝带鸡蛋的糖水”,外卖小哥对其他人说一句,是胡芳芳买的糖水,那就行了。 因为陆蔓君一般是最早到场的,她和胡芳芳一起来,更没嫌疑。谁不爱特殊厚待,一般都会挑加蛋。如果谁挑错了,她再引导两句加蛋味道真好吃,让她们尝尝就行了。 这样一来,沈芝大概也能猜到最后是什么局面。最好许培培因为减肥不吃鸡蛋,那就更安全了。 反正,最强劲的两个对手,胡芳芳和陆蔓君肚子疼,上了台表现一定没她好!那么最有希望拿到角色的人,只有她。 碰巧,助理也发现了提示罗薇的字条,急忙跑去提醒沈芝。沈芝明知道糖水有问题,还故意挑了有问题的一碗。只要她自己也中招了,无论最后要怀疑罗薇也好,怀疑许培培也好,总之都怀疑不到她身上,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啊…… 可惜机关算尽,沈芝还是输在舞台上。 陆蔓君的眼睛看着沈芝,见她还是云里雾里的,便笑了一下说:“其实助理那时候过来找你,是想提醒你别喝带鸡蛋的,对不对?” 沈芝猛然明白过来了,脸色煞白一片,强笑说:“你在说什么?”又回头看了看助理,“她啊,那时候来找我借钱的。” 梁超美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助理跟你说完悄悄话,后来芳芳姐问你要哪一碗,你特意挑了带鸡蛋的一碗!你不知道吧?你的助理后来说你傻,不听好人劝,结果中招了吧!全被我听见了。” 事实昭然若揭,其他人都恍然大悟。许培培最是恼火,刚才无辜被栽赃,气得直发抖。偏偏因为资历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骂沈芝,只好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罗薇倒是不顾忌的,骂道:“你差点就害死人了!幸亏她们都没事,万一真从台上掉下来,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胡经纪人说:“有些人啊,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其他人都没说话,这沉默已足够压死人。 沈芝脸上的血色褪尽了。尽管其他人都没说什么,但沈芝已被这两句嘲弄,说得脸颊一阵热一阵凉。她被众人看着,感觉自己的面具仿佛被用力扯下。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难堪。他们投过来的眼光,好像变成了实质的利刃,明晃晃,四面八方刺得她无路可逃。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耻感,直逼到了墙角,下意识想夺路而逃。可是不行啊!杨伟还在这里!沈芝的脚跟下意识碰到了墙壁边上,“我……”嘴稍微动了一下,又无话可说,眼圈陡然红了,沈芝哭了。 胡经纪人说:“哟!芝姐,你哭什么?我家芳芳腿都肿成那样了,咬得嘴唇都出血了,还没哭呢。” 陆蔓君一点也不同情她,想到自己现在肚子还疼着。演出时,整个手心掐得血肉模糊,而胡芳芳差点摔断腿,罗薇和许培培被无辜诬陷。她觉得沈芝完全是罪有应得。 “我……”她抬眼看了看杨伟,眼巴巴哀求杨伟,只希望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反正现在也没谁怎么了!杨伟这紧要关头,少了她,一百二十部戏怎么能保质保量完成?她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敢这么说。站在杨伟的立场,他总得处理,不然其他人怎么服气。 她得给杨伟一个台阶下,这么想着,便试图靠近了一些,手拽住杨伟的手臂:“我也是一时……”谁知道话没说完,直接被杨伟甩开了。 杨伟脸色难看,又冷又硬像一块石头,似乎是看穿了她要说的话,沉下脸骂道:“邵氏不至于缺你这一尊大佛!你好自为之吧!” 沈芝以为自己认了错,杨伟骂两句就算了。最多是砍她的戏,从没想过杨伟敢这样对她!她不敢相信,愣愣了半天才说:“你是说……”她想说怎么可能,她可是沈芝啊!然而转念想想,难道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悲从中来,她哭得更厉害了。 杨伟:“还演!哭什么,擦干净眼泪,闹了一晚上也闹够了!让陆蔓君好好休息一下,都回去……” 话音未落,沈芝突然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了!“我知错了!蔓君,对不起!罗薇、许培培对不起!胡经纪人,你帮我跟芳芳说一声,对不起!”其实沈芝自己心里清楚,当众认错、当众原谅又有什么用?背后使绊子多的是机会。然而人走投无路,最后一点机会都要抓住。 天哪,沈芝跪了! 众人都惊住了… 她真的在跪!那一身旗袍因为她的跪姿绷得死紧,感觉随时要破。平时看沈芝是个挺正常的人啊,真的没见过她这样一面! 杨伟本来招呼着众人离开病房,发现沈芝跪下来了,真吓了一跳,赶紧扶她。“沈芝你是不是疯了,在这里闹什么!让人看见了你这形象就完了!” 沈芝不肯起来:“我还在乎什么形象!你让我跟她们说句对不起!” 陆蔓君和罗薇对视着,沈芝马上要来道德绑架了。 沈芝扑到病床边,眼泪流得止不住:“蔓君,我真的好后悔!我当时看见你们疼得那么厉害,我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她抓住陆蔓君的手,“我也知道很难让你原谅我,错已经犯了,你……” 沈芝抓住陆蔓君的手,陡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啪”一声,相当于陆蔓君把她给打了:“你消气了吗?” 这峰回路转的,好一出戏!其他人也像看大戏似的,捂着嘴笑,指指点点。电影看得多,日常生活里怎么可能看得到这样的戏码? 陆蔓君也有点意外,什么情况!以为沈芝哭两声求她就算了,哪里想到沈芝还有这个绝招。她能说不消气,你继续打吗?不可能啊,这人戏怎么这么多啊! 胡经纪人说:“你还挺会演的嘛,非逼着人原谅你啊?不原谅你就是心肠狠毒的恶人,是不是呀?” 沈芝了然一般点了下头:“也是。”她苦笑一声:“她的手没力气,我自己来!”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是陆蔓君的!”又给了自己一巴掌,眼光看着胡经纪人:“芳芳的。”又转向罗薇,啪一下继续打:“你的。”最后是许培培,左脸已经疼得打不下手,就转到右边脸:“还有你的。” 罗薇看她整张脸都打得通红一片,解恨归解恨,但沈芝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太可怕了。“神经病啊!你别打了,谁要看你打自己啊!” 陆蔓君看不下去了,“算了你别打了!” 她觉得沈芝手段真高!谁都知道她哪里是真心知错悔改的?但谁也不忍心看她这么打自己。 这样一来,杨伟是肯定不会跟她解约了。毕竟杨伟也只是想要一个台阶下,出了这事,他总得处理不是吗?何况跟沈芝解约,那是要跟邵六叔申请的,要赔钱的事。杨伟说解约估计也只是说说而已。既然大家都原谅她了,杨伟转头骂她几句就完事了。至于谁暗地里使绊子,那不好说,少不了的。明面上,谁也不会再给她什么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作收一千才建群,果然是分分钟打脸啊!主要是看别的作者都有粉丝,我也想有……/(ㄒoㄒ)/~~所以脑子一热建了群。毕竟我也是拥有342个僵尸粉的人啊!应该会有一两个人进来吧?如果这也没有(⊙v⊙)…我明天能请假吗,我想哭一天… 硬广告又来了 群号:457040815 第121章 团队收拢 果然,杨伟发话了:“别闹了!不跟你解约了,行了吧!” 沈芝不再打自己了,泪眼惺忪地看着杨伟,爬了起来。 那天以后,沈芝跪着自打耳光这个重大八卦,传遍了整个邵氏。这八卦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人们津津乐道,把当天亲眼目睹,亲耳听见的细节翻来覆去说,添油加醋,最后传了好几个版本,足足说了一个月。 邵氏大老板一直在国外,忙着收购院线,一直没回来,所以这事是杨伟全权处理了。杨伟最后没跟沈芝解约,但也没让她好过。有几个好剧本都不给沈芝,转而给了其他人,等于是把她打入冷宫了。何况胡芳芳经纪人在背后给她不少苦头吃,听说沈芝背地里哭了好几场,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偃旗息鼓。 吃了这一次大亏,似乎一夜之间,罗薇、胡芳芳、许培培和陆蔓君几个,连带着其他艺人都比往日更要谨慎些。他们几个经纪人都立了新规矩,助理们买食物、买水必须亲眼盯着,不拿别人吃喝,碗筷要自己准备。 梁超美自然想得更远,这一次差点饭碗都砸了,能不多想吗?不像胡芳芳和罗薇的经纪人,手里还有其他艺人,梁超美只有陆蔓君一个。 这一次事件,彻底让梁超美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陆蔓君正是上升期,想巴结她的人多,想害她的人更多。 从日常起居饮食、化妆、戏服、出行车辆,甚至学校……全都要注意。梁超美只有一对手,两只眼,哪里顾得过来?朱瑜信得过,但基本不靠谱。喊她办事,自己还得检查重做一遍。至于团队里其他人,刚分过来的,她也不放心。 这情形下,梁超美想到找几个自己朋友过来帮忙,一边物色人选,一边重点拉拢内部的人。 化妆师是从新联一路跟过来的,从没出什么大篓子,但毕竟化妆品这些用在脸上的,一旦毁容那可真是完了。所以梁超美把化妆师放在第一位,平时就多跟她走动,注意她的情绪,免得被人收买了还不知道。同理,司机也是。梁超美发现司机家里生了孩子,事情多,该放假就放假,还额外给他一点补贴。至于教舞蹈的黄老师和教唱歌的宋老师,她都经常拿些水果给他们。 陆蔓君平时对自己团队的人不错,所以团队气氛都不错。这也不够,梁超美就针对各自情况,给他们规划发展,俗称画饼。比如朱瑜往经纪人方向培养,其他人或是学化妆,或是学做发型,尽量避免内部竞争。 尽管如此,梁超美还是充满了不安全感。认为满眼都是可趁之机,都是漏洞。她忙着一个个补洞,疲于奔命。人忙起来,累起来,脾气也越来越大。 “朱瑜!”梁超美揪起一件戏服,骂道,“等会就要穿,你随手丢在这里,以为这里是你家是不是!” 朱瑜也很恼火:“我哪有手拿!你看看!”她真想把手里的一大堆衣服丢地上算了:“你什么都让我看着!之前换下来的戏服、内衬都要我抱着,我哪里抱得过来!拿假发、拿化妆箱,又怕被人掉包!好了,这戏服放一下都不行啊?我有在看!” 陆蔓君在边上听到了,抬起头看她们。从那天以后,梁超美经常和朱瑜、其他助理吵架。梁超美实在太敏感了,有点矫枉过正。 比如有一次她和罗薇吃饭,罗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杯子。本来没什么大事,梁超美非要换一个新的,直接就把罗薇气走了,闹得很不愉快。 经过这一次事件后,她更深刻地理解了自己的处境。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位置越高,眼红的人越多。出院后,回想起来,她也觉得后背一身冷汗。 谨慎是对的。这种年度大戏几年遇不到一次,一次就够要命。 问题是用错方法了吧。因为自己在明,对方在暗,想偷袭总能找到机会,没人能时时刻刻保持戒备状态啊。又不是神,总有累的时候嘛。就算是总统都能遇刺,何况是她。 她把梁超美喊过来了,说了自己的看法。 会下手的人,一般就是排在跟她咖位相近的几个。差太多的人不会下手,没必要,干掉一个陆蔓君,前面不是还有一大堆人吗?自己还是上不了位,不会费心思。 所以,只要重点安排点人,盯着点就行了。遇到什么重要试镜,那就更要加倍小心。 梁超美听了眼睛一亮,之前怎么就那么死脑子呢!“朱瑜在这方面还有点办法……”她沉吟着,这一次吃亏,主要是沈芝和许培培的助理,她们都不熟悉。“还有剧组的人,我熟人很多。以后也让他们帮我看着点。” 陆蔓君这天训练结束后,杨伟过来找她:“明天晚上别训练了,跟邵六叔吃个饭。” 朱瑜在边上听了,“啊,大老板一回来就找蔓君吃饭?”她的眼神古怪地看了看陆蔓君,满脑子想到什么黑幕去了。杨伟狠狠敲了朱瑜一下:“看你想哪里去!没点长进,梁超美怎么教你的!” 陆蔓君倒是一听就明白了。她不是没跟大老板吃过饭,但这一顿饭非常重要。这是一个表态。早前,沈芝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大老板一直在国外,没什么动作,都是杨伟在处理。大老板昨天才回国的,杨伟肯定跟他汇报了。 结果,大老板第一顿饭没跟李丽华吃,没跟胡芳芳吃,却要跟她吃。说明了什么?她敢说,这一顿饭,比他们苦思冥想一个月都有用。因为这就是无形的靠山,哪怕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吧,以后谁还敢对她下手啊。她那安全感一下子蹭蹭上来了。 杨伟可算是用心良苦,她一时有点感动。“杨伟……” 杨伟说:“行了行了,别说那些酸话了。”摆摆手走了。 和邵六叔吃过一顿饭后,陆蔓君感觉,不仅自己安全感上来了,整个团队的人也似乎一下子振奋了精神。 梁超美轻松多了,“你发现没有,其他人对你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转变。” 陆蔓君重生前经历过不少办公室政治,看得很明白。潮水涨上来时,人人想借势。等潮水褪去,才知道谁是真朋友。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 她的心思还放在练舞上,大概是愁的事情多了,人不知不觉还瘦了一些。黄老师对她这样的状态反而很满意:“继续保持,最近状态不错。”黄老师自然不管什么大制作的事,她是长期教陆蔓君跳舞的。 梁超美却很担心大制作的档期,怕到时开机早了,陆蔓君的舞还没练出来。 陆蔓君说:“担心什么?这种多家公司联合的主创团队会有很多权力斗争问题,不拖上个一年半载,怎么磨得出来。你看看,光是剧本就磨了大半年。” 果然,过了没多久,主创团队要大换血的消息传出来。这让梁超美很是吃惊:“还真让你猜中了!” 舞蹈和歌唱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她拿到了Loser演唱会票。 这礼拜她回家,走上楼梯时,看见姨妈喜气洋洋,拉住隔壁屋李师奶,笑得合不拢嘴,“没有,哪里厉害了,不就是会唱两首歌!” 李师奶很是羡慕:“看你说的!你们家又出一个大明星,我那天去买萝卜,听到人人都在说呢!你们家专出明星!”说话间,看见陆蔓君回来了,笑说:“还没说完,大明星就到了。” 陆蔓君礼貌地叫了一声好,提了下手里的西饼:“刚好我买了点心,过来一起吃吧?” 李师奶说:“不用不用!我们也准备开饭了!”又对姨妈说;“哎呀!当了大明星一点架子都没有,看看!真该让我家阿丽跟她学下!那个衰女,一点都不争气!每天少气我两次,我都杀猪酬神了!” 姨妈又说了两句,把门票塞到李师奶手里,反复叮嘱说:“七月十五号,记得了!” 陆蔓君探头去看,见是一张米色纸,跟现代的材质不一样。那是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里没点分量。除了盖了几个圆形红章,上面还画着Loser乐队的标志,以及几行繁体字,写了诸如“Loser演唱会,北角露天劇場,七月十五日晚六時恭迎”之类字样。 李师奶拿在手里,捏得脆生生地响:“只有两张,不够呀。我的亲戚山长水远都托我买呢!” 姨妈说:“没有了,我儿子也拿不到多少票,他们同学都没有呢!” 李师奶说要给钱,姨妈没要,“客气什么!这点钱我还跟你计较呀!”说完了,各自回屋。 陈珂最近特别紧张,他像一只随时绷紧神经的虾,一遇到什么刺激,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不得不说,丽丰唱片不愧是龙头,给的资源确实不错,比如说这化妆造型团队。 这团队特别敬业,帮Loser乐队做了十套造型,平均两首歌进去换一次衣服。 化妆室里人很多,进进出出的。 陆蔓君给Loser乐队带了下午茶。陈珂一边舀着嫩滑甜豆腐花吃,一边翘着二郎腿抱怨说:“这是演唱会还是时装秀啊!” 陆蔓君自己也拿了一碗,“造型多点不是更好嘛!别人盼都盼不来,你还挑三拣四!” 陈珂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车子的衣服:“我怕我记不住啊!什么要先脱一件,再穿上,又脱。光是背这个顺序,我都要背好久,哪里记得住啊!我每天还要练歌……”话说了一半,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那个,肥婆怎么没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我终于有了粉丝群哈哈哈哈!! 第122章 一票难求 陆蔓君嘴里一口甜滑的豆腐脑,说起话来也带着一股含糊:“你问我我问谁?”那勺子刚要继续往下舀,脑子里灵光一闪,抬头看了看陈珂:“哦——”她拖长了调子,盯着陈珂,直到他浑身不自在地别开脸,才慢悠悠开口:“哈,你不会是……” 陈珂一愣,顿时明白她的意思,耳朵都红了,恼道:“神经!”他拿出一张票,这票被他塞在后裤袋里,看起来皱巴巴一团。他随手把票拍在桌上,闷头吃豆腐花:“多出来的。” 陆蔓君想起姨妈说票都不够分了,再想想最近外面抢票快要抢疯了,全是票贩子在炒,一张票炒到三十块的高价。她冲陈珂笑,又拿过票,展开来看,见还是VIP座位。 “那你再多给我几张,许静他们也买不到票。” 陈珂没好气地说:“哪来那么多票,我又不是票贩子!” 大卫刚好路过,朝王岳努努嘴,“王岳还有。”又冲陆蔓君挤眉弄眼:“别说是门票,你说要猩猩,他挽起袖子就给你抓一只来。”说完被陈珂踹了一脚。 陆蔓君:“那算了,”她手里拿着陈珂的票,又想起刘信:“那刘信呢?”陈珂把刘信捧成神,怎么可能不给他留票? 陈珂说:“他是嘉宾。” 王岳和周迪也过来拿豆腐花吃,一看见陆蔓君就笑说:“你来得正好啊!帮陈珂问下,那个小胖妞怎么不来了?之前天天准时报到,还给他写歌词,送点心。今天突然不来了,这个陈珂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念得我都烦了……” 陈珂差点没被噎到,缓过气来,大声说:“我没念!我只是随口问下!” 大卫说:“怎么没念,我都听你提了三遍!本来我还在背串烧的歌词,被你念念念,我都背不出了!” 周迪迅速补刀:“我四遍。”一想又乐了,伸手勾过陈珂的脖子,压着他肩膀闹:“哈哈,看不出来你喜欢这一型啊!” 陈珂拿手肘撞开他,很是不耐烦:“你们烦死了!” 陆蔓君晃了下手里的票:“都给她留票了,还说不是。” 陈珂腹背受敌,大怒:“陆蔓君你这个叛徒!” 大卫学着李恬恬说话,低头假装挽头发到耳后,捏着嗓子说:“陈珂~你鈡唔鈡意吃西多士呀(你喜不喜欢)~我带给你~”他学得惟妙惟肖,连那娇羞的表情都学得一模一样。 一群人都笑喷了,陆蔓君随手拿起剧本,狠敲了下大卫的脑袋,“还学!当我死了是吧!” 大卫赶紧把手放下来,揉了下头,小声说:“真暴力!王岳为什么会喜欢你……” 陆蔓君作势要打他,他两个指头往嘴唇上一划,表示会把嘴巴封起来。 王岳清嗓子一样,咳了声,为了转移注意,把枪头对准陈珂:“喜欢李恬恬就承认吧,又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感觉你有一个情敌……” “情你个头!”陈珂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恼,被群嘲得脸都红了。他直接就起身走人,临走不忘端起自己那碗豆腐花。他走了几步,想想还是不甘心,他又回头严肃地解释:“我最后说一次,我是想给她票,但是我没有念她!你们一班神经病!” 凌晨两点,香港北角。 这个时候,大排档还亮着明晃晃的白炽灯,热热闹闹的,各自猜拳啤酒,桌上一碟碟炒田螺,炒菜心,香气飘得很远。一小撮一小撮人喝了个东倒西歪,“来!饮胜!” “饮杯!” “咣”一声碰杯,溅出一点啤酒沫子。 空中浮着白雾,一群人从视线尽头出现,人手一卷竹席从远处赶过来。 喝红了眼的人注意到了,虚眯着眼往那边看,见她们开始摊开席子坐下了,整整齐齐一个接一个排起队来了:“哟,这是在干什么?” 另一个也跟着看过去,一看这阵仗就笑,伸手推了下他肩膀:“你不知道?票贩子!”抬手看了下表,“才两点!这么早……”他顺手抓起酒瓶子给他倒满了,杯边冒出一点泡沫:“这你都不知道,该罚!饮!” 陆蔓君发现了,这一次演唱会预售门票出乎意料地好卖,不少菲佣连夜通宵排队买票。每天早上六点出票,排队的长龙能拐一个蛇形的弯。每天只有五百张票,没一个小时就卖光了,所以票源很是紧张。 许静、朱瑜她们都很想去看,门票价格不便宜,内场要十五块港币,但她们还是想看。唯一的问题是抢不到票。没办法,只好找票贩子买,一问价格,要翻一倍卖,太黑了!不少人都是学生,就算是普通老百姓。整整三十块钱,也是太贵了。在那个年代可以买到三件冬季大衣。大家都觉得很贵,就想托陆蔓君买票。 一般来说,丽丰会留一些VIP席位给圈内有头有脸的人,是给面子的意思。因为歌手不只专注唱歌,大多还会拍戏,所以除了知名音乐人,乐坛大佬外,连邵氏的高层都会收到很多票。 陆蔓君也收到了票,还有一些是圈内制片人送的。大家都知道她是陈珂的远房表妹,肯定能拿到票,但是不少人照送不误。不外乎是想表示一下,她自己拿了票可以转送给别人,就跟逢年过节送月饼一个意思。 她拿着票进车子里,对司机说:“去李恬恬家里。” 其实李爸爸肯定也拿得到票。他最近抓了几个大犯,升到督察级别。巴结他的人越来越多。但这一张票对李恬恬有重大意义,她肯定要开心得睡不着觉了,估计还要拿个框裱起来。 一路上,朱瑜和梁超美热烈地聊着演唱会的事。她们一个喜欢王岳,一个喜欢大卫,也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朱瑜感叹说:“说真的,你那个大卫长得好丑!” 梁超美一听就恼火了:“我还没说你那个王岳像个黑炭头呢!” 朱瑜:“梁超美!我忍你很久了,你别太过分了啊!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他一个人扛起一头家……” 梁超美大声说:“我家大卫也很有才华!他会作曲又会跳舞,长得也很可爱啊,哪里丑了!” 传说中的脑残粉……陆蔓君被她们一左一右夹攻,听得耳朵疼。 争持不下,两人都看向陆蔓君:“蔓君,你来评评理!” 陆蔓君:“……” 终于熬到了目的地,车子停在附近,陆蔓君往外看了一眼:“你们留在车里慢慢吵,我自己去就行了。”她跟李恬恬通过电话,想给她有个惊喜,也没提送票的事,只说去她家玩。 进门时珍姐给她开门:“小姐在房间里面,她叮嘱过了,让你直接上楼。” 陆蔓君走上台阶,顺着走廊走,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她看过去,那背影看起来高挑瘦削,肩宽腰窄,有点像刘信。 她心里一咯噔,这人站在门外边,隔着一条门缝在看什么!不会是偷看李恬恬换衣服吧! 陆蔓君退了两步,故意加重了脚步声,引起刘信的注意。 刘信听见这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甚至还笑着说:“蔓君你来了,找李恬恬吗?” 这人真是有点可怕,被抓了个正着,还这么坦坦荡荡的样子,还真是不多见。陆蔓君走过去,往房间看了一眼:“怎么不进去?” 走到门外面,却不是什么换衣服之类的,而是小胖妞画海报。她趴在地上,胖乎乎的手按住巨大的海报一角,费力地上着色。 陆蔓君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又看了看刘信,真是怪了,画海报有什么好看的?估计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女神在抖脚,大概也觉得那是真性情。 陆蔓君正要进去,被刘信喊住。“等一下。” 他的眼光瞥见陆蔓君手上的票,眉毛挑了一下:“我跟你说两句,可以吗?” 陆蔓君跟着他走到一边,见他回头看了下李恬恬的房间,便问:“你想说什么?” 刘信说:“你这张票是陈珂给的,还是你买的?” 陆蔓君心想这人还会透视眼啊,怎么猜到陈珂会给李恬恬送票啊?活见鬼啊!她也不正面回答,抱着手臂笑说:“有区别吗?” 刘信说:“有,不过你不用回答,我也猜到了。”他习惯性回头看一眼,才说:“李爸爸也有票,她不需要那么多票。” 陆蔓君一听这话,感觉这人才十几岁,哪里来这么阴险的心思啊!该不会是两边都拦下来,想让李恬恬看不成演唱会吧? 陆蔓君从刘信那脸上看不出什么,便干脆直说:“陈珂送的,意义不一样。” 刘信又回头看一眼,小声说:“李恬恬听完这一场演唱会,她必须要回英国,这是她爸爸定的条件。如果她收到这一张票,她又要吵着留下。我猜你不知道,李爸爸脾气不怎么好。”他稍微一顿:“如果你是她的朋友,就不要害她。” 这话真不顺耳!陆蔓君听在耳里,心里很不痛快,口气里不自觉透出一丝火药味:“正因为是她的朋友,我才不忍心看着她天天忙前忙后,连一张演唱会门票都拿不到。” 刘信又开口说:“我想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在说演唱会门票,我指的是陈珂。没有未来的事,就不要给她任何希望。” 她听在耳里越发不舒服,也不认可这种逻辑,什么“我是为你好,我的想法都是对的,所以你要听我的。”这跟“我是为你好,我觉得你生存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了。你现在去跳楼吧!”一样荒谬。 “我想你也没明白我的意思。”陆蔓君斟酌着,手指在墙上点了点:“这么说吧,要不要接受这一张票,是她的事。我或者你,谁都没权利替她下决定,她有权利知道。难道你以为没有这一张票,或者她回了英国,她就会不喜欢陈珂,”她的眼光看向刘信,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她又扬了下巴,笑说:“然后就喜欢你?哪有这么好的事。”随手拍了下刘信的肩膀,“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陆蔓君把票给李恬恬的时候,李恬恬整个人都傻了:“你说谁给我的?你再说一遍!你不要哄我玩……”她严肃又认真,按住胸口的手开始发抖,好像快要心脏病发,声音都带着颤音:“我跟你说啊陆蔓君,你要是说这是哄我的,我绝对会翻脸!” 陆蔓君看她眼睛瞪得快成了斗鸡眼,忍不住笑了,“真的啊,傻子。” 李恬恬半天了才反应过来,慢慢睁大眼睛,翘起嘴唇,像中了彩票一样,那笑容染满了整张脸。她高兴得整个人快要跳起来了,满屋子跑,兴奋得差点没把海报踩到了。她说不出话来,大概就是在沙漠里发现绿洲的心情,除了“哇哇”鬼叫,也喊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 李恬恬还是很激动,脸冒着热气,把脸凑到陆蔓君边上,“快快快,你捏我,捏大力一点!” 陆蔓君看她神神叨叨的,也不由自主被她感染了好心情,笑说:“你没做梦,真的。” 刘信靠在门边说:“你这傻子。” 李恬恬这才发现刘信也在,本来很讨厌他,现在因为这好心情,看他也顺眼多了。她喜滋滋地往他背上用力一拍:“嗨!姑奶奶我心情好!走,请你吃大餐!” 刘信揉着发疼的背,笑说:“不用。看着你这傻样,我就饱了。” 陆蔓君回头看着刘信。他跟李恬恬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一点笑容,看起来跟刚才那个阴险冷漠的样子截然不同,好像两个人。她心里隐隐浮起了一点不祥的预感,虽然知道他也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总觉得有点发毛。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开一个赌局,陈珂VS刘信,赔率估计是99:1 智商差距太大,陈珂还是个死傲娇,如果不开蔓君这一只金手指,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今天更新好晚,对不起各位— 第123章 失踪 很快就到了Loser彩排那一天,刘信有事来不了。舞台很开阔,是露天的,能容纳几千人。后台的人都忙得不行,Loser几个这里看看,那里碰碰,一下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策划拿着稿子,到处找人:“谁看见陈珂了?” “好像往厕所那边去了!” 策划皱眉:“刚才就说去厕所。” 刚好陈珂从舞台底下跑过去了,被其他几个人拉住,“找到人了!” 策划在台上喊:“陈珂你等一下,”回头把王岳几个喊过来,他们正站在舞台边上玩鼓:“你们几个,过来跟我再对一下流程单吧!” 陈珂举手:“我想去厕所!” 策划皱眉:“你都去几次了!” 王岳过来说:“你这家伙每次都这样,一紧张就跑厕所!”又回头对策划说:“等会他去完,我们喊你。” 策划无语:“去吧去吧,快点!懒人屎尿多!” 对过流程单,几个人开始正式彩排。因为四点半要交场,所以他们没多少时间。 策划看了下手表:“这一次彩排要当成正式演出对待,我们没时间彩排两次。所以……”策划一眼瞥见陈珂还在吃苹果,简直暴怒,一声大喝:“陈珂!把你苹果放下!” 陈珂心里太紧张了,他不吃点什么,就坐不住一样。“知道知道,再让我吃一口!” 等陈珂站到舞台上面,捏着麦克风,手心全是汗。望着底下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想到正式演出时这一张张椅子上都会坐一个人,他就有点慌。往左边看过去,全是椅子,右边看过去,还是椅子! 他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啊!几千人听他们四个人唱歌,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恍恍惚惚,直到这一刻才深深感觉到,他们好像不再是当初那个躲在练舞室不务正业,唱口水歌的小子。 他们算不算完成了梦想?王岳退出前最后一次演唱会,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怎么对得起王岳,怎么对得起Loser?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头了? 陈珂脑子和耳朵一起嗡嗡响,又想到万一出了什么糗,取笑他的就不是三个人,而是几千人啊! 他没来由一阵心神不定,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猛然被人喊了一声。 “陈珂!” 他这才回过神来,听见音乐已经响过开头,鼓声也早就敲起,他还像游魂似的,很快跟上了节拍,捏着麦克风就开始唱:“……那是谁家的灯火,谁家的温度……” 第一次演唱会,怯场是正常的。但是怯场成陈珂这样的,策划还是第一次看见。今天的彩排简直是个灾难。 陈珂忘词了。 陈珂光顾着唱歌,忘记换衣服。 陈珂想不起来流程单了。 陈珂站错位置。 出错得越多,陈珂的心就越冷。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心如死灰,反而错得更厉害。 搞什么!策划恼火得想摔本子,“陈珂!衣服的顺序又错了!要穿红色那一套!”之前练习的时候好好的,一上舞台就开始懵了。 王岳也很生气,站起来喊了暂停:“陈珂,你认真一点行不行?” 周迪拉住王岳说:“慢慢来吧。” 大卫说:“给他一点时间嘛!” 王岳回头瞪着他们:“没时间了!” 众人都在吵吵嚷嚷的,陈珂一直站着没吭声,最后冒出一句:“我上不了台,不是不想认真……”他的鼻尖因为情绪激动而悄然发红,耳朵好像在轰鸣,各种情绪在胸腔爆开,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说,整个舞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就是做不到啊!” 众人都静了。 陈珂的手松开了麦克风,“对不起。”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王岳突然冲过去给了陈珂一拳! 砰—— 随着一声巨响,陈珂整个人摔在地上,众人都看呆了。 陈珂抱着肚子闷哼了一声,王岳揪住他的衣领子打,他也没还手。 王岳说:“对不起?这话开演唱会之前为什么不说?出专辑、参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几年前我们一起写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周迪和大卫没想过平时最理智的王岳居然会打人,赶紧跑上去拦:“都是兄弟,干什么动手啊!” “陈珂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说的是气话,你还当真了!” 舞台下看着的人都吓坏了,一窝蜂跑上台去拉开他们。 陈珂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牙疼似的扯扯嘴角,尝到满嘴血腥味,“打吧!”陈珂指着完好无损的另一边脸,朝他扬了扬:“你过来,继续打。” 策划都要气疯了,一边看陈珂有没有事,一边回头骂:“王岳!你是不是疯了,马上演出了!你打他的脸!” 王岳双眼通红:“你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不演了!” 一群人吵吵闹闹着,周迪说:“他每次都这么说,最后还不是都会演,你发什么脾气啊!” 大卫说:“是啊!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不演……” 陈珂说:“我真的不行。”他勉强支起手臂,半坐起来,抱头哀嚎:“我真的不行啊!你们说,我怎么演啊!” 听到这话,王岳算是冷静下来了,狠狠往他方向踹一脚:“你这扑街!听好了,”他扯过陈珂的衣服,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说你行,你就行!” “神经病!”陈珂感觉好像一股热血在沸腾,随手撞开他:“真以为自己是上帝啊!” 周迪伸手揉陈珂的头:“练个十次八次,我不信你这猪脑记不住!” 大卫狂笑。 陈珂想笑,偏偏嘴角还疼着,一牵动立刻就疼得“嘶嘶”直抽气。他碰了下嘴角,龇牙咧嘴了一番,特别疼!估计真破皮了,抬头瞪王岳:“你是不是嫉妒我的脸,下手这么狠!” 王岳双手往后撑,大笑说:“打小人,肯定要用点力。” 陈珂呸一声。 雨过天晴,策划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笑了:“没事了吧,起来继续练吧!” 可惜怯场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陈珂还是记不住衣服顺序。陈珂说:“我回去会背下来的。” 过后陆续又彩排了几次,陈珂没再忘词,除了衣服还是记不住外,彩排整体效果还可以,伴舞和舞台效果配合都很不错。刘信这个神秘嘉宾的作用,是跟陈珂合唱一段,练了几遍也不错。 陆蔓君不时问起陈珂的彩排进度,也费了一些时间帮他记住衣服。他今天背熟了,第二天又忘记了。她是拿他没办法了,“实在不行,你就一套衣服穿到底吧。” 刘信这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也很配合彩排,甚至帮李恬恬把巨型海报送给陈珂。陆蔓君难免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正式演出当天,陆蔓君早早就出发去北角。演唱会是在晚上七点半,她中午就到了,准备跟他们一起吃饭。 她领着李恬恬和梁超美,从后门进去,穿过长长的一段走廊,直接进了后台。 李恬恬左顾右盼说:“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舞台!我第一次看演唱会!” 梁超美说:“你的位置很好,是献花位。我订了花,等会能用得上。” 李恬恬十分感动,拍拍梁超美:“好,好!以后谁欺负你,你跟我讲一声,我帮你搞定他!” 陆蔓君噗地笑出来。 后台摆满了花篮和果篮,门外还有人源源不绝地搬进来。朱瑜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到了,正在指挥:“这个花篮不能放门口,挡住人,进不去啦!”抬头看见她们来了,笑嘻嘻说:“带零食了吗?” 陆蔓君说:“没有,就知道吃!” 她抬头看后台忙成了一锅粥,那一排排红艳艳的花篮放在进门右边,太多了有点放不下。她走近了其中一个看,见上面绕着一圈圈彩带,写了些祝福话,大概是Loser演出顺利之类。署名以乐坛的歌手居多。 有人推着衣服架子路过,“让一下让一下!”推出门口,大概是要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陆蔓君顺着那个架子看去,不经意看见窗玻璃上倒映出陈珂的身影,他正和刘信站在一起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陆蔓君没怎么留意,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因为李恬恬拉着她去找自己那一张巨大海报。 陆蔓君说:“丽丰早就做好了专业的海报,你那一幅肯定不会挂起来啊。” 李恬恬特别生气:“怎么可能!”到处找,最后王岳告诉她:“陈珂拿回家了。”这才让她又开心起来。 大家准备吃午饭去,结果发现陈珂不见了。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李恬恬,她四处看了一圈:“陈珂还没来吗?” 王岳也觉得奇怪:“不是啊,他早就来了,刚才还跟我们练了一遍歌。可能又跑厕所了吧哈哈。” 结果一群人找了一圈,连厕所都找了,没看见人。 李恬恬特别担心,一屁股坐下把头埋在手里:“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就不该找什么破海报!” “怎么会,可能又跑出去买零食了,等会就回来了。”大卫安慰她。 王岳说:“老毛病了,肯定出去买零食了。我们先去吃饭,让他回来看不到人,整蛊一下他哈哈哈。” 周迪说:“太坏了,不过我赞成哈哈哈。” 陆蔓君洗手回来,“还没找到陈珂?”这年代没有手机,找人最麻烦了。“他估计去买零食了。” 以前在练舞室也是,经常跑得没影,她也没放在心上。“那我们先吃饭吧,回来给他带一份。” 梁超美说:“那怎么行,万一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这时,策划进门:“陈珂呢?他也不找我拿钱包,还要我给他送来,真是!没钱包看他怎么吃饭……”估计是怕陈珂跑出去买零食没收的。 众人一时都毛骨悚然,刚才开玩笑的心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就是说,陈珂真失踪了!没钱包,他能去哪,别出什么事才好! 王岳当即拿了钱包要出去找人,大卫和周迪说:“一起去。”又喊李恬恬留在这边等着。 陆蔓君喊住他们。她想起来了,刚才陈珂跟刘信就在隔壁房间聊天,刘信肯定知道的。虽然可能是她想多了,可是鸡皮疙瘩陡然爬起来了。该不会是刘信真的对陈珂干什么,不至于吧? 她想了想,还是把实情说出来:“我刚才看见陈珂了,他在跟刘信说话。我们去问问他……” 正说话时,刘信从门外走进来,双手插着裤袋,看见李恬恬就笑了:“你来这么早,吃午饭了吗?” 王岳问:“信哥,你知道陈珂去哪里了吗?” 陆蔓君紧紧盯着他,看他会不会撒谎。 刘信看见众人都盯着他看,有点意外,笑说:“怎么了,刚才是跟他聊了两句,他就走了。他没跟你们练歌吗?” 陆蔓君看他的表情,觉得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太真实了。她拿不准他是因为什么尴尬。刘信虽然讨厌陈珂,也不至于能把整个活人藏起来吧。刘信可能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陈珂听得难受跑了。 王岳几个也是这个想法,脸色不太好看,互相对视着:“我们出去找找他。” 李恬恬是最清楚刘信极其不喜欢陈珂的。她平时就是能动手绝不哔哔的拥护者,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刘信欺负了陈珂,把他打趴了,打残了,打死了……她胡思乱想着,自己幻想了一大堆可怕的“真相”,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念头刺得李恬恬坐不住了,“那你对他干了什么?他现在人不见了!”李恬恬冲上去要打人,被陆蔓君拉住了。 陆蔓君说:“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干什么啊!”又转头问刘信:“你跟陈珂说了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问:“你怎么跟陈珂说的?” 刘信站着没动,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陆蔓君总觉得他好像伤心了。比起其他人的质问,最伤他心的大概还是李恬恬的反应。 然而下一秒,那种伤心的感觉就消失了。 因为刘信又笑了,眼光看向众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第124章 演唱会 刘信说完了这句话,就转身走了。看李恬恬还要追出去,陆蔓君一把拉住她,“先别追究,我们快点找一下陈珂。”她估计,从刘信嘴里也挖不出什么。 几个人讨论了一下,规划了路线,就各自出发。陆蔓君感觉看李恬恬的眼光顺着刘信的背影走,看那蠢蠢欲动的表情,估计还想找个机会暴打刘信一顿。她干脆顺手把李恬恬拉在身边。 陆蔓君说:“你跟我一起。” 李恬恬伸手拽住了大卫,大声说:“我不,我跟大卫一起!” 大卫惊得倒退两步,他可不想跟李恬恬一队,那是做牛做马的待遇。他赶紧用手指了下陆蔓君说:“你跟蔓君,你去跟蔓君……” 李恬恬怒道:“左脸还是右脸,选一个!我保证打得你整个人飞起来!” 大卫:“……大哥,有话好好说。” 李恬恬:“你喊谁大哥!” 一群人本来还愁云惨雾的,听了这句都被逗笑了。 陆蔓君把李恬恬拉走了:“别想回去找刘信麻烦了。你严刑逼供也没用,他告诉我们一个错的,更浪费时间。我们自己找陈珂就是了,你跟我一队,就这么定了!” 陆蔓君和李恬恬顶着大太阳往前走,正是中午,天气很热。走在路上,感觉地面都冒着热气。 他们沿着一路找,左边是木屋,右边是新建好的徒置大厦。一个是饱受摧残的破木屋,一个是光鲜亮丽现代化大厦。就这么隔着一条路,两个世界。不能不说,这种鲜明的对比,比什么都震撼人。 最后是在练舞室找到了。练舞室离舞台很远,一个在上环,一个在北角,开车要大半个小时。 王岳几个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找了几个地方没找到,几乎是异口同声说:“估计是去了练舞室。” 走到门边发现忘带钥匙,三个人默契地挤眉弄眼,齐齐跑到后门,驾轻就熟找到那个矮树墩。陆蔓君看着他们几个,像个猴子似的,三下两下从墙上翻了进去。几个人跑到前面,把铁闸门拉开,“进来。” 进了大门,练舞室边上都是杂草,还丢着几块装修剩的瓦片砖头。芳芳练舞室,跟其他艺人的专业练歌房比起来,差得远了。音响设备差,隔音棉是装了不少,但闹得动静大了,还会被邻居骂。然而,那是Loser们的秘密基地,从第一首歌唱到现在。一边嫌弃它破破烂烂,一边拒绝了新的练歌房。 王岳领着他们绕到院子边上的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笑了。 “真的在里面。” 因为绿色百叶窗已卷起,陆蔓君能顺利透过玻璃窗户,看见练舞室里面。 空荡荡的练舞室里面,陈珂蹲在地上,撑着下巴,望着那一把吉他发呆,不时吐一口气。陈珂往后一躺,肚皮朝上,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看天花板,继续发呆。 陆蔓君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这个动作太销魂了,蹲着让她联想到柴犬,躺下还是像柴犬,敞着肚皮求抚摸。她回头看众人,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王岳笑说:“要是让粉丝看见陈珂这一面,我们的唱片估计就卖不出去了。” 李恬恬说:“不可能!他怎么样都好看!” 陆蔓君推了王岳一把:“你快进去。” 王岳说:“女士优先。” 周迪说:“陈珂最听你话了!” 大卫有点摸不着头脑:“陈珂什么时候听话过?”被周迪瞪了一眼。这个猪队友! 李恬恬看大家都不去,拍拍胸膛:“我来!” 朱瑜说:“你进去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大家都私下猜测过刘信跟陈珂的恩怨,大部分观点是说两人男生都喜欢李恬恬。虽然她自己觉得李恬恬好像开了挂啊,一个胖妞怎么会有两个帅哥喜欢啊!但是看刚才刘信的表情,倒真像是暗恋李恬恬的。 最后是陆蔓君去了。 门是虚掩的。 她推开门,看见陈珂躺尸似的躺在练舞室中央,像个大字。她走过去,伸脚踹了他一下:“喂。”在他身边躺下来了,也好奇地跟他一起研究:“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 陈珂听见声音,一扭头发现陆蔓君来了,惊悚程度五颗星,咕噜一下坐了起来,差点没爆脏话:“你、你怎么来了!” 陆蔓君说:“我知道你压力大得要尿裤子,所以来关心一下你。” 陈珂大怒:“放屁,说谁尿裤子!” 陆蔓君看他青筋暴起,气得整个人像只虾似的猛蹿,不由又笑了:“我说你不用怕。因为台下全是你的粉丝,所以哪怕你当众扣鼻屎,他们也觉得你这人好真实,真可爱。” 陈珂没再乱跳脚,心里觉得有点道理,但又死鸭子嘴硬,咕哝说:“我!陈珂!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陆蔓君知道他心里慌,第一次面对台下这么多人,又是主唱,乐队生死系在他裤腰带上啊,能不紧张么?“我知道你没怕……”她不敢激怒这个中二,便笑吟吟给他下了个套:“你上台前喝点酒,专治腿软。” 陈珂瞪着她:“你疯了!我妈不砍死我才怪了!我爸妈、你姨父姨妈都在台下看着,还有其他邻居!几千双眼睛盯着我看……”他重重叹气,猛然抱住头,压力大得他想哭!他真不想回去了! 陆蔓君拍拍他的肩膀,冲窗户外面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进来。他们在外面已经商量好了,一起唱《打不死的蟑螂》,让陈珂想起唱歌的梦想来,再喝一点酒,大概就能顺利完成表演了。 窗外几个人冲她比了下手势,就没了影,估计准备绕到正门进来。 趁着他们几个没来,陆蔓君就问他:“刘信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呀?” 陈珂说:“信哥是想鼓励我……”他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下去,慢慢垂下头。此刻的他,像一个丢盔弃甲的士兵,马上要认输:“唉,其实你说得对。”承认他自己害怕,他还是有点别扭,眼睛就看往别处去了。 “什么说得对?” “我确实很怕啊!我是不是好没用啊!怎么这么点事情都怕呢!歌唱比赛我都不怕,演唱会多个十倍人,换个大场馆而已!我怎么就怕了!你看看王岳、周迪、大卫,他们一点都不怕。” 陆蔓君看他闷闷不乐,便安慰他说:“你是主音,怕也是正常的。现在彩排效果挺好的啊。” “好好好,好个屁!彩排底下没人看着,我都能忘词、忘记换衣服!到了那个时候,底下全是人,怎么办?”陈珂连自己也恨上了,恨得咬牙切齿,“妈的,我真怕!”他捏紧了拳头,“出糗就算了,我最怕我搞砸了王岳最后一次演唱会!我怕搞砸了这次合唱!这次演唱会一定要完美,不能出篓子,不能毁在我手上!妈的……”他眼圈红了:“我真想切开我这个猪脑子,到底是在想什么!我没脸见他们,我对不起他们,那天王岳说得对,我早就该对他们说对不起……对了,其实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陈珂很快收起了刚才的脆弱,还挺得意给她看了手腕上的橡皮筋,是那种黄色橡皮圈,弹得手腕处全是一圈圈红痕。也不知道弹了多少次,快要破皮出血了,肯定很疼。偏偏陈珂还笑嘻嘻说:“看我系了橡皮筋!我聪明吧!” 陆蔓君看得心里又酸又软,再看他笑,就更心疼了。“你怎么这么傻啊!”她起初认为陈珂怯场逃跑,很不负责任。现在发现他恰恰是因为太想负责任,心理压力才会这么大。他想回去表演,但在这之前,他要努力做好心理建设。 这时有歌声从门外响起。 “我在想读书 有咩用啊 有咩用……”男声低声清唱,带着一点笑意,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陈珂本来情绪激烈,听见这一声歌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扭头看向门口那方向,看见他几个兄弟一个接一个走进来了,都在打着节拍,哼着歌。 都来了! 王岳、周迪、大卫……他们都站在门口,或歪斜靠墙,或互相搂着肩膀,没个正形。 陈珂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点暖意。 “我在想上班有咩用啊 有咩用……” 王岳搂着大卫的脖子:“我还想开演唱会有用吗……” 陆蔓君看见陈珂笑了,眼里闪烁着一点光,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这是她和其他几个人商量好的,准备把陈珂哄回去的表演。 然而当这几个人笑着出现,轻松自在地唱歌,唱到那一句“我还想开演唱会有用吗?”她眼眶莫名就是一热,心里也是一暖。真好! 周迪继续唱:“我只想唱歌,我只想唱……”他喉咙好像哽咽了一下,情绪浓厚到压不住,随后摆摆手,转头去抹眼睛。他用手肘撞了下大卫,示意他继续唱。 大卫接了下去:“唱出心中的歌,唱出这世界……”突然声音停了,他眼睛瞧着陈珂,抬了下下巴说:“陈珂,你要是上不了,就不上了。别这么逼自己。” 大卫看向王岳,王岳耸耸肩:“没办法了,谁让我有这么一个蠢兄弟呢!兄弟一条心,说不上就不上了。” 周迪说:“行了,早就不想唱了,等会就去吃大餐!” 本来计划是要唱完全部,让陈珂想起唱歌的欢快来的,随后不知道怎么,都不按剧本走了! 陆蔓君听得傻眼了,这群中二真是脑洞大开啊,也不想想丽丰砸了多少钱进去,提前大半年订的会馆,宣传,门票,舞台设置音响,加起来都不知道多少钱了!这下突然说不去,掉粉就不说了,违约金能倾家荡产啊。 陈珂本来紧张不安的心情,因为这几句话莫名缓解了许多。他觉得眼睛烫着,心里像被什么滚烫的热度融成一滩水。 真烦,每天都打感情牌! 他骂道:“以为不要赔钱啊?” 王岳说:“你赔,我是穷人。” 周迪说:“大不了以后我煮个面给你吃。” 大卫说:“最多我加个蛋咯。” 陈珂又想哭又想笑,情绪在心脏里横冲直撞,抹了一把眼泪,奔了过去。 他一手楼一个,把他们全圈起来:“你哥哥我还没那么脆弱啊!” 周迪斜眼瞥他:“眼泪都没擦,好意思说不脆弱了!” “哈,敢笑我,不想活了!”陈珂和周迪打闹了一会,又勾着其他几个,雄赳赳气昂昂,像一只重新打了鸡血的公鸡:“走,唱歌去!” 陆蔓君松了一口气,看着四个人在阳光底下走出练舞室的背影,他们还是吵吵闹闹的,但她总觉得这场景好像一副少年漫画。 感觉真好。 李恬恬看陈珂出来,拉着他左看右看,确保他完好无损,一个指头都没丢以后,才大大松了口气:“哎,我就说,刘信怎么敢动你!那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陈珂沉默了一下,他其实不太想说,觉得有点丢脸:“他没说呀?”看李恬恬摇头,他很是高兴,刘信够讲义气!这个朋友交定了! 李恬恬追问:“到底说了什么呀!” 陈珂晃着手指头走开:“你还小,不要听大人说话。” 回北角后,大家吃了顿午饭就回了后台。一群工作人员看见陈珂回来了,松口气之余,都把陈珂骂成狗了,“你死哪去了?又跑去买零食了吧?” “净乱跑!几点了啊,吃东西了没有!” “给你留了西饼!赶紧吃!吃完我们再对一次排位!” “你的妆花了!” 这么一来,大家都有点手忙脚乱。陆蔓君看着宽心多了,无意中回头,发现刘信站在门边,正巧和她的目光对视。 刘信笑了一下,那嘲弄的笑容看得她心里发毛。她想跟刘信道歉,可刘信很快转身走了。想想,她自己的道歉有什么意义?他最在乎李恬恬的态度。 去问李恬恬,她就低头搅着手指头,大声说:“我才不要跟他道歉!我又没打他!”她顿了一顿,显然也想到被误会的滋味不太好受,声音稍微小了点,磨磨蹭蹭不肯去:“烦!我没道过歉,我不会!你教我怎么说吧,我去跟他说。” 陆蔓君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没诚意的答复,“就说对不起啊,误会你了啊。这一类的话。” 李恬恬说:“恶,好丢脸,我不要。”纠结了半天,终于才挪了一步,扯住她的手:“你陪我去吧!” 这个时候姨妈一家子也过来了,梁超美领他们进后台了。陆蔓君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姨妈过来了,我跟他们说说话。你自己去吧。”伸手拍拍李恬恬,“乖啊。” 李恬恬最不满她说“乖”,感觉像在对待宠物似的,让她没一点威严。她气鼓鼓的,往刘信那个方向走去了。 演唱会开始前半个小时,人群陆续入场,外面兜售荧光棒、零食的小贩走来走去,还有票贩子在卖高价票。 “三十蚊,超笋靓位!(三十块,超棒好位子)” 会馆门外悬挂着几条红色的横幅,用毛笔写着:“Loser樂隊演出順利”之类的字样。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 陆蔓君走到自己那一排,看见前面还空着四五行,估计是给一些重要的人物留的。 “蔓君!” 她听见那熟悉的男声,浑身激灵,脚步慢慢停下来了。 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完演唱会的,抬头一看居然十点半了!我有罪→_→ 明天见。 第125章 直播 陆蔓君回头,顺着声音看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昏暗,模模糊糊的,她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生,他正摘下头上的帽子,朝她走过来。 霍荣亨? 他回来了! 陆蔓君太开心了,丢下手里的荧光棒给弟弟,“你拿着,跟姨父姨妈呆一起,知道了吗?”又听见姨父说:“蔓君,要开场了你要去哪?” 她回头应了一句:“我去找下朋友。”就跑过去找霍荣亨。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陆蔓君感觉又生气又特别高兴,走着走着,那脚步就快了,最后干脆用跑的。风吹到耳朵里,呼呼直响。 霍荣亨站住了,笑着等她过来,看她走近了,就伸手把她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哎!你要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陆蔓君被他抱着,感觉暖暖的,眼光瞥到他脚边的行李:“你才下飞机啊?怎么不早一天回来?” 霍荣亨看去风尘仆仆的,显然很是疲惫的样子,但一直在笑,似乎也挺高兴的。他说:“忙呢。”伸手摸摸陆蔓君的头,又牵住她的手:“走吧。” 陆蔓君看他两手空空,连票都没有:“你怎么进来的?” 霍荣亨歪头笑了一下,懒洋洋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刷脸。”这话陆蔓君经常说,就被他学来用了。 陆蔓君看着他,他这么一笑,又显得有几分痞子样,英国白去了,离绅士气质越来越远了!不过,看着是有几分可爱,她这么想着,又伸手推推他。“跟你说认真的!你坐哪一排?” 霍荣亨搔搔头,从口袋里拿了张票,看了看:“A区3排……” 陆蔓君:“……”刚好在她前两排,万恶的特权阶级啊! 最后霍荣亨把自己特权跟别人的换了,靠近陆蔓君附近。陆蔓君看着他,跟姨妈姨父微笑着打招呼,又说是给他们带了什么礼物,哄得大家都挺开心。那种彬彬有礼的外壳还真能骗到不少人。 弟弟说:“哥哥!你看我长高了没有!”三步两步钻到他怀里去了,“我顺利完成任务了!我的糖糖糖……” 霍荣亨抱着他,笑着说:“真厉害!糖在行李箱里,晚点给你。” 陆蔓君:“什么任务?” 霍荣亨:“没……”冲弟弟使眼色,跟你说过的,别忘了! 弟弟看霍荣亨挤眉弄眼,以为他眼睛怎么了,就抱住他脖子说:“哥哥你眼睛抽筋了!我帮你吹吹!” 霍荣亨:“……” 陆蔓君大概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弟弟说:“哥哥给了我一个特别艰巨的任务,帮他看看姐姐有没有新男朋友……” 姨妈姨父几个都笑了。 霍荣亨:“……” 陆蔓君扭头瞪他,身边还安个小间谍!这是多不相信她啊!霍荣亨满脸尴尬地别过头,嘴巴张了一下,又闭嘴了。 弟弟还继续补刀:“真的累死我了!姐姐好多男朋友……” 陆蔓君:“……”跟这个弟弟说不通,这个蠢货! 霍荣亨倒是一听就笑:“都有哪些?” 弟弟掰着指头数给他听:“王哥哥,周哥哥,大卫哥哥……都是我表哥乐队里面的。噢!还有电视上好几个都来我家了,有个胖子,有个秃子,还有一个叫杨伟的!” 大家都笑疯了,陆蔓君很是无语地说:“那叫男性朋友,男朋友只有一个,就是……”随手往霍荣亨那边一指,“他。” 霍荣亨听见这话,扭头看着陆蔓君若无其事的侧脸,特想亲她。 这时候,前面几排已经坐满了人,场内人声鼎沸。陆蔓君回头看身后的区域,以及高处区域,都坐满了人。她看见李恬恬和刘信都坐在前一排,李恬恬手里举着一个大横幅,刘信抱着一束花。 只听见一阵激烈乐声,几声鼓响,突然舞台上的大银幕落下了。 黑暗中,缓缓出现了四个并肩男生的白色剪影。 一瞬间,底下的人像一锅水似的沸腾,欢呼声,喝彩声,震耳欲聋。 姨妈抓住了她手臂,激动地说:“出场了出场了!哪个是陈珂?”四处张望。 这时,剪影消失,银幕卷起。只见舞台上的白灯“咔擦”一声,自左往右,噼里啪啦渐次亮起。四面八方骤然亮如白昼,火花四溅,各种颜色的灯光逐一闪耀,光束交叉照亮舞台。 陆蔓君还在震撼着,听见乐声转向低沉,咚,咚,咚的鼓点慢响,她心脏砰砰直跳。 她引颈期盼着,终于看见舞台中央,四个巨大鸟笼缓慢降下,里面各关了一个人。 “陈珂,那个是陈珂!”姨父兴奋得几乎要站起来,“我儿子,那个是我儿子!看见了吗,中间那个!”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豪。 其他人开始有节奏地喊陈珂,偶尔有几个尖叫喊王岳或者大卫周迪,很快被其他喊声淹没了。 只见陈珂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在弹奏,其他人握住鸟笼铁框,向外张望,不时招手。 右边巨屏上,无数颜色飞聚而来,汇集成五个字—— Loser夢想演唱會 这五个字很快散开,映出四个人的直播神态。 陆蔓君感觉周围的人快疯了,不停地尖叫,她耳朵都快聋了,除了姨妈姨父,弟弟也是“哇哇哇。”直叫。霍荣亨握住她的手。 她莫名想起以前的事,陈珂老是跳脚说:“我总有一天要当歌手的!”之类的话,那时候没人信他啊,吉他弹得烂,连弟弟都捂着耳朵要跑,不愿意听他唱歌。大家都在嘲笑他,姨父骂他“就知道做梦”,他花一大笔钱买衣服、买录音机,差点没吃一顿藤条焖猪肉。后来艰难获得了姨父的支持,而现在,他终于堂堂正正说一句“我是个歌手。” 陆蔓君的眼眶被情绪冲得热热的,莫名其妙有点感动。 陈珂从台上跳了下来,扬手,其他几个人也跳下来了。大卫拿起笼子里的吉他,周迪走到电子音键盘,王岳走到鼓组边上,坐下。 四个人对视着,笑着,眼神便是默契。他们同时高举右手,随着这一个指令,哗啦一下,身后一群伴舞四面八方涌出来。 砰! 一簇火光升起,四处炸开闪耀的光。 耳里那电子音迷幻般响起,鼓点敲击节奏如波浪式起伏。陈珂随着节拍点着脚尖,闭着眼睛开始唱歌。 爆裂时代 疯狂时代 我们时代 快快赚钱 快快掘金 快快生活 香港是否遍地黄金 逼得我们无法喘气 非得连走带跑打仗 这一曲开场把气氛全燃烧起来,热血沸腾,陆蔓君听见全场的人都在跟着唱,有人尖叫:“陈珂!陈珂!我爱你!” 陈珂笑了下,一划吉他,朝大卫比了个手势。这时候,劲爆的音乐突变。陆蔓君听见这熟悉的节奏,想起来了,似乎是决赛第一次唱的那一首歌。 大卫接着唱:“烈火吞没一切。 黑暗淹没所有。 光明破灭,宇宙终止在一瞬间。 …… 看命运如何摆布……” 观众席全在跟唱,气氛热烈。 接下来是周迪,随着节拍舞动:“永远往前,永远向往远方,追寻终极自由。” 陆蔓君认出来了,这是初赛的《feel like a bird》,心情也分外激动。 这首知名度稍低一点,但是也很多人跟着摆手,看去像波浪一样。 随后是王岳边唱边敲鼓,姿态帅气。 “自由自由啊 又是个什么东西? 比钱还贵吗 怎么人人都想要?” 王岳受欢迎程度仅次于陈珂,摇旗呐喊都有。而朱瑜唱得嗓子都哑了,现场太吵,完全盖过了她的歌声。 …… 一曲串烧结束,四人又唱又跳,额头都是细汗,终于走到台前,握住麦克风,笑着朝大家挥手。 音乐静下来,轮到陈珂说话。 他握住了麦克风,眼光看向整个场馆。目之所及,满满都是人。黑暗中闪着无数的荧光棒、巨大的闪光牌。 他忘了要说什么。 一片静寂中,他感觉脸颊火辣辣在烧,嘴唇张了一下,似乎被什么粘住了声带,哽咽着,像是要发不出声音来。他急急扭头去看王岳,冲他使了个眼色。但王岳一无所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说话呀! 台下骚动起来,交头接耳。 陈珂小声说:“我忘了要说什么!” 外面已经飘着雨,刮着风。他们两个隔得远,底下吵吵嚷嚷的,王岳几乎听不见陈珂在说什么。 陆蔓君在底下望着台上不说话,陈珂怎么了?边上姨妈和姨父有点疑惑:“怎么不唱了?”弟弟两手抱着霍荣亨一条胳膊,也歪头看台上。 李恬恬突然抱着花站起来了。按原计划,她要等陈珂唱她作词的《花恋蝶》,才上去献花的。但她坐不住了,一看就知道陈珂是忘词了。她这么一站,边上的刘信想喊住她已经来不及。李恬恬像只小老虎似的,哗啦冲上台去了。 “陈珂!” 陈珂正窘迫着,顺着声音看去,见李恬恬抱着一束花出现在舞台边上,麻利地绕过了工作人员,使劲招手:“陈珂!” 他一愣,眼眶发起热来,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看见李恬恬离他越来越近,心脏也莫名跳了起来。明明说好了要《花恋蝶》的时候才上来的…… 他情不自禁走出了几步,接过了花。 李恬恬说:“放心唱!唱坏了,没粉丝了,我还是你粉丝!”她偷瞄着面无表情的陈珂,他眼眶里好像红了,不确定是不是被感动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候要抱抱,肯定不会被拒绝! 她立刻张开手臂,准备抱过去。 陈珂噗嗤一声就笑了。 什么意思! 不给抱?李恬恬恼了,准备强行来抱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道阴影罩住了她。她一抬头,陈珂用力把她抱紧了。 她懵了好一会,直到那有力的手臂包裹着她,她才意识到,陈珂真的在抱她啊!他单手拿着那束花,另一只手在抱她。 幸福来得好突然! 李恬恬的心脏快要被满载的幸福感炸开,一瞬间像疯了似的乱跳。她脑子晕乎乎,有点站不稳。原来拥抱是这样的感觉啊!抱住她的人是陈珂?是真的陈珂?没在做梦? 她结结巴巴:“陈陈陈……” 陈珂在她耳边笑了笑,“我叫陈珂。”那个声线撩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拥抱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她还没悟出什么味道来,陈珂已经松开了。 李恬恬一回头,发现万众瞩目,全在看她!她走下楼梯时,脚步还虚浮着,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等下台了才想起,她本来还想要个脸颊吻的,彻底忘了! 她捶胸顿足,亏大了。 刘信转头看着她,将她的幸福喜悦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顿了一顿,又别过脸去:“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抱抱我的朴海镇/(ㄒoㄒ)/~~ 第126章 演唱会(二) 这个时候,台下的人更是疯狂尖叫起来,“陈珂!我也要抱抱!” 看见李恬恬尝到了甜头,也有一两个人想冲上来献花,但是那些坐得离舞台太远,走了几步看陈珂开始说话,就又回去了。 陈珂说:“谢谢你这束花。”他还是没能把台词想起来,但想到李恬恬说的那一句话,他就觉得浑身轻松多了。“本来今天我准备了好多台词,想跟你们说,但是我忘了。”他耸耸肩。 陆蔓君感觉六十年代的演唱会还敢这么玩的,估计陈珂是第一个。这么不按规矩来,估计策划要气炸了。 全场又一次炸开了锅。也太耿直了吧!但这才是他们爱的陈珂。 陈珂笑说:“反正我们只想唱歌,你们只想听歌。既然这样……”他回头,比了个姿势:“来,听歌。” 风琴声响起,如一阵柔风,夹杂着满满芦苇飘荡开去,零零叮叮的乐器击响。这是他们的新歌《无歌胜有歌》。 到处是迷幻的电子音,伴着有节奏的慢鼓,陈珂懒洋洋地哼起一段音乐。 啦里啦 啦里啦 陆蔓君在台下听着,也替他们捏了一把汗。哼了半分钟,一句歌词都没有!本来应该是极其枯燥的,但他的声线清亮,真假音切换自然,反而很好听。 陈珂哼着哼着,调子吊得高,唱腔清新。大卫在边上和声,鼓点配合得极佳,周迪弹起吉他。 那感觉像躺在青草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叼着青草。 陆蔓君听着听着,眉头松开了。然而更精彩的在后面,陈珂打了个响指,节奏陡然一变。 重鼓,响乐,奏响。 她仿佛看见风云变幻,电闪雷鸣,人人惊起。 “啦—里—啦—” 如同倾盘大雨,降临大地。人人抱头躲避。 而最终绚烂的烟花乍起,雨停,彩虹降临。 这首歌只有“啦里啦”三个字,但听起来满满都是画面感。 这种前卫得近乎是实验性质的音乐,才是真正的玩音乐啊。陆蔓君感觉,这歌肯定不是流行音乐,但是它是拓宽时下音乐领域的可能。 姨父皱眉说:“他在唱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懂,歌词只有一句啊?” 姨妈说:“这是潮流,你这老头子懂什么?” 弟弟说:“好听!不过我困…” 霍荣亨:“很好听,跟英国一些街头音乐有点像。” 底下的观众大多是年轻人,都有点被震到了。第一次听见这样新鲜的音乐,几乎都在欢呼:“Loser!Loser!” 声浪一波比一波高。 她突然理解了陈珂的坚持,他为什么不肯商业化,按着规矩来唱歌。大概就是因为他热爱音乐。人人都爱当跟随者,稳妥赚钱。那还有谁来吃这第一个螃蟹?没有新领航员,他来试试。 傻人也有傻福呢。陆蔓君望着台上的陈珂,说不定这才是聪明。 下一首…… 再下一首…… 终于到了刘信和陈珂合唱的一首,《花恋蝶》。 刘信拿着话筒,他像是天生属于这舞台一样,穿着洁净白色燕尾服,自然而然开始唱: 是否玫瑰带着刺 又不肯好好开花 蝴蝶才不肯留下 总想着飞过沧海 陆蔓君在台下看着,见刘信唱得很投入,声线也很漂亮。他的眼睛看着哪个方向不得而知,隔得有点远。但是她猜一定是看着李恬恬的。 她不由自主往李恬恬的方向看,只见李恬恬单手撑着半边脸,百无聊赖地听着,估计在等着陈珂出场。 她本来应该支持陈珂的,但看这场面,又忍不住觉得刘信有点可怜。 陈珂的声线高亢干净,一开口便是全场热烈喝彩。 “永远永远 永远永远 在希望与绝望徘徊。” 陆蔓君看见李恬恬已经直起腰,认真仔细地听着。这歌是她的心声。 陈珂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你怎么会明白…… 这时候,舞台上升起两面巨大的镜子,陈珂转身过去,镜子映出他的脸。而刘信背对着镜子,面对观众。 两道修长的身影,衬得这画面极为美丽。 镜子轮番移动,陈珂脚下的舞台也在移动。只听他在唱: “我把这刀交予你手 我把心脏放在你手。” 陆蔓君这么听,也分不清这歌里,陈珂有多少分真情实感,只感觉到那声音里难掩的深情。无言的希望,似乎正与绝望拼凑成了一张网,将人牢牢锁在里面。歌声与情绪,完美融合。 歌声间隙,陈珂低声说:“你们试过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吗……那么,跟我一起唱吧。” 陆蔓君听他说得那么伤感,一时还在想,陈珂还有不可能的人?转念想想,不对啊,没见过陈珂暗恋谁啊。大概是舞台效果,她这么一想,又很欣慰。陈珂总算能记住词,真是万幸。 她抬头去看李恬恬,见她双手抱着头,似乎哭得很厉害。她看得心疼,真想过去抱抱李恬恬。 终于一曲终了,满堂彩。 本来这个环节,陈珂该下去换衣服,陆蔓君正担心着他会不会又忘记了,突然刘信拿过了麦克风。 “陈珂,我问你。” 陈珂有点措手不及,节目单里没有这一段吧!他勉强保持镇定:“怎么了?” 刘信说:“你喜欢李恬恬吗?” 轰—— 全场一瞬间静了,下一秒突然爆炸开来。陆蔓君感觉耳边都是闹哄哄炸开了锅的人,这一场演唱会状况百出啊!姨父问:“李恬恬?他说的是经常来找蔓君玩的那个?” “那个是许静。”姨妈倒是印象非常深刻:“以前天台小学那个胖妞,她爸爸打她的那个,经常开个小汽车过来的那个。” 霍荣亨也扭头看了陆蔓君一眼。 陆蔓君心里乱糟糟的,陈珂会怎么回答啊?他经纪人应该有教过他吧?按理说,他应该说:“都是好朋友。”但是以陈珂这个猪脑子,能记住才怪了。 陈珂迟疑了,回头看了下后台,又看了下台下的李恬恬。 李恬恬正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都是好朋友”意思就是不喜欢,但是这句话在他心里翻腾不休,最后出口的却是“不知道。”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恬恬,她正在使劲擦掉眼泪,倔强地忍着眼泪,死死咬牙不肯哭。他心里莫名就有点不舒服。 刘信笑了,眼角余光瞥见李恬恬的反应,眉毛一挑,又继续问陈珂:“很多人心里都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他乘胜追击,“那么你心里这个不可能的人,是李恬恬吗?” 陈珂更懵了,完全没想过刘信会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几千人的面,问他这个问题。 又来一次。陆蔓君想起上一次李恬恬当众表白的场面,对李恬恬是一次灾难性重创,一时忍不住痛恨起这个刘信。这人太不择手段,他难道不知道李恬恬会伤心吗?她都不敢想象,李恬恬又一次当众被拒绝是什么心情。 陆蔓君忍不住起身,霍荣亨问她去哪,她说:“我找李恬恬。” 刘信问:“你的回答呢?” 陈珂回头看了看李恬恬,她肩膀抖得厉害,陆蔓君已经走到她边上,坐在刘信的位子上。陆蔓君抱着李恬恬的肩膀,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在安慰她。 陈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那就又伤一次李恬恬。说谎,那对不起他自己。 台下嗡嗡嗡,互相讨论着,吵吵闹闹的,都想知道他的回复。 陈珂拿着麦克风,“我……” 忽然灯光一暗,大红帷幕突然落下,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花絮视频。 这是提前中场休息。 王岳一把捂住他的嘴,把陈珂拽到后台去了。 “别被他带跑了!这是我们的演唱会,不是记者招待会!你没必要回答!”经纪人一边把衣服往他怀里塞,一边催促他:“赶紧换!” 王岳说:“你没事吧?一头都是汗。” 陈珂更担心李恬恬,他想去看看她是不是又被他气炸了,回去又不吃饭,那他可真是罪孽深重。但是比起李恬恬,他肩膀上是整个团队,他没时间顾虑儿女私情。 陈珂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真怕到时唱不出来!于是他四处张望:“有酒吗?”他急需要一点酒平复,他现在就像陷在一团泥潭里面,死活爬不出来。 陆蔓君安慰着李恬恬,拿着一张纸巾帮她擦眼泪,“都说了是不可能的人,管她是谁呢,反正也不可能,是不是。” 李恬恬还继续抽噎,眼泪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我知道!我就是生气!妈的,那个混蛋……” 刘信这时候已经走下台来,走近李恬恬时,看她哭得伤心,有点心疼。他伸手想搭李恬恬的肩膀,被她猛地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疼得骤然一缩手:“李恬恬!” 李恬恬红着眼瞪他:“干什么!我跟你无仇无怨,我还请你吃大餐,你非要害我!” 刘信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李恬恬,你真是个猪脑子!”说完就走了。 李恬恬气炸了,扭头看陆蔓君:“你看看这个人,什么态度!反了天,敢给我下套!” 陆蔓君伸手拍了下李恬恬的小肉手:“以后离他远点吧。”李恬恬跟刘信比心机,那是分分钟被坑的。 李恬恬说:“我为什么要离他远点,他要离我远点!再敢靠近我,我揍得他屁股开花!妈的,别以为我怕了他!大不了一拍两散!” 两人正说着,陆蔓君听见一段悠扬的音乐响起,她循着歌声抬头去看,见大屏幕上的视频已停止播放,屏幕一片白色。 突然,只听一声低沉的叙述响起,陆蔓君分辨得出来,那是陈珂的声音,但舞台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段个人独白:“我经常做梦,梦境是这样的。” 屏幕上出现了动画。一只淡黄色绒毛的小鸡崽背影出现,它抖抖翅膀,扭扭屁股,两根小杆子似的脚丫子,踩着往前走。 一扇大门出现,缓缓打开。 它停住了脚,左右看了一圈,又转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才猛然钻了进去。 随后大门闭起,一根火柴掉下,骤然,火红烈焰熊熊燃烧,席卷整扇大门。 舞台上的大红帷幕拉开—— 音乐声响起,是熟悉的打不死的蟑螂。 舞台深处缓缓升起,十个带白色面具的男人,穿着一身长风衣出现在舞台中央。所有人都是一个姿势,侧身扶着面具出场,分不清是谁。 台上火光照耀,光芒万丈。 好帅…… 陆蔓君这种不怎么花痴的人,也觉得这个场面好帅。她在找哪个是陈珂,李恬恬说:“拿火把那个!” 她顺着李恬恬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白面具从背后拿出一个燃烧着的火把,随手扔往大屏幕处。 陆蔓君的心脏差点没漏跳了一拍,估计不只是她,这场上所有人的肾上腺素都在这一刻急剧飙升。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去看。 疯了,玩这么大! 大屏幕那一边并没有燃起烈火,不知道那火把是不是假的,但是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火海。 一只火凤凰飞了出来,烈焰中重生。 现场气氛像个火炉,闹哄哄,几乎是头皮发麻的体验,太刺激了! 陈珂摘下面具,开始唱: “我在想读书有咩用啊 有咩用 我在想上班有咩用啊 有咩用 ……” 场内开始下雨,这时候,哪怕是内场也没有躲雨帐篷,没遮没挡的。陆蔓君被斜斜的雨丝打到脸上,还感觉有点疼。 其他人都说:“下雨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起身,没有一个人要走。风照追,雨急下,人们哪怕没有伞,还像是没有下雨一样,听着熟悉的旋律,挥手、摆舞手里的旗。 “我还想做人有用吗!” 突然,旋律变了一个调子。陈珂高声嘶吼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摔地上。 全场“轰”再次炸开,气氛热烈。 陆蔓君吃惊地看着台上的陈珂,看这迷醉的眼神,这是喝了酒吗?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陈珂更适合舞台,他的声音因为一丝沙哑而变得更有感染力。他褪去了紧张不安,褪去世俗要求他披着的一层皮,褪去一切条条框框,犹如脱胎换骨。 他高歌: “我只想唱歌! 我只想唱 唱出心中的歌” 这一层衣服落在地上,皱巴巴一团,仿佛褪下了一层皮的野兽,陈珂上身只余下一长串金属项链,枷锁尽数除去。 经历无数磨难的他,终于如同那一只泣血凤凰,终于开窍,“唱出这世界——” 肾上腺素与荷尔蒙飙至最高,数千人如若一体,狂欢,雀跃,荧光棒起伏。 雨越下越大。 大卫把面具摘下,随手丢给同伴,笑着走到台前:“纵使千万人说我这只蟑螂 说我这地底泥, 不配拥有理想 不配野心比天高。” 暴雨骤降,陆蔓君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一抬头,倾盘大雨落下。她立刻浑身湿透,风一吹,先打一个寒颤。李恬恬自然也不例外。 还有比这更倒霉的演唱会吗? 但台上的人哪怕被雨打得浑身湿透,也依旧尊重这舞台,继续唱着。“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陆蔓君心里莫名觉得感动,又回头去看其他人,以为这回要走掉很多人了。 这露天的场馆,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带伞。然而,离奇地,竟然没多少人离开。她听见无数人高声在唱,迎着暴雨:“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从未放弃 横冲直撞 毫不退避 叫你看了也缩开脚!我这只蟑螂,打不死! 这歌,因为数千人合唱,变得荡气回肠。 唱的不是歌,唱的是我们自己。多少人从这首歌中得到了力量,面对黑暗与阴暗,他们又燃起了勇气,对生命的爱。 这就是音乐的意义。 陈珂回头看着大卫,看着王岳,看着周迪,随后笑了。迎着暴雨洗涮,谁也不愿意说一句放弃。这就是最棒的默契,这就是他们的精神。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众人的热血还在沸腾着,还没平息下来。 只听见王岳说:“下一首歌之前,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写完,就完结第一卷 下一卷是香港真正的风云,因为这篇原计划是六十万字,看样子要超字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手里的洪荒之力→_→痛心疾首。 第127章 天星小轮加价 雨渐渐慢下来,王岳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陆蔓君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刻也难免有一点伤感。 王岳站在台上说,“我要暂时离开Loser。” 这消息就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砰,落在这数千人的会馆里。回声响着,人们几乎有一瞬间茫然。真的吗? 王岳还在说:“我很喜欢唱歌,很喜欢Loser乐队里每一个兄弟。是他们让我踏上了这个舞台……”他脑海里翻涌着无数的情绪,这让他几乎没法冷静地说出这一段话。他的喉咙堵住了。 听到这些话,几乎是坐实了“我要离开Loser”这个消息。台下的人一下子难以接受,几乎是不知所措,或是疯狂大喊:“不许散!Loser不散!”渐渐地,这个巨大的声浪就汇聚到一起,变成了有规律的喊叫“Loser——永远——不散!” 陈珂和乐队其他人对视着,没人要说一句矫情的阻拦话。因为他们心里比场上每一个观众更不舍得,但他们又必须比每一位观众要狠得下心。放王岳走,或许才是一条生路。 王岳笑了,底下的声浪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了他的声音。王岳不得不回头看其他的兄弟。“怎么办?” 陈珂夺过麦克风,大吼:“安静!安静!听他说完!” 人群里起初还在吵嚷不休,等陈珂喊完,终于渐渐安静了。 王岳说:“我不是退出,你们给我一点时间。”他望着台下蓝色、绿色、红色各种荧光棒挥着,舌尖尝到了苦味,然而生活压得人没有选择啊!他心想,他王岳,总有一天会再次踏上这个舞台!如同盟誓一样,他轻声说:“我会回来的。” 台下的人再次激动起来,“Loser!不散!Loser!不散!”像是有了十分的默契,无数的不舍堆积起来的喊声,震耳欲聋:“Loser!不散!” 陆蔓君在台下看着,她也真想跟着其他人一起喊,Loser,不要散啊! 陈珂一抬手,迎着无数喊声,仅剩的怯场情绪似乎一下消失,那手势如同一个信号,引领着其他人往前望:“我们把最后一支歌唱完。” 王岳走到自己的鼓边,望着那一排鼓,伸手摸了摸它。像是一个战士,终于要卸下身上武器,总是忍不住要抚摸自己多年的佩剑。这一个陪着他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伙伴,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再见面。 大卫狠狠擦了下眼泪,周迪抱起了吉他。 “这一次,笑着唱完吧!”彩排时每唱必哭,后来他们常常互相取笑,想着到了真正上场时,真正走到尽头时,绝不可以哭。因为这一首歌对他们来说很珍贵,很重要,日后想起,一定要笑着离别才够劲啊! 王岳敲起了鼓,简单朴素的歌,一点也没有炫技。为了突出唱腔,他们在设计时就想好了,一定要做减法,最简单的东西,反而能直击人心。 音乐如同流水般,毫不伤感,但他哼出来时,气息还是不够稳。 你问我世上哪一种离别 没有声 没有泪 只有笑 周迪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废话!你有没有想起?”这一段是快速的RAP,他跑到大卫边上,搂住他的肩膀,两人合唱: 那一天我们分享一个杯面啊 那一晚我们分享一个奖杯啊 那一个早晨我们分享一滴眼泪 你笑我们懒到似条虫 我们笑你活得像个鬼 这种欢乐的感染力,让在场众人都难免动容,不免露出点微笑来。真好啊!好像阳光底下四个少年,无忧无虑地哼歌。世俗烦恼似乎离他们很远。在一起就会发生一些美妙的好事。 节奏陡然变幻,鼓声、吉他声骤然低沉: 可惜我们又不是上帝 可惜人活着就有劫难 可惜我们只是普通人 我常笑你是个废柴 然而不是你 哪来的我们 陆蔓君听得心里骤然发疼,心想台上的陈珂该是什么心情?大屏幕上照得他依旧是光彩照人,眼睛里却闪动着一点光。到底是泪光,还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是从“哪来的我们”这一句开始,身边就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李恬恬也哭了,“为什么要解散啊!” 才十八岁的年纪,已经要面对人生无奈的分离。她时时在想,如果王岳的父亲没生病,如果他没把钱存在明德银号,如果他没有买股票,如果他…… 那多好。 陆蔓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为什么有人会一出生就父母双全,但又有人一出生就是孤儿。为什么有人生于豪门却陷于争斗,但有人贫穷却家庭幸福。世间的事又哪有标准答案?同人不同命。 陈珂唱:“我常常担心,我会老得唱不动歌……”他的声音慢哼细语,像午夜懒洋洋的老人,透着一丝沙哑,诉说自己的故事。“……手边那吉他会告诉我,该往哪里去。” 大卫唱:“飞吧!”他高声唱着自由与信仰,手里的面具全部抛往远方的观众席!底下的人群一阵骚动,争抢着。 “抛开吧,丢下所有吧!”周迪接上。 唱得累了,陈珂干脆坐在大音箱上,“等我们老了……" 陆蔓君隐约感觉,这一首歌是他们的离别之歌。再没有比这一首歌更适合此时唱。哪怕他一点也不漂亮,没有炫技,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合唱,却唱出了最初的心。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自己,回到那个练舞室里热得冒汗,用简陋设备唱歌的四个傻子。这是他们互相斗嘴,又互相关心,吵吵嚷嚷的青春。 陈珂唱:“我们还坐在最初的地方,弹那首我们的歌。”他顿了一顿,不再唱了,在余音环绕的时候,他低声说:“愿天下筵席不散,我们也不散。\" 陆蔓君在台下听着,一股热腾腾的酸气冒到鼻尖,几乎要化成眼泪落下来。她很少为一首歌哭,这一次听到陈珂最后说的这一句话,那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她为之痛哭的,不是这首歌,而是这四个人。 茫茫的演唱会里,一些角落里冒出细小的哭声,渐渐变成巨大的痛哭。唯一没哭的,是台上这四个人,他们握着手,向台下的观众鞠躬。 “谢谢我们,谢谢你们。” 终于,这筵席还是散了。其实这一场演唱会规模不算大,但陆蔓君在一年后,仍有听到有人会提起当年这一场演唱会,“那真是够劲的!我们淋着雨,大合唱,最后……” 陆蔓君想,这大概是对这一场演唱会最好的评价。 1965年,陈珂单飞。而李恬恬听完这一场演唱会,回了英国。大热门《人鬼殊途》在亚洲影展居然一个奖都没拿,陆蔓君很是伤心,但没想到在刚举办几届的金马奖上拿到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影片。与此同时,邵氏年度大戏《歌舞人生》正式拍摄,陆蔓君没有白练跳舞,在半年后完成拍摄。这一部十几家公司合作的大制作,资源广,全港院线排片量第一,上映后极其火爆。 自此,经历了大大小小影片,影后这个宝座,她终于坐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蔓君希望生活一直这样没有波澜下去。然而在1966年,某个看似与寻常无异的早晨,香港发生了彻底的巨变。 那起初只是一件小事——天星小轮加价斗零(五分)。 “加价?”陆蔓君很少搭天星小轮,对斗零更是没什么感觉,乍一听姨妈愤愤然说起,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哦。”想想后世,别说巴士加价,燃油加价,连白米饭都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一件在后世平常得像喝水一样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不过是求一餐安乐茶饭的升斗小民,因为这斗零,坐不住了。多年来积压的愤怒、灰心和绝望,因这□□,轰隆隆,火苗“腾”蹿起了三尺高,烧得再也控制不住。 陆蔓君听说有人为了这个事闹起来了,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细心想想,才明白,市民们在这个艰难世道,夹缝求生。给警官进贡动辄二三十元就要塞出去,自己生活,却要连斗零都算尽,不然这日子便过不下去。人啊,不是被逼到绝境,又怎么会为了斗零闹起来? 他们闹的不是斗零,是这时势。 1967年,天星小轮事件升级,时局陷入到一团糟中去了,街上很乱。终于,ZF宣布宵禁。陆蔓君这种要拍夜戏的就麻烦了,因为到了下午五点钟,市民不许上街。后来只好调了通告表,夜晚只拍棚戏。 陆蔓君偶尔白天上街,看见街坊们还继续摆摊,他们像往常一样喊:“来看看呀——”但喊声有气无力,懒懒散散地守摊。有人来买,贩子一脸麻木,随手捡起一颗菜头,塞到对方竹篮子里。走到热闹些的地方,看见给孩子买风车、买气球的大人,低头看着小孩子,满脸笑容走过对面街。陆蔓君感觉,似乎又没什么事。不过一旦有什么声响,他们一定会脸色大变,立刻抱起孩子就跑,直到他们回头看,发现是自己大惊小怪,才喘着气停下来。 还没到五点,摊贩就收摊了。有几次陆蔓君连菜都没能买到,幸亏冰箱里有存货。不时就会传出一些商品被抢购的消息。 人们好像惊弓之鸟一般,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吓得面无血色。表面看去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谁也不能安心过日子。她能隐约感到人心惶惶的恐怖气氛。 这个时局,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稍微还算撑得住的,只有娱乐和餐饮业。这乱糟糟的世界里,也只有电影院能给人一点安慰。夜晚宵禁,那白天场次就爆满。电视播来播去那些无聊东西,那就听音乐。人们需要这一点精神鸦片,欺骗自己。好歹,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会好的。 听见不少人说,不如走吧,离开香港,移民加拿大美国,香港待不下去了。因为大陆闹得更凶,香港这么近,难保不出更大的事。短短一两个月时间,能走的都走了。尤其娱乐圈的影星,更是哗啦啦走掉一大片。连邵氏的台柱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她、陈宝心和罗薇几个撑着场子,其他人是不成气候。 罗薇也要走,临走前问她:“你走吗?” 陆蔓君说:“我不走。” 要不是她是重生来的,知道香港日后就会好的,她几乎也想逃离香港。哪怕她想先走,避避风头,姨妈姨父也走不了呀! 罗薇知道她的情况,一时相对无言,心里酸楚,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好好照顾自己,上街小心点。” 罗薇又想起她的合同来,便问她:“上次续签合同,杨伟答应你的条件了吗?” 陆蔓君一听她提这个就想叹气。“没有。”杨伟的确是尽力帮她争取,她也是邵氏的顶梁柱。但是眼下电影圈老大只有邵氏,她还能去哪?邵六叔笃定她不会出国,更笃定她不会去其他,所以一步都不肯让,合同必须按以前的规矩。 陆蔓君重生前是做生意的。在邵氏被层层剥削,到了她手上只剩那么一点鸡毛蒜皮的汤渣渣。红了以前赚这么多,红了以后还是这么多,谁会不生气? 罗薇更替她不值:“真离谱!摆明欺负你!你干脆学苏苏她们那样,自己开个制片公司!反正霍荣亨帮你撑腰,邵氏占占便宜就算了,肯定不会对你动手的。” 陆蔓君有想过,她现在手上不缺监制,不缺导演,不缺团队。除了监制有钱,其他人手里的钱不多,不可能随便移民出国的。既然她手里掌握了那么多资源,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脱离邵氏,自立门户?转念想想,苏苏他们倒是资金充裕,问题是厂房是租借的,院线要受控于人,到底做不大。何况,香港现在的发展,她心里没底。 这个念头暂时就搁置了。邵六叔这只老狐狸的确是算准了她每一步。 墙倒众人推,走的人多了,人心浮动,这时局便更乱。市民们纷纷抛售物业,香港地价跌至历史新低。陆蔓君看报纸说,大部分富豪撤资离港,也有少数富豪趁低吸纳,买楼买地。包括霍荣亨的舅舅,霍振佳。霍荣亨在国外,所以陆蔓君猜这背后是其他人在做事,毕竟霍振佳癌症病重的消息再次传出来。 陆蔓君身边的人都嘲笑他们,千年道行一朝丧啊!这时局,说什么买地,买坟地还差不多! 她却不这么想,土地、房子这些东西,除非打仗,否则日后时局一稳定,一转手,就是几十倍……现在就是个捡便宜货的好时机啊!难怪他们后来能有足够资金坐到行业巨头的位置。在全民谨慎时大胆,在全民大胆时谨慎,赢家大多独辟蹊径。 陆蔓君也盘算了自己的资产,在娱乐圈混了快五年,自然不像以前拮据。她早前投资的《孤女》年年重映,收入颇丰。空间里的金条在这种时候最保值,当铺收金的价格水涨船高。她自己历年来的电影分红收入,尤其是《涅槃》的分红最多。 这些全部加起来,她手里的现钱很多。别说是买几栋大厦,买一块偏远的地也可以。不过土地用途要ZF批准,没有政府关系,买了也就是一块废地,建建公园什么的。这也不是问题,李爸爸早前又一次升职,认识不少高官,虽说连英国高官都在不停调走,但也算是说得上话的。所以买了地,什么都好说!玩过大富翁的人都知道,土地就是一切,就是致富之本啊! 唯一的问题是,她所处的是一个平行空间。之前邵氏与电懋之争,应验了一次。这一次也能顺利应验吗?万一真打仗了,或者出了点别的意外,那真是要完。 事关全副身家,她不得不谨慎。 这个时候,她听说杨伟跟邵六叔大吵了一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估计是蔓君想买的最奢侈的东西,要全副身家,买吗? 分分钟就是另一个王岳了哈哈 六七具体怎么样,不知道的请百度,我不想喝茶(☆_☆) -感谢金主,破费了- 第128章 买地皮 近期是多事之秋。陆蔓君刚参加完一个艺人的葬礼,心情乱糟糟的。那女艺人今年三十五岁,演技还不错,可惜邵氏嫌她年纪大,只让她演妈妈,角色只得两三句台词,白白浪费她的演技。那艺人很不忿,在邵氏闹了一通,以为自己资历深演技好,不一样。谁知道邵氏直接跟她解除合同,赶了出去。 她在邵氏很多年,辛苦熬过来的。平时要顾及形象,借衣服首饰可以,但是别的花销一点也不小。工资低花销大,她没能存下什么钱,日子过得很是落魄。如今被解除合同,演艺圈也混不下了,她一时想不开,从楼上跳了下去。 陆蔓君很替她唏嘘。 邵氏垄断整个电影届,薪资自然低微。娱乐圈风气又差,年纪是一道坎。到三十岁吃完了那一碗青春饭,无处可去,快要连饭都吃不起。不像好莱坞,年近五六十,还能继续拍重头戏。她自己在三十岁后,也准备转幕后。 过了几天,杨伟跟邵六叔吵架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来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陆蔓君正咬着白糖糕,一不小心,那白糖糕就掉地上了。站在边上的梁超美一看地上全是碎屑渣子,赶紧去拿扫把:“吵架而已,又没说走!看你……”梁超美一边拿了秃头硬竹扫把,刮得地面嗖嗖响,一边扭头去看陆蔓君:“你不猜猜是因为什么吵的?” 陆蔓君的心情很是糟糕,望着那一地残渣,心里更是不安。她强笑着:“还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钱。” 梁超美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陆蔓君没接话,杨伟跟邵六叔吵架的事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她看似在邵氏有很多朋友,但是最能罩得住她的,还是杨伟。他这人心思活络,自从到了邵氏后,一路高升,像坐了火箭似的。这么提拔杨伟,难道是因为他会拍马屁吗?这几年来,杨伟的功绩有目共睹,他在电懋风头正盛时,帮着邵氏顶下来,后来邵氏跟电懋抢拍电视剧,杨伟又是组团队又是拉演员,一年拍两百多部电影,保住了自己地盘。再往后,电懋群龙无首,陷入困境。邵氏一家独大,杨伟接连捧出几个影后,十几部经典影片获奖,真正是风头一时无两。 邵六叔对杨伟不薄,让他坐了二把手的位置。可惜哪怕是这样,杨伟提出要分红时,邵六叔立刻就翻脸。杨伟气不过,跟他大吵了一架,走掉了。 至于有没有递交辞职信,这个不得而知。 陆蔓君拿起茶想喝,险些被烫着了嘴,啊一声放下杯子。梁超美扫完地,见她心不在焉,还以为她还在担心杨伟,便安慰她说:"你也别想太多了,杨伟不会辞职的,新联闹翻了,中艺才建,电懋又这个样子,他能去哪里?邵六叔还是器重他的,不会夺他的权。” 陆蔓君拍拍她,笑说:“好了,别说这些,晚上吃什么?” 梁超美说:“我煲了西洋菜陈肾汤,清热。” 正说着话,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回过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杨伟来了。 她跟杨伟找了个地方说话,杨伟跟她绕了半圈,又是问她晚饭,又是问她明天通告,到最后才告诉她:“我准备辞职。” 陆蔓君也不太意外,心里大概也想到杨伟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自立门户?” 杨伟一愣,笑道:“你还真是……”他拿出了烟盒子,抽了一根,打了半天没打着。风一吹过来,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么的。 陆蔓君知道他心里很不安,这个时局要自立门户,承担多少风险?她拿过他的火柴盒,“我帮你吧。”嚓一下燃着了,护着火苗凑了过去。杨伟哆嗦着,终于点着了烟。他又深深吸了一口,半天也没说话。 因为这一口烟,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平常的镇定:“我也跟你坦白,我在马来西亚那边找好了院线,那边特别缺片源。”杨伟的皮鞋在地上蹭了一下,“你懂我意思吗?邵氏这么刻薄你,你还真准备继续留下去?我是替你不值。” 陆蔓君自然明白这一番话,三分真七分假。每一次杨伟要挖她跳槽,那嘴巴能把树上的小鸟哄下来。这一次,杨伟那一家是新公司,换个地方被人剥削,只是多剥一点和少剥一点的区别。她没什么兴趣:“杨伟,你也别怪我现实,我……” 杨伟忽然打断了她:“我不想让你跳槽过来。我想让你做老板,做我合伙人。” 陆蔓君很是意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她仔细审视着杨伟的表情,手指着自己:“你是说我?”她还没满十八岁,杨伟认识的人比她更多,制片人导演编剧,哪个都比她要靠谱,怎么可能会找她? 杨伟也很坦白:“你有钱。我认识那些一群穷光蛋,有钱的都出去了。” 陆蔓君:“……” 她以前开影视公司的念头,又一次冒出来,这次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真是疯了!赚那么多钱,又为了什么啊?她拼命劝自己,她的钱够花啊,挺好的!看空间那些金条啊,养老都够了。何必要开公司,何必要赌全副身家…… 陆蔓君在屋里走来走去,可脑子里这个念头就跟生了根一样,牢固地抓在了悬崖边缘,死活不肯松手。 她又想起了那个跳楼自杀的女艺人,心里真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对邵氏越是不满,越是盼着自己能改变这个风气。如果能跟邵氏并肩而立,邵氏的薪资自然会提上来。用老戏骨多了,说不定娱乐圈的风气也会有所改善。 是啊,为什么不呢!她分析了这么多,现在院线也保险了,资金也有了,就只差演员和场地,她怎么可能搞不定?管他和平还是战争,人生在世,不试试自己的极限,对得起自己吗?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又哪里甘心拿一份死工资?她要这样混日子,熬完这一辈子吗? 霎时之间,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算了吧!肯定做不到的,改变风气,说那么容易!捧个老戏骨容易,没人买票怎么办?她又不是慈善家,亏得了一次,能亏多少次!娱乐圈的风气就是这样,人人都是这样,关她什么事?她也只是顺势而为。 陆蔓君感觉良心受到煎熬,她快步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后,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又不这么想了。如果每个人都不去做,哪有什么明天啊!嘴上骂“用地沟油真黑心”“一次性筷子是循环再用的”。好了,轮到自己开饭店,一想周围的商家都这样!那算了,为了省成本,我们也这么做吧!这是为势所迫,不能怪我。 她听学生们念《我的志愿》,一般都是写“我长大后要当一个警察,除暴安良,为社会做贡献!”念这一段时,孩子们稚气又真诚,真的认为自己长大了,会当一个好警察,不像自己小时候遇到的坏警察一样。真正当了警察,终于他们也“为势所迫”,变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人。 边上的人都伸手要钱,那他也要吧!好笑!我家里人不用开饭咩!至于除暴安良,做贡献……我很累啊,我不捉贼,总有人捉的嘛! 她突然一点也不想“为势所迫”,要想有选择权,那必须是强者。任何时候,弱者都只能随波逐流。于是,就在这一间位于上环的老房子里,她听着那一把陈旧的风扇嘎吱嘎吱响,那狂妄自大的野心有了一丝雏形,她下了决心。 无论多难,她要与邵氏并肩而立。 边上的陈珂磕着瓜子,跟看戏似的,对弟弟招手:“看你姐。” 弟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陆蔓君一时皱眉头,一时坐了又站,有点着急:“姐姐是不是发现了我偷吃她鸡腿?” 陈珂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你就记得你的鸡腿!”他严肃地说:“我觉得你姐姐得相思病了。” 弟弟仰头看他:“相思病我知道!要打针的……” 陈珂被他逗笑了,点了下他脑袋说:“哈哈,你有女朋友就知道了……”他咬着笔头,把手里的纸往他那边一推,“小远,你帮我看看写得怎么样?”他写废了七八张,捏成了纸团丢在桌上。 弟弟拿过来看,他已经认得很多字了,不过还有一些不认识。“这个字是什么?” 陈珂说:“笨!”他抓过来读,清了下嗓子:“听好了——刘信,我写了一首新歌,超级好卖!卖到断货,哈哈哈哈,废话!我写的!那,唱片寄給你啦!收到了一定要听呀!对了,你们那边天气不太好吧!我听说经常下雨,我给你寄了一把伞!什么时候回国来看我们?还有肥婆,最近没哭了吧?”连落款都念出来了,“陈珂。” 陆蔓君在边上听到,回头笑他:“你最想问的是最后一句吧!” 陈珂像屁股被针扎了一下,连脸都涨红了:“没有!”用笔狠狠把“肥婆”那一句划掉了,又扯来一张纸,重写。 陆蔓君趁他埋头写的时候,随手拿了个废纸团来看,头三个字就是“李恬恬”,不由就想笑了。 第二天,陆蔓君就去杨伟说了,“我们合作。我出资,你负责影片制作和推广,我们三七分。” 杨伟不干了,脏的苦的他都干了,拿百分之三十!他肯定不同意啊:“四六” 陆蔓君慢悠悠地说:“三七。我准备买一块地皮,不仅是省成本,更是公司的根基。必须三七。” 杨伟傻眼了,买什么?他看陆蔓君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买一块肉似的稀疏平常,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买一块什么?” 陆蔓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块地皮。”看杨伟没了声音,她笑说:“最近ZF放出了不少土地,公开招标。同比跌了近七成价格,根本就没人买!剩下那几个巨头只盯着尖沙咀铜锣湾,还有上环一些旧地,大概是想重建开发的。这些我们肯定不跟他们争,也玩不过他们,反而北角清水湾这边,还有点希望。” 杨伟说:“现在说买地皮啊!你以为买猪皮啊?分分钟几十万,甚至百万上下的大生意!你有那么多钱吗?” 陆蔓君笑了笑,她还真有。 杨伟知道陆蔓君资金充裕,毕竟她之前参与了电影分红,赚得非常多,更别提那些拍戏、代言广告收入。到了她这个收入级别,也不买别墅,他当初还觉得奇怪呢。现在想来,幸亏她没买! 杨伟说:“就算是你有钱,你又不认识那些官员,人家都不带你玩啊……”他摆摆手,“不行的!你别想那么简单了!” 陆蔓君说:“我不是认识李恬恬爸爸吗?我中学同学里也有一些官员子女,搭关系也不是大问题。不外乎是钱……目前ZF正缺资金要填数呢,清水湾北角这些,巴不得有人赶紧买了!” 杨伟又没声了。 第129章 怕了吗? 跟杨伟谈得差不多,陆蔓君让他尽快物色一处写字楼,看能不能赶在这个月底定下来。在买到地皮之前,他们都要租影厂,首选自然是电懋的永华。 杨伟望着一地的烟头,眉头皱了又松,像是恍然感觉自己跟着她,走上了一条什么不归路:“决定要做了啊。”听见陆蔓君嗯了一声,他的脚尖碾着地上一个没熄灭的烟头,突然骂道:“妈的,我现在还没找到邵六叔!” 杨伟为分成问题跟六叔大吵一架,邵六叔找了一个新总经理,是一个叫欧阳的女人。估计是想逐步夺杨伟的权,这让杨伟很是不爽。本来他这两天准备找邵六叔谈的,结果一问才知道邵六叔出国谈院线。没有搭专机,是买机票的,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这说明邵六叔已经不信任他了。 这时候还没有手机,邵六叔不回国,他就没办法联系上邵六叔。辞职就像分手,面谈最好。利益冲突归利益冲突,他不想因此结仇。去问欧阳,她就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杨伟问得多了,惹她烦了,每次就拿秘书挡他。。 杨伟恨恨地说:"再这样,我迟早一封信丢他脸上!" 陆蔓君想象过一百种离开邵氏的场面,从没想过是这么一种。 她本来是坐在前台,准备等会跟新任总经理欧阳小姐谈解约的事情,一眼看见杨伟浩浩荡荡领着一堆人进门来了,那气势汹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她一下没拦住杨伟,让他过去了。只好拦住金牌经纪人麦傅,看着杨伟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大力“咚咚咚”敲起门来。 她收回视线,连忙问麦博:“你们要干什么?” 麦博笑嘻嘻说:“辞职!” 她跟着麦博走到会议室边上,看见秘书快步跑过来,嘴里喊着:“欧阳小姐正在开会呢……” 杨伟:“好啊,连你也敢拦我了!让开!”那秘书一愣,麦博上前拉了她一把:“这不关你事!”杨伟继续敲门:“别装蒜!我知道你没在开会,你就是在躲我们!别以为这么躲着就行!” 秘书看得急死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行:“杨哥您别为难我了!” 杨伟说:“今天我不跟她吵,只要她告诉我六叔去了哪里!我立刻就走!” 这时,门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个踩高跟鞋的女人,那位欧阳小姐看去斯文得体,顶着一头时下最流行的黑色大波浪烫发,穿着一身深色套装。她严厉的眼光往那群人处一扫, “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什么?拍烂仔戏拍惯了,还真当自己是个烂仔了?”又转头对秘书说:“你去打一份警告信,给这班人,包括杨伟!” 警告信不只是警告作用,还表示要扣工资。按比例扣,一扣就是一百起。这真是比割肉还疼! 杨伟如今在邵氏的地位,哪怕是失势,也不是受人尊重的。更别提失势前,他地位仅次于邵六叔。这里站着的人除了金牌经纪人,金牌导演,金牌编剧,还有一些团队重要人物,全是杨伟手下得力的下属。这么数起来有二十多人,竟然全部要收警告信。明摆着是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秘书战战兢兢地往杨伟那边打量了一眼,“这……”这二十多个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但是上司发话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用手指数,吴一军,梁栋…… 欧阳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像冰山裂开了一条缝隙。“你们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警告信呢,我过两天会安排给你们……”她的手指一个个扫过去,似乎是对秘书说,又像是对他们说:“这个,还有这个……一个都不能漏掉,明白吗,Nancy。” 陆蔓君在边上听着,总觉得欧阳是在故意激怒他们。欧阳的确经常阴阳怪气嘲讽杨伟,偶尔还给他下绊子,很少做得这么绝。一点面子都不给。 杨伟忽然伸手指了一下秘书,“那个谁,你不用数!”看秘书一脸愕然,他转头瞪着欧阳:“信我会收,我来问你,六叔去了哪里!我一定要找他!你帮我跟他说,我不是要跟他谈分成的事……” 欧阳眼皮子从底下瞥他:“要我说多少次,他不想见你!你不要像只癞皮狗一样,死缠烂打。惹人烦,知不知道?” 杨伟:“不可能!到底是他不想见我,还是你拦住不让见?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他的飞机票都是你底下的人安排的!” 欧阳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话太可笑,根本不屑回应:“你自己去美国找他吧!美国找不到,就去台湾,去日本!再找不到,环游世界喽!反正我只有三个字,不知道!”顺□□代秘书说:“你看着他们,拦不住就叫保安,不要让他们闯入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杨伟气得要命,大喊一声:“欧阳!” 欧阳闻声回头,一封牛皮信堪堪从她旁边擦过,直砸墙上,啪一声轻响,顺着墙壁跌下来,落在地上。 杨伟说:“你帮我传一句话!” 欧阳低头望一眼地上的牛皮纸信封,抬起高跟鞋尖,一脚踩了过去:“如果是什么求情信,后悔信,告状信……杨伟,我劝你不要这么幼稚。”她慢悠悠回头看向杨伟。 见杨伟一招手,身后的人开始甩信,雪花似的乱飞。陆蔓君看得目瞪口呆,二十多封辞职信…… 一封接着一封,次第有序,朝着她们的脸大力扑来,两人急忙抬手挡脸。被这信从头到脚淋了一遍。 欧阳愤怒地拨开头上的信,“杨伟!” 只听见杨伟大笑出声:“是辞职信啊,八婆!”他望着秘书说:“你啊,二十多封警告信不用写了,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杨伟,不干了!” 身后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不少人附和:“我们——也不干了!”杨伟高扬着手说:“走!”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这一幕闹剧,平心而论,真是爽爆了。但这结仇是难免的了,拉走一大帮邵氏的人,自己开一家公司,明摆着是要打仗。这哪里是辞职信,这是战书! 欧阳捡起一些信来看,里面写的辞职理由大多是:“邵氏这个铁公鸡!”“留在邵氏只会饿死!”之类的。她随手把信丢到一边,“杨伟!你站住!” 杨伟回头看她:“干什么,”和其他兄弟交换一个笑,又看她:“想求我别走啊?” 欧阳脸色平静下来,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你那一班兄弟呢?” 杨伟说:“真是好笑了,你又知道不是让他们飞黄腾达?” 欧阳笑说:“现在这时局……”她环着手臂,睥睨众生一般:“我敢保证,不出一年,你们就会跪着回来,求我把你们回邵氏。不用等一年后,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们想再回邵氏,不可能了!” “我!”杨伟倒竖着拇指,指着自己,“出了这个门口——”食指指着门口:“就没想过回来!是不是呀,兄弟——” “是!” 欧阳一时接不上话,望着底下一堆信,二十多人集体辞职,邵六叔回来,她真是要玩完了。这里面大多有不少金牌团队,骂两句那都好说。要辞职,可就麻烦了。想来这群人还能去哪,肯定是准备自立门户。 欧阳勉强镇定住,笑说:“这么大件事,你跟我说没有用,你要跟邵六叔说。” 杨伟作辑似的,两手相握,语气却是极度嘲讽:“那就麻烦你转告啦。” 陆蔓君说:“那顺便帮我也说一下吧!”她跟着杨伟走出了会议室,身后欧阳赶紧追出来:“蔓君!你签的是艺人合约,如果要解约,你就要赔一大笔违约金。”她缓和了口气,笑说:“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谈,是不是?” 陆蔓君看着欧阳,心想这人变脸可真快啊! 杨伟说:“别理她,走!” 连陆蔓君也要走!欧阳几乎笃定他们是要自立门户,早就拉拢好人了,不知还有几个明星要跟着走呢!欧阳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自立门户,就是与邵氏为敌!害怕就早点回头,收回你们的辞职信,我就当没看见过!” 如果说她不知道这场仗有多难打,这是谎话。她比在场每一个人更清楚,即将面对的是怎么的猛兽。邵氏在电影这一行业人脉广,经营制片水平都是这个年代最高的。他们可能会想,邵氏这么抠门,再过几年就不行了。她却是知道,一直到21世纪,邵氏虽然逐渐衰败,但到底还是长青老树,屹立不倒。 这将会是一场血淋淋的硬仗,但她不害怕,连一丝回头的念头都没有。她不怕难,不怕苦,也不怕输。最怕是还没上场先自己跪地求饶。怎么样都好,要战,就挺直了背脊,不要怂! 陆蔓君笑说:“我不怕,你们怕了吗?”她回头,看这一张张或轻松或凝重的脸,问他们:“可能会输到底裤都没得剩啊。” “怕个屁!” “最多不穿底裤喽!” 杨伟一个个问过去:“怕不怕?” 回答几乎都是“没怕过!”“怕什么?”“我不怕。”“输就输喽!” 一声声“怕个屁”“没怕过”粗俗的有,文雅的也有,这些声音让她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强大支撑,有他们,怕什么? 她觉得脸上很热,心口更热,像热血沸腾一般,胸口涌动着剧烈的情绪:“既然都不怕,那我们——” 她扬手:“走吧!” 明明只是二十多个人,走起来却像有了千军万马。 第130章 天空海阔 杨伟一伙人准备去庆祝,在附近吃饭。陆蔓君说:“梁超美和朱瑜还在宿舍等我,你们先去吧。”跟他们分开后,陆蔓君回宿舍,经过那一个卖绿豆沙的小摊子,就停了步。 “老板,三碗糖水。” 老头子麻利地揭开大木桶盖子:“陆蔓君,最近好少见你来呀!也是哦,这阵乱,都没人来吃糖水啦!”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拿铝制壶帮她打包。吃完再把壶还回去。 陆蔓君接过铝制壶:“阿伯,我以后可能不来了。” 老头耳朵有点聋,凑过去问:“啊,你说什么呀?” 陆蔓君一时语塞,莫名伤感,又加重了声音:“阿伯!你家糖水很好吃。有空就来!” 老头这回听清楚了,乐呵呵地笑:“哎好!” 她拿着糖水回去,见朱瑜和梁超美都站在风扇前面吹,“我回来啦。” 朱瑜一眼看见了糖水:“绿豆沙!!!” 梁超美说:“刚才还在想谁去买绿豆沙呢!" 陆蔓君把铝制壶打开,帮他们舀了一碗,各自递过去:“我要跟邵氏解约了。” 两人差点没把碗打翻了,朱瑜傻眼了,梁超美整个人更是懵的。她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一棵摇钱树,要挪窝……梁超美勉强笑一下:“为什么啊?”刚问了这句,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啊?如果是一时冲动,那她的表情又怎么会这样平静,好像只是在通知她们一样。梁超美心里不太踏实,便劝她:“我知道你心里不忿气。这样,我再去跟欧阳小姐谈谈,我想……” 陆蔓君笑笑,又丢下另一个炸弹:“不用谈了,我已经跟她提了解约。” 朱瑜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喃喃道:“这次死了……”一看梁超美险些晕倒,两人赶紧上前扶她。梁超美勉强稳住自己,陆蔓君平时都是有主意的人,这次脑子怎么转不过来弯?她离了邵氏还能去哪!梁超美急了,抓住陆蔓君的手:“说你感冒也好,说你发神经也好,什么都好……就当你没说过这话!走吧,我跟你一起,赶紧去认错!” 朱瑜说:“就是呀!你走了,我们去哪找这么好的老板!再说,你离开邵氏能去哪呀!” 陆蔓君看梁超美一脸煞白,朱瑜急得团团转,她连忙把门关上,低声安抚说:“你们听我说,我和杨伟准备开制片公司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朱瑜大喜过望,简直雨过天晴一般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的!邵氏我早就不想呆了!”她喜上眉梢,抱住陆蔓君的手臂,“你去哪,我去哪!” 梁超美沉默着,没有说话。朱瑜还带着一股学生气的稚嫩,但自己跟朱瑜不同,朱瑜除了陆蔓君,就没别的依靠,自然是她去哪就去哪。但是梁超美这么辛苦,在邵氏也算站住了脚,跟欧阳也搭上一点关系。她留在邵氏,也会有发展的。 陆蔓君知道梁超美的顾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待遇方面你不用担心,是邵氏两倍。我是很希望你能在这种时候来帮我。我知道你的能力,不只是做一个经纪人。但是到底邵氏这棵大树能遮风挡雨,安稳无忧,我不会强迫你。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我……” 她有自己的野心,的确如陆蔓君所说,不甘于只当一个经纪人。不过,陆蔓君和杨伟开新公司,估计还会带走一批人。邵氏不会让她好过的。眼下又是这样的时局,要么乱世造英雄,要么就是一败涂地。 梁超美脑子乱糟糟的,又想到早前听说的事。她哥是个赌徒,常常找她要钱。这两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怎么赌钱了。她觉得奇怪,问了几次家人,家人也不知道。后来辗转得知,是被人暗地里教训了一顿,所以才变好的。是谁帮忙的,她不知道,但总感觉是陆蔓君帮的忙。 梁超美看着陆蔓君瘦弱的肩膀,像风一吹就倒了,能扛得住吗?靠朱瑜这个粗心大意的,做不来大事,不把陆蔓君累死才怪呢!这么多年朋友,如果这种关键时刻,她还不去帮陆蔓君,她还是个人吗? 她心里挣扎,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手按住了墙,“安稳日子不好好过,真是的……” 陆蔓君笑说:“没错,我要赚很多很多钱,因为我不只是想自己能过安稳日子。”她必须要赚很多的钱,才能供养起这些昂贵的梦想。做最好的影片,想让演员除了演好戏以外,什么都不用钻营。不论他美丑,也不嫌他年纪大。她想为这个娱乐圈正名。 她把这些想法都跟梁超美说了,朱瑜听得热血沸腾的,蹦起来说:“蔓君,我支持你!” 梁超美还是沉默着,朱瑜拉着她手臂说:“来吧!我觉得蔓君很有想法啊,一定会成功的!” 她以为梁超美不愿意,也不想勉强她。前途未卜,人各有志,不好强求。她想着,以后和梁超美一起的机会就不多了,看了一眼绿豆沙:“不说这些了,走吧,跟你们吃顿好的!” 梁超美突然说:“不吃了。”顺手把两人拉过来,伸出一只手来,“你去哪,我去哪。” 陆蔓君陡然心头一暖,知道梁超美是冒着风险来帮她的,不由得感动。陆蔓君笑着看她,也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真老套!朱瑜笑嘻嘻地看了看其他两人,也把手搭上去了:“以后同甘共苦,有粥喝粥,有饭吃饭!” 三只手叠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的老套方式,才能表达自己一往无前的勇气一样。陆蔓君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一点温度,抬头看她们笑着,她也跟着笑了。前路茫茫,有你们,真好。 天空海阔,你去哪,我去哪。 解约的事,陆蔓君让梁超美和朱瑜尽量保密,免得媒体追着问。梁超美说:“行,你跟杨伟去看房子吧,解约的事我去谈。我昨天看了下,违约金真不是一个小数额。”陆蔓君近来没拍戏,但这要牵涉到代言中止、广告合同一系列的事。一个个要去谈,想想也头疼。梁超美跟邵氏核对细则去了,陆蔓君和朱瑜则自己收拾了东西,正式搬出宿舍,回了上环。 到上环时已经四点半。陆蔓君提了两个沉得要命的行李下车,朱瑜在后面拖着一个大箱子。姨妈在楼下裁缝店招呼着客人呢,一看她们两个提着行李回家了,很是吃了一惊:“怎么带这么多行李?”忙上前去帮忙。 姨妈跟她一路上楼,欣喜地说:“这次回来要多住两天啊,别没两天就走了。我买了只鸡,晚上给你做西洋参煲鸡。还有你弟弟啊,前几天写了一首歌给我们,哈哈,就说等你回来唱给你听了。” 陆蔓君听着就笑了,一边应着,一边说:“不过这次真的只能呆两天,找到房子就要搬了。” “找什么房子,不是住邵氏吗?” “我跟邵氏解约了。”陆蔓君在这娱乐圈混久了,早就不是当年刚拿奖的她。她很明白这娱乐圈狗仔队的威力,跟邵氏解约这么大的事,不围堵她才怪了。 姨妈听见“解约”两个字,惊得“啪”一下行李掉地上了,回头看她:“啊?解约!” 陆蔓君捡起行李,拿出钥匙开门:“是呀!”边拉开铁闸门,边回头说:“已经在谈赔偿了。”她本来以为姨妈会说什么“你也太不懂事”之类的,没想到姨妈倒是乐了。 姨妈说:“哎!解约好!这个邵氏就是个吸血鬼,看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早两年不是受伤就是晕倒,这两年又是练跳舞又是练唱歌。我看呀,赚那么多钱做什么,一年拍一两部喜欢的,那就行啦!姨妈支持你,晚上你姨父要是叽叽歪歪,你就当没听见!我去跟他说。” 陆蔓君搂住姨妈的手臂,笑着应她:“哎。”又对朱瑜说:“今晚就住我这里啦,快五点了,你也回不去了。” 朱瑜很是高兴:“好呀!很久没见大小帅哥了!”又对姨妈说:“伯母,你好想念你煮的菜呀!” 这话听得舒服。姨妈笑着进门,把行李都放一边:“我去煲汤,你们自己玩。”又朝房间吼一嗓子:“陆远,你姐姐回家了!” 一个圆滚滚的小孩跑出来,中气十足,大喊:“姐姐!”看见朱瑜也在,又喊:“朱朱!” 朱瑜被他逗乐了:“哎!” 陆蔓君皱着眉头:“怎么叫的?说了几遍了,比你大的女孩子都要叫姐姐。叫她朱朱姐姐。” 弟弟想了半天:“那姨妈、老师、还有隔壁黄师奶……都是姐姐?” 两个人想象着弟弟冲姨妈大喊一句姐姐,一下子都笑喷了。 陆蔓君教了他几句,看他粉嘟嘟像个小团子,伸手抱起来:“好了,在家有没有听姨妈话?” 姨妈在厨房听见了,回一句:“捣蛋得很,前几天非要跟那个小同学一起玩,人家不搭理他,他就掐对方的脸。结果人家就告诉老师了,告到我这边来了。” 陆蔓君一愣,问了才知道是男孩子,“你为什么掐他脸呀?会疼的。” 弟弟抱住姐姐的腰,生闷气:“你们不是说,掐脸是表示亲近嘛……我只是想表示下亲近,我真的没有用力掐,就轻轻的。” 陆蔓君和朱瑜对视着,弟弟长得胖乎乎的,所以老是有人爱掐他的脸。她们就告诉他,这是表示亲近,不疼就没事。 陆蔓君有点哭笑不得,“家里人可以掐,但是不熟悉的人别掐,知道吗?” 朱瑜说:“你这么可爱,不喜欢你的人一定是瞎了眼。” 弟弟又开心起来,笑眯眯说:“朱朱你眼神真好,你也好可爱。” 两人又笑了,陆蔓君伸手刮他鼻子:“看你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总有人不喜欢自己的,不要想着跟每个人都当好朋友,没必要。” 弟弟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陆蔓君说:“我去厨房帮姨妈,你跟朱朱姐姐玩啊。”说着就进厨房了。 晚饭时候,陈珂和姨父一起回来,看见一堆行李放在门口处,朱瑜也来了。两人互相对视着,都觉得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晚饭又是一场战争哈哈 晚了,不好意思~ 第131章 天空海阔2 厨房里,汤正咕噜咕噜冒着香气。 陆蔓君听见外面有人开门,估计是姨父和表哥回来了。 姨妈一听那钥匙声,笑说:“肯定是他们两个。汤一好就回来,真会吃!” 陆蔓君跟她对视而笑,又放盐进汤里搅拌,舀了一勺尝味道。那鸡和西洋参味融合得在一起,微苦透甘,很鲜。 姨妈问:“怎样?” 陆蔓君觉得在家伙食真好啊,笑眯眯说:“好喝!弟弟肯定喜欢,他就是只黄鼠狼。” 姨妈听了就笑,“可不是,每餐饭少了鸡就闹着不吃饭了。” “您太纵他了,小孩子不能挑食。” “看你,才十八岁,说话像八十岁了。”姨妈打趣她:“好了,把这菜端出去吧。” 客厅里,朱瑜正在接受陈珂和姨父的审问,他们问陆蔓君怎么把行李都搬回来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朱瑜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呀!你们问蔓君呗!”她可是长经验了,梁超美早就交代过她不要乱说话,尤其不要跟任何人提解约的事情。 姨父说:“蔓君哪次受委屈了会往家里说?每次拍戏受了伤也不吭声,我们不问还不知道呢!” 陈珂眼珠子转了一转,对姨父使了个眼色,自己拉朱瑜到一边。 朱瑜捂住耳朵,紧闭着眼睛,坚决不受男□□惑:“你不要问我啦!我不知道呀!” 陈珂压低声音说:“你想不想跟王岳见面?”最近王岳不唱歌了,朱瑜几乎没有见他的机会。 朱瑜心跳了一拍,眼睛陡然睁开了,看陈珂在笑,又赶紧闭上:“我不知道呀!” 陈珂冲她眨眼:“单独约会怎么样?” 朱瑜确实心动了!她心想,都是一家人,没事呀!反正陆蔓君也跟姨妈说了解约的事情啊。她就老老实实交代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陆蔓君跟邵氏解约了!” 陈珂本来手肘撑在木柜子上,听了这话脚底一滑,差点没摔一跤。他大叫一声:“什么!解约了还不是大事!” 陆蔓君正好端菜出来,听见陈珂大喊一声,又见姨父吃惊地看了自己一眼,便把菜先放下。“你们回来啦?饭快好了……”朱瑜像个小老鼠似的钻到陆蔓君边上,她可没想到陈珂会这么大反应。 陈珂哪里顾得上吃饭,他几乎跳起来了:“钱罐子,你是不是疯了呀!要赔多少钱,你知道吗你?” 陆蔓君看朱瑜一眼,又对陈珂说:“你别大吼大叫的,行不行?先过来坐下,慢慢说。”又让姨父、弟弟都过来。 姨父脸色一沉,呵斥陈珂:“陈珂!你凶什么?这是你表妹!别在家里摆你那套臭架子!”近来陈珂人气急升,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对人说话那口气大得很,老是抱怨签名签了一天手都软了!姨父很是看不惯这一点,他认为做人要谦逊低调,像陆蔓君这样宠辱不惊才对。 “我没凶!”陈珂气急,指着陆蔓君说:“你不说她,说我干什么!” 姨父说:“那是因为蔓君比你懂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像样……” “我怎么不像样了!”陈珂本来想说陆蔓君的事,被这一句踩到痛处,气得大叫:“我都开演唱会了!” 怎么这也能吵起来?战火烧到陈珂身上去了。陆蔓君插不上话,和朱瑜对视着,很是无奈。 弟弟扯着陆蔓君的衣角,他早习惯他们两个天天吵的氛围,打着哈欠说:“姐姐,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哥哥和姨父估计还要吵半个钟头。” 两人争吵着,姨妈从厨房里出来,直皱眉头:“你们两父子,少吵一天会死是不是?” 陈珂说:“他发神经,无端端骂我!”他气得一屁股坐下,指着陆蔓君说:“她跟邵氏解约了!我爸骂我!” 姨父说:“你看看人家,比你懂事多了!她跟邵氏解约,是想通了,要上大学的!”早前蔓君不继续升学,一直是他心里一条刺。家里要是能出一个大学生,在他眼里是多高的荣耀,可算是圆了他的心愿。“是不是呀蔓君?” 陆蔓君被这么期待的眼神看着,头皮有点发麻,那句“不是”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了。 陈珂趴桌子上,没好气地说:“她这钱罐子会去上学,怎么可能!” 姨妈也以为陆蔓君是要继续读书的,看陆蔓君的表情,又觉得她似乎不是这个打算,便问:“蔓君,你准备解约了干什么去?” 陆蔓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镇定了下,才说:“我准备开影视公司。”买地皮的事她是不准备说了,说完了姨父这种老实人能吓出心脏病来。 陈珂也懵了,看了看陆蔓君,又看了看朱瑜,两人的表情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终于确定陆蔓君是说真的,又乐了,朝她竖了个拇指:“不愧是钱罐子,我服你!” 姨父扶着额头,他太失望了,重重叹出一口气:“不去上大学……”他失望之余,想想又有点恼火:“开什么公司!你才多大?”他狠狠一拍桌子,“简直乱来。” 弟弟吓了一跳,很久没看姨父这么生气了,抓了下朱瑜的袖子边上。朱瑜让他别说话。 姨妈倒是觉得可行的,但看姨父很是不高兴,便上前帮他拍背,安抚说:“别气别气……老陈,你听我说,这事也未必不能行。你看看你那裁缝店,蔓君帮你做得挺好的吧?你自己数数,这几年裁缝店倒了多少间?剩下我们这几家店,还勉强撑着。要不是她,现在哪有什么高官来找我们做衫?我们家要去乞米,睡大街!” 陈珂也在帮腔说:“她这人做生意是挺厉害的,你看看,之前补习班呀,卖鱼蛋呀,哪个做得不好?” 姨父的表情稍微有点松动。的确,陆蔓君几年前的眼光看得准,早早布局,现在裁缝店在行业里名声很好,靠着几个大客,生意一直不错。今年生意难做,不知道有多少间裁缝店关门大吉,唯独他们生活得还可以。陆蔓君是个有主意的,这几年又越发成熟了些。但是开公司这么大的事,连他自己都不敢想,陆蔓君这么做,冒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陆蔓君看他已经缓和许多,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她当然可以不管不顾,自己走掉开公司,但她很想获得家人支持。“真的,我这边资源都找好了,杨伟带着团队帮我,杨伟你知道呀,他的能力很强。还有金牌编剧何子云、金牌导演刘祥、金牌经纪人麦博……”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字。 陈珂说:“这明星阵容,还愁什么,你这次肯定发了呀!” 姨妈露出笑容:“老陈,我就说了,蔓君什么时候让我们操心过?” 弟弟虽然没太听懂,但是他认为姐姐做事肯定是对的,也在边上手托下巴,装作思考,附和说:“是的,我也觉得可以!”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但姨父没笑,他只唔了一声,若有所思。 朱瑜在边上看着,她很着急呀,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她听杨伟说起买地皮的事,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忘了提!朱瑜急了:“伯父,他们很有实力的,陆蔓君还准备买地皮呢!” 姨妈一时没反应了,姨父的脸色立刻黑了:“买地皮?”他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脑子里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像被什么惊天雷毫无防备朝脑袋上轰了一下。 陈珂“哇”一声,扭头看陆蔓君:“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赚的!不然是路边捡的啊?”陆蔓君不耐烦应了一句,她是真心崩溃。之前怕朱瑜乱说话,一直没跟她提这个事情啊!朱瑜是怎么知道的?陆蔓君很是忐忑地看向姨父,只见他眉头都皱紧了,拳头捏在一起,像是生了大气。 朱瑜看姨父的脸色越发难看,心里懊恼地不行,恨不得掌自己嘴了!早知道就不说什么买地皮了! 姨父盯着眼前的老旧风扇,脑子里是一团乱啊。他好不容易接受了“开公司”,突然又来一句“买地皮”,让他怎么接受得了啊?对于普通老百姓家庭来说,买房子已经是人生大事,何况是买地皮?那简直是离他们十万八千里的人生啊。他们每天忧愁的是米会不会涨价?锅里的饭熟不熟?终于有水供应了!跟邻居打麻将输了一块钱,完了!他们关注的是这种鸡毛蒜皮事。那种开公司,赚大钱的事,他们是一辈子没敢想过的。更别提是买地皮! 陈珂和陆蔓君当明星后,他们已经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他们不敢再想更好的了。他们一辈子不就这么过来的?平平淡淡,清茶淡饭。为什么就这么不知足? “我不同意。”姨父终于开口,“你看看这时局,还买什么地皮!随时要跑路了,你还买地皮!” 姨妈说:“也不是,你看有些富豪也买了,说不定过段时间真会涨价呢……” 陆蔓君解释说:“我买地皮不是为了卖的,是为了建摄影厂。如果不打好这个根基,以后邵氏全面封杀我们,我们这条路就很难走了。” 陈珂坐直了身子,难得严肃起来:“这次我要帮陆蔓君了。她说得有道理呀!她不缺钱,不缺人,为什么不做呢?邵氏那么吝啬,她自立门户有什么不对吗?人总不能一辈子就想着那一寸地方,不思进取吧?那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啊?”他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忿,把那陈年旧账也翻出来说:“当年呀,你也说我不行,现在我行了啊!不试怎么知道?爸,不是我说,时代在进步,你不要这么古板呀!你之前也同意让我们去试试啊!现在怎么又来了!” “不一样!”姨父恼道:“这次是买地皮,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不知道就收声!” “谁说十八岁开不了公司呀?谁说十八岁不能买地皮呀!你十八岁的时候一事无成,不代表别人也……” “陈珂!”姨妈喝住他:“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陈珂说:“我有说错吗?” 陆蔓君看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扯了下他的衣袖,“陈珂你闭嘴!” 姨父本来还没那么生气,听他这么东拉西扯一堆,越发生气。他怎么能不生气!连他自己的儿子也觉得他没本事,瞧不起他!“陈珂!我知道你们现在厉害了,翅膀硬了!不听我的了!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没本事……”他说着说着,竟也有点灰心丧气。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几十年传统手艺,在如今一间间关门,改行。裁缝这一行几乎是苟延残喘。他清楚,尽管他现在还能独善其身,也不禁感受到了兔死狐悲的悲痛。时代真的在变,几年前招学徒还得筛选,这几年招学徒也没人肯来了。 他想着,眼眶有点湿,但不想让家人看出,就强硬地转脸去:“是!我这辈子除了这把剪刀,什么也拿不起。但是我吃了几十年饭,什么没见过?我吃盐多过你们吃米!”他很快挺直了腰杆,转头说:“总之我不同意!” 姨妈说:“你怎么就不能听人说两句?一世人都是那副牛脾气!” 姨父说:“这肯定是亏本的,你还宠着她!明知道是死的,你们还要砸钱进咸水海!我懒得说你!”说完了,噔地站了起来,“这顿饭我吃不下了!你们不要来敲门,我睡觉!” 姨妈看着他背影进了房,直接啪一下关门了,这是把所有人都记恨上了。姨妈看着一大桌子菜,更是生气,冲着房间喊:“饿死你,老顽固!” 陈珂说:“哎!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没本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陆蔓君拍拍他的肩膀,两人半斤八两,自嘲说:“真不怪你那一句,你想想我的地皮才是问题的核心。”她有点头疼,这该怎么哄姨父?地皮肯定要投标的,成功了再来劝他? 朱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发家庭大战,特别愧疚:“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提。” 姨妈说:“算了,别理他!他这牛脾气一辈子改不了的!” 弟弟观战了这么久,一直不敢吭声。见现在战火平息了,姨父不吃饭就进去了,他伸手揪了下姨妈的手:“姨妈!要给姨父留点吃的,不然他晚上翻冰箱没吃的。” 一群人都笑了,陆蔓君摸摸他的头,“真乖。” 几个人坐下吃饭,陈珂捧着饭碗说:“钱罐子,你尽管放胆去做吧!我这边还有一点钱,没了找我!” 陆蔓君一听就笑:“就你这个大花洒(乱花钱),还有钱?” 弟弟好奇地问:“姐姐,你买的那个皮是不是很贵的呀,比一箱雪糕还贵吗?” 几个人笑翻了,姨妈说,“傻孩子,那个叫地皮。” 陆蔓君刮刮他鼻子:“是呀,以后姐姐没钱请你吃大龙虾了。” 弟弟有点失望,很快又振作起精神:“好吧!那我以后吃小虾好了!” 陆蔓君故意逗他,“小虾也吃不起了。” 弟弟吃惊地啊了一声,“姐姐买完那个皮就没钱了呀!”他露出割肉似的表情,“一定要买吗?” “一定要买。”陆蔓君笑说,“好了,你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吃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买,但是姐姐做的事一定是对的。弟弟担心着姨父这次生气了会赶他们走,又想起没到香港前的日子,大难临头了。他越看,越觉得姐姐在强颜欢笑。他抓住陆蔓君的手,认真地说:“姐姐,不怕。”他用手挡住,在陆蔓君耳边小声说:“姐姐!我现在有好多好多钱!”跑进房间去了。 陆蔓君忍着笑:“什么呀?” 他爬下椅子,飞奔着跑房间去了。没多久,他抱着一个胖胖猪钱罐子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又不舍得拍了下那钱罐:“给你的。” 陆蔓君看着那个胖猪钱罐子,知道里面有十来二十块钱就不错,这些就是弟弟全部的积蓄。他多辛苦存下来的呀,毫不犹豫全都送给她。她握住那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看着他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她心里酸酸涩涩的。这弟弟真傻啊!可她感觉,自己心里冒出一股热腾腾的暖意,裹得她心暖融融一片。她的鼻腔一酸,那热气冲到眼眶里,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弟弟看陆蔓君眼圈红了,以为这里还不够,连忙拉住她的手:“姐姐,你跟我来!我房间里还有,还能换点钱!” 陆蔓君勉强压抑住了哭腔,心都软了:“不用了,姐姐还有钱……” 陈珂在边上看了很是感动,伸手揉弟弟一把:“真是够义气!” 朱瑜在边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姨妈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搂住弟弟说:“放心,有姨妈在,饿不着你姐姐的!”她对陆蔓君说:“你去拼,没事!输了赢了都好,输了就回家吃饭!虽然说吃不起鲍参翅肚,不过两餐饭还是没问题的!有我呢!” 陈珂说:“是呀,饿不死你的!还有我呢!想做就去做。” 陆蔓君重生前哪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在这个残酷社会里,她一直就是孤军作战的。受伤了自己安慰自己,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不需要这样的支持,但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种家庭温暖多好,这种支持对她来说,多么重要。 输了,有我们呢! 受伤也好,打仗输了也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各路人马,粮草大后方,各就各位…… 下一章开启我们的征途。 — 感谢金主养我!么么哒! 第132章 风水宝地 到了晚上准备睡觉时,姨妈看姨父一直没出来,就去敲门:“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煮个面给你吃?” “不吃!”连门都不开。 姨妈很生气,“你不开门,我晚上睡哪里!” 隔了一会,姨父抱着被子枕头自己出来:“我睡杂物房!”哼哼唧唧自己进去了。 姨妈回头看了陈珂和陆蔓君一眼,对姨父说:“你发什么神经,杂物房怎么睡?” 陈珂说:“我睡厅,你去睡我房间吧!” 陆蔓君说:“姨父您别气了,先过了今晚,我们明天再好好说……”杂物房是后来隔出来的,用来放货的,里面有一张很小的折叠床,陆蔓君睡过一次,那脚刚好能伸直,姨父这高个子肯定很难受。 姨父:“不用你们管!”啪一声关门了。 陆蔓君睡到半夜,听见厨房窸窸窣窣剥袋子的声音,她以为是老鼠,看朱瑜睡死了,就准备下床看看。到门边发现是姨父在偷吃饼干,估计是饿狠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怕他发现了尴尬,陆蔓君轻手轻脚又挪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天一早,姨父又摆出往日威严的架子,出门去了,早餐也不跟他们一起吃。陆蔓君看姨父出门了,回头看陈珂和姨妈,都是不太开心。连弟弟也有样学样,跟着他们一起叹气。朱瑜还在睡觉。 姨妈说:“没事,让他生气,过几天就没事了。” 陈珂说:“只能这样,等他气消了再哄他吧!”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哎,钱罐子,我让人带了两袋特别好吃的饼干,你肯定没吃过!”这饼干是他千辛万苦拖人带回来的,香港没有的。他得意洋洋,起身去拿自己的饼干。结果打开冰箱门,发现饼干早没了,扭头看垃圾篓,丢着几个捏成一团的包装袋子。他大怒,这是□□裸的报复!这饼干他自己都舍不得吃,还特意跟他爸强调过,千万不要动。结果,两袋子一块没留,全被他爸啃光了。 陆蔓君看他神色不对,笑说:“怎么了?” 陈珂:“我爸吃光了我的饼干!” 陆蔓君看陈珂炸毛了,和姨妈交换一个眼神,笑说:“饼干就是拿来吃的,吃完了就再买咯。想吃,我给你多买两袋。” 陈珂听她那哄陆远一样的口气,更是恼火,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买你个头!走了!”抓了根油条出门了。 没多久,姨妈跟弟弟出门,陆蔓君闲着在家,正想给霍荣亨打电话时,他先打过来了。接起电话时,陆蔓君竟然有点期待,她很久没跟霍荣亨聊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很忙,都是别人接的电话。她猜是为了地皮的事,自己也忙,所以时间久了,她也不找霍荣亨了。这电话是近一个月来第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听着像在笑:“接得很快呢,你回家了?” 她抱着电话筒,躺沙发上:“嗯。” 霍荣亨说:“你搬出邵氏了?” 陆蔓君知道霍荣亨派人跟踪她的,这是为了保护她。不过乍一听,男友对自己行踪了如指掌,想想她现在对霍荣亨的近况一无所知,这让人多少有点不舒服。一时间,那喜悦的心情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转念又想,自己也没去问他呀……哎,大概是自己在娱乐圈混久了,太敏感了。这坏习惯真得改一改。 她很快调整了心情,笑说:“你猜是为什么?” 霍荣亨低低笑一声,轻声说:“又要我猜?”过了变声期,声音变得比以前更好听,低沉起来像一根羽毛,轻轻骚动人心。“解约了,下一步是开影视公司,买地皮,是吗?” 陆蔓君感觉脸上有点僵,笑容凝在脸上,“你怎么知道的?”他远在英国,连买地皮的事情都知道?她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透明了一样。 她说这话的语气重了些,霍荣亨明显顿了下,半响才说:“我猜的。” 陆蔓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脏好像一下子变得更冷,怎么可能猜出她买地皮?她宁愿霍荣亨坦诚告诉她,是谁谁告诉他的。这样她心里更好受一些。在这两三年间,他如自己所愿,成长了,更为成熟谨慎。但同时,她发现自己开始看不透他了。 霍荣亨也没再说话,像在等她开口。 这短短十几秒的停顿,好像过了十分钟似的,她能感觉到这种死寂中,充满猜疑的沉默。连这微妙的呼吸声,也像是棋盘上的互相试探。 她不想去怀疑霍荣亨的人品,不想去猜他有没有打探自己更多东西。尽管他们碰上的可能性不高,但霍荣亨今天这样真的让她想很多。她手里有二十多个人的饭碗,她不想冒险乱说话。他是跟自己恋爱的那个人,也是霍振佳的外甥,是财雄势大的霍家一分子,是她的敌人。他要考虑他家族的利益。他在买地皮,她也想买。他投标的是哪一块?是不是刚好是自己考虑的那几块?她最想到手的是那个废弃飞机库,应该对他没什么吸引力吧…… 最后陆蔓君终止了这一段沉默,找了另一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想你了。” 听见最后这句,霍荣亨就笑了,似乎心情不错:“给你寄了礼物,应该过两天就到了。我下个礼拜会回国,处理一点麻烦事。” “麻烦事?你舅舅病情有变化么?” 霍荣亨说:“不是,是公司两派人斗得厉害。” 陆蔓君想了又想,握住电话筒的手一直冒汗,她终于忍不住问:“那……买地皮的事是你负责吗?” 她很期待霍荣亨说他不管这些的,还在读书,怎么可能?是家族里其他人在处理。这样他们大概能像以前一样,不用互相猜忌来猜忌去。但她等了好一会,没听见霍荣亨的答复。那揪心的沉默持续着,她不由得又出声:“嗯,还在吗?” “嗯。”她听见霍荣亨在说,他那头似乎有点吵闹,但他声音依旧清晰:“是我负责的。”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想也知道,霍振佳无儿无女,只有霍荣亨一个,不是他负责还能找谁。所谓两派人,大概就是他这一派和反对他的那一派在厮杀。 霍荣亨这次先开口了:“放心,我们不会碰上的。” 陆蔓君说:“万一碰上了……” 霍荣亨沉默了一秒,“我不会让你。” 陆蔓君没来由生出一点恼意,她根本没这个意思!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冷下脸:“你放心,我也不会!”啪挂了电话。 电话很快又响了,她接起来,却是杨伟让她去看写字楼:“这里光线超级好!地方大!朝向也好!坐北向南,我请风水师傅看过了,说这个位子好呀,是什么猪笼入水风水宝地,财神位!你过来就拍板定下来了!” 陆蔓君想着杨伟真是口没遮拦,又是跟朱瑜说,又是跟霍荣亨说,那道火气还没下去:“先别说这个。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霍荣亨说我要开公司,要买地皮?” 没想到杨伟一口咬死了,他说连朱瑜都没说,只跟梁超美一个人说了,估计是朱瑜偷听到的。她心想,难道朱瑜跟霍荣亨说的?拉朱瑜出来审了,果然是她。 朱瑜看陆蔓君气得要命,赶紧解释说:“不是,他要给你寄礼物,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才说要搬宿舍的事的!然后他问我是不是跟邵氏解约了,我总不能骗人呀!至于买地皮这个……”她第一次看陆蔓君这么生气,不由往后缩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我不记得了!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应该不要紧啊?” 陆蔓君扶着额头,想想朱瑜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朱瑜说了买地皮的事,影响不算太大。毕竟霍荣亨也不知道她要买哪一块,底价是多少。但眼下,投标在即,保密性是最重要的。她很担心,朱瑜这人爱打听八卦,完了还要往外说。到时投标砸了,那就等于直接砸了其他人的饭碗。 看朱瑜脸都吓青了,她缓和了口气:“让他知道买地皮倒是没什么,反正他也不知道我要买哪一块……”她准备找个代理人处理,自己不露面。“总之,以后无论谁跟你打探什么情况,你都让他们来问我。包括我身边所有亲戚朋友,知道了吗?” 朱瑜轻打了两下嘴巴:“发誓,绝不往外说了!真的,我昨天已经反省过了!” 陆蔓君还是不太放心。等招标时期,还是要把朱瑜塞给王岳,以防万一。反正朱瑜喜欢他,一直念着,肯定会答应的。 她、朱瑜跟杨伟看了所谓风水宝地,空荡荡一间写字楼,光线很充足。陆蔓君左右看了一圈,对这里也挺满意的。那个风水师拿着罗盘给他们看,两个手指一点:“这个方位,要装一个鱼缸……” 杨伟赶紧记下,跟着师傅走。 他手指一挥:“这个位,要放一个关公,镇住。” 杨伟不迭地点头,恭恭敬敬道:“是是是。” 陆蔓君听得直打瞌睡,但没作声。朱瑜特别好奇:“不捞偏门也要摆关公?他又要保护警察,又要保护偏门,还要保护我们。这么多人,保护得过来吗?” 陆蔓君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了。 风水师傅立刻停了脚步,回头,拉长了脸:“我这么摆,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不信我,就不用请我。”说着抬脚要走。杨伟赶紧拉住师傅:“没有没有,她小女孩不识货,别理她。……”回头恶狠狠瞪了朱瑜一眼,又认真地听风水师傅指点去了。 等风水师傅看完了,业主委托的经纪才做好合同过来:“合约在这里,你看下有没有问题?” 杨伟拿过合同一看,皱眉说:“怎么没减价?” “减了呀?” 杨伟说:“不是,你刚才说想看她真人,我立刻就让她过来了。你看到她了,也不给我们再打点折啊?” 陆蔓君瞪他。这铁公鸡,说得她像吉祥物一样,看一眼打九折。 杨伟朝她点了下头,放心!肯定能谈下来。 经纪显然有点尴尬,看了陆蔓君一眼,心不甘情不愿说:“那再打个九折,不能再少了。” 杨伟很是满意,把合约拿给陆蔓君看,“你看下怎么样。” 陆蔓君接过来看,见是租约,又看向经纪:“租三年啊?” 经纪被这么一看,脸腾地红了:“陆小姐,三年起租真的不能再往下减了,业主本来也提出要五年的。不过我看见是你……你们,我才跟业主谈,降低标准的!你去别的地方看下,这个级数的写字楼,全部要五年起租的!” 杨伟拉住陆蔓君,压低声音说:“这是行情。” 陆蔓君说:“我不租。”她看其他人一脸目瞪口呆,又笑说:“我买。” 作者有话要说:  相爱相杀我最喜欢了 - 上一章说要开启征途,但是这一章字数太少,还没写到……以后都不立FLAG了 第133章 买楼 杨伟和朱瑜互相对视着,都觉得陆蔓君疯了。杨伟是想着,还得投标地皮,哪来这么多钱!朱瑜是觉得,光是听到租金,她这辈子都买不起了,更不敢想这卖价是多少了。这可是香港中环啊,寸土寸金。一格厕所位,可以在郊区买到一个房间。 杨伟说:“我看,你先租着吧!”又悄悄跟她说:“你不是要买地皮嘛!” 陆蔓君心想,杨伟平时看着挺聪明的,这种时候,脑子反而转不过弯。现在的业主都想签长租约,图一个保险,免得房价继续往下急挫。实际上,签三年才聪明,谁知三年后是什么世界?不出三年,这楼价要起飞,而钱是一路贬值的。如果她真的租了,三年后,万一局面稳定了,业主必定疯狂涨价。她那时才想到要买,更买不到!她哭都没地方哭!这情形就跟几十年后的北上广深一样,想买的时候犹豫,没买。想买?晚了! 买楼是陆蔓君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以前的老板,很喜欢在市中心购置物业,不惜工本。除了市中心升值快,抵押贷款也更容易。很少有人会拿真金白银出来做生意,像影视公司,回款周期长。如果只靠自己的资金,那会活活被拖死。越有钱,欠得越多。一旦现金流出现问题时,留一些物业做后备,还可以救一救。 最近,不少地产商推高抵押贷款,吸引买家。所以说现阶段买楼,就是白菜价,不买是傻子呀!至于竞标地皮,她空间里的金条应该足以应付。只是要卖掉这么大额的金条,又不引起人注意,她还要费点心思。 陆蔓君没跟杨伟细说,只问经纪:“这写字楼卖吗?” 经纪有点为难,这中环地段一向是抢手货,流动性很低。大家都不会轻易转手。尽管楼市低迷,人们纷纷抛售物业,但唯独是中环,成交率最低的。他看了一眼陆蔓君,觉得有点对不住她,犹豫了一会才说:“业主不卖的,要不你们考虑长租……” 陆蔓君说:“那其他楼层呢?” 经纪说:“这一整栋都是他的物业,不卖的。” 中环黄金地段,不愿意卖,也是人之常情。陆蔓君暗想,这一整栋楼,哪怕在楼市低迷时期,相对来说跌幅最少。这附近的楼都被富豪们占了坑。她稍微问了几处楼盘,都没人出手。 经纪想了半天,“倒是有两个大老板移民,是我同事跟的,我跟她问问。” 陆蔓君说:“行,有多少,我全要。” 朱瑜:“……” 杨伟:“……” 天上掉馅饼啊!经纪赶紧去打电话了。 一整天,陆蔓君跟着经纪看其他楼盘。看完回来,初步定了两个,但还是对一开始那一个楼盘最是念念不忘。因为那个楼盘是在交通枢纽位置,对面就是维多利亚港,连落地窗都能卖广告。要是能整栋买下来,多好啊!她想得心痒痒的,喊住经纪说:“我给你一倍佣金,你帮我约那个业主出来,我们跟他谈谈。” 杨伟看经纪喜滋滋出去了,扶着额头倒在沙发上:“我去做地产经纪算了!” 过了两天,经纪打来电话:“业主同意卖了,但是价钱方面,他要跟你面谈……” 她很是振奋,立刻让杨伟这个谈判小能手去谈。本来以为这下十拿九稳,结果杨伟居然没谈下来。 陆蔓君皱眉:“你怎么谈的,为什么又不肯卖?” 杨伟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想到那天的遭遇就一肚子火:“我什么也没说!我们刚坐下,他就说不卖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没有诚意。”杨伟骂道:“他真是有病!我提前半个小时等他,在半岛酒店切牛扒,还不够诚意?我都说了价格可以慢慢谈,他二话不说就走了。” 陆蔓君心想这什么人啊,这么难搞?是不是杨伟哪里得罪他了?想想也不可能,杨伟平时嘴巴甜,八面玲珑啊。 “你不会跟他有什么过节吧?”她琢磨着这事不太正常啊,一般人怎么可能刚见面就说没诚意? 杨伟脸色有点不自然,语气一滞才说:“……哎,也不算是过节。去年这小子要约你吃饭,我说你没时间,给他安排了别人。”他有点后悔,真不该给他安排别人,不过谁知道他会那么生气?这人也真是,都一年前的事了,还记仇?这么想着,杨伟嘴上肯定不能服软,又说:“按我说,这些都是借口!” 陆蔓君听出来了,这点小伎俩,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确实,圈里有些爱泡女明星的富豪喜欢约饭局,每顿饭是明码标价的,她从来不去。霍荣亨这尊大佛摆在这里,也没人敢为难她。到了她这个咖位,一般都不会应酬。 杨伟抱着后脑勺说:“肯定是那个死经纪跟他说了幕后老板是你,像他这种人一听到是你,不就趁机刁难我喽,那你就要见他喽!” 陆蔓君问:“这人是谁啊?” 杨伟说:“就那个白浩的儿子……叫什么来着?”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了,绞尽脑汁要跟她形容:“哎,就那个啊,跟好多女星传绯闻的那个!以前他天天给你送花的。” 陆蔓君想了半天,一点印象都没有。粉丝礼物一般是朱瑜在打理,她自己是不怎么注意的。除非送的是花圈,不然怎么可能记得? “白浩?他有很多儿子啊!” 白浩她知道,如今香港大概没人不知道白浩的。这个运输业大王,集团旗下有地产,建筑,百货和航运。前两年拉了一帮地产商,成立了香港地产商会,给政府决策施压。按理说,对于这种超级富豪,陆蔓君应该有印象,但她想了半天,没想起香港哪个大富豪姓白?估计是平行空间的原因,她知道的霍英东、何鸿燊,这里都没有。 白浩长得不错,到处留情,所以儿子特别多。光是正经太太就有三个,当时法律还不完善,他就钻了空子。私底下没有名分的就更多了。光是八卦他们家族,就可以八卦一天。 杨伟说:“二太太生的那个……”他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叫白明瑞!” 白明瑞她也听说过。不少女明星想嫁入豪门的,何况这白明瑞比其他人更出手阔绰,长相遗传他爸,还挺好看。所以他身边的女明星走马灯一样换。 陆蔓君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之前还闹出过一则大新闻。说是两个女星为了争夺他,公然在尖沙咀某条大街上,发狠撕扯对方头发。这场闹剧,全程被媒体拍下来。 后来又有传言说某女星为他自杀。这些新闻纷纷攘攘,他从不澄清,权当没听见,继续泡他的妞,喝他的酒。娱乐圈新闻三分真七分假,陆蔓君很少留意这种八卦新闻,但免不了经常从报纸上看见他被拍。别人被拍了,一般低头遮脸走人。他不是,他发现记者了就哈哈大笑,然后大大方方招手。 杨伟说:“这种二世祖,见了也没用,他肯定玩得我们团团转!这几栋楼是好,”他连水杯放什么方位都找师傅算过了,现在买不下来也很郁闷,“买不了,租也行呀!” 陆蔓君笑着看他一眼,随手倒了杯水:“既然他这么想见我,那就让他见一下吧。” 杨伟打电话时还有一点担心,怕自己误会了白明瑞的意思。谁知道,才说了陆蔓君想跟你谈谈,那个谈字还没说完,白明瑞已经说:“好呀!在哪里见面,几点钟?” 他心里暗骂一句色中饿鬼,“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白明瑞挺高兴的:“我都可以啊!就现在吧!” 杨伟回头看了一眼快六点钟了,外面早就不许出门。“已经六点了,明天下午两点,在半岛酒店喝下午茶,您看怎么样?” 白明瑞答应下来。 朱瑜本来想跟着去的,她很想亲眼看看白明瑞长什么样。陆蔓君说:“我跟杨伟、梁超美去就行了。”她还带了两个保镖,新请的。毕竟她跟邵氏解约了,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意。 半岛酒店,这是全香港目前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全白制服的门童扶了扶圆顶白帽,为他们拉开玻璃大门。一眼看见一条宽阔的梯级,笔直伸往二楼咖啡厅,两旁是透亮长镜面。地上铺着暗红色的英式古典地毯,走在上面感觉很软。 咖啡厅很大,头顶挂着一盏盏水晶大吊灯,摆着绿色小树。看过去,一排排尽是深蓝色的阔椅子,大理石方桌子。桌上一套套银餐具,配着瓷茶具和三层点心架子,精致繁复,一看就是英式典雅风格。里面只坐了两三桌,侍者倒比客人多。她们选了靠窗的一桌,保镖是另一桌。她听着那乐队演奏的古典音乐,望着眼前这白色餐布,她上辈子大概没想过,自己会坐在这里,准备谈一笔上百万的生意吧?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不到约定时间,她和杨伟聊着公司注册的事,梁超美突然说:“那个谁来了。”他们都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走进来了,他压着帽子,几乎把脸都遮没了,身后还跟了两个保镖,估计就是白明瑞。 他走近了,陆蔓君就笑着起身:“白先生。”这时的报纸是黑白的,所以陆蔓君看着他这么唇红齿白的,真不太像那种爱泡女明星的渣男。 白明瑞摘了帽子,听见那一句白先生,先怔愣了半天,瞳孔慢慢张大:“啊……”他手抖着,有点不知所措往周围的人看了几眼,慢吞吞往前挪了一步:“你你你你你好。” 陆蔓君差点就笑喷了,都二十多岁了,怎么感觉还像个高中生?她咳了一声说:“不要客气,坐。” 杨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辈子没见过明星似的,脸上没露出分毫,“哎呀,都坐,站着做什么?” 梁超美感觉这个白明瑞,跟报纸上的形象完全是两个人啊! 等坐下后,白明瑞拼命喝水,又把帽子戴上了。陆蔓君想跟他说话,他就咳嗽,完了还结巴。她本来想的各种招数,对付这种害羞小青年,竟然用不上。她只好单刀直入:“白先生,我想买你那一栋楼,你看能不能开个价?” 白明瑞放下了杯子:“陆小姐。”他说话总算能恢复正常了,“我那栋楼不卖,可以租。” 梁超美和杨伟都不高兴,这不就是明摆着说,我就想看看我偶像,但是楼不卖。陆蔓君也有点生气,但忍住了,“白先生,我出价比市价高两成,你看怎么样?”她注意到杨伟在瞪她,分明认为她脑子有坑。但她想,别说高两成,高两倍也划算。 白明瑞又不吭声了,半响才说:“我不要看到他们两个,还有隔壁桌那两个保镖。”他眼睛亮了一下:“不如我们两个人去出海,好么?” 陆蔓君愣了一下,这话也算是够直白的。她笑了笑,“我也不卖的。”看来是谈不下去了,她抓起衣服起身,“有机会再谈吧。”示意其他几个人一起走。 梁超美很是瞧不起他,白长了一张好脸,真是渣渣! 白明瑞追上来解释说:“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啊!”他一时忘形抓了陆蔓君的手,她伸手拨开了。白明瑞有点尴尬,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其实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陆蔓君没兴趣跟他玩这种游戏,她想着自己浪费一下午跟他扯东扯西的,心里就来气。“之前经纪跟我说,你要卖楼的,怎么现在又不愿意卖呢?价钱都好商量。” 白明瑞迟疑了一会才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陆蔓君抱臂等着他。要是他敢开价十倍,她……她说不定也会点头。 白明瑞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如果是租的话,你每次续约的时候,我都可以见到你啊……” 陆蔓君:“……” 梁超美:“……” 杨伟:“……” 要是在电影里听见这句话,她大概会有几分触动。但是现实生活中,她只想买鸡蛋,不想跟那母鸡出去逛街啊!这种感觉类似于“我在姐姐葬礼上对你一见钟情。为了再见到你,我又杀死了我弟弟。”不过她稍微明白了,为什么白明瑞这么受女生欢迎。他这个性确实挺讨喜的。富二代出身,不摆架子,不太骄纵,很少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很多,主要是因为我卡文,以及jj这个受发不出去!!!对不起你们,如果你们有在等的,更对不起了,我这周末尽量加更补偿你们。 第134章 迷弟一只 真要说白明瑞追星追到这个地步,为了看见她才选择出租,她是不太信的。他是白浩的儿子,豪门斗出来的,一点心机都没有,那怎么可能?再看他平时跟女明星那些新闻,陆蔓君更不信他会这么纯情。估计他是不想卖,所以才这么说,大家都好下台? “没关系,那就……” 杨伟在边上打断她:“白先生,她要是买了,你就可以过来租啊。笨!你跟她楼上楼下,还不是天天见。”冲陆蔓君说:“是吧。” 梁超美说:“白先生,你送花也更方便。” “……有道理!” 听见这句,陆蔓君转头一看,见白明瑞认认真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看那表情,真像为了追星,把这个产金蛋的母鸡给卖了。难道白明瑞真这么没心机么?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像在利用影迷的感情。她也不想欠人情,便说:“他们开玩笑呢,我买来出租的,不自用。如果你要见我,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助理。”找梁超美要了张名片给他,顺便客套一句:“谢谢你喜欢我的电影。” 白明瑞哈哈大笑:“我不怎么喜欢你的电影呀!我是喜欢你这个人!” 陆蔓君看他笑得眼睛弯起来了,心想也不知道该说他耿直,还是说他什么好。那递名片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那满堂的风吹得脸疼啊。尽管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自己的电影,但被影迷这么直白地说,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电影,心情还是有点受伤。 “好了,无论如何,谢谢你。”陆蔓君说完,转身准备走了,听见白明瑞又说:“市价两倍。” 她回头,看见白明瑞整了下帽子,把帽檐压低了点,嘴角斜斜地往上一挑,“一口价。”这样看,又像个生意人,刚才那一股孩子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个怪人。 两倍!这不就是不想卖么! 梁超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白先生,这个价码有点过分了吧。” 杨伟心想,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嘴上却笑说:“哎,肯谈价钱就是好的开始,我们先坐下,慢慢聊。” 白明瑞坐下了,“要不是陆小姐,我才不卖。价钱是没得谈了……”说到这里,他偷瞥着陆蔓君,她不喜欢出海,总该喜欢骑马了吧!他不死心又想约她:“你喜欢骑马吗?我有一匹马……”看他们脸色都不好看,这些人又想歪了!他立刻涨红了脸:“我我我我不是说我们一起骑!” 杨伟推了下陆蔓君,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人嘴上说得多喜欢你,一说到生意就没人情讲。这是明摆着要宰你。” 说真的,陆蔓君更喜欢这样明刀明枪谈生意,“两倍就两倍。”她这话一说完,梁超美和杨伟立刻扭头看她,估计也是觉得她疯了。陆蔓君没有理会,只转头对白明瑞说:“白先生,骑马改天再说,这栋楼我按市价两倍买了。” 白明瑞眼睛睁了一下,微微一弯:“我更喜欢你了,你很聪明!” 陆蔓君看着他笑,“你也很聪明。”他大概是把未来两年的升幅都算进去了?一看这白明瑞的脸“轰”红成了番茄,那眼光直愣愣看着自己,她也莫名觉得尴尬,咳了一声,把目光移开了:“那就这么定了,后面的细节我让他们跟你谈?” 白明瑞没反应,还在看她。这目光也太明目张胆了!边上的梁超美都看不下去了,真以为这屋子就他一个人?她也算见多识广,什么疯狂粉丝没见过,不过大多是不停尖叫的,这种发呆型,少见。梁超美出声提醒:“白先生!” 陆蔓君咳一声:“白先生,那今天谈得差不多了,我就先……” 白明瑞被这么一喊,总算才回过神来,拿手背按了下脸颊:“那那那那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你要记得我啊,我是白明瑞,白天的白,明天的明,瑞……” 陆蔓君有点想笑,觉得这白明瑞虽然神经兮兮的,还是挺可爱的,便笑说:“我知道你的名字。” 陆蔓君终于如愿以偿,按市价两倍买下来了,尽管杨伟一再表示亏大了,但是陆蔓君感觉,这简直是超值白菜价啊!想想几年后香港的房价是多少倍……这个钱别想说买房子,买个厕所都不够啊。何况这一栋楼抵押贷款能达到120%。也就是说,付出去六十万,能贷款到七十二万。她算了下,光是买楼,手里的钱已经出去了两百多万,空间里的金条几乎没动过。 杨伟领着人安排公司注册、买家具置办器材等一系列琐碎的事情,梁超美则负责公关。这几天,解约的事已经传开了,邵氏陆续有人要跳槽过来,比如蒋贤、徐小田这类跟她关系好的,看杨伟拉了一大帮人走了,也准备跳槽过来的。至于游敏、梁音、陈宝心和胡芳芳几个,都给她打来电话祝贺,说是开业当天一定捧场。罗薇从国外给她寄了礼物。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支持,都是她忙碌生活里的安慰。 与此同时,听梁超美说,媒体迅速跟踪报道,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新闻少不了的。陆蔓君现在先住着杨伟名下一处物业,比较偏僻,也没受什么滋扰。每天翻开报纸,就是邵氏拼命抹黑她形象,梁超美立刻迅速公关,斗了个你死我活。又因为梁超美完全腾不出手来,杨伟这边人手不够,陆蔓君就让朱瑜跟杨伟学学。杨伟到底是比梁超美老练多了,训练朱瑜那都是套路。一来二去,朱瑜在工作上也变得踏实多了,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这写字楼的东西搬出搬进,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很快白明瑞就派人过来,把她们楼下那一层租下来了。 起初朱瑜看见白明瑞还挺高兴的,人都爱看帅哥。后来他天天来送,不仅送花,看他们装修,还要送些不切实际的装饰品。朱瑜很生气,办公室堆不下了,她还要想办法找地方放。时间长了,朱瑜没好气了,对白明瑞说:“陆蔓君不在!你不要每天送些没用的!我这里放不下了啊!” 白明瑞往她身后张望:“怎么天天都不在,我不信,你让我进去看看。”说着就要闯进去,被朱瑜拦下了。 朱瑜的扫把“咚”一下砸在地上:“真不在!我骗你干什么?”她勉强压抑了下情绪,缓和口气说:“那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寄到那边,粉丝礼物都往那边寄的。” 白明瑞一听有点不高兴:“我不是粉丝!陆蔓君跟我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我知道。”朱瑜心想,不就是见了一面,买楼翻了两倍卖嘛,连报纸都有登。她翻了个白眼,“白先生你看报纸了吗?她有男朋友,叫霍荣亨!”而且人家比你帅好多啦! 白明瑞说:“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朱瑜语塞。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邵六叔今天返港。 其实杨伟辞职没多久,他带着二十多人离职的消息,已经传到邵六叔耳边。邵六叔不太高兴之余,其实也没当一回事。年轻人啊,就想出去闯一番名堂,等熬不下去自然要回来。不回来,还能去哪?这段时间,邵六叔在马来西亚忙得分不开身,好不容易忙完了回国,得知陆蔓君领着一帮艺人也走了,而欧阳只字不提,他更是恼怒。 他下机时,天色还早,但风很大。欧阳和助理在停机坪等他,空荡荡的,吹得她抱臂在等,头发也乱了。一看他,欧阳就笑着过来:“六哥!” 邵六叔嗯了一声,保镖散开了一点,欧阳上前亲热地挽起他的手,问了他身体之类的事,又帮他拢了下衣服:“我叫佣人炖了官燕,今晚到我那边吧?” 邵六叔说:“再看吧。”他慢慢走着,“公司怎么样?” 欧阳说:“出了大事,都是我不好!管不住杨伟,你不知道他……”她叹气,“杨伟辞职了,还把何子云、刘祥十几个人都带走了。说话也很难听,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又骂你铁公鸡。唉,我本来想跟你说的,但你最近一直操心马来西亚的事,我想等你回来再说。” 邵六叔脸色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又问:“还有呢?” 欧阳见他无动于衷,心想这只老狐狸,大概是早知道了,再瞒下去也没意思。她便九分真一分假,把事情说了:“陆蔓君带着一班艺人走了,蒋贤、徐小田……胡芳芳沈芝没走。她跟杨伟一起开公司的,听说最近买了不少物业。” 邵六叔看了她一眼,那语气不算重,但隐隐有点责怪的意思:“你留个人都留不住?” 欧阳委屈道:“我跟他们说,让他们有什么事,等你回来了再说,万事好商量。谁知道杨伟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他带着一帮人冲到办公室,丢下辞职信就走,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还差点……”她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捂住脸深呼吸:“算了,都过去了。” 邵六叔说:“你帮我跟杨伟约个时间,我要跟他谈谈。” 欧阳心里一咯噔,但一点情绪也没表现出来,“唉,我担心他未必肯见您。您身体不好,免得被这种人气着了。” 助理突然开口:“真的,杨伟发起脾气来真凶啊!他还差点动手打欧阳小姐了。”这就是助理的作用,帮老板说出不方便讲的事,哪怕添油加醋,老板依旧是白莲花一朵。欧阳心里赞赏,表面还不动声色斥责她:“都过去了,还提来做什么?” 邵六叔皱一皱眉,没说话。 助理说:“你不知道欧阳小姐多委屈,二十多个大男人欺负她一个,她哭着求他们别走了。杨伟骂她八婆,又说邵先生您是个吸血鬼,他们死都不会回头。” 听起来的确是杨伟会说的话。邵六叔看欧阳眼眶都红了,心想她一个人面对二十多个人,又是被骂,又差点被打,该是多委屈!无论怎么说,杨伟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拉走他手下的人,丢下信就走。这是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 欧阳按下助理的手:“是我做得不够好,当时他们一班人来闹事,我说要开警告信,才惹怒了他们的。我来约下杨伟吧,我给他斟茶认错,说不定还有转机……” 邵六叔心里憋得一肚子火,听见斟茶认错四个字,那火苗蹭蹭往上冒:“你认什么错,你有什么错?杨伟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没我捧着他,他摔到地上,贱过地底泥!” 欧阳看他生气,试探着问:“你真的不见杨伟了吗?” 邵六叔:“还见什么!少了他们,邵氏不转?荒谬!”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嗤笑道:“我们两千多人,缺那么二三十个人?我等着看他们翻得出什么浪来!” 欧阳笑道:“您说得对,这些乌合之众,也难成气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 第135章 权谋 欧阳把邵六叔送上了车,俯身叮嘱司机:“开慢些。”等车子轰隆隆发动,她才直起身子,微笑着招手,望着车子开远了一些,才稍微舒了口气。她偏头问助理:“辞职信放好了吗?” 助理说:“都放在老板桌面,最显眼的地方。” 欧阳点头:“他回去一定会问其他人,你都安排好了?” 助理刚才亲眼看见邵六叔生了大气,也说了不见杨伟,难道回了公司还会找人来问?闲着没事干?欧阳这人,说好听的是红颜知己,往难听里说是养在南洋的情人。她在邵六叔身边睡了多年,又牺牲了自己正当红的歌星前途,跟着他回港,是个男人都要感动了。邵六叔都让她担大旗,又怎会不信她!这个欧阳,还非要大费周章要自己去捂住其他人的嘴! 助理心里抱怨了一通,真是,老板随口说一句,她们这些下属干到死!那天在场的人那么多,她哪里记得有谁?还要她逐一打招呼,她要怎么说?助理暗自撇撇嘴,但面上还是恭敬地说:“都交代过了。” 欧阳放心下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她不忘安慰助理一句:“辛苦你。”来接她的车也到了,上车前,她压低声音叮嘱助理说:“你不用回公司,帮我开一张支票。用上次我给你的账户,三万元。” 助理睁大了眼:“三万?”可以买三套房子了,那个账户有这么多钱?她有点为难地说:“也不知道一下子调这么多钱银行会不会问?” 欧阳看了她一眼:“我说的是三万,不是三十万,紧张什么?” 助理:“要给谁呀?” “寄给陆蔓君。” 助理吃惊:“陆蔓君?可是……” “让你寄就寄。” 助理也不好问为什么,但她心里感觉这些人都是表面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嘴上说要整死他们,背地里又给他们寄钱。真是闹不明白!助理真想卷了这笔钱走,可是身家性命都系在欧阳身上,也不敢。 欧阳弯腰进了车门,她要在邵氏站稳脚跟,就不能让杨伟回邵氏。杨伟和陆蔓君这些人,刚花了两倍价钱买楼,哪来钱付工资,熬不下去了怎么办?她想先给一点让陆蔓君周转。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想赚大钱,还要看长远的。 她牺牲那么多来香港,就是背水一战。当歌星是青春饭,只有邵六叔才是大树好乘凉!她深知六叔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既要讨他喜欢,又要帮得上忙。如果她不在邵氏站稳,她就什么都没有了。邵六叔还有两儿两女养在新加坡,他大哥那儿。这正是她最好的机会,趁此机会站稳了,以后还愁没钱? 邵六叔进办公室时,人们纷纷打招呼:“六叔!” “老板!” 他笑着点了下头,环视着周围,状似顺口问了句:“哎呀,杨生他们一走,这里少很多人呀!”他亲和力是相当好的,跟别人搭了几句,慢慢就套出一点话来。听说是杨伟辞职前,找了他很多次,但是最后没找到,才领着一群人闹的。但没人说欧阳的坏话,都说是一场误会。 “欧阳小姐说要出警告信,又不肯透露你的行踪,他们就很生气。” 有人说:“哎呀,杨伟确实有点过分,还骂她八婆了。” 邵六叔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但没说什么,脸上还笑着,进了办公室。等他看见桌上一堆信,让人关上门,才随手抽出一封来看。第一封骂他铁公鸡,第二封说他太刻薄,跟着他迟早要饿死。他一封接一封看完,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封是杨伟的。 杨伟写得倒是情真意切,大意是感谢邵氏这些年的培养,但他想出去闯闯,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合作,不至于闹到太僵。邵六叔看完信,随手丢进垃圾桶。这些小子们,有邵氏撑腰时,自我膨胀得厉害,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没了这平台,立刻就要原形毕露!熬不下去早晚要回来!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招呼人进来:“杨伟那小公司什么时候开业,让人去捧捧场,送点东西助助兴。” 晚上,邵六叔去了欧阳那边,伸手搂过她的时候说:“我知道你委屈。过些时候,杨伟那公司开业,让你看看热闹。” 欧阳一愣,心里百转千回想了太多,脸上却是一笑,靠在他身上说:“我就知道你疼我。” 邵六叔摸着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半闭着眼睛:“以后还得你帮我看着。万一遇到什么苗头及时掐死,知道了?该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要留手。” 果然是打这个算盘!留个杨伟跟她制衡,欧阳心里大怒,脸上笑容一点也不变,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杨伟正在跟陆蔓君说:“听说六叔回来了。”陆蔓君低头研究着新公司设计图:“按这个施工进度,肯定估计赶不上你那个什么黄道吉日。” 杨伟不太高兴,提高了声音:“陆蔓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陆蔓君回头看他:“六叔回来了嘛,我听到了。” 杨伟说:“你说要不要找人联系下他,好歹见个面,聊聊。” 陆蔓君说:“我觉得没必要,不过你可以试试。邵六叔这人什么性格你也知道,看他怎么对电懋的?他是寸土必争的人,现在你挖走他那么多人,他会放过你,我还不信了。更别提身边还有一只狐狸精,你走之前都没让你见,走了能让你见到邵六叔?” 他一屁股坐下。“说起那只狐狸精,我怀疑那死八婆在背后骂我,我最近老是打喷嚏。” 陆蔓君听着好笑,放下手里的草图,“你是感冒了吧。” 正说着,梁超美过来说:“杨哥,我给你熬了感冒茶呀,你要不要喝一点?” 杨伟搓着手站起来了,喜上眉梢:“喝,怎么不喝!” 过了两天,杨伟意外接到了邵六叔儿子的电话,让他联系上了邵六叔。大概是邵六叔的儿子也很讨厌那狐狸精?总之杨伟和邵六叔在电话聊得还挺不错的,六叔说是不怪他,人各有志。但喝茶就不必,六叔最近忙,下次再约。 杨伟放下电话筒,叹了口气,跟陆蔓君转述了一遍。陆蔓君也早料到了,摇头。“没办法,这也是迟早的事。” 梁超美在边上看他们打哑谜,完全不懂他们在叹什么气?“邵六叔不是说了不怪你吗?” 杨伟说:“你没明白?” 陆蔓君说:“这意思是,以后各自站队,仗照打,没情面讲。” 近来陆蔓君都很忙,饭局很多。幸好这两天五点宵禁解除,不然她几乎没法完成这些事。这期间,她还收到了一张支票,上面是三万元,信封署名是“喜欢你的粉丝。”三万元啊,哪个粉丝会送这么大礼? 陆蔓君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是谁塞在门缝里的。 朱瑜挥着支票说:“这么阔绰的,还有谁啊。”其他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着陆蔓君挤眉弄眼:“长得漂亮就是好啊,分分钟送钱上门!” 陆蔓君拿了支票在手上看,总觉得白明瑞虽然疯狂,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给她送这么一笔巨款。想来想去,反而觉得有可能是欧阳。毕竟如果她是欧阳,她也肯定会送钱过来。 到了下午六点,她跟几个银行家们谈完出来,把衣服稍微裹紧了些,感觉头发被风吹得乱飞。她伸手拨开了发丝,不甚在意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顺口问梁超美:“下一站去哪?” “佳记酒楼。” 庸俗的脂粉气顺着空气飘了过来,她走下车时,感觉迎面吹过来的风,都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她又一次抬眼,看见那金光灿灿的大牌匾挂在正中央。 佳记酒楼。 她进门时,李爸爸已经先到了。一看见她,李爸爸就走过来,面露不悦:“怎么才来!” “啊,路上有点堵车!”她跟着李爸爸走,又看了下手表,时间刚刚好啊? 李爸爸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啊,等会说话要注意点的。这个官很大,我也不熟,是让人介绍的。” 陆蔓君连忙说好。梁超美在她身后跟着,悄悄说:“李爸爸脾气可真不小呀。”李爸爸定了个包间,一张饭桌,一张麻将桌,还有一张大红色沙发。连同她们两个,李爸爸和他的小警员,总共才几个人,就要定这么大的包间。 这次要见的,是一位负责投标管理的官员。最近屯门有一块地皮,下个月正式招标。她也看了,虽然远了些,但是胜在地方大,便宜。想当年邵六叔买清水湾那一块地皮时,全是山。他硬生生铲平了,建起了影视城,在五十年代花了五十万港币,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陆蔓君手头上有两百多万,尽管物价涨了,砸一百万出来竞标地皮,完全足够。她研究过最近的相关条例,发现这里面水分太多了!比如招标阶段,为保障公平,一定要有三家竞买者报名,否则需延期或流标。报名参加,报送资料,经审核批准才能成为竞买人。她跟李爸爸打听过,这里面居然还是明码标价的?也就是说,入场下水玩游戏,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玩的。 所以她拜托李爸爸,帮忙约见。 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没来。李爸爸抱着手臂点了几下:“搞什么!”李爸爸这几年人在高位,已经很少等人。他一时之间很不高兴,回头对身后的小警员说:“你去问一下,怎么回事。问他是不是不认得路,我们派车去接他。” 小警员麻利地去了,打了电话回来后说:“佣人接了电话,但是他不在家,说是刚出发了。”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安慰道:“再等等吧。” 尖头黑皮鞋在地上不耐烦地敲了两下,李爸爸说:“那就等吧!”期间,服务生进包间,问了好几次,“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说了人没齐!还问!”李爸爸一肚子火气,“你没眼睛看呢!” 又等了好一会,陆蔓君喝了好几杯水,起身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她远远看见一个高瘦男人,从旁边洗手间出来。她立刻慢下脚步。霍荣亨回国后,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一直不想接。接起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不生气了,但是他们也回不到从前那样毫无隔阂。没有联系,这算是分手了吧,但谁也没有提分手。 她站着,想等霍荣亨先走。她看见他低垂着眼帘洗手,那手指伸到水龙头底下,显得指骨分明。她这么看着,感觉他似乎比以前高了一点,又更消瘦了点。是只有这一点变化吗?又似乎不是。如果说往常是一种刻意隐藏自己的沉默,现在却是充满攻击性的内敛克制。 水流停下。 他关掉水龙头,唯一的声响也终止了。 “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来一发短小的第二更。 第136章 饭局 陆蔓君被这句话一刺,什么好心情也没了。她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看你什么时候走。”她走到洗手池洗手,扯了纸巾擦干净,见他还在看自己,眼光斜斜看过去:“那你又在看什么?” 她回过身准备走,忽然见他长腿一迈,往自己走近了一大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她一下子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烟草味。霍荣亨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还在想着,她听见霍荣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说呢。” 她一抬头,四目相对。那种疯狂的心跳来得毫无预兆,她望着眼前这个人,感觉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只要他一低头,他就能碰到她的嘴唇。 太近了…… 她的视野里,连他的鼻子嘴巴都因为放大而模糊,只看见他的眼。她感觉热度从心脏慢慢涌到四肢,涌到脸上,涌到耳后根。他们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 她恍恍惚惚发现他真的长大了。这样的他,让她很不习惯,因为他现在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她忍不住想看他。 她清楚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走开。在同伴和男人之间,她已经做了选择。她现在应该回到那个包间,万一那个高官回来怎么办?然而,她突然就理解了色令智昏的意思,她一点也不想离开半步,只想继续…… 她还陷于挣扎,不过是短短一两秒的时间,他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么一动,冷风钻进来,她立刻打了个寒颤。因为这一点冷意,她反而清醒多了。失望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她再抬起头时,看见霍荣亨已经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朝着她身后的方向,微抬下巴:“有人找你。” 她回头看,一看见小警员,立刻明白大概是高官来了。她大喜,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站在原地,冷淡地看着她这个方向。她想说什么,但顾不得了,便狠心转头,“走。” 回到包间,高官已经来了。 他听见开门声就回头看,像个弥勒佛似的笑:“哎呀,陆蔓君小姐!我喜欢看你的电影!” 陆蔓君知道这个是客套话,十个人有九个开场白都是这个,便也笑笑。“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去了洗手间……” “我才要说不好意思!约好是八点,现在都九点了!我刚好有朋友过来,总要过去打声招呼,没想到晚了这么多!” 一顿饭下来,各种寒暄问候,聊到地皮的时候,弥勒佛就说:“这个不好办呀!你知道,最近风向变了……” 李爸爸说:“确实。” 陆蔓君看他们神色不对,眉头一跳,难道廉政公署要成立了? 弥勒佛说:“现在很难弄,人多。你看看一直下场来玩的,来来去去去不就那些人,临时要加人,总要上上下下打点。个个都要捞油水,梁警官是我老死党,我肯定是想帮你们。”他的手指蘸了点茶杯里的水,慢悠悠在墨绿色格子布上勾,话锋一转:“不过,上头吃水深了(要赚更多)我们这些做小的,也拿不了主意,价码不一样。所以……”他又不说了。 陆蔓君毕竟没怎么接触过官场的人,哪里听得懂这种语言艺术。这是因为困难,想多拿钱,还是说他也拿不了主意? 李爸爸笑说:“人是多了,也是辛苦。”朝陆蔓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拿个一千块出来。这是之前他叮嘱过的。 陆蔓君让梁超美拿了,给弥勒佛:“拿去喝个茶。” 弥勒佛眼皮子一掀,往那些钱扫了一眼:“我也说了,现在吃水深了,我也拿不了主意。”他从那些钱里抽了一张,剩下的全推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也不拿你的,你等消息吧。” 陆蔓君心想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回头看李爸爸一眼,见他脸色不太好看。 李爸爸把钱又推过去,“哎呀,打点上下总要花钱,先拿着这一点,晚点我们再出来吃饭。”意思是后面再给他多拿一点。 推来推去,弥勒佛就是不肯收。越是不收,她心里越是不安。 说到最后,弥勒佛也没了笑容:“李Sir,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不是我不想要你这笔钱,而是不敢要。我这边帮不了,很难办。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说。”他想了想,“要不你直接去找张爱明吧,他现在管我的。”他对李爸爸说,“他以前是你下属呀,你应该认识。” 这回轮到李爸爸没了笑容。 陆蔓君看李爸爸的脸色,估计两人还有一点过节。想也知道,以李爸爸这个性格,当他下属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差事。真是风水轮流转!毕竟隔行如隔山啊,李爸爸的人脉不在土地管理这一块。陆蔓君看这情形,她也不好开口让李爸爸帮忙。到底让他白跑了一趟,顺便又塞了一点钱给他。 李爸爸一看就恼了:“你这是干什么!叔叔看着你长大的,跟叔叔客气什么!”硬是塞回给她了,“不过张爱明这事我是真帮不上了。你看有谁认识他的,牵个线。这个人我知道,好说,给足了钱就行。” 弥勒佛先走,李爸爸去洗手间。她和梁超美戴着口罩,坐在大堂沙发等着车开过来。正好看见霍荣亨从另一个包间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保镖。那长腿被西裤裹着,看去笔直有力。他低头熟练地点起烟,边走边对旁人说些什么,随后就走到门口等车来。 她看着霍荣亨,感觉两人越来越远了。她在这一刻想的居然是,弥勒佛口中说要见的朋友,是不是就是霍荣亨?会不会是霍荣亨想要阻挠她?她站了起来,正想要上前问,车子已经来过来了。 车灯照过来,残雨映着一地昏黄。司机打开车门,等他上车后,把车门关上。车子往前驶去。 梁超美过来说:“车子过来了。”顺着陆蔓君的眼光看过去,碰巧见到霍荣亨坐在车里,惊讶地回头看她:“他回国了啊?”看陆蔓君丝毫没打招呼的意思,忍不住问:“为什么……” 陆蔓君收敛了笑容,“我们分手了。” 梁超美:“为什么?!” 陆蔓君:“如果我没猜错,他也要买屯门那一块地皮。回去查查。” 如果注定要站在对立面,早点知道也是好事。 李爸爸去完洗手间出来,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是呀,我跟她刚吃完饭,她在大堂……”一眼看见陆蔓君:“喏,在那里!” 陆蔓君正跟梁超美说话,一回头看见有人朝她一路小跑过来:“蔓君!” 陆蔓君正愁着,回头一看是白明瑞,被他明晃晃的笑容感染了,这人还真是自来熟,也笑:“你怎么也来这边吃饭?” 白明瑞似乎因为她主动问话,心情更好:“谈点事情,”他往陆蔓君身后看一眼,兴致勃勃问:“你去哪里?我送你。” 陆蔓君说:“不用麻烦了,我们有车过来。” 白明瑞说:“你们想投屯门那一块地皮吗?我可以帮你找张爱明啊。我跟他很熟。” 陆蔓君有点惊讶,白明瑞怎么知道的?她往李爸爸那边看一眼,又对白明瑞说:“那真的谢谢你……” 白明瑞笑得像只狐狸:“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不可能白帮忙的……” 梁超美在边上听着,白眼都快翻烂了。上次帮忙坑了蔓君一倍的钱,这次又想坑钱!真是名副其实的生意人,这边说是粉丝,那边就来算账了。 陆蔓君却很喜欢这样的做事风格,她不喜欢欠人人情,钱好说,人情可不好还。“那肯定的,你看多少合适?” “我又不缺钱。”白明瑞一笑,就露出两个浅酒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137章 第二更 那缺什么?这不明而喻的暗示,让陆蔓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自然知道,想买地皮,必须解决张爱明。她是一定要买地皮的,但也不至于要出卖色相。她同学朋友众多,也不至于连一个打通关节的人也没有。 白明瑞还在等她的回复。她往酒楼外看了一眼,见车子已经来了,保安正在交涉着,估计是挡到别人了。陆蔓君想了想说:“这事改天再说吧,我们车子也来了,先走了。” 白明瑞一听,“啊”了一声,也顺着她的眼光往外看,见那穿长衫的保安打着手势,示意司机开走。他不由得失望:“我们才聊了几句话……” 梁超美一时没忍住,先笑出了声。这个二世祖,都二十多岁人了,比陆蔓君大了好几岁,偏偏还像个小孩似的耍赖。反而陆蔓君一直是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真是怪事。本来梁超美还因为那两倍市价的事,看这白明瑞不太顺眼。陆蔓君不心疼,她可心疼白花出去的钱。但因为这一句,她又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李爸爸走过来,笑着搭上白明瑞的肩膀。他本想介绍下白明瑞的来历,想起报纸也登了,陆蔓君花了两倍市价买楼,也就不提了。他想着白明瑞能帮忙引荐张爱明,这是再好不过了。看白明瑞的脸色不好看,又看看陆蔓君:“怎么?” 陆蔓君说:“没什么,我真的要走了,车子在外面等着。下次有空吃饭。”跟白明瑞点了个头,又朝李爸爸挥了下手:“李叔叔,今天麻烦你了,我们先回去了。”看李爸爸笑着点头,她就准备跟梁超美走了。 白明瑞追出来问,“什么时候?” 陆蔓君有点尴尬,下意识往梁超美那边看一眼。这也就是一句客套话,诸如“改天请你吃饭”“下次约”之类的,也没人会当真。 白明瑞看她不说话,又问:“什么时候?” 陆蔓君看一时半会摆脱不了他,只好让司机先绕到前面等着,又回头对白明瑞说:“白先生,真的谢谢你。不过我最近真的很忙。”梁超美在边上附和:“白先生,要么下次再约,你也看见了,最近蔓君忙着公司的事,都没时间睡觉了,更别提什么感情的事。” 白明瑞站着原地,也不动,站了半天才慢吞吞冒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不想跟我吃饭。”借着一点灯光,看见他的倒影在积水里荡着,剪成一点点凌乱碎片,拉得又长又落寞。 陆蔓君看他人高马大的,二十多岁的人了,感觉还像个长不大的中二少年,说起话来委委屈屈的。她心里有点烦,正想说话,就听见他又说了句:“我们不能做朋友吗?因为我有钱,所以我不能有真朋友吗?”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这句话听得陆蔓君心里一阵酸。他虽然说了“因为我有钱”但语气里没一点炫耀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她能听出来,他是发自内心想问个为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真朋友不是用利益交换而来,交换的是心。你为我好,我为你好。哪怕你没为我怎么样,我也为你好。不计较得失,才是真朋友。 梁超美在边上听着,补了句:“白先生,你朋友可多了,还都是女的。” 陆蔓君噗一声笑了。 白明瑞涨红了脸:“报纸乱写的,你也信!”他扭头小心地看着陆蔓君,有点焦躁地说:“我可以解释,真的!很多都是谣言,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对,街头打斗那两个女人的确是喜欢我,但是我没有喜欢她们!” 陆蔓君没耐性听,“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白明瑞说:“你不相信我?!” 梁超美说:“你什么都没做,她们为什么会为了你打架?” 白明瑞说:“我怎么知道!我只跟她们吃过一次饭,还是很多人的情况下一起吃饭的。”他举起两个手指头发誓说,“我一点暗示都没有给她们。” 陆蔓君也觉得不奇怪,豪门内部势力斗争嘛,没一点坑人手段怎么可能? 他认真严肃地说,“我不会随便喜欢一个人的。”他偷觑着陆蔓君,“你可以陪我吃个饭吗,我明天生日,但是我没什么朋友……” 这话说得心酸,陆蔓君心想你怎么可能没朋友啊?多得都见不过来了。“那你的生日宴怎么办?”白家几个儿子的生日都会办得很隆重,每年她都会接到邀请,但是她很少去。听说不少有头有面的人都会赴宴。 白明瑞情绪有点低落,眼光盯着地面上的积水:“那不是我的生日,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陆蔓君一愣,感觉他有点可怜。 梁超美有点于心不忍,在边上扯扯她的袖子:“哎,好像很惨吶,就答应他吧。” 陆蔓君看他那表情,隐约能感觉到他伤心了。想想自己生日变成一个谈生意的借口,也没人记得住他真正的生日,想来也挺悲剧的。再想起那句“因为我有钱所以我不能有真朋友吗?”以及“我没什么朋友”……她心头一软。光是看报纸,也不难想象,他那大家族里是什么氛围。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问他学到了什么做人哲学?大概是“利益交换”四个字。豪门尔虞我诈,想找个真朋友,哪有她想得那么容易?尽管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坦诚”“纯真”,也也未必是真的。但是如果这时候还拒绝他,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好吧,去哪吃?” 白明瑞一愣,猛然抬起来,像是不太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的眼睛慢慢充满了神采,笑得露出酒窝:“你你你你你答应答应……” 陆蔓君心想她只是答应吃饭,至于高兴成这样?“嗯。” 白明瑞喜滋滋地规划:“那我们吃完饭,顺便在附近看电影。我听人说有一部电影很好看,是说一个女孩跳舞……”他手舞足蹈说了一通,发现陆蔓君和梁超美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停下了。 陆蔓君:“我知道。” “你看过了?” 陆蔓君:“我演的。” 白明瑞尴尬地摸了下头,看看陆蔓君,又看看梁超美,结巴了:“我我我我我……” 梁超美恨恨地说:“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是粉丝?哎,你居然不知道这部电影,它都重映第二遍了!你平时不看电影吗?” 白明瑞低垂着眼睛说:“我平时不怎么看电影……”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小声说:“我又不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赶上了!真是揪心,还是没写到高|潮部分……这个小白废话真多,顺着杆子往上爬,导致他多了这么多戏份 明天中午十二点可能赶不上,争取晚上六点前更个肥章 第138章 棋逢敌手 陆蔓君要是听不出来这话的意思,她也白活了一世。这白明瑞说话三分真七分假,谁知道哪句是真?一会说我不喜欢你的电影,一会又说我没看过你电影。她无意去想这些,只想起霍荣亨会派人跟踪她的。如果她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大概会想拿白明瑞刺激一下他。可惜她不是。陆蔓君笑说:“想看电影吗,我让杨伟陪陪你。”半开玩笑把这个话题岔开,“我该走了,站这里太冷了。” 梁超美在边上大笑,“我也可以陪你!” 白明瑞脸绿了半截,垂着脑袋想了想,又把外套脱了下来,递过去:“你穿。”看陆蔓君不接,就大步绕到她面前,硬是把衣服帮她披上了,“万一感冒了怎么办,那怎么陪我吃饭?”他强撑着笑脸,一摆手说:“没事!那就不看电影,反正我不讨人喜欢嘛,习惯了!” 陆蔓君身上一暖,握住那男士外套,心里莫名有点愧疚,便解释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白明瑞听见这句,低垂着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像是又高兴起来:“那就是喜欢我?” 陆蔓君很是无奈,懒得跟他胡搅蛮缠,便说:“明天见。”她跟梁超美往前走了几步,听见白明瑞在背后大声说:“明天见!”她没忍住就笑了。梁超美用手肘撞了下她:“哎,不觉得这人挺可爱嘛?反正你跟霍荣亨也分手了,不如考虑下他……” 陆蔓君笑骂:“考虑你个头,赶紧上车了。” 她在车上摇摇晃晃,背靠着皮椅,外面的雨声沙沙若有似无传来,她脑子里一时想着屯门那一块地,一时想着霍荣亨,一时又想着张爱明,最后想到白明瑞。昏昏沉沉间,便睡过去了。 当晚,香港的雨下得很大。 半山别墅被绿树掩映着,泳池的水混合着雨水,涨得厉害,水面一圈圈涟漪。 厨房的灯还亮着,男人戴上透明的手套,更显得那手指修长窄瘦。青瓜洗净,去皮,又切成丝状。切完,他正拿起一根到眼前,检查着粗细,听见脚步声在身后传来。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做菜?” 霍荣亨回头看来人一眼,见白明南正靠着墙边,他又收回视线:“你不也有心思在这里,看我做菜。” 白明南说:“我那个弟弟啊,演技比蒋贤还好,不进娱乐圈真是浪费了。” 霍荣亨没说话,继续低头切青瓜。 白明南看他切青瓜那动静,估计是把那青瓜当成他弟弟的脑袋来切了。“你别切到手了,慢点切。”他嘲笑说,“哈,真是有意思啊,你以为是两个人冷战,谁知道陆蔓君觉得是分手了。”刚才保镖打电话来汇报,霍荣亨脸色看不出来什么,白明南很好奇他的想法。 话音没落,霍荣亨就切到了手,疼得嘶一声,看白明南一眼。白明南没想会踩了地雷,立刻摊手安抚他:“OK,我不说了。”又去帮他找绷带。 霍荣亨包扎好后,也没回厨房,只坐在大厅沙发里想事情。 白明南又坐到他边上,劝道:“我看陆蔓君还是喜欢你的,她也没答应去看电影,是不是?你明天去找找她吧!我那个弟弟,跟他妈一样喜欢抢东西。”他心想这事大概跟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拍拍霍荣亨的肩膀,“是我连累你。” “和你没关系。”霍荣亨低头拨弄着那绷带边缘,低笑:“他打这个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 第二天,陆蔓君下楼时,看见白明瑞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正拿着一张纸在背,没注意到她。陆蔓君走近了,那张纸收集了陆蔓君拍过的电影,详细到演了哪个角色,剧情梗概是什么,亮点是什么,还有出席过什么场合剪彩之类的。 陆蔓君和梁超美一起下楼,都觉得好笑。陆蔓君伸手拍了他一下。 白明瑞正皱着眉头,死记硬背着,感觉有人拍他,一回头看见是陆蔓君立刻傻了。他赶紧把纸藏到后面:“啊啊啊啊你你你你来了。” 陆蔓君也不揭破他,给他留一点面子,“我经纪人也一起去,没问题吧?” 白明瑞满心不高兴,拖长了调子说:“没——问题。”他很快又开心起来,殷勤地帮她拉开车门,笑眯眯说:“走吧,我们去吃海鲜!” 陆蔓君抬头看这大太阳,晒得很,也不想去海边:“别去太远了,附近随便吃点吧。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说开业剪彩的事。” 白明瑞看着她笑,“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我帮你约了张爱明。”他说着说着,又抱怨说:“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吃饭,居然要加那么多外人,真烦。” 要是说陆蔓君不感动,那是假的。她昨天还想着,今天要不要跟白明瑞提一下,又觉得自己有点利用人的意思,不好提。没想到白明瑞这么体贴,先帮她约好了。 陆蔓君笑说:“那我确实该请你吃饭了……”正说着,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 “陆蔓君!” 陆蔓君回头去看,阳光刺眼,她抬手挡住,眯眼见一个男人走过来。身形高大,宽肩窄臀长腿。她看见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冲破了那淡黑阴影走出来,又喊了她一声:“陆蔓君。” 她看着那人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了很多,那声音低沉悦耳:“我想跟你谈谈。”那眼神紧紧地看着她,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乱跳,看她没反应,霍荣亨低声:“嗯?” 她也想问清楚,到底霍荣亨是不是在背后用了手段,但是…… 这时,她听见白明瑞在后面催促说:“蔓君,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那边已经约好了张爱明,放了鸽子,她以后再想约就很困难了。但是她也很想跟霍荣亨说清楚,毕竟她也不想分手。这种关键时候,不能感情用事,而且,再谨慎也不为过。她想了想便说:“晚上我找你,我现在有点要紧事要去办。” “这……”霍荣亨上下打量了白明瑞一眼,眼神冷淡了些:“就是你的要紧事。” 陆蔓君又不能告诉他什么要紧事,说了一句“不是。”后面也没别的解释。她不敢把去见谁告诉霍荣亨,担心横生枝节。但她看霍荣亨面无表情,想着他们连这一点基本信任也没有,还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她自己没法信他,他也不信自己,这让人心灰意冷。 白明瑞说:“虽然不关我事,但是她想去哪里,是她的权利。又不是一定要见你,你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 霍荣亨听见声响,转头看他,明明在笑,眼里全无笑意。“你也知道不关你事。”又转头看着陆蔓君,“那么,你的决定呢?” 白明瑞被这么一刺,心里很是不舒服:“是啊!”他瞪了霍荣亨一眼,也看着陆蔓君:“你的决定呢!” 陆蔓君没有答,但是她拉开了车门:“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车子发动后,白明瑞也没说什么,开始叽叽喳喳跟她说,她的电影如何如何,她没心思听。等车子开出了好一段,她回头看了一下,见那一道修长身影还站在原地。 白明瑞静了一静,没再说电影的事,小声说:“你这么喜欢他啊?” 陆蔓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梁超美在边上帮她说了:“他们在一起五年了。”这一句话提醒了她。为什么他们五年感情,还这么脆弱?是她想多了,还是因为他们长期异地,她对霍荣亨越来越不了解?眼下,整个公司的命运寄在买地皮这件事上,她不敢轻易下判断。 见了张爱明,陆蔓君彻底松了一口气。李爸爸说得没错,对方是个见钱眼开的,收了订金后,很快就答应下来。她让梁超美去结账,听见白明瑞说:“张哥!不如把霍荣亨踢出去,初审的时候别让他通过,留下几个小公司。这样蔓君不用花那么多钱嘛。” 张爱明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哎,你是电影看多了吧!”他摆摆手,笑说:“这是不可能的!你还年轻,想事情呀,别想那么简单!他们霍家,你们白家,李家……这几个大头,我可不敢乱踢。不说这些,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霍家没报屯门这块地,他争来也没用呀!不过上环、尖沙咀这些,还有那个废飞机库,就难说了。” 陆蔓君听见那句“霍家没报屯门这块地”时,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她想起刚才那一道站在原地的身影,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晚上回去,陆蔓君立刻就给霍荣亨打电话,但他不肯听电话。接连几天,陆蔓君也没能找到他。 这次看来是真生气了。 陆蔓君想哄他,但她毕竟不像白明瑞,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献殷勤就好。她还有一个公司,还有一个团队等着要考虑。她回到公司,邀约嘉宾、新片筹拍一系列的事让她几乎分不开身。一时间,连去想霍荣亨的时间都没了,只好希望霍荣亨成熟理智一点,等冷静下来,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杨伟拿着剧本过来,“第一部电影要打响头炮,你快看看这几个剧本,哪个好?” 陆蔓君拿过来看:“等会你和监制导演商量一下,然后我们明天下午开个会。” 朱瑜抱着厚厚一沓纸走过来:“投标申请资料好多呀,我都写不过来了!梁超美,等会面试你去,行不行?” 梁超美正在埋头核对嘉宾名单,和几个人准备邀请函,看开业当天的流程单,抬头说:“我没时间!” 朱瑜抓了下头发:“杨哥,你去吧!我真没时间!投标资料马上要交了!” 杨伟说:“我约了几个萝卜头谈合作啊!” 陆蔓君也是要去的,看大家都忙不过来了,便说:“梁超美你先去面试吧,邀请函让他们做,不面试以后都这么忙。” 梁超美放下手里的事,“希望多来几个人啊!” 陆蔓君忙得脚不沾地,还想起邀请函的事,准备出门时,跟梁超美说:“邀请函记得给霍荣亨一份。” 梁超美说:“我寄过去了,但是打不通他电话!” 陆蔓君估计他是不想来了,“那就算了。” 梁超美说:“还有一件事,装修进度赶不上了,外面棚架还没拆。只能这样开业了。”外墙要粉饰,窗玻璃要换新的。陆蔓君看了看外面的棚架,“到时要小心一点,邵氏也可能来捣乱,可别出什么意外。” 开业前一天,朱瑜指挥人把“大池”这个牌匾装上去,上面还盖着一块大红布:“轻一点放啊,别碰坏了!” 第139章 开业大吉 梁超美过来看他们放摆招牌:“是不是歪了呀!你看都对不齐了!” 朱瑜歪头看了一会,也认可梁超美的说法,对梯子上的男人说:“往左上边挪一点!哎哎哎,你那个红布不要动!” 男人便挪了一下。 梁超美说:“挪过头了,往右下一点点。” 那男人回头,有点不高兴了:“到底是要往左还是往右!” 梁超美说:“再往右下挪一个手指宽的位置。”她比划了一下,又安慰说:“辛苦你了,真的有点歪。这招牌很重要,到时来那么多达官贵人,看见了可不太好呀。” 男人这才回头继续挪。 完事后,梁超美对其他几个坐着休息的人说:“还得再麻烦你们,帮忙检查下棚架。” 朱瑜在边上小声咕哝:“请了几个大爷回来。” 梁超美擦了下额头的汗,“别说了,也确实辛苦。”她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醒狮队你找的谁?” “以前经常用的那一家,保险点。别的醒狮队要便宜四五块钱呢!不过,我怕出什么篓子,就没要。” 梁超美点头:“不错。” 朱瑜听了挺开心的,又有了干劲,进去做事了。 进门时,朱瑜看见陆蔓君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回头看了一眼梁超美。梁超美把手指放唇上,示意她小点声。最近,陆蔓君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偶尔还抽一点时间给霍荣亨打电话。霍荣亨倒是狠心,一个也没接,邀请函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陆蔓君模模糊糊间,听见有人刻意压低了说话声,勉强睁开了发沉的眼皮,见梁超美和朱瑜站在门口:“你们回来了。”她问起了进度,得知事情都差不多了,这才放心下来,又去拿剧本继续看。 她看了不少剧本,写得不错,但是爆点还不够。她这么一家小公司,要打响名气,可真是不容易。 正看着,梁超美过来拿她的剧本:“你先去睡一会吧,看你眼圈黑的,粉都要盖不住了。” 陆蔓君知道梁超美心疼她,心里很暖,伸手握了下她的手,笑说:“好了,这么啰嗦。”朱瑜在她边上一靠,“忙完明天就轻松了!” “你这懒虫。”梁超美笑着骂了句,挨着朱瑜也躺下来了,枕着头说:“之前你说把天花板刷成淡蓝色,我还觉得挺丑的。看久了也不错。”陆蔓君听好友在说话,望着她自己设计的天花板,淡蓝色的,就是她想要的天空感。尽管累,她也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幸福啊。她不由得想,如果霍荣亨也在,那多好啊。 开业当天是个大晴天,沿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进去,就是大堂。陆蔓君下车时,看见他们正在搬花篮下车,半人高的花篮,二三十一列,整整齐齐排开两列。花篮里,如浓墨泼彩,一派明黄嫣红碧绿,那鲜嫩得能掐出水来。她一下车,便先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姐姐!”她回头,梁超美拉着弟弟过来,直奔过来,一头扎到她腿上。她一把抱起弟弟,“哇,你好重!姨父他们呢?”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人。 弟弟说:“姨父在房间不出来,姨妈在劝他。表哥……”想起表哥穿出来那一套鸡毛装,他就想捂住眼睛。“换衣服。” 陆蔓君听了有点失望,姨父还在生气么?“你怎么不等他们啊?” 梁超美说:“本来安排了一辆车在那边,这孩子非要跟过来。” 陆蔓君看他仰着头,胖乎乎的一团子,看他嬉皮笑脸地笑,就猜到他想吃东西。她笑着顺手摸摸他:“行了,想吃什么?” 弟弟自觉把肉爪子伸进她的手里,笑得可灿烂:“姐姐姐姐,要吃棉花糖!” “不许吃,姨妈说你蛀牙了。” 弟弟一手捂住嘴巴,摇头示意没有。看陆蔓君没反应,他伸手去晃她的手,撒娇说:“棉花糖棉花糖……” 梁超美说:“哎你这弟弟可爱死了。” “带你吃别的。”把他哄高兴了,陆蔓君又抬头看了一圈,只见众人在忙碌搬花篮,没看见霍荣亨。她实在有点失望,这一次开业仪式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很希望霍荣亨能陪着她见证。想想,霍荣亨都把邀请函退回来,肯定是不来了。 梁超美看了下时间:“要不买了路上吃吧,马上要去接机了。” 陆蔓君点头,游敏、罗薇她们都从英国赶回来了。 他们准备出发时,有人搬过了一个两层高的花篮子,嘴里大喝着:“让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便说:“霍先生送来的!查收一下!” 陆蔓君签了名,看着那个花篮,心里有点酸。人不到,送个花篮再漂亮又有什么意思啊。她不想看了,拉着弟弟走了。 中午时分,人都来齐了,十几辆名车依次驶入,浩浩荡荡的阵势,一个接一个下车,走红毯,热热闹闹吹拉弹唱。记者媒体全部蹲点疯狂拍照,挤得水泄不通。因为人实在太多,也通知了警方过来维持治安。 “顺顺利利……” 陆蔓君拿着一根长长的引火线,点着了,赶紧捂着耳朵,躲到一边,挨着棚架站着。 那火苗子沿着烧过去,炮仗炸开了花。见那喜喜庆庆的一长串,红红火火的,烈火般噼里啪啦,亮光四绽,响声震天,映得这艳阳天更亮。 看时辰差不多,便是名人们剪彩,众人拉成一条线,花球悬着。七八个人一排齐齐下剪。 “开业大吉!” 陆蔓君剪完出来,遥遥看见姨妈和姨父、陈珂就站在人群中间,不由笑了。姨父嘴上说不想来,但穿得比他自己开业还隆重,一丝不苟还带了领带,穿了西服。陈珂热烈地招手。 杨伟在边上爽朗地大笑,喜气洋洋:“哈!终于当老板了!” 她也笑了,望着底下的员工们,一群人穿得人模狗样的,勾肩搭背笑着。她这才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她真的当老板了,真的领着大家迈出了这一步。她一时恍惚间,又想起当初一无所有,饿着肚子,牵着弟弟来到香港。人生地不熟,连一口饭的前景也不明朗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只能想怎么活下来,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今天?她花了整整五年,才终于在香港站稳了脚跟,开始了她的征途。 她热血沸腾,胸口处涌动着感动,几乎化成热烫的力量,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不自觉站稳了,什么风浪也好,往前闯吧! “咣——”一声,扭着腰肢的,手里摇一把葵扇的人走在前面,大红色“狮子”长长几个人,随着乐声,洗须抖毛翻转,威风凛凛,舞动在凳子上。那一尾矫健的火龙,分外灵活,行云流水般,在场人都纷纷叫好。 陆蔓君看着看着,隐约看见人群里有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很像是霍荣亨。是他吗?她想仔细看看,那人又钻入人群中,没影了。 这个时候,狮子突然往前一扑,伸手一扯,把那红晃晃的布扯下来,露出明灿灿的牌匾,上面一行镶嵌的大字:“大池影视有限公司” 众人哗然,怎么这么早就揭幕,舞狮完了还要剪彩呢?人们只当是意外,很快有人鼓掌起来。 陆蔓君一愣,也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向牌匾。 这时,一桶液体猛地朝着那招牌淋去! 黑狗血! 众人惊叫出声,眼睁睁目睹那黑狗血泼得招牌尽红,几乎遮住了那一行字。血沿着大池两个黑字慢慢落下,滴到地上。红色荡开去,只听见那狮头恭恭敬敬地握拳:“送礼来了。”他说完,一脚狠狠踹向那棚架,几个人四散跑去。 陆蔓君大喊:“抓住他们!”这时,杨伟急得大喊:“陆蔓君!快跑!” 她一回头,看见那本该牢固的棚架不知道什么怎么,被那人这么一脚踢了,竟然开始摇摇欲坠!她眼尖,一眼看见那棚架是被人砍了一刀。 眼看就要坍塌下来,她二话不说,一把先推嘉宾们往前跑,“跑啊!跑啊!棚架要塌了!”又回头去拉其他吓傻的人:“棚架塌了!” “啊!怎么会倒!” “还问,跑啊!” 外头的人群乱了,她耳边充斥着尖叫声,推撞声,眼里都是模糊一片的,墨绿色和各种颜色交集在一起,似乎是警方飞快地疏散人群。 前面的人争相推搡着,跑出了棚架倒塌的区域,她是最后一个了!还有十几步……突然,在这混乱中,她似乎听见那支架断裂的清脆声音,立刻倒抽了一口子凉气,完了!她不敢回头看,心头大急,不要命地跑。 一步…… 两步…… 突然,棚架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 陆蔓君感觉,似乎有什么人狠狠把她压倒在地上,帮她挡住了棚架。 她被那粉尘刺得不停咳嗽,听见外头的声音大叫着:“陆蔓君还在里面!”“陆蔓君!陆蔓君!”“你个死差佬!你让我进去!” 陆蔓君想回一句,可胸腔几乎喊不出声音来,火辣辣烧得疼,手掌擦出了血。她回头,发现身上压着的人似乎是……她的目光接触到那男人的侧脸,那人正闭着眼,更显得比往日更冷淡,也更英俊。这么看,他像是睡着了。 她的心脏几乎一下子停了,胸腔里缺乏空气似的,只能勉强挤出一句:“霍……”那声音比蚊子还小。 “你别死啊……”她也不知道怎么,感觉心都凉透了,因为被压得动弹不得,她不敢乱动,怕万一霍荣亨被什么扎到了,移了位置,那可麻烦了。她试图喊他:“霍荣亨,霍荣亨!” 他没有反应。凶多吉少,她心里也清楚,这么大一个棚架压下来,还能活才怪了。她心里发酸,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陆蔓君心里痛得厉害,忍着疼,冲外面喊:“这里有个伤者!喊救护车来啊!”她的声音太小了,她又费力挪动了一些,盼着他们快点把棚架挪开:“喊救护车啊,救护车啊……”她喊得几乎没力气了,喉咙像要冒烟出血似的疼。 她静下来,听见一声微弱的声音,从她身后冒出。 “……你才傻。” 第140章 第二更 她说不清自己那种从地狱又回到天堂的感觉,金光在眼前兀自灿烂,恍惚着好像在做梦似的,一下子几乎都没了反应。 霍荣亨把头挨着她的背,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感觉到那种来自男人胸腔的震动,感觉血液都动不了,听见他在低声说:“真好。” 人都快死了!哪里好? 陆蔓君说:“你再坚持一下,我听见他们在挪棚架的声音了,听见没有?他们在喊一二三了。”外头吵吵闹闹,其实根本听不清。“一,二,三。” 霍荣亨说:“……你跟我多说两句吧,我想听你说话。”他的声音很虚弱,她听着感觉真是快不行了。说什么?该说什么!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她脑子里反而是一片空白。 霍荣亨说:“你不说?那我说吧。”他咳了两声,“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真的会投胎吗?” 他还有空想这个!陆蔓君想起重生的经历,忙说:“一定会,但是你不会死的!”听见他在笑,她很想握住他的手,但是两个人的姿势压得她没法动作。 她听见霍荣亨说,“嗯,下辈子我还要遇到你,好吗?”她知道他是真心这么想的,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她心里酸楚得想掉眼泪。 霍荣亨没听见她的回答,又问:“不好吗?” 她的眼泪啪地掉在地上,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几乎是颤着的:“……好。”她越发着急,外面的人为什么还没挪开棚架?知不知道这里的人快死了?她感觉霍荣亨的脸似乎贴在她的背上,听见他说:“真想一直这样。你不躲着我,我也不生你气。就这么靠着。” 陆蔓君说:“对不起,之前我以为你……”她以前是个四面不沾亲的孤儿,连父母都可以将她抛弃,何况其他人。成长过程中那些血泪教训,几乎都在教她不要轻信人。然而到了这里,这温情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信任,就像是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对方,把武器交给对方。她觉得陌生,也怕。 霍荣亨听了那半句,心里却像是清明一片:“不,是我错了。我派人跟着你,也不仅仅是想保护你,对不起。”他放软了声音,“如果还有以后……” “你休息下,不要说太多话了,留点力气。”陆蔓君低声说,“我明白的。” 这狭小充满尘埃的空间,慢慢安静下来。大概是因为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她能听见他心脏在跳动,感觉心脏与心脏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哪怕他不说,她也好像明白了他想说的。 终于,重见天日。 他们移开棚架时,见陆蔓君已经昏迷过去,又看见奄奄一息的霍荣亨。霍荣亨在那种时候居然还知道拿椅子挡一挡,所以万幸脊椎没有受伤,但这么大的棚架压下来,他还是伤得不轻。看他们面无血色,众人还是受了不少的惊吓。救护车呼啸而至,下车时还要了钱,梁超美气愤地塞了钱:“什么时候了,还收钱!是不是人啊!” 一阵兵荒马乱,救护车朝着医院驶去。 陆蔓君醒来之前,先闻到了一阵难闻的消毒水味。胸腔还疼着,她咳了一下,睁开眼便看见周围全挤满了人。一张张担忧的脸近在眼前,姨妈、姨父、表哥、梁超美……听见他们惊喜地喊:“醒了!醒了!快喊医生和姑娘(护士)过来!”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霍荣亨呢?” 梁超美说:“被棚架扎到了,在那边动手术,不过没有伤到要害。” 陆蔓君一直提在半空荡着的心脏总算落地,又问:“其他嘉宾都没事吧?” 梁超美说:“都没大事。因为场面有点混乱,推挤之下,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 杨伟在边上猛然捶了一下墙,“邵氏那群人,真是太过分!” 姨父说:“是邵氏的人干的?事情还没查清楚……” 姨妈说:“就是邵氏的人吧,不然还能有谁呀!” 杨伟看了看陆蔓君,想到那没点情面讲的邵六叔,做到这么绝!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把手里的毛巾甩地上:“我这就去找六叔!” 陈珂说:“我跟你一起去!” 朱瑜说:“我也去!” 姨父说:“不要去!” 陆蔓君听见这句,总算恢复了理智,立刻喊住了他:“你们都回来!”她盯着他们看,一个个看过去:“杨伟,你什么时候这么疯了!你们去了能干什么?人家在暗处,你们在明处!转眼就能叫警察抓人,还是名正言顺的那一种。” 杨伟一腔愤怒的热血平静下来,哎了一声又一屁股坐椅子上,又骂了句脏话。 梁超美拉住朱瑜:“就是啊,别这么冲动啊!” 陈珂说:“哎,那几个人现在都跑远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到!他们拿钱可比捉贼用心。” 姨父想起了什么:“我看李恬恬的家长可以帮到忙,哎,他是管整个港岛的吧?”扭头看姨妈。 姨妈想起家长会那一次先打了个寒颤:“好像是吧,不过还是别找他了吧。” 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怎么对付邵氏的人。陆蔓君听得头疼,揉了下太阳穴。 姨妈注意到了,就拉住其他人说:“哎,你们别说这些了,你们都出去,让蔓君休息一下吧!”把人都赶出去了,又对陆蔓君说:“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弟弟还不知道什么事,我让他先回家了,免得要哭。” 陆蔓君点头,又嘱咐杨伟和梁超美:“有什么事,等我出院了再说。公司刚开业,人心不能乱,花点钱多请点保镖,在公司坐镇。” 杨伟拍拍她肩膀:“行了,你放心,公司有我看着。” 当天新闻头条便是,大池开业被泼狗血,英雄救美,影后大难不死。全港报纸足足热闹了十几天,那时场面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霍荣亨和陆蔓君的恋情,包括霍荣亨本人的最新情况,事无巨细反复报道。当天出席嘉宾的反应追踪表态,连没出席的人也被追着采访要求表态。 霍振佳在病中得知这件事,气得直接背过气去,发声要求警方在限期内抓到凶手。无一例外,大家都在痛斥凶手冷血,要求警方尽快抓到凶手。但是没人公开提邵氏,但坊间流言蜚语不断,矛头都指向了邵氏。 医院挤满了记者,为了安全,陆蔓君和霍荣亨都转去了私家医院,休养一段时间。 邵氏。 “啪”一声,一份报纸砸在桌上,报纸上还是陆蔓君送上救护车的照片。 欧阳揉着太阳穴,在屋里走来走去,“谁教你们这样做事的!淋狗血就算了,为什么要搞那个棚架?一个个脑子进水,疯了是不是?”她心头火起:“幸好嘉宾没事,不然追究起来,我跟你都没法处理!你知道这些嘉宾里有什么人吗?多少大人物在现场啊?你们闹成这样!怎么收场?”她心里后怕,幸亏陆蔓君没死!万一陆蔓君死了,杨伟要回邵氏,她真是要玩完了。 三个男人站成一排,握着手腕,双腿岔开站着。为首男人说:“这是六叔的命令,我们也只是照做。” “你是不是当我傻的?”欧阳骂道。她很了解邵六叔。他要么不做,要做一定是干净利落,让人抓不住话柄的。要说六叔泼点狗血还有可能,但是当众整死陆蔓君,这不是他的风格。“六叔怎么可能让你们动棚架?如果让我知道,你们以后再这么自作主张,我不会放过你们。” 其中一个男人冷笑一声:“还真以为是六叔什么人?” 为首男人回头看他一眼,他便不说了。看欧阳气了个半死,为首男人说:“这次可能是过火了些,我们会跟六叔解释。不过,我提醒你,我们是听六叔命令做事的,不是你下属。我们不需要你教我们怎么做事。今天过来,是看在六叔面子上。”他回头招呼其他人,“我们走吧。” 这边,李爸爸召集了警员开会,“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个星期内,把人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动吧,双更233 第141章 有没有人教过你 收到这死命令后,众人四散开去,分头去查醒狮队、找线人。 深水埗内街,年久失修的昏黄路灯亮了,又灭。 一个瘦子慌不择路,直冲入一条巷子。身后的脚步声如同死神呼唤,笃——笃——笃,越来越近。他喘着粗气跑着,回头看一眼,见那几个人大笑着,慢下脚步,围堵了一方路口。他再要往前,一看前方阴影下又有好几个人走出,一时几乎肝胆俱裂,几乎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吓得面无血色,无路可退,身子贴着墙,膝盖一软,跪下了。他双手合十,不住求饶:“阿Sir,不关我事呀!我是动了棚架,但是不是我踢的,真不是我!阿Sir,有事慢慢说!” 沉稳有力的警靴踩在地上,男人们手里掂着黑色警帽,“说!还有谁。” 瘦子环视着眼前这几个人,颤声说:“我说了是不是就没事?” 其中一人狠狠踹他一脚,疼得他直不起腰,头顶那阴影靠近:“找死,还想跟阿Sir谈条件?” 那阴影稍微动了一下,瘦子立刻瑟缩了一下,“不敢不敢。”他腰间隐隐作痛,倒抽着气:“我说,我说,狮头是老鼠仔他们,是他,是他。” 为首的男人皱了下眉,显然没听过这个绰号:“老鼠仔?”他有点疑惑地提高了声调,吓得瘦子一哆嗦,立刻说:“豹、豹哥您知道吧,豹哥收钱办事的,是豹哥。” 十几个人对视着,了然地笑了。 为首的男人说:“这个瘦子,捉他回去!你们几个,叫总部支援点人过来。” “真去捉阿豹?会不会不太好?”平时这些人都是有人罩着的,按时进贡。一般收了富豪钱就替他们跑腿,他们也不多管。 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顺势踢那瘦子一脚:“哈,你以为交这个人就够了?谁叫他们倒霉,惹到不该惹的人?霍家那个少爷仔差点死了,还有那个陆蔓君,知道她跟李Sir几年交情吧?学着点!不交几个大的垫着,怎么向上面交代?一个阿豹算什么,没把他大佬捉了算好了!” 他一扬手,招呼其他人:“走了!” 深夜,一辆双层警车在深水埗一家夜总会停下,男人对着对讲机发号施令:“下车!”训练有素的警员们一个接一个跳下车,荷枪实弹潜入。 灯红酒绿,五彩灯光照耀地上,迷幻音乐炸响着。人们迷醉地摇晃着腰肢,哼着时下流行的英文歌。忽然,只听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逼近,灯光大亮:“警察!全部举高双手,放后脑。负责人出来!” 这么扫荡了一轮,一举将什么豹子老虎全扫回了警局。 第二天,报纸大幅报道这一次扫黑事件。 陆蔓君半坐着,翻着报纸,看见报纸上李爸爸那胖脸笑得一脸灿烂,因为这次事件还受了嘉奖,又升了一级。她心情大好,又翻开第二页,看见上面写着邵氏发言人欧阳公开澄清与事件无关,但是被人砸了一脸番茄和鸡蛋,愤而下台。 正看着,杨伟和梁超美从外面进来:“哈哈!只可惜了那些鸡蛋,应该砸烂菜叶的。” 陆蔓君抬头看他们一脸喜色,指着报纸,大吃了一惊:“你们砸的?” 梁超美说:“可不是我,我最近忙死了,哪有空!” 杨伟说:“也不是我,大概是哪个好心人砸的吧,哈哈。警方把人带走了,警告了几句,就把人放了。” 经历过这次抓捕事件,陆蔓君的背景如何,大家也一目了然。杨伟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回头看梁超美:“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解决一个隐患。” 陆蔓君最近住医院,没了那些烦心事,日子还挺悠闲。私立医院比公立医院的环境要好多了。公立床位每天只要两块钱,但是排位难等,而且人还没病好先把人赶出去了。她又要躲记者,肯定是选私立医院的。私立医院的护士倒水要钱,扎针要钱,动不动就要钱,不然就老油条似的站着不动。这个腐败的地方啊,没点钱还真混不下去啊! 不过,杨伟塞钱是很勤快的,所以护士对陆蔓君特别好,主动来问她要吃什么。她最近天天喝白粥,满嘴寡淡,就想吃点咸香浓辣的。但是梁超美管得很严,一切容易引起伤口发炎的东西都不能吃,鸭鹅这种属于发物不许吃,更别提什么煎炸油焖麻辣的。医院食堂的伙食也不怎么样。 陆蔓君正想说话,远远瞥见梁超美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顿时泄气了。“不用了。” 梁超美进来时,手里还提了个铝制饭盒,外面用墨绿色网兜罩着,“我给你带汤来了。” 陆蔓君凑过去一看,浓白鱼汤,飘着青翠香菜,闻着就很香。她幸福地喝了一大碗,听梁超美说:“还有猪肠粉!”她一听,眼睛就亮了。医院附近有一对老夫妇,开了一个小档口,是卖皮蛋瘦肉粥、猪肠粉、砵仔糕之类的,霍荣亨给她带过一次,特别好吃。“是不是……”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老太太那一家!”说得两人都笑了。 梁超美觉得她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看你馋的!还有砵仔糕在最下面,不要吃多了,尝一点就行了。不然等会杨伟又要来说我。” 陆蔓君心满意足地准备吃,又想起霍荣亨来了,“哎,要给霍荣亨留一点!” 梁超美笑骂了句:“不给你买了!你不给我留点,重色轻友。” “我是为你着想,你该减肥了,哈哈。” 两人笑着打闹,外面有人敲门:“蔓君……” 陆蔓君往外看去,没看见人,先看见一大捧火红色的玫瑰花。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敲了敲门:“蔓君。”轻喊了一声,一个脑袋从玫瑰花后面冒出来,白明瑞歪头一笑,笑得灿烂,还露出两个浅酒窝。 梁超美一看来人,先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来了,你看看,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陆蔓君听得噗笑出了声,她倒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也不讨厌他。等白明瑞走近了,眼看着他单膝微弯,似乎准备跪下。这人就是戏多爱演,陆蔓君忙喊住他,警告说:“你别这样啊,我真的不喜欢。”看他略有点失望地站了起来,陆蔓君扫一眼那花,她要是看不明白这花什么意思,她也白活了:“白先生,这花我不能收。” 白明瑞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了,“为什么?”他还强笑着,搬了个椅子在她病床前面坐下,还抱着那花:“你还在生我气?怪我没来彩排?” 这微妙的亲昵口气!梁超美在边上听得汗毛倒竖:“我们也没邀请你来啊?” 白明瑞:“……”他横了梁超美一眼,暗自磨牙,又挤出一点笑来,对陆蔓君说:“我那天是有苦衷的,我大哥在我爸面前告我状了……” 陆蔓君估计他这么说下去,猪肠粉都冷了,赶不及去给霍荣亨送了。“小事而已,我没怪你。”她顿了一顿,看白明瑞要说话,赶紧先补了一句:“我男朋友看见这花要生气的。” 白明瑞眼睛睁大了一点,“这种不信任你的男人,早就该分了!谁来探病不送花的?” 陆蔓君心想这人歪理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不要想太多了!偏偏这人还跟她装傻,陆蔓君无奈说:“红玫瑰容易让人误会。” 白明瑞说:“误会什么,追求不都送红玫瑰么?” 整个医院都静了,陆蔓君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梁超美看她一眼帮她解围了:“她都名花有主了,你还追什么?” 白明瑞气急了:“我……” 这时,陆蔓君听见外头有人大喊:“蔓君,这回要完了!”她再一抬头,看见朱瑜扶着门,直喘气,连话都说不清晰了:“我我我们这回要完了!” 陆蔓君看一眼梁超美,又问朱瑜:“什么完了?” 朱瑜声音大,很快有护士疾步走过来,手指着朱瑜,毫不客气骂道:“干什么!大喊大叫的,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以为是你家吗!” 朱瑜本来心情就不好,这回被指了鼻子,一时气得用力把她的手拽下来:“你干什么随便指人鼻子啊?有没有家教啊?” 护士气急败坏:“信不信我叫人赶你出去!” 陆蔓君看这势头不对,跟梁超美示意,让她出去拉开朱瑜,这才平息下来。 护士一走,朱瑜紧抿着嘴唇进门,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最后听见陆蔓君问她怎么了,她就哇一声哭出来了。 陆蔓君和梁超美对视着,顺手抽了纸巾递给她:“别哭了。那个护士态度是凶了一点,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朱瑜也不对,但是陆蔓君不想让她哭得更厉害,就没说。 白明瑞凑近了看她:“本来就不好看,一哭更难看了。” 朱瑜本来哭得正伤心,听见这话立刻恼火了,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白明瑞后退一步,躲开了:“哇!蔓君,你这个助理好凶呀!” 朱瑜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也没力气再打他:“我不是因为那个护士……是因为我们那一块地皮……”她吸吸鼻子:“流标了。” 流标的意思是,参与投标的竞买者不足三家,这个项目会暂时延期,重新招标。以公务员的办事效率,这块地皮什么时候能重新放出来,可就难说了。陆蔓君心里也是一咯噔,“其他两家都是很有来头的呀……”从朱瑜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她大概明白过来了,他们这边没有通过初审。 梁超美本来觉得,朱瑜最近进步很快,初审资料是很基本琐碎的东西,如申请报告,地图之类的。因为不涉及机密东西,应该不会出什么篓子,才放心把这事交给她的。一听现在又搅糊了,她很是生气:“我说过多少次,让你检查清楚投标材料再交!哎!我再忙也该先看一遍的!” 朱瑜这段时间非常努力,几乎连睡觉都在想工作的事,结果还这么被质疑。她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我确定那些材料一个字没错!我去问那些人,我说哪里没有通过,他们都在敷衍我……” 两人声音尖,白明瑞捂着耳朵说:“你们别吵了,等会护士又来了。” 陆蔓君看他们唇枪舌剑吵着,初审是由张爱明底下的人负责的。她的眼光瞥着白明瑞,心里隐隐想到了另一个更为可怕的可能性。但又觉得她和白明瑞没什么利益冲突,如果白明瑞不想让她投这一块地,一开始直接不帮她介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 她正想着,听见门外有人说:“是有人在搞鬼。” 她顺着声音看去,见穿着病号服的霍荣亨半靠在门框上,微一撇头,冷眼望着白明瑞的方向。白明瑞回头一看是他,便笑了,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两人视线仿佛被一根绷紧的弦牵动着,几乎生生爆出火花。空气如同凝固,整个病房安静下来,连朱瑜和梁超美都忘了争吵。 陆蔓君见霍荣亨先动了,他直起身子,朝着白明瑞走过来。他走得很慢,很稳,眼神如一把利刀,笔直望向白明瑞。朱瑜和梁超美下意识让开了。 陆蔓君突然想起了脑海里一点遥远模糊的记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霍荣亨,是在他们逃难时。那时候,他手里拿着面包,饥荒的人们如狼似虎,都盯着他的面包。但是他面无表情,从他们中间走过去,没人敢上前抢他的东西。那时,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当她仔细看,霍荣亨这眼神又消失了,换上往日她熟悉的笑,尽管眼底没有善意:“白明瑞。” 霍荣亨走到白明瑞面前,白明瑞还在笑:“怎么?” 陆蔓君感觉到他们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尽管两人都没说什么,但她总感觉这两个人好像要打起来似的。光是这么看着,她感觉这气氛不太正常,下意识喊了下他的名字:“霍荣亨!” 霍荣亨回头看她一眼,又转回视线盯着白明瑞:“有没有人教过你,不该抢的东西,不要抢。”他说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我想是没有。” 白明瑞收敛了笑容。 陆蔓君在边上看着,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什么豪门斗嘴狗血八点档,但眼下这些对白就发生在身边,还是她认识的两个人,那感觉实在太微妙。她立场实在尴尬,说什么都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这时,霍荣亨随手抽起一张椅子,坐下,状若无意地抚着袖口,微抬眼皮看白明瑞:“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是好心要告诉对方答案般,脸上还带着笑,“因为通常下场都会很惨。” 白明瑞:“哈,那不知有没有人教你,不争不抢,死得更惨。" 作者有话要说:  愚蠢的我不小心把第142章放出来了,+_+,因为VIP章节不能锁定,所以只能明天把142替换成新章。买了142的不要慌,明天字数会更多的,补偿你们。 第142章 万人围攻 其余几个人的眼光都朝白明瑞看去。他平日端着那可爱面具,因为这一句话掉了大半,但陆蔓君反倒觉得,说不定这样的他才更为真实。霍荣亨似乎早就猜准他会说什么似的,也在笑:“是不是?我说过这人不简单。”他的手搭着椅把手,手指一抬:“你们准备了很久的屯门那一块地,不是资料问题,是有鬼。”他那冷淡的眼尾,往白明瑞那边一扫,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白明瑞扯扯嘴角,“是啊,”他双手好整以暇地抱臂,看好戏似的:“谁呢?” 霍荣亨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还用得着我说?” 陆蔓君感觉他们说话指桑骂槐,刀光剑影,偏偏谁也不敞开天窗说亮话,像两个小孩子在斗嘴似的。她感觉,与其说是白明瑞,倒不如说是邵氏更有可能。她听不下去了,头疼:“别说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白明瑞说:“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吗?” 霍荣亨说:“不要这么幼稚,说的是我们。” 陆蔓君心想这两人真是有毛病,这点小事也能揪着不放,像斗牛似的,真是中二少年。“都回去吧,你们两个都是!赶紧走,我头疼!”眼光扫到那一束花,“把花也拿走。” 白明瑞失望透顶,啊了一声,摆弄那束花:“你觉得这花哪里不好看啊?” 陆蔓君看了看霍荣亨,他没什么表情,手放在病号服口袋里,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想了想,就对白明瑞说:“好看,但是我男朋友不喜欢。” 她偷偷看霍荣亨一眼,见她那男朋友,尽管他一直低头,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那手握成拳放在鼻下,轻咳一声后,她看见那嘴角微微翘起。 梁超美和朱瑜都在笑着起哄。 白明瑞听她张口闭口都是男朋友,一肚子火,黑着脸,随手抓起花就丢垃圾桶了。“走了!” 霍荣亨看他走了,便对陆蔓君说:“我也走了。”只走了几步又折回。 陆蔓君看他又走到床边来了,伸手过来,“不是说头疼么?躺好。”等她躺好了,又顺势帮她盖被子,拨开乱了的发丝,他轻声说:“先睡一觉,醒了我们出去散步,嗯?” 陆蔓君被那漂亮的黑眼睛看着,那磁性声音听得人心荡漾的,真觉得满心都是甜蜜,连散步都变得让人期待。 “嗯。” 朱瑜被这个粉红冒泡的氛围感染着,对梁超美说:“哎!我突然也好想拍拖啊!不需要像霍荣亨这么帅的,像白明瑞这样的就行了。” 梁超美翻了个白眼:“按你这标准,想拍拖可真难啊。”她想了半天,“其实杨伟还不错啊。” 朱瑜微眯着眼睛,看得梁超美浑身不自在,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说:“哦——杨伟还不错呀?”朱瑜笑得一脸狡黠,看得梁超美的脸噔地红了,笑骂了句“神经病。”就扭头走了。 过了两天,秋风起了,姨妈过来接她出院,帮她收拾行李时,唠叨说:“我不是说你跟那个霍什么一起不好,不过他们这种豪门呢,规矩多,你嫁过去肯定要受苦了,唉!” 陆蔓君换了病号服,把头发从衣服里捞出来:“想这么长远啊?” 姨妈瞪她:“我说了吧,一点都不会为自己打算!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不合适,差距太远了,何必呢!后来他出国,我以为你们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还在一起!”她想到霍荣亨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要回去救陆蔓君,想来也是很感动的,但是毕竟豪门深似海呀!她直叹气,又帮陆蔓君折衣服,整齐地放在一边:“嫁入豪门看着风光,多少苦是自己知,打落牙齿和血吞。” 陆蔓君知道姨妈是为她考虑,很是感动,但她也不想因为这些未来的可能性跟霍荣亨分手:“好了,我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姨父提着个红绿老热水壶进来,拉了一个搪瓷脚盆:“蔓君,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呀。” 姨妈说:“你这老顽固,报恩归报恩,总不该把自己也搭上去吧!” 姨父说:“你乱说什么,蔓君是喜欢他的呀!” 姨妈说:“我懒得跟你说!你脑子就是个木头,一点弯都不会转!” 陆蔓君说:“别吵了,今天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再说嘛。”这才平息了。 一行人收拾妥当后,陆蔓君和众人去酒楼吃饭,远远看见了张爱明和另一个胖子从车里走下来。她伸肘碰下梁超美,朝那胖子努努嘴:“那个男人好眼熟,是不是邵氏的人?” 梁超美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见那胖子正在关车门,头上零零丁丁两根毛,她一看就想起来了:“冯嘉呀!欧阳的人。” 果然是邵氏在背后搞鬼。陆蔓君看现在张爱明被人收买了,她以后想买地皮,可就难了。 与此同时,梁超美、杨伟在谈合作时也遇到了麻烦,邵氏放话出来:谁与大池合作,谁就是与邵氏过不去!这当然是私下打招呼的,封杀起来快、狠、准。很快,大池旗下的艺人,除了蒋贤和徐小田这些老牌艺人还勉强拿到一两份片约,新人几乎接不到本子。可以想象,后续院线被封锁,上映难,卖片也难,这是肯定的。 这时,大池刚起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没爬两步,先遇到了拳击手。邵氏想趁着大池还没站稳,把大池扼杀在摇篮里。 十几个人围坐在会议室内。 金牌经纪人麦博把腿架在办公桌上,毫无形象地掏耳朵:“我说,这仗没法打了!”他在圈中人脉广,但接触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想得罪邵氏,只有少数独立制片人、厂商跟他邀约。 正说话间,新来的小南从外面探头进来:“超美姐,有人找你。” 杨伟说:“没看见我们开会呢,谁啊?” “厂商。” 梁超美出去接电话,隔了好一会回来,脸都气紫了。杨伟问怎么了,梁超美抱着手臂坐下:“取消合作!之前还催我做合同,现在让我不用做了!” 麦博安慰说:“我这边还有几个,宁愿赔钱也要毁约。” 杨伟说:“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啊!签了合同等于废纸啊?” 陆蔓君拿起一支笔在转,眼光盯着那支笔,直到它哗一下稳稳停住:“让他取消。” “你!”杨伟气急,但想想,不取消又能怎么样?他拿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砰地把水杯放桌上,“欧阳那个八婆,用得着做这么绝?一定要逼死我们。” 麦博抬眼看了下陆蔓君,见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便说:“两位老板,不是我不想跟你们闯,我底下的艺人要吃饭呀,哪怕我愿意饿肚子,他们还要吃饭,要养家的。” 杨伟说:“之前谁说的,明知道可能会输得内裤都没了,也要往前冲的?” 麦博说:“我是说了不穿内裤,但我又没说不吃饭……” 其他人都沉默着,何子云小心翼翼举了下手掌:“按我说,不如……”那后半句又没有勇气说完了,手又缩了回去。 杨伟回头骂道:“想你也别想!回不了头了!看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少了几个合同么,至于愁成这样?” “杨伟说得对。” 陆蔓君的声音沉稳有力,周围躁动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眼光都朝着她看。 “怕什么?”陆蔓君重生前经历过不少类似的场面,绝地反击之前,内部一定不能乱,不能慌。如果首领都没了主意,底下的人又怎么敢往前闯?她的手枕着下巴,横扫着其他人,见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反而笑了:“我还在呢,你们怕什么?我们不缺投资。没剧本,不是还有你何子云么?”她的笔尖指着何子云,又指了下麦博:“没人邀约,艺人没电影拍,我们就自己拍。”她回头看着杨伟,“日本那边院线谈得怎么样了?” 杨伟精神抖擞:“我从邵氏挖来了吕琛,合同已经签了。”吕琛是他手里一张王牌,“日本方很感兴趣,准备跟我们联合制作一部电影,香港院线上不了,但是日本院线可以上。” 吕琛在邵氏也算得上名气响当当,跟蒋贤关系很好。当年吕琛拍《咏春》一炮而红,成为全港最红的功夫男星,但是邵氏给他的待遇也不算太好。听说蒋贤这边分成多,团队也不错,他也就动了跳槽的心思。 陆蔓君笑说:“可不就是了,香港上不了,我们还有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邵氏还没那么神通广大。” 其他人都振奋起来,左右互相看着,稍微松了口气。 陆蔓君点头说:“如果我们能度过这个难关,你们年底的奖金比在邵氏多……”伸出两个指头:“多两倍。” 那就是三倍奖金!众人对视着,吹着口哨欢呼起来。 杨伟说:“哈哈哈,我就说了吧,跟着财主还愁什么钱!” 麦博大笑:“跟对老板了!” 她笑着,眼光投向窗外。哪怕全世界与她对抗,她也不投降。想碾死他们这蝼蚁,偏要赢给他们看。 于是,万众一心。 人人都忙碌,脚步像飞似的。遇到什么问题,立刻开会讨论解决,干劲十足。何子云干脆睡在公司,跟日本来的编剧一起通宵写稿子。写完了立刻开审稿会,改稿,定稿。刘祥画分镜手稿,麦博继续联系其他人,杨伟飞台湾继续谈院线的事。朱瑜联系了几家裁缝店,谈好了戏服。梁超美趁此机会又请了十几个人,先行训练,免得后面正式开拍后,忙不过来。蒋贤与歌舞老师们一起训练新艺人,为后面这一部新戏做好准备。 争分夺秒,不过如此。 一次定稿会结束后,陆蔓君把梁超美留下来,“电懋那边拍摄厂房没问题吧?” 梁超美说:“没问题,都谈好了。” 陆蔓君点点头。电懋现在的决策人早没了与邵氏抗衡的雄心壮志,暂时还愿意租借厂房给他们拍戏。往后如何,就不大好说。就像建楼一样,她最担心的是地基。打不好地基,一切繁荣都是表面的,一来点什么风浪就要倒下了。要立于风中不倒,自给自足是最重要的。 所以地皮问题可不能再拖。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消息,得知马上又有两块地皮要放出来,在这之前,她要解决那些官,不然她没法通过初审。这个张爱明,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早就被邵氏收买得贴贴服服。她是不准备从张爱明这边入手了。 杨伟把剧本丢在桌上:“电影名字暂时定下了《咏春拳大战□□》,演员是吕琛,□□是日本人演……”他把公司新人全部拉上去露脸,“女主角是你。” 陆蔓君揉着眉心,有点头疼。她不是不想演,只是她担心往后顾不上。因为投标地皮要耗费很多精力,光是这段时间打听消息,接连饭局,她到家都很晚了,更别提拍戏。而且,这又暴露出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大池影视里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女明星。除了她,只剩下一个许培培。许培培演技不怎么样,票房号召力也很一般,还不如沈芝,其他都是新人。而且许培培已经接了两部戏,估计顾不上来。 陆蔓君想了想,“让江水容来演怎么样?”江水容是麦博挖掘的,是他们计划力捧的一个新人。才十六岁,那皮肤白里透红,眼神里又隐隐透着一股倔强的清丽。 杨伟啊了一声,他都跟日本谈好了是陆蔓君主演,压根就没想过别人。第一部电影最重要,怎么能随便找个新人来演。“那不行呀!他们就是冲着你的名气来的,用新人太冒险了,他们不会同意的。”杨伟抓抓头发,很是烦恼:“陆蔓君,我真是好不容易才谈拢的!你不知道那班萝卜头多麻烦,要求多多,吃生鱼片吃得我胃都疼了!” 陆蔓君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我想想。” 杨伟围着陆蔓君转悠:“哎呀,别想了别想了,就这么定了吧!知道你辛苦,拍完就好了!”他还帮陆蔓君揉肩膀,“就这么定了吧,好吧?” 陆蔓君听得心烦,一回头说:“你先别吵,让我想想!”还能找谁来演…… 两人正说着,听见门口有人说:“哈,这办公室不错呀!” 他们回头看去,见罗薇步子轻快地走进来,手指勾着钥匙串转,钥匙碰得清脆作响。“听说你被人封杀了呀!” 陆蔓君一看罗薇就笑了:“你怎么回国了?” “顺路过来看看喽!”罗薇往办公桌上一坐,环视着这办公室,“好看好看,”眼光瞥到桌上的剧本,一伸手勾过来:“哎呀,你们有戏拍都不找我呀!什么剧本呀,我看看。” 杨伟眼前一亮,搓搓手,趁机提出来:“还缺个女主角……” 罗薇大笑说:“如果女主角长得像男孩子,你们不介意吧!” 杨伟说:“不介意呀!反正日本那个男主角长得也像女孩子,哈哈哈。” 罗薇说:“哈,真好,就这样还能接到戏!” 陆蔓君知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罗薇知道她被封杀,所以特意过来帮忙的。 下午的时候,游敏也回国了。不知道是梁超美还是罗薇跟她说的,一进门就说:“有没有什么角色让我演一下?好久没演戏了,也让我玩一玩。”游敏的号召力可不是一般强,隐退了,还愿意复出帮她演戏,杨伟直接就跪地上夸张抱她大腿:“我爱你!”逗得游敏哈哈大笑,“爱我的人太多了,先排队。” 章鱼导演和《南北》制片也过来了,比起游敏和罗薇,他们还要长期在娱乐圈混的。他们一过来就说:“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们说,水里来,火里去!” 制片更简单粗暴:“缺钱找我。” 杨伟立刻拍他肩膀:“哈,这话我爱听,够义气!” 陆蔓君看了他们一圈,自己眼圈先红了:“真傻啊,你们还真不想混了。” 他们对视着,冲她笑,“当年你二话不说减片酬拍《南北》,杨伟帮我们拉赞助,不也挺傻的,哈哈哈。” 她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哭,可这种时候的支援让她无来由地鼻酸,让她分外动容。她一个个看过去,罗薇、游敏、章鱼和制片……他们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人觉得,眼前这困境又算什么? 万人围攻,我们还要站你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好了,么么哒~ 第143章 结盟 时近七点,浅水湾某宅亮起了灯。 欧阳思索着邵六叔那一道封-杀令。地皮是不能让他们得手的,往后坐大了也麻烦。但是眼下这封-杀令一出,她担心大池影视熬不下去。她收到消息,杨伟在跟日本谈一部新剧,不知道谈得怎样。她的手无意识地搅着汤,白烟往上冒,直到那锅盖咣当咣当响,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关火。邵六叔大概是听见声响,在外头喊了一声:“怎么了?” 欧阳回头说:“没事,汤好了。”她舀了汤端出去,见六叔正在翻相册,不由得笑了:“看谁的相册,看这么入神?” 邵六叔抬头看她一眼,把她搂过来:“还不是他们几个。”欧阳凑过去看一眼,见是他的孩子,听邵六叔说:“还是小时候听话,现在大了,一个个都有自己主意,不讨人喜欢。” 欧阳一怔,抬头看见邵六叔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莫名看得她心慌。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她挤出一点笑来:“怎么?” 邵六叔又低头继续翻相册,“还是小时候可爱。” 欧阳心里发虚,总觉得邵六叔看穿了她心里想的,脸上笑说:“那是。”她正想着阳奉阴违,暗地里找人拉一把杨伟,被这话一敲打,她又不敢了。 邵六叔说:“杨伟那边你盯紧些,听说他们跟日本在谈一部剧,又挖走了吕琛。” 欧阳知道他在责怪吕琛的事,也不辩解,只应着,“知道。” 第二天早上,霍荣亨从医院出来,便拐了一个弯,去附近那一家早餐档子。他挑了皮蛋瘦肉粥,猪肠粉。而砵仔糕他不太喜欢,口感甜冽,但陆蔓君喜欢,图个清爽香糯。 老太太慢吞吞揭开盖子给他看,一排排钵仔码得整齐:“要哪种口味呀?”这老太太对砵仔糕做了点改良,除了常见的红豆椰汁,芝麻味,花生味。还有很多口味,如水蜜桃,菠萝,哈密瓜,绿豆,巧克力,草莓。看去五颜六色的。不知道陆蔓君喜欢哪个,他便各要了一个。 老太太弓着腰,一边拿竹签叉起,放饭盒里,一边笑:“现在好多男孩子不爱吃甜的。” 霍荣亨被她这么一说,耳根子有点热,咳了一声:“有人喜欢吃。” 陆蔓君还没睡醒,听见敲门声,揉了一把头发下去开门。看霍荣亨这么贴心,还给她带了早餐,很是惊喜。 霍荣亨提醒说:“还有钵仔糕。” 陆蔓君笑着看他一眼:“你买了哪个口味?”她喜欢吃椰汁和巧克力的,正想着霍荣亨会不会猜中她心思,结果揭开底层饭盒一看,他全买了,密密麻麻塞满了。她有点惊喜:“你买这么多!” 霍荣亨只是笑:“胖一点可爱。” 陆蔓君拿起一个递到他嘴巴:“张嘴。” 霍荣亨不想吃,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点:“太甜了。” “尝一口嘛。” 霍荣亨看 着她眼神亮亮的,还真的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他慢慢嚼着,很快别过脸去,看窗外风景去。 “甜吗?”陆蔓君看他耳朵都红了,没想到霍荣亨还会害羞啊!她平时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就故意逗他玩。“再来一个?” 霍荣亨觉得,这砵仔糕还真是一如既往甜腻,但他的目光落在陆蔓君脸上,咳了一声:“不甜。” 一顿早餐吃了大半个小时。 陆蔓君回到公司时,已经九点多,一进门就看见杨伟领着风水师傅在门口转。昨天,白明瑞缓过气了,又过来送花。陆蔓君虽然没收花,但也为了那一场误会,很诚恳地跟他道了个歉,结果他太激动,打翻了桌上的小圆肚金鱼缸。鱼没事,但是精心布置的风水阵破了。杨伟又生气又伤心,还不好发作,今天就请了风水大师过来看。 她走过去,听见那风水大师掐指算着,手里拿着个罗盘看方位。杨伟一直跟在他屁股后转,看他叹一口气,自己也跟着倒抽一口凉气。大师摇头,他就亦步亦趋地,“怎么样,大师,还能救回来吗?” 只见那风水大师念念有词,站到了墙角位置。他猛一睁眼,指着边上那一棵桔子大盆栽,“这个!谁教你放这里的?”杨伟不敢说是他的指示,赶紧弯腰,哈一声,把几斤沉的盆栽挪到边上去了。 “干什么,这是?”陆蔓君走近了,看见那桔子树的果子都被甩下来了,掉了两三个在地上,不由得皱眉。其他同事就捂住嘴笑,指了指杨伟:“摆龙门阵呢。” 风水大师不接她的话,只沉着声说:“东南角——” 东南角是厕所。 朱瑜在边上冒头大笑,又喊:“摆厕所好呀!开门大吉,拉屎如意呀!” 众人都笑喷了。 杨伟不理他们,只费力地把盆栽拖到厕所门口,直起身时出了不少汗,擦了下额头:“大师您看看,这位子对吗?” 大师高深莫测地点了一下头,再往门口挪一点。 刘祥刚从厕所出来,没顾得上看,“砰!”一下,随着其他人的惊呼声,杨伟还没来得及抢救,整棵桔子树直接掀翻在地,七零八落掉了不少果子。杨伟瞪着地上那棵桔子树,气急:“你知道这棵树多贵吗!” 两人正吵着,陆蔓君眼尖,发现桔子树盆栽的泥土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物体,她走过去,弯腰蹲下,伸手拨开泥土,把那小玩意挖出来了。周围慢慢安静下来,都朝着她那方向看。 那东西是黑色的,看着像半截手指大小,还有一根极短的天线。 陆蔓君举高了,在灯光底下看了半天,转头问他们:“这是什么东西啊?” 周围似乎有一秒钟的静寂。她看见有几个人的脸色变了,大部分人很茫然。张祥拿过那个小东西,仔细端详,又放到脚边碾了一下,确认它坏了,才抬头看向众人:“谁装的窃.听器啊?” 陆蔓君拿起来看的时候,已经隐约有点预感,毕竟她也是看过不少港产片,但听见张祥这么确认,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还没到七十年代吧,怎么就已经发明了这东西了?一般人生活里,谁没事会想着防窃听? 她一时间心惊肉跳,脑子里电光火石间,突然想明白了。桔子树是放在大门口的,这样都装了一个,会议室肯定也会装。这办公室估计不止一个窃.听器。她二话不说,立刻跑到会议室去了。杨伟几个人面面相觑着,很快也反应过来,也跟着跑进会议室翻找。 七八个窃.听器堆在桌上,几个人对视着,到底多少东西被偷听了?这些又该怎么办? 陆蔓君拿了个袋子,把它们一拨,全扫了进去。杨伟在后面追出来,“哎……”她随手就把一袋子全丢进杂物房里,啪地甩上门:“让他们听去吧,我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麦博搔着脑袋说:“怎么还?谁知道去哪里买这个东西。” 刘祥说:“哎,这有什么,我知道。”身为导演,什么旁门左道都知道一点,“我明天拿给你看看,我家里就有。” 杨伟说:“哎,有这个东西倒是好啊,看那个八婆筹划什么阴谋也好!”轮到实际做事,又觉得很苦恼:“找谁去装?说得容易,做起来还真难啊。” 几个人烦恼着,江水容怯生生举手说:“我想,我可以帮忙。” 众人便看着她。 被那么多人看着,江水容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说:“我,我认识一个阿姨,她偶尔会帮欧阳小姐做清洁。我可以试试。” 陆蔓君问:“她会愿意帮忙吗?” 江水容说:“她很讨厌欧阳的,说欧阳经常要她多干活,我试着问问。” 隔天,江水容把清洁阿姨搞定了,找刘祥要窃.听器时,刘祥说:“我买的窃.听器好像大了一点点。” “大一点也没事吧。”话音刚落,陆蔓君看着他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豆腐块,顿时哑然。 江水容:“……” 麦博拍桌狂笑:“这也叫窃.听器,这是录音机吧!” 梁超美扶着额头:“天哪。” 杨伟指着那个窃.听器,直接笑喷了。“我真没见过这么大的窃.听器,你看看人家的窃.听器多专业,你拿这个东西……”他嫌弃地推了一把那豆腐块:“你告诉我要怎么藏,藏哪里……” 最后还是陆蔓君去找了李爸爸,拿了个改装过的窃.听器,给江水容去装。 到了下午五点,陆蔓君收拾了下白色手抓包,回头问杨伟:“可以走了没?”他们约了新联和中艺两家公司,准备谈谈合作。在邵氏这种大鳄面前,不搞同盟,很难跟邵氏抗衡。 晚上这一顿饭收获很大,陆蔓君和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些信息,因为电懋近年亏损严重,据说他现在的负责人跟邵氏接触过,想让邵氏收购电懋。邵氏一直拖着,不买,也不拒绝。 “电懋最值钱的,就是那个影厂。” “还有那块地皮,这市道也不值钱了。” “可不是,邵氏又不缺地皮。” 陆蔓君听着有点兴趣,但如果她出面去买,邵氏一定会出手。她算了下,空间金条加上贷款的两百万,她的资金很充裕。更别提游敏和制片的支持。只是,她不知道邵氏有多少?她脑子里隐约有了一个初步成型的方案,跟新联和中艺交换了下看法,都觉得可行。 “蔓君,你有没有兴趣买?”他们都听说了陆蔓君趁低吸纳,买下不少楼,那一栋楼王花了市价两倍,连报纸都上了。 新联的人说:“永华那边一直加价,好难顶呀!” 陆蔓君只是笑笑,“再看看。” 中艺的人说:“我听说了,张爱明在卡着不让你过初审。” 新联的人拿起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你搞不定那个张爱明的,他早就被邵氏拉拢了。”他慢慢饮酒:“跟你说,绕过他,直接去攻他上司。” 陆蔓君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人脉不在这一块,想要联系到他上司,没那么容易。她想,像白家、霍家、李家……香港几大地产富豪,难怪张爱明不敢刁难他们。他们哪个不是将这内里每一个关节都打点贴服。不仅搞定了弥勒佛,还要搞定张爱明,连张爱明的上司,甚至更高层都要认识才行。鸡蛋可不能放一个篮子,只跟一个人打好关系,那人被换走了怎么办? 杨伟在边上说:“还要两个大哥指点指点呀!” 中艺的人被捧得飘飘然:“说什么指点呀?”他拿了雪茄出来,夹在手指间,又不准备抽,虚晃了下:“跟你们说,张爱明跟他那鬼佬上司,现在是仇家了。知道为什么吗?张爱明搞了他老婆!” “真胆大,上司老婆都够胆搞!”新联的人显然也听说过,笑得一脸皱纹:“要不是那鬼佬在英国汇报,要十五号才回港,我怀疑他会拿把刀斩死那个咸湿明。戴绿帽,哪个男人受得了。” 中艺的人说:“他肯定想找机会整死张爱明的,所以现在倒是个好机会。就看谁先抓住对方把柄了。” 杨伟听得下巴都要掉了。 陆蔓君听着他们说,心想,十五号那一天,不就是初审发布会?这次,因为一起放出了三块地皮,所以土地管理部门会开个小型发布会,宣布初审结果,可能会有记者过来。 如果这鬼佬能早点回来,把张爱明换了,她什么事也没了。陆蔓君说:“你们跟他关系怎么样?” 中艺和新联的人都摆手:“那个鬼佬,粤语说得很烂,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鬼!别说我们,邵氏也跟他不怎么样。我倒是听说欧阳准备跟他套关系,她英文不错的,不知道套得怎么样了。” 陆蔓君还以为当老板的英文都很好呢。她想了想,先拿到联系方式吧。“你们帮我引荐下吧,我看看,以后能不能帮得上忙。” “哈,差点忘了!”新联的人笑道,转头看中艺的人,“我给你介绍的人不错吧!”他指着陆蔓君说:“大财主,还是英华女校的高材生,这次帮你大忙了,怎么报答我?” 中艺的人笑说:“行了,什么功劳都是你!”他回头找手下要了一个本子,翻了一会,找出个电话号码来,拿纸笔给她写了。 陆蔓君看他们笑,四个人一起举杯:“合作愉快!” 杨伟小声凑过来说:“你有张爱明的把柄么?” 陆蔓君一边把纸条放进包里,一边看他一眼:“没有,所以你接下来有得忙了。” 杨伟:“……” ———————————————— ———————————————— ———————————————— 监,听哪有这么简单!以为打开窃,听器,他们就能分分钟听到对付说什么阴谋诡计。杨伟打着哈欠听了一整天,欧阳他们的对话就是鸡毛蒜皮的事,不是挑剔厨房料理台没有擦干净,就是挑剔今天的鱼不新鲜。除了杨伟,一起在认真听的还有梁超美和新人小南。小南是个高瘦白小鲜肉,刚来没多久就成为大池新宠。 陆蔓君拿着剧本过来时,看见他们几个一直打瞌睡,敲了下杨伟脑袋:“听到什么了?” 杨伟回头见是她,摘下耳机给她:“哎!你来听!” 陆蔓君坐下了,听见那头没一点声音,正想问是不是被发现了,就听见欧阳说:“今晚花旗参鸡汤里不要放鸡,我昨天上称胖了一磅。”那声音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她一下子就笑了,回头对他们说:“鸡汤不放鸡。” 其他人都笑死了,隔了一会,杨伟踹了下小南:“你去买点吃的回来吧,饿死了!” 梁超美说:“要不我去吧。” 杨伟酸溜溜往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干嘛,买个东西也心疼啊?” 小南说:“没事没事,超美姐,我去就行!” 陆蔓君看他们这暧昧气氛弥漫着:“我闻到酸味了,哈哈哈。”被杨伟瞪了一眼。陆蔓君正说着,听见耳机里传来欧阳的声音:“我现在出去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关火,把门锁好。” 另一个女声,估计是菲佣,用夹生饭的粤语说:“好的,太太。” 这话说完,又听见一声关门的声音,然后就是菲佣哼歌的声音。陆蔓君皱了下眉头:“这个窃听器装在哪?” 梁超美说:“厨房、客厅、卧室、衣帽间都装了。” 小南一听见卧室就有点脸红,想到昨天晚上和梁超美一起听到的东西,赶紧低头出去。 陆蔓君说:“欧阳谈事情肯定是出去谈的,能不能在她手提包里也装几个?” 梁超美说:“她包包太多,不知道她会背哪一个呢!这样也很容易被发现的。” 陆蔓君想着,这倒也是啊!到了欧阳这个位置,几乎都会备一个衣帽间。她有点懊恼,要是这年头有手机多好呀!她转念一想:“装手表上可不可以?” 杨伟说:“你还真异想天开啊,我们窃.听器比手表还大。” 中午时候,小南打包了不少吃的到会议室。梁超美说:“我桌上好像还有一个苹果……”她说着就起身去拿。陆蔓君帮着小南分发食物,有肠粉,烧腊饭,干炒牛河,三丝炒米粉,还有汤河粉。 突然梁超美尖叫一声,杨伟和陆蔓君对视一眼,先跑了出去:“怎么!” 陆蔓君也赶紧出去看,原来梁超美桌上的苹果不知道怎么被啃了一大口,文件也被咬了。横看竖看不像人咬的,梁超美颤着声音说:“肯、肯定是老鼠……”说着四下看了好几下,怕有老鼠钻出来。 陆蔓君听说过老鼠会咬电线,但是不知道老鼠还会咬纸。看梁超美两个手指夹起那一张纸,一直哀嚎:“幸亏是草拟的合同……” 办公室其他人都有点毛骨悚然,纷纷往后缩脚,四处看:“不是老鼠吧,我们别吓自己……” “肯定是,我的文件也被咬了……” 陆蔓君左右看了几眼,“得找人来灭鼠。”平时办公室还挺干净的,也有请人过来打扫。估计是平时跑会议室吃饭,惹老鼠过来了。“以后就在茶水间吃吧。” 杨伟抱怨说:“那吃饭就得轮流吃了,不然怎么监听……” 陆蔓君说:“总比老鼠把东西咬坏了好吧,重要的东西都放玻璃柜子里。” 这个时候,合拍片的外景棚架也搭好了,准备开拍,杨伟去盯着。而陆蔓君看监听没效果,就花钱请了些人,把窃.听器改了设计,做小了点,又花了不少功夫让人装在了她的手表上。因为欧阳的手表有二十几只,所以也很费功夫。 隔了一两天,她听到欧阳那边说:“估计陆蔓君他们发现了窃听器,不然不可能一直没声音。” 她赶紧招呼梁超美,“有动静了!”她点开了扩音,听见欧阳在那头说话,似乎是命令手下的人尽快装好窃.听器,继续监听大池。欧阳说完后,让人通知司机开过来。那人问是去哪。 欧阳说:“名豪饭店。” 去名豪饭店是见谁呢,会不会是张爱明?陆蔓君听着,和梁超美交换了一个眼神。等了这么多天果然没白等!他们连忙打起精神来。 朱瑜敲门进来说:“吃饭啦,我来替你们吧!” 陆蔓君抬手,示意她别说话,继续认真听。梁超美小声说:“你自己先去吃啊。” 这时扩音里传来了一阵沙沙声,似乎信号不太好,紧接着传来了欧阳的爽朗的笑声:“张先生,看你最近气色不错呀!” 果然是张爱明!陆蔓君心头一跳,手心冒汗,回头跟梁超美对视而笑。 朱瑜大吃一惊:“她去见张爱明了!”搬了椅子坐下。 陆蔓君竖了个指头:“嘘。”随后她去关了会议室的门,按下黑色按钮,两盘黑色带子慢慢旋转,开始录音。 前面说的都是些客套话,朱瑜听得有点烦,扭头看他们聚精会神的,只好撑着下巴耐着性子听。听见欧阳在那边点菜:“今天有新鲜空运到港的鱼生,唔……再来条清蒸石斑,几斤的?可以。牛肉新鲜吗?用茶树菇炒吧。这个冬瓜薏米鸡汤,还有椰汁炖官燕,张先生……那就一份。再来个海胆炒饭,蒜蓉炒菜心。” 朱瑜捂住嘴,轻声说:“哇,海胆炒饭,我也想吃。” 梁超美翻白眼说:“能吃隔夜炒饭就不错了。” 陆蔓君“嘘!”了一声,他们都不说话了。 果然,欧阳点完菜,似乎等了一会,就开始说起地皮。说起近期放出来的三块地皮,北角、清水湾和废飞机库。欧阳说话很是小心,甚至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坦白说,这些我都没什么兴趣。” 张爱明笑了一声,“这个我明白。”听见碰杯的声音。 梁超美听了,着急地看了下陆蔓君。他们说话也太隐晦了吧!不就是想说,虽然我邵氏不想买,但我也不想让别人买?陆蔓君神色如常,用眼神安抚她,别急。好戏肯定是慢慢来的。 张爱明说:“你担心什么,我帮你们看着呢,他们连初审都过不了。材料交上来又怎么样,我说少了一张,缺了一张,弄没了也很正常。我倒看他们能奈我什么何!” 欧阳在那头笑:“是,全靠您了。” 录到了! 听了这么久,终于让他们抓到了一句重点。 朱瑜欢呼着,要和陆蔓君击掌,“没白熬!哈哈哈哈。”三个人笑着抱在一起,“好了,有了这盘带子,我可以去找那个鬼佬谈了。” 陆蔓君从会议室出来,去办公室打电话,刚好看见灭鼠的人过来了,嘱咐了两句就去打电话了。怕出现什么意外,她特意让梁超美去复刻了带子,一盘准备拿回家锁保险箱,一盘放在杨伟那边,准备晚些寄出。 朱瑜拿过录音带看,“怎么不找媒体曝光呀!” 杨伟在边上说:“她想卖一个人情给鬼佬,傻。” 陆蔓君笑说:“对,这一份备份录音带就是以防万一。如果鬼佬没有行动,我们就靠自己了。” 她给鬼佬打电话时,一开始没人接听,打了几次后才接通的。她先说了自己是谁的朋友,又把情况跟鬼佬说了一遍。 鬼佬显然很高兴,但还是相当谨慎,用词也很克制:“你准备把录音带给我?” 陆蔓君说:“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没别的条件,我只想初审过程公平公正。” 鬼佬沉思了一会,“你不要把录音带寄过来,我明天出发去澳门。等你寄到了英国,我也收不到。寄件也容易丢。” 陆蔓君一想也是,这时代物流并不完善,寄丢寄失拆包是常有的事。 鬼佬说:“我十五号到港,你到时亲自交给我。” 陆蔓君问:“好的。您看可不可以早点回国,十五号当天就是初审发布会,我担心……” 鬼佬说:“我十五号那一班船是八点。你不用担心,我等会打电话回香港,这几块地皮的初审换别人来处理。” 陆蔓君大喜,“那就麻烦您了。” 陆蔓君挂了电话,准备出去喊杨伟,一看门外全是灭鼠队的人,便拉住梁超美问:“杨伟去哪了?” 梁超美说:“他去邮局了呀!” 陆蔓君扶着额头说:“平时没见他这么积极。”她把余下那一盘带子给梁超美:“你看下这个能不能再复制一盘?” 梁超美说:“行啊,我去问问。” 事情看着还挺顺利的,结果到了晚上,陆蔓君就接到了电话,鬼佬说,他打回香港一直没有人接听,不知道是不是被张爱明拦截了。这年代又没有手机,他已经写信回来了,但是估计到港了也会被拦截。鬼佬手上暂时没证据,又是敏感时期,他不想闹太大,只好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梁超美很快就复制好了录音带。她看灭鼠队已经放好了粘鼠和老鼠药,放心下来。等她进会议室找陆蔓君吃饭,发现她不太开心。梁超美看了一眼那老电话机:“怎么啦?” 陆蔓君揉着头,这个张爱明也是够明目张胆的。他就不怕鬼佬回来找他麻烦吗? “没事,先吃饭吧,饿死了。”陆蔓君正想起身去拿吃的,突然,脑子一片清明,她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抓住了什么,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除非……他认为鬼佬回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完了,跟昨晚上买了的亲说句对不起哈! 第144章 致命录音带 陆蔓君这么想着,抬头对梁超美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跟梁超美分析,张爱明是不知道他们录音的事的,为什么他会拦截张爱明的电话呢。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觉得这一切说不出的诡异。张爱明对欧阳说话时,那一股子笃定自信的味道,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而欧阳去找张爱明……说不定不是为了让张爱明帮忙,很有可能是张爱明找她帮忙,干掉鬼佬。 梁超美听她这么一分析,冷汗都下来了,“那怎么办?” 陆蔓君琢磨着,还有三天就初审。如果张爱明要下手,总会跟欧阳多碰两次面的。或许是她想多了。她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这么想着,还是拉着梁超美去会议室坐下:“这三天,我们继续监听吧,要做事,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又让梁超美把录音带看好了,初审当天如果有什么意外,就把录音带曝光出来。 当—— 老旧的柜式大钟,摆在会议室中央,时钟慢悠悠移向下午三点,四点,五点…… 外面的天色开始变了,逐渐暗下来。 陆蔓君和梁超美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听着欧阳说着些诸如“今晚六叔不过来,百叶窗什么时候擦的?”之类的话。等陆蔓君反应过来,她感觉手臂和脖子酸得移不动。然而,他们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梁超美撑着下巴说:“看来今天听不出什么来了。” 陆蔓君头也不抬继续听:“没事,我来就行。你去吃饭。” 快七点的时候,杨伟回公司拿外套,发现会议室还亮着灯,走过来一看很是吃惊:“你们还在听啊!不是录好了吗?” 陆蔓君摇头,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杨伟这么一听,也严肃起来,搬了一把椅子倒着坐下:“你这么说,我觉得有点可能。如果鬼佬被调职了,我们就别想买地皮了。张爱明肯定要坐他的位置。” 这也是陆蔓君担心的事。她更担心的是,鬼佬不是被调职,而是被下毒手。这人命关天啊!地皮不买也就罢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装作不知道,她可办不到啊。 又听了一天,还是没什么消息。还是那么几句,今天欧阳去了片场,骂两句导演,说说杨伟的坏话之类的。陆蔓君开始怀疑自己想太多了,望着时钟快八点了,她准备回家换件衣服。梁超美说:“我来替你。” 这时候,霍荣亨打电话过来,问她今晚有没有安排,想过来接她吃饭。陆蔓君很想去,可是她往那录音机看了一眼:“我没时间……”正说着,扩音器传来了欧阳的声音。只听见那头,欧阳刻意压低了音量,显得有点紧张:“张爱明,你怎么过来了!” 梁超美赶紧回头喊陆蔓君:“蔓君蔓君!”拼命招手让她过来。等了两天,好像有点戏了! 陆蔓君也听见欧阳的声音,连忙对霍荣亨说:“不说了,我先忙,等会找你。”咣当一下丢下电话筒,她三步绕到桌前,顺手按下录音键。她屏息凝神,听着对方说话。 外头下起雨来,淅淅沥沥,雨水溅满了窗玻璃。 录音带在转动,信号差,一直不间断地发出“沙沙”的干扰声。她按紧了耳机听,还是听不太清楚张爱明说什么,只勉强听到了一句“那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似乎是张爱明在说话,又听见打火机“擦”一声,大概是点烟。 梁超美有点苦恼,小声说:“她说什么啊,我都听不到。” 陆蔓君回头看她一眼,“嘘”,又不自觉往窗外看了一眼,雨越下越大了。万一打雷闪电,会不会影响信号接收?六十年代研发的窃.听器,不会太精密。她心里暗自祈祷着,一边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监听中。 这时,欧阳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似乎相当不高兴:“我要你教我做事?” 信号清晰起来,她终于能听清楚欧阳说的话。这句话让她心惊肉跳。欧阳说:“万无一失,我都安排好人埋伏了。”陆蔓君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捏住了。她回头看了看梁超美,对方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白闪电亮彻夜空,紧接着“轰——”冷风从脖子钻了进来,她们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寒颤。 陆蔓君急切地往前趋身过去,她想知道更多。他们埋伏在哪里,多少人,有没有武器? 她想救人! “轰——”又一声雷鸣。这时候,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狂风吹斜了树枝,信号变得很差。 电话那头,全是朦胧的沙沙声,盖过了说话声。她们两个什么也听不清楚。 真的是要下毒手? 陆蔓君回头看着梁超美,见她嘴唇都白了。说实话,别说梁超美害怕,陆蔓君自己也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平常老百姓,谁会遇到这种事?偶尔在地铁上看见两个人吵架,都能算大新闻,要拿手机拍个微视频给朋友看。遇上一次职场宫心计,也能算是惊天大阴谋。而现在说的不是吵架,是杀人啊……这种出人命的事情,对于她那小市民一样的人生里,几乎是天荒夜谈。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我都安排好人埋伏了。”她亲耳听到,没法装听不见。 她想站起来,腿都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蔓君感觉腿部的血液开始流动了,那僵硬的麻痹感缓解了。她镇静下来,脑子里想到的人就是李爸爸。这盘录音带能起什么作用,实在说不好,但是总比坐以待毙强多了。 梁超美踟蹰着,“要不报警吧?”接连拨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听。她又起身去把窗户关了,雨水都溅进来了。刚关好窗户,见陆蔓君已经站起来穿外套了,大吃了一惊:“外面下好大的雨,你准备亲自去找李Sir?司机也不在……” 陆蔓君把领子整理了下,回头说:“我走过去吧,也不远。没时间了,明天那个鬼佬就回来了。” 梁超美连忙把长柄伞递给她:“那你拿着。” 陆蔓君接过伞,“不早了,你早点回去,记得锁门。” 说话时,门外有人推门进来:“蔓君?” 陆蔓君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瘦男人站在门口,他的头发全部梳向后,宽肩窄腰长腿,手里披着的黑外套正往下滴水。另一只手提着一份外卖,大概是想来跟她吃饭的。她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 她不禁为这样的体贴感动,但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问:“你有开车来吗?” “车子停在对面……” 真是天降神兵!陆蔓君蹭着霍荣亨的车去找了李爸爸。她自己拿出录音带,也有点心虚。凭着这么一句“我都安排好人埋伏了。”就断定对方想动杀机,未免武断。但是李爸爸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爸爸的分析是,从澳门搭船过来,一般是天星码头上岸,要埋伏地方就那么几个。碰巧这年很多事故,还可以借机掩饰。比较麻烦的是,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带了多少武器,更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 李爸爸拿红笔在地图上圈:“这几个地方,最容易下手……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守着,看情况叫支援。他是几点的船?” “早上八点。” 李爸爸点点头,“那估计到香港要九点钟。我们的人八点半过去,守着,看能不能抓到人。” “那就麻烦您了。” 外面的雨停了。 梁超美看雨停了,收拾了下东西准备走了。她锁门时,听见一声细微“吱”的声响,她不由得心里发毛,那手一缩,钥匙“啪”掉地上了。她紧张地左右四顾,没看见老鼠啊!不是已经请了灭鼠队了么,应该没有老鼠了吧。她赶紧捡起钥匙,锁了门出去。等她回到家,直接累得往床上一倒,迷迷糊糊间想起那个关于初审的录音带没带在身上,锁在会议室保险箱里了。 算了,明天再拿吧…… 会议室内漆黑一片。 几只老鼠钻出来了,沿着电线东嗅嗅,西闻闻,这儿咬那儿啃。其中一只老鼠吱吱叫着,把一段红色塑胶被咬破,□□出一截电线来,电流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穿梭。 短路了,火花乱闪,噼里啪啦,很快触及了旁边的窗帘,慢慢燃烧起来了。 火苗,似乎一条红蛇般,沿窗帘往上疯狂攀援。海浪般,火光淹没了桌子、柜子、百叶窗…… 一切都陷于熊熊烈火中,燃烧殆尽。 深夜时分,雨又渐渐大起来。 陆蔓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明天就是初审,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她一晚上眼皮都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似的。 隔天早上不到七点,她还昏昏沉沉睡着,听见有人撞开了她的门,“蔓君!蔓君!” 她头疼得很,从被窝里伸手出来:“别吵——”揉了下太阳穴,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梁超美站在面前,急得一头都是汗:“怎么了?” 火灾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巧? 陆蔓君换了衣服,跟着梁超美去公司,火已经被扑灭,也没有人员伤亡。但乍眼看去,外墙焦黑一片。消防官兵已经回去了,临走时说:“那个保险箱你们赶紧看看,温度太高,超过熔点,估计文件都烧坏了。” 陆蔓君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问梁超美:“那个录音带……”眼睁睁看着保险箱被人抬出来,绿色的外壳有一大片是黑乎乎的,但是还保持了完整的形状。那密码已经没用了,锁都被烧坏了。“不会是在保险箱里吧?” 梁超美突然蹲地上了,“哎!” 陆蔓君心里凉了半截,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保险箱,里面的文件都成了灰烬,而她最在意的录音带还在。她刚拿起来,那带子就啪嗒掉下来一小块灰。她安慰梁超美说:“没事,还有备份。”而且她这份备份是藏在家里的保险箱里的。 朱瑜过来把灭鼠队骂了一通:“真是废物!捉老鼠都捉不到,搞到电线被咬了,所以短路烧起来了!” 陆蔓君和梁超美本来还以为是谁在背后下手呢,一听是老鼠咬的,都有点哭笑不得。梁超美说:“怎么这么倒霉啊!还有这个保险箱,连个防火功能都没有吗?” 陆蔓君说:“那个消防员说了,温度太高,超过熔点就烧起来了。” 两人都有点沉默,人倒霉起来,又有什么办法啊! 朱瑜问:“那初审发布会还去吗?” 陆蔓君说:“肯定要去。梁超美你在这边看着吧,让他们清点一下东西,暂时搬去尖沙咀那个写字楼。这边我估计要装修一段时间……”她回头看朱瑜:“杨伟呢,怎么不来?” 朱瑜说:“他已经过去那边了。” 陆蔓君点点头,“等会我先回家拿点东西,再过去会场那边。” 朱瑜说:“其实还去发布会干嘛,那个张爱明都说了,他不会给我们。我看那材料也白写了。” 陆蔓君说:“没到最后一步,不要随便放弃。” 到家后,陆蔓君翻出了那个备份的录音带,说的是张爱民阻挠初审的内容。她想,等初审材料不通过,就放录音打张爱明的脸。临出门时,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又顿住了脚步。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录音带,又转头回了客厅,放进录音机里。 “沙沙沙……” 啪,停了。 除了沙沙沙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朱瑜凑过来看,“怎么没声音呀!” 最后的底牌没了。陆蔓君不信邪,坚持又按了一遍。 “沙沙……” 啪,停下。 陆蔓君感觉整个身子都有点发软,直接就坐地上了。朱瑜赶紧扶着她到一边坐下:“你别急呀!” 她拿着带子反复看,琢磨着怎么会没有声音?复制的质量虽然会差一点,但也不至于差到连声音都听不清啊。难道说因为这一盘带子本身就是复制版,再复制时就更差了?哎,人倒霉起来又有什么办法? 她强迫自己镇定,一定有办法!或许等英国那一盘带子寄回来?不行,那时间就太久了。 朱瑜看她一直在沉思,就没打扰她。可看她想了好久,又抬头看了下时钟,指着九点。 朱瑜都有点心灰意冷了,忍不住问:“那我们还去初审发布会吗?带子也没了,那个鬼佬还不知道生,还是死?去了初审还不是被人说三道四的。” 陆蔓君知道,现在的情况确实很恶劣,很有可能初审过不了。但是人家的刀子还没捅过来呢,自己先跪下投降,这是她最不屑的逃兵。人可以输,怎么都可以,唯独是不能随便投降。 如果鬼佬那边没出事,顺利来到发布会,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陆蔓君感觉,现在像在走钢丝。九死一生,四面楚歌,但她手里还有一点生机。就为了那一点生机,她也要拼尽全力。 要上战场了。陆蔓君拿起手提包,微笑着点头:“他要打仗,我奉陪到底。” 朱瑜拍拍她的肩膀:“行,谁敢打你,我打他全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终于没有发错了! 接连两天发错我少了两朵小红花,全勤奖没了,心痛得说不出话…… 内啥,抱我(づ??????)づ — 感激一下金主 投我专栏的 近期给我砸雷的 第145章 初审结果出炉 临出发前,陆蔓君望着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朱瑜:“初审的文件呢,你拿给我看看。”朱瑜有点摸不着她的意思,“交上去了呀,有什么好看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还有备份的,在我家。公司那些估计都烧没了。” 陆蔓君笑笑,没多解释,又望着窗玻璃上白蒙蒙的一片,“那就去一趟你家。” 两人拿了文件后,上车直奔会场,到场时已经晚了点。大门站了很多人,她下车时先看见门口挤满了人,黑压压全是西装革履的男人,有带着相机游荡,准备拍照片的记者,还有一些估计是保镖。陆蔓君才出现,记者立刻一窝蜂围了过来:“陆小姐、陆小姐!”七八个话筒直愣愣朝着自己面前推过来,互相推搡着:“你对未来三块地有没有把握?对手是邵氏,你的压力很大吧,怎么调节呢?” “听说你从邵氏跳槽,是受了很多委屈啊?” “大池被封杀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你跟霍先生为什么没有一起到场?刚才我看见他进去了,你们感情不和,是因为白明瑞先生吗?” 朱瑜处理这种状况驾轻就熟,喊来保镖,迅速隔开人群:“不接受采访!不好意思呀!麻烦让让!” 好不容易穿过了人群,陆蔓君感觉肺部被挤得空气都没了,回头看一眼,正巧看见杨伟出来了,朝她招手:“陆蔓君,这边!” 杨伟小跑过来说:“哎呀,总算来了!这边!”三个人一起沿着走廊走得飞快,往右边一拐,看见几个办公室的门。“最里面那一间,先内部确认,然后再对外公布初审结果,发布时间是十点。” 杨伟走得飞快:“你不知道那个胖子气焰多嚣张!”他走了几步,摩拳擦掌:“别说这个了,那录音带赶紧先给我,我要气得他没话说!” 陆蔓君沉默了,朱瑜悄悄瞥了她一眼,也不吭声。 杨伟回头一看,见陆蔓君两手空空的,又看朱瑜手里只抱了一叠纸,什么也没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哎,初审录音带呢?”他嘴角的笑容凝固,慢下脚步:“你们没拿来?”他有点恼火:“真是服了你们,赶紧回去拿呀!发布会快开始了!”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快九点二十。 陆蔓君说:“没有录音带。” 杨伟一懵,“公司的烧了,不是还有家里的吗?” 陆蔓君说:“那一盘带子是空的,没复制成。” 杨伟几乎两眼一抹黑,骂了句脏话,狠狠捶了下墙,“搞什么鬼!我看梁超美做事还算可以啊,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啊,录没录到都不知道!” 朱瑜平时很是崇拜梁超美,听杨伟这么骂她,朱瑜心里很是不舒服:“哎,又不是神,谁不会做错事啊!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做啊!” 杨伟说:“我还没骂你呢,平时做错事情最多就是你!” 朱瑜说:“我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真的。” 杨伟说:“我还用你教啊?每个人我都摸过底细,不可能有奸细!” 陆蔓君看杨伟唾沫横飞骂了一通,拦住他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赶紧进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伟哎了一声:“李警官那边没有消息吗? “没有。”陆蔓君看了下手表。她琢磨着,八点的船,现在差不多到香港。不知道现在那边什么情况了,这年代没手机就是麻烦。她跟李警官约好了,一接到了鬼佬,立刻过来这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派人往公司打个电话。现在,公司的东西大多烧成了灰,打电话也没用。她想了想,“先进去再说吧!” 他们推门的时候,看见弥勒佛和其他几个穿墨绿色制服的男人,底下几把椅子上坐着十几个人。她这么看过去,只认得霍荣亨。他坐在第一排中央,旁边位子是空着的。白家、邵氏的欧阳、新联和中艺的老大们都没现身。陆蔓君看了一圈,那几个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大地产商,也没在。 她回以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来晚了。” 霍荣亨穿得很简单,穿白衬衫和米色长裤,显得腿又直又长。他双手轻松交握,抬眼看她时,眼里露出一丝笑意。见她站着,便伸手拍下身边空位:“蔓君,”身边的几个人,估计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眼睛都看着他,显然不太乐意。他没在意,大大方方:“坐这边。” 弥勒佛在台上,笑说:“哎呀,陆小姐来了!”等陆蔓君一行人陆续坐下了,他才清了清嗓子,往杨伟那边看了一眼:“杨伟,刚才说让我看什么?” 杨伟手里什么东西也没,只好说:“没,就让你看看美女。” 底下人都笑了。 弥勒佛翻了个白眼,拿起手里一叠纸,“好了,初审不通过的公司很多,我念到名字的就是资料不通过的。” 朱瑜紧张地看了陆蔓君一眼,陆蔓君冲她点头,示意她保持镇定。 “鹤鱼有限公司,杨梅有限公司……”他念了一长串名字,不少人开始收拾东西出去,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大池制片有限公司。” 这几个字掷地有声,陆蔓君还没说话,朱瑜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咣当一下几乎掀翻了椅子:“我就知道!” 陆蔓君一把抓住她的手:“朱瑜。”等朱瑜看向她,陆蔓君才压低声音说:“坐下。”她的声音沉稳有力,透着压迫感似的,朱瑜心里很是不服气,但也不得不“哼”一声坐下了。 弥勒佛说:“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蔓君的眼光直盯着弥勒佛,语气却是温和的:“我们想知道,是哪一个部分没有通过。” 全场一片镇静,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清。弥勒佛被她那眼神看着,一时不敢对视,稍微一愣,又拿起手里的纸看了一眼:“你们当时没交齐材料,缺了点东西。” 朱瑜气得不行,“你说谎!”她急得回头看陆蔓君,“他睁眼说瞎话,当场十几个人看着我交齐的!而且、而且还有签名!我交完资料还签了名字!” 陆蔓君心里自然明白,安抚式地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先冷静。她又转头,笑着问弥勒佛:“好,你说说缺了什么?” 弥勒佛有点迟疑。他心如明镜,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甚至是陆蔓君心里也很清楚这背后的理由。他不由得有点心虚,“初审的人不是我,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缺了……”他随手翻了下文件,“规划图。” 陆蔓君笑了一声,了然似的点了下头:“规划图?” 看陆蔓君在笑,他心里难免底气不足,“陆小姐,虽然她说交齐了,但是我确实没收到啊。” 她眼光盯着弥勒佛,见他目光游移,不敢直视自己,便说:“那么说来,是你们的人弄丢了文件?” 霍荣亨忽然开口说:“这是你们的问题,怎么能让竞买人承担责任?” 弥勒佛面子上有点撑不住,只好强辩说:“我也没说是我们弄丢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这里没有……” “丢了就丢了吧,我有。”陆蔓君微一抬手,“朱瑜。” 朱瑜立刻会意,连忙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这是规划图。” 陆蔓君站了起来,那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每一步脚步声都像敲在弥勒佛的心上,他强撑着挺直了腰杆子。 陆蔓君很快走到台前,把资料放在他面前:“规划图。” 弥勒佛咽了下口水,“除了规划图,还有……还有申请书。” 陆蔓君从资料堆中抽了一张出来,确认是申请书,才放在他面前,轻声说:“申请书。” 这三个字轻轻的,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但却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似的。弥勒佛牙疼似的,抽了下嘴角,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目光看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这个陆蔓君是有备而来的。他抬头看着那红唇微启着,双眼凌厉地盯着自己,这可怎么说啊,面子上过不去呀!他啜嚅着:“陆小姐……” 陆蔓君笑说:“还缺什么资料?我们准备得很充分。”她逐一拿出材料,清点给弥勒佛看:“土地利用现状图,地籍图,规划许可……” 朱瑜在身后喊:“蔓君好棒!”被杨伟白了一眼。 杨伟说:“哎,怎么样?要不要让媒体过来看看,你们怎么做事的?交过了材料,被你们弄丢了,我们还要重新交!” 弥勒佛隐隐出了一点汗,回头看了眼其他同事,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装傻。他不由得暗骂,平时拿钱拿得殷勤,现在装傻装得像根木头!他正迟疑着,门口“啪”一下打开,走出来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张爱明。 张爱明捏着烟尾巴狠狠吸了一口,随手丢进边上的垃圾桶里。“吵什么吵什么?当这里是游乐场啊!”他骂了句,看那姿态一点也不像个官员,看着像个地痞流氓。“你们资料交上来,不用审吗,啊?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随时随地为你们服务啊?啊?”他质问了两句,“去喊媒体是吧,喊啊,去吧!” 杨伟顿时没了声音,他几乎要气昏过去,要是现在有初审那一卷录音带,他们至于这样! 朱瑜在后面跳起来骂:“你这个人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通过初审,你收了邵氏那女人多少钱!” 众人哗然。陆蔓君站在台前,回头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喝了一声:“朱瑜!” 杨伟也惊呆了,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哪来这么多话!” 张爱明“哈”大笑一声,阴阳怪气:“听听,现在中伤人真是不用成本的!你们认住她。”他指着朱瑜:“我要告她诽谤。” 朱瑜一听更生气,还想嚷嚷,杨伟把她硬生生拖出去了。 张爱明比她想象的更要难搞。陆蔓君心想,这回真是祸不单行,只好对张爱明说:“张先生,我想跟你谈谈。”她知道张爱明跟欧阳有一些暧昧关系,但是确切证据还没拿到。她想试着跟张爱明谈谈。说不定还有转机。 张爱明那眼皮子往她这边斜斜一扫,吊儿郎当地一靠,打了个哈欠:“聊什么,想收买我?我告诉你,我告她是告定了!你让她等着……” 霍荣亨说:“张先生,我看那位小姐是无心之失。” 张爱明瞥他一眼,对于霍荣亨他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便笑笑:“既然霍先生这么说了,我就放她一马。不过呢,道歉和赔偿是一定要的。” 这时,门口被敲响了,有人过来通知说:“十点了,记者们都进场了。张Sir,该过去了。” 陆蔓君有点心焦,不住往门外看。如果初审结果跟记者们宣布了,他们再想翻盘就很困难了。已经十点了,李爸爸他们还没过来,难道是鬼佬出了什么意外? 这时,又有一个人推开那通知的警员:“蔓君!” 陆蔓君循声看去,是梁超美!她的衣服被雨淋湿了,手里还提着一把伞,正在往下滴水。陆蔓君心头一跳,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她急忙起身,往后看一眼。见梁超美身后还跟着杨伟、朱瑜和白明瑞:“怎么了?” 梁超美用手挡着,悄声在她耳边说:“救下来了!他们打电话给白先生,说是已经赶过来了。” 白明瑞的肩膀也被雨打湿:“他们还没到,不知道是不是堵车了?” 天色暗,正下着倾盘大雨,狂风暴雨下,中环某路口,交通严重堵塞。暴雨倾泻,车流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向前行驶。不少人拼命在按喇叭,吵杂成一片。人人都在催前面的人快一点。 李爸爸坐在副驾驶,往窗玻璃外望,前面全是一辆接一辆的车,慢得像蜗牛似的。他有点心急:“怎么堵成这样?” 一般来说,香港现在很少堵车。估计是因为暴雨,前面又发生什么交通意外,把一条车道彻底堵了。鬼佬坐在后面,不住往外看,手指不住地在窗框上点:“e on!快点,十点了。” 李爸爸说:“还有几公里?我们走过去?” 司机说:“三公里呢!而且这么大雨,怎么走?” 与此同时,张爱明走上发布会的台,坐下了。在台上,他就正经多了,旁边坐着弥勒佛等人。场内全是黑压压的记者,陆蔓君戴了口罩,对梁超美耳语几句,便又坐回去了。眼下,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张爱明试过麦克风之后。就听见梁超美举手,拿着麦克风说:“张先生!听说你跟邵氏的欧阳小姐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是不是真的?” 记者一下子沸腾起来,左顾右盼着,不少人干脆站起来追问:“是真的吗?” 张爱明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由得看向台下,欧阳那边派来的人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拖延,尽快宣布初审结果。他这才稍微镇定了些:“不是。” 梁超美说:“但是我听说你们一起在半岛酒店吃饭,又过夜。请问您有什么解释呀?” 记者们哗然,互相对视着:“哇,过夜了……” 张爱明说:“你有什么证据?” 梁超美一愣,看陆蔓君扯下口罩,低声说了照片两个字。她又站直了:“我拍到了一些照片……” 张爱明冷笑说:“不可能!”看梁超美在笑,补了一句:“我从来没有和欧阳小姐在半岛酒店过夜。”他看梁超美还要胡搅蛮缠,直觉认为她是在拖延时间。他心里奇怪,暗想邵氏那边应该完成任务了,不过也没派人过来通知他。他心里有些忐忑,决定快刀斩乱麻:“这位小姐,今天是初审结果宣布会,希望你不要扰乱秩序,混淆主题。如是这样,我们不得不请您出去。” 梁超美没办法了,只好坐下。 张爱明拿起手里的稿子,“好,我来宣布这次初审结果。符合条件的竞买人是……” 陆蔓君几乎绝望了。 “咣当——”一声,打断了张爱明的说话声音。会场大门被人狠狠推开,沉重地砸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全场的人都静了,往外看去。陆蔓君也回头,看见门后走出来几个高大的便衣警官,他们显然是冒雨跑过来的,连伞也没带。他们的头发粘在额头,全身都湿透了,衣角正在“滴答”不停往下滴水。 李爸爸! 陆蔓君激动得几乎整个人站起来。在绝望的边缘,突然看见救星来了,那感觉就像一瞬间从冰冷地狱爬到了天堂,看见天堂大门金光灿烂似的。她的心脏在砰砰直跳,耳边听见其他人议论纷纷的声音传来,好像被隔绝了似的,听不真切。 这些警官用手肘擦着汗。这时,一个高大的英国人出现。他一路跑过来的,嘴唇还发着白。他的手用力一把撑在门上,还没喘过气来,干燥的嗓子冒声:“Wait!” 作者有话要说:  没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放弃,因为希望可能会成真:) —谢谢金主支持— 第146章 重审吗? 鬼佬怎么没死!张爱明瞪着鬼佬,从他的脸,一直看到手臂,腰臀,最后是腿。毫发无伤!张爱明扭头又朝邵氏的人看去,怎么回事,不是说埋伏好了? 对方摊手表示不知道,又低声嘱咐边上的人,赶紧回去告诉欧阳。 大眼瞪小眼,记者们在底下开始嗡嗡讨论起来,蠢蠢欲动,很是兴奋。撞上大新闻了! 鬼佬走了两步,显然跑太急了,走起路来有点虚浮。身后警官要扶他,他摆摆手:“It's OK.”说话声都发虚,显然是没什么力气。他的体能不比那些警官,这么一路跑过来,真是要了他老命。 他走到台前,和张爱明对视着,目光如炬,想让我死,我死不了! 张爱明被那锐利的眼光盯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干笑一声:“Sir,怎么跑的这么急?你先到一边坐,我宣布完这结果,再跟您汇报。” 鬼佬冷笑,拿过麦克风对台下记者们说:“刚才我回港时,遇到袭击,所以来晚了一步……”尽管他的口音不正,那粤语还夹杂着一股英文腔调,但是那语气十分严肃。他看着张爱明:“Ming,你已经被即时停职,请你立即停止手上的一切工作。” 张爱明早已料到鬼佬会停他的职务,这是他一开始计划就想好的。计划成功,那他能迅速往上爬;计划失败,他就一无所有。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他满心不甘,自以为是计划得天衣无缝,那些臭警察是怎么知道的?他冷眼望着邵氏的人,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心想,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能帮到邵氏,说不定邵氏还愿意替他翻盘。否则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邵氏是不会再用的。 张爱明稍微镇定了些:“我没有收到正式的停职通知,这不能作准。” 鬼佬伸手招来一个人,“你去帮我打一份正式的停职通知。”那人听他耳语几句,立刻就往后台去了。 有人悄悄从侧门进来,绕到后方座椅,一个个看,终于找到霍荣亨。“霍先生。” 霍荣亨回头看那人,“什么事?” 那人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两句,霍荣亨听了就点头:“我知道了。” 陆蔓君正密切关注着台上的情况,见这局面稍定,心里安定了些。她跟李警官说了两句话,让梁超美带他们去换衣服,淋着雨跑过来,不换衣服很容易生病。 她看着梁超美送他们出去后,又下意识朝霍荣亨那边看。只见他碰巧抬头,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霍荣亨就朝她笑了笑。 这时,她听见台上的张爱明说话了。 “Sir,我有疑问。”他朗声对台下的记者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无故被停职,当然我知道你对我早有不满……那只是私人恩怨。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罢休的。” 陆蔓君一时提心吊胆,按目前来看,鬼佬证据不足,不能服众。周围的人更是哗声一片。有人大着胆子问:“什么私人恩怨呀!” 张爱明说:“他以为我跟他妻子有特殊关系,但这是误会。” 底下记者顿时“哗”一声,有人问:“那不就是公报私仇?” 鬼佬脸一瞬间变黑了,拳头捏紧几乎爆出青筋,他恨不得打烂张爱明的头!抢他妻子,找人伏击他……他偏偏不能发作。万一发作,旁人不就断定他是假公济私? 鬼佬沉住气,转身望向众人:“不是公报私仇。而是他——”手指往张爱明那处指去:“他与人勾结,要阻挠大池制片正常竞买!”他快步走向旁边的电话机,“我收到一盘录音带,就是他与人勾结的证据!各位稍等!我马上接通英国办公室,然后公开这盘录音带。” 记者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底下吵闹成一团。都知道内里腐败,但到底面子上还是要顾及的。他们都没想到,这还能抓到这把柄! 陆蔓君看鬼佬胸有成竹,有点担心。三天时间,能寄到吗? 张爱明的脸色有点变了,但他很快保持冷静。“是吗,那我就等着。” 鬼佬接通了英国办公室,这时电话也没扩音功能,很是不方便。鬼佬听那头信号不好,也耐着性子跟对方确认:“听得到吗?”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鬼佬说:“是,我在香港。收到包裹了吗?是录音带。” 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鬼佬脸色很是难看,回头看激动的记者们,又对电话说:“不可能,你再找找看!” 陆蔓君在底下看着,手心直冒汗。真的没有收到? 过了好一会,鬼佬把电话挂断,回头对记者们说:“速递暂时还没收到……” 张爱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来,“Sir,既然这样,停职的事,还得等你收到录音带再说,是不是?”他拿起手里的初审报告,“看来我该宣布了。” 这时,那人拿着正式停职通知信出来,“Sir,打好了!” 鬼佬接过信。 底下记者就开始说:“哎呀,证据还没出来,怎么能停他职啊?明摆着是以权谋私啊!” “就是呀!” “哎,算啦,他们就喜欢玩这一套。过两天也没人追究他这个录音带的真伪,他想说什么都可以了!” 鬼佬咬牙,把信“唰”撕成两半,狠狠丢在地上:“好!Ming,你宣布!” 陆蔓君心情沉重,听见杨伟在边上说:“你看他能嘚瑟多久!等录音带收到了,这初审结果就不算数了!”她自然也希望这样,但是现实情况却是,录音带要过几天才能收到,这几天时间变数就多了。寄失了,收到晚了,拍卖结束了。或者张爱明出了什么意外……这一切都很有可能发生。 她忍不住想叹气。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人说:“张先生,你说的录音带……”她循着声音看去,看见霍荣亨慢慢站了起来,理了下长风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抬眼时,目光如刀刃刺般锋利:“碰巧我这里有一份。”单手拿着一盘带子,“接着。”姿势轻松地往台上丢去。 鬼佬连忙一抬手接住了。 张爱明脸色立刻变了:“什么带子?”一伸手想拿鬼佬,鬼佬立刻往背后一藏。 这带子哪里来的? 陆蔓君和杨伟对视着,都有点不敢相信。她往霍荣亨那边一看,听见他说:“不用抢,我还有很多盘。”见他拍了下衣服,笑着又坐下了。 张爱明的脸色一瞬间像吞了苍蝇似的,青筋暴起。 陆蔓君从没觉得霍荣亨这么帅过!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她确定不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她听见边上的朱瑜和其他几个助理都在悄悄说:“好酷!”“太帅了!” 鬼佬很快找来了录音机,把带子放进去,那熟悉的声音就缓缓放出来:“你担心什么,我帮你们看着呢,他们连初审都过不了。材料交上来又怎么样,我说少了一张,缺了一张,弄没了也很正常。我倒看他们能奈我什么何!” 铁证如山,连抵赖的空间都没了!记者们立刻抬起相机,对准了张爱明拍,闪光灯疯狂亮起。十几个话筒同时伸了过来:“张先生!你对这个录音带怎么看?这里面的女人是谁?” 张爱明抬手一挡,勉强笑道,仍苦苦支撑着:“这带子是哪里来的,简直无中生有。霍先生,你在中伤我。” 鬼佬说:“那你宣布吧,看里面有没有大池制片?合资格的竞买人,你为什么不让她买地皮?” 张爱明翻了下桌上的纸,“的确没有她,是缺了文件。你们自己看!规划图,申请书都没有,如果我让他们通过初审,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你说她合资格,那就合资格了吗?” 陆蔓君站起来说:“资料我们也重新提交了,重审吧。” 张爱明挑了下文件,挑眉毛,往弥勒佛那边扫了一眼。 弥勒佛会意,补充说:“补交文件也超过了规定时间,按理说……” 陆蔓君说:“刚才在小房间,我说过了。是你们弄丢了文件,我们配合你们补交资料。于情于理,都应该重审。” 霍荣亨说:“既然有争议,就当着大家的面,重新审一次吧。” 鬼佬说:“嗯,当场重审吧!” 不少人开始喊:“重审!” 记者们觉察到这峰回路转的大戏,都来了精神:“重审!重审!” 张爱明迫于这压力,硬着头皮说:“好!”他清了清嗓子,“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这一次重审不通过,就不能怨我了!而且……”他眼光瞥向霍荣亨:“我会保留追究权利。” 朱瑜手心直冒汗,完了!所有人的前途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资料上。如果重审不通过,鬼佬、霍荣亨、大池所有人……那都要完蛋。她脑海里反复回忆,那个规划图格式没错吧? 台下有一瞬间的寂静。 陆蔓君率先开口,“好,重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久等了! 第147章 重审2 当众重审。为了显示公平,部门里出动了十几个人一起审核。陆蔓君看他们把长桌子上的东西清理一空,搬来椅子。十几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份文件,他们戴上白色手套后,只听见鬼佬说:“开始吧!”他们便拿着尺子开始测量、认真细致地翻文件。 时钟一分一秒过去,他们每个人都忙碌地看着文件。 说不紧张是假的。陆蔓君回头看了看朱瑜,见她嘴唇全白了,还在发抖,便安慰道:“你不要太紧张,我相信你。” 朱瑜都不相信自己,一时听了这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我、我……早知道我就再认真一点。” 杨伟在边上抱臂说:“后悔也没用了!谁让你平时粗心大意的!这回要是砸了,他们全饶不了你。” 陆蔓君扶着她的肩膀,叹气说:“你知道吗?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对手是邵氏,不是什么十八线小艺人。”见朱瑜含泪看着她,她又放缓了声音:“就是因为他们很厉害,我们才不得不比以前都更谨慎。要谨言慎行,我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变成一支枪,对准我们自己的额头。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认真。因为对手比我们还要小心。” 朱瑜眼眶红了,明明陆蔓君比她还要小好几岁,可不知道怎么,她觉得陆蔓君说得句句戳到自己心里去了。她沉默了许久,想着自己再也不能这样,给人拖后腿了。她认认真真地点了头:“我知道了。” 碰巧,梁超美从后面进来,听见这一番话,也心里不好受。 杨伟翻了个白眼说:“你看看,换了哪个老板,会这么耐心跟你扯这些?你好好听着,以后再不改,我扭掉你耳朵!” 朱瑜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嗯。” 梁超美悄悄在边上坐下:“李警官那边都安排好了,没什么事。” 陆蔓君点点头,眼光又回到台上,见他们还在审,心里还是紧着一根弦。 梁超美说:“蔓君,对不起啊。”刚才在后台,她听霍荣亨的人说了些话,她才知道自己一时疏忽,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她之前是决心帮助陆蔓君在娱乐圈站稳的,没想到竟然自己先出了错。她为自己的麻痹大意而后悔。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再谨慎些!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要对付的是全港第一的影视公司,而大池本来就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输给一个强劲的对手,总比输在自己手上要甘心些。 陆蔓君回头看她一眼,尽管梁超美什么也没说,但她似乎莫名就明白了梁超美想说什么。她本来也准备跟梁超美谈谈的,看梁超美这样,看来也不必说了。她笑着点头,伸手拍拍梁超美手背:“行了。” 张爱明和鬼佬正在密切盯着每个人审查,暗地里又不住地较劲。眼看最后一个人举起了一张薄薄的申请表,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份表格。 众人都静候着,视线都凝聚到那一处。陆蔓君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两手交握着,一定要通过,一定要通过啊! 朱瑜几乎要哭了,“他还要看多久啊!” 杨伟自己也紧张得满头大汗:“嘘。” 那人把表格放下,手指按在表格上,慢慢地抬起头。他与其他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最终派了一个人站了起来:“我宣布,初审的结果是……” 会场寂静一片,除了有人轻微的呼吸声,竟什么也听不见。陆蔓君后背脊因为强烈的期待而冒出冷汗。 他的声音清晰,如同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合格!” 初审合格! 合格了! 陆蔓君的心脏仿佛又一次坐了激烈的跳楼机,哗啦一下,从底部飙升至顶峰。她眼前是绚烂的光芒,一直吊在半空的心脏终于放下,整个人松懈下来。 朱瑜惊喜过望,眼泪立刻冒出来了,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杨伟:“天啊,天啊!” 杨伟喜极而泣,“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霍荣亨微笑着,望着陆蔓君这个方向,眼光柔和。 台上。 张爱明怔怔地望着那几份稿子,他意识到一切都完了……他这么一想,身体骤然一软,再也没力气支撑。膝盖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鬼佬一时也有点没反应过来,等他缓过神来,拉起张爱明说:“我没冤枉你了吧?”他回头嘱咐人:“再拿一份停职信来!” 没两分钟,记者们已经一窝蜂全挤上台来,七嘴八舌:“张先生!那么说,那盘录音带是真的喽?” “张先生!请问你收了多少钱?” “那个女人是谁?声音很熟悉,是邵氏的欧阳小姐吗?” 潮水一般的人将他团团围攻,弥勒佛想拨开人潮,根本没法挤过去:“你们一个个问,不要这样!” 邵氏的人悄悄起身,往门口出去了。 陆蔓君注意到了,估计邵氏的人赶紧去想对策去了。她心情不由得大好,笑着招呼自己人出去吃饭,又让梁超美去喊李警官,“走,吃大餐去!” 陆蔓君一伙人都忍不住欢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年邵氏食堂提出采购一些水煎包,给剧组当早餐,结果邵六叔认为每个包子居然贵了一毛钱,认为没有必要,不肯批。由此还引发一次集体罢工。陆蔓君当时在上学,没去剧组,但从罗薇嘴里听说了这件事,也觉得特别搞笑。为了一个水煎包罢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群人一边走,一边感叹,“真是跟对了老板啊,哈哈。” 陆蔓君笑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别拍马屁了。” 为了这初审的事,她足足奔走了一个多月。拍卖是十天后,因为目前公司也还是一团糟,正忙着重新装修,陆蔓君准备姨妈家去了。回家前,她还记着姨父生气的事。之前开业时,她受了伤,姨父天天来,他是心疼她的,但还是不赞成她买地皮的事。 “姨父没生气了吧?” “那个老古董,你别管他!”姨妈听说她初审通过的事,很是替她高兴:“我现在啊就去给你妈上一炷香,跟她说说!她泉下有知,肯定高兴!”想了想,又问:“哎呀,你想喝什么汤,我来不及出去买了!” 陆蔓君笑说:“随便什么汤。”回家就好。 她在公司帮忙,到家时已经快七点。进门换鞋时,一眼看见饭桌还打开着,摆着七八道菜,都倒扣着碟子,怕凉了。陈珂和弟弟在沙发那头看书,姨妈半撑着脸打瞌睡。她六点就打过电话回家,让他们先吃呢。 姨妈一抬头见是陆蔓君,先笑了。“哎,你看看你,快成排骨精了!”又伸了个懒腰,扭头对房间里喊了声:“陈珂爸爸!出来吃饭!蔓君回家了!” 陆蔓君听见那一句回家了,莫名心里暖了一下。“下次可别等我了。”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觉得很幸福。在外面再忙再累,回家看见那一盏灯亮着,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能喝上一口热汤。对她而言,这些琐碎,就是幸福。 陈珂放下书,推了弟弟一把:“去跟你姐姐玩,坐得我腿都麻了!你个死胖子。” 弟弟梗着脖子说:“姐姐说我不胖。”冲陆蔓君喊:“姐姐!我胖吗?” 陆蔓君噗地笑出来,看他跑过来,肉乎乎的一团,顺手想抱他起来。她这才发现小孩子长得也太快了,抱了下就得放下。太沉了,根本抱不动。她转而伸手捏捏那肉乎乎的脸:“哪里胖,超可爱的。” 陈珂双手插着口袋,嚼着口香糖说:“肉包子一个。” 弟弟拉住她的手:“姐姐,我饿啦!” 姨父从房间里出来,陆蔓君一抬头立刻笑着冲他喊了句“姨父!” 他见了陆蔓君还多少有点尴尬。之前说她开不成公司,开成了。之前说她买不了地皮,现在过了初审,能买了。他忍不住想,到底是这时代变得太快,还是他被这时代抛弃。在不知不觉间,他从一个敢揣着四十块钱来香港打拼的热血青年,变成一个但求三餐温饱的窝囊中年人。似乎这不再是他的时代,这是小年轻们的时代。 或许,真是他太墨守成规吗?敢闯敢拼,才行? 饭桌上聊着弟弟要买新衣服的事,姨妈说:“小孩子长太快了,不用穿那么好的,穿不了几天就得长高了。”她想了想,“陈珂读书那时候的衣服还在呢,国外买来的,很贵的。正好弟弟能穿。” 陈珂幸灾乐祸说:“哈哈哈,那衣服超土。” 弟弟倒是无所谓的,看陈珂没注意,把最后一块肉夹走了。 陆蔓君想起自己读书那一会,就想穿点漂亮衣服呢!可惜那时孤儿一个,没钱啊。难得现在不缺钱花,她很想让弟弟穿点漂亮衣服。再说,过了这个年纪,也不好意思穿那种花花绿绿的衣服,多可惜啊。但姨妈都说了给她衣服,总不好说什么,陆蔓君想了想,便伸手摸摸弟弟的头说:“我朋友正好有些衣服不穿的,还不用花钱呢。” 姨妈一听能省下一笔钱,很是高兴。 陈珂翻了个白眼说:“你就抠吧!” 姨妈白了他一眼,不理他,转而对弟弟说:“省下的钱给你买虾吃,好不好?” 弟弟立刻笑眯眯,舔舌头说:“嗯!” 姨父说:“那不行,那衣服也是别人花钱买来的,要给人钱。” 陆蔓君忙说:“对,要给的。” 姨父想起了买地皮的事,“蔓君,你买地皮的事我们都不懂,也帮不了你。所以你凡事要多请教人,不耻下问,知道吗……”他这人生几十年,经历过最大的风浪,也只是如何学好一门手艺,如何混上一口饭吃。至于买地皮,跟香港最强的影视帝国邵氏对抗,这些离他实在太远。他平常在电视上看得多,那些穿西装的人怎么拿着红酒杯,笑着碰杯交谈。但到了现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市民,老老实实赚一点小钱,又如何能指点她?他想来想去,口水耗干,也只挤出这几句。 陆蔓君心头酸软着,她心里明白姨父是在担心,前路艰险,怕她一个人撑不住这风浪。姨父只是不懂得表达,但她听明白了。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点了个头:“嗯,我知道了。” 姨妈听了不耐烦,往他碗里塞了个鸡腿:“吃你的饭啦,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 姨父说:“你又懂什么啦!” “比你懂!” 明明是斗嘴,看来却温馨。 姨妈说:“说正经的,要是钱不够,就跟姨父姨妈说,知道了吧?十几万拿不出来,几万块钱还是有的。” 陈珂说:“她这个大财主还缺你这几万块。” 姨妈瞪他,又对陆蔓君说:“别理你表哥,狗嘴吐不出好话!吃菜吃菜,看你瘦的!我再说一遍,你不能再减肥了啊,真的不好看。” 陆蔓君笑着应了,“好啦,肯定不减肥!”外面风浪再大,她背后都有一个家。真好。 过了两天,陆蔓君和杨伟几个人开会,研究几天后地皮拍卖的事。 黑板上贴着一张大地图,钉子分别钉入三个即将被拍卖的位置。梁超美拿着一支长细棍子,“啪”一声打在地图上:“清水湾是第一块被拍卖的地皮,接着是北角,最后是启德机场的废飞机库。”她收起棍子,“三块地,邵氏都是竞买人。” 小南不解:“邵氏买这么多地干什么?” 杨伟笑说:“傻小子。” 陆蔓君很明白,邵氏不是对这三块地有兴趣,他想把价格抬高。哪怕她买了地,也必须让她没钱继续电影。做影视生意,需要钱周转。买了地,却没钱做电影,艺人又被封杀,这公司便撑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金主给我力量~哈哈哈 天天都这么晚,很对不起你们在等的人! 主要是因为我懒,拖延症,什么我吹毛求疵、文难写、要加班也是现实…… 算了不解释我就是个渣渣。 - 想来真是好惭愧,说好了为梦想奋斗的,什么困难都不怕的。结果现实真残酷!我连日更四五千都这么难/(ㄒoㄒ)/~ 好,我继续写去了!下一章巨难写,希望明天能准时写出来……拜托让我雄起一次! - BTW,谢谢你们,一直相信我能实现梦想(不相信的,我假装不知道好了)所以我也很想实现,让你们相信,努力是有用的,奇迹是会发生的! 第148章 拍卖 按他们的分析,邵氏手头宽松的资金估计有五六百万。陆蔓君自己手上算了下,空间加上贷款,扣除流动资金,手里大概只有四百多万。尽管比邵氏少了很多,但是按目前市价来说,尖沙咀一块地估价也只是两百多万,更别提北角、清水湾这些。她买下三块地也绰绰有余。所以朱瑜和梁超美一听说她有这么多钱,脸上都放松不少。朱瑜往后椅背一摊:“愁什么!四百万哪!四百万!天哪,我要是有四百万,我、我要买一栋楼,养条狗,不上班了!对了,还要天天吃鲍鱼!” 梁超美说:“看你就这点出息。” 陆蔓君说:“现在就怕邵氏捣乱。” 杨伟点点头:“邵氏肯定要跟你喊价,估计能把几块烂地喊出过两百万的价格来。” 陆蔓君也不想那么贪心,他们几个人商量了下,决定保一冲二。意思是,保证能买到一块地,另一块看能不能买得下来,能买就买,不能买就算了。 “那放弃哪一块?”陆蔓君环视着他们,见他们表情各异。 梁超美沉吟着,“我觉得这一块就算了吧!”她指了下清水湾那一块地,这一块地靠近邵氏影视城,抢他边上的地,以后跟邵氏朝夕相对,也不安全。“我才不想天天看见欧阳呢。” 杨伟说:“北角更不安全吧!你看看!”他指着地图,瞪着梁超美说:“你是不是嫌命长了?这一块地就是个炸弹中心啊,那些差佬前阵子进去抓人,你没看见?到处都是炸弹!谁知道是真炸弹还是假炸弹?” 梁超美说:“都过去几个月了,什么炸弹都没了!再说,人也抓了,我们这一块地皮隔事发地点整整好几公里呢。”她总觉得杨伟是故意跟邵氏对抗的,“你不要意气用事,行不行呀!” “谁意气用事了!"杨伟说:“花这么多钱,买北角的地皮,用来干嘛?清水湾才有升值空间吧!” 陆蔓君也认可杨伟的看法,点头说:“就听杨伟的。” 梁超美还想争辩:“买邵氏隔壁的地,真的不好!你听我说……” 陆蔓君说:“放心吧,邵氏现在不敢乱来了。”她背后有白道撑腰,邵六叔自然也给她几分面子。自从上次棚架事件后,两人就保持了表面的平和。 梁超美看她怎么说也不听,火上心头,“啪”一声合起本子,起身走了。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杨伟翘着二郎腿,回头看她背影:“啊呀,还有脾气了!” 陆蔓君看了看她背影,对杨伟说:“我们继续开会。”会议结束再跟她好好说吧。 杨伟说起近来中日合拍的电影,一拍大腿说:“你是不知道,真是鸡同鸭讲!导演讲戏讲着讲着都用上手语了!” 陆蔓君说:“翻译呢?” 杨伟说:“没找到好翻译啊,跟组的那个日语说得磕磕绊绊的,我估计还翻译错了。不过游敏他们几个状态不错,都是老演员了。我看拍出来的效果也还行。” 陆蔓君想了想,“我同学认识几个学日语的,我去问问。” 杨伟大喜:“哎呀,好!” 陆蔓君觉得奇怪,这拍戏除了这一点小毛病,竟然也没遇到什么大阻挠。欧阳那边肯定收到消息了,却一直没行动。“一点异常都没有?欧阳那边也没动静?” 杨伟说:“她估计发现窃.听器了,一直没动静。” 陆蔓君说:“那天初审连录音都有了,她又不傻,肯定知道是有窃\听器。”后来不少报道都有含沙射影,暗示是她收买张爱明的。但也没证据,所以一直没挑明说。张爱明被停职调查,据说以后可能会调职到其他闲职。 因为陆蔓君进了初审,欧阳很是紧张,去问了邵六叔。得到的回答是:“如果我没猜错,陆蔓君会放弃北角那一块,专攻清水湾和废飞机库。”又告诉她具体的操作办法。 欧阳听了,那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还是六叔有办法。 距离正式拍卖还有一天的时候,陆蔓君正跟新联、中艺的人吃饭。吃完饭出来,她站在大堂等车过来接。天气渐渐冷了,她只穿了一条及膝裙,光着腿站着等梁超美。外头那冷风一吹过来,她立刻打了个寒颤。 她目光望着那门童吃力地搬起一个老式牛皮行李箱,感觉腿上突然被什么一撞,低头看,见是个小孩。那小孩看着五六岁,手里捏着一封信,伸到她面前:“给!”等她接了信,就一溜烟跑了没影。 这真像电视剧啊!她感觉有点新奇,但这种事情一般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很快把信封撕开一个小口子,抽出里面的白纸。白纸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体,“确保安全的时候打电话,一定要保密。”底下是一串电话号码。 她心里疑团越来越大,搞这么神秘兮兮的,谁啊? 梁超美过来喊她:“蔓君,车来了!” 她抬头,看梁超美朝她招手,便顺手把纸条塞到口袋里:“来了。” 拍卖当天,陆蔓君抬头看天色,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回头见朱瑜手里捏了一把平安符,往他们手里人手塞了一个:“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杨伟翻来覆去看了两眼,嫌弃说:“什么东西!”往梁超美手里塞,“你多拿一个,你笨。” 梁超美也不推辞,顺手收下了,笑着对朱瑜说:“今晚庆功宴呢,你等会记得订位子啊。” 朱瑜比了个手势:“用你说,我早就定好了!吃龙虾的事,怎么敢怠慢!” 一群人笑成一团,朱瑜跑过来,往她手里也塞一个:“差点把金主给忘了。” 陆蔓君笑说:“最好金主忘了付账!” 一行人前往会场,开车过去半个小时。到达时,看见邵氏派了一个地中海过来,霍白李三家、新联各自派了人过来。另外还有一个新加坡人,就走在她前面。她见那新加坡人大白天还戴着墨镜,进了会场也不肯摘,真是怪人。 陆蔓君分析,霍白李三家估计是过来凑个热闹,有便宜就捡,没便宜就走。在她看来,不是太大的威胁。这个新加坡人一直很低调,她找人去查了,查不出什么底细。只知道是新加坡华侨,很富有,是做石油生意的,其他一概不知。陆蔓君看记者都在前面围堵,不想在公众前露面,便拿着对讲机到租的房间,梁超美戴耳机听她吩咐进场。 拍卖开始之前,主持人拿过话筒试音:“今天第一块拍卖地皮,位于清水湾……”他简单介绍了几句、面积、用途、规划要求及其他有关事项,“起拍价,七十万港元。举牌一次,一万港元。” 正式开拍,一开始大家都是试探着喊,一万一万往上加。 “七十一万,七十二万……”主持人指着牌子竖起的方向,“有没有更多,七十五万!”霍白李三家显然没什么心思买,新加坡人不动,只有新联喊出了七十五万。 地中海本想举牌,转头往大池这边看,见梁超美气定神闲地抱着手臂,没有要举牌的意思。他有点疑惑,大池这边怎么不举牌?他压低了声音,摸着耳机轻声说:“老板,大池那边不举牌,还往上追加吗?” “七十五万一次!” 杨伟回头,对梁超美说:“举牌啊!”之前陆蔓君跟他们商量的预算是一百五十万,现在远远没到呢! 梁超美不理他。 地中海往大池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压低声音:“七十五万两次了,还追不追?” 那头说:“大池没动作就算了,不追。” 地中海放下牌子,“明白。” 杨伟听见主持人在喊:“七十五万两次!”他一看大势不好,这块地要丢了,急得扭头冲梁超美喊:“你到底举不举牌?” “不举!” 杨伟差点气昏过去。开会那天,梁超美是发了脾气,但是他看陆蔓君把她哄好了,还以为什么事都没了!他一时情急,伸手就要抢牌子:“梁超美,我们之前都说好了!” 梁超美把牌子往后背藏:“之前是之前,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是蔓君吩咐的,不是我要放弃的!” 杨伟信她才怪了,“除非陆蔓君脑子进水,你这种话骗小孩还行!牌子给我!” 梁超美说:“真的是她吩咐我的!不信就算了!” 主持人在台上注意到了,提醒他们:“拍卖过程中严禁喧哗,请各位遵守拍卖秩序!” 杨伟只得坐回去,压下嗓子说:“梁超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梁超美这回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七十五万第三次!”主持人喊,确认没人再喊价,落槌。“恭喜新联有限公司投得这一块地!” 杨伟听完了这一句,后面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整个人像被抽没了力气,捶胸顿足。他是真心疼啊。新联只用了七十五万就买到了这一块地。虽说这一块地,在这个市道不值钱,但也不至于七十五万就能买到啊!正常来说至少也要一百万。这就是个白菜价啊! 他回头瞪着梁超美,眼里全是血丝:“你给我等着,等着!” 梁超美冲他翻白眼。 他想来想去,越想越气,干脆起身出去找陆蔓君。 杨伟气冲冲走上会场台阶,出门时就看见记者像个蜜蜂似的绕着转,往右边一拐,进了陆蔓君租的房间。 “气死我了!” 陆蔓君正泡茶,回头看他气得两眼发红,便问他怎么回事。 “梁超美自作主张,放弃了清水湾的那一块地!新联用七十五万买了!” 陆蔓君放下手里的茶杯,回头看他一眼:“急什么,我泡了茶……” 杨伟抓着头发,气得要疯:“还喝!买北角那一块烂地,片场我都不想去了!” “梁超美没有自作主张,是我让她放弃的。”陆蔓君笑笑,慢慢把茶倒入杯中,听着那流水声:“因为我有另一个更重要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十二点的时候就想更新了,后来发现我锁了字数,不写完出不来→_→比原计划多写了六百字,/(ㄒoㄒ)/~~ 第149章 拉锯战 杨伟问:“什么计划?” 陆蔓君把茶杯递给杨伟,笑得颇为隐晦:“接下来,要输第二块地。”看杨伟那眼睛发直的表情,茶杯都忘了接,又提醒说:“拿着。”耳机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估计信号不好,她走到门边去。 杨伟追过来问:“北角那一块地也不要啊?” “嘘。”陆蔓君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噤声,很快听见梁超美的声音传来,“第二块地是北角的,起拍价是六十五万。” 会场里,地中海密切关注着梁超美这个方向。他也注意到大池内部有一点争执,很快,大池那个男人就走出去,一直没回来。他一直在想,这第二块地,大池会争吗?北角并不算好。 他正看着,耳机里欧阳的声音就传过来:“我估计这一块地他们不会要,你不用喊。重头戏在废飞机库。” “明白,老板。” 主持人环视着会场,看见新联举牌,点头说:“六十六万。”又见那新加坡人举牌,直接用手指比了个七,主持人跟他确认:“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七十万吗?” “对。”新加坡人点头。 主持人说:“七十万还有更多的吗?” 白家、霍家陆续举牌,最后新加坡人一路喊到了七十五万。这已经算是很高的价格。 主持人:“七十五万一次。” 这时,地中海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七十六万。”他猛然回头看去,见是大池制片的梁超美坐得笔直,抬手举牌。他看得心里一跳,北角这一块地皮,他们也要争?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摸着耳机说:“老板,大池出价了,七十六万。” 欧阳那头沉默了一会,“等一下,我去问问六叔。” 耳机那头没了声音,会场却很快热闹起来。新加坡人显然是铁了心要这一块地的,梁超美喊多少,他就紧追不舍。两人一点点争持,价码一路往上飞涨,从七十六万,一直喊到了八十三万。 这价格已经远超过这块地皮的实际价值,但他们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地中海很是着急,最怕那新加坡人不要了,那块地皮就归大池了。他摸着耳机,试探着问:“老板,老板?”那头没什么消息。 拉锯战太烦人,梁超美直接比了个价格:“九十万!” 这可真是财大气粗啊!全场哗然,霍家、李家和白家都在看好戏,没人说话。 新加坡人没再说话,这时候,主持人拿起锤子:“九十万一次!” 地中海回头看了新加坡人,那人戴着墨镜,坐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也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也似乎戴着耳机,跟对方汇报着什么。地中海收回眼光,因为不知道新加坡人会不会继续追,他就更着急了。 主持人抬头看着众人,心里也觉得新奇,这一块地能喊出这种高价。他拖长了声音,给新加坡人足够的思考时间:“九十万——两次!” 就在这时,地中海的耳机里传来欧阳的声音:“继续往上追!” 地中海立刻举牌:“九十一万!” 主持人手指着他:“好,九十一万。” 新加坡人也决定继续追了:“九十二万!” 主持人突然指着梁超美这个方向:“这位女士,请问你举起一只手指,是指……” 梁超美朗声说:“一百万。” 地中海回头看她,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买。他连忙问老板意思,欧阳发话说,继续往上追,五万五万往上加,喊到一百四十九万再停。估计喊到一百五十万以下,大池都会接的。他半信半疑,心想老板又不想要这一块地,万一大池不要,那他们吃了这一块地,白花了一百四十九万,那不是亏大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跟老板说:“万一他们不接了……” 欧阳笃定地说:“不可能!喊吧,别那么多废话!” 地中海回过神来,新加坡人已经喊出了一百二十万的高价。他一看,也有点松口气。就算大池不要,还有一个新加坡人嘛。于是他就举牌:“一百二十五万!” 梁超美毫不犹豫:“一百三十万!” 新加坡人喊:“一百三十五万!” 霍家的人看着这价格不理智地往上涨,他们之前见识过不少类似喊价喊到离谱的事,也见惯不怪。眼下,北角重建难度大,投资不少。建片场都嫌不吉利,不过大池下了狠心要争,倒也正常。看他们大老板陆蔓君,早前花了两倍价钱买白家二世祖的楼,也能看出一点花钱不心疼的性格。而邵氏跟大池是死对头,估计是想给大池放点血了。但是那个新加坡人就怪了,他跟着搅什么局?看来是不懂行情? 一群人互相看着笑。 这么五万五万往上喊,很快价码就升到了一百四十五万。 地中海喊出一百四十五万的时候,他自己手都抖了。那个废飞机库比这边地段好得多,起拍价也才这个价格。他喊完这个价格,就等着新加坡人或者梁超美喊价。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会场的落地英式大钟缓慢地敲着,偶尔有人低声议论。 滴答。 地中海感觉自己的额头出了一点汗,紧接着主持人就喊:“一百四十五万一次!” 会场继续寂静。 他回头去看,见梁超美抱着那个牌子,没一点要举牌的意思。再往新加坡人看,也没动静。 他手心开始冒汗了,听见欧阳在那边问:“喊到多少了?” 他压低声音说:“一百四十五万,我们喊的。现在没人往上喊了,怎么办?” 欧阳那头又沉默了。 “一百四十五万,两次。”主持人抬手,目光梭巡着会场,“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地中海的心脏都要停了,他暗自祈祷,盼着新加坡人继续加一点吧!梁超美他们不想要这一块地了吗?才一百四十五万,他们完全负担得起啊! 这时,一直安静的会场突然冒出一声突兀的笑声。他循着声音去看,见是霍家的人捂着嘴在笑。他心里已经隐约有点预感了,这回是掉坑里了。 终于,主持人的锤子落在木板子上:“一百四十五万,北角这一块地皮,”他的手心朝上,往地中海那边轻轻一摆,微笑着说:“由邵氏影视制作有限公司投得!” “输得真漂亮。”陆蔓君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回头对杨伟说:“你猜邵氏花了多少钱?” 杨伟一直听她在喊什么“往上加。”“一百万。”“继续加。”“五万五万来。”“没关系。”早就不知道加了多少了,后背一直冒着汗,心想要是这北角花了一百多万,后面那废飞机库还怎么玩?他心里就觉得特别奇怪,说了要输,为什么又要一直往上喊价格?现在看邵氏倒霉,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才松口气。 “你就别让我猜了。”杨伟感觉陆蔓君本来就少年老成,这几年就更让人摸不透她心思了。他叹服了,喝了口茶说:“快告诉我坑了他多少钱。” 陆蔓君靠在沙发上,心情大好:“一百四十五万。” 杨伟从沙发上一咕噜翻身下来,眼睛都瞪直了:“一百四十五万!”他凑近了陆蔓君问:“你怎么知道他会跟着喊啊?” 陆蔓君笑说:“我找人给他透了点口风,说我底价是一百五十万。” 杨伟想了半天,没见陆蔓君派输谁去啊,也没听说她任何计划。怎么对他也保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什么时候的事啊?” 陆蔓君说:“昨天晚上的事,我谁也没说。”她伸手拍拍杨伟的肩膀,“这种事一定要保密的,没有针对你啦。” 杨伟心里舒服了点,又问:“那接下来那一块地就好办了,邵氏被坑了一次,估计废飞机库就不敢出那么高的价了。” 陆蔓君听着,抱臂托着下巴:“欧阳不会那么傻,她知道废飞机库,我是志在必得。她一定会继续追。” 杨伟说:“虽然她少了一百四十五万,还有三百多万呢。你预算多少?” 陆蔓君正想回答,听见耳机里传来梁超美的声音:“第三块地开始了,起拍价是一百五十万,怎么喊?”她对杨伟比了个手势,示意晚点再说。 她拿着对讲机说:“这一次,直接喊两百五十万。” “两百五十万!”主持人指着梁超美说,“这位女士喊价两百五十万,请问还有追加的吗?” 全场沸腾,这次是真想要,还是又一次诈?霍家这边的人私下讨论,都认为是真想要。毕竟陆蔓君为了买地皮,闹了那么大一场戏,全港报纸都在报道那一次公开初审事件。现在一块地皮都没买到,她怎么可能退让。一般来说,一开始就喊一个高价,表明一下决心。这是个策略。对方如果不是特别想要的,也就懒得喊了。这种时候,价格反而会比一点点往上加,要好。现在情况又有点不同,对方刚被坑了一把,这一次又喊一个高价,换成一般人不一定敢追。不过对手是邵氏,而陆蔓君之前这样闹了一通,绝不会空手而归。她志在必得,出多少钱都肯,所以邵氏肯定会往上追。 霍家一个人说:“我赌邵氏肯定会追。” 另一个人说:“我觉得不一定,刚被坑了,很难讲。我说,这价格也够肉疼了。我觉得邵氏不会冒险去赶尽杀绝。”碰巧前段时间,尖沙咀有一块地拍出了新低,也才两百多万而已,比这个废飞机库划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动-么么哒 第150章 翻盘 地中海问了欧阳,也很快比了一个手指,“加一百万。” 三百五十万! 白家、霍家人早就司空见惯,都没什么大反应。 新联的人咋舌:够狠!明摆着是要宰大池一顿。众人的眼光都朝着梁超美那边看,都很是兴奋,近乎两眼放光。这种大戏真的不多见。会不会直接喊到四百万? 梁超美很是吃惊,陆蔓君跟她说了,邵氏估计只有三百多万,现在能喊出三百五十万出来。一般参加竞买之前就要交保证金,说明邵氏确实有这么多钱。邵氏财力太惊人。梁超美有点迟疑,一块废飞机库根本就不值这个价。但是拍卖就是这样,有人抢,价格就疯狂往上飙。而大池不买不行,长远来看必须要买。邵氏估计是准备榨干他们的钱了,如果大池缺资金拍戏,那也别谈长远的事,很快就完蛋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梁超美还记得陆蔓君手上只有四百多万,便摸着耳机,小声问:“三百五十万了,还追吗?喊多少?”听到陆蔓君那头说的话,她立刻举牌:“三百五十一万。” 才加一万块!没意思。众人都有点失望,不过这个价格又说明了,大池是真的想要。希望一点点往上涨,不要出血得太厉害。按理说,到了三百五十万,已经很厉害了。邵氏松一松手,也就过去了。 霍家人说:“看吧,我就说了邵氏会追。” 另一个人说:“我看邵氏差不多该停了。” “大池还没到底啊,她手上大把钱,就是不知道邵氏会不会喊四百万。” 另一个人说:“邵氏刚才花了一百四十五万了,他有这么多?” “不知道,看戏吧。” 会场外正在下雨,雷声“轰”一下炸开,不少人的耳机都受到了干扰。耳机里沙沙响,不时还发出一声蜂鸣,有人马上摘下耳机。 拍卖还在继续。 主持人:“三百五十一万一次!” 地中海又举牌了:“三百五十五万!” 梁超美真是要疯了,她心想,邵氏要多少钱才肯放?也不知道邵氏有多少钱,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问了陆蔓君,那头说继续往上一点点加。她只好继续:“三百五十六万。” 地中海说:“三百六十万。” 梁超美:“三百六十一万。” 那数字一路往上飙,地中海喊到了三百八十万,梁超美停住了,她连忙问陆蔓君的意思。那头似乎信号不太好,一直沙沙响。她说了三百八十万后,陆蔓君那头没了声音,估计是信号不好。她有点着急,往外挪了几个位子,又摸了几下耳机。这个时候,千万别失灵啊! 主持人喊:“三百八十万一次!” 梁超美心猛地跳了一下。三百八十万是临界点,怎么办啊!要么他们一块地也买不到,要么就倾家荡产后被狙击。按梁超美的看法,最好这一块地就先别要了,邵氏买完不就没钱了?等一段时间再放地皮出来,邵氏应该没力气跟他们争?她转念想想,邵氏花上一两个礼拜的时间,也能从海外调来资金啊,难说。毕竟他们是小鱼,邵氏是大鳄,不能比。平心而论,这一次通过初审已经这么难了,后面万一鬼佬被换了,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真别想买什么地皮。估计邵氏也快到底了,还不如就赌一把,看谁先撑不住? 梁超美手交握着,正是担心的时候,听见耳机里传来陆蔓君一声低笑,轻松闲适,似乎心情还不错。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她忙追问了一句:“怎么样,三百八十万了!追吗?” 就在这个时候,主持人在台上说:“三百八十万两次!” 梁超美被这么一催促,更急了,“追吗?听得到吗?三百八十万。”她扶着耳机,手里捏紧了牌,随时准备举牌。突然外头轰一声雷响,她感觉鸡皮疙瘩都爬满了手臂。 她迟疑着正准备举牌了,听见陆蔓君在耳机里说:“不追。” 不追!好惊险啊,梁超美差点就举牌了,忙把牌子放下。听见主持人说:“三百八十万三次!” 没有人再追加,“咚”一声,尘埃落定。 废飞机库归邵氏所有。 这一场拍卖峰回路转,霍家人看了一场好戏,互相讨论说,到底该说邵氏又被坑着买了一块地好呢,还是该同情大池折腾那么久,一块地都买不着好?长远来看,还是大池吃亏吧? 这一场拍卖可真是惊心动魄,梁超美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都软了。这一场被邵氏逼得没了退路,一块地都买不到,以后可怎么办啊?她很是发愁。 她跟着人群出去,见杨伟站在门口,冲她笑盈盈的:“哎呀,拍卖很有意思啊,下次你别举牌,让我来!” 梁超美斜眼看他,刚不信她,才吵完架多久?这下又嬉皮笑脸装什么事也没有。 杨伟被她这么一瞪,举手投降:“好了,你别这么看我,烦!对不起咯。”他拍了把梁超美的背:“走了,陆蔓君已经去车里了。” 梁超美被他这么一拍,心陡然跳了下,“噢。”刚低头跟着他出去。 路上,梁超美有点发愁:“哎,没买到地,怎么办啊?” 杨伟双手抱着后脑,听见这话就回头看她:“这点事你就别愁了。” 梁超美顿时打起精神来,“你知道什么□□?” 杨伟很是得意,瞥她一眼,松松地把手放裤袋里:“想知道啊?”他看梁超美点头,拖长了声调,“不告诉你。” 梁超美气结:“我以后都不给你煲汤了!” “好了!”他打了个哈欠,顺手揉了梁超美的头发一把:“我们今天买了一块地啊傻子。” 梁超美:“啊?”拍卖的人是她,她怎么不知道。看杨伟冲她挑了下眉毛,脑子终于回过神来了。新联低价买的那一块地皮啊!清水湾那一块,用了七十五万白菜价买下的地皮。难道……她脑子里的思路逐渐成型:“清水湾那一块地是我们跟新联合买的?” 杨伟点点头,他也是刚听陆蔓君说才知道。“是啊傻子,还有中艺,三家合买的。”他摸着下巴,“陆蔓君确实有点本事。如果邵氏知道了,肯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花了多少钱啊?唔……我算下。”他掂着手指算了下:“哇,五百六十五万!” 陆蔓君坐在车里等着梁超美过来,手放在口袋里,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纸条,那是昨天晚上塞给她的纸条。昨晚她打过去,接的人是一个女声。那人让她等了一会,就换了个男人来接电话。 那男人是朱国良,起初她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朱国良不就是现在电懋的老板么?自从陆运涛去世,他胞妹夫就接管了公司,前年还改名叫国泰。不过圈内人一般还叫电懋。 朱国良跟她说,他想结束制片部门。国泰这个集团赚钱的事多了,制片没法跟邵氏抗衡,他也自然没心思继续。电懋最值钱的就是那个制片厂,买来可以直接开工。电懋结业后,大量人才也会跳槽出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陆蔓君便问,为什么不去找邵氏? 朱国良跟邵氏的关系还算可以,早就没了陆运涛那时势成水火的局面。毕竟,如果没有那次空难,朱国良坐不到这个位置。朱国良说是价格没谈妥。邵氏不需要制片厂,也不需要团队,价钱给得很低。 陆蔓君估计朱国良是想从她这边要一个价格,再拿这个价格,去跟邵氏谈。如果大池要买,邵氏肯定会争抢。她想着这时机可真是掐得太准了。朱国良是看准了大池底子薄,正缺一块地皮。如果拍卖成功,那再谈地皮就很难。所以朱国良跟她分析了很多,说是邵氏有多少资金之类的。她无意间透露了几句,想花一百五十万投北角的地皮,就是想试探下朱国良,看他会不会跟邵氏通风报信。 果然,朱国良也是只老狐狸啊! 陆蔓君看今天的拍卖情况,朱国良不出所料,真的通风报信了。她买不到北角那一块地皮,而废飞机库明显比电懋制片厂的条件要差一些,价格却因为竞争抬得很高。所以,朱国良估计她会跟自己买下电懋的永华制片厂。这样一来,如果邵氏跟大池两家竞争,电懋价格自然就上去了。不过朱国良大概没算到,她会把邵氏坑了,短时间内,邵氏是没钱买他的电懋了。 据说,朱国良也找到了新联和中艺的人。他应该找了不少人,最后才找到她的。可惜,想吃这一块肥肉的人不多。 她靠在车椅子上,前面梁超美和杨伟聊着天,她感觉车子摇晃着往前开。如果她真的买下了永华制片厂,那么她就有足够的资源跟邵氏并肩。在她记忆里,邵氏一直到后来二十一世纪还在称霸,除了嘉禾,好像没跟谁并肩的。而嘉禾到了现在也没冒头。难道说,历史在不知不觉中,因为他们这些人而改变了? 晚上回去时,陆蔓君打电话给朱国良:“朱先生,我对永华制片厂很有兴趣。不过,我只会出一百八十万。”朱国良早前开价是两百五十万,一听这个价格就不同意。 “这个价格太离谱了,我不可能接受的。” 陆蔓君笑说:“朱先生,我想你还不知道邵氏买了两块地皮,花了五百六十五万吧?我和新联、中艺合买了一块地,在清水湾。永华我是有兴趣的,但是这个兴趣能维持多久,就不好说了。我给你七天时间,你慢慢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 朱国良沉默了。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邵氏没钱买,新联中艺也买不起,而她陆蔓君也不是非买不可。这谈价的余地太小了。 七天后,陆蔓君买下永华制片厂。消息一传出,全港轰动,报纸铺天盖地,争相报道,有人说邵六叔气进了医院,很快六叔站出辟谣。有人说,跟邵氏作对,没好下场。也有人说,以后大池可以独立制片,不需要理会邵氏封-杀,前途肯定无可限量。 而陆蔓君的想法没那么复杂,她暂时只想专心将制片做起来,其他的事后续再说。 中日合拍电影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陆蔓君隐约有点担心,这个剧本也是何子云写的,跟当年他帮邵氏写的那个剧本,在人设上是一样的。这不知道会不会涉及版权问题。现在电影已经拍得差不多了,她也没法了,只能继续往下走。 对比这边如日中天的事业,欧阳那边快气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有一天能赶上中午十二点了 第151章 奖金 欧阳和秘书一起去开会,沿着走廊走,路过茶水间时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个数。”一会又是一阵压抑的笑声,“好蠢。”她眉头一挑,高跟鞋拐进了茶水间,敲了敲门:“办公时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见欧阳在斜睨着他们,他们立刻说:“欧阳小姐!”互相扯了下衣角,“啊,我还有报表没有做完。”“那个苏苏的电话多少?”有个新人小声说:“欧阳小姐,我们没有说你……”被边上一个人硬拽着拉走了。人人都知道欧阳最近像吃了火药似的,这傻小子还火上浇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输了两块地皮,五百多万砸手里,任谁都生气。 欧阳的脸色很差,沉默了一会:“走吧,开会去!” 这一次会议也不轻松。本来她身份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风言风语很多。她也早就想好了,熬吧!来邵氏,早就知道是个什么下场。自从杨伟带人走后,有几个跟杨伟关系好的,都认为是她逼走了杨伟,对她很不满意。这一次输得这么惨,逼着邵氏开紧急会议,调动海外资金回笼。全场会议下来,明里暗里,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她忍着。 明知道这是邵六叔的决定,锅是她来背的,她也得受着。邵六叔也不替她辩解,只沉默地听着。老板要维持声望,维持权威,欧阳心里再愤怒,也不得不受着。 欧阳在暗地里诅咒,老不死的,脸上带着笑容:“是,您说什么?” 坐她对面的是一个元老,摸了八字胡说:“资金倒不是大问题,留着这个大池,就跟养虎为患一样。” “大池也不成气候……” 另一个又说:“他们在拍的中日合拍片。你知道他们演员阵容和制作班底吗?是《咏春拳》原班人马。游敏还复出帮他们,编剧是何子云,男主角是吕琛,女主角是罗薇。你说这个剧不卖座,我是不信。” 欧阳觉得这几个人就是在找茬,明知道一些大院线都在邵氏手里。“他们排不了多少片子,所以我劝你们不用过分担心。” “那日本、新加坡、大马呢?” 欧阳不说话了。 “你这样怎么行,六叔,你出句声。”元老又转向邵六叔,“陆蔓君收购了电懋,你那个什么封、杀也没用了,大家有眼睛看,又不是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倒戈了。” 的确,自从陆蔓君收购了电懋,不少人要向她租借摄影厂拍戏,所以不愿意搞砸了关系。有什么好事还会带一带大池的艺人,厂商那边也放松不少。尽管封\杀还在继续,但对大池的影响很小。 说白了,这形势对邵氏很不利。大池目前还不能跟邵氏抗衡,但是过一年半载就不好说。 邵六叔咳了一声,全场便镇静下来。“你们急什么?由得他们去,还没到时候。” 欧阳心想,要到什么时候?这时候不下手,难道等他们的电影上了,赚得盘满钵满,才动手么。那时还能做什么?尽管六叔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但不少元老看六叔出来说话,这么淡淡一句,想起六叔往日雷霆万钧的手段,半信半疑,终于还是放心。 会议结束后,欧阳出来,听见身后一些人打着哈欠说:“好困。要不是某些人,我用得着一大早来公司?我早餐还没吃。” “是喽,不会就别逞强,学人家买什么地皮!都是艺人,差这么多!” “哎呀,一个是英华女校毕业的,一个是山野学校混出来的,怎么比呀!” 这么几句话尖酸刻薄,挤兑得她无地自容,又不能说什么。她尽力调整着自己脸部情绪,只装作没听见。一回头又微笑着去扶六叔。“哎,刚拖过地,看着路。” 欧阳忍着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叫了下属进房间。 “有没有拍到什么东西?”看下属摇头,她又问:“那录音呢?” 下属便过来问:“没拍到什么黑料,要不要编造一个陆蔓君乱睡富豪的新闻?” 欧阳想了想,到底是有点忌惮霍荣亨和白明瑞这两个人。白明瑞看着是帮陆蔓君的,但他本人在家族说不上什么话。霍荣亨倒是可以,不过他近来忙于上环买地的事,分身乏术,根本腾不出手帮陆蔓君公关。 “这个新闻太假。”欧阳皱眉,一口否决。陆蔓君和霍荣亨的事众所周知。她想起了什么,“不过,你不觉得奇怪么?”她无意识地敲了下桌面,“她拍戏哪有这么多钱,又是买楼又是买地……” 下属说:“她有参与投资《孤女》啊,应该赚得不少。” 欧阳说:“她才投了多少钱,她平时拍戏是多。不过,她的资产比她正常收入多得多……”估计也是霍荣亨给的钱。在霍家,霍荣亨本就是危机四伏。如果出了不利新闻,霍荣亨也得惹一身麻烦。一口气弄不垮大池,给他们弄点麻烦也好!不然她这口气从哪里消! 中日合拍片杀青了! 陆蔓君刚从日本回来,手臂还缠着绷带。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自己的绷带,刚才不小心碰到了绷带,总担心伤口会裂开。想来,她真是倒了血霉啊。保镖因为签证问题没出去,她就遇到了抢劫犯,还被划了一刀。幸亏是伤在手上。那一刀下得深,所以伤口还疼着。朱瑜眼眶还红着,“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陆蔓君看她紧张,哭笑不得:“你哭什么啊,是我伤到了,我还没哭呢!” 朱瑜看了看她的绷带:“我好像看到红色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梁超美说:“等会还是去看看吧,伤口感染了也麻烦。” 陆蔓君点头。 三人由保安们护送,走专属通道,一路走往停车场。 正商量着等会吃什么,梁超美无意间往前扫一眼,看见前方停车场有不少人转悠,脖子都挂着相机。她的脸色一变,立刻拉过陆蔓君:“有记者!” 陆蔓君抬头一看,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记者们知道这专属通道不奇怪,一般也有寥寥几个人在守,但是这一次明显不对劲。人太多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新闻。 保安护着他们说:“前面人太多了,往这边走。”她们挡着脸,陆蔓君戴了口罩,几个人加快了脚步从一个口子出去了。 回到公司后,陆蔓君才大概知道,媒体们追着不放的原因。她一口气买下电懋,又和新联等共同拥有一块清水湾地皮。这样的资本实力,不是一个普通明星能拥有的。于是流言四起,有人说她睡了不少富豪,也有人说是霍荣亨私下资助,也有人说白明瑞才是幕后金主,更有人说她是某李姓富豪的秘密情人。 陆蔓君总不能跟人说自己有空间,里面还有好多金条吧?她是不太懂得公关这事的,梁超美出了主意。 “就不用管吧,过个十几天,大家就会忘了这事。” 杨伟说:“你越是不管,那流言传得越难听。要澄清,还要快。” 于是,开记者会。陆蔓君拿过麦克风说:“我不想睡什么富豪。如果非要选……那就睡我自己吧。我自己也挺有钱啊。” “拍电影没那么赚钱吧!是不是霍先生给你资助了点?” 陆蔓君心想这时候说霍荣亨肯定不合适,只好拉游敏出来:“是的,游敏小姐和梁先生很慷慨,给了我很大帮助。” 这两个人支持,他们就没话说了。 流言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与此同时,《咏春2》准备上映,又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问题。香港本地大院线基本都被邵氏控制。她买回来的电影院规模不大,全部排上了,也不多。杨伟东奔西走,香港本地只能找到一些小院线,排片量只占了正常的一半。所以票房想在香港大爆,很困难。不过整个东南亚的市场很大,日本、新加坡、马来的院线早就谈妥,不成问题。等后续票房大爆后,他们会把片子再直接卖去其他地区,这样又能赚一大笔。 日本首映当日,票房果然如预期一样大爆。游敏、罗薇、吕琛和陆蔓君都盛装出席,人潮汹涌。据说是破了游敏当年记录。游敏就是凭那部电影问鼎影后,轰动全日本的。这次《咏春2》比那一部更红火,想来拿影帝影后和最佳影片也很有希望。 陆蔓君很是高兴,从日本回来后,一到家就踢掉了高跟鞋,钻到沙发上打电话给霍荣亨。她想跟霍荣亨一起看电影,最近霍振佳身体情况不好,加上昨天刚成功买到一块地皮,他忙得不可开交。很久没见他了,她也很想他。 霍荣亨跟她说了几句恭喜,又说:“不去看电影了,没时间。” 陆蔓君有点失落,但是她也不是那种爱作妖的,非要通过男人牺牲事业来证明爱情。她知道,大家都是在为未来奋斗呢。 霍荣亨大概是看她不说话,便问:“难过了?” 陆蔓君笑说:“嗯,我要吃冰淇淋。”听见他那低音炮似的笑声,骚动得人心痒痒的,她正想说什么,又听见他说:“好好好,买冰淇淋。” 现在都秋天了,她也只是开个玩笑。过了两天,她还真收到了一箱子冰淇淋。 《咏春拳大战武.士.刀》票房大热,七天内直冲到票房首位。新加坡、大马、东南亚多国都在上映这个片子。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估计比预期还会多赚两三倍。陆蔓君顺利熬过了这一关,平安度过难关。她便兑现之前的承诺,给每个人都发了三倍奖金。 杨伟拿着支票把钱取出来,捏着那个钱晃得响,绕着公司转了一圈。其他人都很是开心,商量着去哪儿跳舞唱歌狂欢。 陆蔓君看他们都很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很好:“答应你们肯定要做到的。” 杨伟说:“早说了吧,跟我陆哥有肉吃!” “什么陆哥啊?乱叫!”朱瑜一手拍他脑门上。自从日本回来后,她越发维护陆蔓君。别人说陆蔓君一句半句不好听的,她都要发火。梁超美也觉得她脾气越来越大,不过做事反而比以前靠谱,大概是沉得下心来了。 何子云哈哈大笑说:“别管叫什么,能发钱都是财神爷!”他感叹地拿着那张支票看了半天,“我在这里写一部电影,比在邵氏写十部还赚钱……你说要是那班留着不走的人,看见这支票,后悔得想跳楼了吧。” 一群人都笑了。 他们先出发去酒楼占位子,小南跟朱瑜一起去搬道具上楼。 小南听说日本被抢劫的事,看陆蔓君还受伤了,朱瑜和梁超美反而一点事也没有,很是好奇。杨伟为此还说了她们一顿,朱瑜这个暴脾气居然一声没吭,最后头一低,眼泪啪啦啪啦地掉,杨伟看了都怕,最后也没问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不知道。他搬着纸箱走在前面,伸手扶着那铁闸似的电梯门,“朱瑜姐,快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一直给我投雷么么哒~ 第152章 上环重建计划 朱瑜检查了清单,把插座都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才锁门出去。她拖着发沉的箱子进电梯,抬手抹一把汗。两个人沉默地在电梯里一层层数字往下走,小南没话找话说:“朱瑜姐,你们那天在日本遇到什么了啊?” 朱瑜说:“杨伟让你问的吧!” 小南说:“不是啊,我就是……就是有点好奇。”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怕她哭,又悄悄看她一眼。 朱瑜把汗湿的刘海拨到一边,用手扇着风:“被抢了喽,跟你们讲过啦。” 小南哦了一声,不敢问了。电梯里变得特别安静。 朱瑜的眼神盯着跳跃数字,喃喃说:“她这人……”她想起那天在日本,自己平时说得再强,遇到真正的坏人,她真的会怕啊。那人有刀的!一开始只是抢劫,看长得好看,就想动手动脚。三个人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眼看着被歹徒追上了,陆蔓君挡在她们前面,直接跟歹徒打起来了,让她们赶紧跑找人去。尽管陆蔓君学过两下功夫,后来也喊来了人帮忙,陆蔓君还是受了伤。 那时候,她和梁超美抱着陆蔓君哭了,陆蔓君还笑得出来:“这有什么?总要有人挡在前面啊,不然我们三个都逃不了。换了别的时候,你们不也会挡在我前面吗?好了,别哭,回去请我吃饭吧。” 朱瑜听到那一句“你们不也会挡在我前面吗”她真的懵了。她自问自己没这个勇气,去跟歹徒打一架。至于挡在同伴面前,她想了很久,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估计做不到。她就是个普通人啊,又没那么神勇。她只能尽力再认真一点,再努力一点,对陆蔓君再好一点。这是过命的交情啊! 小南看她说了个开头,又不往下说了,“她这人怎么样?” 朱瑜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搬东西啦你!这么八卦!” 就在《咏春拳2》红遍日本,准备卖片到泰国的时候,《咏春2》被邵氏起诉侵权。何子云气冲冲说:“《咏春》也是我写的呀,再说《咏春2》剧情是重新编的,完全不一样,怎么就侵权了!邵氏以前抄了电懋多少片子,怎么不说?” 官司打起来,片子自然卖不成。尽管何子云这么说,但是陆蔓君感觉,这部电影放在现代,算是同人。这灰色地带确实不好界定。陆蔓君跟一众人商量后,只好请了律师应诉。 律师说:“这官司看来是拉锯战,要拖上一年半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邵氏起诉大池新电影侵权”这个新闻,如同一夜春笋,纷纷冒头。杨伟夹着一份报纸进房间:“买烟的时候,那老头都在问我。”顺手把报纸丢在桌上:“你们看,所有报纸都在报道这事。你说下一部棋怎么走啊?这部电影算是废了。” 陆蔓君看了一眼报纸,上面竖版写着一行加粗的字体“大池面临危机”。的确,公司因为这一次官司,人人自危,都在讨论这一件事。怎么能不焦虑啊?因为大池目前主要收入靠三个,艺人收入,电影票房收入,影厂出租。陆蔓君手头上还有一百多万,想投拍下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就有点捉襟见肘。拍不了新电影,前途可就堪忧。 陆蔓君说:“放心吧,我会找到投资的。” 陆蔓君手上有一块清水湾的地皮,想套现很困难。她想找霍荣亨帮忙,先借一点钱周转。谁知道,打过去电话嘟嘟嘟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听。隔了一会,终于那嘟嘟声消失了。有人接起了。 “请问是哪一位呀?”那个女声还带着哭腔。 陆蔓君听在耳里,感觉这人好像是霍家的菲佣,说话还有点菲律宾口音。她这么一怔,听那人“喂”了两声,她才说:“我找下霍荣亨。” 那女人说:“是陆小姐吗?” 陆蔓君说:“是我,怎么了?” 那女人说:“霍……霍老板……”不知是为了自己前途堪忧,还是因为主仆情深,总之那女人一下子哭出来了。 陆蔓君安抚了她几句,才知道霍振佳刚送进了深切治疗部,在抢救,估计不行了。 陆蔓君连忙赶往医院,因为日本那事,她还带了保镖一起过去。她与霍振佳在这几年也见过几面,但是不熟。她想着霍荣亨跟他舅舅感情这么深,骤然失去了亲人,一定不好受。她就想陪着他。借钱的事再说吧。 谁知道去了那家私立医院,发现记者太多了,保镖们像一座城墙似的,把那通往手术室的走廊口堵住,防止任何人进入。她试图拉下口罩,刷脸进去,保镖看了她一眼:“不行。” 她气急。有记者眼尖,一眼认出她来:“哇,陆蔓君啊!”一群人蜂拥过来,争相要采访她:“为什么保镖不让你进去?是不是霍家不愿意承认你的存在?” “大池被邵氏告上法庭,你怎么看?” “你是不是为大池前景感到忧虑?” 闪光灯不停冲着她的脸闪,她抬手挡着脸,感觉眼睛被光刺得睁不开。这个时候她现在最好什么也别说,陆蔓君很快戴上了口罩。 她的保镖连忙上前,护着她。她被人挤得呼吸不畅,好不容易才在保镖护送下出去了。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没看见霍荣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要是这时候有手机就好了!她懊恼地想,在保镖催促下,认命地上了车子。 隔天,霍振佳去世的消息传出。霍家旗下集团的股价一夜暴跌。霍振佳的遗产代理人宣布霍荣亨拥有51%股权,以及半山一处物业。霍荣亨成为最大股东。 这是陆蔓君在电视六点半新闻看到的,那时她捧着饭碗和他们一起吃饭。杨伟本来还有点愁眉苦脸,看了这消息立刻笑逐颜开:“哈哈哈,钓到金龟了!哎你们不知道我前几天多担心啊,吃都吃不下去!说真的,霍振佳死得真是时候……” 陆蔓君沉默地吃着饭,她现在很担心霍荣亨的情况。他舅舅去世,他肯定很伤心。平时他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不爱说出来。他老是忍着,也没人可以说。那该多难受啊?她就想着要去探望一下。 朱瑜说:“哎,杨哥,拜托你积点口德!” 梁超美说:“人家刚去世,你就别说这些了吧!” 杨伟说:“你们这几个人,也不想想我们公司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好不容易能有个起死回生的机会。还让人高兴一下啊?再说,霍振佳比普通人多活了好几年啊,你看看王岳他爸,查出癌症没多久就不在了。霍振佳熬了好长时间啊!有钱人就是好啊……” 陆蔓君感觉嘴里嚼着的饭粒都干巴巴的,没味道。她吃不下饭,便放下筷子:“我想去看看他。” 梁超美说:“现在外面都是记者,你出去?” 陆蔓君想想前几天被包围的情形,也忍不住叹气:“我知道。” 朱瑜说:“我觉得要去。男朋友死了舅舅,多伤心啊!不去安慰安慰,也太冷血了吧!我们想个好点的路线,躲过记者就行了。” 杨伟说:“还当他是小孩子啊!这种时候,赶紧收拾好心情就出来战斗了,他们家族人人都在盯着这个位置呢!都想趁着他屁股没坐热,就拉他下来。他现在肯定忙着想办法,用什么项目树立自己的威信。” 梁超美说:“确实。” 陆蔓君听他们七嘴八舌给意见,自己心里也烦乱得很。霍荣亨确实是足够坚强的,但是他和舅舅几年感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吧。他才十八岁,这样的压力,这样的打击他能承受得住吗? 这时,电视机里传来一段播报。 “据悉,今早十点,霍荣亨在中环霍氏大楼内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公开备受关注的上环重建计划。” 陆蔓君回头看去,见电视机里出现了霍荣亨走上主席台的画面。他表情肃穆,穿一身简约黑色西装,黑皮鞋。他在助手指引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点点头,示意助手离开。 杨伟把花生往自己嘴里抛:“看吧,我就说了。” 陆蔓君听见那句“上环重建计划”,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朱瑜和梁超美都忍不住回头瞪他:“嘘!”又齐刷刷转头,目不转睛往电视屏幕看,太帅了。 霍荣亨握住手里的麦克风,宣布了上环准备重建的几个地段,又宣布了承建商在招标中,很快会公布之类的。这一项举措是杨伟所说的,树立威信的关键项目。受楼市低谷影响,上环地皮价格不高,霍荣亨几乎没花多少钱买回来的。如果这一次成功重建,盈利报表就非常漂亮。 记者举手提问:“是准备将上环的民宅改建成高楼吗?” 霍荣亨:“是,目前全港民宅楼高不超过六层。如果改建成高楼,可以容纳更多租户。”他低头看了下稿子,“这一次重建,预计创造至少一千个就业岗位,政\府也很支持这一项改建计划。我们的目标是改造成小中环。” 又有记者举手:“在收楼方面会有压力吗?比如老商户在这边几十年,可能不愿离开。” 霍荣亨:“阻力肯定会有。不过我们承诺,住宅业主可以在物业落成后,优先以市价认购单位。商户业主可以优先以市价租用铺位。” 那记者问:“建起高楼大厦后,上环的骑楼会不会因此大幅减少?” 霍荣亨这一次没有迅速回答,沉默了大约几秒后,才说:“社会是要往前发展的。要进步,这是必然的牺牲。” 后面霍荣亨再说些什么,陆蔓君都听不见了。她从听见重建地段开始,耳朵开始嗡嗡响,像被谁狠狠抽了一记,几乎没了反应。她的心脏捏紧了。因为这重建计划里包括了她住了五年的上环欢喜街。在她印象中,后世上环还保留着一些老建筑,一些骑楼的。怎么会重建成为下一个中环呢?她不想相信,然而霍荣亨的声音特别清晰,穿透空气,直通往耳膜,震得她没法思考。 “要进步,这是必然的牺牲。”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她读了两年的天台小学,姨父辛辛苦苦保住的陈记裁缝,只有一盏吊扇但是住了好几年的老屋子…… 那热心的左邻右里,爱打麻将的黄师奶,看英文信的肥叔…… 她常常去的文具店、卖白糖糕的包子铺,榕树头的大排档,那用来挡雨的骑楼啊…… 这一切一切,可能就没了。在短短时间里,会变成一栋栋崭新的高楼大厦。新地价贵,承担不起的他们只能搬走。以后呢,各散东西。想要再重新聚在一起,闲了在榕树底下嗑瓜子,难了。 她再度抬起眼,看见电视屏幕里那冷酷无情的脸,他已经结束采访,整理了下外套,在保镖护送下离开。看着曾经熟悉的背影,她的心一阵冷一阵热的,感觉电视屏幕里那人,她好像突然不认识了。 第153章 上环重建项目2 第二天,陆蔓君回欢喜街。她坐在那开足了冷气的车里,睁着眼睛看车窗外景色变化着。那一根根骑楼柱上,还是几年前那红油漆写的字。米铺前停了一辆老大米板车,放满了麻布袋子,里面装的是白米。有个高大男人走出来,把一袋米拽下来,又“嗬”一声扛到肩膀上,抬进了店里。 陆蔓君看着看着,嘴角微翘着,偏头对梁超美说:“我那时候想拍《孤女》,要减肥,又没体重秤,就经常跑到这里借他们家秤用。” 梁超美看得不忍心:“你别难过了。” 陆蔓君“嗯”一声,也不说话,继续往外看。路过不少街道,看见有人举了一条红色的长条幅,写着“不同意重建,出多少钱都不卖!”挂在二楼一个窗户上。这里偏,也不知道有谁看得见。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摆摊子卖红薯,看见车子就往后挪开一些,等车子过去了,又继续扬着嗓子喊:“好靓的番薯!” 车子驶入一条巷子,行驶有点困难,人多,自行车多,占道的也多。还有几个小孩子摆了个竹架子搭的球门,包袱布背着个更小的孩子,在踢球。司机探头出去,嚷嚷两声,扬手驱赶他们:“看着点啊!”人群便散开了。 陆蔓君仔细看一眼,认出来其中一个孩子,是楼上黄师奶的孩子,背着的却是四楼卖鞋李大叔的孩子。她觉得挺暖的,这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跟自己家似的,互相照看着。 车子找了个地方停下来,陆蔓君和梁超美准备上楼前,先去了陈记。店里只有学徒照看着,忙得不可开交。她走过去问:“姨父呢?” 其中一个学徒是新来的,乍听见那声音,先吞一口口水。再抬头,见活生生的陆蔓君就站在他面前!他立刻话都说不好了,手往裤腿上蹭了一下,眼光痴了:“啊。”边上几个学徒用手肘撞他,大声嘲笑他,没见过大世面。这边的学徒经常能见到陆蔓君。有人指着他嘴角:“这里!擦擦!” 他有点不好意思,使劲抹一把,发现没流口水,瞪那人一眼。众人又大笑,他站直了,对陆蔓君说:“姨父,啊不,老板,老板上去了。”手往楼上指了一下。 陆蔓君对他笑笑,又往那四处看了一圈。那像百子柜似的大布料柜子肯定要留着,很有纪念意义。她逐一抚摸过那些桌子椅子,就出去了。 外面正飘着小雨,她站在骑楼底下,有个遮挡,看着外面雨渐渐大了,她又想,搬离了这个街区,姨父姨妈舍得这些街坊么? 她看着看着,觉得以后如果看不见了这些风景,会觉得很可惜。虽然这些老建筑不是故宫,也不是长城,但这也是历史残留下来的一点遗产。她也能理解霍荣亨,不建新的,是赚不了钱的。 过了一会才听见梁超美说:“先上去吧,这里风大啊,等会感冒了!” 陆蔓君回过神来,“嗯。”跟着她一起上楼去了。 她还没进屋时,先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某个男人声音洪亮说:“我肯定不搬啊!我那么点工资,让我搬去哪啊!搬到北角住咯,天天过来开工,一个小时。怎么熬呀!” “哎,我住这里二十多年啦,要我搬,我舍不得。”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人家的。 “最坏就是那个姓霍的,没一个好人!那么多地方不改建,非要来改建这里!怎么不见他们去改九龙城寨?还不是贪这里的人好欺负呀!我肯定不搬的呀!”听起来像是黄师奶在说话。 “他可能也有什么苦衷,我之前见过他,他人挺好的啊。” “知人口面不知心啊,陈师奶。” “建了高楼大厦,这里的交通和人.流量不就负担更重了吗?政.府怎么想的呀!” 陆蔓君开门进去时,看见屋里全是人。有人站着,有人坐着,大部分是这附近的街坊,还有天台小学的马老师、数学老师。他们听见这开门声,安静了一刻。见是陆蔓君进来,黄师奶走上来说:“蔓君,你回来得正好啦!” 陆蔓君放下钥匙,看见不少人在分发红布条,肥叔已经扎上了,觉得莫名喜感:“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肥叔站起来说:“我们商量过了,谁也不卖楼,不搬!不妥协!让他一栋楼都收不到!”他扯了一张纸巾擦汗,扶正了红布条:“他搞什么高楼大厦,不就是逼着我们搬啦!以后我生意怎么做呀!” 姨父说:“我也不赞成拆!为什么他们不做一下民意调查就这样搞?”他走到坐轮椅的老太婆边上,扶着轮椅边:“你看看七婆,一把年纪啦,住了那么多年,现在要她搬,能搬去哪呀!大家住久了都有感情啦,怎么可以说拆就拆!" 陈珂说:“我真是看走了眼,我还当他是好人!早知道不把钱罐子交给他了!”又勾着弟弟的脖子:“你也不想搬吧?” 弟弟使劲点头:“嗯!” “就是!”不少人纷纷举手附和。 “不搬!不搬!” “说好了,谁也不能卖!收不到楼,他就没办法了!” “没错!” 一时,大家群情汹涌。陆蔓君很能理解他们这种心情,不像是二十一世纪,这时候大家对街坊邻里还是很有感情的。平时大人们都忙,大一点的孩子会互相照看着对方的孩子。左邻右里也早就形同亲友,会帮忙看下店铺。楼上楼下借个水,吃饭时送一个菜。闲了一起搓麻将,带一群孩子去看电影。守望相助,也不过如此。至于商户,大多也是做街坊生意的。霎时间要他们搬走,怎么可能不难受,不迷茫啊? 马老师说:“我不是不支持重建,但是建高楼大厦在这边真的不合适。你想想,这边交通人潮本就拥堵,如果再建高楼大厦,就更麻烦。车子都没法走了。再说,这些骑楼拆了就没了。” 数学老师说:“还有天台小学,肯定也得跟着搬,都不知道搬去哪里好,很多小朋友以后读书就更难啦。” 马老师过来握住陆蔓君的手,回头看其他人:“说实话,霍生是个好人。我们也不想闹得太大了。这里只有你认识他,不如你帮忙跟他说一句,保留骑楼,改建更高层数的民宅,这样我们可以接受的,对吧?”她回头看向众人。 其他人犹豫着,互相看着彼此,又陆续点头:“嗯嗯。” “这样也可以。” 姨妈在边上听着,便也帮腔说:“蔓君,你跟他好好说说吧!你跟他说一句,好过我们说一万句呀!” 陆蔓君沉默了,建更高层数的民宅,投资大,利润低。哪里比得上高楼大厦写字楼,这个才是赚钱的项目?更别提规划已经提交上去了,要改也很麻烦。霍荣亨不可能答应。她想了想,看着众人殷切的眼神,只好说:“好,我问问。”又补充说:“规划已经交上去了,可能不一定行。” 陆蔓君给霍荣亨打电话,感觉其他人的视线,她因为这浓重的期望,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她握着那话筒,感觉手心都冒出了汗。万一霍荣亨不答应,后面会不会闹得很僵?到时她跟霍荣亨……她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响了一会,很快一个菲佣的声音传来:“霍家大宅,请问找谁?” “我找下霍荣亨。” “哦哦是陆小姐吗?你稍等一下。” 她稍微等了一会,就听见那头传来低沉有力的男声,“喂?” 她的心脏跳了一下,回头看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她,她深呼吸了一口:“是我。” 她听见那头沉默了一会,估计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见面说吧。” 她出门时,看外面还下着雨,就回头找伞。姨妈递了过来给她,又小声说:“我觉得应该可以的,那个霍少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想让姨妈放心,但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个时势去霍家不方便,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这年代的咖啡厅人不多,侍应们穿着燕尾服,还算是个高档场所,很适合聊私事。她和霍荣亨各自点了一杯咖啡,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她想说的话太多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 等咖啡端了上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杯里的咖啡,想着他好像憔悴了些,估计这几天日子不好过。“你还好吗?” 霍荣亨双手交握着,眼睛瞧着她,并不答话。 陆蔓君说:“你舅舅去世那一天,我去找过你,不过记者太多了,我就没进去。后来打你电话了,你没接。”抬起头时,见霍荣亨在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透。 霍荣亨看了她一会,终于低头去,伸手搅拌了下咖啡:“最近忙。” 陆蔓君感觉这氛围太微妙了,都想谈重建项目,可谁也不愿意先提起来。她的手摸到了自己颈脖间的链子,脑子里想起几年前,霍荣亨去英国的时候,送给她的拉环项链。她捏在手里,感觉着那生硬的触感,还记得霍荣亨那时候说过自己的梦想。他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电视的。她本来还想着,虽然她没能拿到最佳演技奖,但是也算是曲线救国啊。现在开了制片厂,以后开电视城更方便了吧。 她想了想,就把拉环项链解了下来,放到桌上:“你看。” 霍荣亨看着那一条项链,眼神稍微动容。 “还记得当时我们说的什么吗?你说,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电视,是吗?”她看见霍荣亨抬起眼,那眼神里像是有满腔的话要说,最后又变成无奈。 “我记得。”霍荣亨拿起烟盒,点燃了一根,像是有点烦躁。 陆蔓君看着他,低声说:“早前你说的梦想……” 霍荣亨没什么表情,明明在笑,却让人感觉特别冷淡:“那些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的。”他狠狠抽了一口烟,“不拐弯抹角了,你想我说什么?不拆上环那条街了?”他断然拒绝:“不可能。” 陆蔓君说:“一定要建写字楼么?可不可以考虑下其他规划,民.怨很大,你们收楼会遇到很大问题……” 霍荣亨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不可以。”他把烟狠力捻灭在烟灰缸里,看着那火光终于熄灭:“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建写字楼,因为盈利最多。因为我舅舅去世,股价震荡得很厉害。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我在公司站不住的。你知道吗,因为这个计划,股价在今早开市一路爆涨。” 霍荣亨说的话,陆蔓君自然明白,也理解。但是不知道怎么,霍荣亨伸手过来想握住她的手时,她下意识缩开了。霍荣亨显然有点难过,沉默了一会才说:“对不起。但是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的。” 陆蔓君想了很久,如果不去摧毁自己亲友的家园,自己的事业就会毁于一旦。那她会动手吗?她能下得了手吗?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发现她确实下不了手。这世界追逐金钱地位的人太多了,忘了其实还有更多东西值得人为之奋斗。钱没了可以再赚,温情没了就彻底没了。 她低声说:“我不会。你不会明白它对我意义……”见霍荣亨不说话,她的手指捏着咖啡杯柄边缘,下决心般说:“我要保住这一条街。” 离开咖啡厅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霍荣亨送她回去,开到路口时,陆蔓君看见前方有人戴着红布条站着,便说:“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就行。”霍荣亨就这么进去,估计会起冲突,被人砸鸡蛋烂菜叶。她不想看见这一幕。 霍荣亨点头,把伞递给她:“路上小心。”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她感觉到了那无声动作里的温情,也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让他放心,开门下车离开。 戴着红布条的街坊们看见她回来,都围拢上来问情况。她摇头,“他说不可以改。”听了这句,众人都失望地“啊——”一声,垂头丧气。 姨父扬了下拳头:“反正我们立场要硬,绝不妥协!” “没错!”其他人很快打起精神来,斗志昂扬,互相鼓劲。 陆蔓君望向众人:“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怎么保住这一条街。” 作者有话要说:  2001年,市建局成立,就没那么多矛盾了。在60年代末,很多程序还不完善 — 给你们科普一下市建局的程序: ??一个重建项目要推进,市建局需要经过居民咨询、政府立项、城规会审批、收购、收地、招标、 兴建以至落成多个程序。香港的补偿标准是按该房产 “同区七年楼龄”且面积相若单位的市价来进行的,这个价格的得出,由不少于七家独立的估价机构评估,全程由动迁户、地区代表监察。估出价格后,去掉最高和最低价,然后算出平均值,得出最终定价。除此之外业主还可获得一笔补助津贴。这个标准已相当于旧楼市价的2到3倍。 第154章 Loser重聚 陆蔓君以前看过一部港产电影,讲的是某一条老街的的故事,后来这一部电影在国际上拿奖,影响很大。因为这一部电影,这一条街保住了,逃过了拆迁的命运。而电影是她最拿手的东西,所以她就想将这条街的故事拍出来。她想让大家知道,这条街对他们的意义。这是他们这一群卑微如蝼蚁的老百姓们,对抗历史洪流时,发出的一点声音。 回到家里,街坊们听了这个计划,起初也是半信半疑的。姨父说:“这真的行?” 陆蔓君说:“管他行不行呢?总得去做吧,做了还有一点希望。不做,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伸手扯下他们额头上的红布条,“我也坦白说,他们背后不简单的。到时起冲突了,伤着人怎么办?” 黄师奶大声说:“我们不怕!有本事拿支枪对我太阳穴!” 不少人纷纷附和。 陆蔓君说:“我知道。”她安抚着黄师奶:“用电影的方式,会比较有效果。你看,我们这一群人,吵吵嚷嚷,又能有什么影响?但是拍成电影后,多少人会看到这一部电影?有多少人会帮我们说话?” 黄师奶几个人都若有所思。 姨父说:“蔓君说得有道理。” 马老师说:“我也赞成这个说法。” 数学老师点头。 陈珂说:“是呀,钱罐子说得不错啊!就算最后真的拆了,也是留个念想嘛!” 马老师说:“但是拍电影要很多钱吧……” 黄师奶说:“要多少钱呀?” 陈珂说:“你那里够吗?最近那电影不是卖不成么?你还有钱吗?” 陆蔓君手上只有一百多万,要付不少人的工资,要还银行利息。如果全力投资拍这个电影,万一这个电影不好卖,以后大池前景很危险。但如果只投几万块来拍电影,那质量就会很差。她感觉,现在她陷入了跟霍荣亨同样的境地。如果她投少点钱,可能这个计划会失败。如果她投多了,大池撑不下去。而她在咖啡厅时,回答霍荣亨时,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有一百万左右。”一点零头用来付遣散费。她早就想过,做出这个决定后,大池可能会有不少人心灰意冷要离开。不少人要养家糊口,要挣一份前程,她很理解,他们没必要跟着她一起冒风险。 但哪怕是一百万,钱也还不够。 其他街坊纷纷声援:“我可以免费演呀!钱是真的没多少啦,都拿去交水费啦。” “来我家拍!” “我还有点钱!” 陈珂说:“我跟公司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提前预支一点钱。”他想了想,“还有Loser乐队重聚,开个筹款演唱会。就是不知道王岳会不会愿意……”毕竟这个不赚钱,还得花精力。 姨父姨妈几乎是齐声说:“我这儿也有钱!” 陆蔓君听着他们热情洋溢地商量着,七嘴八舌,说着怎么支持这个电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众志成城。她看着那一张张兴奋得通红的脸,像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她受了感染似的跟着笑了。大家都好想保住这一条街啊,这是他们的集体回忆。 路灯照亮一地昏黄,梁超美盯着前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朱瑜,加快了脚步。她觉得朱瑜有点不对劲。她跟朱瑜在上环附近合租,最近发现朱瑜总是三更半夜出去。本来她想着这是朱瑜的私事,不方便多事,也没多问。谁知道刚才她加班完回家,正好就看见朱瑜穿得一身亮片衣服从楼上走下来。 大晚上,打扮成这样,去哪里?梁超美看见朱瑜抚弄了下头发,踩着高跟鞋就过了马路,朝着舞会那方向走去。梁超美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朱瑜没进舞会,在舞会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就站着等。舞会门口人来人往,不少车夫载着人停下,偶尔还有汽车开过来。朱瑜就会仔仔细细看车牌,又直起身继续等。 梁超美心想,她在等谁啊?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开过来,朱瑜就笑着扭腰走过去了。司机下来给她打开车门,车里坐着谁?梁超美往前一步,看不太清楚,只勉强看见那车牌,是一串八。她刚在想这车牌怎么这么眼熟,车子已经开动走了。 第二天,梁超美便去问了朱瑜。那时朱瑜正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五指并拢,看那指甲红得亮灿灿的。梁超美搬了个椅子过来:“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啊?” 朱瑜随口说:“挺好的啊。” 梁超美说:“在哪里睡的?” 朱瑜感觉出来她语气不对,也不看手指了,回头看她:“这么问什么意思啊?” 梁超美说:“我看见你上了一个人的车,车牌是……” 朱瑜立刻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几眼,确认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你别往外说!” 梁超美也压低声音说:“那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会上邵逸夫的车子!你忘了之前蔓君怎么救我们了吗?” 朱瑜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是,你听我说……”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跟他们说,你发誓。” “好,我不说,你都告诉我。” 梁超美听她说完,感觉脑子都懵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正想骂她疯了吧,就听见小南在后面叫嚷:“开大会了,进大会议室!” 开会时,罗薇和游敏正在会议室,拧开了矿泉水在喝。看人陆续进来。罗薇说:“你们开会,我们是不是要出去呀?” 陆蔓君顺手整理着桌上的东西,抬头说:“没事,都进来,等会我说个事情。” 等人都来齐了,陆蔓君看椅子不够坐了,又让人搬进一些:“你们应该听说过上环重建的项目了。我十二岁来香港,住的就是上环欢喜街。我这一住,就是五年。”不知道怎么了,想到未来可能要拆,她感觉声音有点不受控制地哽咽。 何子云说:“啊,真的啊?我爸昨天跟我说,上环要重建,我还以为他开玩笑!” 其他人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住在上环,也有不少人对上环很有感情,经常去上环买蛋挞和白糖糕。 陆蔓君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我计划投拍一部电影,拍出上环的故事。” 有人说:“啊,这样的电影不赚钱吧!” 陆蔓君看着他,“没错,很有可能不赚钱,但是这样,很有机会拯救这几条街。但这个计划一定是冒险的,所以我叫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做一个决定。” 全场没人说话,那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近乎嘶嘶一般的抽气声。众人都互相看着彼此,感觉这事不像真的。正是和邵氏决战的时候,讲情怀,是不是有点傻? 也有人眼眶红了,为这充满真诚的情怀动容。这年头,大家都讲金,唯利是图,讲心的又有几个人。尤其那些住在上环的,看见陆蔓君愿意砸一百万出来投拍电影,试着保护这一条街,心里都有些感慨。 陆蔓君说:“是的,我这个决定看来可能很傻,很可能失败,也会很辛苦。工资会发,但是下半年奖金可能会没有。你们现在要跳槽回邵氏,还能提出一个不错的价钱。所以,如果你们有谁要离开大池,不愿意跟我一起奋斗的,我没意见。我会赔偿你们三个月的工资。这是感谢你们为大池的付出。” 杨伟感觉陆蔓君这人就是太讲义气了,不忍心让他们受一点委屈。这种时候,正常人不都要打个苦情牌么,让大家一如既往支持自己吗?怎么还同意放人走,倒赔一笔钱的! 众人都沉默了。这个时候,谁走出去,也太不是人了。 这时,有个男人想了想,把脖子上的工作证拿下来,谨慎地放在桌上。周围的人都倒抽了口气。 陆蔓君抬头看着这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你要走吗?” 男人说:“嗯,对不起啊,我也是没办法。” 杨伟气急:“这种时候,你还落井下石!” 男人也恼了:“说得轻巧!不要养家啊!我妈住院花钱很厉害!” 陆蔓君说:“让他走。”她环视其他人,“还有谁?” 陆续又有一两个人满脸愧疚,瑟缩着走了出来,放下了工作证。最后一个是朱瑜,陆蔓君看着她走出来时,很是吃惊。 杨伟眼睛瞪得血红,咬牙切齿得格格直响,看着像是想冲上去手撕了她:“你要走?你还是人吗?陆蔓君不要命地救你,你这么对她!” 朱瑜捏紧了拳头,把工作证拿下来,丢在桌上。“我怎么不是人了,是蔓君说可以走的。” 陆蔓君说:“你真的要走?” 梁超美在边上看得不忍,上来拉她:“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朱瑜回头看着她,“早就想好了。” 麦博说:“之前你惹那么多麻烦,谁给你收拾烂摊子啊!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要走,太过分了吧。” 朱瑜说:“关你屁事啊!”又看着陆蔓君,“我可以走吗?” 陆蔓君心里难过,还是强打着精神:“可以。”勉强也没用,想走的也留不住啊。 杨伟骂了句脏话,又挥手说:“我真是瞎了眼,白养了那么久!”他本来想培养朱瑜挑大梁的,眼下白培养了,心里一腔都是火气。 朱瑜说:“不用给我赔三个月。”说着就出去了。 罗薇和游敏是亲眼看着陆蔓君、梁超美和朱瑜几个人,一路这么奋斗过来的。看见朱瑜竟然要走,也很是不解:“不就是没有奖金么?怎么就要走了?” 杨伟说:“那个养不熟的狼狗,别理她!”他环视着其他人,“走了几个人,还有这么多人支持呢!我们怕什么?” 张祥说:“说真的,我不太支持这个计划啊。不过我感觉我们这个团队,就没有拍不红的电影!” 何子云勾着他脖子说:“没错,担心什么,扛票房的人都在这里!”他笑嘻嘻说,“再说,我可不想搬家。” 陆续有人说:“我也不想。” “我也是。” “我也想出一分力。” “反正也是拍电影,干嘛不拍点有意思的。” 声音一个比一个高,那热血沸腾的感情,让陆蔓君眼眶里热腾腾的,好像有什么白雾罩在眼前似的。她本来以为可能会有很多人走,没想到能获得这么多人的支持。游敏说:“说好了啊,这一次我要投资的啊。这种赚钱的好事一定要算上我。” 罗薇说:“这回女主角让你来吧,我演个配角就行。片酬不能少于十块钱啊。”她半开玩笑说,“还要包午饭。” 杨伟说:“我也投资一点点吧。”他想了想,“那个《南北》制片人和章鱼他们,也得让他们掉一层皮才行。” 梁超美抱了下她的肩膀。 陆蔓君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好像被什么梗住了,心里暖得几乎要掉眼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有这些朋友愿意全力支持她。他们在背后大声地告诉你,这有什么,不是还有我们吗?这比什么都动人。 消息很快传开了去,也不知道是谁组织的,大家自发地筹起了款来。过了几天,梁超美吃惊地告诉她,银行户口里多了一大笔钱,还不知道是谁汇款的。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知道她银行账户的。陆蔓君本来以为是白明瑞,不过没多久,白明瑞给她寄来了一张支票。她把支票退回去了。后续又有更多小额的钱寄过来,都是匿名,雪花似的,不停寄到公司来。 大家都想保护这一条老街。 李恬恬从国外知道了这个消息,想请假回来。李爸爸不同意,她没办法回,只好托人带了钱回来:“谁敢拆天台小学,看我不揍死他们!还有,拍电影好呀!一定要让陈珂唱主题曲啊,我还在想歌词!想到了马上给你们寄回来!” 马老师的腰不时会疼,但她还是抽时间做宣传,呼吁校友一起写联名信,交给ZF,以及支持陆蔓君的电影。许静也毕业了,暂时没找到工作,也拉了陶江过来帮忙。许静说:“反正闲着没事干。” 最让陆蔓君激动的是,因为这一次电影,Loser决定重聚,开一次筹款演唱会。 Loser在三年前开过告别演唱会后,正式解散。陈珂单飞,大红大紫。周迪出国,大卫也不唱歌了,帮家里药行卖东西。王岳转战娱乐圈拍戏,目前在中艺接一些男配的戏。歌迷们都觉得很可惜,一直都在期待着他们重聚。因为每次想起这一支乐队,听他们声嘶力竭地吼唱着,总觉得平淡的生活又再充满力量。歌迷会一直在组织活动,在陈珂的签唱会上经常有人问起Loser什么时候会重聚。 重聚的时刻,终于到了。 周迪买了机票回来,大卫主动联系陈珂,三个人聚在客厅,还像以前那样打闹,陈珂敲着周迪的肚子:“看你这肚子啊!外国伙食不错呀!” 周迪笑骂:“滚,这是肌肉!” 大卫在边上哈哈大笑。 陆蔓君看王岳不在,正想问,王岳已经推开门进来,“哎,该排练了,还玩!” 想了三年,Loser又重聚了。整整齐齐,四个人,一个也不少。 她心里不知道怎么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动。看着他们四个嬉笑怒骂,恍然间,三年过去。但又似乎三年时间并没有带走什么,反而淬炼了他们的轮廓,更英俊利落。 陈珂抱着其他几个人,笑着笑着,居然哭了。 周迪嘲笑他:“想哥哥想得睡不着了吧!” 大卫也揉了下眼睛,“哎,芳芳练舞室都快积尘了,我也好久没去。”这话说了,其他三个人都眼眶红了。 王岳无奈地笑,回头看见陆蔓君:“他们几个真是没出息!”又解释似的说:“我们好久没见。” 陆蔓君笑笑。是啊,好久没见了啊,Loser乐队。这样的团聚,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了亚洲男子天团哈哈哈 终于准时一回↖(^ω^)↗ -谢谢支持- 第155章 《老街风云》 电影剧本会。何子云一群人边吃着干炒牛河,一边摸脑袋抱怨自己快想秃了。陆蔓君拉来了杨伟老邻居,也就是《南北》编剧晴空过来帮忙。晴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梳蛋挞头,白衬衫扎在裤腰里,脚上还穿一双黑皮鞋,算是时下常见的精英打扮。因为《南北》,他成功晋升为炙手可热的编剧之一。她以前见过几次,觉得挺奇怪。这人不爱说话,不过性格很温柔,也不知道以前跟杨伟当邻居时,怎么能吵起来的。她听杨伟说过几次,他们当邻居时,一开始闹得鸡飞狗跳,就差隔着门砸西红柿,后来却比兄弟还铁。 他扶着眼镜,有点不好意思:“有何子云先生在,我估计帮不上什么大忙呢。” 杨伟大力拍了下他后背,拍得他直咳:“你们这些文化人就喜欢装模作样,坐,我给你去拿冰绿豆粥啊!”喜滋滋去了。 何子云一看晴空来了,立刻眉开眼笑:“哎呀!救星来了!别害羞,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 ”随手拉开椅子让他过来坐。 陆蔓君撑着下巴听他们开讨论会。这一次的导演定了是刘祥和副导演兰威,编剧是何子云主导,晴空和其他一众编剧各负责分场。 陆蔓君吃着冰冰凉凉的绿豆粥,听他们热火朝天地聊着,看他们雄心壮志,准备做一个新题材。杨伟在边上反对:“现在武侠正流行着,不加一点武打元素进去,谁看呀!” 何子云说:“老跟着市场走,那不就是慢了半拍!本来做老街的故事,就不太讨喜。肯定要有吸引眼球的新东西啊!” 晴空说:“我觉得最好是跟街坊们聊一下,找点有趣的故事。真实地贴近他们的生活,观众才会深入地体会到这种真情。” 刘祥说:“晴空说得有道理,不过还是要加点热元素,票房才会好看。” 陆蔓君撑着下巴听,想着跟风确实没意思,重复自己,更是不可能进步。“那穿越的题材怎么样?”她这个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也就这么点用。 所有人都看着她。何子云说:“听不懂。” 陆蔓君拿过桌上的纸笔,先画一条竖线,左边写四个数字,1968,右边写2008,又勾了圆圈:“一个年轻人意外地回到了40年前,他发现原来香港曾经是这个样子的,有骑楼,有粤曲,有人力车,有……”她在纸上勾勒了一个个圆圈,画到一半,听见周围没人说话。她便抬起头,看大家表情都很怪异。难道是他们还不能接受这个题材?她有点尴尬:“这个题材是不是太怪了?” 何子云眼神放空了一会,又坐回椅子上:“哎,陆蔓君,你改行当编剧算了。” 陆蔓君听不出来这是夸奖还是嘲讽,“那这个题材是好还是不好啊?” 晴空朝她竖起拇指,露出笑容:“很不错啊,这个角度很新颖。” 刘祥说:“很切合主题,我们就是要保护这些东西。想想,我们为什么要保护骑楼啊,为什么要保护这几条老街,不就是为了我儿子,我孙子还能跟我一样,看到这些好东西。如果人只是为了钱而活着,所有楼都是写字楼,所有人都是一样,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呢。” 杨伟说:“我觉得也可以,我想看。” 罗薇说:“我也会花钱买票的。” 陆蔓君松了口气,也很是高兴:“那就这么定了。” 游敏抱着手臂看她一会:“你怎么想到的?感觉……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陆蔓君回头看她一眼。见游敏在看自己,其他人也在看自己,想着自己有时候确实成熟得跟年龄不符。她扯扯嘴角:“因为我就是穿越过来的啊。” 一时间,全场静了一静,游敏怔住。 看游敏的表情,陆蔓君噗地笑出声来。其他也笑了,罗薇更是笑得捶桌子:“游姐姐!你不会真以为陆蔓君也是2008年过来的啊?” 游敏笑瞪她一眼。刚才看陆蔓君那眼神,游敏一瞬间还当真了。不过想想也觉得可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啊。听说陆蔓君十二岁就能摆摊读英文信,现在十八岁这么聪明,也不太奇怪。 编剧团队们出去采风。街坊们都很配合,其实他们的工作很忙,但忙里偷闲,搬完了货,满头大汗坐在地上休息,也要说上几个有趣的故事。大排档的老板一边炒菜,一边回头跟他们说故事。黄师奶哄着孩子睡觉,边跟他们说。他们便拿着笔不停地记录,又问细节。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知道有一群人为了保护这一条街在努力,不少人跨了几条街,自发上门贡献故事。陆蔓君姨妈家里的茶杯都不够用。 陆蔓君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群众的力量,有点像网红发一条微博,底下几万条留言似的。他们在短短几天时间,就搜集到了非常多的素材。 开过几次讨论会后,剧本定稿。接下来就是各种场地,道具准备…… 每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忙碌,眼下也不在乎什么成绩,也不在乎邵氏上映了什么电影,他们只专心做好他们自己,赢了昨天的自己,就好。陆蔓君看着他们脚步飞快,心情也像被什么暖意包裹起来一样,特别温暖。 陆蔓君自己担女主角,蒋贤是男主角,吕琛、徐小田是男配角,罗薇、游敏和许培培是女配角,大牌全上了。咖位稍差的几个,连女配都排不上,只能跑个龙套。江水容是大池力捧的新人,所以也准备留一个戏份重的角色给她。 因为这一部片子明星阵容庞大,光是那一份片酬就花了不少,还没算群演的,所以资金不算特别宽裕。陆蔓君不太想用那一笔银行神秘汇款,钱太多了,又不知道是谁的。 准备请群众演员的时候,姨妈问起电影选角的事,又说:“隔壁黄师奶说,要来帮忙呢!” 陆蔓君本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要别人免费当群众演员,怎么好意思啊!“也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让他们来演,我付钱就行。”街坊们来演,还原度自然更高。 姨父说:“都是出一份力,不要见外呀!” Loser乐队开始天天排练。王岳的档期很紧,只能尽量抽时间。他们几个经常排练到三更半夜,看得姨妈姨父很是心疼。但他们也没喊停,只不时熬些汤,拿过去给他们补充营养。 很快,筹款演唱会门票开始预售。Loser乐队重聚,是为了保护上环老街筹款。这个噱头足够了。杨伟去找了不少媒体,大肆报道后,出乎意料,还炒热了即将开拍的电影《老街风云》。 一次宣传活动时,陈珂说:“筹款主要是为了上环老街。我们唱主题曲啊!记得听,超级超级好听!”说到一半,稿子给忘了,他摸摸头:“反正不想老街被拆掉,福荣饼家的绿豆饼太好吃了!别的地方都没有!” 主持人心想陈珂怎么没按说好的剧本来,脸上露出笑容:“主题曲会提前在演唱会放出,希望大家关注。” 因为陈珂这一句,不只是《老街风云》红了,连带着福荣饼家的绿豆饼都火了一把。 也因为这样,上环这重建计划引起全港大范围讨论。有不少团体批评ZF这次重建计划过于草率,希望ZF认真检讨,建立一个完善的土地重建机制,在规划方向时,除了商业利益外,要更多考虑民意诉求。尽管舆论纷纷攘攘,但是霍家公司的股价没发生大幅震荡,一直在上升中。霍荣亨转眼间又收购了几个电子厂,不知是否准备进军时下前景明朗的彩电业,股价持续攀升。 这一场演唱会盛况空前,在香港两场,澳门一场,马来西亚一场。除了马来西亚那一场外,其余的场场爆满,养肥了不知道多少黄牛党。筹到的钱足够陆蔓君购买一批进口电影器材。她早就想拍宽屏彩色电影,张祥也提过不少次,但是他们没钱。托这次演唱会的福,心愿达成了。 陆蔓君感觉,齐心协力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有感染力。不仅街坊们热心帮忙,提供场地,忙里偷出点空隙来当群演,连欢喜街的大排档老板们也联合包起了伙食。 为首的老板说:“我们拿不出一百几十万出来,但是一两个月的饭还是请得起的。”他乐呵呵回头看着其他街坊:“大家都是为了这一条街嘛!” 终于,《老街风云》正式开拍。每一部电影都像是一块璞玉,从石头里挖掘,切割,打磨,最后成为一块漂亮的碧玉。途中血泪自不用说,但陆蔓君感觉很幸福。她很享受拍戏这个过程,但是第一次感到幸福。她望着那些充满红光的脸,感觉这一部电影对他们来说,不是一部电影那么简单,这是一次发声。 他们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为了生计忍受苦累,为了让儿女多吃鱼肉,自己啃鱼骨头也觉得有滋味。这样平凡的他们,很想保护这一条摇摇欲坠的老街。如果连住在这一条街多年的他们也不说话,谁又会为了这条街说一句话呢。 那么渺小的他们,说话常常被忽略的他们,高声喊,可能未必有人听得见。听见了,也未必有人在意。但是全部的蚂蚁聚拢到一起,可以搬动比他们重四百倍的东西。 努力有没有用,没人知道啊。可能最后也实现不了,可能耗费了精力和时间,还是一场空。但是每一个人仍然愿意为之奋斗,这是他们的声音,这是他们的故事,这是他们的梦。 陆蔓君反复看剧本,认真努力地反省自己白天的不足。哪里没有演好,哪里还可以演得更好。梁超美提着汤过来时,发现她桌上的饭还没动,看了心疼。“就知道你是这样!每次拼命起来就不吃饭!” 陆蔓君拿着剧本,试着体验了下那个推门的情绪,回头说:“我感觉我早上那一场戏还可以演得更好。” 梁超美生气了,把汤放下:“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先吃饭!” 陆蔓君笑说:“你刚才那语气跟我姨妈一模一样。”她学着姨妈的口吻:“先吃饭!”把梁超美逗笑了。 梁超美:“饭都凉了吧,我拿去热一下。” “没关系。” 吃饭时,梁超美跟她说:“我查到谁给的钱了。” 陆蔓君正喝汤,听见这话就放下了:“谁?” 梁超美说:“霍荣亨。” 陆蔓君差点没被汤噎着。“他怎么会给我钱啊?”因为这个电影有利益冲突了,她跟霍荣亨商量过,光明正大比赛吧,看谁本事大。但她没想过霍荣亨会偷偷塞钱过来,为什么啊?她想不通。 梁超美说:“真的,我跟杨伟顺瓜摸藤查了好久,后来知道是个姓霍的,你说香港还有几个姓霍的。” 第156章 卧底么 陆蔓君感觉,自从开拍《老街风云》后,日子变得很规律。每天趁着天空还是鱼肚白的时候,绕着永华片场跑步,她系好鞋带出发,跑完,出一身大汗。那种淋漓尽致的舒畅感,让她觉得一整天都很精神抖擞。因为这个长跑,梁超美说,好不容易长了点肉,跑两天又没了!说是这么说,她自己感觉那腿部线条比以前好多了。 不用东奔西走,只专注于研究她喜欢的剧本,她觉得特别幸福。大概是这一种平静的生活,她没被打扰,反而她更能将精力集中在演戏本身。她感觉慢慢开窍。不是灵光一闪,而是用时间细细研磨,那眼角眉梢的一股独特味道。 《老街风云》这戏最难的地方在于,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四十年后的世界,更不太理解四十年后那种浮躁的心态。尤其在订造戏服时,他们提出第一个设想是充满外太空感的衣服,被她否决了。后来,发型师又捏起她一把头发,琢磨着:“四十年后的发型,我想不出来啊!该扎两个揪揪吧?”一群人笑喷,特别乐呵。因为剧组整个氛围都特别欢乐,她演起来也更放松,能尝试一点自己的新演法。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发觉自己的心态慢慢调整过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一股强烈要拿到“最佳演技奖”的心情,慢慢融化开来,变成脚踏实地的每一个脚印。 刘祥也发现了这一点。如果说,陆蔓君以前的表现是不错,能打九分,现在就是满分。四十年后的戏是非常难把握的,但是她能演出那一种浮躁近乎空虚的心态,又能迅速切换到充满热血情怀的兴奋。 今天这一场戏是说,陆蔓君回到了现代后,发现了一本尘封的相册,想起了往事,眼泪就掉下来了。 蒋贤负责带艺人培训班,抽了个空就领着一班人过来学。蒋贤朝陆蔓君那方向努努嘴说:“别打瞌睡,认真看。哪里演得好,哪里演得不好,看完了说说。”新人们全都搬了椅子,乖乖过来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A!” 陆蔓君把相册拿到桌上,她吹了吹相册上的灰尘,拉开椅子坐下。她想打开相册,又犹豫着,缩了下手指。 蒋贤说:“看见没,这个细节处很自然,用动作去表现心态。” 她抚摸着相册封皮,轻吁了一口气,终于打开了。目光接触到那一张男孩子的照片,眼神变得温柔。他正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还缺了一颗门牙,她又忍俊不禁地笑了。她的目光,似乎是隔着尘封的照片,回到了那一年。 “特写!手指!”刘祥说。 那青葱般的指尖微蜷了一下,带着恋恋不舍,划过男孩的脸。 刘祥:“眼睛!” 她眼光凝在照片上,眼神转瞬一黯。那睫毛半垂,像蝴蝶翅膀在轻颤,透露出复杂起伏的心绪。 一次通过。 罗薇轻轻拍手,对游敏说:“我感觉她比以前更厉害了。” 游敏说:“是,那味道拍出来了,画面也美。” 蒋贤看完,回头想问其他新人的情况,发现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估计他们也没心思分析,全看戏去了。他心里暗暗叹气,还是问:“她演得怎么样?” “好……”江水容红着眼睛,抽噎着点头说,“特别好。” 蒋贤说:“哪里好?” 姜洋也有点眼湿,说话声音有点沙:“那个表情和动作好。” 蒋贤有点恨铁不成钢,“别光看动作,你看那一股味道是怎么来的?”看其他人都张大着嘴,茫然地等着听,他只好说:“演戏,不仅要演角色,也要演自己。两者融合在一起……” 其他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近期,新闻舆论也不平静。陆蔓君吃午饭时,听杨伟说:“朱瑜被打了。”尽管朱瑜离开了大池,但是毕竟多年姐妹,大家多少有点感情。 陆蔓君和梁超美同时问:“被谁打了?没事吧?” 杨伟还记恨着朱瑜落井下石的事:“那个叛徒,直接跑邵氏去了!被打也活该!” 陆蔓君听得不忍心,“人各有志,说吧,怎么回事?” 杨伟说:“欧阳当众掌掴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梁超美大吃了一惊:“欧阳?她这种人最要面子,怎么可能当众打人?” 陆蔓君说:“不是为了钱权,就是为了男人……”她想起早前听剧组人说过两句,说是在路上遇到朱瑜,跟她打招呼,她还装不认识,穿金戴银,出入还带保镖。他们都在猜测朱瑜傍上了富豪。结合这个,陆蔓君很快回味过来,那恐怖的可能性让她后背先出了一身冷汗:“天哪,不可能吧……” 杨伟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怎么不可能。” 梁超美说:“你们想的,该不会跟我想的一样吧?” 陆蔓君说:“希望不是真的。” 一开始没人知道朱瑜是谁,标题都是“欧阳掌掴无辜下属”,还没上头条,只是在一个小报的某角落登出来。后来一张朱瑜扶着邵六叔下飞机的照片被曝光,一下子掀起了千层浪。媒体纷纷猜测,这掌掴背后的原因,那暧昧的暗示都指向了邵六叔。没有指名道姓说他。很快有人曝光了当天掌掴的真相,说是朱瑜争宠,引起冲突。 无论如何,各大媒体开始密集追踪报道,上了头条新闻。把朱瑜的历史、家庭情况全都查得清清楚楚。她曾经在大池工作过,成为一个最新焦点,各种阴谋论迅速出炉。朱瑜、欧阳和邵六叔都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邵六叔的长子在某个公开场合发话:“不要这么无聊,编什么故事!” 没过两天,何子云八卦兮兮地跑过来说:“哈,那个八婆离职了!”陆蔓君心里简直是百味杂陈啊,在这个时候离职,恰恰说明媒体说的可能是真的。朱瑜真的和邵六叔在一起了。 这个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个事情。陆蔓君身为邵氏死对头,兼朱瑜前上司,受到了不少骚扰。一般人问她是不是派朱瑜去当卧底了,或者问她,朱瑜背叛了她,她难不难过。 梁超美说:“你可别管他们,问你,就说不回应。” 陆蔓君自然也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她便私下打了个电话给朱瑜,可惜朱瑜一听她的声音就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  JJ今晚抽搐了吗 第157章 《老街》首映 《老街风云》终于杀青。在陆蔓君拍过的那么多部电影里,这一部算是相当顺利的一部。这一部电影可谓备受关注,还没拍,Loser的筹款演唱会,让它大大出了一次风头。开拍以来,各大团体的眼睛都盯着呢,不时宣传,还预先包了一部分票房。算是万众期待。 杨伟熬夜等片子剪辑,拿到了立刻吩咐内部,开始跑各大院线。这儿又有一个小问题,关注度虽然上去了,但是邵氏院线不让排片。在香港,邵氏旗下的院线占了大头,另一个院线大头是国泰集团。国泰对院线控制力很强,是垂直管理的,排片是直接由国泰决定的。另外,在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台湾电影发行力度也不错。 陆蔓君跟杨伟商量,“我想找国泰帮我们发行,这样邵氏拿我们没办法。” 杨伟深思着,点头后又提醒她:“朱国良上次想坑你,没坑成。这回估计还要宰你。” 陆蔓君说:“看他提什么条件吧,太过分就算了。”如果国泰、邵氏都不肯排片,基本在香港发行就没戏,只能选择海外发行。 她给朱国良打电话,对方不知道是在按脚,还是在干嘛,那话筒里一直听见他哎哟哎哟的叫声。陆蔓君觉得有点尴尬,还是忍住了:“朱先生啊,大池最近那一部《老街风云》……” 那头立刻哎哟了一声,那声音凄厉得很。 陆蔓君心想这是杀猪啊?“朱先生,你没事吧?” 朱国良哈着气说:“没事——”那后半截音又飙高了,听得她差点笑出声来,又听见朱国良恢复正常的声音:“那电影我知道,怎么了?”那头似乎嘱咐了下,让人不要再按了。 陆蔓君说:“你有兴趣发行《老街风云》吗?包括海外。” 朱国良一听就感兴趣啊。这段时间,娱乐报纸头条除了邵六叔那花边新闻,就是这个电影。这个电影卖点多,热度也够。先是陆蔓君这个票房号召力已经保底了,何况金牌团队,一众大牌支持,再加上Loser重聚筹款,还唱主题曲,主题还是话题焦点——上环重建项目。在香港,这个电影想不红都难,包赚不赔的。但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这就不好说了。 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谈得上票房号召力的人,只有陆蔓君、游敏两个拿过亚太影后的。罗薇在台湾影响力很不错,马来西亚也是一般般。蒋贤、吕琛和Loser乐队就更勉强。 主要是这题材他心里没底,估计陆蔓君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来找他合作的。不然,凭杨伟的人脉,好电影在马来西亚、新加坡一样能卖出去。 朱国良说:“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很难,佣金20%,院线要收50%。” 一般发行公司收佣金是5%-15%,院线是40%-50%。余下到手只有30%,也就是说票房收入是1000万,那她只能赚300万。香港这弹丸之地,在六十年代,破千万票房已经很厉害。陆蔓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回本都不错了。她主要目的不是赚钱,是保护上环那些老街。眼下,院线掌握在别人手里,没什么谈判空间。朱国良提的这个比例不算特别过分,她便点头:“就按你说的。” 放下电话,她就想,等这《老街风云》回本后,要尽快考虑开院线的事。长期命脉控制在别人手里,怎么行? 无论如何,有了国泰的充分支持,这个电影发行非常顺利,香港的排片量很不错。姨妈打电话过来,“街坊们都说要去看,你们买票能不能优惠啊?” 陆蔓君说:“我们公司包了场,就打算请你们过来的。晚点我让车子过去接你们。你看七辆车够吗?” “我问问。”姨妈那边安静了一会,又回来说:“估计是五十来个人吧……”电话那头似乎还在喊,“等下我要喊下我老公。” 最后,浩浩荡荡,七辆车接了不知道几个来回,来的人比预想的要多。陆蔓君看着黑压压的人,也很是吃惊,“虽然包场了,估计坐不下。” 肥叔一扬手:“站着,没事!” 陈珂从人群里艰难地挤出来,喘气说:“人也太多了吧!许静他们还在那边,过不来。” 陆蔓君顺着他手指往售票处一看,只能看见一个个脑袋,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电影院里全是人,密密麻麻的,连过道都坐了几个小孩子。 陆蔓君想着要越过眼前这么多人,到电影院另一头去,感觉太困难了。“要不就站这里?” 许静说:“好!” 话音刚落,电影主题曲开始响起。 曲风恢宏,好一幅广阔的水墨画感觉。陈珂的声音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摆脱了青涩,漂亮流畅。 画面屏幕上,黑底正中央,出现一行白色方正的字体。 二零零八年,香港。 一辆出租车停下,司机熟练地按表,收钱:“六十九,我不进去了,里面太堵车了!就在这边放下你。” “好的,这里是……”短发女孩望着窗外那一栋栋高楼大厦,“欢喜街?” 司机回头看她:“是呀!你不是说你认得路吗?” 短发女孩想起那一幕幕往事,感觉就像发生在昨天,她感觉鼻子发酸,轻声说:“我不认得了。”从钱包里拿了一百块给他。 她把背囊往后背一甩,脚踩在地上,看那高达十八层的大厦一眼,沿着人行道往里走。她脑子里想起很多人的笑脸,一边走,一边看。周围是冷漠的高楼大厦,骑楼?没有了。人力车更不可能,老茶楼也消失了。小二哥,杨四,大只佬……都不在了。 穿着职业套装的男女们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脚步飞快,只有她站在边上,看红绿灯变换着。天色渐渐暗了,无数人从她身边经过。她终于抬起脚步,想往前走,眼泪却一下子涌出。 她回来了,却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许静看得目不转睛,眼光几乎是粘在屏幕上的:“这是四十年后的世界啊!” 陈珂说:“陆蔓君,你这头发好短啊。” 一个短暂的开头后,迅速切换到1968年。 她穿越回到一九六八年,她没有一技之长,但是力气大。于是假装自己是个男孩子,混起了地盘工。期间认识了教书先生杨四,苦力大只佬,没牙佬,小二哥等等。一群人挤在一个三层小屋里,从排斥她,到接纳她。每天说笑,吃火锅,乐也融融。终于,还是知道了她女孩子的身份。 雨哗啦啦似的,像倒水一样。 她躲到骑楼底下,拍下身上的水珠子。突然有人也站到她边上,“没带伞吗?” 她回头一看,见是杨四,清清爽爽站在那儿。她的心跳乱得不像话,低声“嗯”一声。随后,眼光瞥见他手里带了一把伞,“你有伞还来躲雨?”看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也不答话,她转开眼光,支支吾吾说:“噢,雨太大了,还是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她能感觉到杨四站在身边,不时找她说两句话。她觉得好幸福,真希望这场雨一直不要停。 可惜,眼看着雨渐渐小了,她问:“雨小了,你可以……” 杨四说:“我不是来躲雨的。”又冲她笑。“而且,我也不想借伞给你。” 第158章 爆红 雨过天晴。 杨四带着小茹,游遍了整个上环。哪里好看,哪里好玩,哪里有趣,他都想跟她一起看看。她第一次发现,这些地方比高楼大厦有趣得多。她在骑楼下,听着那缠缠绵绵的雨声,觉得像交响乐。她和杨四手牵手,吃砵仔糕,吃白糖糕,吃鱼蛋,喝丝袜奶茶。一群人在老茶楼里点各种点心,那推着小车子过来,听着头顶叽叽喳喳鸟儿叫。这一切,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明明是大热天,一群人跑到榕树头下纳凉,扇葵扇,聊八卦,听粤曲,吹二胡。小茹觉得很好玩,再炒一碟干炒牛河,和杨四互相取笑。这样的日子,慢悠悠地过,她很喜欢。自从她的女孩身份暴露后,地盘工作不能做了,她换回女孩衣服。碰巧楼下杂货店老板娘缺人手,就招了她打短工。 秋天的时候,房东没钱还赌债,把房子抵给了城中一个无赖。无赖一直在追求小茹,看杨四不顺眼,便天天想赶他走。 “杨四,你的租金要涨三成。”无赖玩着自己的小辫子,指着小二哥:“你——”看他紧张,无赖眯着眼笑了,打了个响指:“看你顺眼!好!加一成!” 杨四说:“你这摆明是想赶我们走了。” 无赖说:“是呀,你可以怎样?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他手指挑起小茹的下巴,贼笑说:“不过你可以不走,留下陪我——” 小茹一手打掉他的手,怒目而视:“走开!” 全部人都很担心加租的问题,忧心忡忡地互相对视着,齐齐又叹气。 杨四说:“我有办法的。” 小二哥说:“你该不会是想……” 杨四说:“你们别管,总之我有办法。” 没多久,他还真的拿回一大笔钱,买下旁边的屋子,气得无赖跳脚。杨四笑说:“以后不用怕他了!你们,住我这里!” 然而无论小茹怎么问,杨四也不提这钱是怎么来的。 过了几天,小茹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那傲慢的男人拿手帕捂住鼻子,又是嫌恶又是傲慢:“我儿子住哪边?”旁边有人扶着他,殷勤引路:“这边,小心地面。” 小茹好奇地在二楼露台看,听见边上小二哥说:“这个是四哥的爸爸,他一直怨他爸爸呢,说是害死他妈妈。要不是为了我们,哪里用得着找他那个混蛋爸爸要钱呀。” 杨四和他爸爸在房间里聊天,出来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爸爸说:“这里马上要拆的,听我一句劝,你跟我回去!” 杨四说:“钱我会还给你,但我不会跟你回去。” 等他爸爸走后,小茹问:“这里要拆,什么意思呀?” 原来是指上环重建计划,这一项计划已进入收楼阶段,然而街坊们反抗激烈,一时半刻收楼进度很缓慢。 许静看到这里,特别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要拆啊,不拆多好啊。”她眼眶湿了,使劲揉了一把:“你说欢喜街是不是也要拆啊?” 陆蔓君沉默了,她不知道,只感觉喉咙一阵哽咽,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摇头。 陈珂抱了抱她的肩膀,如同无声的安慰。哪怕拆了,我们也会在一起。 电影继续播放着。 小茹要回现代了。临走前,她握住了杨四的手,想着这一条街,可能是他们唯一的联系。想着这那美好的风景,想着邻里间互相斗嘴的温馨,如同一大家子似的,她舍不得啊!她喉头发紧,一股酸气冲往鼻腔,脱口而出:“杨哥,你、你一定要保住这一条街啊!”她声嘶力竭地喊,感觉自己喉咙都撕裂似的疼。 “怎么会这样?”杨四惊愕地看着她整个人飞起,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往空中,他不得不用尽全力往下拉:“抓住!抓住我的手,不要放!抓紧!”他大吼,反复说:“不要松手!” 她没力气,再不想放,终于也不得不松开。她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他在四十年后,他已经是个老头子。 画面转瞬静寂,定格在最后松开的指尖处,转成黯淡的灰色。 时光飞逝,荏苒四十年过去。 四十年后。 她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十字路口留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孤零零地守护着那一点陈旧的记忆,显得很突兀。因为这一棵老树,她似乎一下子记起了这一条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幕奇怪的画面。左边是色彩缤纷的高楼大厦,右边却是黑白建筑,对比鲜明又刺眼。她望着望着,感觉胸膛的位置,什么火热跳动着。 沧海桑田,万物变迁,什么都改变了,唯有这一棵老榕树不变。 她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热泪,多想再看看这些骑楼,想看看那时的邻居,一起再煮一锅热腾腾的火锅。想再看一眼杨四,听他说说话。这些已是奢望。她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杨四呢? 她感觉有雨滴在肩膀上,但她一边走一边哭,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早就混杂在一起。走不动了,她蹲在地上,也不管谁在看,只顾哭个痛快。 忘了有多久,有人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没带伞吗?” 屏幕上打出了“完”这个字样。 故事结局很开放式,愿意相信哪一个结局,是观众们的选择。但到底,老街还是拆了。陆蔓君站在原地,感觉脚上有点发麻。在拍戏时,她是一段段拍的,感触还没那么深。但是变成电影画面后,那一种感觉就更强烈。 那片尾曲悠悠长长地响起,是Loser的《世事无常》。 多想凭着这一份爱 留下你 用相机,用文字,用画笔 缅怀你 世事从没什么永久 天下筵席会散 所有灯光会暗 人会老,海会枯 …… 四十年后,眼前这些,曾经辉煌过,曾经骄傲过,曾经荣耀过的东西,都会彻底消失。任凭你有翻天的本事,只要销毁了那存在过的痕迹。到头来,也没谁记得。 那音乐一响起,她就忍不住心潮起伏,挺想哭的。许静抱着她一条胳膊,哭着说:“为什么只留一棵榕树啊……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怎么办啊……”许静想象着那个画面,越发控制不住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陈珂没哭,他硬生生憋住了眼泪。“你们这些小女孩就是爱哭!哭什么,事情说不定有转机呢,这个电影拍得这么好!” 许静咬牙忍住眼泪,使劲点头。一定会有转机的! 灯光大亮,整个影院每个角落,陆续响起抽泣的声音。 陆蔓君回头去看,发现不少观众都在擦眼泪,哭成了泪人。 陈珂说去买奶油味爆米花,陆蔓君心情不好,便摇头说:“没胃口。” 出了电影院,她听见黄师奶很是兴奋,拉着别人说:“我看见我的脸了!哈哈哈!”不由得笑了。她转头,看见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着结局。 年轻一些的都在讨论小茹的发型,或者蒋贤的脸很帅。“哎,这个结局看得我揪心死了!” “结局那个男人是不是杨四呀!” “不可能是他,他应该六十岁了。” “他是不是也穿越过来了?” 也有不少人讨论自己的表现。 “哎,我只有一句台词!” “你还有一句台词,我还没台词呢!” “你说我演得好不好,我这个眼神还可以吧?”那人使劲眯着眼睛,两个手指指了一下自己,又往外指:“能杀死人吧?” 比起这边乐呵呵的,肥叔有点笑不出来:“哎,要是真拆了……”他说不下去了,背过身去擦眼角。 大排档老板说:“ZF看了这个电影,不知道会不会不拆了。”收楼的人在一个礼拜前就过来了,不过街坊们严防死守,寸步不让。所以ZF会不会因为电影上映,而做出调整,很难说。 陆蔓君安慰他们说:“放心吧,我们会继续造势的。” 照着这个趋势看,《老街风云》的票房肯定能超越《咏春拳2》。首映当天,票房还算正常,票房跟《咏春拳2》差不多,但是第二天就开始猛飙起来。估计是看过的人回去宣传了,口碑打起来,票房突然就火爆起来了。接连几天推高,居然把邵氏年度电影《拳王》压下去了。 杨伟本来还计划做点营销的,看这样子,根本不用做营销,已经火到一塌糊涂。而且国泰临时加开了好几场,还是场场爆满。有不少人不只看一遍。看完,他们大多是擦着眼泪出来的。至于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首映票房不算好,这也是预料中事。到了后期,同样逆袭,有那么一两天的时间,爬到第一位去了。 杨伟有点不敢相信:“妈呀,还真有奇迹啊!我都以为要亏本了!” 罗薇捶他一拳头:“也不想想我们拼了老命在拍啊!都立秋了,陆蔓君还泡在水里一整天啊!” 何子云摸着自己的脑袋:“还有我,写剧本都快写秃了!” 陆蔓君很是高兴,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就好!起码这一部电影能让人记住这些老街,她们的付出就有价值。 她想,大概不少市民的心情,在这一刻都是一样的。见过美好的东西,不想让它从此消失。上环就是上环,除了骑楼、人力车、老茶楼外,还有那一点人情味,让它充满了人性的温度。 因为这一部电影,陆蔓君这三个字再次爆红。各大裁缝店开始推出小茹的同款衣服,她戴过的项链,她用过的发带一应俱全。连带着罗薇、蒋贤和江水容也火起来了。他们穿过的衣服,首饰,台词全部都火了。 穿越二字,更是红得发紫。连小孩子的口头禅都是:“你信不信我明天穿越到未来?” 第159章 强强联手 陆蔓君跟杨伟、梁超美商量过后,派人跟媒体、各大团体取得联络,定好了发稿日期。媒体们巴不得蹭这热度,什么跟这部剧沾边的东西,他们都挖出来登了。何况是大池发稿,又是保护上环这个正能量的主题。于是,一夜之间,全香港媒体的头条都是“对上环重建计划,市民有不同意见?”“拯救老街,不要让四十年后的我们后悔!” 讨论热度迅速飙升,至于海外媒体,她们自问是没办法搞定的,只能顺其自然,希望那票房能带动一些讨论。 陆蔓君为了宣传,也不得不做她最讨厌的访问。说起做这个电影的初衷时,她想了很久。她想起以前有一部电影,是说打拐的,拍出来后社会反响很大,不少人都开始关注到这个问题。这就是电影的力量。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戴着酒瓶底的主持人,笑说:“因为我很想保护这一条街。” 主持人说:“听说你很拼命,为了拍好这一部戏,经常受伤吧?前不久还泡在水里一整天。这个天气还是挺冷的吧?后来没有发烧吧?” “没有,我一直有跑步锻炼,身体好多了。其实这不算什么,我的团队更辛苦。何子云他们天天熬夜写剧本呢。” 过了几天,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终于也有反应,尽管不是头条,但也有相关报道。大部分还是在谈论连日来票房火爆的《老街风云》。可能帮助不大,但是陆蔓君已经觉得很满足。 同时,亚太影展、金马入围了很多项提名。从“最佳演技奖”“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一直到“最佳美术”,光看这个入围名单,大池公司内部就受到了非常大的鼓舞。 何子云说:“我再多秃两根毛还是值得的,超过三根我就受不了了。” 一群人都笑死了,又开始起哄说要发奖金。 陆蔓君说:“好好好。”估计这回是不会亏本了,说不定还赚不少。 陆蔓君看ZF相关部门一直没有表态,挺担心的。鬼佬说:“现在外面舆论闹得这么凶,大Sir那边一直在开会研究,具体决定还没出来。” “只能等了。” 她放下电话后,听见梁超美在客厅大喊:“蔓君!出大事了!快点出来!” 她赶紧跑出去:“怎么了?” 梁超美指着电视机说:“父子同科,我的天。” 她往电视机看一眼,正好在播放一张朱瑜和邵家大儿子的亲密合照。陆蔓君瞬间明白过来了。她一直就觉得有点奇怪,邵六叔这种人,怎么可能喜欢朱瑜啊?还愿意为了她,辞退欧阳这个得力助手。没想到是为了儿子啊?前段时间闹得这么凶,邵六叔也没出来澄清。看来是故意要搅浑水,不想让朱瑜跟他儿子在一起。他儿子比他更厉害,先是逼他辞退了欧阳,再后来,明知道舆论压力大,还是要公开。估计是真爱啊。 不过,陆蔓君有点担心朱瑜,欧阳会不会报复啊?再担心,也不能派人过去私下保护朱瑜啊。以邵氏和大池现在的情况,她派人过去,不是明摆着害她么? 梁超美大概是看出她的担忧,便说:“不用太担心,邵大少爷应该会派人保护她的。” 电视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对,针对这个计划,我会尊重ZF的决定。” 陆蔓君回头看去,见是霍荣亨接受记者采访。那个记者对着镜头说话,霍荣亨采访已经被模糊处理。“霍先生指出,近来,受到家电需求的刺激,香港电子业发展迅速。霍氏会更多考虑与其他行业的合作……另外,对于连日来社会各界关心的上环重建计划,他表示会尊重ZF的决定。因为目前ZF态度不明朗,受这消息影响,霍氏集团的股价可能会有大幅波动。” 陆蔓君看他收购了两个电子厂后,公开表示要进军电子行业,看来他在家族内部势力暂时还是很稳的。她最近也在想,如果上环这个计划顺利,她要帮霍荣亨找个新的项目。那最好的方案,是从他的电子厂入手。因为彩电和电视城是一个互相促进的关系,良性循环,所以如果她和霍氏联手,可以帮到霍荣亨。何况,按大池现在的综合实力来说,融资方面并不困难。无论是演员名气、训练制度,还是团队班底、经验,都是加分的。有了这个计划,还不够。 陆蔓君想,经过《老街风云》,大池名气、财力都有所提升,但是说到底,底子薄,和邵氏一比,就不够看了。幸亏她手上有地皮,如果游敏愿意入股,那就稳妥。有几家风投来找过她,但是这个时候引入风投就等于上市后要切肉的。她也不愿意受制于人,没有答应。 游敏听她说完整个计划,笑着说:“这种好事,我肯定要入股啊!还用问吗?” 陆蔓君安心下来。有了这个计划,霍氏股价就可以稳住。 很快,游敏背后的公司宣布入股大池。这消息一出,报纸上简直炸开了锅。有评论认为,游敏入股后,相信大池有足够实力和邵氏开战。邵氏那边却风平浪静,没什么动作。 这周末,霍荣亨过来找她出去玩的时候,她上了车,关车门时回头说:“我在计划电视城的事……” 霍荣亨结合最近游敏入股的事,反应很快:“你是想帮我?” 陆蔓君看他表情,像是很意外,但嘴角微翘,似乎心情不错。 陆蔓君说:“是啊,你看怎么样?如果能申请到免费广播电视牌照,肯定很多人愿意花钱买彩电。” 霍荣亨很是意外,他一向习惯扶持别人,很少想到陆蔓君会愿意花大量时间精力人脉来帮助他。他一时间因为感动,喉咙沙哑了一下:“嗯,那你靠什么盈利?广告?” 陆蔓君说:“代言,广告都可以。一个平台上人多了,影响力大,就不用愁钱。” 这新观念很有意思,霍荣亨细想之下,觉得这个思路不错,赞赏得地看她一眼,又说:“不过现在发牌照只有收费电视,至于免费有点困难。” 陆蔓君听着那低音炮似的声音,像根羽毛在撩拨似的,让人脸红心跳。她很快按捺住了这情绪:“我觉得可以试试,你ZF关系做得深,只要ZF愿意出台免费牌照计划,很多没钱看电视的人都能看得到电视。” 霍荣亨看她认真严肃地说着这个计划,想起自己当年的梦想来,很有些感慨。他不自觉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笑说:“好,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霍荣亨做事确实靠谱,又或许是历史轨迹注定这么走。在电视城开始兴建后,大池就拿到了免费广播电视牌照。而这个时候,邵氏的重心还在电影制作、发行和上映上面。陆蔓君私下在公司叮嘱过内部人,拿到免费广播电视牌照的事,一定要保密,半句都不能泄露出去。因为在正式发布会前,她不想树敌太多。 没想到,她们内部人没说出去,反而记者在ZF渠道查到了消息。各大媒体一瞬间炸开了锅,头条全部是!“第一家免费电视台!大池剑走偏锋!”“大池准备进攻电视圈!据说已拿到广播电视牌照。”“业界人士认为,大池决策出现重大失误”之类的。目前,电视圈是两家独大,丽的映声和香港电台。一个是ZF喉舌,另一个是老牌收费电视台,总公司在英国。 幸好,尽管丽的映声受到“大池看电视免费”的冲击,但是丽的映声没什么特别过激的反应。价格没变,甚至没去申请免费牌照。香港高层对大池这一个举动也没多在意,甚至有点看笑话的意思。好端端放着钱不赚,要免费? 陆蔓君见报纸都登出来了,没办法,记者来采访,就笑说:“等发布会的消息吧,现在暂时不方便透露。” 在发布会之前,陆蔓君一直担心着的“上环重建项目”终于有了消息!知道消息的时候,她本来在会议室听着汇报,梁超美敲门进来,发现一群人在商量近期电影拍摄计划:“不打扰你们开会吧?” 麦博正汇报着艺人近来情况,被打断了话头,有点不高兴看她一眼:“你说呢。” 陆蔓君看她急出了一头汗:“急事?” 梁超美说:“ZF公布消息了!”她喘了口气,难掩满脸喜色,兴奋得耳朵都红了:“不拆了!” 不拆了! 陆蔓君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险些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她连忙扶住,感觉胸口砰砰直跳,“不拆了,真的?怎么说的?”她走上前去,“你一字一句告诉我?” 梁超美笑眯眯的,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上环重建计划将遵循民意,无限期搁置。” 上次分析人士就认为,霍荣亨那一次讲话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加上舆论风向太激烈,所以ZF修改上环重建计划是必然的。但谁会想到,不仅不建高楼大厦了,连民宅也不改建了。这个消息太让人振奋! 听见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特别激动,有人悄悄蹭了下眼角。这可是拿命拼出来的,没日没夜的,真的成功了!麦博、何子云几个,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杨伟大笑说:“哈!我就说了吧!我说了吧!”揍了何子云一拳头,“我厉害吧!” 何子云冲他比了个尾指:“你就马后炮吧你!” 陆蔓君看着他们笑成一团,互相击拳大笑,反而有种虚幻似的不真实感。直到她听见梁超美一字一句重复了,她才确认,她那个疯狂的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电影,真的帮大家留住了集体回忆……她一直以来,肩膀上承担着所有人的期望,霎时听见这个消息,好像一下子那些重量都变成了沸腾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原来,努力真的有用啊! 用力喊,一定有人听到! 她感觉,滚烫的不只是眼眶,似乎连心脏也一起热起来。这样的精神,让她想起《打不死的蟑螂》。 那时,可算是最黑暗的时候了吧?有人放下工作证离开了,有人质疑这个计划。更多人选择了坚守理想,咬牙苦战,与这个糙蛋的世界对着干。她知道,这一份平民的胜利,多不容易。 是他们,在每一个想要放弃的时候,坚持下去。在每一个痛苦的时候,坚持下去。在每一个艰难的时候,坚持下去。她望着眼前每一张笑脸,看他们搂着肩膀,笑出了眼泪。她很想对他们说一句,谢谢,战友们。但是,一句谢谢,又怎么足够? 这时,有人哼起了熟悉的曲子,“纵使千万人说……” 似乎是无言的默契,不少人笑了,跟着哼下去。“我这只蟑螂……”杨伟在边上,跟着节奏拍大腿。 “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从未放弃 横冲直撞 毫不退避。” 唯有高歌,才能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杨伟老跑调,但谁也没在意。管他好不好听?唱吧,唱出来。 所有人的声音,在这一刻融合成一句。“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陆蔓君笑了,感觉视线因为眼泪,早就模糊一片。 这世界有你们,真好。 第160章 李小龙 街坊们得知了这个消息,都很受鼓舞,“不拆了不拆了!”各自奔走相告。一时间,陆蔓君在街坊们心中声望大振,口耳相传下,连带着陈记裁缝店也顺势火了一把。 这天是发布会,陆蔓君又是忙宣传,又是忙电视城的监工,几乎没怎么睡觉。她才从飞机下来,就往发布会去了。这个发布会时间掐得很准,ZF刚宣布完,这边发布会就开了。 霍荣亨过来喊她出去时,看她一脸倦容,“累了?”伸手帮她捏了两下肩膀,“等会结束了,我们回去睡觉。” 梁超美拿着合约出来,刚好听见这暧昧的一句,坏笑说:“我们睡觉!让记者听见不得了。” 陆蔓君和霍荣亨对视着笑,梁超美在边上打了个寒颤:“看不下去了!走了!” 杨伟从后面出来,伸手搭她肩膀:“我陪你,啊。”会意似的朝她抬下巴。最后那尾音的啊字特别撩人,听得梁超美骂一句:“烦死了!”捂着耳朵跑了。 陆蔓君看他们的背影,笑着回头看霍荣亨:“他们肯定是一对。”正看着呢,霍荣亨冷不防俯身,低头,亲了她一口。 霍荣亨偷袭完了,又假装若无其事,充满愉悦地一点头:“嗯,说得对。” 他脸都红了!陆蔓君忍不住笑,又感觉这偷袭似的亲吻,让人满心甜蜜。“你偷袭我。”她顺手把他脖子勾下来,吻住了他的唇。 霍荣亨一怔,很快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强势又坚定地加深了这个吻。试探,探索,深入。这种强烈的男性荷尔蒙,让呼吸都热烫起来,空气里似乎弥漫着疯狂的温度。她脑海里也是一片混沌,唇舌交缠,皮肤似乎带着火一样,轰轰烈烈燃烧开来。她从来不知道接吻也能让人这么动情。 最后分开时,见那野狼般的眼神,正望着她。她的眼神移不开,心里跳了一瞬,那隐含着浓烈情绪的眼神消失了。霍荣亨又变回平常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似乎有什么想说,最后只说:“走吧。” 走着走着,陆蔓君踩在灰色地毯上,想着等会的发布会,悄声说:“哎,你觉得无线电视台这个方案会成功么?”她知道历史上是成功的,但是,在通往成功者的路上,有多少无名尸骸呢。她会成功吗,说真的,她心里也不太确定。 霍荣亨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她正想问怎么了,只见他沉默了一会,把右手伸了出来。 她看着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并拢着,伸直着等她。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抬头看他笑了笑,随后伸手,用力握住了他。他的手掌很厚实,很大。她的手要小多了,握紧时,感受着那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她突然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霍荣亨的回答很简短,只有一个字:“会。”语气非常坚定。 更多的,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听懂了。 前面有什么风浪,不怕,我陪你。 今天起,并肩作战。 我信,我们做得到。 发布会上,双方签署合约后,握手,拍照。闪光灯一路不停地闪,媒体们此起彼落,飞快举手,等待回应。 有人举手:“陆小姐,您认为这一次强强联手,是否会影响未来电视圈的格局?” 陆蔓君说:“做好自己。别的不想考虑太多。下一个。” 下一个被点到的,立刻站起来:“大池制片事业正是在上升期,发展势头很好。有人认为这一次开免费电视频道,是专门为霍生的彩电计划铺路,以便稳住霍氏股价。您认为这算不算为爱牺牲?” 陆蔓君看了一眼那记者,感觉整个会场突然变得安静,旁边霍荣亨有没有在看她,她不知道。她扶正了麦克风,凑近了答:“不是,是商业合作,下一个。” 接下来的问题大多是围绕陆蔓君去问的,场上大部分是娱乐版的记者,陆蔓君的风头正猛,有话题性,所以一窝蜂都追着陆蔓君去了。问了七八个问题,总算有一个问霍荣亨的。 “霍生,ZF宣布上环重建计划搁置,十分影响股民对霍氏的信心,股价一度下跌。您怎么看待未来霍氏股价?” 霍荣亨言简意赅:“会升。” 发布会结束第二天,霍氏股价急升。其实公司内部很多人,对这个决定并不理解。做电影就挺好的啊,赚钱多啊!一部《老街风云》赚了好几倍回来!结果老板跑去做免费电视,扶持彩电计划,托住霍氏股价。 这不是为爱牺牲是什么? 杨伟嚼着口香糖看了他们一圈:“我说你们这几个……”他伸手敲了他们脑壳,他们连忙抱头往后缩。杨伟把口香糖吐掉,点了下自己太阳穴:“猪脑子!都开开窍!”他两条腿往桌子上一架,“能当老板的人就没一个傻子。” 1969年,电视城还在筹建中。霍氏旗下的彩电项目全部研发完成,开始批量生产。而陆蔓君整合了几家小院线,在尖沙咀等几个中心地段设立了大型院线,与邵氏算是两大巨头。摆脱了这个院线问题后,赚得多,便是一个良性循环,路子走得自然更顺利。大池陆续开了几部商业片子,因为大池目前影响力增加,艺人们摆脱了邵氏封杀后,接戏范围也变宽了。 陆蔓君见大家都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她反而是担心的。在所有人都兴奋的时候,她这个领头的,必须居安思危,保持冷静。一切太顺利,反而让她感到不安。 她坐在办公室,看着百叶窗外边,一群人忙碌地走来走去。眼下,最大问题是大池缺少几个坐镇的巨星。游敏和罗薇回英国去了,江水容等几个新人顶上了,她自己事务忙,不可能总是亲自演戏。而男明星更是只有吕琛、蒋贤和徐小田几个。目前的状况是,小生、大花旦都在超负荷工作,新人全是跑龙套。如果电视城一开,培训班那些新人撑不住场子,她也没法从影业这边抽调人手。 她总算是明白了邵六叔的心思。邵六叔看形势还是很准确的,也沉得住气,也不急着要对付大池。因为等电视城一开,人才不够,大池可能就撑不下去了。电视城花了那么多钱,又是联手项目,不可能终止。所以制片这一块,估计就得结束了。她心里把这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又庆幸目前电视剧还不是太发达。早前丽的映声几乎没有太大竞争,所以他们在电视剧上得过且过,有点江河日下的意思。她还有时间去着手这个问题。 陆蔓君喊来了杨伟和梁超美几个人,她这么一说,杨伟点头说:“我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不过挖邵氏的人不容易,梁音又在丽的映声不肯走。要吃点现成的,只能找退圈的人复出。我最近一直在准备这个事情。” 梁超美说:“你就马后炮吧,我就没见你去跟谁谈过。” 杨伟被揭破了,很有几分尴尬,跳脚说:“你懂什么,我在准备!”他掰着手指数:“武侠皇后啊,梁佩儿。她嫁人去了,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复出。还有几个,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又扭头喊麦博:“晚点我跟你飞一趟美国。” 陆蔓君想了想,想出了一条新路线。这时期武侠片当红,而且拳馆遍地开花,咏春拳被电影宣传自然是红的发紫,还有空手道,泰拳,截拳道之类的。坊间大多是师徒制,也可交钱上课,五块钱一堂课,很受大众欢迎。干脆拉几个知名的,有颜值的演戏。她突然就想起李小龙来了。不知道这个平行空间,李小龙在不在?她几乎没看到过他相关的报道。 她小时候看过一些老片子,印象比较深的就是看他扛个牌子,上面写着东亚病夫,大摇大摆踢馆子。她还记得李小龙耍双节棍的傲气样。她特别想亲眼看看这个历史人物,要是真见到了,可要跟他合影,最好能拉到自己公司来。 她美滋滋想了一遍,问他们:“你们听说过李小龙吗?” 杨伟说:“什么人,没听过。” 其他几个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陆蔓君有点失望,是李小龙还没红,还是根本没这个人? 这个时候,麦博用肩膀撞了杨伟一下:“喏!在美国打功夫很厉害那个啊,还客串过不少电影呢!你不知道?” 杨伟撇撇嘴:“我又没有学拳,我怎么知道?” 梁超美被这么一提醒就想起来了:“演过《青蜂侠》吧?我看了,很厉害。” 陆蔓君一听,大喜过望:“能找到他人吗?” 杨伟说:“找个拳王过来干嘛?缺保镖啊?” 陆蔓君说:“现在武侠片流行嘛,直接拉几个厉害的高手过来演戏,撑住场子就行了。” 这个时代,跨界在香港并不流行,河水不犯井水,也没人会找拳馆的糙汉子过来演戏,毕竟香港目前流行的是五官俊朗的男人。 梁超美说:“他在美国发展也不是特别顺利,大多是客串。” 杨伟直翻白眼:“我就说,谁愿意看那种糙汉子啊!你真是异想天开。” 小南说:“我也觉得不行,一脸胡子,太硬气。现在的人喜欢那种奶油小生啊。” 梁超美说:“他没胡子。” 陆蔓君说:“也不糙。” 麦博却说:“是啊!看看你们啊,一个个脑子转不过来弯!糙也好,不糙也好,反正好好包装一下就行啦!我们培训班的人不也是这么出来的?”他自己最近天天学打拳,看那些师父胡子拉碴的,一点也不觉得难看,反而有型有味道,比奶油小白脸好看多了。 陆蔓君说:“对,何况看多了奶油小生,换换口味,才有新鲜感。”她没说出口的是,谁挖到李小龙,谁就赚大发了。看他们的反应,估计李小龙现在还不红,说了也没人信,她也就没说。 梁超美说:“我也喜欢硬汉子。” 麦博说:“是,硬汉子才好!” 陆蔓君:“电视城开了以后,受众群体跟电影不一样,肯定是以师奶群体为主。她们最喜欢的,就是能打的硬汉子。” 小南说:“说得也有道理。” 杨伟推他一把:“你这墙头草!”他看一个个又倒戈过去了,尤其梁超美这么一说,有点不爽。他揉一把头发,问陆蔓君:“哎,你怎么知道电视台是以师奶为主啊?现在丽的映声的观众啊,都是口袋有几个钱的。” 陆蔓君也不好解释,这可是历史检验过的真理,想了半天就敷衍说:“我们那个电视台又不收钱,肯定受众不一样了,是不是?” 杨伟这么一听,有点道理。“行吧,我想想办法啊。” 杨伟还没想出办法来,那头李小龙回港了! 看他日程宣传,先是为期十天的表演赛,还参加了邵氏举办的《欢乐拳王》现场筹款活动。陆蔓君那天跟梁超美去现场看了,看的人不少。尽管李小龙想投靠邵氏,但是陆蔓君还挺开心的,看见历史名人真真切切站在眼前,还会说话会动。她第一次见邵六叔、金庸也有类似的感觉,不过这些人毕竟离她生活远了点,对李小龙的感觉要更强烈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攒够了出来晒一发…… 第161章 李小龙2 梁超美本来没看见朱瑜的,她在某个名店帮陆蔓君拿衣服,拿完了准备走,听见有人说:“朱小姐,这些是今季新款,这个是限量版,全球只有五十个,香港就只有这一个。”在名店,售货员多少态度有点冷漠,记得住对方名字的,大多是贵客。 梁超美回头去看,见一个烫着大波浪头发的女人,背对着她。看背影挺像朱瑜,但是那体态不像。因为她身材很好,尤其那腰臀微弯的曲线,很是漂亮。而朱瑜以前的身材,有点干瘦。不过,旁边的人都称呼她是朱小姐…… 梁超美好奇心上来,想看看是不是朱瑜。看那女人穿一身修身深紫色连衣裙,手上戴一双白色丝质手套,手轻掠过一件件衣服,漫不经心说:“是吗?”便不再说话。旁边除了一个售货员,还有一男一女,不知是保镖是助理,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那女人走到尽头,慢悠悠地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目光碰到一起去了。 尽管这女人化了浓妆,大红唇,梁超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朱瑜? 变化太大了! 梁超美有点没认出来。想想以前和自己住在一起,天天不修边幅的朱瑜,和眼前这女人完全是两个人。她抬手跟朱瑜打招呼:“朱瑜!” 朱瑜看她一眼,把手套摘下来,在手上拍了两下,还是走过来了。 梁超美刚开口想问她近况,看了看她边上两个人,估计她不太方便说话,便说:“最近……”这两个字还没说完,朱瑜已经从她身边擦肩走过去了。 梁超美一怔。等朱瑜走远了些,她还能听见朱瑜对售货员说,要定几套衣服之类的。她心里难免有点失落,毕竟曾经多年姐妹,再怎么样,打个招呼也不为过。她以前还在想,朱瑜是牺牲自己当间谍去了。看这个情况,更有可能是她是攀上了高枝,彻底与他们对立。梁超美叹了口气,不管旁边售货员奇怪的眼神,提着袋子出去了。 梁超美回去后,把这事跟杨伟、陆蔓君说,今天看见朱瑜了,不过她没理我走过去了。杨伟抱着手臂说:“哎,你还跟她打招呼干什么?这种叛徒,懒得理她!”他想起最近听说的传闻,“对了,欧阳不是走了吗?朱瑜准备进管理层了,你们没想到吧!”杨伟一拍大腿:“哎,以前我可真是看走眼啊!她还有这个脑子!你说,我怎么不是女人呢,攀上去多容易呀!” 陆蔓君和梁超美都很意外,没空吐槽他这句,异口同声问:“你是哪里听回来的?”朱瑜爬得也太快了吧,基本算是空降进去。 杨伟说,“前几天跟新联的人喝茶,他们说的。” 陆蔓君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我感觉……”笔在她手指间转了一圈,思绪清晰了点:“朱瑜有高人指点吧?”一个人再怎么进步,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下子智商爆发吧? 她想了想,又问杨伟:“邵六叔怎么可能让她进去?前阵子为了朱瑜的事,还跟儿子翻脸。” 杨伟说:“那就不知道了。之前不是有人说邵六叔身体不好吗?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你看吧,如果邵大儿子回国,那说明真是变天了。以后是邵大儿子的天下喽。” 梁超美说:“不可能吧,他们两个都翻脸了呀!” 杨伟说:“两父子怎么会有隔夜仇?” 陆蔓君点头说:“如果邵六叔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他能指望的就这个儿子。朱瑜也就是邵大少爷的一颗棋子而已。就算朱瑜进去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实权。管理层里面,勾心斗角得厉害。” 杨伟显然对这句话很有感触,手摸着下巴的胡茬:“没错,那些管理层,一窝老狐狸啊。” 太阳当空照着,晒在身上像烤肉似的。几个记者戴着鸭舌帽,蹲在大榕树底下,手不住地扇风,骂道:“丢,老大有病,叫我们守这个私人诊所!邵六叔就算是真病了,也该是私家医生上门啊!来这里守个屁。我怀疑老大看我们不顺眼,故意整我们!” “是呀!派阿东他们去守机场,多舒服,又有空调!” “守机场?有什么新闻啊?” “邵大少回国嘛!” 那人往地上呸一口唾沫:“还说阿东没后台!让他拍这个,让我们守这个垃圾地方,怎么交稿啊!” “按我说,六叔说不定都死了。”另一个人转了下鸭舌帽:“你看多久没人拍到他?人总不可能一直不出门吧,不是死了是什么?为了稳住民心,才把儿子喊回来。” 那人笑弯了腰:“你小子会编!怎么不去写剧本你。”顺手推他一把,眼光往诊所门口无意识扫一眼,看见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出现在街角,她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清。挂着淡蓝色口罩,戴着巨大墨镜和帽子,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压低一下帽子。 “丢,还真有情况!”那人眼睛尖,一眼看出来肯定是个明星,说不定是谁呢!他立刻跳起来,越过栏杆奔过去拍了。 “那人是谁啊?你等我一下啊!”其他人手忙脚乱扶稳了相机,也跟追了上去。 欧阳进门后,回头见没记者跟来,才摘下口罩,对护士说:“欧阳岚,预约了十点,章医生。” 护士看了她一眼,低头在本子上查了一下,看见那一行预约上备注了两个字,产检。她便指了下旁边的沙发:“您先到那边等一下。” 欧阳坐下后,手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嘴角露出一点笑容。 她要好好保护好这个小宝贝。因为这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筹码。 机场这边,记者们早早买进了VIP通道,钻进停车库里,等得腿都酸了,有人高喊了句:“车!车!”他们才发现,连忙去追,晚了!阿东一群人追着车跑了一半,气喘吁吁,看车子已经迅速绕过拐角,出了车库。 阿东气得一拍腿,直骂。边上人问:“东哥,这大少爷连个镜头都不给,你说怎么写呀!” “你问我我问关公啊?”阿东骂骂咧咧,点烟抽了一会,冷静下来。他回头,看其他同行散了,才压低声音跟同伴说:“就写老头子不行了,大少爷特意回国,就这么写吧。” 邵大少爷对此全然不知,车里朱瑜帮他整理了下领子,又往后窗看了一眼:“甩掉了。” 邵大少揉着鼻梁骨,很是疲惫“嗯”一声,又说:“我不回公司,林医生说我爸病得很严重,我得先回去看看他。” 朱瑜说:“对了,李小龙回港,今天准备谈签约的事,你要不要亲自见一见?” 邵大少说:“李小龙……”他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谁?” 朱瑜说:“是个武打明星,美国回来的,客串过几部电影。” 邵大少说:“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时间。你看着觉得行就签吧。” 朱瑜点了点头。 邵氏。 办公室半透明落地墙边上,趴了不少人,往里面看。李小龙在里面坐了一会,把这房间里建筑打量一遍,才好奇地拿了茶杯,试着抿一口。那背挺得特别直,看起来很有几分英雄气势。偶尔跟旁边的经纪人聊两句。 身后还有人往前挤:“怎么样,看得到吗?” 有人不耐烦回头,骂道:“挤什么!看个屁啊看,只看见一个背影!” “笃笃。”清脆的高跟鞋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后面那人不经意回头看一眼,僵直了,张嘴喊了句朱小姐,另一只手在背后,使劲扯了下边上的人衣服,皮笑肉不笑:“起来,快起来。” 那些人正看得起劲,脸快贴在玻璃上了:“别吵!马上看到脸了。” 女人瞥了他们一眼,走过来,弯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什么?”看见了李小龙坐在里面。 这一声音很是熟悉,几个人立刻回头,看见了朱瑜。像几只受惊的老鼠似的,差点崩起来,脸上还故作镇定:“朱小姐。” 那眼光跟刀子似的扫了一圈,朱瑜说:“邵氏付你们工资,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看明星?” 一窝人鸟雀似的,麻利散去了。等朱瑜进了房间,他们才撇嘴骂:“看她拽到什么样了!” “我没看错吧,裙子跟欧阳的是一样的吧?” “说话那口气不也跟欧阳一个德行,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以前她还求过我呢,现在攀了个大少爷,拽到……” 一群人啧啧骂了一通,心里舒服了,勾肩搭背出去了。 朱瑜推门进去,见坐着的两个人都站起来:“不好意思,迟到了,路上堵车。”她往李小龙那边看了一眼,浓眉大眼的一个男人,头发收拾得很整齐。他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T恤衫,显得肌肉线条更漂亮。尽管外形不错,但是看去挺腼腆的。她伸手出去:“你们好,我是朱瑜,是艺人管理部总监。” 李小龙跟她握了下手:“幸会。” 经纪人则有点不太高兴。第一次谈协议就迟到,显然不太重视他们。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邵先生呢?” 朱瑜拿过桌上的协议,打开来:“我来谈就行了。” 第162章 李小龙3 这种敷衍实在是太明显,好歹他打遍香港无敌手,赢过几个世界级拳王,实力自不用说。何况他跟好莱坞签约,如今回港配合宣传,是准备跟邵氏签约的。谁知,邵氏是这个态度。 李小龙立刻站起来,横眉一压。 经纪人一把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沉住气,看他坐下了,才又对朱瑜说:“朱小姐,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朱瑜拿了资料看着,听见这句话,抬手制止:“不用介绍,我知道。” 气焰嚣张,傲慢无礼。李小龙教养好,也仍紧握拳头,青筋暴起,咬牙:“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瑜拿着手里草拟的协议开始念:“条件是,连投拍资金都要按好莱坞标准来执行……片酬一万美金……跟导演一个级别,可以请外国演员?”她一点点念完,那尾音往上翘了,摇头说:“做不到。” 李小龙忍无可忍,“哗”站起,没什么表情。突然,一个旋踢,直接把脚边的木椅子“砰”一脚踢碎了。 朱瑜:“……” 经纪人:“……” 后来自然是不欢而散。 朱瑜望着他们出去的背影,稍微松了口气,把资料往沙发上一丢,拉下百叶窗后,赶紧脱下高跟鞋,又揉了下挺直了一整天的腰。她这些日子就没放松过,装个斯文人可真累!欧阳平时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累啊! 不过一天时间,“邵六叔身体出现问题,马上快不行”的新闻,伴随着“欧阳疑似怀孕,可能重回邵氏争家产”消息传出。这风向传得沸沸扬扬,把李小龙与邵氏没有达成协议的新闻,全部挤下去,只占了一个小角落。大家都在讨论邵六叔的病情,有人佐证说,邵大少爷都回来了,邵六叔肯定是不行了。而朱瑜尽管进了管理层,但普遍认为她未必能坐稳。欧阳可能会借肚子里的孩子,跟邵大少展开一场厮杀。邵大少爷一直养尊处优,从来没接触过娱乐圈的事,是否能做好决策?大家都存疑呢,纷纷猜测这一切对邵氏的影响。 人心浮动,惶恐的情绪如同病毒一般,迅速传遍整个邵氏。 邵六叔很快就亲自出面辟谣,尽管脸色不太好,但是说话还是有力气的。“有我一天,邵氏就不会倒!大家放心吃,放心喝!” 此时,大池也在开会,讨论如何把李小龙挖过来。 陆蔓君把人都喊进来,想听下他们什么意见。她这段时间让杨伟去接触李小龙,效果不怎么样。李小龙的经纪人拖着不松口,看样子,还是得看邵氏的态度。 杨伟拧了一把领带说:“按我看啊,砸钱吧,这个最实际。绕不过他经纪人的。” 陆蔓君想了想,没说李小龙的事,反而先问梁超美:“其他几个领头的拳王签约谈得怎么样?” 梁超美说:“还行,签了几个。” 麦博特别得意,在边上补了一句:“还是长得最端正的几个。” 陆蔓君感觉,劝服李小龙还是有点希望的。除了砸钱,什么东西才能真正打动人,那就是共同的理想。李小龙是希望在全世界推广截拳道的,而邵氏显然不会重点去捧他。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杨伟说了,杨伟也很是赞同。 麦博说:“不过,我听说他昨天已经回美国了。” 陆蔓君大失所望,看来他是除了邵氏,就不想跟其他公司合作了。毕竟在国际上,邵氏比大池有名气得多。 杨伟说:“那就没办法了。” 陆蔓君说:“怎么没办法?”她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我们现在就办签证,飞去美国找他。” 签证一批下来,他们连午饭也没吃,急急买了最快一班机就出发了。陆蔓君上飞机后,心想这大概是她在制片界站稳脚跟的最好机会。签下李小龙,大池会开创一个新时代。这一仗,胜负难料。 到了美国后,游敏在机场接他们。她丈夫跟李小龙有一点交情,帮陆蔓君牵好了线,她说:“剩下的就看你们了,约的是明天早上十点。” 杨伟摇着行李箱杆子,唉声叹气:“哎,我都不想去了。” 陆蔓君问为什么,他说:“万一谈不拢,他给我一拳怎么办?我好怕。” 陆蔓君说:“李先生不是这种人啦!就算你嘴贱逼他动手,我也挡你前面,放心吧。”听得游敏直笑。 杨伟没来由被感动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嚷了一句“烦!”就拽过她的行李往前走了。 到美国那天晚上,还下了一场挺大的雨。 陆蔓君不知道因为时差,还是紧张,感觉有点睡不着。她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眼,望着天花板。直到天色微微亮起,她才终于下床,梳洗休息,熬到了八点,就去找杨伟。 杨伟还睡着,被她拽着耳朵拉起来了,“赶紧洗漱,出发了!” 杨伟揉着头发,还困着:“早餐吃什么?” 陆蔓君叫了ROOM SERVICE,两人吃过就出发去李小龙住处。她上车时特意看了下时间,才九点钟。昨天听游敏说,这一路过去只要二十分钟。 司机是个白人,用英语抱怨了几句堵车。陆蔓君本来跟杨伟探讨着未来发展方向,听见这句才抬头往前面看一眼,真堵了。 那车子像排得整齐的蜗牛似的,一个个挪,十分钟了才挪一寸地方。她有点着急,看表,九点二十了。看这个趋势,估计会迟到。杨伟也在边上说:“怎么办?可能要迟到了!”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找死的节奏啊。他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前面是不是出交通意外了?” 陆蔓君想了想,伸手抓起了包,“付钱!我们跑过去!”前面是一条直路,尽头就是李小龙住的地方,跑去估计只要二十分钟。 杨伟也是这么想,没等她说已经拿出了钱包。付钱后,他匆匆跟着陆蔓君下车跑。 车流又开始动了一点,陆蔓君不时躲开一两辆来车,迅速绕到对面道上去。还能听见杨伟在后面,追着喊:“小心啊!” 陆蔓君一边想,一边不要命地跑。幸亏这是六十年代,不然遇到交警不知道怎么罚呢。她两腿使劲跑,边上什么风景都没注意看,只感觉白乎乎一片。眼前就是一条笔直的道。她能感觉到,那些黑人或者白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顾不得了,只往前跑,不时回头看杨伟跟上了没有。她的脚早就跑得都没知觉了,直发软。胸腔处被那火辣辣的空气烧着。 她一定要谈下来,跑死了都不能迟到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两眼都昏黑了,杨伟从后面一把拽住她:“到了到了!别跑了!” 陆蔓君一个腿软,直接就跪地上。 杨伟也是气喘吁吁:“你,你没事吧!” 她没回答,低头看表,九点四十。 终于准时见到李小龙,不过他经纪人不在,只有他一个人。陆蔓君不知道是跑得太累,还是见了明星太激动,一时呼吸都喘不过气来了。她抚着胸口喘气,竭力稳住气息:“李,李先生,您好。” 李小龙听说他们是遇到了大堵车,一路跑过来的,又看他们一头都是汗,大笑了一通,让他们进来坐。 李小龙真人看起来比电视更帅!陆蔓君看李小龙近在眼前,还在笑,感觉就有点晕乎。老半天了才反应过来。她以前在电视上,见多了他不穿衣服的样子,看他穿了白衬衫,感觉有肌肉的人穿衣服很好看。往日听说他脾气躁,性格火爆。见了真人,那眉宇间的傲气挡也挡不住。不过,不是比武的时候,他那一股戾气收起了,看得出家教不错,还去给他们倒了杯水。 杨伟双手接过来,千恩万谢。他很怕李小龙,也不太敢多说话。 陆蔓君也接了水:“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跟您谈一下合作的。” 李小龙点头,情绪没多大起伏:“嗯,游敏跟我提过。”往外看了一眼,“等我经纪人来吧,那些细节要他来谈。” 陆蔓君趁这个机会,对李小龙来了一个深度访谈。眼前是活生生的李小龙,陆蔓君也难免好奇:“听说你前段时间腰伤了,没事吧?”“那你多休息。”“你真的好厉害,听说你秒杀了拳王……” 李小龙回答着,不时点点头,话不多。 杨伟在边上没插上话,他扭头看陆蔓君一眼,心想陆蔓君现在不得了,比他还会拍马屁! 经纪人很快就过来了,两人正相谈甚欢,还聊到了未来对武术电影的展望,准备明年投资多少钱在弘扬中国武术上。听见门铃声,李小龙起身去开门。 陆蔓君点点头,见李小龙开门后,低声对经纪人说了几句,经纪人摇头又说了几句,他们才一起进门来。 杨伟和陆蔓君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小龙估计差不多了,但是经纪人还没搞定。等经纪人坐下后,他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你们真的太有诚意,还专门飞过来。不过说实在话啊,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小龙一家人都在美国,他也准备留下来,我都在谈续约的事。你们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杨伟看陆蔓君一眼,这人不好对付啊! 陆蔓君点头,又对经纪人说:“因为李小龙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 杨伟那眼珠子都瞪大了,这马屁可拍大了。怎么不说传奇啊? 陆蔓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可以说,他以后一定是载入史册的,传奇人物。”这是事实啊。她抽了个空,往李小龙那边看,见他扬唇一笑,并不答话。看来他也赞成这个评价。 人都爱听好话,经纪人听了这话也挺受用,笑容更深了一点:“我知道你们很有诚意,不过……”他有点为难,但也不往下说了。 杨伟立刻明白了,把手里的协议拿给他:“你看下,这个合同条件怎么样?” 经纪人看了看那协议,又抬头看陆蔓君一眼,这才拿过来。翻了几页,这确实是很优厚的条件,可以说,比他们当初给邵氏提的,还要好太多。 陆蔓君说:“我们请来了好几个武术界的师父,唐子龙,李俊锡……”说的都是时下几个香港拳馆师父,名气响当当。“他们在武术上的造诣都不如你。” 经纪人眉头挑了一下,没说话。 陆蔓君看出他有点动摇,又继续说:“现在的观众都爱看武侠片,那种侠道柔肠,又爱看武术交锋,由你们领头演,会开创一个新时代。也就是说,李生的商业价值会迅速提升。” 经纪人伸手挑了下合同,看见上面的银码,也确实很有吸引力。他往李小龙那边望了一眼,见李小龙点头,便说:“那就这么定了吧。” 杨伟一下子都懵了,真签下来了? 陆蔓君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经纪人说:“这个条款还有些地方要修改的。” 李小龙笑说:“刚才你说什么电影?我有点兴趣。签完了合同,你跟我说吧!” 陆蔓君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她公司签下了李小龙啊!李小龙啊,是那个把中国武术发扬光大的男人啊,是那个打败无数拳王的传奇人物啊!现在要跟她公司签约了! 看杨伟也很激动,她更是兴奋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感觉耳朵在烧,血液在沸腾。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掌心,不然她怕自己整个人要跳起来了:“好的,要改哪里?我们现在就可以确认给您。” 细节谈完后,合约终于签下来。陆蔓君高兴得接连几天没睡觉,又是给霍荣亨打电话,又是给梁超美打电话报喜。 一九六九年七月,李小龙回港,开发布会,正式宣布加盟大池。 陆蔓君签下了数名大将。大半年时间内,大池迅速推出多部功夫片,顺便带红一些新人。其中最红火的,都是李小龙的电影,场场爆满,创下香港票房历史。大池从此奠定了在电影圈的地位。大池计划在年底再推出一部中美合作片,争取全球票房有所突破。同时,电视城即将完工,新人培训班进程加快,招兵买马,十分忙碌。 舆论再一次将邵氏和大池做了一个比较,形容邵氏是穷途末路,老马失蹄。错失李小龙,是一次错误决策。这个责任该是由邵大少爷负责。反而大池积极进取,意气风发,正是最有竞争力的时候。 邵氏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但据说邵氏内部,对朱瑜、邵大少爷很是不满。 一切再次变得极为顺利,在陆蔓君看来,这又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邵氏为什么一点举动都没有?不太像是邵六叔的风格。 杨伟说:“看着吧,没两天,高层位置就要换人坐了。邵六叔又不是傻子,儿子不行,就换人来呗。” 梁超美说:“换谁?他二儿子还小吧。” 杨伟说:“欧阳不是挺好的?你看吧,这邵氏、这报纸的风向,也是欧阳刻意引导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她刚生完孩子,立刻舆论就讨论李小龙的事。” 陆蔓君也认同这个说法。她认为以邵六叔多疑的性格,他和自己儿子之间也未必有充分的信任。既是父子,又是接任者,这情绪就复杂了。就算不让欧阳掌握大权,也会让她回归邵氏,帮着盯一下。 果然,不到半个月时间,欧阳在电视上露面,宣布再次回到了邵氏管理层。朱瑜坐到最边上的位置,全程黑着脸不说话。看来是实权发生转移,朱瑜已经控制不住这个局势。 陆蔓君记得很清楚,李小龙在电影界很成功,拍了不少美国电影,票房破了当时记录。但是可惜,他英年早逝。坊间很多传闻,她小时候经常听人提起他的死因,说是误服了过敏药,导致昏迷去世。有人传是邵氏下手。 以欧阳这种性格,也未必做不出来这种事。陆蔓君想了又想,交代杨伟说:“一定要小心,盯好了李小龙,不然有人下毒手就麻烦了。”李小龙现在是大池的精神支柱,可千万不能倒。 杨伟吃了一惊,“李小龙这个身手,还有人敢下毒手?” 陆蔓君没好气说:“肯定是下毒啊,吃啊喝啊之类的,他有药物过敏。麦博手下人太多了,你自己亲自盯着比较好。” 杨伟说:“好了,他去厕所我都跟着他,行了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陆蔓君笑着拍他肩膀,“我可没法跟他进男厕。” 第163章 大结局 杨伟嘴上抱怨,但身体力行,还真是步步亦趋,跟着李小龙,像一块胶布,恨不得贴他身上去。水瓶拧开,喝一口,放下,便不再喝第二口。请来专门厨师做饭,就差没先帮他尝一口。李小龙这身份,时不时有人来挑战。就拿《唐》这一部电影来说,途中就来了一个泰国拳王。当然,最后被李小龙三脚秒杀。尽管李小龙很厉害,但是伤病难免。这让杨伟很是烦恼。一旦伤了病了,就要吃药揉跌打酒。杨伟问:“你什么成分会过敏?”逐一问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半点不含糊。 杨伟这人嘴上花,做起事来还是很认真的。 杨伟拿起他的药包,发现新的止痛药片,问他:“你这止痛药什么成分的?” “佩佩给的,”李小龙有点不耐烦,一把夺过:“普通止痛药!” 杨伟知道他说的佩佩,家世显赫,背景不是一般人。他本来也不想管这种婆妈事,但让陆蔓君知道了,肯定要说他:“龙哥,我也得交差,还是让医生查查,安心点。别误会啊,我不是在说张小姐害你,只是怕她的东西被人掉了包。” 这么一说,李小龙脸色稍缓,药片丢给他。 香港一天天热起来,满大街都是穿汗衫的男人们,裙子越来越短的女人们。乱象褪去,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霍荣亨忙完一天的事,回到半山别墅时,脑子还在惯性高速运转着。 到家了才发现白明南在等他。霍荣亨进门,抬肘,拧开袖扣,顺势往白明南看了一眼:“来了?” 白明南扬着手臂,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霍荣亨听那逗趣的口吻,不由得失笑,卷起袖口往开放式厨房去,洗手。“怎么有兴致过来?” 白明南说:“关心我的好朋友。”他注意到霍荣亨最近一直心神不宁,好朋友一场,顺路过来看看。 霍荣亨说:“你的好朋友挺好的。” “你那个订婚戒指买了快一年了吧,准备什么时候送出去?”白明南说,“我那个弟弟还在狂追你女朋友,你不抓紧点,可就麻烦。”一方面也是关心好朋友,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万一真让白明瑞追上了陆蔓君……大池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大池的助力,那白明瑞的尾巴能翘上天。 霍荣亨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往沙发走。眼光望定窗外黑暗中的一点光亮,不自觉变得柔和:“我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亚洲影展眼看着就要到来,这一次在香港举行。大池有不少电影入围多个奖项,比如李小龙的《唐》,她主演的《老街风云》,还有罗薇的《何处为家》。不过,电影界也是百花齐放,出彩的电影很多。比如邵氏就有《夕阳西下》《月儿弯》《露丝与我》等等。这些电影她以前听都没听过,亲眼看了一遍,也不得不心悦诚服。拍摄技术比大池差,这是肯定的,大池之前花了大价钱买来新设备。但是那些演员进步也很大,表演很精彩。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稳拿最佳女主角,这时也不敢肯定。她拍《老街风云》时,的确是付出了她最大的努力,但是别人也付出了努力,所以谁赢,很难说。 《老街风云》也入围了最佳演技奖。陆蔓君当年凭《孤女》也入围了这个奖,但是没能拿到最佳演技。这一次形势更险峻,同场竞技的有李丽华等好几个老戏骨。李丽华入围的电影是《夕阳西下》。陆蔓君去看了,虽然这不是李丽华演技最突出的电影,但也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角色,加上名气地位摆在这里。另外几个都是实力派,张峰,杨三鹿等等。陆蔓君很欣赏他们的演技,自然流畅,各有特色,实在说不好谁演得更好。凭她的经验来看,李丽华和她自己是大热门,但是可能奖项最后会给李丽华。 她虽然很渴望得到这个奖,但是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进娱乐圈以来,她拍了不知道几部大火电影,拿到最佳女主角,别人再怎么夸她演技神,没用,拿不到这个奖啊。她总觉得拿到这个奖,才算是一种真正的认可。因为得奖的大多是各种地位超然的老戏骨。前几年,她真是做梦都想得到这个奖啊。后来想开了,才没那么纠结。 陆蔓君拿着剧本看,梁超美走过来看她:“你这黑眼圈怎么了?” 陆蔓君说:“没睡好。” 梁超美拍了下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啦,你的演技是无冕之王,不需要靠那个奖证明。” 陆蔓君苦笑。连梁超美都发现了,她以为自己想开了,其实还是没有啊。她还是挺在意的。“我是想得奖,不过,我真不是因为那个没睡好,我是在想李小龙的事情。” 梁超美抓过椅子坐下:“龙哥怎么了?最近不是挺好的吗?杨伟在盯着呀。”回头朝洗手间看一眼,见杨伟直接跟着李小龙进去了。“跟得很紧呀。” 陆蔓君也顺着她视线看了一眼,“我昨天收到了一封信。”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来给梁超美看:“不知道是谁写的。” 昨天不知道谁往她家门口底下塞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谋杀李小龙的计划,让她提前做防范。陆蔓君不确定真假,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各种颜色,贴得歪斜:“亚洲影展,十五个杀.手,目标李小龙。” 陆蔓君想了想,还是把这一封信给李小龙看。她的意思是,亚洲影展不要去了。别人早有埋伏,他去,不是送死吗?何况李小龙这一段时间肩膀关节一直在疼。 李小龙看了一眼:“笑话!我倒想看看谁敢来!”这话说得很有底气,这是一种对自己实力的强大自信。陆蔓君、杨伟和梁超美一群人,一时半会有点怔。李小龙仰头笑,顺手丢了那封信:“我什么时候怕过?来一个人,就打断一只手!来十个,十只!”这种气势足够让人后退三步。 尽管如此,对方有十五个人啊。陆蔓君还是把自己全部保镖,一共八个人,全部派上场,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他,我担心会有杀.手过来。” 保镖们:“是!” 亚洲影展当天,大池化妆间。 梁超美过来喊陆蔓君:“快点!该化妆了!”兵荒马乱的一天,人人都忙碌。陆蔓君的发型做好了,正在化妆,梁超美拿稿子过来:“你要不要再看几眼?等会你的感谢词背熟了没有?” 陆蔓君摆手,“早就背好了。” 霍荣亨来化妆间看她,扶着她肩膀,望定镜子里的她,面容漂亮,妆容精致:“你很美。” 化妆师正在帮她画嘴唇,她借着镜子,看他今天穿一身纯白色西装,头发全部往后梳,英俊逼人。她真想夸一句帅,但又不好说话,便手搭在他手背上。 两只交握的手,静静地待着。霍荣亨看着镜子里的陆蔓君,笑得温柔。他们两个都没说话。在吵吵嚷嚷的化妆间里,难得宁静。 化妆师画了一半,看他们浓情蜜意的,忙挥手驱赶霍荣亨,半嗔说:“赶紧走,赶紧走,看了你们我都想谈恋爱了!” 大家听了都笑。 霍荣亨出去后,陆蔓君的妆化得差不多,起身时回头看:“龙哥呢,来了吗?” 梁超美抱着她的衣服,也回头看一圈,没见人。“可能不是这个化妆间,我打个电话问下杨伟。” 问了杨伟,说是李小龙肩膀疼,不来公司了,直接去会场。陆蔓君听得担心,只盼着路上别出什么意外才好。“你们路上小心点。”杨伟说:“行了,我刀都带上了。” 挂了电话后,杨伟喊来了保镖,拥着李小龙下楼,进车子。楼下停了三辆车子,杨伟帮李小龙打开车门:“你坐中间的。”这样保险点。两辆黑色小轿车,一前一后,影子般护着李小龙那一辆车,往会场开去。 杨伟在前一辆车,起初还回头看两眼,后来看挺安全的,就跟司机聊天。“哎,我估计今天陆蔓君拿不到最佳演技了。你说是不是倒霉,居然碰上李丽华的电影。” 司机说:“我觉得陆蔓君这次能拿奖。” 杨伟正想反驳,只听见一声高亢的枪声,“砰”——从身后传来。他一下子没了声,背后汗毛倒竖,血液冻住。他感觉自己开口的声音都在颤:“妈的,我听错了吧,刚才什么声音——”话音未落,又是紧接着一声枪声。 “砰!” 车急刹,随着一声刺耳声响,地面擦出火花。 第二辆车停了,紧接着第三辆车也被迫停下。后面三四辆车一看势头不对,急急停下。 杨伟回头看,发现第二辆车子被子弹直接打得停下,车龙已经乱成一团,不住地按喇叭。他自己这车子还在往前开,眼看着离后面的车越来越远了,杨伟急得冲司机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说:“这里怎么停车啊!” 杨伟伸手要去抓他的方向盘,急得司机赶紧靠边。司机只好靠边停下。 突然,又一声“砰”近在耳侧,什么风从眼前掠过,什么液体溅到他脸上,热的。杨伟转头,看见窗户上有一个弹孔。再扭头,司机已经倒在方向盘上,车子没踩油门,慢慢停下了。 杨伟惊魂未定,一瞬间,几个人冲过来,手里拿着黑色的枪。有一个人探头往后看了一眼,招呼身后的人:“不是这辆车!去后面那一辆看看!” 杨伟回头一看,李小龙那一辆车被几个人围着,李小龙已经下车了,眼神狠厉,已经夺下了对方一支枪。 妈呀!李小龙可是有伤的! 杨伟吓得心脏都快停了,立刻回头催自己车上的保镖:“快,去帮忙!”他手无寸铁,平时公鸡都不敢杀的一个平民,这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打开车门冲出去。他要报警啊! 亚洲影展开幕式开始,音乐响起。主持人念着名字,介绍众人进场,手里的稿已经换过了。李小龙还没有到,索性把他名字先去掉。不需多说,已经有敏感的记者注意到,李小龙没有出现。他性格张扬,媒体对他是褒贬不一,这一次不出席,自然又是一番风言风语。 轮到陆蔓君,她脸上挂着笑容,扶着裙摆下车,接受媒体采访,合影。她很担心李小龙,他一直不到,打电话也打不通,到底怎么了?等进了内场,她压低了声音问梁超美:“再去问问什么情况。” 一番恶斗,战场转移到边上的小巷。枪早就耗光子弹,乱七八糟丢在一边。人人脸上挂了红,李小龙也受了伤。他眼里迸发出狠厉,血性激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狗,露出利齿。哪怕自己要死,也先把对手咬死,绝不退半步。他半生的骄傲,荣耀,风光,系于他这一身功夫上。 围攻又如何! 他肩上再痛,咬牙忍了!一拳一脚,受伤在所不惜,嘶吼搏杀,硬生生要杀出一道血路。 颁奖礼即将开始,梁超美回来跟陆蔓君说:“我打电话回公司,说是半路被埋伏了,杨伟已经报警了,现在找不到李小龙和保镖们。” 李小龙生死未卜,他肩膀上还受了伤。陆蔓君听说对方还有枪,一下子,感觉两眼发黑,仍强撑着:“让警察赶紧找,一定要找到他们,走不远的。”李小龙怎么会输,他是传奇啊,怎么会倒下!他还没拍《龙争虎斗》,还有他说的愿望没实现,怎可能这么早就死? 她还在灰暗地想着,听见梁超美低声在提醒:“周围都在拍你,你表情不要太僵硬了。” 陆蔓君知道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摄像机,就等着拍她们黑脸的表情,她只好强打着精神:“知道,你赶紧去吧。” 接下来是常规的唱歌表演节目,主持人卖力地逗笑全场,底下的明星们也很捧场。陆蔓君心情都很差,还得面带微笑。尽管她现在已经坐到中间的位置,李丽华边上,这也让她高兴不起来。她太担心李小龙了。 李丽华大概也注意到了,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她很感激李丽华的关心,摇头说:“没事。” 颁奖开始,纪录片过后,就轮到最佳女配角,游敏斩获了一个,但人没法到场。陆蔓君便上台替她领奖。她都佩服自己,心灰意冷时,还能记得游敏写的感谢词。最佳男配角是一个日本人。 主持人是一对男女,男主持打开手里的卡片,看了一眼:“万众期待的最佳女主角来了——是我,哈哈,开个玩笑。”他摆了下手,边上女主持吐槽说:“那我是最佳男主角。” 开过了玩笑后,镜头自然摇到陆蔓君等大热门这边。陆蔓君冲镜头微笑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主持人念:“最佳女主角是——”他刻意营造紧张气氛似的,顿了一顿,念出来了。 “《老街风云》,小茹,饰演者陆蔓君。” 陆蔓君耳朵里轰隆隆的,满会场响起了鼓掌声。她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然而她体验到一种平静的喜悦。这感觉很奇妙,也没有落泪,没有大笑,有点像她已经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赞誉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可能是她还悬心着李小龙的安危,也可能是她早就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能得到这个奖。 李丽华笑着恭喜她,她笑着和李丽华拥抱,然后走下台去。 领奖时,她笑着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演员该做的,其实很多人演得都很好。我看过丽华姐姐的电影,诠释得也很好。还有……”她把入围的都夸了一遍,然后说:“我当然也很努力,不过我比较幸运。我遇到了一个好角色,一个好团队,一群支持我的街坊,家人,朋友。没有他们,我走不到这一步。” 掌声雷鸣。 主持人开始宣布最佳男主角:“今天入围男主角的人都是大帅哥啊。”女主持人说:“是啊,还有一个舞剑的,一个飞檐走壁,一个师奶杀手,最后那一位,今天没到场,你猜他是谁?” “想考我,我知道,拳王嘛。” “今天竞争真激烈啊,你说最后花落谁家?” 陆蔓君不住往外看。 梁超美怎么还不回来?李小龙怎么样了?颁奖礼不能走开,不然她太想出去找人了。半个颁奖礼的时间都过去了,李小龙真的是凶多吉少。她心里渐渐绝望。 主持人说:“好了,现在我来宣布最佳男主角——” 陆蔓君手心捏出一把汗,咬牙想,怎么样都好,至少让他拿到奖吧!她心里正煎熬着,突然听见主持人朗声说:“《唐》,郑安,饰演者李小龙!”满场掌声。 她几乎想站起来,没来由一阵激动,拿到最佳男主角了! 主持人说:“因为李小龙没来,这个奖——” 陆蔓君正准备下去代领,突然有人高声说:“来了——” 她心猛然一跳,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一瘸一拐的男人,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不时嘴角抽动,显然是触动到痛处。 是李小龙! 她激动得几乎要喊,李小龙,他活下来了! 李小龙仿佛带了光环似的,笑得一脸骄傲,尽管脸上看得出来有伤,走起路来也很慢,但是他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领奖台。 他不在乎地用指骨碰了下脸,疼得他抽气,但仍笑着:“打得时间长了,晚了,我来领奖。” 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激动。陆蔓君看得心脏砰砰直跳,望着那笑容灿烂的脸,很难想象他经历了怎么样的一番厮杀,才存活下来的?与十几个杀.手狭路相逢,他敢迎战,这是何等超人的勇气和实力!决不放弃,怎么样也不低头,不认输,不屈服。受了再重的伤,他也要来这里,堂堂正正,领一个属于他的奖。爬也要爬来!她实在想不出怎么去形容这个不屈的脊背,只觉得热泪盈眶,感动于胸膛。 见李小龙挺直了背,骄傲地领了奖,亲吻了一下奖,高扬着朝众人示意。 尽管现场有一番小小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下来。梁超美在台下等着他,送他去医院。陆蔓君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全是汗。无论如何,这一次颁奖典礼是有惊无险,她很是欣慰。《老街风云》可算是最大赢家,斩获了包括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灯光美术等几个重要奖项。 主持人说:“现在宣布最佳演技奖……” 陆蔓君虽然想说不在乎,可难免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耳里好像听见火车碾过的声音,一直轰隆隆响。她不敢有期待,怕巨大的期望落空。可是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只希望主持人嘴里吐出自己的名字。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清晰又震撼的声音传过来,准确地递到了她的耳边。 “陆蔓君!” 那三个字,像一记惊雷,又似一股洪流,她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是真的,边上的人都抱住了她,“恭喜!恭喜!”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每一点神经,她眼前已经是花白白一片,几乎要昏厥。她喉咙火烧一样,说不出话来了。隐约听见台上的人在喊:“陆蔓君!”台下的人也在喊:“陆蔓君!” 陆蔓君…… 是她啊! 她终于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这是她的奖啊!她手脚都开始发软,不知道是怎么走下台去,怎么拿起了话筒,浑浑噩噩的。周围的喧嚣,声浪都像是虚的,唯独她握着冰凉话筒,在告诉她,这一切又是真的。 花了七年的时间,她努力七年,坚持七年,终于得到了这个奖。 就在她以为,可能得不到这个奖的时候,她得到了。她望着台下满满的人,笑容满满,鼓掌支持着她,脑海里却像是走马观花似的,掠过了无数的画面。这七年时间,她是怎么从低谷爬起来的,她是怎么咬牙忍耐一切的痛苦的,她是怎么一步步度过困难的。 最好的演员…… 她胸膛涌动着无数的感动,喜悦。她的眼光搜索着霍荣亨,她很想告诉他,她做到了啊,她真的做到了!然而霍荣亨的位置是空着的。她没来由一阵失望。 她握着话筒说:“我真的没想过,我会得到这个奖。因为其他入围者都太优秀了。”她眼泪悄悄想涌出了眼眶,被她忍住了。“我没有准备感谢稿,但是我真的,想感谢的人太多了。”她压着嗓子说话,嗓子因为已经过度激动,而变得嘶哑。“我想感谢我的家人,想感谢霍荣亨,我的朋友,我的团队……他们一直在支持我。” 这是发自她内心的感谢,谢谢他们,在每一次她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伸手扶她一把。是他们,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有多温暖,是他们,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黑暗,还有光明和爱。 “最后,我特别想说的一句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要着急,你想要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来的。只要你足够用心,只要你不放弃。” 灯光突然暗下。陆蔓君正说到动情处,发现全部台上的灯光灭了,一个光圈照映着舞台右侧。她顺着光圈看去,修长笔直的身形出现在灯光处。这时候,音乐响起。是《花恋蝶》的旋律。 他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花,轻声唱:“我把绳索交予你,我把心脏放在你手……直到爱上你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幸运。我要如何努力,才能赶上你的步伐。” 陆蔓君眼眶热热的,见霍荣亨朝她走过来,感觉眼泪快控制不住了。身边的主持人都在起哄,底下观众都在疯狂尖叫。霍荣亨朝他们比了下手势,示意他们安静。 霍荣亨走到她眼前,陆蔓君的心跳得很快,这里是全亚洲都会看得到的啊! 他把花递给了她,笑着看了她好一会,才拿过了话筒:“当时我要去英国了。我们约定过,你要做最好的演员,我要让人人都看得起电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易拉罐指环,眼圈红了:“而现在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所以……” 他说到这里,陆蔓君已经隐约有了一点预感,心脏已经乱糟糟一片,脑子更是懵的。抱着那一束花,还透着淡香,但她感觉什么味道都没法让她冷静。 霍荣亨笑了一下,慢慢跪下,将手里的指环递上:“和我订婚,愿意吗?” 陆蔓君脑子里“嗡”一下,真是求婚!望着他微笑的脸,像是有什么魔术似的,迷得人晕头转向,她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啊……就在她发怔的时候,她听见底下的人都开始喊:“答应他!答应他!” 霍荣亨脸上的笑容稍顿了下,“不愿意吗?” 她终于回神了,以一个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立刻感觉周围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热浪。紧接着,霍荣亨一把抱起了她,用力地把她抱紧了。在温暖怀抱里,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疯狂跳动的心跳,她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幸福。她也用力抱紧了他。 “我愿意。” 一九七零年,电视城落成,开始制作电视剧集。大池制片挖来了许氏兄弟,缔造了新喜剧。李小龙成为国际巨星,实现他多年以来的梦想。邵氏多次暗杀失败后,因为李小龙和许氏兄弟效应,元气大伤,宣布退出影业,成立TVB,专攻免费电视。 受此影响,丽的映声申请免费牌照,宣布改名亚洲电视。 从此,三足鼎立。 陈记裁缝生意蒸蒸日上,专攻高级定制。王岳经济压力减少后,Loser重聚,发行多张唱片,奠定歌坛第一乐团地位。李恬恬回国后,跟著名词人学习,立志成为一个作词人。陆蔓君与霍荣亨订婚后,很快得知朱瑜与邵大少爷结婚,梁超美和杨伟恋爱的消息。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弟弟。他本来成绩很好,准备升中考试前夕,考试却接连失利。有一次考试,脑子懵了,想不出答案,直接交白卷。陆蔓君回家时,听姨妈说起,看来是压力太大了。 姨妈说:“你去劝劝他吧。” 弟弟在房间里生闷气,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陆蔓君回来了,有点委屈,又不想说,只好低声喊一句:“姐姐。” 陆蔓君在边上坐下,伸手拍拍他:“不想考试啊?” 弟弟嗯了一声,两个手一叠,下巴贴着胳膊,“考不好……”他因为自责而有点哽咽,闷了一会又说:“我就是笨,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陆蔓君听得心都软了,平时别人给他的压力肯定也很大。“没有,你已经很厉害了。” 弟弟趴桌上,手指戳着笔:“我肯定考不好了。”他心灰意冷,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他顿了顿,又说:“姐姐,我不想去考试了。” 陆蔓君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很想带他去一个地方。 新界。 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河边长了密密麻麻的杂草,比人还高,铁丝网还在。 陆蔓君回头喊弟弟下车。她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住了,四面是山,穿过一条小河,对面能看得见深圳的房子。时隔七年,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一时间,恍如隔世。 七年了。 弟弟显然也认出了这里,低低啊了一声,不住地到处看。他说:“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跟姐姐就在这个位置等姨妈过来,那时候肚子好饿。” 陆蔓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弟弟看了看陆蔓君,大概猜到了,没说话。 陆蔓君说:“因为七年前,我什么都没有,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饿死,会不会睡大街。”她想起这一切经历,苦的,甜的,酸的,都有。这里没什么变化。“而我现在,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情,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她很是感慨。 “人可以失败,可以一无所有,但是不能轻易放弃。”她望着河对岸,似乎看见了当初苦苦挣扎的自己,“因为如果你放弃了,你永远不知道,未来有多么好,多么幸福。”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文是六十年代娱乐圈,所以写到1970,也该完结了。 这真是我写过的,最长最考据的一篇文(当然毕竟是平行空间,蝴蝶效应,有些肯定会调整的。尤其是逆天改了李小龙的命,就当是圆梦吧) - 感谢你们的支持,不是空话,是真心的,特别想跟你们说谢谢,那些没有留言的,留言的都好,看过这个文的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的精神动力。没有你们我坚持不到这里。有时候我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工作又累又想死的时候,我就会翻翻你们的留言啊,看看点击。你们一定不知道,你们会给我多大的力量,说狗血点,就是特别温暖的感觉。 - 入V的时候,我说过,我要全职写文,这是我的梦想。 我想告诉你们,我做到啦!!!!!!! 当然不是因为我多么努力,主要因为有金主支持(我再拍马屁我会遭天谴吧o(>﹏<)o) — 因为大纲推翻N次,还是不像样,下篇暂时不写《一堆鬼》 And 囧婶我要出去旅行半个月,之后存好稿发新文。收藏了作者专栏,一发新文就会有提醒了。 下篇文见,么么哒。 第163章 大结局 杨伟嘴上抱怨,但身体力行,还真是步步亦趋,跟着李小龙,像一块胶布,恨不得贴他身上去。水瓶拧开,喝一口,放下,便不再喝第二口。请来专门厨师做饭,就差没先帮他尝一口。李小龙这身份,时不时有人来挑战。就拿《唐》这一部电影来说,途中就来了一个泰国拳王。当然,最后被李小龙三脚秒杀。尽管李小龙很厉害,但是伤病难免。这让杨伟很是烦恼。一旦伤了病了,就要吃药揉跌打酒。杨伟问:“你什么成分会过敏?”逐一问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半点不含糊。 杨伟这人嘴上花,做起事来还是很认真的。 杨伟拿起他的药包,发现新的止痛药片,问他:“你这止痛药什么成分的?” “佩佩给的,”李小龙有点不耐烦,一把夺过:“普通止痛药!” 杨伟知道他说的佩佩,家世显赫,背景不是一般人。他本来也不想管这种婆妈事,但让陆蔓君知道了,肯定要说他:“龙哥,我也得交差,还是让医生查查,安心点。别误会啊,我不是在说张小姐害你,只是怕她的东西被人掉了包。” 这么一说,李小龙脸色稍缓,药片丢给他。 香港一天天热起来,满大街都是穿汗衫的男人们,裙子越来越短的女人们。乱象褪去,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霍荣亨忙完一天的事,回到半山别墅时,脑子还在惯性高速运转着。 到家了才发现白明南在等他。霍荣亨进门,抬肘,拧开袖扣,顺势往白明南看了一眼:“来了?” 白明南扬着手臂,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霍荣亨听那逗趣的口吻,不由得失笑,卷起袖口往开放式厨房去,洗手。“怎么有兴致过来?” 白明南说:“关心我的好朋友。”他注意到霍荣亨最近一直心神不宁,好朋友一场,顺路过来看看。 霍荣亨说:“你的好朋友挺好的。” “你那个订婚戒指买了快一年了吧,准备什么时候送出去?”白明南说,“我那个弟弟还在狂追你女朋友,你不抓紧点,可就麻烦。”一方面也是关心好朋友,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万一真让白明瑞追上了陆蔓君……大池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大池的助力,那白明瑞的尾巴能翘上天。 霍荣亨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往沙发走。眼光望定窗外黑暗中的一点光亮,不自觉变得柔和:“我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亚洲影展眼看着就要到来,这一次在香港举行。大池有不少电影入围多个奖项,比如李小龙的《唐》,她主演的《老街风云》,还有罗薇的《何处为家》。不过,电影界也是百花齐放,出彩的电影很多。比如邵氏就有《夕阳西下》《月儿弯》《露丝与我》等等。这些电影她以前听都没听过,亲眼看了一遍,也不得不心悦诚服。拍摄技术比大池差,这是肯定的,大池之前花了大价钱买来新设备。但是那些演员进步也很大,表演很精彩。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稳拿最佳女主角,这时也不敢肯定。她拍《老街风云》时,的确是付出了她最大的努力,但是别人也付出了努力,所以谁赢,很难说。 《老街风云》也入围了最佳演技奖。陆蔓君当年凭《孤女》也入围了这个奖,但是没能拿到最佳演技。这一次形势更险峻,同场竞技的有李丽华等好几个老戏骨。李丽华入围的电影是《夕阳西下》。陆蔓君去看了,虽然这不是李丽华演技最突出的电影,但也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角色,加上名气地位摆在这里。另外几个都是实力派,张峰,杨三鹿等等。陆蔓君很欣赏他们的演技,自然流畅,各有特色,实在说不好谁演得更好。凭她的经验来看,李丽华和她自己是大热门,但是可能奖项最后会给李丽华。 她虽然很渴望得到这个奖,但是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进娱乐圈以来,她拍了不知道几部大火电影,拿到最佳女主角,别人再怎么夸她演技神,没用,拿不到这个奖啊。她总觉得拿到这个奖,才算是一种真正的认可。因为得奖的大多是各种地位超然的老戏骨。前几年,她真是做梦都想得到这个奖啊。后来想开了,才没那么纠结。 陆蔓君拿着剧本看,梁超美走过来看她:“你这黑眼圈怎么了?” 陆蔓君说:“没睡好。” 梁超美拍了下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啦,你的演技是无冕之王,不需要靠那个奖证明。” 陆蔓君苦笑。连梁超美都发现了,她以为自己想开了,其实还是没有啊。她还是挺在意的。“我是想得奖,不过,我真不是因为那个没睡好,我是在想李小龙的事情。” 梁超美抓过椅子坐下:“龙哥怎么了?最近不是挺好的吗?杨伟在盯着呀。”回头朝洗手间看一眼,见杨伟直接跟着李小龙进去了。“跟得很紧呀。” 陆蔓君也顺着她视线看了一眼,“我昨天收到了一封信。”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来给梁超美看:“不知道是谁写的。” 昨天不知道谁往她家门口底下塞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谋杀李小龙的计划,让她提前做防范。陆蔓君不确定真假,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各种颜色,贴得歪斜:“亚洲影展,十五个杀.手,目标李小龙。” 陆蔓君想了想,还是把这一封信给李小龙看。她的意思是,亚洲影展不要去了。别人早有埋伏,他去,不是送死吗?何况李小龙这一段时间肩膀关节一直在疼。 李小龙看了一眼:“笑话!我倒想看看谁敢来!”这话说得很有底气,这是一种对自己实力的强大自信。陆蔓君、杨伟和梁超美一群人,一时半会有点怔。李小龙仰头笑,顺手丢了那封信:“我什么时候怕过?来一个人,就打断一只手!来十个,十只!”这种气势足够让人后退三步。 尽管如此,对方有十五个人啊。陆蔓君还是把自己全部保镖,一共八个人,全部派上场,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他,我担心会有杀.手过来。” 保镖们:“是!” 亚洲影展当天,大池化妆间。 梁超美过来喊陆蔓君:“快点!该化妆了!”兵荒马乱的一天,人人都忙碌。陆蔓君的发型做好了,正在化妆,梁超美拿稿子过来:“你要不要再看几眼?等会你的感谢词背熟了没有?” 陆蔓君摆手,“早就背好了。” 霍荣亨来化妆间看她,扶着她肩膀,望定镜子里的她,面容漂亮,妆容精致:“你很美。” 化妆师正在帮她画嘴唇,她借着镜子,看他今天穿一身纯白色西装,头发全部往后梳,英俊逼人。她真想夸一句帅,但又不好说话,便手搭在他手背上。 两只交握的手,静静地待着。霍荣亨看着镜子里的陆蔓君,笑得温柔。他们两个都没说话。在吵吵嚷嚷的化妆间里,难得宁静。 化妆师画了一半,看他们浓情蜜意的,忙挥手驱赶霍荣亨,半嗔说:“赶紧走,赶紧走,看了你们我都想谈恋爱了!” 大家听了都笑。 霍荣亨出去后,陆蔓君的妆化得差不多,起身时回头看:“龙哥呢,来了吗?” 梁超美抱着她的衣服,也回头看一圈,没见人。“可能不是这个化妆间,我打个电话问下杨伟。” 问了杨伟,说是李小龙肩膀疼,不来公司了,直接去会场。陆蔓君听得担心,只盼着路上别出什么意外才好。“你们路上小心点。”杨伟说:“行了,我刀都带上了。” 挂了电话后,杨伟喊来了保镖,拥着李小龙下楼,进车子。楼下停了三辆车子,杨伟帮李小龙打开车门:“你坐中间的。”这样保险点。两辆黑色小轿车,一前一后,影子般护着李小龙那一辆车,往会场开去。 杨伟在前一辆车,起初还回头看两眼,后来看挺安全的,就跟司机聊天。“哎,我估计今天陆蔓君拿不到最佳演技了。你说是不是倒霉,居然碰上李丽华的电影。” 司机说:“我觉得陆蔓君这次能拿奖。” 杨伟正想反驳,只听见一声高亢的枪声,“砰”——从身后传来。他一下子没了声,背后汗毛倒竖,血液冻住。他感觉自己开口的声音都在颤:“妈的,我听错了吧,刚才什么声音——”话音未落,又是紧接着一声枪声。 “砰!” 车急刹,随着一声刺耳声响,地面擦出火花。 第二辆车停了,紧接着第三辆车也被迫停下。后面三四辆车一看势头不对,急急停下。 杨伟回头看,发现第二辆车子被子弹直接打得停下,车龙已经乱成一团,不住地按喇叭。他自己这车子还在往前开,眼看着离后面的车越来越远了,杨伟急得冲司机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说:“这里怎么停车啊!” 杨伟伸手要去抓他的方向盘,急得司机赶紧靠边。司机只好靠边停下。 突然,又一声“砰”近在耳侧,什么风从眼前掠过,什么液体溅到他脸上,热的。杨伟转头,看见窗户上有一个弹孔。再扭头,司机已经倒在方向盘上,车子没踩油门,慢慢停下了。 杨伟惊魂未定,一瞬间,几个人冲过来,手里拿着黑色的枪。有一个人探头往后看了一眼,招呼身后的人:“不是这辆车!去后面那一辆看看!” 杨伟回头一看,李小龙那一辆车被几个人围着,李小龙已经下车了,眼神狠厉,已经夺下了对方一支枪。 妈呀!李小龙可是有伤的! 杨伟吓得心脏都快停了,立刻回头催自己车上的保镖:“快,去帮忙!”他手无寸铁,平时公鸡都不敢杀的一个平民,这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打开车门冲出去。他要报警啊! 亚洲影展开幕式开始,音乐响起。主持人念着名字,介绍众人进场,手里的稿已经换过了。李小龙还没有到,索性把他名字先去掉。不需多说,已经有敏感的记者注意到,李小龙没有出现。他性格张扬,媒体对他是褒贬不一,这一次不出席,自然又是一番风言风语。 轮到陆蔓君,她脸上挂着笑容,扶着裙摆下车,接受媒体采访,合影。她很担心李小龙,他一直不到,打电话也打不通,到底怎么了?等进了内场,她压低了声音问梁超美:“再去问问什么情况。” 一番恶斗,战场转移到边上的小巷。枪早就耗光子弹,乱七八糟丢在一边。人人脸上挂了红,李小龙也受了伤。他眼里迸发出狠厉,血性激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狗,露出利齿。哪怕自己要死,也先把对手咬死,绝不退半步。他半生的骄傲,荣耀,风光,系于他这一身功夫上。 围攻又如何! 他肩上再痛,咬牙忍了!一拳一脚,受伤在所不惜,嘶吼搏杀,硬生生要杀出一道血路。 颁奖礼即将开始,梁超美回来跟陆蔓君说:“我打电话回公司,说是半路被埋伏了,杨伟已经报警了,现在找不到李小龙和保镖们。” 李小龙生死未卜,他肩膀上还受了伤。陆蔓君听说对方还有枪,一下子,感觉两眼发黑,仍强撑着:“让警察赶紧找,一定要找到他们,走不远的。”李小龙怎么会输,他是传奇啊,怎么会倒下!他还没拍《龙争虎斗》,还有他说的愿望没实现,怎可能这么早就死? 她还在灰暗地想着,听见梁超美低声在提醒:“周围都在拍你,你表情不要太僵硬了。” 陆蔓君知道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摄像机,就等着拍她们黑脸的表情,她只好强打着精神:“知道,你赶紧去吧。” 接下来是常规的唱歌表演节目,主持人卖力地逗笑全场,底下的明星们也很捧场。陆蔓君心情都很差,还得面带微笑。尽管她现在已经坐到中间的位置,李丽华边上,这也让她高兴不起来。她太担心李小龙了。 李丽华大概也注意到了,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她很感激李丽华的关心,摇头说:“没事。” 颁奖开始,纪录片过后,就轮到最佳女配角,游敏斩获了一个,但人没法到场。陆蔓君便上台替她领奖。她都佩服自己,心灰意冷时,还能记得游敏写的感谢词。最佳男配角是一个日本人。 主持人是一对男女,男主持打开手里的卡片,看了一眼:“万众期待的最佳女主角来了——是我,哈哈,开个玩笑。”他摆了下手,边上女主持吐槽说:“那我是最佳男主角。” 开过了玩笑后,镜头自然摇到陆蔓君等大热门这边。陆蔓君冲镜头微笑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主持人念:“最佳女主角是——”他刻意营造紧张气氛似的,顿了一顿,念出来了。 “《老街风云》,小茹,饰演者陆蔓君。” 陆蔓君耳朵里轰隆隆的,满会场响起了鼓掌声。她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然而她体验到一种平静的喜悦。这感觉很奇妙,也没有落泪,没有大笑,有点像她已经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赞誉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可能是她还悬心着李小龙的安危,也可能是她早就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能得到这个奖。 李丽华笑着恭喜她,她笑着和李丽华拥抱,然后走下台去。 领奖时,她笑着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演员该做的,其实很多人演得都很好。我看过丽华姐姐的电影,诠释得也很好。还有……”她把入围的都夸了一遍,然后说:“我当然也很努力,不过我比较幸运。我遇到了一个好角色,一个好团队,一群支持我的街坊,家人,朋友。没有他们,我走不到这一步。” 掌声雷鸣。 主持人开始宣布最佳男主角:“今天入围男主角的人都是大帅哥啊。”女主持人说:“是啊,还有一个舞剑的,一个飞檐走壁,一个师奶杀手,最后那一位,今天没到场,你猜他是谁?” “想考我,我知道,拳王嘛。” “今天竞争真激烈啊,你说最后花落谁家?” 陆蔓君不住往外看。 梁超美怎么还不回来?李小龙怎么样了?颁奖礼不能走开,不然她太想出去找人了。半个颁奖礼的时间都过去了,李小龙真的是凶多吉少。她心里渐渐绝望。 主持人说:“好了,现在我来宣布最佳男主角——” 陆蔓君手心捏出一把汗,咬牙想,怎么样都好,至少让他拿到奖吧!她心里正煎熬着,突然听见主持人朗声说:“《唐》,郑安,饰演者李小龙!”满场掌声。 她几乎想站起来,没来由一阵激动,拿到最佳男主角了! 主持人说:“因为李小龙没来,这个奖——” 陆蔓君正准备下去代领,突然有人高声说:“来了——” 她心猛然一跳,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一瘸一拐的男人,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不时嘴角抽动,显然是触动到痛处。 是李小龙! 她激动得几乎要喊,李小龙,他活下来了! 李小龙仿佛带了光环似的,笑得一脸骄傲,尽管脸上看得出来有伤,走起路来也很慢,但是他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领奖台。 他不在乎地用指骨碰了下脸,疼得他抽气,但仍笑着:“打得时间长了,晚了,我来领奖。” 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激动。陆蔓君看得心脏砰砰直跳,望着那笑容灿烂的脸,很难想象他经历了怎么样的一番厮杀,才存活下来的?与十几个杀.手狭路相逢,他敢迎战,这是何等超人的勇气和实力!决不放弃,怎么样也不低头,不认输,不屈服。受了再重的伤,他也要来这里,堂堂正正,领一个属于他的奖。爬也要爬来!她实在想不出怎么去形容这个不屈的脊背,只觉得热泪盈眶,感动于胸膛。 见李小龙挺直了背,骄傲地领了奖,亲吻了一下奖,高扬着朝众人示意。 尽管现场有一番小小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下来。梁超美在台下等着他,送他去医院。陆蔓君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全是汗。无论如何,这一次颁奖典礼是有惊无险,她很是欣慰。《老街风云》可算是最大赢家,斩获了包括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灯光美术等几个重要奖项。 主持人说:“现在宣布最佳演技奖……” 陆蔓君虽然想说不在乎,可难免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耳里好像听见火车碾过的声音,一直轰隆隆响。她不敢有期待,怕巨大的期望落空。可是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只希望主持人嘴里吐出自己的名字。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清晰又震撼的声音传过来,准确地递到了她的耳边。 “陆蔓君!” 那三个字,像一记惊雷,又似一股洪流,她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是真的,边上的人都抱住了她,“恭喜!恭喜!”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每一点神经,她眼前已经是花白白一片,几乎要昏厥。她喉咙火烧一样,说不出话来了。隐约听见台上的人在喊:“陆蔓君!”台下的人也在喊:“陆蔓君!” 陆蔓君…… 是她啊! 她终于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这是她的奖啊!她手脚都开始发软,不知道是怎么走下台去,怎么拿起了话筒,浑浑噩噩的。周围的喧嚣,声浪都像是虚的,唯独她握着冰凉话筒,在告诉她,这一切又是真的。 花了七年的时间,她努力七年,坚持七年,终于得到了这个奖。 就在她以为,可能得不到这个奖的时候,她得到了。她望着台下满满的人,笑容满满,鼓掌支持着她,脑海里却像是走马观花似的,掠过了无数的画面。这七年时间,她是怎么从低谷爬起来的,她是怎么咬牙忍耐一切的痛苦的,她是怎么一步步度过困难的。 最好的演员…… 她胸膛涌动着无数的感动,喜悦。她的眼光搜索着霍荣亨,她很想告诉他,她做到了啊,她真的做到了!然而霍荣亨的位置是空着的。她没来由一阵失望。 她握着话筒说:“我真的没想过,我会得到这个奖。因为其他入围者都太优秀了。”她眼泪悄悄想涌出了眼眶,被她忍住了。“我没有准备感谢稿,但是我真的,想感谢的人太多了。”她压着嗓子说话,嗓子因为已经过度激动,而变得嘶哑。“我想感谢我的家人,想感谢霍荣亨,我的朋友,我的团队……他们一直在支持我。” 这是发自她内心的感谢,谢谢他们,在每一次她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伸手扶她一把。是他们,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有多温暖,是他们,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黑暗,还有光明和爱。 “最后,我特别想说的一句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要着急,你想要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来的。只要你足够用心,只要你不放弃。” 灯光突然暗下。陆蔓君正说到动情处,发现全部台上的灯光灭了,一个光圈照映着舞台右侧。她顺着光圈看去,修长笔直的身形出现在灯光处。这时候,音乐响起。是《花恋蝶》的旋律。 他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花,轻声唱:“我把绳索交予你,我把心脏放在你手……直到爱上你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幸运。我要如何努力,才能赶上你的步伐。” 陆蔓君眼眶热热的,见霍荣亨朝她走过来,感觉眼泪快控制不住了。身边的主持人都在起哄,底下观众都在疯狂尖叫。霍荣亨朝他们比了下手势,示意他们安静。 霍荣亨走到她眼前,陆蔓君的心跳得很快,这里是全亚洲都会看得到的啊! 他把花递给了她,笑着看了她好一会,才拿过了话筒:“当时我要去英国了。我们约定过,你要做最好的演员,我要让人人都看得起电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易拉罐指环,眼圈红了:“而现在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所以……” 他说到这里,陆蔓君已经隐约有了一点预感,心脏已经乱糟糟一片,脑子更是懵的。抱着那一束花,还透着淡香,但她感觉什么味道都没法让她冷静。 霍荣亨笑了一下,慢慢跪下,将手里的指环递上:“和我订婚,愿意吗?” 陆蔓君脑子里“嗡”一下,真是求婚!望着他微笑的脸,像是有什么魔术似的,迷得人晕头转向,她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啊……就在她发怔的时候,她听见底下的人都开始喊:“答应他!答应他!” 霍荣亨脸上的笑容稍顿了下,“不愿意吗?” 她终于回神了,以一个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立刻感觉周围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热浪。紧接着,霍荣亨一把抱起了她,用力地把她抱紧了。在温暖怀抱里,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疯狂跳动的心跳,她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幸福。她也用力抱紧了他。 “我愿意。” 一九七零年,电视城落成,开始制作电视剧集。大池制片挖来了许氏兄弟,缔造了新喜剧。李小龙成为国际巨星,实现他多年以来的梦想。邵氏多次暗杀失败后,因为李小龙和许氏兄弟效应,元气大伤,宣布退出影业,成立TVB,专攻免费电视。 受此影响,丽的映声申请免费牌照,宣布改名亚洲电视。 从此,三足鼎立。 陈记裁缝生意蒸蒸日上,专攻高级定制。王岳经济压力减少后,Loser重聚,发行多张唱片,奠定歌坛第一乐团地位。李恬恬回国后,跟著名词人学习,立志成为一个作词人。陆蔓君与霍荣亨订婚后,很快得知朱瑜与邵大少爷结婚,梁超美和杨伟恋爱的消息。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弟弟。他本来成绩很好,准备升中考试前夕,考试却接连失利。有一次考试,脑子懵了,想不出答案,直接交白卷。陆蔓君回家时,听姨妈说起,看来是压力太大了。 姨妈说:“你去劝劝他吧。” 弟弟在房间里生闷气,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陆蔓君回来了,有点委屈,又不想说,只好低声喊一句:“姐姐。” 陆蔓君在边上坐下,伸手拍拍他:“不想考试啊?” 弟弟嗯了一声,两个手一叠,下巴贴着胳膊,“考不好……”他因为自责而有点哽咽,闷了一会又说:“我就是笨,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陆蔓君听得心都软了,平时别人给他的压力肯定也很大。“没有,你已经很厉害了。” 弟弟趴桌上,手指戳着笔:“我肯定考不好了。”他心灰意冷,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他顿了顿,又说:“姐姐,我不想去考试了。” 陆蔓君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很想带他去一个地方。 新界。 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河边长了密密麻麻的杂草,比人还高,铁丝网还在。 陆蔓君回头喊弟弟下车。她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住了,四面是山,穿过一条小河,对面能看得见深圳的房子。时隔七年,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一时间,恍如隔世。 七年了。 弟弟显然也认出了这里,低低啊了一声,不住地到处看。他说:“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跟姐姐就在这个位置等姨妈过来,那时候肚子好饿。” 陆蔓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弟弟看了看陆蔓君,大概猜到了,没说话。 陆蔓君说:“因为七年前,我什么都没有,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饿死,会不会睡大街。”她想起这一切经历,苦的,甜的,酸的,都有。这里没什么变化。“而我现在,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情,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她很是感慨。 “人可以失败,可以一无所有,但是不能轻易放弃。”她望着河对岸,似乎看见了当初苦苦挣扎的自己,“因为如果你放弃了,你永远不知道,未来有多么好,多么幸福。”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文是六十年代娱乐圈,所以写到1970,也该完结了。 这真是我写过的,最长最考据的一篇文(当然毕竟是平行空间,蝴蝶效应,有些肯定会调整的。尤其是逆天改了李小龙的命,就当是圆梦吧) - 感谢你们的支持,不是空话,是真心的,特别想跟你们说谢谢,那些没有留言的,留言的都好,看过这个文的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的精神动力。没有你们我坚持不到这里。有时候我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工作又累又想死的时候,我就会翻翻你们的留言啊,看看点击。你们一定不知道,你们会给我多大的力量,说狗血点,就是特别温暖的感觉。 - 入V的时候,我说过,我要全职写文,这是我的梦想。 我想告诉你们,我做到啦!!!!!!! 当然不是因为我多么努力,主要因为有金主支持(我再拍马屁我会遭天谴吧o(>﹏<)o) — 因为大纲推翻N次,还是不像样,下篇暂时不写《一堆鬼》 And 囧婶我要出去旅行半个月,之后存好稿发新文。收藏了作者专栏,一发新文就会有提醒了。 下篇文见,么么哒。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