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做主不当家(重生) 作者:九小二 文案:   明明有做正妻的本钱,却偏偏去给人做妾,结果一片真心喂了狗,重生之后,段子卿先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为自己有眼无珠。   本打算暂别情爱,专心辅佐年幼的弟弟打理好楚国公府,然而一道赐婚圣旨又将她许给广陵郡王为妻。段子卿原本内心是拒绝的,可广陵郡王立场坚定态度坚决非要娶她,她凭什么有便宜不占?   包袱款款入主郡王府后院,段子卿却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府库钥匙?给侧妃。后院管理权?给侧妃。庶子抚养权?给侧妃。郡王?给侧妃。   广陵郡王:(╬ ̄皿 ̄)你敢!   段子卿:ヘ( ̄ω ̄ヘ) 抱抱~   【我用一生尝尽情爱之苦,看透人心诡谲,只为坚强如斯,好在今生与你并肩走过祸福生死】 内容标签:女强,宠文,HE 主角:段子卿,萧诚 ┃ 配角:萧永,燕风子等 ================== ☆、1. 第 1 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长安城楚国公府紧闭三年的大门终于开启,从敞开的大门往里望去,便能瞧见楚国公府的下人们正手脚麻利地洒扫庭院,楚国公府将至不惑的长史燕安正站在楚国公府的大门口,翘首期盼,似在等着什么人回来,连路过的熟人上前搭话也只敷衍几句。 巳时已过,燕安还是没瞧见楚国公府派出的马车回来,不禁有些急了。 “过来一个人!”燕安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口,向着门内招了招手。 门内立刻有人放下扫帚,一路小跑到燕安身侧,先向街口张望一眼,而后才问燕安道:“燕长史有何吩咐?” 听见声音,燕安往旁边伸手,原本是想拍一拍那下人的肩膀,可因为一双眼睛死盯着街口不放,所以也不知道来到身边的人多高多胖,这一抬手就直接拍在了对方脸上,等听到“啪”的一声响,燕安才惊得猛然转头。 “抱歉。”燕安尴尬地收回手。 那下人憨憨一笑,道:“没事儿!燕长史有什么差事要交给小的?” 燕安立刻答道:“你骑马往外走,去看看咱们的马车到哪儿了。” “好咧!”那下人应一声,便飞快地跑开,不一会儿就骑着马从马厩冲了出去,沿着马车回程可能会走的路线寻了过去。 一刻钟后,燕安就得到了回复,又等半个时辰,燕安才瞧见他们楚国公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拐过街角,迎面驶来。 燕安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是有了笑容,看着那辆马车在十名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而来,燕安的鼻尖一酸,突然就红了眼眶。 终于是回来了啊! 楚国公段毅三年前战死沙场,与发妻合葬。葬礼之后,他留下的一子一女就在坟旁建了庐墓,一守便是三年,期间不曾离开半步。 燕安倍感欣慰,同时也心疼不已。 段家姐弟是被燕安看护长大的,姐姐段子卿今年已有十八,楚国公死的那年,她原本是要嫁给定阳郡王为妃,奈何葬礼在婚礼之前,这一桩婚事也只能推后。说是推后,可第二年秋,定阳郡王就娶了郡王妃。弟弟段子鸣到今年秋天也才满十二岁,去庐墓守孝那年才九岁。这叫燕安如何不心疼? 似乎又过了许久,马车才稳稳地停在楚国公府门前,护在马车四周的十个人里,有两个人是坐在车辕上驾车,还有两个人骑着马在车前引路,除了这四个人,其余六人竟是直接打马从楚国公府门前跑过,马速渐快,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 燕安心中疑惑,却不急着问。 驾车的两人从车辕上跃下,转身打开车门,十二岁的段子鸣探身而出,先一步跳下马车,而后转身,向车内伸出了手。 就在燕安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妙龄少女婀娜多姿地踏下马车时,却瞧见了另一位俊俏郎君搭着段子鸣的手从马车上轻盈跳下,待这位郎君转身抬起头时,燕安才看出这就是扮了男装的段子卿。 抬头看到燕安的那个瞬间,段子卿也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对段子鸣来说,燕安是个只有三年未见的人,可对段子卿来说,燕安却是个早已往生的人,曾有三十多年日日想见却怎么也见不到。 重生两年,此刻段子卿才有了重生的实感。 “燕叔。”绕过马车走到燕安面前,段子卿撩起衣摆就要跪。 段子卿的母亲是难产而死,生下弟弟后就撒手人寰,父亲也从那时开始日日不归,无战事时就住在军营里,有战事时就尽量争取出战的机会。因此尽管在段子卿的记忆中跟父母朝夕相对的短暂时光都是美好的,她对父母也没有什么怨恨,可陪在身边尽心尽力照顾他们十余年的燕安才更像是亲人,更像是父亲。 燕安心头一紧,赶忙抓住段子卿的肩膀,慌慌张张地就将段子卿扶了起来。 “娘子的心意卑职明白,只是这礼,卑职受不起。”说着,燕安就笑容满面地引着段子卿和段子鸣入府,而后走到段子卿的正前方,领着聚集到楚国公府前院的所有下人跪地行了个大礼,“恭迎郎君、娘子回府。” 段子卿给段子鸣使了个眼色,段子鸣撇撇嘴,上前一步,虚抬右手道:“起吧。” 等众人起身站定之后,段子鸣又开口道:“子鸣与姐姐不在的这三年,有劳诸位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子鸣感激不尽。” “郎君言重了。”燕安拱手一拜,欣慰笑道,“咱们都是受了楚国公的恩惠才能来府里做事,这么多年不曾受过苛待,反而多受郎君与娘子帮助,如今只是完成分内之事,怎值得郎君言谢。” 段子鸣眨眨眼,转头看向段子卿。 方才的那番话,他都是按照姐姐吩咐说的,谁知这会儿燕长史竟然还接话了,他要怎么回才比较妥当?之前姐姐教给他的都是该如何应对外人,那应该不能用在自家人身上吧? 段子卿笑着摸了摸段子鸣的头,柔声道:“先父故去,我姐弟二人尚且无法承袭楚国公府的荣耀,楚国公府的未来难测,如此形势之下你们依旧留在这里,仅凭此一点,便叫我姐弟二人心中感动。我姐弟二人如今无依无靠,可见到这府里你们都在,我们就安心了。” 段子卿这一番话说完,院子里就喧闹起来,尽管说辞不同,可每个人都在表明自己将追随段子卿姐弟到底的心意。段子卿只听着,逐一回以微笑,段子鸣也学着段子卿的样子,微笑颔首。 见这忠心也表得差不多了,燕安就喊了停,吩咐众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而后引着段子卿和段子鸣进了后院,原本是想安排他们姐弟各自回房休息,段子卿却说要先去一趟书房。 书房是段毅的书房,因为段毅常年不在府中,所以这书房内里并没有多少陈设,只照着寻常书房该有的摆设做了简单的布置。 叫段子鸣坐到书案后的位置,段子卿则坐在了一侧的梨花木椅上。 “这三年辛苦燕叔了,家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吗?” 看着段子卿不同于以往的精明稳重模样,燕安笑得合不拢嘴,道:“在府里做事的人都是对先公忠心无二的人,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给楚国公府抹黑的事情,只是先公的那几位妾室有些不安分,卑职擅自做主,全都依家法处置了。” “一个没留?”段子卿挑眉。 她爹的妾室原本就不多,是三个还是五个来着? 燕安摇了摇头,道:“没留。” 那几个女人,以为先公故去,府门紧闭,她们就可以翻了天去,缺男人的就一口气勾搭了好几个,缺钱的竟还打起了府库的主意,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何用? “是嘛,”没留最好,省了她的力气,“燕叔,这四个人连同先前的六人是父亲留下的人,日后黑锦和长孙若言跟着我,清宁和黄琼就跟着弟弟,劳烦燕叔与府里的人知会一声,也将府里的规矩交给他们。” “是,娘子。”燕叔应下,视线从这四人身上扫过后,又问段子卿道,“那……封地那边的事情娘子打算如何?” 段子卿笑道:“圣旨虽未下,但父亲的爵位只能由弟弟继承,这封地的事情也交给弟弟打理吧。子卿记着燕叔有一个儿子对吗?” 燕安点头笑道:“娘子记得没错,卑职的独子燕风子,今年二十有三,在府里任主簿一职,帮卑职打理楚国公府的内外事务。” 段子卿微微一笑,道:“那便让燕主簿教导弟弟吧。” 燕安起身,而后跪地顿首,道:“承蒙娘子、郎君不弃,卑职替犬子感谢娘子提携之恩,我父子二人定全力辅佐郎君。” “燕叔快起来。”段子卿也跟着起身,弯腰扶起燕安,“弟弟年幼,就有劳燕叔和燕主簿了。” 燕安又谦虚几句,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段子鸣被留在书房里等燕风子来与他细说封地事宜,段子卿则回房去换身衣裳。 这衣裳才换到一半,房门就被人敲响。 黑锦看了段子卿一眼,得段子卿首肯,才走到门边,谨慎地拉开了房门。 “你是……?”黑锦冷眼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青年。 没想到门一开就遇见一个视线锐利的女人,燕风子被那视线惊得心里打了个突,而后才拱手笑道:“在下是楚国公府的主簿,燕风子,不知娘子可在?” “失礼了,”黑锦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娘子在呢,燕主簿稍等。” “什么事?”将最后的大袖衫往身上一披,段子卿就往门口走去。 黑锦将房门完全打开,而后回身对段子卿道:“娘子,是燕主簿。” “燕主簿?”段子卿疑惑地走到门前,冲燕风子微微颔首后才问道,“燕主簿有事找我?” 燕风子又是拱手一拜,而后道:“燕风子见过娘子,府里有客来,父亲吩咐卑职来与娘子知会一声,问一问娘子可要见客。” “客?”她与弟弟才刚回府,是谁的耳朵这么灵?“这通报的事情交给门人去做就好,怎的叫燕主簿亲自走这一趟?来客是哪家的?” “卑职本是受命前往书房拜见郎君,但走在半路上又被父亲派来的人拦住,说是先来娘子这里把事情说了再去书房也不迟,”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亲自走这一趟,燕风子又道,“来客是定阳郡王……本人。” ☆、2. 第 2 章 一听到“定阳郡王”这四个字,段子卿的心就是一颤,随即又暗自嘲讽自己何必这般在意。 前世她被定阳郡王萧永利用了个彻底,连那让她怦然心动的初遇都是设计好的,从始至终,萧永在意的就只有父亲手上的军权,萧永在意的就只有在父亲死后隐藏起来的段家军,当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被萧永无情地抛弃,就如同他的其他女人那般,她还傻到一直认为自己是特别的。 长舒一口气,段子卿笑着对燕风子说道:“有男客来,自然是要郎君去接待,只是郎君还小,经验又不足,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燕主簿多担待。” “娘子客气了。那卑职告退,请娘子好好休息。” 见段子卿点头,燕风子就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脸上的表情就绷不住了,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奇了怪了,他记得段子卿以前对定阳郡王可是迷恋得很,连定阳郡王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都要上门去哭闹质问一番,这会儿定阳郡王都上门来看她了,她怎么却这么冷淡? 说起来定阳郡王大婚那会儿,他们还以为段子卿会不管不顾地回到长安来大闹一场,都做好了要倒霉的准备,结果这女人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仅没回来闹,还规规矩矩地守了三年的孝。难不成是被伤得狠了,终于放弃了? 放弃了好!她早就该放弃了,全长安都知道定阳郡王从不把女人当回事儿,那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段子卿一直把他当成宝。 去书房先与段子鸣认识一下,而后燕风子就转达了段子卿的意思,段子鸣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可还是乖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带着燕风子、清宁和黄琼三人往前院鹤鸣堂走去。 一脚踏进鹤鸣堂,段子鸣在瞧见萧永的瞬间就冷声开口道:“不知定阳郡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郡王海涵。” 听到少年清朗中带着不悦的声音,萧永一怔,转头见段子鸣板着脸领着燕风子、清宁和黄琼踏进鹤鸣堂便更觉诧异。 段子卿呢? 萧永坐在椅子上十分敷衍地向段子鸣一抱拳,道:“子鸣言重了,唐突造访,本郡王该向子鸣致歉才是。你姐姐呢?” 段子鸣毫不客气地坐上主位,冷眼睨了萧永一眼,才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旅途劳顿,姐姐歇下了,定阳郡王若是有事,子鸣可以代为转达。” “歇下了?”一听这话,萧永颇有几分惊讶,“她可知道本郡王来了?” “定阳郡王大驾光临,自然是要去向姐姐通报一声。” “那她怎么说?”段子卿拒绝见他?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因为他娶了妻而在闹别扭,也不会不来见他啊。 段子鸣撇撇嘴,偏头问燕风子道:“风子,你与定阳郡王说说,姐姐是怎么回的话。” “是,郎君。”燕风子咳一声清了清嗓,而后道,“卑职去时,娘子倒还没有歇下,只是看起来乏得厉害,卑职说了是定阳郡王特地来看望娘子,娘子却也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说万事交给郎君处理,便歇着去了。” 萧永脸色一沉,不悦地看着燕风子道:“念在你是楚国公府的人,本郡王原谅你这欺瞒之罪,不与你计较,快去叫段子卿来,本郡王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那个段子卿会不来见他?这些人要说谎也动动脑子再开口! 燕风子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段子鸣的脸色更是难看。 九岁时,段子鸣还小,十岁时,段子鸣还小,可如今段子鸣也有十二岁了,再过三年就是可以入朝为官的年纪了,也算不得小,尤其这两年段子卿在庐墓教了段子鸣不少东西,事实上,虽然段子鸣还有些依赖段子卿,可段子卿说他不懂事也只是客套而已。 段子鸣深吸一口气,而后话不对题地对萧永说道:“听说郡王您前年就娶了郡王妃?子鸣都还没来得及对郡王说一声恭喜,也没能及时送上贺礼,子鸣心中有愧。听说郡王近来喜得一子,不知满月了没有?若满月了,何时过百日?若连百日都过了,那何时是小郎君的周岁生辰?子鸣想好好准备一番,将以往缺了的贺礼统统补上!” 听到段子鸣这番话,萧永的态度登时就软了下去,叹息一声,对段子鸣说道:“子鸣,我知你心里有气,可娶妻一事非我所愿,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段子鸣不为所动,道:“郡王有郡王的苦衷,子鸣可以理解,只是这世间也有世间的礼法规则,还请郡王放过我楚国公府。” 萧永暗暗咬牙。 段子卿的这个弟弟何时变得这么难应付了?可段子卿对他有怨,若今日见不着,之后被人抢了先怎么办?纵使楚国公已逝,段子卿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不再适合作为正妻人选罢了,就算段子卿当真一无是处,这个属于他的女人又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去?正妻只有一个,可妾室却不止一个,段子卿若不满意,他让段子卿成为他的侧妃不就得了? 但他也知道段子卿的脾气,他一定要比其他人先见到段子卿。 “子鸣,求你就让我见你姐姐一面吧。” 然而萧永的这一个“求”字却叫段子鸣等人更加反感。 不等段子鸣再开口,楚国公府的门人就快步跑了过来,向鹤鸣堂中的几人行了礼后急道:“郎君,宫里面来人了,是赵公公。” “赵公公?”段子鸣腾地就站了起来,而后蹙眉沉吟半晌,转头看向燕安。 赵公公本名赵康,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任内侍省内侍监,平日里连朝中肱骨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会儿这人亲自来了楚国公府,可怠慢不得。 燕安点了点头,便与那门人一起去了楚国公府门前迎接赵康。 段子鸣睨了眼萧永,对清宁道:“清宁,去请姐姐来。” “是,郎君。”清宁立刻跑出堂屋,去后院找段子卿。 闻言,萧永冷眼看向段子鸣。 他要找段子卿就百般推脱,可一个太监想要见段子卿就这么容易?段子鸣这是在看不起他?! 段子鸣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萧永愤怒的视线一般,探头与燕风子低声探讨着什么。 先到鹤鸣堂的是赵康。 满心诧异地给不知为何出现在楚国公府的萧永行了个礼,赵康才转向段子鸣,也行了个礼,笑道:“住在庐墓里守孝三年,段郎君的孝名可已经传遍了长安城,每每谈及孝道,圣人都要夸一夸段郎君呢!” “子鸣惭愧,”段子鸣赧然笑道,“子鸣不过是尽了自己应尽的本分,实在不值得称颂。” “段郎君谦虚了,”赵康笑呵呵地看着段子鸣,“段郎君年纪尚轻,就能把这事情坚持到最后,可把许多人都给比了下去。对了,段娘子呢?” “家姐马上就到,还请公公坐下稍等片刻。” 瞄了一眼脸色漆黑的萧永,赵康拒绝道:“哎呦呦,这可使不得,段郎君无需与咱家客气,咱家站着就好。” 段子鸣自然也知道那边的萧永是坐着的,这边的赵康就不能坐,可他偏故意请赵康坐,就是为了给萧永添堵。 换燕风子和燕安与赵康客套了几句之后,段子卿才姗姗来迟。 “抱歉叫公公久等,子卿失礼了。”段子卿来到堂屋后,也是先问候了赵康,而后才发现萧永似的惊讶道,“定阳郡王还在?” 这一个“还”字便说明段子卿是知道萧永来了的。 萧永真是一口气哽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从来只有他拿捏段子卿的份儿,何时轮到这女人藐视他了? 赵康睨了一眼萧永,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虽然赵康跟萧永并没有结怨,可段家姐弟这样的差别对待还真是让他有了一种高郡王一等的错觉,哪怕是错觉,也不影响赵康心里觉得开心。 赵康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到身前来,那手上赫然握着一卷竹简,看那竹简背面的雕刻图案便知道这是一卷册书,专门用来加官授爵的圣旨。 一见到这册书,段子卿的心就猛地揪紧。 不知道圣人是打算把子鸣、把段家摆在什么位置上。 她虽已将这一生经历过一遍,可前一次她却只想着萧永一人的事情,以至于忽略了家人,甚至渐渐地与弟弟断了联系。楚国公府的未来,她只知道一个模糊的大概。 赵康微微一笑,对段子卿姐弟说道:“既然段娘子与段郎君都在了,那便接旨吧。至于定阳郡王您……” 萧永气呼呼地瞪赵康一眼,而后大步走到赵康身后,避开圣旨。 与段子鸣交换一个眼神,楚国公府里的几个重要人物就以段子鸣为首,冲着赵康跪了下去。 赵康干练地一抖手就将那一册竹简抖开,抻平了拿在手上,清了清嗓,才装模作样朗声地念出了圣旨的内容。 一连串的哀恸惋惜和称颂赞美之后,才是封段子鸣为楚国公的正文内容,这个结果倒也在段子卿姐弟的意料之内。段子鸣爽快地谢了恩之后,便要起身,却又被赵康按了回去。 “段郎君先不忙着起,咱家还没念完呢。”说着,赵康先将手上的竹简递到了段子鸣手上,而后竟又从身后摸出一册,“朕之皇长子广陵郡王萧诚品貌非凡,文武并重,适婚娶之时。兹闻楚国公段子鸣之姊段子卿待字闺中,温良敦厚,行孝有嘉,特许配广陵郡王为郡王妃,择吉日完婚!” ☆、3. 第 3 章 这一道圣旨叫段子卿傻了眼,呆呆地跪在地上,一时还缓不过神来。 照理说,她是前楚国公的女儿、现楚国公的姐姐,父亲与皇帝是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弟,她被赐婚给任何一个皇子都不奇怪,可广陵郡王和定阳郡王同为皇后所出,年龄又相差无几,她是差点儿就嫁了定阳郡王却又被定阳郡王抛弃的女人,皇帝怎么就想着要把她许配给广陵郡王了?广陵郡王又是怎么想的,才会应下这门注定惹人非议的亲事? 段子卿怎么也想不通,尤其是在前世的记忆里,她与广陵郡王萧诚并无瓜葛,重生以后她也不过就是没出现在萧永的婚宴上大闹一番,其余的事情尚且没有任何改变,怎么广陵郡王就突然冒了出来? 见段子卿迟迟没有动作,赵康心头一紧,忐忑地问道:“段娘子,不接旨吗?” 这段家娘子可别是还想着定阳郡王要抗旨啊! 段子卿回神,赶忙叩首,然而谢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就听见萧永爆喝一声。 “段子卿,这圣旨你敢接试试!”萧永一个箭步上前,从赵康手上抢下了那一卷竹简,“这圣旨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本郡王什么都没听说过?!” 赵康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想从萧永手上拿回圣旨:“哎呦,定阳郡王诶!这圣旨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啊?自然是圣人的旨意了,这可是圣人、皇后殿下和广陵郡王在半年前就定好的事情!您快把那圣旨还给老奴啊!” 萧永却不理赵康,大步流星地走到段子卿面前,一把就将段子卿拉了起来:“我这就带你进宫去找父皇理论!” 半年前就商量好了?难怪皇兄半年前回京后就再没离开过,明明自打父皇登基后,负责边疆军事部署的皇兄就没在长安城里久住过,偶尔回来也只能呆上一两个月就再度启程,三年前打赢了西北那场平叛之战后又留在西北善后,连过年都没回来过,这次回京却不慌不忙地将广陵郡王府拾掇了一番,一住就是半年多,至今还没有要离京的意思。他还真以为是父皇准皇兄在京休整个一年半载,却原来是等着娶段子卿呢?! 这个女人他还没说不要呢,他们凭什么决定了啊?! 段子卿使劲儿甩开了萧永的手,后退一步,冷眼看着萧永道:“理论?定阳郡王是想去与圣人理论什么?您又凭什么来插手我的事情?” “说的是什么啊!”赵康赶忙跑到萧永身边,死死拽住萧永的一只胳膊,生怕萧永冲动跑了出去,“广陵郡王与段娘子那是男未娶、女未嫁,圣人一道圣旨,成全一对璧人,定阳郡王您是要去与圣人理论什么啊?您快把那圣旨还给老奴,待段娘子接了旨,老奴就送您回郡王府去!” 赵康真是欲哭无泪了。 定阳郡王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啊?三年前说要娶段家娘子,便在皇后寝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好容易求下这门亲事,却又在段家娘子居丧守孝的时候去求皇后说要另娶他人,皇后宠他,便让他娶了,这会儿他又是想要做什么啊?如今木已成舟,他想做什么都不成了啊!难不成还想让楚国公的姐姐给他当个妾室不成?这不是要让楚国公颜面扫地了嘛!纵然皇后疼他,圣人也绝不会准的,他可千万别再任性妄为了啊! “接什么旨?她段子卿是我的女人,凭什么要嫁给萧诚?”萧永恶狠狠地瞪着赵康。 段子卿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萧永面前,扬手就狠狠甩了萧永一巴掌,趁萧永还在愣神儿的时候夺下了圣旨。 “我是你的女人?呵!定阳郡王若是想说梦话,便等到入了夜、做了梦之后再说,这青天白日的,说出来叫人觉得好笑。我再说一次,我段子卿的事、我段家的事,定阳郡王您管不着!若言、黄琼,送客!” “是!” 段子卿话音一落,一直在旁边咬牙切齿的长孙若言和黄琼就撸起袖子快步走向萧永,两人合力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擒住了萧永,拖着人就往外走。 虽然听说过定阳郡王与他们娘子之间的事情,可却没想到这定阳郡王竟还能当众无耻到如此地步,还他的女人?他当他们家娘子是什么人呢! “你们、你们大胆!你们竟敢冒犯皇子,信不信我砍了你们脑袋?!段子卿!段子卿你叫他们放开我!” 听着萧永怒不可遏的吼声,赵康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说他宣个圣旨都不会挑日子,怎么就赶上定阳郡王也在的时候? 长孙若言和黄琼倒是完全不怕萧永,一口气将人拖到了门口,一使劲儿就把人扔出门去了。 这定阳郡王若是不怕事情传出去丢人现眼就来砍了他们脑袋,他们不怕! 萧永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楚国公府的大门前气得浑身发抖,可瞄见四周几座官邸四敞大开的宅门,萧永到底是不敢在楚国公府门前叫嚣。 他是觉得他应该跟段子卿讨个说法,可若这一嗓子真的喊出去了,明儿他就将成为长安城里最大的笑料。 衡量一番,萧永还是满心不甘地愤然离开。 望了望外面,没再听见萧永的声音,赵康咬咬牙,转身对段子卿笑道:“段娘子,那这圣旨您算是……” 段子卿也忙赔礼道:“真是对不住,给赵公公添了麻烦。” 段子卿又重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谢了恩,才站起来。 虽然对这赐婚的圣旨还有疑虑,但不接也是不妥。 赵康也顾不上这到底是合不合礼数,赶紧扶起段子卿,客套几句后就立刻告辞,慌慌张张地去追萧永去了。 那定阳郡王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儿来啊! 赵康领着的这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又急急忙忙地走了,等人都走空了,段子卿才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堂屋里坐下。 “燕叔,嘱咐门人,日后若是定阳郡王再来,就说我姐弟二人都不在府里,直接打发了就成。” 燕安一怔,犹豫道:“娘子,这样……不好吧?” 定阳郡王可是皇子,还是皇后所出,他们这样撕破脸是不是不太好?而且定阳郡王岂是门人的三两句话就能打发了的?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传到了圣人耳朵里,这事儿也怪不着咱们楚国公府,又不是我巴着他定阳郡王府的大门不放。” 燕安叹一口气,道:“也好,划清界限总比牵扯不清要好。卑职这就去吩咐门人。” “有劳燕叔,叫他们不必怕,出了事我担着。”段子卿冲燕安笑了笑,垂下眼时,又盯着手上的圣旨犯了愁,“你们说,圣人和广陵郡王这都是什么意思?” 此时,段子鸣已经在段子卿的旁边坐下,燕风子、长孙若言、黄琼、黑锦和清宁都找了地方站着,听到段子卿的提问,燕风子微微有些惊讶,转头看看其他人,却见其余几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清宁嘻嘻一笑,调侃道:“会不会是那广陵郡王早就拜倒在咱们娘子的石榴裙下,这会儿终于等到机会,就赶紧向圣人讨了圣旨?” 段子卿白了清宁一眼,道:“我都没跟广陵郡王见过面,要怎么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这就奇了怪了,”黄琼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地上,一脸痞相,“将军当年在西北做旅帅时,还是个郡王的圣人也是在西北,两人结拜那会儿,娘子也出生了,大皇子也跟在圣人身边呆在西北,怎么竟是从未见过?该不会是娘子您见过的人太多,把大皇子给忘了吧?” 听黄琼这么一说,段子卿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可细细想了想,却还是想不起,别说是大皇子了,她对西北那段日子的记忆里除了她爹就没个男的了,会在她和娘的帐子里进出的除了大食的女奴就是汉人的女婢,如今细想,她爹那会儿似乎是有意不让她与娘见着外人,就连圣人的貌相,她也是离开了西北、住进了长安之后才知道的。 “总之我与广陵郡王一定是没见过的。”段子卿笃定地说道。 燕风子见他们都毫无顾忌地发表意见,便也开口道:“如果不是对娘子有意,那就是想要拉拢楚国公府的势力?” 闻言,段子卿疑惑地看向燕风子,问道:“咱们楚国公府还有什么势力?” 段家一脉单传,她爹是个独子,别说兄弟了,连姐妹都没有一个,平日里若出了事,可以依靠的亲近之人就只有当年在西北参军时结识的几个至交好友,而那些个好友除去战死了的,如今还好好活在长安城里的屈指可数,而这些人也说不得是段家的势力,若有人想要拉拢他们,也不该舍近求远地从段家下手。 她娘是被人卖到唐国西北的大食国女奴,在唐国举目无亲,就算在大食国内仍有亲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之人,不然也不会让她被卖到唐国来当个女奴。 难不成那广陵郡王也是冲着段家军来的?可广陵郡王曾多次与父亲并肩作战,也该知道段家军根本就不是传言里说的那回事儿,他就算得到了段家军,也没什么用处。 可若不是为了这些,他又为何会应下这门亲事? 段子卿在想,燕风子也在想。 燕风子原本还对他们楚国公府的强大胸有成竹,可一张开嘴,却发现他们楚国公府还真没有什么势力,先公在时,他们还能说楚国公府是连着军权的,可如今他们手上有的,就只是楚地那一大块封地,然而先公无心经营封地,这些年除了收租,封地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鸡肋,也不知道现在开始经营还管不管用? 见燕风子果然答不出,段子卿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罢了,也不是明儿就要成亲,总有机会见到广陵郡王问个清楚。今日也辛苦你们了,都歇着吧。” 若真能攀上广陵郡王,倒是她赚了个盆满钵满。 “是,娘子。” ☆、4. 第 4 章 那边楚国公府上下都歇着去了,这边回了府的萧永却是怎么都歇不下。 方才在楚国公府时太过慌乱,都没时间琢磨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更没有时间去揣摩段子卿的心思,可这会儿闲下来了,萧永便越发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这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萧永,他方才在楚国公府里,先是挨了段子卿一巴掌,而后又被段子卿下令扔出了楚国公府。 若是以往,他在段子卿那儿受了气,就会找来其他女人排解一下心中怒火,接下来的几日也都带着这女人四处游玩,好叫段子卿知道他堂堂定阳郡王从不缺女人,并不是非她段子卿不可。若是以往,段子卿也定是会跑到他府里来哭闹一番求他原谅,他可以端着架子再拿捏她一番,而后原谅她的忤逆,再好生安抚一番。 可这一次似乎不能再故技重施了,段子卿打他的这巴掌可是用了狠劲儿,一点儿没犹豫,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寻思半晌,萧永拎上两坛酒,去了隔壁的广陵郡王府。 广陵郡王府里,萧诚无事可做,便与广陵郡王府的长史胥仁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对弈,眼看就要连赢胥仁五局,搅局的人就来了。 “启禀郡王,定阳郡王求见。” 瞄了一眼来通报的人,胥仁调侃道:“骆毅啊,你闲得无聊就出去走走,做什么抢门人的活儿干?” 骆毅是萧诚的亲信之一,也是萧诚手下的得力武将,是萧诚当年在西北替皇帝募兵夺位时遇见的,当年萧诚就觉得骆毅是个生来就该活在沙场上的人,奈何心性耿直,若编入军中,兴许不等战死就要被有城府的同僚整死了,于是萧诚就将骆毅带在身边,权当给自己添一个护卫。 骆毅这人也是奇怪,每每上阵杀敌都要冲到头一个去,可打了胜仗之后却从不向萧诚邀功,萧诚几次要替骆毅请封,都被骆毅给拒绝了。 几年下来,萧诚也摸透了骆毅的性子,便由着他去了。 可骆毅这样的人,带着四处征战是没有问题,带回长安来休养生息就有问题了,因为这人根本就不需要休养,突然就将他给圈起来了,可把他给难受坏了,整日就想找点事情做,最好是能杀人见血的。搞得萧诚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去厨房帮忙杀个鸡宰个羊什么的。 骆毅抬头,冲胥仁一龇牙,道:“这长安城有什么可逛的啊?无聊死了!郡王,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去打仗啊?属下的刀都钝了!” 萧诚将手上的棋子丢回棋篓,笑着对骆毅说道:“刀钝了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磨刀去,实在无聊,你就拿刀抹自个儿的脖子吧。” 听出萧诚是在揶揄他,骆毅挠挠头,憨笑道:“那多没劲啊?” 胥仁将棋子统统收进棋篓,而后端着棋盘起身:“你不要命,郡王还要呢!郡王好不容易才能安生地休养一段时日,你再吵就把你绑起来吊在院子里晒着!” “啧!”骆毅咋舌,“让你这么个恶毒的人当长史真是屈才了,郡王就该带着你上战场去,让你审问战俘,他们保准都服服帖帖的!” 胥仁恨恨地在骆毅的背后踹了一脚,道:“废话真多,快去请定阳郡王进来!” 闻言,骆毅愕然地看着萧诚,问道:“啊?郡王要见他?他来准没好事儿,属下去撵他走吧?” “你懂什么!”胥仁又踹了骆毅一脚,“让你去你就去!” “哦。”见萧诚默认了胥仁的决定,骆毅这才站起来,不情不愿地去门外请萧永进来。 见骆毅走了,萧诚就拿起搁在一边儿的银质面具戴在了脸上。 三年前的那场大战上,他虽保住了性命,却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消不去的疤,自那以后他就戴上了面具,只有偶尔与胥仁、骆毅几人独处时才会摘下。 广陵郡王府与定阳郡王府是挨着的,虽然比定阳郡王府建得要晚一些,可也有个四五年了,然而这却是萧永是第一次进广陵郡王府。 原以为萧诚是个武夫,这广陵郡王府也该是建得大气磅礴,可真正进了门之后才发现这广陵郡王府里外最大气的就是那扇大门了,越往里走反倒越雅致,等走到萧诚所在的后花园时,萧永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一位郡王的府宅里,还是在一座花草茂盛的山林里,这似乎又很符合武夫的风格。 一见到坐在池塘边的萧诚,萧永就大步走了过去。 “哥,陪弟弟喝酒!”将两坛酒往萧诚面前的小桌上一砸,萧永丧气地坐在了萧诚对面。 萧诚眉梢一动,抬眼望了望天。 萧永竟然管他叫哥,这是天上要下红雨了吗?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嘴上这样说着,萧诚却还是让人去厨房知会一声,做几道爽口的下酒小菜。萧永既然拎着酒来了,就不是他几句话能打发的,就陪他玩一次兄友弟恭的游戏,看看他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萧永已经开了一坛酒,听了萧诚的问话就不满地说道:“喝酒还要挑个良辰吉日吗?反正哥你也是闲着,就陪弟弟喝两杯,弟弟心里烦。” “怎么了?”萧诚礼貌地问了一句,“如今还有谁敢让你受气吗?” “不就!”萧永张嘴就想说,可抬眼与萧诚对视上时却又顿住了,一脸郁闷地垂下了头,“哥你就别问了!来来来,我给哥满上!” 萧诚看了眼面前逐渐被添满酒的酒碗,摇头道:“你拎着两坛酒不请自来,想让我陪你喝却连缘由都不说?那我这酒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喝?” 萧永犹犹豫豫的,终还是开口小声嘟囔道:“说到底,还不都是哥的错?” “我?我怎么了?”他最近可没抢萧永什么肥差,萧永这又是把什么事赖到他头上来了? 萧永立刻瞪起眼睛看着萧诚道:“哥你别不认,圣旨都送到楚国公府去了,说你要娶子卿!” 萧诚闻言一愣,转念一想就问了另一个问题:“段家姐弟回京了?” 听到这个问题萧永蹙眉看着萧诚,问道:“今儿早上刚回的,哥你不知道?” 萧诚摇了摇头。 他是知道段家的那对姐弟差不多该回京了,但是还真不知道他们竟是今日回来。不过父皇还真是心急啊,人家才刚回京就把圣旨送了过去,还怕他反悔不成? 这事说起来其实有趣,当年父皇在西北与段将军结为义兄弟后,立刻就给他和段子卿订了亲,只是当年他们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后来他在蜀地遇到个一见倾心的姑娘,只可惜时逢战乱,等他打赢了仗再回蜀地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了。他一边不死心地继续寻找心爱的姑娘,一边想着该如何推掉与段子卿的亲事,后来见萧永对段子卿很感兴趣,他便没有多言,听任事情发展下去。 果然,三年前萧永在蓬莱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就为娶段子卿过门,因此当母后来找他讨这个人情时,他假意推脱一番就同意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西北平乱一战,段将军战死沙场,之后变故连连,等他从西北回来,父皇就一脸为难地又与他说起这桩亲事。 自从与父皇结义之后,段将军当真是掏心掏肺地守护了父皇大半生,最后还是为了保护他才命丧沙场,父皇心中有愧,他也歉疚无比,犹豫再三,他还是应了。 反正他这辈子托付真心的那个女人是得不到了,这广陵郡王妃的位置给了谁都是一样的,段子卿这一番折腾之后怕是很难再寻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段子鸣继承爵位也需要有人提携帮助,他也曾在段将军弥留之际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段家姐弟,就由他娶了段子卿倒也不失为一个万全之法了。 萧永狐疑地看着萧诚,又道:“那圣旨的事儿你总该知道吧?” 萧诚坦然点头,道:“恩,知道,是半年前就与父皇、母后说好了的事情。” “哥你!”萧永生气地看着萧诚,“哥你明知道、明知道子卿跟我的事情,怎么还、还……” “你跟她的事情?”萧诚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你跟她的事情不是早在一年多以前就结束了吗?我那小侄儿都快满周岁了。” 萧永的表情一僵,突然端起酒碗猛灌一碗,烈酒过喉穿肠,辣的萧永面部扭曲。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听到这话,萧诚有些想笑。 说什么逼不得已,萧永不就是觉得段毅死后段家就没了用处,这才舍弃了段子卿吗?这会儿怎么就又变成逼不得已了?难不成当初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去求母后给他另行婚配的吗? 结果他妻也娶了,儿子都生了,却又不想放开段子卿了?任性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叫人傻眼,他是以为这全天下的人都得迁就他的心意吗?母后怎么就放任他变成了这副的德行? 收回神思,萧诚叹一口气,道:“这事儿你与我说也没用。娶段子卿是我答应段将军的事情,虽是我的心意,可她若不想接受,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总不能把人强娶进门吧?” 萧永闷闷地说道:“她接旨了,我刚好跟她吵起来了,她就接下了那道圣旨。” 萧永的言外之意是说段子卿只是一时气不过,才冲动地接下了圣旨,并不是因为对萧诚有什么想法。 萧诚轻笑一声,像是没听出这言外之意似的说道:“若是这样,那你就只能去求母后了,叫母后问一问段子卿真正的心意,若她想回到你身边,我也不会横刀夺爱,若她不想……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闻言,萧永暗暗咬牙。 他哪里还敢再去求母后?他那岳丈虽比不得前楚国公段毅,但也是颇受父皇倚重的一名武将,他是想着段毅死后,差不多就是他这岳丈去顶替段毅的位置,因而才求了这门亲事,若为了段子卿去求母后,再把事情闹大了传到他岳丈耳中,那他就当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永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郁闷道:“该怎么解决明日再想,今日弟弟我只想喝酒!” 萧诚想了想,这才拿起酒杯,轻啜慢饮地陪着萧永,偶尔说些叫人辨不清真假的话来安慰萧永,到后来萧永也不知是真的喝醉了还是早就设计好了的,竟是一边喝一边哭,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个没完。萧诚权当是在茶肆里听书,左耳进右耳出,直到萧永喝了个人事不省,萧诚才让人将萧永送回了定阳郡王府。 送走了萧永,胥仁这才凑到萧诚身边,将今日在楚国公府里发生的大小诸事都向萧诚汇报了一遍,这是他趁着萧诚与萧永喝酒时叫人去查的。 萧诚听后沉吟片刻,忽而笑了,道:“萧永这回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既然段子卿回来了,父皇的圣旨她也接了,你先准备好东西,我明日早朝后再与父皇提一句,等司天台选定了成亲的日子,你请个媒人去楚国公府纳采、问名,千万记得要与楚国公府的人商量拜访的日子,既然要做,就别叫人挑出毛病来。” 胥仁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 ☆、5. 第 5 章 转眼一个月过去,萧诚入宫请司天台测定吉日之后,广陵郡王与楚国公府的这门亲事就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沉寂三年,段子卿再一次成为长安城的焦点。 这一次,段子卿却不再像三年前那样不顾流言蜚语地追着个男人满街跑,反而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生活,让人误以为她还在为被萧永抛弃的事情哭天抢地,可三月初三上巳节这天段子卿又带着弟弟段子鸣高调出现在曲江池边儿,瞧那笑靥如花的模样竟是连一点儿憔悴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天清气朗,许多人都来到曲江池边儿,与同僚友人聚在一起,挑一处江面细窄的地方环水而坐,摆一场曲水宴说笑嬉戏,水中浅处还有些孩童、少年提着裙摆、裤腿踩水玩儿。 人群中,段子卿带着帷帽,挨着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段子鸣悠然漫步。 “那边穿青衫的是国子监的司业,他左手边儿的是宗正寺少卿,右手边儿的是礼部的主客司郎中,坐在他们对面那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头是尚书省右丞,这老头左手边儿的是刑部尚书,右手边儿的是兵部尚书……” 段子鸣的视线就随着段子卿喃喃自语似的介绍四处乱瞄,跟在两人身后的长孙若言、黄琼、黑锦和清宁也忙碌地左顾右盼着,想要尽快记住这些在长安城中手握权利的人。 走一路说一路,就在段子卿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走在旁边的段子鸣就递了一个水囊给段子卿。 “姐,喝口水吧。” 段子卿笑着接过水囊喝一口水,而后问段子鸣到:“都记得住吗?” 段子鸣搔搔头,赧然摇头道:“记不太清。” 段子卿又笑了笑,道:“没关系,今日也只是趁着人多带你出来转转,日后你会经常与他们接触,慢慢就记住了。” 段子鸣乖巧地点了点头。 将水囊递给身后的长孙若言,段子卿又左顾右盼起来,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熟人,段子卿忙推了段子鸣一把,脚下一转便往另一个方向去。 “怎么了姐?”段子鸣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了一眼,以为段子卿是看到了萧永,结果人群中并没有萧永的影子。 段子卿却是一副遇到瘟神的模样,拉着段子鸣快步往前走:“别问了,快走。” 然而段子卿还是躲得晚了。 “哎呦!这不是楚国公府的段娘子吗?” 定阳郡王妃傅欣今日是陪着萧永一起来的,但此时萧永正跟他的兄弟们闲聊,她插不上嘴,无聊极了便自己领着人出来走走,百无聊赖之时恰巧就在人群中瞄见了段子卿,哪怕段子卿是戴了帷帽遮面,傅欣也是一眼就把人给认出来了。 暗自抱怨傅欣的眼神太好,段子卿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向傅欣行了一礼。 “见过定阳郡王妃。” 一听段子卿这话,段子鸣也稽首一拜,道:“见过定阳郡王妃。” “楚国公客气了,”傅欣微微抬手,待段子鸣直起身后又道,“三年不见,楚国公可长成了个俊俏的郎君呢,这模样倒是不输给长安城里最俊的郎君。” 不习惯被人称赞容貌,段子鸣窘得面色微红,客气道:“定阳郡王妃过奖了。” 傅欣笑笑,这才转向段子卿,阴阳怪气道:“话说回来,三年不见,段娘子倒是变了不少啊,以前还不管不顾地追着男人满街跑,如今竟也知道戴上帷帽遮羞了?” “你!”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段子鸣顿时就瞪起了眼睛,幸而被段子卿拉了一把,这后话才没说出口。 段子卿倒是对傅欣这话不甚在意。以前是她做得不对,会被人讥讽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觉得自己委屈。 冲傅欣柔柔一笑,段子卿温声答道:“年少时无知莽撞,叫定阳郡王妃见笑了。” 听到这话,傅欣颇有些惊讶。 依着她对段子卿的了解,听到别人的冷嘲热讽时,段子卿定是会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可今儿怎么这么稳重? 傅欣狐疑地看着段子卿,又故作亲切道:“对了,我们家郡王就在那边坐着呢,段娘子随我过去坐一会儿吧?段娘子是我们家郡王可心的红颜知己,这三年不在,我们家郡王可是日日夜夜都惦记着你呢,最让郡王感到遗憾的,就是段娘子竟没能喝上一杯我与郡王的喜酒。今儿在这儿遇见段娘子,若不把你带过去,事后被我们家郡王知道了可是要给我脸色看了。” 段子卿婉拒道:“多谢定阳郡王妃好意,没能去郡王与郡王妃的婚宴观礼,子卿心中也十分遗憾,但今日只是抽空带舍弟出来凑个热闹,楚国公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做,怕是要辜负郡王妃的美意了。” 傅欣的脸色一冷,高傲地看着段子卿道:“怎么?我这个定阳郡王妃还请不动段娘子吗?” 段子卿一怔,而后无奈地福身道:“子卿不敢,承蒙郡王妃看得起,子卿……却之不恭。” “这才对。”傅欣得意一笑,而后转身就往萧永他们所在的河边走去。 段子卿这才冲着傅欣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而后转头问段子鸣道:“你去别处转转?” 段子鸣摇头道:“岂能让姐姐一个人去?我陪姐姐。” 段子卿欣慰地笑笑,点了点头,便与段子鸣一起跟在傅欣身后。 走近那一处水边,段子卿就看到了围坐在一起的萧诚、萧永、萧泽、萧羽兄弟四人,其余还有一些与这兄弟四人交好的世家子弟,瞧见这人数,段子卿就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里不是只有萧诚和萧永兄弟。 段子鸣比段子卿快走半步,而后径直奔着萧诚就去了。 “子鸣见过四位郡王。”这简短的问候之后,段子鸣就转向萧诚,憨然笑道,“偶遇定阳郡王妃,听说广陵郡王在此,便带着家姐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扫了郡王雅兴。” 在座的除了萧诚兄弟四人,其余人的官阶都比段子鸣低,因而纷纷站起来向段子鸣行礼,却也只是简单地稽首问候,而后便又依次落座。 段子卿在段子鸣身后福身,垂着头一语不发。 段子鸣此话一出,不仅是傅欣愣住了,连萧永和萧诚都愣住了。 萧诚颇感意外地看了看神色从容的段子鸣,再看看段子鸣身后打从来了就不曾东张西望的段子卿,萧诚温声开口道:“子鸣客气了,不必多礼。” 段子鸣这才直起身,段子卿也跟着站直,却依旧垂着头。 看着此时的段子卿,萧诚总觉得她跟传言中大不相同。 “坐吧。”萧诚睨了眼身边的位置,而坐在他身边的某世家子弟见状立刻让出位置。 “多谢郡王。”段子鸣也不客气,微微侧身,扶着段子卿就走过去坐下。 段子卿只偏头冲段子鸣笑了笑,依旧一语不发。 等段子鸣和段子卿坐稳,萧诚才不紧不慢地又开口问段子鸣道:“子鸣初掌楚国公府,可还习惯?” 段子鸣挠挠头,赧然笑道:“从不知府中内外事务如此繁杂,子鸣愚钝,要学的东西太多,还有些手忙脚乱。” 萧诚笑道:“起初都是如此,日后就不觉得辛苦了。” “是,子鸣会加倍努力。”段子鸣郑重道。 萧诚点点头,而后端起酒杯,轻啜一口。 段将军的这个儿子还真是有点儿意思。瞧见他们姐弟是被傅欣给带来的,他就猜傅欣是打算要给段子卿难堪的,只是不等傅欣发难,段子鸣抢了先机,这番话说完,再加上段子卿恰到好处的沉默和安静,面上要挂不住的反倒是被无视了个彻底的萧永了。 萧诚睨了萧永一眼,果然就见萧永的脸色略微沉了下来,再转头看看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的段子卿,萧诚的嘴角微微扬起。 放下酒杯,萧诚毫无预兆地就站了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两步走到段子卿身后,而后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一转手就给罩在了段子卿的身上。 背上突然多了点儿东西,那轻微的重量惊得段子卿打了个激灵,转头疑惑不解地看着萧诚。 萧诚笑道:“水边风凉。” “……谢郡王。”段子卿愣愣地看着萧诚。 那披风上还带着萧诚的温度,温暖得叫段子卿有些忐忑。 萧诚没再说什么,转脚优哉游哉地又回了位置上坐下。 四皇子宁海郡王萧羽嬉笑着调侃萧诚道:“哎呦呦,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大皇兄这么体贴,瞧着还真是有几分怪异啊。” 不等萧诚回话,萧永就阴阳怪气道:“那是四皇弟你见识少,咱们的大皇兄对女人向来体贴,广陵郡王府的侧妃可是逢人就要炫耀,可把你二嫂给羡慕的,整日来闹我。” “二皇嫂竟还嫌二皇兄不体贴?”萧羽一听这话就笑了,“这长安城里还有哪个女人不知道二皇兄是最为体贴的男人,二皇嫂就守着二皇兄呢,怎么还不知足?二皇嫂还想二皇兄变得多体贴?” 他这二皇兄要是再体贴一些,怕是全长安的女人都要被收进定阳郡王府里了! 傅欣的眼色一沉,心里十分不高兴,可面上却还得强笑道:“四皇弟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你二皇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别看他在外面玩乐时巧舌如簧,可一回到家里对上自家人他就笨的跟个什么似的,半句好话都不说不出口了。段娘子你说是吗?” ☆、6. 第 6 章 闻言,段子卿暗叹一口气。 她方才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是因为隔着帷帽周围的白纱看不清她的神色吗? 这样想着,段子卿就摘下了帷帽,转手交给守在身后的黑锦,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转向傅欣,莞尔笑道:“可吓了我一跳,这定阳郡王府里的事情,郡王妃不是最清楚的吗?怎的还来问我了?郡王妃也说了郡王是要回到府里才会变个模样,那定阳郡王府里的家务事子卿怎么会知道?” 傅欣眼神一闪,不依不饶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段娘子与我家郡王相识已久,又曾亲密无间,我家郡王的事情,段娘子该是比我这个郡王妃还了解吧?” 话听到这儿,几个男人才意识到傅欣这是故意在给段子卿找晦气,各个面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萧永黑着脸瞪着傅欣,警告傅欣别太过分,可这警告却被傅欣无视了个彻底。萧诚也看了段子卿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帮段子卿解围,段子卿便又开口了。 “郡王妃可饶了我吧,”段子卿端起一杯酒捧在手上,看着傅欣一脸讨饶的表情,眼神清澈而坦然,“那点儿陈年旧事,郡王妃可别拿出来寒碜我了。当年不懂事,搞错了不少事情,给定阳郡王和郡王妃添了不少麻烦,子卿知错了,郡王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没能出席郡王与郡王妃的大婚也是子卿的不是,子卿就借着今日的时机,当着其他几位郡王的面儿敬两位一杯,一是为了谢罪,二来便是补上那没来得及说的恭喜,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话音落,段子卿用广袖遮掩着便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看着傅欣粲然微笑。 傅欣面色一僵,恨恨地看着段子卿,笑不成笑地说道:“我这不就跟妹妹开个玩笑嘛,瞧把妹妹给吓得。不过妹妹的这一句恭喜我可收下了。” 说着,傅欣也饮一杯酒。 傅欣当众找段子卿麻烦,这能损段子卿的颜面,却也害萧永失了几分颜面,又听段子卿说了这样的一段话,最后还不得不陪着喝下这一杯酒,萧永的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寒碜?如今提起三年前的事情,段子卿都觉得寒碜了?搞错?他们几年的感情她一句搞错就想撇干净了? 将段子卿那话翻来覆去地琢磨几遍,萧永越想心里就越气。 尽管生气,萧永却不能将这怒气表现出来。 怎么能叫人看出他是为了一个已经被许配给萧诚的女人的几句话而感到恼火?更不用说傅欣还坐在他身边,他若是露出了什么端倪,回去后傅欣又该不依不饶了。 而段子卿坦然又直白地把话说完之后,傅欣便再也寻不到借口可以给段子卿难堪,段子卿也总算是得了个清净。只是这曲水宴的后半段,段子卿总觉得萧诚一直在看她,可转头看过去又只能看到萧诚脸上的那一张银质面具,根本辨不清萧诚的神色,这叫她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直到这一场酒宴结束,段子卿都没再说话,只是偶尔凑到段子鸣耳边低声嘱咐一句,而后就静静地坐在段子鸣身后,也不东张西望,也没吃多少东西,入定了一般,这般不同寻常的姿态反而更引人注目。 终于是挨到结束,段子卿便扶着微醺的段子鸣往楚国公府的马车停留的地方走去。 “子鸣,没事吧?”见段子鸣满脸通红,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段子卿索性将自己的帷帽摘下,扣在了段子鸣头上,免得被人瞧见段子鸣这不成体统的模样,“让黄琼背你好不好?” “不好!”段子鸣蹙着眉,一脸不满地含糊道,“我能走!” 话音未落,段子鸣的脚下一歪就往段子卿的身上栽,吓得长孙若言和黄琼赶忙凑上来将段子鸣提起来,而黑锦则绕到段子卿身后,支撑住段子卿的身体。 离开了段子卿的身边,段子鸣就又不满地嚷嚷起来:“姐!我姐呢?”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段子卿一脸无奈地凑过去,抓住了段子鸣的胳膊。 早知道这小子喝了酒之后会变得这么麻烦,她就一口都不让他喝了。 段子鸣拿下段子卿的手,而后抓在手里,道:“姐、姐姐要跟在我的身边,我才、才能保护姐姐。” 话说完,段子鸣还打了个酒嗝。 “好,”被段子鸣的憨态逗笑,段子卿牵着段子鸣的手继续往前走,顺着段子鸣道,“我就走在你身边,等着你来保护我。” 段子鸣咧嘴嘿嘿傻笑一声,牵着段子卿歪歪扭扭地继续往前走。 “段子卿!” 萧永突然出现在前面,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段子卿还来不及反应,段子鸣就上前一步挡在了段子卿身前。 “你挡着路做什么?离我姐姐远一点!”段子鸣恶狠狠地瞪着萧永,但却因为醉酒而摇摇晃晃地无法站稳,恶意够了,却少了几分气势。 萧永脸色一冷,低喝一声道:“竟敢呼喝本郡王,段子鸣你好大的胆子!” 段子卿心头一跳,立刻上前一步,反将段子鸣拉到身后。 “舍弟无意冲撞郡王,只是不胜酒力,请郡王恕罪。”段子卿福身,头低垂。 一听到段子卿清冷的声音,萧永的气焰登时就低了三分,蹙眉道:“起吧。我有话跟你说,让人先送他回去。” 段子卿直起身,抬眼盯着萧永看了看,见萧永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这才偏头对黄琼和清宁说道:“你们先送郎君到马车上去等我。” “是。”黄琼给长孙若言使了个眼色,而后便跟清宁一起搀扶着段子鸣离开。 但段子鸣一直嚷嚷着要姐姐,引得身边经过的人纷纷侧目,黄琼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拉硬拽地就拖着段子鸣快速离开。 清宁追上去在黄琼的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责备道:“你轻点儿!若敢伤了郎君,你可就死定了!” “伤不着伤不着!”黄琼催促清宁道,“赶紧走赶紧走,郎君这窘态还是别让太多人瞧见得好。” 话音未落,黄琼便一把扛起段子鸣,脚下生风。 清宁撇撇嘴,跟上黄琼的脚步。 段子鸣被带走了,段子卿就垂着头站在萧永面前,身上还披着萧诚的那件披风。 萧永怎么看那件披风都觉得不顺眼。 “那件披风脱下来给我,我帮你还给皇兄。” 没想到萧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段子卿愣了愣,而后捏紧了披风的两边,低声道:“不敢劳烦定阳郡王,最近比较容易见到广陵郡王府的人,这披风我自己会还。” 注意到段子卿的动作,萧永眼神一沉,再一想段子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萧永这火气就上来了。 还比较容易见到广陵郡王府的人?她倒是很积极地筹备着与萧诚的大婚啊! 压下了心里窜上来的火气,尽量温柔地对段子卿说道:“那也好。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倒是有些不方便了,有什么话郡王就在这里说了吧。虽说这里人来人往的难免引人侧目,但我想郡王应该与我一样,都习惯了吧?” 因为她总是追着萧永跑,因为她总是在萧永身边闹,所以每当他们都在一起时,就总会引人侧目,被人指指点点,她以前都能对这些轻蔑视若无睹,如今又怎么不能?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被连累的广陵郡王。 萧永的面色一僵,目光中透出一丝哀伤和一丝无奈:“子卿,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我知道是我伤了你,可你若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你能不能别这样?” 听了这话,段子卿却笑了,道:“我为什么要怨你?先父故去,楚国公府之势一落千丈,定阳郡王另选一户对郡王有帮助的亲家本就是十分明智的决定,我要怨什么?” 萧永心头一跳,赶忙解释道:“子卿,我并不是看中段家的势力才刚跟你在一起的,我是……” “不是吗?”打断萧永的话,段子卿偏头看着萧永,笑靥如花,“不过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我不怨郡王,郡王也不必对我心存愧疚,事到如今,郡王也不希望再与过去纠缠不休了吧?” “是我不想,还是你不想?”萧永一怔,咬牙启齿地问段子卿。 段子卿一怔,而后笑道:“这话的确是我说的不对,郡王的想法不是我所能妄言的,不想与过去纠缠不清的人,是我。” “是因为萧诚?你又看上他了?”萧永逼近两步。 段子卿立刻后退两步,道:“与广陵郡王无关。” 见段子卿有意向后退去,萧永气红了眼,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抓住了段子卿的手,怒吼道:“若与他无关,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你在萧诚面前那么急着与我撇清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孙若言立刻从旁边闪身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抓住了萧永的手腕:“定阳郡王请自重!” 目光冷峻而坚定地看着萧永,长孙若言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滚!”怒喝一声,萧永扬手甩开长孙若言。 长孙若言机警地一退再猫着腰一进,趁着萧永扬手的这片刻功夫便挤进了萧永和段子卿之间。 “好啊你们!”被一个侍卫钻了空子,萧永简直要气疯了,“胆敢以下犯上,你楚国公府好大的胆子!” 萧永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悠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可是稀奇了,这长安城里还有谁敢以下犯上对定阳郡王不敬?” ☆、7. 第 7 章 听到这声音,段子卿和萧永同时循声望去,就见萧诚领着胥仁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嘴角微扬,似乎方才的那一句也只是在说笑。 “郡王。”因为才分开不久,所以此时再见到萧诚,段子卿只微微颔首。 萧诚也轻轻颔首,而后看向萧永,道:“二皇弟怎么还在这里?弟妹正四处找你。” 不想在萧诚面前失态,萧永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不善地反问萧诚道:“皇兄不也还在这里吗?明明是比我先离开的,可这会儿都还没走出去,皇兄是绕了多大的一个圈子?” 对萧永语气中暗藏的讽刺不以为意,萧诚偏头看着段子卿道:“是绕了挺大一个圈子。原本想要回府,但想到楚国公有些醉意,怕段娘子一个人应付不来,也怕段娘子再被哪个借酒撒疯的人缠住,便又回来寻她。亏得二皇弟帮忙拖住了段娘子,不然我还真是未必能找到她。” 其实只是走到半路时被傅欣追上,又从傅欣口中得知萧永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萧诚有些担心,这才折回来找段子卿的。 他原本以为萧永已经娶了妻,该是对段子卿没什么兴趣了,从以往的情况来看,就算这两人再有什么牵扯,也该是段子卿心有不甘,缠着萧永问个明白才是,却不想竟是萧永对段子卿竟意外地执着,段家姐弟回京后的这一个月来,萧永三不五时地就要去一趟楚国公府,反倒是段子卿的态度果决,除了刚回京的那一次,就再没让萧永踏进过楚国公府。 可越是被拒绝,萧永似乎就越是不甘心,这事情倒是变得有些麻烦了。 听了萧诚的话,萧永眼神一闪,道:“那皇兄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子卿貌美,出门在外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缠上,以前就连我在她身边时都要小心把她看好,可不敢叫她一个人四处乱晃。” 闻言,段子卿偷偷翻了个白眼。 从萧永的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实话来! 萧诚闻言却先仔细打量了一下段子卿,而后点头附和萧永道:“二皇弟这话说得不错,看样子日后我得多加小心了。” 段子卿抬眼,颇为诧异地睨了萧诚一眼,却意外地与萧诚四目相对,见萧诚的眼中带着点儿戏谑的笑意,段子卿的脸色瞬间就红了,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 萧诚笑笑,又问萧永道:“二皇弟还有事吗?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便带她回去了。” 萧永闻言看向段子卿,见段子卿垂着眼始终不肯看他一眼,萧永咬咬牙,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了,我也只是担心子卿一个人回府会有危险,不过既然皇兄来了,我便安心了。” 话音落,萧永先冲萧诚颔首,而后大步离开。 望着萧永逐渐远去的背影,萧诚暗笑。 明明就不想放开段子卿,却还要在人前强装不在意,也真是辛苦萧永了。 见萧永走了,段子卿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萧诚脸上的银质面具,道:“多谢郡王帮忙解围,给郡王添麻烦了。” 听到这话,萧诚才转回头看着段子卿,道:“无妨。我送你回去。” “诶?”段子卿一怔,仰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萧诚,“不敢劳烦郡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带了侍卫出来。” “侍卫可不能帮你解围,走吧。”话音落,萧诚就先迈出一步。 段子卿撇撇嘴,跟在了萧诚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寻到楚国公府的马车时,黄琼和清宁正站在马车边儿闲聊,从楚国公府里跟来的车夫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打盹。 见萧诚与段子卿一前一后地过来,黄琼和清宁立刻站直了行礼,坐在树荫下的车夫也慌忙爬起来给萧诚行礼。 “不必多礼。”萧诚转头看向一旁,骆毅正牵着三匹马百无聊赖地等候,见到萧诚来了,脸上的表情就瞬间明朗起来。 萧诚睨了段子卿一眼,脚下一转便走向骆毅。 段子卿耸耸肩,大步走到马车前,拉开了车门,见段子鸣正打着呼酣睡,而车厢的门口还堆着几个礼盒。 “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段子卿随手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后便见里面放着一个白玉镯。 清宁探头一看便回答道:“东西是孔先生他们送来的,娘子手上拿着的那个是席谦给的。这一个月他们都没能寻到机会见一见娘子,今日原本是想借着曲江边儿人多热闹来看看娘子的,不想娘子一直都跟几位郡王在一起,他们就只把东西留下了。” 段子卿这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顺势就将那白玉镯子套在了手腕上,道:“若言替我去见一见他们吧,看看他们如今都在哪里落脚,顺便跟他们说,楚国公府里什么都不缺,别再让他们破费了。” 护送她与弟弟回京的一共十人,都是三年前父亲去世之后来到他们姐弟身边的,自称是段家的家臣,但想来是父亲帐下一些没有为官的奇人异士,也有可能是父亲为他们姐弟搜罗的帮手。经过三年的相处,段子卿也不再怀疑这十人的身份。 这十人之中,长孙若言、黄琼、黑锦和清宁四人因为年龄与他们姐弟相仿,便留在了他们姐弟身边,其余六人则各自在长安城内寻找安身之所,如席谦这样原本就是长安人士的则省去了麻烦,而其他家在别处的人就要各显神通、各谋出路了。 但不管是谁,这才刚回长安,想来日子都过得有些拘谨,就算席谦是长安富商席家的三公子,家里的钱也都是席家主管着的,与他无半分干系。她知道这些人是对他们姐弟好,可钱这东西,能省则省,何况她楚国公府里也不缺。 “是。”长孙若言应下。 段子卿又笑了笑,这才关上马车的车门:“那咱们就回府吧。” 话音落,段子卿就绕到一匹马上,利落地翻身上马。 长孙若言几人也跟着跃上马背,那车夫也立刻跑到车辕上坐好,驾车向前。 而另一边的萧诚三人早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一瞧见段子卿他们前行,便打马凑了过来。 段子卿这才意识到萧诚是真的打算把她送回楚国公府。 往楚国公府去的路上,因为萧诚在,所以长孙若言他们都沉默着没办法跟段子卿搭话,段子卿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背上,好奇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萧诚。 察觉到段子卿的视线,萧诚毫不避讳地扭头看向段子卿:“有话要说?” 段子卿一怔,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可想了想,便又看向萧诚,犹豫再三,还是打马凑到了萧诚旁边。 “子卿的确是有件事情想问郡王。” “那便问。” 听多了有关段子卿的负面传闻,初见却见到一个知书达理又稳重聪慧的段子卿,这让萧诚觉得很有意思。 不知道再相处下去,他还会在段子卿的身上看到什么与传言不同的东西,这个过程似乎也将会是一个有趣的过程。 段子卿偏头看着萧诚,有些犹豫却一脸认真地问道:“子卿想不明白郡王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 没想到段子卿会问这样的问题,还问得这么直白,萧诚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子卿。 “你这样问,就不怕我不高兴?” 段子卿撇撇嘴,道:“是郡王让我问的。” 萧诚挑眉。段子卿都开口了,他还能说别问吗? 萧诚逗段子卿道:“客套罢了,没听出来?” 段子卿愕然,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萧诚笑笑,又道:“广陵郡王府需要一个郡王妃,你刚好合适。” “我?现在的楚国公府?”段子卿狐疑地看着萧诚。 萧诚点头道:“现在的楚国公府正是刚好,楚国公也很有天赋,即便是不从军,也不能叫段家没落了。” 原来是看中了弟弟的资质吗?段子卿歪着头想了想,却还是觉得萧诚这决定做得有些草率。就算段子鸣资质不错,能不能成事也不是单靠资质的,萧诚把宝押在段子鸣身上还真算不上稳妥。 “郡王的想法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会吗?”萧诚反问段子卿道,“那你又是为什么接了圣旨?” “那可是圣旨,怎么敢不接?” 若是没有圣旨,那不管是谁与她提起,她都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她现在没有那个谈情说爱的心情和精力,可偏偏谁都没与她说过这圣旨就来了,就算是曾经的她,也没蠢到敢抗旨不尊。 “所以你是被逼无奈?”萧诚的声音微沉。 即便不是为了情爱而结下的亲事,可当亲耳听自己的未婚妻亲口说出是被逼无奈才应下的婚事时,萧诚意外地感到很不愉快,可他原以为他并不会太在意。 听出萧诚不太明显的语气变化,段子卿偏头看了看萧诚,学着萧诚之前的语调说道:“楚国公府需要一个靠山,郡王刚好合适。” 听到这话,萧诚反倒笑了。 ☆、8. 第 8 章 上巳节那日,萧诚一路将段子卿送回楚国公府,站在楚国公府门前望着段子卿进门后才转身离开,这路途上的一幕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而段子卿在曲江边儿被萧永纠缠后又得萧诚解围的事情也被不少人瞧见了,等上巳节一过,这两件事情就被编排成了一件事,成了长安城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到这个最新版本的谣言时,段子卿只是笑笑,反正在曲江边儿被萧永缠住时她就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发展,萧诚则把这事儿当成是胥仁每日都要向他汇报的诸多事件之一,还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件,听过就忘,唯独萧永给气了个够呛,尤其是这事情不管是被人编排出多少个版本,众人口中的萧诚和段子卿都是一对金童玉女,甚至有人将萧诚与萧永相比,直言凭段子卿的貌相,配英武的萧诚更为合适。 三月十八,每年都要在年后去大兴善寺里祈福的皇后终于结束了百日的斋戒,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段子卿入宫。 于是皇后回宫的第三日,段子卿就在黑锦的陪同下入宫。 前世,段子卿唯一一次入宫便是在得知萧永将要大婚之后,那会儿也是给气疯了,什么都不懂的她硬是从丹凤门闯入,凭着一股气势就冲进了宣政殿。 那时圣人正与大臣们议事,收到消息时也是气坏了,见着她时更是勃然大怒,直骂她折了段家傲骨,丢尽了父亲的颜面。 当时她只觉得圣人是为了打发她才故意对她发火,如今想来她那时的举动可真是毁了父亲一世英名,大概也累得弟弟面上无光了吧。 这一次是段子卿这一生第一次入宫,是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情形,段子卿的心境也是完全不同的。 段子卿带着黑锦和六七个楚国公府的侍从骑马从兴安门入宫,跑过一条宫墙围成的甬道,而后停在金马门前。 金马门前,蓬莱殿的大宫女蓝春等候已久,见戴着帷帽骑马而来的段子卿瞧着是与传言中完全不同的英姿飒爽,不禁心生诧异,但在段子卿打马靠近之前,蓝春就将这诧异收了起来,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 “奴婢蓝春,见过段娘子。” 段子卿翻身下马,礼貌地冲蓝春颔首,道:“蓝姑姑客气了,劳烦蓝姑姑亲自走这一趟,子卿实在惶恐。” 眼神一闪,蓝春微微躬身,柔声道:“段娘子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婢了。皇后殿下等候已久,段娘子,请。” 段子卿点点头,将侍从和马匹都留在门外,只带着一身靛蓝色男装的黑锦走进了后宫。 蓝春又多看了一眼周身透着股凌厉的黑锦,这才转身跟上。 段子卿在蓝春的指引下来到蓬莱殿时,皇后正在蓬莱殿的花园里修剪花枝,听人禀报说段子卿已到,便微微转头,展颜微笑。 段子卿带着黑锦快步上前,稽首道:“拜见皇后殿下。” 皇后眼神一闪,先抬头看了蓝春一眼,而后才温声道:“起吧。什么时候回的长安?” 段子卿起身,垂着头答道:“回皇后殿下的话,子卿二月初便与弟弟回了长安,不敢打扰殿下祈福,没能立刻去向殿下请安,还请殿下恕罪。” 皇后嫣然一笑,转回头继续修剪花枝,一边修剪一边对段子卿说道:“替先公守了三年,你这性子倒是比以前稳重多了。这人啊,果然是要寻一处没有世俗烦扰的地方,心才能平静下来。” “殿下说的是。”段子卿从一旁的宫婢手上接过一个竹篮,提着篮子站在了皇后身边,接下皇后剪下的鲜花。 皇后瞟了段子卿一眼,而后从花丛中挑了一朵艳红的花朵,剪下后托在手上看了看,这才转身,将那朵花插入段子卿的发髻。 “果然是继承了大食人的血统,真是怎么瞧都觉得好看,连这花丛里最艳丽的花朵也失了几分颜色,也难怪诚儿和勇儿都上了心。” 一听皇后同时提起萧诚和萧永,段子卿便是心头一紧,暗自猜测皇后是听了坊间的流言蜚语,这才叫她来的。 萧诚与萧永皆是皇后所出,为了一个女人而针锋相对、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情是不被允许发生的,哪怕只是在传言中说的事情也不可以。 段子卿忙低垂着头,福身道:“子卿惶恐,两位郡王皆是人中龙凤,岂是子卿高攀得起的。” 皇后笑笑,道:“你这话可不能叫圣人听见。先公与圣人是结义兄弟,你在圣人心里可是比公主都要强上百倍,这妄自菲薄的话若叫圣人听见了,圣人可该不高兴了。” “圣人抬爱,子卿心怀感恩。” 皇后转手将剪刀递给蓝春,而后扶起段子卿,又拿走段子卿手上的篮子转交给蓝春,这才又开口道:“你这孩子,稳重归稳重,可怎么还与本宫生分起来了?” 段子卿抬头,看着皇后赧然微笑道:“子卿只是许久没见殿下,有些……有些紧张。” 还在西北那会儿,她虽见不着圣人,却经常能见到还是郡王妃的皇后,那会儿还小,皇后又是个温婉的女人,因而那会儿她十分喜欢亲近皇后,只是来了长安之后,来往多有不便,皇后不出宫,她也不进宫,就这样再没见过。 皇后笑着点了点段子卿的额头,而后牵着段子卿的手往蓬莱殿外走:“瞧见本宫有什么可紧张的?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吧。” “是。”段子卿转身亲昵搀着皇后,偏头看着皇后,笑容甜美。 瞧见段子卿一副乖巧的模样,皇后便想到了那段在西北的日子,慈爱地笑了笑,就任由段子卿搀着,缓步往御花园走去。 皇后原本是十分疼爱段子卿的,只是来到长安之后,向来乖巧的段子卿突然疯魔了似的,做的事情全不着调,惹得忙着打理后宫的皇后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今日这是又听说段子卿改了性子,才将人叫来看看,这一看便是心中欢喜。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说的都是当年在西北发生的趣事,倒也相谈甚欢。 走到御花园,皇后终于借着说闲话的功夫理清了思绪,问段子卿道:“司天台把日子定下了没有?” 乍一听这话,段子卿还没明白皇后问的是什么,可仔细一琢磨,便知道这问的是她与萧诚的婚期,毕竟能将她与司天台联系在一起的事情,也只此一件了。 “回殿下的话,大概还没有。”段子卿垂着头,看着地面走路。 “大概?”皇后挑眉,“这么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可是还有疑虑?” 一直以来,段子卿的这桩婚事都是叫她最心烦意乱的,原本只是圣人重情重义,想结两家永世之好,谁知这事一波三折,到如今已是一团乱麻,虽说段子卿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若段子卿闹起来想要讨个说法,那还真是他们皇家理亏。都怪永儿那孩子不踏实,也怪她太纵容永儿。 注意到皇后略微有些紧张的样子,段子卿温声道:“殿下多虑了,子卿并没有任何疑虑。子卿此生有幸,得圣人与殿下厚爱,事事都为子卿着想。子卿只后悔曾经无知任性,给圣人和殿下添了麻烦。” 她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萧永,那就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圣人和皇后本就因着父母的关系待她极好,若如前世一般连这份好都失去了,那她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果然,听段子卿这样一说,皇后长叹一口气,愧疚道:“是本宫有愧于你啊,原本你就是与诚儿定的亲,是本宫太纵容永儿了。” 段子卿眨眨眼,突然懵住:“子卿与广陵郡王……定了亲?” 可从没人跟她说起这事儿! 皇后也是一愣,疑惑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段子卿一脸茫然地猛摇头。 若她原本就是与萧诚定的亲,却还跟萧永闹出那么多事情来,那她跟萧诚这梁子不是结大了?可看萧诚的样子也不算是在记恨……难不成是要秋后算账? 段子卿顿时就生出一股想悔婚的冲动。可段子卿也知道,若萧诚记恨着她,那她再悔婚便是火上浇油了。 皇后狐疑地看着段子卿:“先公从没跟你说起过?” 段子卿继续摇头。 皇后顿时就感到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暗自埋怨段毅的粗枝大叶。 子卿的娘去得早,既然家里没有恰当的人能跟子卿说这事儿,段毅那个当爹的怎么就不能与女儿说说?就算是只说几句知会子卿一声也成,可怎么竟是提都没提? 笑得有些尴尬,皇后慈爱道:“本宫就说你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罢了,过去的事情便就让它过去吧,诚儿是个忠厚的孩子。” 段子卿又红了脸,垂下头时却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起上巳节那日与萧诚之间的对话,段子卿就觉得那人大概也是跟“忠厚”二字无缘。 一路跟着皇后走,段子卿也没留意他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因此当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时,段子卿还给吓了一跳,暗想是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御花园内喧哗,结果抬头望去,就看到前方的一大片草坪上,皇帝与几位皇子都在。 段子卿偏头,狐疑地看着皇后。 皇后这是特地带她来这边的? 皇后也是抻着脖子向前望去,余光瞄到段子卿狐疑的神色,便开口道:“真是巧了,圣人竟然也在御花园内。子卿你也许久没见过圣人了吧?走,咱们过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9. 第 9 章 听出了皇后语气中的不自然,段子卿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偷偷地在心里腹诽,面上依旧笑容灿烂。 “是,那子卿陪殿下过去。” 这是段子卿今天第二次轻描淡写地将皇后的尴尬化解,皇后对段子卿的这一份成长十分满意。 跟着皇后一起走过去,段子卿这才看清皇子们似乎在进行什么认真而严肃的比试,除了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皇帝,萧诚、萧永、萧泽、萧羽、萧弘兄弟五人都在,而此时萧泽和萧羽正在比试箭术,其余三人便脊背笔挺地站在皇帝身边,连只有五岁的萧弘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拜见陛下。”皇后停在皇帝的斜前方,非常小心地站在不会挡住皇帝视线的位置,而后款款福身。 段子卿在一旁跪地颔首,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太监和宫婢则全部跪在地上俯身叩首。 皇帝缓缓转头,一见到皇后旁边的段子卿便面露惊喜。 “都起吧,”皇帝一脸慈爱地看着段子卿,“皇后怎么想起召子卿入宫了?” 皇后款步走向皇帝,嗔怪道:“大家您还问呢!若臣妾不召子卿入宫,大家您可还记得子卿是您没过门的儿媳妇?您可倒好,只管把圣旨送了过去,这后面的事情竟是问都不问,您好歹也派个懂规矩的人去楚国公府帮忙张罗张罗啊,哪有姑娘家自个儿给自个儿筹办婚事的?” 作为陪伴皇帝度过最艰难的那段时期的发妻,皇后在皇帝面前总是保持着那一份恰到好处的放肆,少一分是相敬如宾,多一分便是藐视皇威。 也正因为这一份恰到好处的放肆,所以不管后宫里增添了多少女人,皇后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始终都是无可取代的,两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和相互依赖甚至能让皇帝将朝堂政务当做闲话抱怨给皇后听。 因而此时听到皇后的抱怨,皇帝也只是猛一拍脑门,大笑道:“皇后说得是,是朕思虑不周。赵康,让人去给皇后和子卿搬把椅子来坐。” “是。”赵康应下,立刻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去做。 皇帝又冲段子卿招了招手,道:“子卿啊,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段子卿眉梢微动,偏头先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笑着点头,这才垂着眼走到皇帝身边。 “拜见陛下,久疏问候,请陛下恕罪。” 只这一句寻常的问候,便叫皇帝朗声大笑:“咱们这疯丫头可算是长大懂事了啊,这端庄娴静的模样倒是跟你娘如出一辙。” 皇后也走上前,亲昵地将手搭在皇帝肩上,看着段子卿笑道:“可不是嘛!这丫头,疯起来跟先公一样我行我素,安静下来又如先夫人一般秀丽端庄,可当真是个妙人儿。” 听皇后提起段毅早逝的夫人,皇帝叹一口气,摸着段子卿的脑袋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这丫头了。” 这一句发自肺腑的怜惜叫段子卿微微红了眼。 自打母亲走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见段子卿红了眼,皇后就在皇帝的肩上掐了一把,皇帝转头不解地看着皇后,得了皇后一个眼色后再看段子卿便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刚巧小太监搬来了椅子,皇帝便笑着对段子卿说道:“快别站着了,都坐下吧。朕今日考校一下他们的武艺精进了没有,子卿可要帮朕瞧着点儿。” 段子卿笑笑,便退到第二张椅子旁,看着皇后在皇帝旁边落座后,才规矩地坐下。 三皇子安平郡王萧泽和四皇子宁海郡王萧羽的箭术比试其实没什么看头,若论技艺,两人其实不相上下,从这方面来看,该是年纪较小的萧羽更胜一筹,可萧羽是个急性子,在这样以心境定输赢的比试中通常是讨不到好处。 果然,射出第十支箭后,萧羽的脸上就流露出了些许不耐烦,心神不定,手上的箭便总是射偏。而萧泽的表情则没有什么变化,皇帝不喊停,他就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紧不慢的。 当萧羽一边盼着结束一边拉满弓准备射出第十五支箭时,突然就听到一阵喧闹,心头一怒便失了手。 萧羽懊恼地咋舌,转头不悦地瞪着不远处的傅欣。 傅欣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惹了萧羽,她只是听人说皇后召段子卿进宫,便匆忙赶来。 傅欣虽然是萧永亲自向皇后求的妻子,可与皇后的关系却并不和睦,不管傅欣如何讨好,皇后待傅欣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虽说是亲母子,可萧诚和萧永毕竟是皇子,与在后宫里的皇后多少就有些疏远了,若想叫皇后帮忙给皇帝吹吹枕边风,那就全得靠各自的妻子帮忙。以前皇后只有傅欣一个儿媳妇,傅欣便不急,可如今又多了一个段子卿,傅欣这就急了。 段子卿虽未过门,可指婚的圣旨都下了,那她的人生便也没有第二条路了,不得不提防。 “臣媳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傅欣每次出行都带着不少人,这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跪下,声势浩大,在这寂静的比试场上显得尤为喧闹。 见萧羽失手,皇帝眉心一蹙,脸色微沉。 皇后则先是偏头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面色不豫,便赶忙对傅欣说道:“起吧,安静些。” 傅欣一怔,谢恩后便起身,立刻转头让跟在身后的人都退到远处去。 傅欣站直了之后,段子卿便从座椅上站起来,盈盈一福身后才又坐下。 “你怎么来了?”皇后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比起面对段子卿时,那笑容寡淡了许多。 皇后认为女孩子是可以活泼一些,即便做事瞻前不顾后、即便莽撞不懂事,那也是年轻人的可爱之处,可一旦嫁为人妇,那就多少该收敛一些,为人妻、为人母就总该有些稳重的样子,更不用说他们还是皇家的媳妇。 可偏偏傅欣嫁给萧永之前还有些稳重的样子,成了定阳郡王妃之后反倒张扬了起来,每次出门都是前拥后簇,四处炫耀她郡王妃的尊贵,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模样叫人看了生厌。 傅欣娇笑道:“臣媳是来给母后请安的,结果去了蓬莱殿才听宫人说母后与段娘子一道来了御花园,臣媳就追来了。” “是嘛,”皇后依旧没什么反应,“永儿在那边站着呢。” 傅欣探头向萧永那边看了看,虽然很想过去,但见段子卿吃了秤砣似的稳稳地坐在皇后身边,便打消了念头,故作羞赧道:“臣媳可不是来看他的。” 这话刚说完,傅欣就毫不客气地对一旁的一个小太监说道:“去给本郡王妃搬个椅子来。” 那小太监闻言一怔,第一反应便是看向皇后。 皇后的眼色一沉,却没说什么,只冲小太监摆了摆手,示意那小太监去拿。 见皇后不太爱搭理她,傅欣便转向段子卿,故作亲切道:“段娘子怎么进宫来了?” 段子卿笑道:“回郡王妃的话,子卿与郡王妃一样,也是入宫来给皇后殿下请安的。椅子来了,郡王妃不如先坐下?” 傅欣看了看那把放在段子卿另一边的椅子,尽管很想让段子卿将她那靠在皇后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可当着帝后两人的面儿,这话到底是不能说出口,段子卿又不主动相让,傅欣也只能坐在了离皇后较远的位置。 谁知傅欣刚坐下要继续问段子卿话,皇帝就先一步开口对段子卿说道:“子卿啊,去看看谁赢了。” 段子卿和傅欣同时一愣,相互看了一眼,段子卿就站了起来。 “是,陛下。” 段子卿这一动,黑锦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皇帝看着一身男装的黑锦,疑惑问道:“跟在子卿身后的是谁?可是子卿的女婢?” 可那女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全然不像寻常女婢。 皇后也微微皱眉打量着黑锦的背影:“那是子卿带来的,该就是女婢了吧?” 皇帝盯着黑锦看了看,而后转头问萧诚道:“诚儿,你最近跟子卿走得近,可知道那是谁?” 谁知不等萧诚回答,萧永就抢话道:“那可不是楚国公府的人,儿臣以前从没见过。” 皇帝脸色一冷,沉声道:“朕问你了吗?” 萧永心头一跳,赶忙垂下头去:“父皇恕罪。” 萧诚睨了眼身边的萧永,而后才开口道:“启禀父皇,那人确实是段娘子的女婢,但却是段娘子这一次从外面带回来的。段娘子回京后不管去哪里都带着的,看着像是习过武,只是尚且不知道身手如何。” “恩……”皇帝沉吟片刻,“子卿这是寻了个又能当女婢、又能当侍卫的回来?叫人去查查底细。” “是,父皇。”萧诚应下。 段子卿不紧不慢地走到萧泽和萧羽身边,先笑着将比试结束的消息告诉两人,而后才又走到靶前,仔细清点靶上的箭支,记下两人的成绩后,便回到皇帝面前,如实禀报。 萧泽和萧羽两人已经并排站在皇帝面前,听到段子卿的禀报后,脸上均是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皇帝冷着脸看了看这两个人,又看向段子卿,问道:“子卿觉得该是谁赢了?” “诶?”段子卿诧异地看着皇帝,“这个……陛下恕罪,子卿不懂评判。” 皇帝却不肯放过段子卿,笑道:“随便说说即可。” 随便说说?段子卿偏头看了看已经转而看着她的萧泽和萧羽,一脸为难。 她倒是想随便说说了,可不管她是随便还是认真,只要判定一个人赢了,必定是要得罪另一个人了,这可怎么办? 段子卿微微拧眉,偷偷瞟向萧诚。 ☆、10. 第 10 章 虽然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与她算是利益一致的萧诚,可看过去之后段子卿就发现她找错人了。 萧诚的脸上带着一个面具,除了微扬的嘴角和微带笑意的眼神,别的什么都看不到,而这仅有的信息并不足以让段子卿猜出萧诚神态中的隐藏含义。 思索片刻,段子卿又看看萧泽和萧羽。 萧羽知道自己最后几箭脱了靶,不忍看段子卿如此为难,便冲段子卿微笑着开口道:“段娘子只管说便是了,只是一次比试罢了,输了的话下次赢回来不就得了?” 段子卿回以一个微笑,道:“宁海郡王真是豁达。子卿是不太懂如何判定输赢,从箭靶上的箭支数量来看,该是数量较多的安平郡王赢了,可若从精准来看,则是宁海郡王略胜一筹,只是子卿看两位郡王的最后几箭都有失水准,是不是被什么干扰到了?” 一听段子卿这话,在场几人的神色中多少都流露出些许诧异,萧泽看着段子卿微笑,萧羽则愣愣地眨了眨眼,立刻就承了段子卿的这个人情。 “可不是嘛!”萧羽一脸不满地抱怨道,“最后那会儿是最不能分心的关键时刻,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没有眼力见,竟在那时候喧哗!” 看萧羽说得跟真的似的,萧泽附和道:“是啊,是有些吵。” 皇帝笑着斜了段子卿一眼,而后沉着脸对萧泽和萧羽说道:“心不静,还怨上别人了?” 不过老二的那个郡王妃也确实招摇了一些,入个宫还带那么些人,她是想跟皇后比一比仪仗吗? 萧泽和萧羽两人立刻正色垂头,异口同声道:“父皇教训得是。” 皇帝一人瞪了一眼,摆手道:“一边儿站着去!” “是!”齐齐应一声,萧泽和萧羽就赶忙回到兄弟之间站好。 向皇帝福了福身,段子卿就打算回到座位上坐好,可才刚迈开脚步,就听到了傅欣的声音。 “父皇,臣媳有个不情之请。” 段子卿脚步一顿,困惑地看了看傅欣。 皇帝转头看向傅欣,沉声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傅欣站起来,看着段子卿笑道:“久闻段娘子文武双全,今儿刚巧有弓箭和靶子,臣媳想跟段娘子比一场。” 闻言,段子卿抽了抽嘴角。 皇后眉心一蹙,看着傅欣道:“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该稳重些,别整日净想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傅欣撒娇道:“母后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臣媳与段娘子又不是要打上一架,只是比比箭术罢了,同样是出自将门,段娘子也该是与臣媳一样习过武的吧?” 段子卿看了看皇帝和皇后,而后有些为难地说道:“子卿资质愚钝,武艺不精,实在是不敢……” “啊!”傅欣突然打算段子卿的话,“说起来先公不常在府里,段娘子也是没什么机会与先公习武的吧?真是可惜了啊。本郡王妃常听家父与其同僚谈论先公武艺高强,又精通兵法,本郡王妃便一直想着要与先公的传人请教一番,可本郡王妃细细一想,先公怕是没什么传人了吧?” 听了这番话后,大部分都沉了脸色,萧诚的嘴角却微微扬着,用胳膊肘撞了萧永一下,低声道:“回府好好管管。” 段家与傅家同为将门,又都是随父皇一起打天下的,难免会被人放在一起比一比,傅公在众人眼中一直不如段公也是事实,傅家对段家有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竟敢在父皇和母后的面前用如此不屑一顾的语气谈论先公,傅欣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啊。 萧永狠瞪萧诚一眼,咬牙切齿道:“不用你说!” 这死女人,就会给他丢人现眼! 萧羽是个直肠子,心中不满,嘴上便说了出来:“二皇嫂这话可说的不对了,段将军怎么会没有传人呢?且不说段家娘子与郎君都在,大皇兄可是段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是段将军的得意门生,二皇嫂若想与段将军的传人请教,不如就与大皇兄切磋一番如何?” 被萧羽这话噎住,傅欣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四、四皇弟说笑了,让皇兄来跟我一个女人比试,那不是掉了身价嘛。” 瞟了傅欣一眼,段子卿莞尔一笑,道:“先父忙于军务,常年住在营中,教过的人大概也都是兵将,但是若叫他们来跟郡王妃比试似乎也有些欺负人了。子卿虽没得先父真传,但好歹学些皮毛,若定阳郡王妃有这个兴致,那子卿也想向陛下讨这个机会。” 傅欣想要怎么消遣她、诋毁她都可以,可别扯上父亲、弟弟和段家,不然她可就不能再让着傅欣了。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子卿也有这个意思,那你们两个便去玩一场吧。” “谢父皇!” “谢陛下。” 异口同声地谢恩之后,傅欣得意地看了段子卿一眼,而后就大步向场中走去。 段子卿撇撇嘴,跟了上去。 这两个人一走,皇帝的脸色就更冷了:“永儿,你这郡王妃娶了多久了?” 萧永垂着头,在心里将傅欣埋怨一遍,回答皇帝道:“回父皇的话,快两年了。” 皇帝不满地瞪着萧永,道:“已经两年了却还是这副模样?朕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想好还是不想好了。”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萧永暗暗咬牙,“回府后儿臣一定重新教导。” “可别让她误了事儿。”嘴上是这么说,可再看看淡然稳重的段子卿,皇帝也只能替萧永惋惜。 另一边的段子卿和傅欣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拿起面前的稍弓,段子卿稍稍拉开弓弦弹了一下,随即便轻轻拧眉。 傅欣一直都在注意着段子卿,此时见段子卿神情稍变,傅欣便笑着开口道:“说起来我还真是从没见段娘子拉弓,段娘子真的会吗?这拉弓射箭瞧着容易,可不懂的人那是连弓都拉不开。” 说着,傅欣就搭箭拉弓,瞄准了靶子便松手放箭。 段子卿的视线随着那支箭飞向靶子,等视线追上时,那箭已经稳稳地□□靶子,只可惜是扎在了边缘。 “哎呀,这男人用的弓还真是不好掌控啊。”嘴上抱怨着,傅欣的脸上却尽是得意。 她与段子卿手上的弓是方才萧泽和萧羽用的,是两把两石弓,要想拉满,对孔武有力的男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对女人来说就稍微有点儿困难,幸而她幼时起便与父亲学习骑射,这些年不说日日练习也是没耽搁过,还是有些把握的。 瞧见傅欣那一脸得意,段子卿觉得有些好笑。 “我就觉得奇怪了,郡王妃凭什么笃定我武艺不精?” 说着,段子卿搭箭拉弓,一箭射出,也是差点儿脱靶,但却比傅欣好一些。 傅欣怔住,而后瞪着段子卿道:“只是射中了靶子而已,你别得意!本郡王妃方才只是在试箭,接下来才是正式的!”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请吧。” 傅欣气呼呼地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搭箭拉弓。 见傅欣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靶子上,段子卿才甩了甩右手。 两石弓果然还是太费力了。 另一边在远处的观望的皇帝见段子卿没被傅欣比下去,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皇后也是松了口气,可皇子之间唯有萧诚镇定自若,其余几个都对段子卿的箭术表示惊叹。 “她竟还会箭术?”萧永蹙着眉嘟囔一句,声音虽小,却还是被萧诚给听见了。 萧诚开口道:“段娘子刚学会走路时就开始习武,箭术与骑术是跟段将军学的,另外还跟一个大食女奴学了鞭法。” 段将军尚武,又十分疼爱这个女儿,段子卿怎么可能不习武? 虽然来到长安之后他与段子卿并无交集,可在西北那会儿他可是每天都能从父皇口中听说关于段子卿的事情,段子卿是何时学会走路的、何时开始习武的他都知道,当年碍于段将军阻拦,他没跟段子卿说过一句话,却时常能看到她在草原戈壁上策马狂奔的身影。段子卿有几分能耐,他可比萧永更清楚。 萧永闻言转头,愤恨地瞪着萧诚:“我没问你!” 萧诚转头冲萧永笑笑,道:“我自言自语罢了。” 这话说完,萧诚便转向另一边的皇帝,躬身道:“父皇,儿臣想过去看看。” 段子卿的箭术不该这么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恩?”皇帝转头,疑惑地看了看萧诚,突地又轻笑一声,戏谑道,“先前与你说起这桩婚事你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怎么这会儿见到人就上心了?” 萧诚笑笑,没有解释。 “去吧。”皇帝摆摆手,而后就转向另一边与皇后交头接耳,皇后听后也是频频看向萧诚,捂嘴窃笑。 萧诚却是不管这些,大步流星地往段子卿那边走去。 见状,萧永也忙向皇帝请示一句,而后也跑向傅欣。 站定在段子卿身后,萧诚颇有些意外地发现段子卿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靶子上,竟没察觉他的到来。 趁着段子卿放出一箭的空隙,萧诚低声开口道:“瞄准靶心。” 段子卿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惊讶地看着萧诚。 “郡王?” ☆、11. 第 11 章 萧诚没看段子卿,只望着远处的靶子:“段娘子这都是瞄准的什么地方?” 虽然每一箭都比前一箭更靠近靶心,可段子卿这是瞄准着靶子边缘射的箭吧?这也偏得太远了些。 段子卿也转回头看着靶子,叹一口气道:“我是瞄准了靶心的,可有好几年没拉弓了,技艺原本就生疏了,这又是张两石弓,有些拿捏不准。” 话音落,段子卿再次搭箭拉弓,射出的箭扎进靶子后又是比前一箭更靠近靶心一点。 萧诚闻言挑眉。 合着段子卿这半天只是在适应?说起来也是疏忽了,怎么能让两个女人用三皇弟和四皇弟的弓? “要换把弓吗?” “不必了。”段子卿撇撇嘴,“这就差不多了。” 说着,段子卿再一次搭箭拉弓,将弓拉满之后突然转手将弓横了过来,冷静地瞄准之后便射出一箭。 咄的一声,这一箭正中靶心。 段子卿转头看着萧诚,那带着点儿小得意的神情逗得萧诚眼中的笑意加深。 旁边的傅欣转头时突然就瞄见段子卿的靶子上有一箭正中靶心,登时就傻眼了。 “她、她怎么会射中?!”傅欣指着远处的靶子一脸惊讶。 萧永顺着傅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那支箭后微微一愣,而后又转头看着段子卿和萧诚。 不等萧永说什么,傅欣就扬声对段子卿说道:“果然有了皇兄帮忙就是不一样啊,段娘子也真是幸运。” 傅欣的意思是说段子卿射中的那一箭与段子卿的实力并无干系,是全靠了萧诚的,段子卿听后倒是没觉得怎样,反倒是萧永给气了个够呛。 萧诚是站在段子卿身后指点,可他也是站在傅欣身后的,傅欣这话的意思是说他没用?!段子卿幸运?那她是觉得自己很倒霉吗?! 段子卿不以为意地笑道:“郡王妃说的是,若郡王妃觉得不公平,也拜托广陵郡王去帮一帮郡王妃如何?” 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萧永气得狠瞪段子卿一眼,而后粗暴地从傅欣手上抢过那把弓。 “一边儿呆着去!只会丢人现眼!” 突然就被萧永推开,傅欣怔住,转念一想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想解释却又对怒冲冲的萧永有几分忌惮,见萧永已经搭箭拉弓,傅欣也只能怯怯地站在一旁。 一箭正中靶心,但萧永却不觉得开心,反而更加懊恼。 他一时冲动射这一箭到底是为了什么?跟萧诚比一比吗?开什么玩笑,萧诚的骑射是兄弟之中最好的,他再练个十年都追不上,有什么可比的? 没看出萧永心中的懊恼,傅欣讨好似的拍掌叫好,段子卿却转身将手上的弓递给了萧诚。 “郡王要试一下吗?” 这一箭,萧永是想挑战萧诚的吧?虽然不自量力,但勇气可嘉。 萧诚看了看段子卿,而后突然伸手将段子卿转向靶子:“那么,失礼了。” 段子卿还没明白萧诚是为何告罪,萧诚就不紧不慢地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而后手把手地执起段子卿手上的弓,搭箭拉弓。 突然就被萧诚以这样的姿势圈进怀里,段子卿一怔,而后一张小脸瞬间就变得红彤彤的。 “那个……郡王?”段子卿动了动手,却因为手上握着弓而没办法将手从萧诚手里抽回。 “嘘——别说话。”萧诚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瞄准靶心。 萧诚低沉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惊得段子卿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尽量偏开头拉开与萧诚之间的距离,可段子卿脸上的热度不减反增。 萧诚带着段子卿一起松手,一支利箭便破空而出,眨眼间便刺穿了段子卿留在靶心上的箭,而后势头不减地连靶心一起穿透,最终落在了靶子后面的青草地上。 萧诚望着被戳出一个窟窿靶子看了看,不喜不惊。 这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没有值得惊喜的地方,甚至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那个……郡王可以松手了吗?”段子卿不自在地挣了挣,却依旧没能挣开萧诚的手。 萧诚回神,低头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段子卿,轻笑一声后便放开了段子卿,退开两步。 “这就分出了胜负吧?”尴尬地低语一句,段子卿将手上的弓往萧诚怀里一塞,红着脸就快步往帝后所在的方向走去。 萧诚望着段子卿慌张的背影笑了笑,而后将弓放回原位,这才迈着悠然的步子往回走,可路过萧永和傅欣所站的位置时,却见萧永一个箭步来到眼前,挡住了去路。 “皇兄的轻挑行为也该适可而止,可不要太过分了!”萧永瞪着萧诚,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从上巳节开始,萧诚就对段子卿过分亲昵勤,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萧诚眉梢一挑,满眼笑意道:“这话二皇弟似乎最没有资格说出口。而且何为轻挑?二皇弟这是见不得我与段娘子感情好?” “你!”萧永气极,“感情好不好,皇兄心里清楚!我告诉你,子卿不会嫁给你!我一定会把她夺回来!” 听了这话,萧诚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那么……我拭目以待。” 话音落,萧诚就绕过萧永,回到帝后身边。 萧永气得摔了弓,愤愤地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怒气压下。 “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冲傅欣吼了一句,萧永就大步回到帝后身边。 傅欣委屈地扁扁嘴,不声不响地跟在萧永身后。 段子卿冲帝后微微福身就回到位置上坐好,垂着头不想让人瞧见她烧红的脸。 皇后瞧了瞧垂头不语的段子卿,而后歪着身子凑到段子卿耳边,低声道:“诚儿这孩子啊,这些年只专心于军务,本宫给他牵了多少红线也没见他对谁上心过,却原来还是惦记着这打小就许给他的丫头,哎呀,这几年还真是让他受了委屈,今儿本宫才算真正见一次他的笑脸。” 闻言,段子卿睨了眼正往皇帝身边去的萧诚,却一点儿也看不出萧诚是不是在笑。 萧诚和萧永的比试全在那一箭里,皇帝原本就对两人的武艺心中有数,也不指望萧永再有什么进步,而萧诚统领三军,即便没有人催促,也不会懈怠,因此看过那一箭之后,皇帝便没再让两个人做其他事情,余下的时间,段子卿就坐在皇后身边看着年幼的五皇子萧弘耍了套拳法,而后便又陪着皇后回了紫薇殿。 在紫薇殿里陪着皇后用了一顿午膳,又闲聊一会儿,段子卿正想着要不要跪安,就听人禀报说萧诚和萧永来了,段子卿再一看皇后那安了心的模样,便知道她这又是被皇后设计了。 在萧诚和萧永向皇后行了礼之后,段子卿也起身冲二人微微福身。 皇后笑笑,道:“诚儿,你接下来可还有事要留在宫中?” 萧诚一愣,转眼看了看段子卿,这才答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今日没什么事了。” “恩,”皇后点了点头,又道,“那正好,你送子卿出宫吧,这丫头在本宫这儿待了挺长时间,再不给送回去,楚国公府该派人来向本宫讨人了。” “是,”萧诚应下,“母后且放心。” 来紫薇殿的路上他还在琢磨母后为何找他,倒不是说他们母子生分,只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奔波,母子相处的时间少了,久而久之便也就没多亲昵,没有要事母后通常不会见他,他来请安也只是磕个头就回,难得今日内宫外朝都没发生什么事母后却想要见他,原来只是让他来给段子卿充当护卫啊。 再瞄一眼身边表情僵住的萧永,萧诚觉得这差事也没什么不好。 近几年萧永总是在找他的茬,虽然他并没多在意,但如有机会能给萧永添一添堵,他也不会错过。 段子卿左右看了看,只得向皇后行礼告退,道:“子卿告退。” “恩,路上当心些。”皇后笑着嘱咐一句。 “母后,那儿臣也……” 可萧永才刚开口,就被皇后打断:“永儿你留下陪母后说说话。” 萧永暗暗咬牙,瞄了段子卿一眼,这才应下:“是。” “儿臣告退。”冲皇后微微颔首,萧诚便带着段子卿离开了紫薇殿。 这两人一走,皇后就敛了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不悦地看着萧永,道:“永儿啊,本宫听人说你最近总是往楚国公府跑,是做什么去?” 萧永端坐在皇后面前,沉吟片刻后才回答道:“回母后的话,儿臣没做什么,只是段娘子才刚回京,儿臣想去看看楚国公府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 皇后冷声道:“楚国公府里又不是没有人在,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去帮忙的?再说了,若真有事,自有你皇兄料理,用不着你出头。今日起,你离楚国公府的人远一些。” “可是母后,子卿她……” “子卿的闺名是你能叫的?!”皇后低声训斥一句,“你胡作非为差点儿误了子卿的终身大事,子卿懂事,不与你计较,事到如今,你少给本宫再惹是生非!先公在圣人心里是何地位你不知道吗?!惹恼了圣人,有你好受的!” ☆、12. 第 12 章 坐在定阳郡王府的堂屋里,才刚从宫里回来的傅欣连换身衣裳的心情都没有,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些忐忑。 她与段子卿是在五年前认识的,自然是以萧永为契机,因此她们二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是相看两生厌,谁也容不下谁。那个时候,段子卿是个心里只有萧永的女人,单纯莽撞,不懂献媚讨好,也不会与女人争锋斗狠,她就只懂得傻追着萧永不放,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朋友,因此着实被萧永的其他女人欺负惨了。可三年不见,段子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而且那段子卿又是什么时候讨得母后欢心了?说起来……段子卿为什么会被指给广陵郡王?纵然母后待广陵郡王有几分冷淡,可父皇却是极喜欢广陵郡王的,段子卿这个已经沦为笑柄的女人,怎么会被指给广陵郡王? 正想着,便有下人来报说萧永回府,傅欣立刻扬起一个笑脸,起身就迎了出去。 “郡王,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父皇不是留下郡王一同议事了吗?” 萧永一把甩开傅欣的手,瞪着傅欣怒道:“议事?托你的福,本郡王可是被父皇和母后骂惨了,今日是谁让你入宫的?!” 傅欣给吓得一哆嗦,怯懦道:“我、我是听说段子卿入宫去见母后了,便想着……” “想什么?”萧永咬牙切齿道,“你还想在母后面前与子卿争一争宠?你当你是谁啊?父皇和母后都是看着子卿长大的,那是把子卿当成女儿养的,你凭什么去争?!” “当女儿?”傅欣心中诧异,“可是……可是我从没见她去给母后请过安啊。” 还没嫁给萧永那会儿,连她都是要时常跟着母亲入宫去给皇后请安的,段子卿若真跟皇后那样亲近,为何从没见段子卿去过? “她不去又怎样?她不去母后也照样疼她!”萧永大步流星地走进堂屋慈风堂,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里。 原以为他很了解段子卿,可今日之事后,他发现他竟也有些看不懂段子卿了。 傅欣赶忙追了上去:“我、我知道了,日后我会在母后面前小心行事。” “在母后面前?”萧永给傅欣这话气笑了,“你少给我去招惹子卿!若叫本郡王知道你欺她,定要你好看的!宋山,叫武明炎和路坚来书房见我!” 不想再听傅欣说话,萧永甚至看都没看傅欣一眼,起身就往后院书房里去了。 尽管已经被皇后严厉警告,可萧永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段子卿去萧诚的身边。 他曾以为楚国公府大势已去,如今看来却似乎还有转机,就这样放走段子卿、失了楚国公府,他如何甘心? “是,郡王。” 定阳郡王府的长史宋山冲着萧永的背影躬身一拜,偷偷睨了一眼傅欣,便转身去找武明炎和路坚了,此二人是萧永的门客。 就这样被留在慈风堂里的傅欣气得脸色涨红,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要她好看?萧永敢把她怎么样?只要父亲还在,只要傅家还没没落,萧永敢把她怎么样?他既然这么喜欢段子卿,当初为什么不等着娶段子卿?! 段子卿……不过就是一个段子卿!如今段公已逝,段子鸣尚且年幼,广陵郡王纵使军功赫赫备受圣人宠爱,在朝堂上的人脉势力却连萧永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她倒要看看这段子卿能在长安城中得意多久! 另一边,正被萧永和傅欣惦记着的段子卿突然打了个喷嚏,吓了旁边的萧诚一跳。 “着凉了?”萧诚转头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揉揉鼻子,摇头道:“该是没有。” 指不定是谁在背后骂她。 盯着段子卿看了看,萧诚才道:“回府后还是找人看看吧。天气虽暖,却也要当心。” 段子卿偏头冲萧诚笑了笑,道:“多谢郡王关心,子卿会当心的。郡王就送到这里吧,子卿还有个地方想去。” “什么地方?”萧诚好奇。 “听说武邑侯府的太夫人刚刚回京,想去看看她老人家。”说着,段子卿使了个眼色,示意萧诚看向一旁的一座宅子。 武邑侯田冠曾在西北皇帝麾下效命,深得皇帝信任,也是段毅的好友,入京后便随着皇帝曾经的府兵私军直接汇入羽林军,去年出任羽林军上将军,且受封为武邑侯。 萧诚转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武邑侯府门口。 萧诚又将段子卿及跟在段子卿身后的长孙若言和黑锦看了一遍,疑惑问道:“你就这样去?空着手?” “那我哪儿敢啊,”段子卿笑笑,伸手指向武邑侯府旁的小巷,“见面礼在那儿呢。” 萧诚顺着段子卿指的方向望去,这一看就看见了躲在墙边探头探脑的段子鸣和燕风子。 “段娘子还真是思虑周全。”思忖片刻,萧诚又道,“原本我也想着要来武邑侯府看望太夫人,既然段娘子都已经准备好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与段娘子一道好了。” 段子卿闻言眉梢轻挑:“空着手?” 萧诚邪笑,指着段子鸣的方向道:“不是在那儿吗?瞧着也够两人份了。骆毅,去敲门。” “是。”骆毅立刻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地就登上了武邑侯府门前的石阶,大力叩响了门环。 段子卿愕然,可武邑侯府的大门已开,段子卿也只能跟着萧诚一起下马,招呼来段子鸣和燕风子,再带上长孙若言和黑锦,一同进了武邑侯府的大门。 今日萧诚和段子卿也来得巧,武邑侯府里不仅女眷在府,连武邑侯田冠和世子田行林都在,一听下人说萧诚亲自登门拜访,立刻就来门口迎接。 “臣田冠/田行林,拜见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海涵。” 萧诚上前将田冠扶起,客气道:“侯爷客气了,唐突造访有失礼数,是我该向侯爷陪个不是。” 田冠憨笑道:“殿下这话可叫臣心中惶恐。哎呀!楚国公和段娘子怎么也来了?” 话音落,田冠忙又向段子鸣补了一礼。 段子卿这才和段子鸣一起给田冠行了礼,段子鸣笑道:“晚辈听说太夫人回来了,便想着来给太夫人请安。” “楚国公真是有心了,见到楚国公与令姐,家母一定十分开心。”田冠哈哈大笑道。 田行林也笑着对段子卿说道:“刚巧家姐也在,知道子卿姐来了,她也该高兴死了。” 听了这话,段子卿一愣,疑惑问道:“艳羽在府里?” 田行林的二姐田艳羽是她在西北时的闺中好友,只是到了京城也不常来往,她记得田艳羽在这个年纪该是已经嫁人了,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怎么回武邑侯府来了?是来探望太夫人的? 被段子卿这么一问,田行林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睨了田冠一眼才答道:“二姐的事情还是等二姐自己与子卿姐说吧。” “也好。”段子卿点点头。 田冠这才引一行人去后院找太夫人,田行林则安排人将段子卿带来的见面礼收入库房。 余光瞄到萧诚的背影,段子卿眼珠子一转,就上前一步与萧诚并肩,低声道,“舍弟仰慕武邑侯已久,一直都想与武邑侯聊聊,就……劳烦郡王帮衬了?” 萧诚眼神一闪,转眼看着段子卿,低声道:“我只是来看望太夫人的。” 段子卿不以为意道:“大概郡王原本是那样打算的,可既然武邑侯也在,不临时改下主意,聊一聊再走吗?” “我没……” 可萧诚话没说完,就被段子卿给打断了。 “那见面礼可不是白分给郡王一半的。” 萧诚一怔,顷刻后又笑道:“是可以聊一聊。” 段子卿粲然一笑,便在田冠回身前退后两步,走到段子鸣的身后去了。 见状,萧诚心中暗笑。 来到太夫人所住的清兰院,萧诚、段子卿和段子鸣是等着女婢进去通报之后,才在田冠的引领下进了太夫人的堂屋。 “晚辈萧诚/段子鸣/段子卿拜见太夫人,请太夫人贵安。” 来到太夫人面前,连萧诚都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太夫人和田家人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欣然受了这一礼。 “好好好,”太夫人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难为你们如今还把老身放在心上,老身昨日才回京,你们今日就来了,好啊。快起来,都赶快起来。” “谢太夫人。” 起身后,段子卿又嬉笑着对太夫人说道:“太夫人回京,大家都高兴着呢,想来看望太夫人的人一定不少,只是其他人都忙,唯独子卿清闲,倒是让子卿抢先讨了太夫人一个好。” 太夫人咯咯笑道:“哎呦呦,咱们子卿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你清闲,广陵郡王也清闲不成?” 萧诚忙笑道:“晚辈确实也是清闲,京中之事一直都是皇弟们帮父皇分忧,倒是没有什么晚辈能做的事情了。” 太夫人看着萧诚,慈爱道:“清闲也好,京中不比军中,乱得很,你既要为军防费心,京中这些个糟心事儿就别理会了。听说你们两个的婚事终于是要办了?” 一听这话,萧诚忙瞄向段子卿,恰巧段子卿也看了过来,却也只是淡淡扫了萧诚一眼,就又垂下了眼。 萧诚眉梢微动,而后才回太夫人的话道:“是,父皇已下旨赐婚,司天台也定好了婚期,就在六月。” “六月?”闻言,太夫人不满地蹙眉,“怎么还要等那么久啊?” ☆、13. 第 13 章 武邑侯夫人赵婉云一听太夫人这话就笑了,道:“阿姑就是心急!广陵郡王身为郡王,又是圣人的嫡长子,这娶妃的事情自然马虎不得,那户部给操办的婚事与咱们自己家操办的怎么能一样?婚期定在六月都有些赶了。” 太夫人沉吟片刻,而后点头道:“你说得倒也在理。广陵郡王的婚事是得好好操办,不然老身第一个不答应!” 赵氏拍着太夫人的手笑道:“圣人心疼广陵郡王,哪儿还用太夫人您操心啊!得了,让他们男人去说男人的事儿吧,留下咱们娘几个也好说说体己话,太夫人许久没见着子卿,该是有好些话要说吧?” 太夫人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你们男人别在这儿碍事,去聊你们的吧。子卿啊,到老身身边来。” “是,太夫人。”给段子鸣使了个眼色,段子卿便笑靥如花地去到太夫人身边坐下。 “晚辈告退。”萧诚与段子鸣一齐行了个揖礼,这才跟着田冠一起离开。 “子卿丫头,”等萧诚他们都走了,太夫人就握住了段子卿的手,“在庐墓三年,可吃了苦?” “没有,”段子卿摇头笑道,“去时皇后殿下与燕长史都留了人顾看我们姐弟,跟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而且在那边日子过得清净,倒是让人想起了在西北的日子。” 闻言,太夫人叹一口气,道:“是啊,京中嘈杂,不比西北,若不是冠儿那孩子不允,老身倒也想留在西北,这中原的地界,哪里都不如西北舒心。” 段子卿宽慰道:“西北虽是天阔云舒,可到底比不得京城繁华,侯爷也是想让太夫人过一过富贵日子。而且太夫人您若是留在了西北,子卿想您时可该如何是好?” 赵氏附和道:“子卿说得极是,纵然西北有西北的好,可阿姑您认识的人如今都在长安城里,我们又怎会将阿姑留在西北?长安城虽不如西北开阔,可也胜在狭小,您若想去见谁,不必骑马颠簸,只坐上马车软轿,顶多半个时辰就到了。” 太夫人斜了赵氏一眼,笑道:“不好是你们说的,好也是你们说的,都是你们有理!以前只觉得婉云能言善辩,如今竟连子卿丫头都练就得伶牙俐齿了。” 闻言,赵氏和段子卿齐齐掩唇低笑,太夫人也跟着笑个不停。 笑够了,太夫人又语重心长地对段子卿说道:“子卿丫头,你娘去得早,许多事情都没人能教你,前些年看着你整日瞎胡闹,偏又不好把你叫来说些什么,老身这心啊,就没有一刻能安稳的。” 段子卿垂眼,愧疚道:“子卿不懂事,叫太夫人挂心了。” 太夫人点点头,又道:“如今你也快要嫁为人妻了,凡事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了,日后你便常来老身这里走动走动,出了什么事也好跟老身、跟婉云商量商量。” “说的是什么呢,”赵氏也是十分心疼地看着段子卿,道,“你这丫头,小时候还亲热地管我叫伯母,长大了反倒客气起来了。侯爷与段公是并肩沙场的战友,更是知交好友,咱们两家一直以来都是亲如一家,你是段公的女儿,便也是我跟侯爷的半个女儿,自家人怎能如此见外?” 段子卿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一半是因为心生感动,另一半则是为自己前世自断亲缘的愚蠢行为而感到羞愧和懊恼。 见段子卿哭了,太夫人抬手摸着段子卿的脑袋,心疼道:“好孩子,这些年你爹娘都不在身边,让你受委屈了。” 段子卿摇摇头,哽咽着不敢出声答话,生怕一开口就要大哭不止。 她知道,会受委屈都是她自己的错,是她总以为自己已然孤身一人,这才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依靠,结果却辜负了许多人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凄凄惨惨地过了一辈子,明明她可以过得比谁都幸福,却一意孤行地毁了所有。 又在太夫人和武邑侯夫人跟前说了会儿话,段子卿就离开了清兰院,去侯府花婺院。听太夫人和侯夫人说田艳羽住在那里,只是太夫人与侯夫人提起田艳羽时的神情让段子卿十分在意。 在侯府女婢的指引下,段子卿站在了花婺院的门前,从敞开的大门往里望去,这里与她记忆中的没有什么不同,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满园繁花,芳香沁脾。她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拥拥簇簇挤满鲜花的院子却是过目难忘,连那夹杂在花香中的一抹清冽水气都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未有丝毫改变。 心情不错地踏进花婺院,段子卿却在瞧见艳丽花丛中的那一抹清雅素色时怔住。 那个一身素衣不戴簪钗的人是田艳羽?她是从何时起放弃了花枝招展的打扮而爱上了清新淡雅? 段子卿狐疑地向田艳羽走近,却不小心踢到了石子,惊了在花丛中发呆的田艳羽。 “呦!这可真是稀客啊,心里一向只有定阳郡王的段娘子怎么想起我这个旧友来了?可是又要我帮你出谋划策?” 一听这话,段子卿就知道自己没认错,这人确实是田艳羽。 “只是去看望过太夫人,顺路来花婺院赏花,这长安城里,可没有哪一处的花比这里品种更多了。只是这院子的主人似乎变了模样,叫我有些不敢相认。” 田艳羽垂头笑笑,道:“既然你已经见过祖母和母亲,那没从她们那里听说什么吗?” 段子卿走到田艳羽身边站定,道:“你们家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她们都让我来问你。” 田艳羽笑笑,而后叹息道:“十四岁时溜出家门,在东市认识了江南富商次子,一见倾心,因为父母极力反对,所以私奔随他去了江南。十五岁时嫁为人妇,本该幸福美满,熟料第二年夫君病重,卧病三年之久,去年初到底是没熬住。舅姑觉得是我克夫,将所有怨气都撒在我身上,夫君下葬之后便将我扫地出门,所幸我没给他们家生出个一儿半女,也不必为儿女的归宿而争执不休。” 说完这番话,田艳羽依旧是笑着的,可段子卿宁愿看她哭出来。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田艳羽哂笑道:“那会儿你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好,知道了我的事情又有何用?何况当年我急着私奔,哪有空去与你说?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当年的自己勇气可嘉、豪气冲天。罢了,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说说你今天的来意吧,你要嫁给广陵郡王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是来要我帮你想办法悔婚吗?” 段子卿摇了摇头,道:“不是,今日只是来看你。” 田艳羽一愣,斜睨着段子卿问道:“怎么?你是终于打算放弃那个祸害了?” 段子卿笑道:“不放弃又能如何?前些年我将楚国公府的脸面全都耗费在萧永身上了,如今他已娶妻生子,我再跟他纠缠不清的话,损的可就是楚国公府的尊严了。” 田艳羽嗤笑一声,道:“早就劝过你别对那种没有良心的男人痴心一片,你偏不听。” 段子卿偏头看着田艳羽,回嘴道:“伯父与伯母倒也劝阻过你,有用吗?” 田艳羽眼中对段子卿的嘲讽登时就散了个干净。 “女人啊……你我二人还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黑锦就走到了段子卿的身后。 “娘子,郎君派人来问娘子何时离开?” 段子卿眉心一蹙,犹豫着转头看向田艳羽。 子鸣若是差人来问,那大概是子鸣与广陵郡王能跟武邑侯说的话都说完了,可她实在是不放心艳羽。 田艳羽笑道:“不必担心我,事情已经过去一年,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若要寻死或其他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回来武邑侯府了,从江南到长安的路上,寻死的机会多得是。” “别瞎说!”段子卿狠瞪田艳羽一眼。 田艳羽不以为意道:“我答应过夫君会好好活着,就不会作贱自己,你放心吧。时近黄昏,再不走你今夜可就走不了了。子鸣还小,你放心留他一个人在楚国公府?万一出个什么急事,他可应对不来。回去吧,如今你我皆在长安,闲聊的机会有的是,说不定我明日勤快了,就会去楚国公府找你。” 段子卿叹一口气,道:“那我便在府中恭候大驾,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会吩咐门人准你直接入府,不必通报。” 田艳羽笑着点了点头。 段子卿这才带着黑锦往花婺院外走。 田艳羽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段子卿离开,见段子卿已找回些当初在西北时的飒爽模样,心中很是欣慰,眼见着段子卿已经踏出花婺院,田艳羽却又突然喊住段子卿。 “等等!” 段子卿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田艳羽:“怎么了?” “就这样放你离开,我还是觉得不甘心。”田艳羽抬脚走向段子卿,“就算江南与长安相去甚远,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也是有些过分了,你得补偿我。” 段子卿一怔,转而笑道:“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今夜请我喝酒,去你府里。” 她不想父母担心,因此不敢在武邑侯府内放纵悲伤,可这悲伤一直都只能发泄一半,余下的另一半藏在心里也渐渐有些压抑不住。 “好。”段子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14. 第 14 章 段子卿答应要请田艳羽喝酒时没觉得怎样,可当真回到楚国公府跟田艳羽喝上了的时候,段子卿却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她们两个都是在西北长大的孩子,纵然是女儿身,也是被各自不拘小节的父亲喂着酒长大的,想要醉解千愁谈何容易?两人坐在尔夏院的院子里从黄昏喝到月上中天,空酒坛已经被长孙若言他们送出去了近十个,身边却还绕着七八个。 “段子卿,你们府里的藏酒都兑了水吧?怎么干喝不醉?这都几坛了?” 即便没有神志不清,田艳羽也已经是眸光如水,有了醉意。 倒是段子卿的眼神依旧清明,懒洋洋地倚靠着一个空酒坛,听到田艳羽的抱怨便撇了撇嘴,无奈道:“府里平时只有我跟子鸣,存酒怎么可能是烈酒?” 这些不仅不是烈酒,还清淡得很,多半都是供女儿家小酌的,想来是父亲和燕叔特地为她准备的。 “我不管!你让他们去买!”田艳羽探身扯住段子卿的裙角拼命拽。 “别闹了!”段子卿拽回裙角,“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还有酒卖给你?” 田艳羽不依不饶地爬到段子卿面前,按住段子卿的肩膀就卯足劲儿地摇晃:“我不管我不管!我没醉!我还要喝!” 段子卿头疼地甩开田艳羽的手:“今夜你就老实地去睡吧,等天亮了,我带你去酒肆,随你喝个够。” “我不等!”田艳羽不满地瞪着段子卿,“你们家刚好就在十王坊里,旁边就是郡王府,你叫人去给我偷两坛来!” 段子卿给气笑了,伸手戳了一下田艳羽的额头,道:“瞧把你能耐的,还想着去郡王府偷酒,你怎么不去皇宫?” “皇宫也行!”田艳羽立刻接话道,“我不管啊!郡王府也好,皇宫也罢,我要酒!” 段子卿揉揉额角,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坏丫头!”田艳羽扁嘴,“你不给我偷,我自己去!” 话音未落,田艳羽突然纵身而起,一跃跳上了尔夏院的屋顶,再一纵身就不知道跳到哪儿去了。 “田艳羽你给我站住!”段子卿吓得连那被酒气熏出的一点慵懒都没了,“若言、黑锦,追!” “是!” 已经拆了发髻且换上了宽松衣裳的段子卿匆忙回屋取了两件斗篷,而后便奔出了尔夏院。 随便逮住一个正在府里巡逻的府兵士卒,段子卿急道:“去找燕主簿,让他点十名……不,五名,让他带五名府兵到街上去找我!” 话音落,段子卿也不管那士卒听懂没有,拔腿就往外跑。 那士卒见段子卿急成这样,便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去敲醒了已经入睡的燕风子,赶忙将段子卿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燕风子听。 燕风子也是没听懂段子卿是什么意思,可一听那士卒说段子卿已经出府了,立刻什么也顾不上了,依照段子卿的吩咐点了人便出了府,一出府门就瞧见了街上孤零零又慌慌张张的段子卿。 “娘子!”燕风子立刻带人追了上去,“娘子,怎么回事?” “还不都是田艳羽这个疯女人!”段子卿仰头寻找着夜空中起起落落的三道身影,偶尔传入耳中的欢快笑声叫段子卿更加恼怒了。 “段子卿,你在地上跑什么?上来追我啊!哈哈,你们追不到我!”田艳羽越笑越欢畅,仗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只能围堵不敢出手,便在十王坊的各府屋顶窜来窜去。 听见笑声后仰头一看,燕风子登时就给吓傻了:“娘子,再让田娘子这么闹下去,该惊动几位郡王了!” 段子卿扶额:“必是要惊动了。” 别人兴许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察觉到,可萧诚的耳朵那么灵,这会儿大概就已经被惊动了。 “风子你就带人守在街上,若是有武侯铺的人来,便解释一下,就说……就说屋顶上瞎跳的那个女人是我的朋友,旁的话不要多说。若有郡王府的人出门相问,也这样跟他们说,如有人追问,就跟他们说我明日会亲自登门致歉。”段子卿揉揉额角,将两件斗篷都塞进了燕风子怀里。 燕风子疑惑问道:“那娘子您要去哪里?” 段子卿咋舌,而后突然纵身跃起:“田艳羽你给我站住!我还治不住你了!” 看着段子卿轻巧地落在屋顶并追着田艳羽而去,燕风子惊得目瞪口呆。 如段子卿所料,田艳羽才刚在广陵郡王府的瓦片上踩了一脚,萧诚和骆毅就同时被惊醒,田艳羽的笑声一出,整个广陵郡王府都醒了。 坐在床上听着田艳羽的疯言疯语,萧诚哭笑不得。 武邑侯府的二娘子受邀去楚国公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两个女人也是他亲自送回楚国公府的,可这都快子时了,这两个女人怎么还醒着?而且竟还闹到外面来了。 再仔细听一会儿,萧诚就意识到田艳羽是醉了,会从楚国公府跑出来也是找酒来了。 这女人一旦撒起酒疯了,与男人相比也不遑多让,尤其还是两个在西北长大的将门之女。 萧诚笑笑,披上件外衫就出门了。 “郡王。”胥仁就候在萧诚的房门口,见萧诚出门,便拱手一拜,“是楚国公府的段娘子和武邑侯府的二娘子,看这架势似乎是酒后闹事。” “段娘子呢?” 胥仁抬手指了指上面,道:“段娘子也在屋顶上呢。” “她也上去了?”萧诚颇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纵身上了屋顶。 落在自家的屋顶上,萧诚一眼就看见僵持在安平郡王府屋顶上的四个人,段子卿正在想办法擒住田艳羽,长孙若言和黑锦两人小心地护在一旁,似乎是不敢对田艳羽动手的样子。 萧诚扬了扬嘴角,便在屋顶坐下。 虽然不如广陵郡王府的人反应快,可其他几座郡王府里也都相继燃起了火光,各府都出了人到街上去一探究竟,武侯铺巡街的卫兵也很快赶来,可一听说房顶上的是楚国公府的人,所有人就都没了主意。 深夜滋事,按理说是该抓起来送官审问的,可偏偏滋事的是楚国公府的人,而且还是刚被许给广陵郡王的段娘子,谁敢随便抓? 而听说段子卿正在屋顶上闹腾,萧永、萧泽和萧羽先后都跳上了自家屋顶,远看看不清的,就又跳到安平郡王府的房顶上了,上去时正好就瞧见段子卿正跟田艳羽交手。 见屋顶上的人真的是段子卿,萧永吓得心肝乱颤,一把就抓住了萧泽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子卿当心!” 闻言,萧泽瞥了萧永一眼。 他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啧!”听到萧永这一声喊,段子卿更不耐烦了,“你这疯女人,别再闹了,我要生气了!” 田艳羽也嘟着嘴道:“我也生气了!说好了请我喝酒一醉方休的,可是我都没醉!” 一听这话,段子卿登时哭笑不得:“你酒量好还怨我了?” “我不管我不管!”田艳羽一把推开段子卿就要往安平郡王府里跳。 “你给我回来!”段子卿抓住田艳羽的后领就把人扯了回来。 听着瓦片被踩的咔咔直响,萧泽也是心惊肉跳的,忙劝道:“段娘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屋顶上危险,要不咱们先下去?” 这要是真摔下去了,是算她们的还是算他的? 段子卿偏头冲萧泽粲然一笑,道:“抱歉叨扰安平郡王,我们马上就下去!” 说着,段子卿吩咐黑锦道:“黑锦,去将风子手上的斗篷拿给我一件。” “是!”黑锦立刻跳下屋顶,一转眼就又回来了,将那斗篷抛给段子卿。 段子卿伸手接住斗篷,一转手就将田艳羽兜头罩住,而后用斗篷将田艳羽给缠住,一把推给了长孙若言。 “若言,带她回府!” “是!”长孙若言扛起田艳羽就蹿回了楚国公府。 见状,段子卿松了一口气,其余几个人也松了一口气,黑锦立刻上前将斗篷罩在段子卿身上。 段子卿系好斗篷,这才向屋顶上的萧永、萧泽和萧羽拱手拜道:“扰了几位郡王的清梦,子卿万分抱歉,明日定当亲自登门致歉,还请几位郡王宽恕。” 话说完,段子卿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三个人。 萧羽最先开口,爽朗笑道:“我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没想到段娘子身手不错啊,改日切磋一下?” 段子卿心里打了个突,立刻笑道:“子卿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怎么配与宁海郡王切磋?子卿有些担心友人状况如何,请恕子卿就此告辞。” 萧泽温声道:“夜里风凉,段娘子却衣着单薄,确实该早些回去。” “你……没伤着吧?”萧永担忧地看着段子卿。 “多谢两位郡王关心,子卿无碍。”段子卿冲萧永拱了拱手。 萧羽撇嘴道:“说起来大皇兄怎么没出来?”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往广陵郡王府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就瞧见了正在屋顶上坐着的萧诚。 “嘿!大皇兄怎么就坐在那儿啊?他倒是过来帮个忙啊,就不怕段娘子伤着?”萧羽打趣道。 而另一边的萧诚就等着段子卿几人看过来,一见他们转头,便冲段子卿招了招手。 见状,萧泽笑道:“段娘子,大皇兄这是在叫你过去吧?” “那么,请恕子卿失陪。” 话音落,段子卿就带着黑锦在几座郡王府的屋顶连跳几下,跳到了萧诚面前。 “郡王叫我?” ☆、15. 第 15 章 段子卿一靠近,萧诚就蹙起了眉。 “你也喝酒了?” 这深更半夜的,她喝了酒却还往房顶上跳? 段子卿一怔,眨着眼说道:“陪着她喝了一点。” “只喝一点会有这么重的酒气?”萧诚连声音也低了两分。 段子卿偏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感觉酒气是重了些,可这跟萧诚有什么关系? 段子卿不解地看着萧诚,不以为意道:“大概是跟她在一起沾染上的吧。郡王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训话?” 萧诚的眼神一晃,突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严厉了些,更何况这件事原本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并没有立场去指责教训段子卿。 “不是。”萧诚垂下了头,心中有些懊恼。 段子卿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萧诚,问道:“那郡王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抬眼瞄了段子卿一眼,萧诚摆手道:“没事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没事?奇怪的男人。 段子卿福了福身,道:“那子卿告辞。” 这话说完,段子卿又看了看萧诚,见萧诚是真的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撇撇嘴,带着黑锦从屋顶跳入了楚国公府。 萧诚转头目送着段子卿回了楚国公府,然后才站起身来,转头望了望街上还在安抚武侯铺街使的燕风子,萧诚便从广陵郡王府的屋顶跳到了街上。 萧永三人原本也都要回府了,可突然瞄见萧诚去了街上,三人又纷纷停下脚步,探头张望起来。 “郡王。” 见到萧诚,街上的众人齐齐行了一礼。 “辛苦诸位兄弟,”萧诚看了看那一队卫兵,温声道,“只是段娘子喝了些酒,闹得厉害了些。这里没什么事了。” 左街使一怔,抬头睨了眼还在房顶上站着的萧永三人,着对萧诚说道:“郡王若说没事,那自然就是没事,只是……只是今夜之事,卑职该如何上报?” 话音落,左街使还偷偷给萧诚使了个眼色。 段娘子闹得这么大动静,若上面那三位不打算跟广陵郡王一起将事情瞒下,那广陵郡王贸然决定瞒下,终归是不太好。 萧诚眉梢一挑,也抬头往房顶上看了一眼:“小事而已,不必上报。退下吧。” “是。”犹豫了一下,左街使还是领着人匆匆离开。 左街使领人一走,燕风子就冲萧诚拱手一拜,道:“多谢郡王相助。” “回去吧,”萧诚摆了摆手,“小心照顾你们娘子。” “是,卑职告辞。” 燕风子也领着人匆忙回到楚国公府。 萧泽和萧羽见没什么事了,便各自回府,萧永盯着萧诚沉思半晌,也回了府。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街上瞬间安静了下来,萧诚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回了广陵郡王府。 第二日,田艳羽是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瞧见陌生的景致时还有些茫然,揉了揉额角才记起自己是在楚国公府里。 起身换上床边小凳上放着的干净衣裳,田艳羽就走出了屋子,一推开门就瞧见了在院子里浇花的段子卿。 左右看了看,田艳羽便抬脚走向段子卿,玩笑似的抱怨道:“堂堂楚国公府,就让客人睡在厢房里吗?是就收拾不出一间客房,还是我不够资格住进楚国公府的客房?” 段子卿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田艳羽,冷淡道:“给你一间厢房住就不错了,若不是我府里的主簿劝阻,昨夜我就将你丢进花圃里去了。” 给田艳羽的客房早就收拾好了,可大半夜的给她那么一闹,哪还敢让她睡到别的院去?若再闹起来,谁敢上前按她?唯有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嘿,你这黑心丫头!”田艳羽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段子卿身边,瞪着段子卿道,“我招你惹你了?” 段子卿冷眼看着田艳羽反问道:“你觉得你是招我了,还是惹我了?” “你!”刚要回嘴,田艳羽却突然忆起一些零碎的画面,安静下来细细回想一下昨日发生过的事情,田艳羽的表情突然僵住,随后看着段子卿一个劲儿地傻笑,“那个……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一瞧田艳羽脸上的尴尬表情,段子卿就知道她是将昨夜的事情想起来了。 段子卿剜了田艳羽一眼,不满道:“早知道你的酒品这么差,我就不邀你来喝酒了,这下可好,那深更半夜的,你连一刻钟都没用上就惊动了四位郡王,安平郡王府的瓦片都不知道被你踩碎了多少,到头来还得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安平郡王府换瓦片的钱你来付!” “是是是,我付我付,”田艳羽赶忙赔着笑应下,“各位郡王那里,我也会亲自去道歉的,怎么好意思让段娘子代我受过?” “可得了吧!”段子卿将手上的长柄竹瓢丢进水桶里,“除了广陵郡王和我府里的人,没人知道昨夜在十王坊闹事的人有你一个。反正这般离谱的事情我也是做惯了的,这丢人现眼的事儿还是让我去吧,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就成。” “可是……” “没有可是,”段子卿打断田艳羽的话,“太夫人家教严格,若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非对你用上家法不可!” “那……”田艳羽满心愧疚地看着段子卿,道,“那礼我来备,这登门道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他们家的家法都快赶上军法了,她可受不了。 “算你有良心!”段子卿这才对田艳羽露出了笑容,“另外,你院子里的半枝莲和蓝雪花分我一点儿。” 田艳羽笑道:“成!什么都成!别说是半枝莲和蓝雪花了,其余的我也都给你送些过来,你这院子也太冷清了些。” 段子卿笑道:“只半枝莲和蓝雪花就好,其余的就别麻烦了,这尔夏院我也住不了多久了。” 一听这话,田艳羽才想起段子卿就快要嫁人了:“也罢,就等你嫁到广陵郡王府之后再说。” 段子卿点了点头,又道:“肚子饿了吧?去洗把脸去,我让他们把吃的端上来。” “好!” 这一顿不早不午的饭吃完,段子卿就命长孙若言去送田艳羽回武邑侯府,午时一过,段子鸣和燕风子就一起到尔夏院来找段子卿了。 “姐。” “娘子。” 段子卿转头看着段子鸣,笑容温柔地问道:“子鸣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段子鸣往段子卿身边一坐,一脸担忧道:“姐,定阳郡王府那边,你打算亲自去吗?” 段子卿一愣,又笑了,反问道:“不然你替我去吗?” “行,就我替姐姐去!”段子鸣可就是在等段子卿这句话,“姐你放心吧!我一准把事情办妥,不会让他挑出一点儿毛病来!” 瞧见段子鸣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段子卿喷笑出声:“成,就让你去。” 她刚才还想着定阳郡王府这一趟能不能不去。 得段子卿应允,段子鸣开心地笑了。 等长孙若言回来,段子卿和段子鸣就带着人一起出府,兵分两路。 长安城的十王坊里目前只有七户人家,除去四位郡王的郡王府,其余三家都是蒙受皇恩能与郡王住一起的重臣,分别是段姓的楚国公府、孔姓的太师府和雷姓的天策上将府,余下的大片空地上暂且都种着花草树木,日后多半是要用来给其他皇子建府。 而这七家之间的距离算不得近,若用轻功,一个来回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可若徒步行走,那时间就要稍长一些了。 懒得调动府中的马匹或者马车,段子卿就领着长孙若言和黑锦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安平郡王府走去,权当是午后散步,可等走到了安平郡王府跟前,段子卿就瞧见宁海郡王萧羽焦急地在门前踱来踱去,似乎是等了很久,转眼一瞧见她,萧羽便迎了上来。 “段娘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昨夜听段子卿说要登门致歉,萧羽就猜她会依着皇子的长幼顺序逐一拜访,想要早一些跟段子卿聊聊,却又不想去萧永那里,于是今日一下早朝,萧羽就在萧泽屁股后面跟紧了,怎么都撵不走。 段子卿一怔,只得拱手作揖道:“见过宁海郡王。叫郡王久等,子卿惶恐,还请郡王恕罪。” “哎呀!段娘子不必客气,里边请里边请。”萧羽一脸兴奋地看着段子卿,把自己当成安平郡王府的主人似的。 “郡王先请。” 萧羽从来都是皇子里面最没规矩的,段子卿曾见识过很多次,因此面对他这没来由的亲切热络,段子卿并不觉得慌张,可见萧羽对自己充满了兴趣,段子卿的心里就有些没底了。 萧羽连跑带跳地蹿进安平郡王府,还没看见萧泽的人就高声喊道:“三皇兄,段娘子来了!” 听见萧羽的喊声,萧泽一脸无奈地从堂屋里走出。 段子卿赶忙快走两步,停在萧泽面前行了一礼:“见过安平郡王。昨夜无意冲撞了两位郡王,子卿今日特来给两位郡王赔罪,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两位郡王笑纳。” 闻言,长孙若言和黑锦齐齐上前一步,双手奉上礼盒。 “哎呦!还有我的份儿呢?”萧羽眉开眼笑地拿过长孙若言手上的礼盒,抱进怀里就给打开了,一瞧见礼盒里的东西就大喜若狂,“是桃花白玉箫!这东西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段娘子是从哪儿弄到的?” ☆、16. 第 16 章 闻言,段子卿眼神一闪,故作糊涂地问道:“这是什么稀罕物件吗?子卿不懂,只是偶然见到,觉得这白玉上的红色飘花实在是妙,将之制成洞箫更是别具一格,便买了下来。买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带回府后才发现楚国公府里还真是没有人能配得上这箫,也只能小心收藏。今日给几位郡王备礼时突然想起宁海郡王酷爱音律,思及郡王风姿,当下就觉得这箫该是属于郡王的。可还入得了郡王的眼?” 这箫其实是水素在上巳节那日送她的,与席谦他们的礼物混在一起,当时还没注意,可回府清点入库时,却在装箫的锦盒里发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四子擅乐”,细细一想才明白这箫原本就不是送给她的,只是替她准备好的一份礼物,一份随时都可以送给宁海郡王的礼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入得了入得了!这何止是入了眼啊,简直就是入了心!”萧羽爱不释手地赏玩着那玉箫,笑得合不拢嘴,“段娘子真是好运气,这东西我派人四处搜寻已久,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怎么就让段娘子给撞见了呢?” 这话说完,萧羽又突然将玉箫捂进了怀里,戒备地看着段子卿,问道:“这箫段娘子当真要送我?天上地下,这箫恐怕只此一个,段娘子不后悔?” “瞧你那点儿出息!”萧泽白了萧羽一眼,“段娘子若是舍不得,怎么还会拿出来让你瞧见?” 段子卿笑而不语。 萧羽忙向段子卿拱手,道:“多谢段娘子割爱。” 话音落,萧羽就迫不及待地执起箫吹奏一曲。 引着段子卿进到堂屋里坐下,萧泽颇有几分抱歉地对段子卿说道:“让段娘子见笑了,皇弟就是这个性子。” 段子卿在萧泽对面坐下,偏头看着屋外凭栏而坐的萧羽,微笑道:“宁海郡王的这份率性,还真是叫人羡慕。” “什么率性,他就只是任性妄为罢了。” 见段子卿送给萧羽的是这么稀罕的物件,萧泽也对她送给自己的礼物起了几分兴趣,原本是不打算当着段子卿的面儿打开的,可这会儿心生期待,也等不到段子卿离开,一坐下就动手打开了礼盒,而这盒子里装着的东西也果然没有叫萧泽失望。 打开盒子第一眼看到那打磨光滑的紫檀扇骨时,萧泽就已经是满眼惊喜,待小心地拿起那折扇展开来看,萧泽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子卿笑笑,替萧泽说道:“如郡王所想,这把折扇的扇面是五湖先生的遗作。” 五湖先生是唐国一名德高望重的智者,虽出身草芥,却受到皇室敬重,尤其备受文人雅士追捧,拜在其门下求学的人不计其数,只可惜七八年前就已往生。 听到段子卿的声音,萧泽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抬眼看着段子卿,狐疑地问道:“这也是段娘子偶然得到的?” 是要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得到这么些世间难寻的东西?不管是萧羽手上那个多少人苦心寻找却未能窥见一斑的桃花白玉箫,还是他手上这把未曾公之于世的五湖先生遗作,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不然他跟萧羽又怎么会苦寻无果? 可就是这样他们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段子卿却得到了,并且不痛不痒地就赠与他人……不在长安的这三年,段子卿当真只是乖乖守在段将军的墓旁?似乎并非如此。 大概能从萧泽的表情上看出他在想什么,段子卿从容笑道:“我可没有那样的能耐去结识五湖先生或者其门下弟子,这把折扇是从楚国公府的库房里翻找出来的,大概是先父得来的吧。” 听段子卿提起段毅,萧泽一愣,细细一想便觉得若是段毅,说不准还真是有这个能耐。 “既然是先公藏品,段娘子就这样拱手让人,岂不是要惹先公不快?”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若真是先父的珍藏,那我也断不会赠与他人,可先父一向只爱舞刀弄枪,这些个文人雅士的东西,他都只是随手丢进库房,全无半分爱惜之意,与其搁在那儿等着蒙尘,倒不如送给懂得爱惜它们的人,还能叫人记我一份人情。” 萧泽这才安心下来,道:“既然段娘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多谢段娘子割爱。” “郡王客气了。” 一曲奏罢,萧羽便又蹿到了段子卿身边,嬉笑道:“这箫果然是绝品,不仅样式独一无二,连音色都是上乘,与那九霄环佩琴相配必定能奏出倾世之乐。段娘子与三皇兄聊着,我这就去灵韵乐坊一趟!” 话音未落,萧羽就已经乐颠乐颠地跑出门去。 “灵韵……乐坊?”段子卿一脸茫然地望着萧羽的背影。 萧泽无奈笑道:“灵韵乐坊曾经是平康坊里一家名不经传的小乐坊,可最近来了个叫水素的姑娘,精通乐律,她手上的九霄环佩琴更是琴中翘楚,许多人起初都是奔着那琴去的,而后为水素的琴技折服,仅仅月余的时间,灵韵乐坊就名声大噪。四皇弟去见过一次之后就觉得与那个水素志趣相投,最近都成了常客了。” “原来如此。”段子卿垂眼,眸光闪动。 段子卿这边一切顺利,段子鸣那边也是相当地顺利,从一进门开始就打了萧永一个措手不及。 上朝归来,萧永就惦记着段子卿说要登门致歉的事情,心神不定地吃过午饭,本是想到后院去坐坐,装作自己并不在意段子卿是否会来,可到底还是坐不住,于是就又转移到了堂屋里等着,却也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听门人来报说楚国公府的人来了,可等萧永迎出去,见着的却是段子鸣、黄琼和燕风子。 萧永一怔,却还是摆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子鸣,你怎么来了?” 段子鸣拱手一拜,不冷不热地说道:“见过定阳郡王,唐突造访,还请郡王恕罪,只是昨日家姐无状,若有对郡王无礼之处,还请郡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怪罪,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段子鸣的话音未落,燕风子已经上前一步,将手上的锦盒双手递出。 萧永赶忙让人接下,而后扶着段子鸣的手就往堂屋里引:“子鸣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子卿若是惹出了什么事情,那我自然是要帮她的,怎么会怪罪?” “多谢郡王抬爱。”这话说完,段子鸣就在萧永旁边端正地坐着,一言不发。 萧永觉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又问段子鸣道:“子鸣,你姐姐呢?” 一听这话,段子鸣便又站起身来,冲萧永拱手一拜,道:“姐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亲自来向郡王道歉,还请郡王见谅。” 萧永忙拉着段子鸣坐下,温言道:“才刚叫你不要客气,你这又是做什么?该不会是你姐姐教你的吧?快坐下。这是宫里才送来的新鲜水果,吃一个尝尝?” 说着,萧永拿起一个果子,送到了段子鸣眼前。 段子鸣转眼看了看那果子,伸手接了下来,却一转手又放回了桌子上:“多谢郡王。” 萧永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有些冒火,可看着段子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萧永心里这火又渐渐熄灭下去。 咬咬牙,萧永问道:“对了,你姐姐和广陵郡王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没想到萧永会主动问到这事儿,段子鸣多瞄了萧永一眼,“大概是因为姐姐昨日进宫见过皇后殿下,今天上午司天台的人便将六月的几个黄道吉日送了过来,说是让姐姐从中挑选一个合心的日子。” 萧永心头一跳,追问道:“司天台的人已经测算出日子了?” 他不是才跟司天台那边说过不急着算出吉日吗?那些人是当他的话都是耳边风?只要司天台没算出日子,就算到了六月,段子卿她也成不了亲!……难不成是母后去催了? “是的,已经算好了。”段子鸣点头。 “那……那你姐姐可选了日子没有?” “还没有,”段子鸣顿了一下,见萧永面露喜色,就补充一句道,“姐姐说还要跟广陵郡王商量一下,今日刚好就能见到。” 才刚露出点儿笑容的萧永怔住,再将段子鸣前前后后的这几句话联系在一起,心里登时就是咯噔一下。 段子鸣之前说段子卿有事不能来,该不会就是去广陵郡王府定日子去了吧?她就这么急着要嫁给萧诚? “那你姐姐现在是在广陵郡王府里?” “大概吧,”段子鸣的心情突然转好,拿起手边的那个果子啃了一口,“我出门的时候,姐姐还在盘算是先去广陵郡王府,还是先去安平郡王府。我倒是觉得她该先去安平郡王府,这样再去找广陵郡王时,就能心无旁骛,想跟广陵郡王聊多久都行,郡王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萧永的脸色一沉,不悦地看着段子鸣。 这臭小子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段子鸣得意地轻笑一声,将吃剩的果核留在桌上,人就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和衣摆,朗声道:“我还要去看看姐姐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不能在郡王这里久坐,告辞。” “楚国公请留步!” ☆、17. 第 17 章 听到声音,段子鸣停住脚步,与萧永一起转身循声望去,就看到傅欣和一个女人手挽着手从定阳郡王府的后院踏进堂屋。 萧永眉心一蹙,冷声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傅欣娇笑道:“我是有点儿事情想劳烦楚国公帮忙。” 段子鸣对傅欣作了一揖,疑惑道:“见过郡王妃,不知郡王妃有何吩咐?” 闻言,傅欣轻轻拍了拍身边那女人的胳膊,灿然笑道:“这位是广陵郡王府的侧妃,今儿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可做,我便将她叫来一起说说话,这会儿她也该走了,正巧楚国公也顺路,不知能否代我将她送回广陵郡王府?” 不等段子鸣答复,萧永就狠瞪傅欣一眼,道:“府里没人能送吗?这点儿小事怎么能让楚国公去做?” 傅欣立刻一脸委屈道:“这有什么不能送的?楚国公府和广陵郡王府这两家人眼瞅着就要变成一家人了,互相照应那不是应该的吗?更何况侧妃跟在广陵郡王身边那么些年,那情分怎么还不够她跟楚国公府也沾一沾亲缘?楚国公倒是还可以管侧妃叫一声姐姐呢!” 一听这话段子鸣就笑了,不慌不忙地说道:“郡王妃的弟弟是称呼定阳郡王的侧妃和妾室姐妹的吗?原来定阳郡王府和傅家之间的亲戚关系都是这样算的啊,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受教了。” 萧永的眼角狠狠一跳,强笑着对段子鸣说道:“子鸣可别听她胡说,她欺你年少,逗你的。” 都跟傅欣这女人说过段子卿姐弟与以前大为不同,她怎么还要招惹人家? “原来只是玩笑啊,”段子鸣撇撇嘴,“我就说依郡王您的心性,府中怎么会这么没规矩。” 段子鸣这话乍一听没觉得怎样,可细细想想,萧永却觉得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儿。 他的心性?他的心性怎么了? 段子鸣自然是不会跟萧永详述他的心性,转而对傅欣说道:“不过既然是郡王妃的吩咐,那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子鸣都该走这一趟。这位侧妃,请吧。” “那就有劳楚国公了。”傅欣笑着推了谷心柔一把,将谷心柔给推到了段子鸣面前。 谷心柔此时心中也是恼了,却不好发作,只能对段子鸣盈盈一拜,乖顺道:“有劳楚国公。” 今日傅欣突然送信给她,说要她到定阳郡王府来一趟,想跟她说一说段子卿的事情。而她也正为自己对段子卿的一无所知而感到困扰,在此时得到傅欣的邀请,自然会来。 原本以为段子卿是一个跟她没有关系的女人,因此她从没关注过段子卿,只一心一意帮他们郡王打理郡王府内务,想着他们郡王大概不会随随便便娶妃,她这样尽心尽力,早晚会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郡王妃。谁知圣人一道圣旨竟就将那个已经臭名昭彰的段子卿许给了他们郡王做正妃,郡王不仅没有拒绝,而且还积极准备,她这才觉得大事不妙。 但不论心里怎么慌张,她都不会跟傅欣联手,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们郡王与定阳郡王之间貌合神离的关系了,她又怎么会扯郡王的后腿?今日来定阳郡王府,她真的只是想打听一下段子卿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被傅欣给利用了。想用她来给段子卿添堵?怎么能让她得逞! 这楚国公也真是的,楚国公府跟定阳郡王府也该是不合的吧?他闲的没事跑来定阳郡王府做什么? 再向萧永和傅欣拜别,段子鸣这才带着谷心柔、燕风子和黄琼离开定阳郡王府。 不紧不慢地往楚国公府回,段子鸣完全没有要跟谷心柔搭话的意思。 燕风子对广陵郡王府的这位侧妃还算熟悉,纵然没见过几次,传闻也是听说过不少,若是以前,他还会替段子卿担心,可如今这状况,燕风子倒是觉得不管谷心柔有多大能耐,在段子卿面前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一府的内务好管,一府的未来却不好谋划,单看这眼界就知道谁更胜一筹了。 倒是黄琼对谷心柔十分感兴趣,审视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谷心柔,可看来看去,也只觉得谷心柔瞧着比傅欣好看些,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被那位广陵郡王看中给提拔成侧妃了呢? 三个男人的态度都让人捉摸不透,谷心柔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默默地跟在段子鸣身后。 路过广陵郡王府时,段子鸣率先停下了脚步。 “到了。从这里到郡王府的大门前,你自己能走吧?” 谷心柔闻言一怔,转头望了望百步之外的广陵郡王府大门,有些诧异段子鸣竟然就将她这么丢下,可想了想,却只福了福身。 “多谢楚国公相送。” 段子鸣冷淡地点了点头。 虽说没有打算将谷心柔送到广陵郡王府门口,可段子鸣也没敢直接离开,于是就站在原地,目送谷心柔进门。 可谷心柔这路才走完一半,段子卿和萧诚就并肩从安平郡王府的方向走来。 “子鸣,你怎么站在这儿?”段子卿走到段子鸣身后,在段子鸣的肩膀上轻拍一下。 “姐姐,”段子鸣转头,看向段子卿时眼神闪了一下,“没、没干什么。姐姐怎么和郡王走到一起了?” “在安平郡王府门前碰上,”段子卿一边说着,一边往广陵郡王府那边看去,自然就看到了走在半路上的谷心柔,“那位是……?” 子鸣一直都盯着那女人呢,那女人怎么了? 恰在此时,谷心柔回头看了一眼,见段子鸣的身边突然多了萧诚和段子卿还有些诧异,可瞬间之后便大方得体地向萧诚这边福了福身,而后继续往广陵郡王府走,片刻都没耽搁就进了门。 “那个……”段子鸣为难地看向萧诚。 萧诚自然也注意到了谷心柔,沉吟片刻,便对段子卿说道:“那是我府里的侧妃。” 说这话的时候,萧诚一直在打量段子卿的脸色,想看看段子卿会作何反应。 “是吗?”段子卿脸上的笑容未变,还偏了偏头,似是想要看清谷心柔的长相,“子鸣你怎么跟侧妃走到一起去了?” 瞧见段子卿的这个笑脸,萧诚脸色微沉。 他们虽然不是因为相爱才要成亲,可段子卿就真的对他身边的女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女人连萧永都能看上,却对他没有半分心思?他是比萧永差在哪儿了? 段子鸣有些看不懂段子卿的表情,挠挠头,道:“她在定阳郡王府里跟定阳郡王妃说话,走的时候就一起了。” “哦?”段子卿转头,戏谑地看着萧诚,“郡王您跟定阳郡王的关系不错啊,府中妃妾竟还能坐在一起闲聊?” 萧诚沉声道:“她平日里不会过去。” 段子卿笑笑:“那么,我们姐弟就此告辞,郡王还是赶紧问问侧妃去定阳郡王府说了什么比较好。” 见段子卿转身就要走,萧诚突然开口把人叫住:“等一下!” 段子卿重新站定,转头疑惑地看着萧诚:“郡王还有事?” “……不是说要登门致歉吗?就这么走了?” 段子卿一怔,思索一番,便回答道:“去郡王府致歉这样的事情,还是该子鸣去才能显出诚意。” 她可不在这个时候去,再跟那个侧妃撞个正着,免不了又是一番相互试探,日后这样的机会多得是,现在还是能避就避吧。 “啊?”段子鸣转头看了看萧诚,道,“我去?我去做什么?” 郡王一看就不是想要跟他聊天,姐姐干吗让他去啊? 段子卿眼睛一瞪,道:“让你去你就去!” 话音落,段子卿转身就往楚国公府走去,生怕再被萧诚逮进广陵郡王府去。 “……哦。”段子鸣挠挠头,茫然地看着段子卿的背影。 萧诚眉梢轻挑,盯着段子卿略显匆忙的背影看了半晌,突地就笑了。 方才说起谷心柔的时候,段子卿的眼神连一丝动摇都没有,他还真以为她是全不在意了,差点儿就被她给骗了过去。 这女人也真是绷得住,日后他可得小心,不然稍不留神就要看错什么了。 “子鸣你也回府吧。” “啊?”段子鸣又茫然地转向萧诚,“那登门致歉……” 萧诚轻笑一声,道:“不必了,也没发生什么需要你们像我道歉的事情。” 话说完,萧诚就先一步往广陵郡王府走去。段子鸣挠挠头,还是赶紧去追段子卿了。 而先一步回到楚国公府的段子卿一进鹤鸣堂就抄起之前放在桌子上的礼盒甩给了长孙若言,吓得长孙若言赶紧将东西接住。 那盒子里装的可是一套青瓷茶具,哪经得起娘子这样随手乱丢? “送去广陵郡王府。”段子卿才不管那茶具碎没碎,只转身坐在了太师椅上,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自打回府以来,她一边忙着帮子鸣整理封地诸事,一边忙着决定大婚的繁杂琐事,还要应一些夫人、娘子的邀请去她们的花宴上露个脸应酬一下,忙起来倒是忘了萧诚的后院也不是空无一人,她既然要嫁过去,也该有所准备才是,前世在女人手里吃够了苦头,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再被女人耍得团团转了。 “姐!”段子鸣也紧赶慢赶地跑回府,“姐,你没事吧?” 段子卿好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段子鸣,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段子鸣一屁股坐在段子卿身边:“可是你突然就说不去广陵郡王府了,难不成是看到那个侧妃所以不开心?” ☆、18. 第 18 章 听段子鸣这么一问,段子卿又一次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啊?为什么?”段子鸣茫然地看着段子卿,“不、不知道。” 他哪知道为什么啊,可姐姐以前每次见到定阳郡王的其他女人时都要发好大一通脾气,难不成换成是广陵郡王她就不生气了?为什么? 看着段子鸣那一脸呆相,段子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段子鸣的脑袋,道:“皇子束发后就有宫女通房,出宫开府后这通房就要变成姬妾,开府时陛下还要再赏赐几个,有来往的大员送礼也会捎带一两个女人,广陵郡王都多大岁数了?后院里要是一个女人都没有那才奇怪呢。” 她以前总是为了女人的事儿与萧永置气,一是因为她爱萧永,既然爱,就不可能不嫉妒、不在意,二则是因为她也知道萧永并不爱她,她总想着若萧永不再沾花惹草,那大概就会将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这才不停地强行干预。如今想来,那会儿的她也真够死心眼的。 “姐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段子鸣狐疑地看着段子卿,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姐姐若真能想开,他也更放心些。 段子卿失笑,在段子鸣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转口问道:“你还有心思管我的事情?封地的事情都捋顺清楚了?” 一听这话,段子鸣就苦了脸:“大致的情况是了解了,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要亲自去一趟才知道。” 父亲在世时,只专心于军务,并不在意政务,连与楚国公府财政息息相关的封地问题都不甚在意,全权交给了燕叔处置。 这些日子他将往年由封地官吏递上的折子都翻看了一遍,只觉得那字里行间漏洞百出,那些人当真是连要敷衍一下的诚意都没有,那折子写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搜刮民脂民膏贪污了不少钱财,若叫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楚国公府也参与其中,不然折子里都写得这么明显了,楚国公府为什么不上报?亏他还一直以为封地那边是百姓安居乐业的繁荣景象,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段子卿闻言沉吟片刻,而后道:“说的也是,父亲还在的时候并没有管过封地的事情,圣人对父亲信任有加,怕也不会去查探楚地的真实情况,放任了这么些年,那边的情况想必并不乐观,是得去看看。” 段子鸣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那我带人去?” 段子卿垂着眼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道:“司天台送来的吉日中,最晚的也是六月二十三,如今四月将至,你若去,必定回不来,何况你要离京,是要先向圣人禀明缘由,得圣人应允才能离开,这缘由可不好说啊。” 段子鸣蹙眉道:“就说我才刚接手楚国公府内外事务,想去封地实地勘查?” 段子卿哂笑道:“你唯一的亲姐大婚在即,你却急着前往封地勘察?那封地里是藏了什么宝贝,叫你连亲姐和广陵郡王的大婚都不在意?” 段子鸣挠挠头,突然两眼一亮,道:“既然我走不开,那不如让司岩去走一趟。还是得尽快派人去看看,如不能尽快掌握封地的实际状况,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如今这四位郡王看似和睦,可背地里是怎么争斗的谁都不知道,萧永那厮不就一直都在暗结党羽吗?广陵郡王虽与朝中官员不太熟悉,可却是手握重兵。我看其他两位郡王也不傻,怎么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咱们楚国公府现在是没有实权,可圣人又没说永远都让我闲着,等姐姐嫁给了广陵郡王,其他几位必然会对广陵郡王更为忌惮,他们不敢动广陵郡王,却能想办法阻了咱们楚国公府的前途,封地那边的事情闹不好就成了咱们楚国公府落在别人手上的把柄,这隐患还是尽早除掉比较好。 反正听说司岩不务正业,这些日子都是在席谦那里混吃等死,就让他四处走动走动。” 司岩与席谦一样,也是之前护送段子卿姐弟回京的十个护卫之一。 闻言,段子卿轻笑一声,道:“咱们回京才一个多月,你倒是想了不少。” 子鸣的分析是没什么错,可以她所见,目前这四位郡王恐怕都还没对那个皇位产生任何想法,而萧永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为了争夺皇位,倒不如说他只是想跟萧诚一较高下。 大概在朝为官的臣子永远都会比皇子先一步想到□□之争。 段子鸣撇撇嘴,道:“怎么能不想?一直以来都是你我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姐姐将要嫁为人妇,我可不想姐姐将来因为娘家软弱而受人欺凌。何况我若是给段家丢人现眼了,父亲泉下有知,非跑上来掐死我不可!” 闻言,段子卿忍俊不禁。 衡量一番,段子卿才叹息一声,道:“那就先让司岩南下去看看,等他办完事回来,就以谋士门客的身份接进府里来住,别叫他到处去给人添麻烦,席谦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好!”段子鸣点头,“黄琼,你去告诉司岩,让他尽快动身,要注意安全,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让他立刻回来,千万不能涉险。” “是,郎君。”黄琼嘿嘿一笑,一闪身就没了踪影。 另一边的广陵郡王府里,萧诚一进门就瞧见了等在大门里侧的谷心柔。 不等谷心柔行礼,萧诚眼色就是一沉,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今日去定阳郡王府了?” 听到萧诚低沉的声音,谷心柔心头一跳,暗想这事儿八成是段子鸣告诉萧诚的,立刻就福身请罪道:“郡王恕罪,妾身一时大意,日后会倍加小心。” 没叫谷心柔起,萧诚又问道:“定阳郡王妃与你说什么了?” 谷心柔立刻回答道:“只说了些段娘子的事情,大概是想引妾身与段娘子交恶。” “你看得透便好,起吧。”萧诚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声音也微微扬高了些。 他府里的姬妾不多,除了还在宫里时就一直跟着他的两个通房宫女,就是开府那年父皇送的两个女人,其他人送来的那些,都被他转送出去了,送不出去的就留在府里做了女婢,并没有收为姬妾。 当初他从这四个人中选了谷心柔做侧妃,就是因为谷心柔聪明,不仅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待人接物也十分谨慎,只要她能看透别人的用心,他就不担心她被人利用。 “谢郡王。”谷心柔暗松了一口气,起身后便仰头看着萧诚,莞尔笑道,“听说段娘子先前去了安平郡王府,似乎是要为昨夜的事情道歉,妾身看郡王是跟段娘子一起回来的,郡王这是去接段娘子了?” 看了看谷心柔的笑脸,萧诚抬脚往堂屋走去:“没有,偶然碰见。” “那郡王和段娘子还真是有缘,”谷心柔跟在萧诚身后,“不过妾身总觉得这段娘子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这若换做是以前,闹就闹了,哪里还会登门道歉?如今倒是越发稳重得体了。” 想起段子卿如今那副精明的样子,萧诚轻笑一声,道:“恩,是比以前稳重多了。” 转身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坐下,萧诚一抬头就看到胥仁领着长孙若言过来。 “郡王,”向萧诚拱手一拜,胥仁道,“这位是段娘子身边的人,说是段娘子有东西要交给郡王,属下就直接将他带来了。” “见过郡王。”长孙若言上前一步,将礼盒捧起,沉声道,“昨夜给郡王添了麻烦,娘子过意不去,特地给郡王备了一份薄礼,请郡王笑纳。” “不是说了不必道歉了吗?”萧诚给胥仁使了个眼色,胥仁立刻将礼盒接下,放在了萧诚手边的茶几上,小心地打开。 见那盒子里装的是一套青瓷茶具,谷心柔立刻就笑着说道:“段娘子可真是有心了,这长安城里,知道咱们郡王爱喝茶的人可不多,怕是连圣人和皇后殿下都不知道呢。” 大概是段毅粗狂不羁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许多人都以为萧诚也跟段毅一样,是个只懂兵法不懂风雅的人,可萧诚好歹是皇子出身,就算征战多年,那些从小就学会的东西也不会忘了。 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青瓷茶杯把玩,萧诚满眼笑意地问长孙若言道:“她送给其他人的都是什么?” 长孙若言如实回答道:“回郡王的话,娘子给定阳郡王的是一尊玉雕,给安平郡王的是一把紫檀折扇,给宁海郡王的是一支桃花白玉箫。” “哎呀?”谷心柔眉梢轻挑,“这玉雕和桃花白玉箫听着就是值钱的物件,可那紫檀折扇……纵然安平郡王喜欢,也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萧诚轻笑一声,看着长孙若言道:“必不是寻常的紫檀折扇,说说,那折扇有什么特别的。” “扇面是五湖先生遗作,真品。”最后这两个字,长孙若言是特地说给谷心柔听的。 “哎呀!五湖先生的遗作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段娘子还真舍得!”面上笑着,谷心柔却在心里盘算着段子卿此举的用意。 昨夜的事情,她听郡王说起过,不过就是两个女人喝了点酒,闹腾了一番,即便传开了去,那也只是丢些脸面罢了,就算是上了安平郡王家的屋顶,那也没严重到需要登门致歉,更用不着段子卿送出这么些个贵重的礼品,可段子卿偏偏就送了,这是为什么?是想跟四位郡王都搞好关系?她都是要嫁进广陵郡王府的人了,还跟其他三位郡王搞好关系做什么? 偏头瞄了谷心柔一眼,萧诚却没再与她继续这个话题,转口说道:“五月中旬是武邑侯府太夫人的大寿,这段日子你跟胥仁一起将寿礼筹备好。” 谷心柔立刻将思绪从段子卿的事情上拉回,柔声问道:“还是依照往年的规矩送吗?” 武邑侯府的那位太夫人办寿宴从来不宴请宾客,每年都是他们自家人在一起乐一乐便罢。别的府里是如何处理这事儿的她不清楚,可他们郡王年年都要送礼,即便是不在京城,也会提前送信回来,命人将寿礼给太夫人送过去。 萧诚想了想,道:“不,今年要隆重一些。” “诶?”谷心柔一怔,疑惑问道,“那是要隆重到什么程度?” “今年太夫人大概会宴请宾客,我要亲自去给她老人家贺寿。” 闻言,谷心柔又是一怔:“武邑侯府下帖子了?” “还没有,照我说的办。”不愿再多做解释,萧诚微微抬手,示意谷心柔可以离开了。 谷心柔抿嘴,而后微微福身,顺从道:“妾身知道了,妾身会好好准备。” 见萧诚点头,谷心柔便转身离开了堂屋,多一个字都没说。 ☆、19. 第 19 章 五月十八是武邑侯府太夫人的寿辰。 如萧诚所料,今年武邑侯府一改往年低调简朴的作风,四月才到就给长安城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府里送去了请帖,一个都没落下,武邑侯府里更是热闹了一整个月,每日都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为那一日的寿宴做准备。 五月十八当日,天边才刚擦亮,段子卿就在长孙若言和黑锦的陪同下离开了楚国公府,待到坊门打开,便直奔武邑侯府。 在武邑侯府门前勒马停住,段子卿都还没下马,就听到了田艳羽娇滴滴的声音。 “你就不能再早些出门?这大清早的风凉着呢,你就让我这样在府门口等了你两刻钟?若是在这喜庆的日子着凉了,你可怎么赔我?” 把缰绳丢给武邑侯府迎出来的下人,段子卿三步并两步地就走到了田艳羽身边,挽起田艳羽的胳膊就往武邑侯府里进:“太夫人让我早点儿来,我哪里敢耽搁?我可是坊门一开就出来了,你还想怎样?” 田艳羽白了段子卿一眼,道:“就叫你昨儿个来武邑侯府里住下,那样的话早上还能多睡一会儿,你偏不听,活该你早起!” “是是是,是我不识好歹,田二娘恕罪。”段子卿笑笑,突然又问道,“太夫人为什么叫我这么早来?” “那我哪儿知道,”田艳羽撇撇嘴,道,“你待会儿自己问祖母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清兰院,就发现清兰院太夫人的屋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除了武邑侯夫妇、世子田行林和已嫁的长女田莲凡,还有侯夫人赵婉云娘家的几个女眷。 一进门,田艳羽就撇开段子卿,小跑到太夫人身侧,甜甜笑道:“祖母,我把子卿接来了!” 段子卿也紧跟着田艳羽停在太夫人面前,跪地行了个稽首大礼,朗声道:“请太夫人贵安,恭祝太夫人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好好好,”太夫人一见到段子卿就是眉开眼笑的,“快起来,到老身身边来。” 段子卿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笑着走到太夫人的另一边,与田艳羽相对而站。 段子卿一在身边站定,太夫人就拉住段子卿的手,慈爱地问道:“来得这么早,可用过早饭?” “劳太夫人挂心,子卿用过早饭才出的门。” 段子卿话音刚落,田行林就佯作不满地玩笑道:“祖母偏心!您都没问我们用过早饭没,怎么就只问子卿姐啊?” 田艳羽立刻附和道:“可不是嘛,我这一大早地来跟祖母祝寿,还得被祖母给撵出去接子卿,子卿又不是不认得路,怎么还非得我出门去接呢?祖母啊,外边可冷呢!” 太夫人一人给了一个白眼,嗔骂道:“瞧这两个泼皮,还挑起老身的理来了!” 田莲凡温婉地笑道:“咱们家里,饿着谁都饿不着你们两个,就算天要塌下来了,你们两个也得先把肚子填饱,还用祖母操心吗?” 侯夫人赵婉云也跟一句道:“可不是嘛,全家就你们两个最机灵。” 田艳羽撇嘴道:“是是是,我们两个最机灵,不需要人担心,子卿最笨,时时都要人操心。” 一听这话,一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 哄着太夫人嘻嘻哈哈地说了半个多时辰,武邑侯和田行林就先行告退,准备到外面去将寿宴的一应事项重新检查一遍,等都检查完,就差不多该迎接来客了。女眷们则陪着太夫人出门到花园去逛逛,这一大群人跟着,却也只有田艳羽和段子卿从始至终都跟在太夫人身边,其余人则一边留心着太夫人的动静以防突然被叫到,一边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各自的悄悄话。 寿宴是安排在午时开始,但巳时还没到,就已经有前来贺寿的女眷陆陆续续寻到花园里来,到太夫人面前说几句吉祥话,就各自找人闲聊去了,只是每一个到太夫人面前来的,都要多看段子卿几眼,暗想这楚国公府的段娘子怎么会待在武邑侯府太夫人的身边,瞧她跟太夫人有说有笑的亲昵模样,俨然就跟亲祖孙没什么区别,再敏锐一点儿的就会觉得太夫人待段子卿比待自家孙女田艳羽还要好一些。 还差一刻钟就到午时,众人皆以为今日来给太夫人祝寿的宾客也就这些了,才松下几分精神分出一份心思去想寿宴的菜单,就突然瞧见又是一群衣着华贵的女人款步走进花园,定睛这么一看,众人心中立刻就是一惊。 “皇后驾到!”随行的太监一声唱诺未止,花园里的人便呼啦啦全都跪下,皇后也已经领着三位郡王妃和三位公主风风火火地走到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老早就瞅见了皇后,此时已由段子卿和田艳羽扶起,冲皇后微微躬身,段子卿和田艳羽则在太夫人左右跪地稽首。 “请皇后金安,不知皇后銮驾亲临,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也请恕老身年迈,礼数不周。” 皇后快步走到太夫人跟前,一脸无奈地扶起太夫人,嗔怪道:“太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这一礼我哪里受得起?您快坐下吧!” 太夫人直起身来,笑呵呵地说道:“尊卑之礼不能废,老身还动得了,不妨事。” 皇后忙道:“我与太夫人之间只有长幼,哪里来的尊卑?子卿和艳羽快起来扶太夫人一把。” 他们这些在西北生活过的人都敬太夫人如母,来到长安后,圣人待太夫人更是周到,朝中大臣虽不明就里,可也都顺应圣人的心意,对太夫人十分客气,因而才有了太夫人今日的地位。 “是。”段子卿和田艳羽这才站起来,扶着太夫人坐下。 见太夫人坐下,皇后便要抽身去行礼祝寿,却被心思细腻的太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还有一会儿才能开宴,你也在这儿陪老身坐会儿。” 皇后会意,便在太夫人身边坐下,却不忘给大公主使了个眼色,大公主立刻就领着三位郡王妃和其他两位公主跪地稽首,向太夫人祝寿。 太夫人立刻让她们都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礼过之后,皇后才瞄一眼段子卿,玩笑似的向太夫人抱怨道:“我就说怎么派人去楚国公府没接着子卿的人,却原来是太夫人一早就把她给找来了。” 太夫人笑道:“子卿丫头现在忙得很,寻常见不着人,今儿老身寿宴,她不敢不来,老身可不就得早早地就把人拎到身边来,不然指不定要被谁给抢了去,这丫头现在可招人待见呢!” 皇后不满道:“那太夫人也不能跟我抢人啊!她可是我没过门的儿媳妇,您瞧我这边,只差她一个就凑齐了。” “这话叫你说的!什么叫凑齐?”太夫人白了皇后一眼,“子卿丫头是你没过门的儿媳妇?她还是老身的义孙女呢!老身过个寿辰,她不陪在老身身边,还能去哪儿?” 太夫人此话一出,听见的人都是一愣,连段子卿都怔住了。 她知道太夫人疼她,可这义孙女一说,她还从没听说过。 田艳羽突然凑到段子卿身边撞了段子卿一下,而后凑到段子卿耳边低语道:“祖母这么早叫你来,看样子就是为了这事儿。” 先前她还觉得奇怪,她这祖母向来不喜欢跟京中权贵打交道,寿辰也一向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过,今年怎么就想着要大肆操办了? 不过这会儿她可是想明白了,祖母就是想广告长安,段子卿还有她护着,楚国公府也还有武邑侯府为伴,她一大早就把段子卿给叫来,也是为了告诉人们段子卿是她的家人,是武邑侯府的一份子。 听到田艳羽这话,段子卿略微一想也明白了过来,不由心生感动。 皇后也明白了太夫人的用意,慈爱地看着段子卿,温声道:“子卿啊,能得太夫人偏爱可是你的福气。” “殿下说的是,”段子卿忙绕到太夫人面前,又一次跪地稽首,“多谢义祖母厚爱。” 这些话都说完,也差不多到了午时,等武邑侯府的女婢来叫时,太夫人就领着一花园的女眷,浩浩荡荡地去宴厅与男人们汇合。 从宴厅后面的两道侧门进入宴厅,女眷们就贴着墙边寻到了自家男人们所在的位置,纷纷落座,屁股都还没坐稳,就将太夫人收段子卿为义孙女的事情报给自家男人。 这点内院私事一到男人们那里就瞬间变成了朝堂大事,再看那个自从来到武邑侯府之后就一直由萧诚和田行林照应着的段子鸣,男人们开始重新估量楚国公府的地位和价值。 而瞧见段子卿与田艳羽一左一右地挨着太夫人坐下,萧诚和段子鸣也是觉得有些诧异。 祖母出席宴聚,身边有宠爱的孙女服侍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段子卿跟亲孙女一样地坐在了太夫人身边是怎么回事? 皇后在太夫人左手边的首位落座,另一边坐着的就是萧诚,虽然隔着面具无法确认萧诚的表情,皇后还是偏头低声解释了一句:“太夫人收子卿做义孙女,叫你捡了个便宜。” 武邑侯府如今是只效忠于圣人的,往后要辅佐哪位皇子就不好说了,可依太夫人的性子,会偏袒自家人却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萧诚一怔,复又露出了笑容。 段子卿这是要将往日抛却的旧情全都捡回来了。 ☆、20. 第 20 章 寿宴开始,宾主尽欢,有皇后和四位郡王在,本就无人敢作乱,更何况能跟武邑侯拉近关系的机会不多,谁知道这一次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因此男人们默契地暂时忘却平日里的针锋相对,也各自警告自家的女人安分守己,在这一场寿宴上如知己好友一般酣饮畅谈,其乐融融。 可假的真不了,这些人无论装得多么友善,面对政敌时偶尔的一个眼神流转,还是会泄露出几分真意,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叫人能看出这些朝廷大员之间的善恶关系。 段子卿就一边陪着太夫人说话,一边留心寻找那些不太难找到的蛛丝马迹,时不时地给段子鸣使个眼色,姐弟之间独有的默契让段子鸣立刻就能明白该如何行动。于是这位尚且年少的楚国公看似对谁都十分客气,非常友善,可面对不同人时的言行举止还是略有不同。 看出段子卿的一心二用,太夫人突然将一粒葡萄塞进段子卿的嘴里,戏谑地问道:“子卿丫头,不累吗?” 段子卿给吓了一跳,转头瞧见太夫人戏谑的神情,当即就窘红了脸。 心里明白太夫人说的是什么,段子卿咽下葡萄后赧然笑道:“不累,瞧着倒是有趣。” 太夫人摇头笑道:“还有趣呢,老身瞧见他们就觉得头疼!” 段子卿笑笑。 田艳羽切下一块肉送到太夫人的盘子里,笑着说道:“祖母您别管她了,子卿她啊,以后就是这操心的命了。” 楚国公府就剩段子卿他们姐弟两个了,段子卿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让段子鸣一个人受累?像今日这样能把人聚齐了安置在一起却还和乐融融的时候不多,若想让段子鸣谁都不得罪地在人前混个脸熟,今日可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嘛。 太夫人剜了田艳羽一眼,道:“净说风凉话!你也不知道跟子卿学学,家里的事儿你是半点儿都不管!” 田艳羽撇撇嘴,一脸无辜道:“家里有爹和弟弟在,哪里还用得着我?” “怎么用不着?”太夫人斜睨着田艳羽道,“纵然外面的事用不着你,府中内院的事情还用不着你了?能做事的人还嫌多不成?” 田艳羽忙点头附和道:“是是是,祖母您说的都对。祖母您尝尝这肉,我刚吃了一块,可嫩呢!”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田艳羽一眼,太夫人还是将肉塞进了嘴里。 宴席过半,太夫人想跟皇后和其他人说的话差不多就都说完了,宴上的歌舞表演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精彩地方,几杯酒下肚,太夫人就有些乏了。 拍了拍段子卿的手,太夫人略显疲惫地说道:“老身乏了,就不陪你们了。” 段子卿一怔,赶忙擦了手扶太夫人起来:“那我跟艳羽送您回房歇着吧。” 太夫人摆摆手,道:“你们两个丫头都陪了老身好一会儿了,自己玩去吧,有府里的丫头陪老身回去就成。他们不敢在老身府里作乱,你就趁机多认识几个人吧。” 闻言,段子卿往下面瞄了一眼,笑道:“想认识的人总有机会认识,不急在一时。” “可不是嘛!”田艳羽也站了起来,扶着太夫人往宴厅后门走去,“祖母您这已经帮子卿开了个头,余下的事情便不急着做,倒是祖母您可不能有半分闪失。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哪比得上您的亲孙女细心,还是我跟子卿送您回房吧。” “难得你们两个孝顺,”太夫人欣慰地笑着,“那就再委屈你们两个丫头陪老身走一趟吧。” “这怎么能算委屈?能在祖母身边服侍祖母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别人可羡慕着呢!”田艳羽嘴甜地拍了太夫人一个马屁,然后就跟段子卿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夫人缓步离开宴厅。 太夫人这一站起来,顿时就吸引了宴厅里所有人的视线,由武邑侯代为解释一番,众人才继续饮酒作乐,只是太夫人这一走,众人就稍稍放松了些,那些装模作样的短暂友情也瞬间破裂,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宴厅,这些人中,有的只是结伴出去说说悄悄话,而有的就是想去堵一堵段子卿。 在清兰院安置太夫人睡下之后,段子卿和田艳羽便往宴厅回走,只是走得不急,一边走一边聊些有的没的,正聊着,便见武邑侯府里的一个女婢迎面跑了过来。 “见过二娘子、见过段娘子,”那女婢福身行了一礼,而后冲段子卿说道,“段娘子,广陵郡王请段娘子去花园一见。” 田艳羽一愣,而后阴阳怪气地挤兑段子卿道:“哎呦喂,宴厅与清兰院之间也没多远,走得再慢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这么一会儿不见,有人就耐不住寂寞了?亏姐姐我还担心你跟广陵郡王相处起来不会太顺利,看样子是我杞人忧天了。从实招来,你这小妖是何时勾住那广陵郡王的魂的?” 闻言,段子卿白了田艳羽一眼。 田艳羽笑笑,又道:“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只管放心大胆地做,姐姐我啊,去给你们守着,保准不让人去捣乱。” 段子卿抿嘴,转头瞪着田艳羽:“你是不是欠打?” 田艳羽嘻嘻一笑,迈开脚一步三摇地走了。 段子卿看着田艳羽故作妖娆的背影摇头失笑,想了想,还是转脚往武邑侯府的花园走去。 来到花园,段子卿一眼望去还没看到人,四下张望半天,这才在花园一角的假山旁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段子卿也没多想,抬脚就走了过去,可走到一半时,段子卿却越看越觉得那个背影眼熟,心里打了个突,段子卿倏地就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听到了段子卿的脚步声,那男人转身,见段子卿就站在身后,立刻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子卿!”萧永灿笑着大步走向段子卿,“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 段子卿眉心一跳,冷声问道:“怎么是你?” 借用萧诚的名义将她叫来,萧永这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萧永脸上的笑容一僵,冷下脸来反问道:“没看到萧诚你很失望?” 直觉不妙,段子卿福了福身,道:“不知定阳郡王在此静思,打扰了,子卿告退。” 话音落,段子卿转身就走。 “站住!”萧永怒喝一声,三步并两步地绕到了段子卿面前,挡住了段子卿的去路,“都说女人善变,可你不觉得你变得也太快了些吗?先前还整日黏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如今找到了别的依靠,你竟是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厌烦了吗?” 段子卿后退半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永问道:“不知郡王说的先前是多久以前?一个月以前?一年以前?还是三年以前?女人善变?可我变得再快,也不及郡王。” “……你还是怨我?”萧永目露哀伤,突然又无奈一笑,道,“也罢,你怨我是应该的,事到如今,我也并非是想挽回什么,皇兄是个好男人,嫁给他你一定会幸福的,我只是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日后恐怕就不方便了,只一小会儿,可以听我说吗?” 段子卿深吸一口气,道:“你说。” 若不让萧永说完,他怕是会没完没了。 “多谢,”萧永笑笑,仔细打量了一下段子卿的神色,才又开口说道,“娶傅欣真的非我本意,你也知道,那个女人以前就总是在我身边打转,你离开长安之后,她就伺机给我设下圈套,因为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所以我才不得不娶她为妻,以保皇室颜面。” 话说到这儿,萧永停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眉梢一挑,不冷不热地问道:“说完了?” 萧永一怔,只得继续说道:“你回来之后,我原本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解释清楚的,可你却一直不肯听我说话。” 见萧永又停下了,段子卿敷衍道:“恩,事已成定局,那些解释听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的也是,”萧永垂下头,一脸怅然,“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打从第一次在西市里碰见你起一直道现在,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人!你在我心里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你知道的,对吗?” 萧永猛地抬起头,有些期待、又有些急切地看着段子卿,然而段子卿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么冷淡。 “多谢错爱。” 见状,萧永一咬牙,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段子卿的手紧紧握住:“子卿,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后悔了!当初就是要违抗圣旨,我也不该娶傅欣的!子卿,求你回来吧!我知道你还爱我,现在还来得及,真的来得及的,我可以带你去找父皇、找母后说情,我可以休了傅欣,子卿!” 手被握得生疼,再听萧永这番话,段子卿心生怒意:“你放手!” “娘子,”黑锦突然凭空出现,看都没看萧永一眼,更别说要向萧永行礼了,“定阳郡王妃正带着大公主和其他几位夫人往这边来。” 段子卿心里一咯噔,恨恨地瞪着萧永:“你快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21. 第 21 章 “我不放!”萧永急吼着将段子卿拽进怀里死死抱住,“我不放手!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白头偕老!我怎么可能让你嫁给萧诚?不可能的,那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你想跟我在一起?你想跟我白头偕老?”段子卿冷笑一声,“你想又怎么样?我不想!” 话音未落,段子卿反手探向身后,一摸到萧永的手指,就毫不客气地用力掰了下去。 “啊!”萧永痛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段子卿,向后退开一步,“你……”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萧永只见眼前裙摆飘扬,紧接着胸口就被段子卿狠踹了一脚,踉跄着后退数步。 耳朵一动,黑锦蹙眉道:“娘子,要来不及了。” “知道了。” 冷哼一声,段子卿一个箭步追到萧永面前,握紧拳头就朝着萧永的腹部狠狠打了下去,趁着萧永吃痛弯腰的功夫,又抬起手肘在萧永的后颈重击一下。 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怨气,就靠这两下还给萧永了! 萧永两眼一翻,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段子卿也已经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若言,藏到假山后!” “是!”长孙若言凭空跳出,弯腰揪住萧永的后衣领就提着人迅速躲到了假山后面。 长孙若言才刚躲好,几个女人就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段子卿的视线。 “哎呀?段娘子怎么在这儿?”一见到段子卿,傅欣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冻结住了,“我们家郡王呢?” 傅欣左顾右盼地寻找着萧永的身影,却发现这假山旁似乎只有段子卿主仆二人。 郡王明明说要她带大公主来这里找他的,怎么不在呢?难道是路上被谁牵绊住了,要晚些才能来吗? 段子卿眉心一跳,先福了福身,而后不解地反问傅欣道:“郡王妃是在问定阳郡王吗?我不知道啊,我都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了,可没瞧见定阳郡王。” “你没瞧见?”傅欣狐疑地看着段子卿,又问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段子卿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郡王妃的话,送太夫人去歇下之后我就来了,先前喝了点酒,总觉得不太舒服,就四处走走,吹吹风清醒一下。” 傅欣皱着眉指责段子卿道:“这里又不是楚国公府,怎么容得你随意走动?段娘子不觉得这样太失礼了吗?” 段子卿颇为无辜地眨眨眼,道:“郡王妃教训得是,只是往日在义祖母这里散漫惯了,倒是忘了今日有不少外客,我该收敛些才是。” 一听这话,傅欣立刻就想到太夫人收了段子卿做义孙女的事情,脸色瞬间就变了。 装作没注意到傅欣和段子卿之间的暗潮涌动,大公主萧仪温婉一笑,柔声问段子卿道:“段娘子近来可好?本宫可有年头没见过段娘子了,你也不知来公主府里看看本宫。” 大公主萧仪自幼在京中长大,因为是女儿身,所以也没跟圣人去过西北,十五岁那年嫁给那时的重臣之子。 夺嫡之争初现端倪时,身为长姐的萧仪就先斩后奏地带着一家人潜出京城,只给远在西北的圣人送去了书信一封,而后就带着家人躲在剑南道的一个小镇里,连圣人都再也联系不到他们,直到听说圣人登基,萧仪才带着家人回京。 多亏如此,当年圣人才能从西北攻入长安,一路大杀四方,毫无顾忌。也对亏了萧仪,萧家的兄妹几人才能一个都不少地活到今日,不然当年战事一起,圣人留在长安的姬妾和子女怕都难逃一死。 登基为帝后,圣人对这位大公主也是极好,不仅敕封其为汝南公主,还特地在长安城西北的修真坊里给萧仪建了一座公主府,规制堪比亲王府,后又在赐了萧仪一座皇庄,连那位原本十分平庸的驸马也因此受到重用,受封为邵武伯,任工部尚书。 大概是从圣人那里听说了段子卿的事情,于是段子卿入京之后,萧仪就主动与段子卿联系上了,只是后来段子卿的全副心思都在萧永身上,也不太搭理萧仪,萧仪这才不再自讨没趣,可对段子卿也没了好感,如今段子卿和萧诚、萧永的事情闹了个满城风雨,大多数的传言里都说萧诚和萧永兄弟不合的原因就是段子卿,这让萧仪更加不喜欢段子卿了。 只是那份不喜全都被萧仪放进了心里,面对段子卿时依旧是如初见时那般的和善。 段子卿并不记得自己跟萧仪曾有过深交,因此听了萧仪这话,也只当是客套,只礼貌地回答道:“公主贵人事忙,子卿实在是不敢叨扰。” “段娘子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萧仪上前两步,拉起段子卿的手,“父皇与母后一直都把段娘子当做是亲生女儿一般,本宫也就算是段娘子的半个姐姐,你来看望本宫,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你是来叨扰的?” 段子卿垂着头,温声道:“多谢公主厚爱,子卿惶恐。” 萧仪笑眯眯地看着段子卿,拍着段子卿手道:“不怕,如今咱们这一家人是当定了,来日方长,总会亲近起来的。” 段子卿故作羞涩地微笑。 “哎呀?这花园里好热闹啊,可是宴厅那边招呼不周,叫各位觉得无聊了?” 乍一听到这酥软人心的腔调,几个女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便见田艳羽身姿妖娆地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见过郡王妃、见过诸位夫人,今日一直没得空与诸位聊聊,艳羽心中遗憾,这好不容易把祖母送去歇着,转头却又寻不到诸位的人了,艳羽还以为今日便要错过这大好的机会了,却不想诸位竟都躲到花园里来了。是子卿人长得比我美吗?怎么连公主与诸位都总念着她,却不想着我啊?”理所当然地走到段子卿的身边才站定脚步,田艳羽看着萧仪一行,笑容妩媚。 田艳羽长得明艳动人,脸上总是带着娇媚的笑容,说起话来又一贯都是绵言细语的,若是男人见了,必定心生旖旎,可若叫女人碰上,八成要说她是什么狐媚子投胎转世。 这不,田艳羽的这一番话才说完,段子卿和黑锦以外的几个女人就变了脸色,倒不是田艳羽这话说得有问题,只是田艳羽这人有问题。 大公主萧仪也是第一次见着田艳羽本人,听了田艳羽这说话的腔调后,脸上的笑容就怎么都有些不自然。 “二娘子客气了,我们只是出来透透气,碰巧在这花园里遇见了段娘子,便聊上几句。咱们平日里也不常遇见,机会难得,总要聊上几句才够本。” “公主说得在理!”田艳羽笑着附和一句,可眉眼一转,就看向了人群后的萧诚,“可这会儿还有人比诸位更急着找子卿说话,诸位看……” 萧仪等人转头一看,便见萧诚负手站在她们身后,虽然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却着实吓人一跳。 与段子卿分开之后,田艳羽也不愿一个人回宴厅应酬,便在武邑侯府的池塘边喂鱼,谁知没过多久就在那里碰见了萧诚,田艳羽这才觉得大事不妙,便跟萧诚一起赶了过来。但看段子卿这模样,似乎是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儿。 看看萧诚,再看看段子卿,萧仪问萧诚道:“皇弟是来找段娘子的?” 萧诚点点头,沉声道:“是,只是不知道皇姐竟也对段娘子感兴趣。” 听到萧诚这略有不满的语气,萧仪眉梢一挑,调侃道:“你这小子,该不会连皇姐的醋都要吃吧?” 萧诚看着萧仪,不答话。 萧仪笑笑,道:“罢了,既然皇弟有话要与段娘子说,那我们也不做那不解风情之人了。二弟妹,咱们走吧。” 傅欣眼神一闪,低声道:“可是我们家郡王他……” 萧仪瞟了傅欣一眼,道:“段娘子不是说了二皇弟不在这儿吗?想必是走岔了吧,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我可一定要逮着他,好好瞧一瞧他那夜明珠。” 她只是听说她那二皇弟得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这才想来看个新鲜,原本就奇怪二皇弟怎么会将碰面的地方特地选在武邑侯府的花园,可这会儿瞧见萧诚和田二娘急急忙忙地赶来,再想一想“碰巧”出现在这里的段子卿,她可算是想明白了,合着她那二皇子是要动歪心思,而且还准备把她给算计进去。 她是个公主,若想过个清净日子,弟弟们的争斗就最好不要参与,这可倒好,差点儿就永无宁日了!萧永那臭小子,可别让她逮着! “是。” 傅欣原本就是听从萧永的指示,以夜明珠为借口引大公主和几位夫人来花园,但具体是为了什么、要做些什么,傅欣却一概不知,即便是在这里瞧见了段子卿,傅欣也是一头雾水,猜不出萧永是想做什么,故而此时傅欣便也没拦着大公主,冲萧诚福了福身,就跟大公主一道走了。 目送着这些个吵闹的女人离开,田艳羽才用胳膊肘撞了段子卿一下,有些担心地问道:“是定阳郡王叫你来的?” 段子卿无奈地点点头,道:“瞧见是他就想跑来着,结果没跑掉。” “那他人呢?” 萧永那种歪心思多的人,既然都假借萧诚的名义将子卿骗来了,那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放过子卿,大公主和那个傅欣来得也是巧,该不会是商量好了要陷害子卿的吧?是想让人觉得子卿与他藕断丝连,好坏了子卿的婚事? 田艳羽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看着段子卿的目光中担忧也越来越浓。 ☆、22. 第 22 章 “别担心,”安慰田艳羽一句,段子卿就转头看着身后的那座假山,扬声喊道,“若言,出来吧。” 长孙若言应声从假山后走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冷着脸大步走到萧诚和田艳羽面前站定,长孙若言浑身一抖就将肩上的人给扔在了地上,萧诚和田艳羽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昏迷不醒的人可不就是萧永嘛! “他怎么了?”萧诚蹙眉看着被丢在地上的萧永。 “呃……”段子卿面露尴尬,“一不小心就揍下去了,下手……有点儿重。” 见到大公主的那一刻,她就猜到萧永原本是想让大公主瞧见点儿什么余情未了的私会场面,好阻挠她与萧诚的婚事,幸好她是打晕了萧永,不然今日之事还真就要说不清了,误了婚事事小,惹恼了圣人和皇后事大。 闻言,田艳羽目瞪口呆地看着段子卿:“郡王你也敢揍?” 萧诚也是一脸诧异,盯着段子卿看了看才开口道:“揍得好。” “郡王谬赞。”段子卿冲萧诚拱了拱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时,却忍不住一齐笑出了声。 萧诚无奈地摇摇头,将骆毅给叫了出来:“骆毅。” 萧诚话音未落,骆毅就迫不及待地从暗处跳了出来:“郡王,我在这儿呢。郡王有何吩咐?” 说这话时,骆毅正盯着地上的萧永摩拳擦掌。 敢骚扰他们未来的郡王妃,这混账胆子可不小! 一见骆毅这架势,萧诚忍俊不禁,故意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啊?”骆毅一怔,顺着萧诚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赶紧就把手放下,憨笑道,“没啊,属下没想做什么!” 白了骆毅一眼,萧诚道:“在宴厅附近寻一处花丛,把他扔进去,要做出醉酒失足的样子来,明白吗?” “明白!郡王放心,姿势保准摆得漂亮!”话音未落,骆毅就兴冲冲地扛起萧永,转身就走。 扭头看着骆毅的背影,萧诚补充一句道:“不许揍他。” 骆毅下手没个轻重,再叫人看出萧永挨了揍,追究起来可就麻烦了。 “……是。”骆毅的脚步一顿,片刻后便继续前行,只是这一声应答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 转回头来,萧诚关切地问段子卿道:“你没事吧?” 段子卿摇了摇头:“多谢郡王关心,我没事。” 萧诚轻笑一声,又道:“日后可要认准了人再赴约,再粗心掉进别人的陷阱,我可未必赶得及救你。” 段子卿撇撇嘴,嗫喏道:“是,子卿日后会倍加小心,就算掉进谁的陷阱,也会自己努力爬出来,不敢让郡王费心。” 就今天这事,萧诚不来她也能解决。 觉得段子卿不满被轻视的模样十分有趣,萧诚抬手在段子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瞧见段子卿愕然的模样时,眼中笑意更浓。 “那你就努力吧,若爬不上来,记得叫我。” 话音落,萧诚便转身往宴厅回。 段子卿揉着额头,冲萧诚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跟田艳羽一起跟在萧诚身后,回去宴厅。 参加完太夫人的寿宴,六月便快要到了,段子卿也就没再出门,只窝在房里,靠着水素和席谦他们从外面传来的消息细心梳理着长安城里的人际关系,盘算着那些人中有哪些可以成为楚国公府的朋友。 至于大婚的日子,段子卿原本是想定在六月二十三,也就是司天台送来的吉日里最晚的一日,萧诚也都同意了,可不等萧诚把这日子报给帝后请示,皇后就差人送了信来,说大婚的日子该定在六月十五,那一日与她跟萧诚的八字极为相合,司天台又给细细算过,说若是那一日成亲,段子卿和萧诚两人日后必将感情和睦、儿孙满堂,是顶好的日子。 皇后这么一说,段子卿和萧诚的想法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于是这日子往礼部一送,有关这桩婚事的大事小情就全部敲定。五月末段子卿最后试了一次喜服,那之后她就更像是一个局外人,每日都悠闲得不得了。 与段子卿的悠闲相比,段子鸣的日子就显得忙碌许多。 太夫人的寿宴之后,长安城里的那些官宦和世家子弟就得了自家长辈的吩咐,平日里不管去哪儿玩,都要来楚国公府邀请段子鸣同行,段子鸣也很少拒绝,不管是哪一拨人的邀请,他都欣然应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在各派系的圈子里插科打诨,倒还真用他那十二岁少年单纯懵懂的模样蒙混过去,打探出不少事情。 偶尔萧羽还会派人来找段子鸣同去乐坊,段子鸣没想拒绝,段子卿也就没拦着,反正萧羽去乐坊八成都是去找水素,段子卿并不担心。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六月十五。 这一日楚国公府上下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尽管从二月起就在为今日之事做准备,可临到最后还是觉得有许多事情没做,除了段子卿以外的人都掰着手指头将自己已经做完和还没做完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清点一遍,心里明知时间来得及,却又总觉得来不及,内心忐忑得一整夜都没睡好,索性都不睡了,天不亮就先后起了床,麻利地将自己装扮整齐,又火急火燎地忙了起来,哪怕被交代的事情都做完了,也还能找到别的事情做。 段子卿就是被这忙碌给吵醒的。 下地推开窗户,段子卿披着一件薄衫站在窗边,看着那一道道在漆黑的院子里来去匆匆的模糊身影,心中感慨万千。 这才该是楚国公亲姐出嫁前应有的场景,可以不觉得丢脸地大肆筹备,可以不怕人知道地放肆喧闹,不管是府中主人还是受雇的下人,每个人都是一脸喜气,每个人都自鸣得意,因为他们的娘子是将要风风光光地嫁给郡王做正室,而非即将被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别人家做妾室。 “娘子,您怎么起得这么早?”清宁突然闪身出现在窗外,笑嘻嘻地调侃段子卿道,“是紧张得睡不着了吗?” 段子卿抬手就在清宁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笑道:“你们吵成这样子,让我怎么睡?黑锦呢?” 清宁吐吐舌头,道:“黑锦今天去郎君那边,她那个人啊,杀人的事情门儿清,成亲的事情却是一点儿都不懂,今儿这样的大日子,可不能让她待在娘子身边,帮不上忙不说,反倒要坏事的!” 想起黑锦整日面无表情的冷清模样,段子卿笑了笑,道:“你们别太欺负她了。” “谁敢欺负她啊?找死不成?”清宁皱皱鼻子,“而且娘子总是偏帮黑锦,我们欺负了她反而得不着好。真不明白那个男人婆到底哪里招人疼了?简直一点儿都不可爱!” 段子卿笑而不语。 清宁也只是随口说说,她一大早就过来找段子卿可不是为了抱怨黑锦的。 “我这就去弄些水来给娘子洗漱,顺便吩咐厨房给娘子做点儿吃的吧,刚好娘子起得早,还赶得及在武邑侯他们过来之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等忙起来了,娘子怕是要挨到晚上才能吃上一口。我去让厨房煮一碗汤面,再准备两个蒸饼怎么样?还是要再加一碟桂花糕?” 段子卿摇头失笑道:“就算是要挨到晚上才能吃东西,那也是要过午之后才会觉得饿,这会儿我哪吃得了那么多东西?一碗汤面就够了。” “那好吧,”清宁点点头,“娘子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话音未落,清宁就已经跑开了。 再过一会儿,段子鸣也醒了,洗漱之后便立刻跑到段子卿这里来,嘴上劝着段子卿别紧张,可他自己却是紧张到坐立不安,直到下人来报说武邑侯府的人都到了,段子鸣才兔子似的从段子卿这儿蹿了出去,找武邑侯和田行林去了。 “子卿啊,”武邑侯夫人一脸喜色地走进段子卿的屋子,笑得两眼都眯缝起来了,“听说你天没亮就起了?这一整夜都没睡好吧?” 田艳羽紧跟在武邑侯夫人身后,嬉笑着调侃段子卿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就算一夜不睡干等着,吉时也不会提前,广陵郡王也不会早来!” 闻言,段子卿的心里有些无奈。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紧张到寝食难安?可实际上每个人都紧张到寝食难安,唯独她睡得好吃得饱……她是不是应该稍微紧张一下? “还好,也没那么紧张,”段子卿淡然笑道,“抱歉让义父、义母这么早就过来。” 她的父母都已不在,先前的那些事情都还能交给燕叔筹备,可今日该父母来做的事情,却不好让燕叔代劳,所幸太夫人在此之前就收了她做义孙女,这才有理由请武邑侯夫妇来代替她的父母,不然今日的婚事再喜庆,也免不了要多几分伤感。 “你这丫头,又说这种生分的话!”侯夫人剜了段子卿一眼,转头就冲候在门口的女婢们喊道,“衣裳呢?把里面穿的衣裳先换上,换好了再梳发描妆。” “是。”门口的女婢齐齐应了一声,而后端着衣裳的女婢就有序地进门,排成一排站好。 侯夫人拎起一件上衣就丢给了田艳羽,急哄哄地说道:“艳羽,帮子卿换上。虽说时间充裕,可也得快着点儿,你姐姐成亲那会儿就是因为太悠闲了,到最后乱糟糟的,差点儿都没赶上吉时!要戴的发饰在哪儿呢?端出来我瞧瞧。” 田艳羽耸耸肩,转身拿腔捏调地对段子卿说道:“来吧段娘子,奴家伺候您更衣。” 段子卿打了个激灵,白了田艳羽一眼。 ☆、23. 第 23 章 这边楚国公府天不亮就忙活开了,那边的广陵郡王府自然也闲不下。 胥仁也是天不亮就起床,领着广陵郡王府的下人洒扫、摆祭案、搭青庐,在广陵郡王府里来来回回地跑个不停,不容一丝马虎。 萧诚习惯性地早起,洗漱之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看着书案上一沓十几张薄纸,头疼欲裂。 谷心柔一夜没睡,一早听下人报说萧诚去了书房,谷心柔就立刻去了厨房,熬了一碗扁豆薏米粥,又做了两道清爽的小菜,端着东西便去了书房。 让守在书房门口的人进去通报一声,得了萧诚的允许后,谷心柔才松了一口气,袅袅婷婷地进了书房。 “郡王,妾身熬了碗粥,郡王吃点吧。” “恩,放那儿吧。”萧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纸上的小字,双唇开开合合,念念有词的模样。 谷心柔放下碗碟,疑惑地问萧诚道:“今日是郡王的大喜日子,怎么一早起来还要看公务?是军中急奏?” “不是,”萧诚揉揉额角,懊恼地将纸放下,“是一会儿仪式中会用到的一些诗句。” 婚礼的过程繁杂,需要新郎做的事情出乎意料得多,大概也是怕他出丑,昨日母后和太夫人都派人来给他送了书信,信封里厚厚一叠纸,上面却连一句问候和关心都没有,通篇都是婚礼的细节流程。 比如迎亲进门时要与姑嫂对答,楚国公府没有女眷,与他对答之人自然就变成了武邑侯府的二娘子,太夫人怕他应付不了,特地将问话与答话照顺序写了下来,就算田二娘有心刁难,大概也不会与太夫人写出的内容相差太多。 再比如催新妇出闺房时要吟诗一首,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母后怕他没有准备,便都写好了差人送来,让他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可她们说得倒容易,这些个对答、诗词看起来都短小精悍,可全部加起来也有上千字了,每一首诗读着都差不太多,仅一日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背得出? “诗词?”谷心柔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萧诚所说的诗词是用来做什么的,“妾身倒觉得郡王不必太过忧心,郡王身份尊贵,自然是与寻常人家的新郎不同,想来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都不敢出人刁难郡王。郡王若是怕怠慢了段娘子,不如就让胥长史代劳,妾身记得定阳郡王和宁海郡王大婚时,这些事都是长史出面的。” “倒也不是不行……”萧诚还真想把这些拗口的东西都丢给胥仁去做,可转念想起段子卿的笑脸,萧诚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又将那写满了字的纸拿了起来,“你下去吧。过会儿武邑侯府会派人来青庐撒帐,胥仁若忙得走不开,你就过去陪着,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是,妾身明白,”看着重新开始背诵的萧诚,谷心柔眉心微蹙,“郡王,那粥……” “等会儿喝,”萧诚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是,妾身告退。”谷心柔转身离开。 巳时过半,武邑侯府的长女田莲凡就带着人来广陵郡王府撒帐,顺便将太夫人也送进了广陵郡王府。 新妇的娘家女眷本该是先去楚国公府送嫁,然后再回到广陵郡王府吃宴,可太夫人年迈,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就先随着田莲凡来广陵郡王府等着,顺便来监督一下,看广陵郡王府这边是否有怠慢之处。 未时,帝后驾临广陵郡王府,与换好了喜服的萧诚一起在广陵郡王府的院子里举行了简单的祭祖仪式。 仪式最后,皇帝亮着嗓子高喊一句“往迎汝妻,承奉宗庙”,萧诚便带着人出门,去楚国公府迎亲去了。 未时两刻,萧诚就带着人来到了楚国公府门前,看着楚国公府紧闭的大门,萧诚心中无奈。 侧妃说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里大概没有人敢为难他,可他就觉得这两府的人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为难他的机会,八成是不会放过他。果不其然,这些人竟是有恃无恐地连大门都给他关上了,看来今日他是不能轻易接走段子卿了。 轻笑一声,萧诚偏头问胥仁道:“荷包都准备好了吗?” 胥仁笑道:“准备好了,里面装的都是一千两的银票。” 萧诚点点头,翻身下马:“那去敲门吧。” “属下去!”骆毅抢先一步,兴冲冲地跳上门前的台阶,抡起胳膊梆梆梆地就砸响了楚国公府的大门,“来迎亲了,开门!” 门内一片寂静,不一会儿,便听见有人重重地往门上踹了一脚。 “这是哪个缺心眼儿的来敲门?想吓死人不成?!” 得下人通报说萧诚已经带着迎亲的队伍往楚国公府来时,田艳羽就让人关上了府门,跟一群人一起躲在门后等着,早就打扮妥当的段子卿也站在一旁想看个热闹,谁知萧诚的人一上来就闹了这么大动静,吓得一群人心脏狂跳。 骆毅得意一笑,道:“怕你们听不见,开门开门快开门!” 骆毅梆梆梆地又砸了几下。 “别砸了别砸了,”田艳羽捂着心口哭笑不得,“再砸你们今儿就在外面站到天亮去吧!郡王呢?” “我在。”萧诚上前一步,站在了门前。 “郡王您怎么来得这么早?这天还亮着呢。”田艳羽嬉笑道。 萧诚不慌不忙地答道:“等天黑了还有该天黑时才能做的事情要做。” 萧诚话音一落,门内、门外的人立刻就嘻嘻哈哈地闹开了,顶不住众人戏谑调侃的视线,段子卿微微红了脸。 田艳羽啧啧道:“想不到郡王您竟是这样不正经的郡王,我该重新了解一下您的为人了。” 萧诚不以为意道:“田二娘不必费心,你不了解我也不碍事儿。” “哎呦?”田艳羽睨了段子卿一眼,又问萧诚道,“那郡王觉得谁该把您的事情了解清楚?” 萧诚想了想,道:“我们家郡王妃了解就好。” “哎呀呀,这就成你们家的了?”由田艳羽起头,门内又是一阵哄笑。 萧诚又道:“她三岁时就已经被我定下了,这辈子是跑不掉了。” “瞧把郡王您给得意的,”田艳羽调侃道,“不过您这话我听着心里难受,郡王您说要怎么办?” 萧诚挑眉:“二娘子想怎么办?” “恩……”田艳羽坏笑着看向段子卿,“不如郡王来给我们说说子卿的优点吧,不必多,有十条就好,这大喜的日子里,总得凑个十全十美,郡王您说是吗?” 闻言,段子卿撩起裙摆踢了田艳羽一脚。 艳羽怎么想着要问这茬了?若萧诚说不好,这场面得有多尴尬。 田艳羽白了段子卿一眼,完全没有要取消问题的打算。 迎亲的队伍又不是只有萧诚一个人,跟着一起来的那些男人大概都比萧诚懂得该如何对女人说花言巧语,这样的问题能难得住萧诚,却难不住一起来的那些男人,子卿急什么? 萧诚则是一怔,一时有些无措。 他以为到了这个时候田艳羽该跟他讨赏了,结果却是让他说出段子卿的优点?太夫人给他的那封信里可是提都没提过这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该怎么说? 胥仁也没想到田艳羽会问这么一句,心想着萧诚与段子卿才相处不久,大概没办法突然就列举出段子卿的十个优点,当即就给身后来帮忙的男人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男人会意,立刻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从里到外地将段子卿夸赞一通,那不着边际的说辞逗得田艳羽哈哈大笑,也叫萧诚颇感无奈,但好歹凑齐了十条,也添了几分热闹。 “子卿秀外慧中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不知这样的回答二娘子可还满意?” 段子卿立刻瞪了田艳羽一眼,田艳羽耸耸肩,道:“虽然不是郡王您一个人想出来的,但看在他们说出了事实的份儿上,勉强算郡王过关。” 萧诚失笑,挑眼看了看天色,问道:“那二娘子可否将门打开了?” “这个嘛……照规矩,郡王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田艳羽给段子卿使了个眼色,段子卿立刻就由清宁扶着跑回楚国公府里面去了。 胥仁立刻上前,将一个大红的荷包从门缝塞了进去。 田艳羽抽走荷包,掏出里面的银票一看就愣住了。 这位郡王一出手竟然就是一千两,叫她都不好意思讨价还价了,还真是够大气的。 撇撇嘴,田艳羽将荷包收好,连忙让人把门打开。 门打开后,萧诚一见到田艳羽就开口说道:“多谢二娘子手下留情。” 田艳羽娇笑道:“郡王客气了,不过就是闹一闹,添几分喜庆,若太为难郡王,子卿可是会跟我翻脸的!郡王里面请。” ☆、24. 第 24 章 进了楚国公府,萧诚又被田艳羽作弄了一番,若不是骆毅突然发难,领着一群男人嚷嚷着要去后院抢人,田艳羽大概还要闹下去。 当一身火红的段子卿从一道屏风后款步走出时,萧诚差点儿没认出人来。 都说女人穿嫁衣的时候最美,可参加过萧永、萧泽和萧羽的大婚典礼后,萧诚就觉得这句话大概只是对新嫁娘的一种安慰,为了让她们觉得用来盛装打扮的那几个时辰没有白费,不然若叫她们知道自己盛装打扮时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她们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可今日看到段子卿的瞬间,萧诚又觉得这句话还是有适用的时候。此时的段子卿看起来当真是美极了,平日里的水灵秀气仍在,却又有些妍姿妖艳,一身火红衬出了风华绝代,玉饰金钗更显雍容端庄。 萧诚从没想过那个总是摔得一身尘土的俏丫头会渐渐长成今日这艳惊四座的模样,他总以为他对段子卿足够了解,却又总是在段子卿的身上发现他从未见过的模样,而发现得越多,他就越想更加深入地去了解段子卿。 稳步走到段子卿面前,萧诚就从侯夫人手上接过段子卿的手。 段子卿只冲萧诚粲然一笑,什么都没说。 这之后萧诚又陪着段子卿去段家的祠堂里拜别,在那里听了侯夫人的训诫,这才终于将段子卿带离楚国公府,平安送入喜轿。 接下来在长安城中巡游的路上倒是没再碰上什么难办的事儿,尽管萧永、萧泽和萧羽各自领了一些人拦在中途抢亲,可那也只是图个热闹喜庆,就连萧永也没敢闹事,摆了个架势之后就拿着从萧诚那里讨到的一千两银票走了。 戌时,迎亲的队伍就回到十王坊,进了广陵郡王府后又是一通闹腾,将近亥时,段子卿才终于得了清净,而萧诚却因为要招待宾客而依旧不得清闲。 临时搭建的青庐内,段子卿正想着黑锦是不是该到了,黑锦就撩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 “娘子……郡王妃。”难得换上了一身女装,黑锦反倒有些扭捏,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太正常了。 段子卿忍不住喷笑出声,道:“黑锦啊,是谁让你穿上女装的?” 黑锦蹙眉,冷声道:“是清宁他们,孔先生也说我进了郡王府就该穿女装,不然会给娘子……会给郡王妃添麻烦。” 若不是孔先生开口,就算清宁和席谦他们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是不会穿女装的! 段子卿笑道:“黑锦总是替我着想,我真的非常感激,但孔先生他们只是想看你穿一次女装罢了,我的女婢想要穿什么,郡王是管不着的,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何况黑锦不同于寻常女婢,并不是来服侍我的,因此黑锦想穿什么都可以,不必多想。” 黑锦一愣,脸色瞬间爆红,垂着头懊恼道:“那……那请郡王妃准属下去换下这身衣裳。” 竟然连孔先生都捉弄她! “去吧。” 反正看也看过了,就让黑锦换下来吧,不然黑锦穿着难受,她看着也有些难受。 段子卿话音未落,黑锦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逗得段子卿哈哈大笑。 胥仁领着四个女婢来到青庐前时,正巧就瞧见一个人影从青庐里蹿了出来,可把胥仁该吓坏了。 “什么人?站住!” 黑锦自然是不会因为胥仁的呼喝就停下狂奔的脚步,倒是青庐里的段子卿一听到胥仁的声音就扬声解释一句。 “她是跟着我来的女婢,胥长史不必介意,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听这话,胥仁就放心了,这才抬脚走进了青庐。 “卑职见过郡王妃。”胥仁带着四个女婢跪地稽首。 段子卿淡笑道:“胥长史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谢郡王妃,”胥仁又带着四个女婢站了起来,而后向段子卿介绍道,“这四个是郡王特地为郡王妃挑选的女婢,依次是月茗、月韵、月眉和月香,日后郡王妃院子里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她们四个打理。郡王怕郡王妃在青庐里待着憋闷,就叫卑职先将人带过来给郡王妃看看。” 胥仁这话说完,四个女婢就又是跪地一拜。 段子卿的视线从四个人的脸上扫视一圈,脸上的笑容未变,道:“瞧着是四个机灵的丫头,让郡王费心了。” 胥仁笑道:“郡王妃满意就好。前面的酒席大概要到子时才能结束,郡王吩咐郡王妃若是饿了,可以随意吃点东西。” “我知道了,有劳胥长史。” 抬眼瞄了段子卿一眼,胥仁拱手道:“若郡王妃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就先行告退。” “恩,胥长史去忙吧,不必担心我这里的事情。” “是。”胥仁这才猫着腰退出青庐,虽然想问一问段子卿是如何知道青庐外喊话的人就是他,可想了想还是没问。 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段子卿就跟这四名女婢闲聊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广陵郡王府里的规矩,但有关姬妾的事情,段子卿却是连提都没提,这倒是让月茗四个人有些意外。 不到子时,萧诚就被胥仁和骆毅扶着回到了青庐,看那摇摇晃晃的样子,似乎是喝醉了,可是青庐的门帘一放下,萧诚就推开了胥仁和骆毅,站得笔直,显然在此之前的醉态都是装出来的。 解开领口,萧诚长舒了一口气,道:“闹起来没完,他们是打算一直喝到天亮吗?” 胥仁笑道:“宁海郡王大概是真的打算与您喝到天亮,但既然郡王都离席了,他们喝着无趣,很快就会散了。” 萧诚无奈地笑道:“老四就是爱玩闹,使起坏来鬼点子比谁都多!” “那也还是被郡王给躲过去了,”胥仁瞄一眼坐在床边没动的段子卿,识相地说道,“郡王若是没别的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 闻言,萧诚也看了一眼段子卿,点头道:“恩,去吧。” “是。”胥仁拉着骆毅离开,还顺便带走了月茗四人。 抬脚走到段子卿面前,萧诚笑着问道:“都在这儿做了什么?” 段子卿仰头看着萧诚,撇嘴道:“还能做什么?就只能跟郡王送来的人闲聊几句。” “听你这口气……是在埋怨我没早些回来?”萧诚转身坐在段子卿身边。 段子卿转头看着萧诚,嬉笑道:“我若说是呢?” “恩……”萧诚沉吟片刻,道,“那就算扯平了,毕竟我等你的时间可比这长多了。” “等我?”段子卿不解地看着萧诚。 萧诚伸手拉住段子卿的手,笑道:“我八岁那年就与你定亲,却是今日才娶到你,你自己算算我等了多久。” 段子卿挑眉,问萧诚道:“郡王您确定您这十五年来一直都在等我?这中间您就没遇上什么有缘无分的人?” 萧诚哑然,段子卿也怔住。 这话段子卿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还真把萧诚给问住了,一看萧诚这表情,段子卿就知道萧诚还真的遇到过什么人。 段子卿垂下了眼,心里实在是好奇。 萧诚是遇见谁了呢?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可广陵郡王的情史怎么可能隐秘到无人知晓的程度?萧诚也不是那种会隐瞒的人……难道萧诚看上的是有夫之妇?只是一厢情愿?那他还真是可怜。 见段子卿垂着眼一语不发,萧诚晃了晃段子卿的手,低声问道:“生气了?” 段子卿回神,抬起眼来看着萧诚,摇头道:“没有。” 生什么气?她自己闹出的事情可比萧诚这严重多了,怎么想她都没有生气的资格。 “真没生气?”萧诚将信将疑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笑道:“郡王觉得我若生气了,还会这么安静吗?” 萧诚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倒也是,你的脾气可不小。” 话音落,萧诚就突然凑近段子卿,在段子卿的唇上轻啄一口。 段子卿怔住,而后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红。 瞧见段子卿脸红的样子,萧诚心神一荡,缓缓向段子卿靠近:“子卿。” 被这气氛带动,段子卿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连看都不敢看萧诚一眼。 萧诚轻笑一声,抬手捏住段子卿的下巴,将段子卿的脸转正,温柔地亲了下去。 “郡王……” 门外突然传来胥仁底气不足的声音,让萧诚和段子卿同时怔住。 心知胥仁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打扰他,萧诚抬头,冷声问道:“什么事?” “那个……”胥仁为难道,“侧妃那边的女婢来报,说小郎君高热不退,但今日郡王大喜,不知道该不该去请太医来。” 萧诚一惊,道:“立刻去请。” “是!”胥仁立刻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那郡王您……” 虽然开了口,可这话胥仁实在是没办法说下去,尽管如此,萧诚还是猜出了胥仁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你去侧妃那边看看,有什么事立刻来向我禀报。” “别了,”段子卿从床上站了起来,转头看着萧诚笑道,“郡王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闻言,萧诚眉心紧蹙:“可是你……” “郡王心里惦记着小郎君,留在我这里也是心不在焉。何况小郎君出了事情,侧妃想必也是心慌意乱,郡王得去给侧妃定定神。” 她在这个时候留下萧诚也讨不到好,还不如卖个人情。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好,可对她来说,人情可比圆房来的重要。 左思右想,萧诚还是站了起来,伸手拉过段子卿就在段子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25. 第 25 章 望着萧诚匆忙离开的背影,段子卿摸着额头上被亲的地方,心里觉得好笑。 去去就回?萧诚当真觉得他这一去还能回来?不管小郎君这病是真的赶了个巧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萧诚既然去了谷心柔那里,谷心柔又怎么肯放他回来?她若真的在这里等,那等到天亮也未必能把人等回来。 转眼看向青庐门口尴尬不已的胥仁,段子卿柔声笑道:“胥长史不跟郡王一起过去看看吗?” “啊?啊……这个……”看着笑容温和的段子卿,胥仁有些不知所措。 这大婚初夜,郡王就被侧室叫了去,他们这郡王妃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还是说她只是装作不生气的样子? 无法判断段子卿的心情好坏,胥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见胥仁有些慌张,段子卿轻笑一声,道:“小郎君年幼,即便是病了也不好随意用药,胥长史还是该去给太医提个醒,别因为心急用错了药,再让小郎君的病情加重可就不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胥长史能帮的上忙的事情,让月茗她们带我去住处吧。” “啊?”一听这话,胥仁又是一愣,“可是郡王走之前让郡王妃稍等,郡王妃若是就这样走了……怕是不太好吧?” 段子卿撇撇嘴,道:“他只说让我等,又没说是在哪里等,这青庐的帐子太薄,我一个人待着有些冷。” 闻言,胥仁抿嘴。 冷?这六月天的,即便是幕天席地地睡上一觉也不会冷,何况用来搭建青庐的帐子可是三层毡布缝在一起的,待在里头不觉得热就不错了,怎么会冷?果然郡王妃还是生气了。 可郡王妃这生气的方式还真是有些特别,不吵也不闹,连个冷脸都不给,当着郡王的面儿没让郡王有半分为难,可这最后一句话若是由他转述给郡王,郡王必定心生愧疚…… 不对,此时此刻,去了侧妃那里的郡王怕是已经觉得有愧于郡王妃了。 胥仁的眼神突然一亮,抬起头来狐疑地瞄了段子卿一眼。 今夜,郡王妃若是留下郡王,那郡王的心必定是牵挂着小郎君,可若郡王去了侧妃那里,心里反倒要时刻记挂着被冷落的郡王妃。两相比较,后一种选择对郡王妃来说反倒是有利的。 瞬息之间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那这位郡王妃是十分聪明,若是无心,那她就是天生聪慧,这样的人实属难得啊。 想了想,胥仁决定顺了段子卿的意。 “既然如此,请郡王妃准许卑职亲自护送郡王妃前往猗月院。” “那就有劳胥长史了。”段子卿笑笑,抬脚就往青庐外走。 另一边,萧诚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谷心柔的浮香院,还没进门就先听见了自己小儿子萧言生嚎啕大哭的声音,萧诚这火气蹭得就上来了。 “怎么回事?太医到了没?” 一听到萧诚的声音,浮香院上下都给吓着了,转头见萧诚是真的来了,浮香院的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郡王您怎么来了?”谷心柔慌忙从屋子里跑出来,衣裳还是白日里穿着的衣裳,妆发还是白日里的那个模样,唯独一双哭肿的眼睛是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 萧诚冷眼看着谷心柔,道:“你的女婢都闹到青庐去了,我能不来?” 谷心柔一脸错愕:“是谁这么多嘴?妾身明明吩咐过她们不许扰了郡王的喜事!” 听了这话,萧诚的脸色又是一沉:“我的儿子生了病我还不该知道了?” “妾身不是那个意思……”谷心柔立刻垂下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萧诚冷哼一声,越过谷心柔就进到屋里:“言生呢?” 奶娘立刻将哭闹不止的萧言生抱到萧诚眼前。 一见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诚是既心疼又生气:“言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奶娘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回郡王的话,晌午那会儿,小郎君的体温就不太正常。” “晌午?这都月上中天了你们才报给我?!”伸手将萧言生抱进怀里,萧诚摸着萧言生滚烫的脑门心里急得要命,“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到了!”胥仁刚好在这时赶到,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太医,“张太医,您快着点儿!” 年逾不惑的张太医赶忙小跑到萧诚面前,撩起衣摆就要跪下行礼,心里却暗暗叫苦。 今夜本不是他当值,就算哪家有人急着要召太医,那也得是去太医署里找人,谁知这广陵郡王一着急偏就不按章程办事,竟直接让人去他家里砸门,这深更半夜的,差点没吓死他。 怪只怪他当初不该选那么个挨着十王坊的宅子住,如今不管他是否当值,只要这十王坊内有人急着要召太医看诊,就会派人直接到他家里找他,这广陵郡王倒还真不是头一个。可怜他年逾不惑,却还要受这份罪。 “免了,”萧诚一手抱着萧言生,另一只手抓住张太医的胳膊就把人拎了起来,“快给言生看看!” “是。”张太医先看了看萧言生,而后对萧诚说道,“还请郡王将小郎君放下。” 闻言,萧诚左右看了看,便大步走到房间一边的榻旁,将萧言生放下。 张太医也跟着走到榻旁,开始替萧言生检查。 萧诚这才看向胥仁,问道:“你怎么过来了?郡王妃呢?” 胥仁垂下头,道:“回郡王,郡王妃回猗月院了。” “什么?”萧诚蹙眉,“怎么让她回去了?” “呃……郡王妃说……”胥仁故意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瞄了萧诚一眼才回答道,“郡王妃说她一个人待在青庐里觉得冷。” 萧诚心头一紧,本就觉得把段子卿一个人留在青庐里不太好,听了这话后就更加愧疚了。 “她还说什么了?” 胥仁道:“郡王妃还说,小郎君年纪小,不宜用药,叫太医仔细着点儿。” “没再说别的?”萧诚追问道。 胥仁不解的看着萧诚,摇头道:“没别的了。” 郡王还想从郡王妃的口中听到什么? 萧诚垂眼,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段子卿明明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打从上巳节两人开始有所交往以来,段子卿就从没对他发过脾气,甚至连一句埋怨都没有,就连今夜被一个人丢下,段子卿也只是跟胥仁说了一句一个人冷,这虽然称得上是一句抱怨,可此情此景,她不该只是抱怨一句。 他虽然也很喜欢知书达理、不吵不闹的女人,可他也差不多想要看一看段子卿在意他的样子了,总不能只有他对段子卿越来越在意吧? 身旁的张太医突然有了动作,萧诚立刻收回神思,转头问张太医道:“言生怎么样?要紧吗?” 张太医起身,冲萧诚一拱手,道:“启禀郡王,小郎君是受了暑气,目前来看并不妨事。” “目前?”萧诚蹙眉。 张太医点点头,道:“如郡王妃所言,小郎君才一岁多一些,不宜用药,靠其他方法降温最为稳妥,这热度若是能降下去自然就无大碍,可若降不下去……” “降不下去会怎么样?”萧诚急切地问道。 张太医摇摇头,道:“恕臣无法断言,只能等到那个时候再做诊察。当务之急除了降温,还要尽快安抚好小郎君,不能让小郎君继续哭下去,不然小郎君的嗓子也要伤着了。” 也不知道广陵郡王家的这个小郎君是怎么病成这样的,他的母亲见孩子发热都不知道要叫太医来看吗?就算今日郡王大喜,偷偷请个郎中总是可以的,怎么就拖到了现在呢?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最是容易因为高热不退而病死,做母亲的怎么能这么粗心?可这话他不敢跟郡王说,反正说了也没什么用,如今就只能默默替这位小郎君祈祷了。 沉吟片刻,萧诚对张太医说道:“有劳张太医跑这一趟,这深更半夜的,要委屈张太医在我这里住上一夜了。” 张太医立刻躬身一拜,道:“郡王言重了!小郎君病重,臣自当留下照看,这是臣分内之职,就让臣在耳房小憩便可,也方便臣时刻观察小郎君的状况。” 萧诚无奈道:“如此也好,辛苦张太医了。” “郡王客气了。”再向萧诚一拱手,张太医就跟着胥仁去了浮香院的耳房。 有张太医在旁照看,萧诚也放心多了,给奶娘使了个眼色,便将萧言生又送进了奶娘的怀里。 见状,谷心柔立刻就跪在了萧诚面前,哽咽道:“是妾身疏忽,才让小郎君受了病,妾身有罪,请郡王责罚。” 萧诚却只盯着奶娘怀里的萧言生,对谷心柔的请罪之词充耳不闻。 谷心柔咬唇,想了想又道:“郡王,妾身……” “你闭嘴。”萧诚冷着脸,什么解释都不想听,甚至连火气都憋在心里顾不上发泄,此刻他只关心他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不哭,他只想知道那烫手的热度什么时候才能退去。 从来没听过萧诚这样冷酷的声音,谷心柔打了个哆嗦,跪趴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26. 第 26 章 一刻钟后,萧言生还在哭,奶娘本是想用浸了冷水的布巾敷在萧言生的额头上替他降温,谷心柔的贴身女婢星琴也在一旁帮忙,可小家伙哭得一刻都不安分,一直动来动去的,那布巾怎么也放不安稳,偏生萧诚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奶娘和星琴心惊肉跳,早就慌了神,原本会做、能做的事情,此时也完全做不来了。 萧诚依旧是一语不发,可他越是沉默,周围的人就越是害怕。 哭得太久,萧言生渐渐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一抽一抽的,那一口气仿佛随时都会卡住似的,叫人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断了气。 谷心柔也开始慌了,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问萧诚道:“郡、郡王,小郎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儿,要不要再请张太医来看看?” 谁知谷心柔这一开口,萧诚突然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谷心柔砸了过去,怒喝一声道:“本郡王让你闭嘴!” 谷心柔吓得惊叫一声,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萧诚虽然征战多年,可本身并不是暴戾之人,平日里待人温和,不常动怒,就连在他身边待了许多年的胥仁都很少看到萧诚发怒的样子,暴怒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而谷心柔比胥仁见得还少,毫无防备地碰上这么一次,被吓得快魂飞魄散了。 胥仁垂着头站在萧诚旁边,尽量屏住呼吸,好让萧诚忽略他的存在。 其实他们郡王原本应该有两个女儿的,只可惜第二个在两岁多的时候因病夭折,病因就仅仅是一场司空见惯的风寒,那个时候那孩子也是高热不退,难受得哭个不停,最后到底是没能熬过去。打那以后,郡王就见不得小孩子发热。 而这会儿小郎君刚好再现了当年的情景,郡王心里大概是怕的吧。 胥仁猜得没错,萧诚的确在怕。 在青庐听胥仁禀报时,他还以为只是小毛病,却没想到孩子竟病成这样,那小模样跟女儿当年是一模一样,那一年女儿也是这样哭闹着,那一年他也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一年女儿就在他眼前断了气,他还记得女儿青灰的脸色,他还记得自己的无助和绝望,一直被强压在心里的伤痛就这样轻易地被揭开,他怕得不敢移开视线,仿佛只要一不留神,他的这个儿子也会没了气息。 再过一刻钟,张太医就从耳房出来,又替萧言生诊察一遍,见萧言生的热度分毫未退,张太医的心里也开始发慌,索性也不回耳房了,亲自想法子替萧言生降温,冷敷、擦酒样样都试了一遍,片刻不敢懈怠,好不容易才在天将亮的时候见到了成效。 身上没那么热了,萧言生也舒服了些,不再哭闹,被喂下些温水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巳时左右,张太医悬空的心终于是落实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到同样一夜没睡的萧诚面前,稳稳当当地跪下。 “启禀郡王,小郎君的热度基本散去,已无大碍,但请郡王准臣再逗留半日,以确保小郎君身体无忧。” 萧诚的眼神晃了晃,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张太医,将信将疑地问道:“热度退了?言生已无大碍?” “是的,”保住了萧言生的性命,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张太医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只要热度散去,就只是普通的风邪入体,调理几日即可痊愈。” “辛苦张太医了。”萧诚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胥仁,叫厨房给张太医准备些吃食。” “是。”胥仁立刻应下。 又跟张太医客套几句,萧诚转身便离开了浮香院,看都没看跪了半宿的谷心柔。 “恭送郡王。”听到萧诚的脚步声,谷心柔立刻打起精神,只是声音中疲惫难掩。 等萧诚和胥仁走得没了影儿,星琴才赶忙跑到谷心柔身边,将跪了半宿的谷心柔扶起来。 “侧妃当心!” 谷心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觉得两条腿的膝盖钻心的疼。 好不容易才站稳,谷心柔一边揉着腿,一边对张太医笑道:“这半宿辛苦张太医了。星琴,让人去将厢房收拾一下,安顿张太医稍作休息。翠娘,你带着小郎君跟张太医一起到厢房里去,好生照顾小郎君。” 奶娘常雪翠心疼地抱着萧言生,颇为忌惮地瞄了谷心柔一眼便快步跑去了厢房。 张太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冲谷心柔微微一点头,就优哉游哉地去了厢房。 等人都走了,谷心柔才挪腾着腿慢慢往榻边走去:“星琴,把门关上,我要睡会儿。” “是。”星琴眼神一闪,匆忙去关上了房门,这门一关严,星琴就快步跑到谷心柔面前,跪在榻前小心地替谷心柔揉腿,“侧妃您这是何苦啊?自己受罪不说,真要搞坏了小郎君的身体可怎么办?而且奴婢瞧郡王真的是给气疯了,这下可怎么办?” 晌午听了侧妃的计划时她就觉得不妥,郡王虽然对姬妾冷淡,可却极其重视子女,拿小郎君的健康甚至是性命去测试郡王的心意,一旦被揭穿,轻则被逐出郡王府,重则杖毙,这风险也太大了!奈何侧妃不听劝,这下可好,惹恼了郡王,这之后还不知道要接受怎样的惩罚,侧妃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什么怎么办?”谷心柔拽过一个软垫靠着,不以为意道,“不过就是让小郎君晒了两个时辰的太阳,哪有那么容易就搞坏身体?若不是张太医不肯用药,怎么会折腾这么久?我初为人母,会犯些小错也是情理之中的,郡王顶多也就罚我闭门思过,你这么担心做什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郡王会生这么大气,大概是想起了早夭的那个丫头,也怪我把那事儿给忘了。” 听谷心柔提起“早夭的丫头”,星琴也是一愣,而后有些慌张地说道:“那郡王这怒气轻易可消不下去了,侧妃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谷心柔轻笑一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大的怒气也总有消下去的时候,只要在郡王的心里儿子比妻子重要,我有什么好怕的?” 先前见郡王在那个段子卿的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她还当郡王真的是极为看重那个女人呢,今日再这么一看,那段子卿在郡王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知道那女人连个庶子都比不过,她就放心了。 瞄了眼已经合上眼睛的谷心柔,星琴暗叹一口气,低声道:“侧妃您睡会儿吧,等郡王从宫里回来,奴婢再来叫您。” “恩。”谷心柔摆摆手,而后就在榻上躺好,准备睡了。 星琴替谷心柔盖上了薄毯就离开了屋子,想了想还是去厢房照看萧言生去了。 离开浮香院后,萧诚就大步流星地往猗月院去,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胥仁先行一步去敲开了猗月院的大门,见开门走出来的是长孙若言时还愣了一下。 “郡王妃醒了吗?”胥仁抻着脖子往院里看去。 长孙若言瞄了眼晚胥仁一步到门口的萧诚,打开院门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还没有,郡王妃昨夜睡得晚。” “无妨。”萧诚大步越过门槛,笔直地穿过堂屋,转眼就进了主屋,还反手把门又关上了。 萧诚并不打算吵醒段子卿,因此还特地放轻了手脚,可这边萧诚刚把房门关上,那边床上的段子卿就突然睁开眼睛。 “郡王?”起身探头向外看了看,段子卿就看到了一身喜服的萧诚。 萧诚在侧妃那里待了一夜,可怎么连衣裳都没换? 萧诚一愣,转身快步走到房内:“吵醒你了?” 段子卿摇头道:“刚巧醒了而已。小郎君怎么样了?” 萧诚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太医说已无大碍,但仍需调养几日。” “是嘛,”段子卿盯着萧诚露在面具外绷紧的半张脸看了看,道,“郡王别担心,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太医都说已无大碍,那小郎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听着段子卿的轻声细语,萧诚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心情也平和了不少,伸手摸了摸段子卿的头,萧诚问道:“昨夜等到什么时候?” “唔……原本是想等郡王回来来着,可……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段子卿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其实胥仁走后,她卸了妆发就睡了。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就枯坐在这里等着萧诚? 萧诚轻笑一声,柔声道:“对不起,我该让胥仁来通知你一声。” 段子卿又抬头看着萧诚,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也睡着了。倒是郡王瞧着像是一夜没睡,是小郎君闹得厉害?” 萧诚戳了下段子卿的额头,道:“你倒是聪明,什么都让你给猜着了。” 段子卿得意地笑笑,然后就翻身下床,嬉笑道:“那么,郡王就趁着我梳妆打扮的功夫眯一会儿吧,不然叫圣人和皇后殿下瞧见您这一夜没睡的模样,该担心了。” 萧诚调笑道:“我倒是觉得他们若瞧出我一夜没睡,兴许会觉得开心。” 段子卿一愣,反应过来后嗔瞪萧诚一眼,回嘴道:“可若让他们知道你是在侧妃的院子里一夜没睡,那可就开心不起来了。” 萧诚低笑两声,身子一歪就躺倒在床上,道:“说的也是,为免挨骂,我还是眯一会儿吧。” 段子卿撇撇嘴,将床帐掩好,转身去了外间,扭头又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给黑锦使了个眼色,黑锦立刻去柜子里找出今日段子卿要穿的衣裳,与段子卿一起绕进了屋子另一边的屏风后面。 ☆、27. 第 27 章 见段子卿和黑锦要去屏风后换衣裳,月茗就快步赶到段子卿身边,福身后问道:“郡王妃是要换衣裳吗?奴婢来帮您。” “不必了,”段子卿笑着拒绝,“月茗你去替郡王准备好今儿要穿的衣裳,让月韵去厨房要些清淡的早点,月香留下准备替我梳妆,再让月眉在门口守着,若是皇后殿下身边的蓝春姑姑来了,就让姑姑稍等一等,千万不能扰了郡王休息。” 合情合理地吩咐几句,段子卿就将这四个人全都从屋子里支开了。 月茗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段子卿的言外之意,只笑着说道:“还是郡王妃安排得周到,奴婢这就去办。” 话说完,月茗就招呼上其他三个人离开了屋子,反手带上门后才在门外分派起任务来。 段子卿满意地笑笑,与黑锦两人去了屏风后面。 “查到什么了?”段子卿一边换衣裳,一边向黑锦发问。 接过段子卿脱下的衣裳,黑锦贴在段子卿身边低语道:“昨日晌午,侧妃抱着小郎君在浮香院的院子里晒了两个时辰的太阳。夜里请来的是张太医。早上天亮的时候小郎君的热度才退去。郡王一直陪着。侧妃跪了半宿。” 段子卿的动作一顿,愕然道:“晒了两个时辰?那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是亲生的。”黑锦认真严肃地回答道。 段子卿嘴角一抽,无奈地笑道:“黑锦,我没在问你,只是在感慨那女人的心狠。” 黑锦沉默不语。 是不是心狠她无法判断,但如果那是侧妃要达到目的必须使用的手段,其他人也没有权利说她什么,反正儿子是那个女人自己的,养死养活都跟别人无关,更碍不着他们娘子,因此她并不关心。 洗漱梳妆之后,段子卿才让人叫醒萧诚,蓝春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进到屋子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宫女。 进屋给萧诚和段子卿行礼之后,蓝春就径直走到了床边,弯着腰在床上翻找一阵,就找出了一块帕子,一块洁白无瑕的帕子。 蓝春的脸色一沉,狐疑地转头,正好就与段子卿笑盈盈的视线撞上,顿时就蹙起了眉。 瞄了眼蓝春手上的帕子,段子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昨夜小郎君病重,郡王一直陪着,天亮才放下心小憩片刻。” 言外之意便是说她跟萧诚还没有圆房,并且是有正当理由的。 蓝春的眉心蹙得更紧:“小郎君?侧妃的庶子?” “是郡王的儿子。” 蓝春眼神一闪,将帕子塞进了袖子里:“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向殿下禀明。” “要向母后禀明什么?”换好衣裳的萧诚正好听到这句,走到段子卿的身边,不解地看着蓝春。 蓝春没有回答,只又向萧诚行了个礼,冷淡地说道:“奴婢告退,请郡王与郡王妃收拾好了之后尽快入宫,圣人和殿下会在蓬莱殿内等候。” 段子卿颔首笑道:“辛苦姑姑。” 蓝春立刻领着人就走了。 望着蓝春的背影,萧诚问段子卿道:“你跟姑姑说了什么?她怎么这就走了?她还没回我话……” 蓝春是皇后的陪嫁女婢,对年幼的萧诚颇为照顾,萧诚也早就把蓝春当成是亲人,可蓝春顾虑着身份,对已经成为郡王的萧诚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若偶尔不恭敬一次,那必然是被萧诚惹恼了,可此时此刻,萧诚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会惹恼蓝春的事情。 段子卿轻笑一声,戏谑道:“郡王就等着挨骂吧。” 话音落,段子卿就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屋子。 萧诚更加疑惑,追上段子卿再三追问,却始终没问出结果,想着入宫后大概就能从皇后那里得到答案,便也没再问。 果不其然,进到后宫蓬莱殿里,萧诚才刚跟段子卿一起行完礼、请过安,就立刻被皇后埋怨了一通,老实地听了好半天,才终于弄清了其中缘由。 萧诚也知道大婚之夜没跟段子卿圆房是有些对不起段子卿,于是一句辩解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跪在皇后面前听训,反倒是段子卿一直在替萧诚解释。直到萧永、萧泽和萧羽三人带着各自的妻子来见段子卿,皇后才终于放过萧诚。 即便是亲兄弟,这事儿也不好让他们知道。 循着规矩拜了舅姑,段子卿和萧诚就又回到了广陵郡王府。段子卿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了,却在瞧见堂屋里的四个女人时猛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段子卿转头,扁着嘴看着萧诚,撒娇道:“郡王,自己家里就不必这么费事了吧?” “不行,”轻笑一声,萧诚拉起段子卿的手就往主位走去,“你可是当家主母,嫌麻烦也忍一忍。” 段子卿冲天翻了个白眼。 等段子卿和萧诚在主位上并排坐好,胥仁便上一步,向段子卿介绍道:“郡王妃,广陵郡王府内院的人都在这里了,这一位是侧妃谷氏,小郎君的生母。” 胥仁这话说完,谷心柔就起身走到段子卿面前,跪地稽首:“妾身谷心柔,请郡王妃贵安,郡王妃万福。小郎君病重,不能来给郡王妃请安,请郡王妃恕罪。” 听了谷心柔这话,萧诚不等段子卿开口就狐疑地问道:“言生今儿早上不是已经好些了吗?” 谷心柔一怔:“回郡王的话,是好些了,可是……” 段子卿眼神一闪,忙笑道:“小郎君的病尚且没有痊愈,该好生静养,还是别折腾得好。” “谢郡王妃怜惜。” 见状,萧诚不再说什么,只捧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段子卿又道:“姐姐也别跪着了,起来坐吧。” “谢郡王妃。”谷心柔这才起身,回到座位上坐好。 见谷心柔坐稳了,胥仁便又开口介绍下一位:“郡王妃,这位是夫人白氏,大郎君的生母。” 闻言,白茗带着已经六岁的萧言泽走到段子卿面前跪下稽首:“妾身白茗,请郡王妃贵安,郡王妃万福。” 萧言泽也十分乖巧地稽首道:“言泽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 这位段子卿从没见过,只打探到是个娴静温柔的人。 “姐姐客气了,扶着大郎君起来坐吧。” “谢郡王妃。” 觉得段子卿出乎意料地平静,胥仁仔细打量了一下段子卿的神色,这才继续介绍道:“那边那一位是充仪柳氏,大娘子的生母。” 柳妹君抱着自己三岁的女儿妖娆地走到段子卿面前,不紧不慢地放下女儿,谨慎地提起裙摆,这才跪地稽首,娇声娇气地道:“奴妾柳妹君,请郡王妃贵安,郡王妃万福。” 三岁的萧言妍搞不清楚状况,站在柳妹君的身边,揪着柳妹君的衣袖一脸茫然。 柳妹君忙道:“娘子还小,不懂规矩,请郡王和郡王妃恕罪。” “无妨,起吧。”段子卿笑笑,瞄了萧诚一眼,却觉得萧诚的嘴角绷得有些紧,不太高兴的样子。 胥仁也察觉到了萧诚的情绪变化,咽了口口水,在柳妹君坐下后再度开口道:“这最后一位是沁华宫氏。” “奴妾宫馥蓉,请郡王妃贵安,郡王妃万福。” 看着笑容甜美的宫馥蓉,段子卿眉梢一挑,轻笑道:“哎呀?这一位瞧着年龄可不大。” 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宫馥蓉抬起头来,俏皮地冲段子卿挤挤眼,道:“回郡王妃的话,奴妾是年龄最小的呢,可也比郡王妃大一点点。” 说着,宫馥蓉还抬起手比划着那一点点有多小。 “真的?”段子卿好笑地看着活泼的宫馥蓉,“姐姐瞧着可比我小多了。” “当真?”宫馥蓉被夸得喜滋滋的。 段子卿喷笑,偏头调侃萧诚道:“郡王这里还有活宝呢。” 萧诚也轻笑一声,道:“闷了就找她陪你玩吧。” 宫馥蓉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郡王妃要是觉得闷了,就来找奴妾,奴妾知道很多好玩的游戏呢!” “好,”段子卿笑笑,“快起来坐吧。” “谢郡王妃!”嘿嘿一笑,宫馥蓉跳起来,蹦蹦哒哒地回了座位。 萧诚放下茶碗,开口说道:“往后,内院的事情就都交给你来打理了。胥仁,库房的钥匙和账本呢?” “都在这儿了。”胥仁赶忙捧着东西送到段子卿眼前,那是他趁着萧诚和段子卿入宫的功夫去谷心柔那里拿回来的。 段子卿从胥仁手上接过钥匙和账本,一边翻看,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谷心柔的表情,见谷心柔故作淡定,眼底却是有心要抢回去的坚定神色,段子卿忍不住暗笑。 萧诚又说道:“另外让人把猗月院的东厢房收拾一下,傍晚之前就把言泽他们接过去吧。” “诶?”听到这话,段子卿愣住了,“接他们过去做什么?” 萧诚摇头失笑,看着段子卿道:“你啊,怎么总是忽略重要的事情?接他们过去还能做什么?你我是夫妻,我的子女由你抚养,这很奇怪吗?” 段子卿眨眨眼,茫然地问道:“可是他们的生母都还在。” “跟那个没有关系,”萧诚不以为意道,“这规矩侯夫人没与你说过吗?” 段子卿一个劲儿地猛摇头。 萧诚伸手拍拍段子卿的头,道:“那我之后再与你细说,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有些事情要跟胥仁商量,一会儿就去找你。” 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钥匙和账本,再看看一直垂着头的谷心柔,段子卿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确实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儿与萧诚说。 ☆、28. 第 28 章 离开堂屋万浔堂,萧诚跟胥仁就直接进了书房,走到桌案后坐下,萧诚就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言生的病是怎么回事?” 若是平时,言生病了就是病了,小孩子难免染病,侧妃和奶娘难免疏忽,他并不会多想,可言生生病的时机太巧了,怎么不早不晚,偏就在他的大婚之夜?而且一个下午加上前半宿总共有五个多时辰,浮香院上下竟没有一个人来向他禀报,是一整院的人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但浮香院里原本就有他安□□去的人在,就算侧妃的女婢、下人不来,他的人也该来,可偏偏在那个不知名的女婢之前谁都没来。 胥仁垂着头,低声答道:“启禀郡王,是……是侧妃让小郎君晒了两个时辰的太阳,因此……” “什么?”萧诚眼睛一瞪,怒道,“言生才一岁多,她竟让言生晒了两个时辰?星澜呢?!” 星澜便是萧诚安插在浮香院的眼线,与星琴一样,是贴身服侍谷心柔的女婢。 “不知侧妃是否已察觉到星澜的身份,昨日午饭之后,星澜就受侧妃之命,外出替侧妃采购胭脂,傍晚才回,却又被侧妃打发到前院操持喜宴,因此……”胥仁撩起衣摆跪下,“属下失职,请郡王责罚。” 赐婚的圣旨一下,他就知道侧妃必定会因为郡王妃的出现而心生惶恐,怕自己连管理内院的权利都失去了,他也猜到侧妃会有所行动,因此猗月院里的女婢、下仆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连摆件和日常用品他都再三检查,就怕侧妃对郡王妃不利,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侧妃会先用小郎君来衡量郡王妃在郡王心中的分量,真不知道该说她谨慎还是鲁莽。 胥仁这一跪倒是让萧诚冷静了些,冷声道:“起来吧,等言生在郡王妃那里安顿好后,就寻个错处将侧妃撵出府去。” 他可以忍受侧妃对其他姬妾的打压,也可以忍受侧妃对子卿心怀敌意,可他无法忍受那个女人对他的儿子下手!若对自己的亲骨肉都能如此狠心,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枉费他以前还那么信任侧妃,他绝不能留着这样恶毒的女人在他府里! 胥仁站起来,犹豫着说道:“可……可属下看郡王妃并不想教养两位郎君和娘子。” 依他所见,那位郡王妃怕是连库房的钥匙和账本都不想收下。 听到胥仁这话,萧诚便想起段子卿那副错愕的呆愣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还未育有儿女,就要先当母亲了吧。” 胥仁转了转眼珠子,又道:“依属下之见,有关侧妃的处置,郡王还是先跟郡王妃商量一下吧。内院的事情,若郡王妃不愿接下,就还得依靠侧妃。” “不愿?”萧诚挑眉,“子卿已是郡王妃,是郡王府的主母,管理这些事情是她的责任。” 胥仁追问道:“话虽如此,可若郡王妃就是不愿,郡王是打算命令郡王妃负起这个责任吗?” 萧诚闻言怔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胥仁连忙又跪下了,慢条斯理地说道:“属下斗胆,说几句不该说的话。郡王与郡王妃成亲,本就不是因为情爱,郡王您也知道郡王妃是为了什么才嫁过来的,属下认为,郡王妃会尽其所能地辅佐郡王,却不会深入干涉郡王的私事。” 萧诚沉默下来,脸色也冷了下来。 胥仁不说,他还真就快要把这事儿给忘了,忘了他原本只是受段将军嘱托、为成全父皇的仁义才要娶段子卿的,忘了段子卿只是受圣旨压制、为了楚国公府才答应这门婚事的,也忘了他们两个即便能和谐相处也并不是因为相爱。 他还记得答应父皇要娶段子卿时,他只是想兑现对段将军的承诺,给段子卿一个安身之所,给楚国公府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他并没有想要让段子卿承担什么责任,反正他府里的内外事务都有人打理。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理所当然地将她当成了自己的郡王妃一般要求,理所当然地认为段子卿该替他打理内院,理所当然地认为段子卿该教养他的孩子…… 这也要怪段子卿,谁让段子卿太配合这桩婚事了,配合得天衣无缝,叫他在心生好感之余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段子卿并不爱他,即使他已经对段子卿有了好感。 揉揉额角,萧诚长舒一口气,道:“幸好是先跟你聊了会儿。” 听到这话,胥仁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就觉得最近郡王对郡王妃亲近过头了,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萧诚重新戴上面具,起身向外走去:“去郡王妃那里。” “是。”胥仁站起来,跟在萧诚身后。 萧诚跟胥仁到猗月院时,段子卿正坐在堂厅里,表情严肃地盯着广陵郡王府今年的账本。 萧诚眼神一闪,坐在了段子卿旁边的位子上:“在想什么?” 段子卿回神,转头看向萧诚时笑容甜美:“郡王的事情做完了?” “恩,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个笑容,每次看到这个笑容,他就觉得段子卿是与他亲近的,“倒是你,一脸严肃地盯着那账本做什么?可是账目出了岔子?” 段子卿摇摇头,道:“并不是,这账本我还没看过呢。” 萧诚不语。 段子卿又看了胥仁一眼,而后偏头对黑锦说道:“黑锦,你带着她们先退下吧。” “是。”黑锦颔首,转头就招呼着月茗等人一起离开堂厅。 眉梢一挑,萧诚冲胥仁使了个眼色,胥仁也退了出去。 “要跟我说什么?”等堂厅里只剩下萧诚和段子卿,萧诚先开口发问。 段子卿觉得萧诚的语气与之前相比略显沉闷,似乎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可那张碍事的面具阻挡了视线,让段子卿无法仔细分辨萧诚的情绪。 犹豫再三,段子卿还是开口说道:“郡王,内院的事务就不能由侧妃继续打理吗?” 萧诚眼神一沉,反问道:“为什么?侯夫人该不会连这些事都没教过你吧?” 听过这句话后,段子卿还是觉得萧诚语气不善,且更加严重了,不知道他是猜到了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眼神变了几变,段子卿便将事先想好的那一套说辞咽回了肚子里。 “侯夫人说过,我也明白打理内院事务是郡王妃的责任所在,只是楚国公府的内外事务还都需要我帮子鸣分担,广陵郡王府的内务我又是半点都不了解,我怕我会顾此失彼。”说了实话,段子卿的心里突然就轻松了一些,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 如今她跟萧诚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总想着不能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搞僵,可那也并不代表她非得扮演好一个妻子,与其做那些虚伪的事情引得两人互相猜忌,倒不如坦诚相待,反正萧诚也是认可了他们两人有名无实的关系才娶她的不是吗?之前是她想得太复杂了。 还以为段子卿会说一些他爱听的推脱之词,却没料到段子卿竟如此坦诚地说明理由,萧诚又是一怔,半晌之后突地就笑了出来。 “你总是会做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之前憋在心里的那股气瞬间就消散无踪,萧诚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段子卿,“但府里的内务我不敢再交给侧妃,你若忙不过来,就给自己培养个帮手吧,还有胥仁帮你,即便真的犯了错也不要紧。” 段子卿偏头看着萧诚,不明白萧诚的心情为什么比之前好一些了。 “我倒是觉得再交给侧妃也没什么问题。” 萧诚挑眉,转头看着段子卿,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段子卿带进他府里的那一男一女本事可不比胥仁低。 段子卿撇撇嘴,道:“知道,但侧妃这个人,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会做对自己的儿子不利的事情,甚至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可唯独不会做对郡王不利的事情。在我成为郡王妃之前的那些年里,侧妃可从来没做过不合郡王心意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昨夜的事情,谷心柔也只是在针对她而已,并非是要对萧诚、对广陵郡王府不利。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萧诚垂眼,细细想了想,便觉得段子卿说得不无道理。 段子卿耸耸肩,道:“先父的教导,不打无准备的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萧诚轻笑一声,问段子卿道:“我这内院还能跟战场比一比了?” “那可不!”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道,“昨夜不就差点儿出了人命吗?幸而小郎君命大。” 一听段子卿提起这茬,萧诚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段子卿将身子歪向另一边,靠到萧诚旁边,谄笑道:“大不了我帮你盯着她,保准不再让她作乱?” 萧诚斜了段子卿一眼,道:“管理姬妾原本就是你的责任。” “是是是,我的责任,都是我的责任,”段子卿忙不迭地点头,“那这账本……” 萧诚撇开头,不情不愿地说道:“你去送。” 他现在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谢郡王!”段子卿嬉笑着冲萧诚拱了拱手。 账本都能送回去了,那孩子她也不必接过来了吧? 不过这话段子卿没问,权当萧诚同意了,大不了就先斩后奏,毕竟萧言生才刚出了问题,段子卿也怕萧诚因为太过担心而坚持让她代为教养,还是不多嘴得好。 ☆、29. 第 29 章 跟萧诚商量好了之后,段子卿就将萧诚一个人留在猗月院,她自己抱上账本、拿上钥匙,领着黑锦和月茗乐呵呵地去了浮香院。 听下人禀报说段子卿来了,谷心柔还给吓了一跳,赶忙走到院子门口迎接段子卿。 “妾身拜见郡王妃,郡王妃万福。” 段子卿热络地上前扶起谷心柔,亲切地笑道:“姐姐快别这样,我就是来看看小郎君。小郎君呢?好些了没有?” “劳郡王妃记挂,小郎君已经好多了,”谷心柔起身,引着段子卿往主屋内室走去,“小郎君的东西已经在收拾了,傍晚前一定会送去郡王妃那里,请郡王妃放心。” “不忙着收拾,”走到内室床边,见萧言生是醒着的,段子卿就毫不避讳地将萧言生抱了起来,“小郎君长得可真俊,不知是像姐姐多一些,还是像郡王多一些?” 谷心柔笑道:“是像郡王多一些。” 段子卿冲萧言生做了个鬼脸,嬉笑道:“像郡王吗?那郡王也该是相貌俊俏,可惜全给他那张碍事的面具给遮住了。” 谷心柔垂眼,也是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可不是嘛,自打三年前的那场仗打完,郡王脸上的面具就没摘下过,除了郡王的几个属下,内院里谁都没瞧见过郡王如今的模样。” “谁说只有女人爱美来着?”叹一口气,段子卿就将萧言生塞进了奶娘怀里,“听说小郎君的嗓子也哭坏了?黑锦,你跟月茗去浮香院的小厨房熬一碗梨汤,就照着我之前说过的方法。” “这怎么行!”谷心柔错愕地拒绝道,“郡王妃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不敢劳动郡王妃身边的人,让她们将方法告诉星琴就好。” “怎么?姐姐还怕我在汤里下点儿什么药不成?”段子卿调笑一句,见谷心柔面露惊慌,便立刻转口说道,“跟姐姐说笑的。星琴也跟着黑锦她们去吧,学会了也好做给小郎君喝。趁她们熬汤的功夫,姐姐就陪我说会儿话吧。” 说着,段子卿就牵起谷心柔的手,强拉着人去了堂厅,而黑锦将手上的账本放在堂厅的桌子上后,便以气势逼人,将月茗、星琴和抱着萧言生的奶娘全都带走了。 见状,谷心柔方才明白段子卿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便不再阻拦。 “其实我来不仅是担心小郎君的状况,也是想请姐姐帮我一个忙,”说着,段子卿便将账本抱起来,转手送进谷心柔怀里,而后又将库房的钥匙塞进谷心柔手里,“我希望姐姐能继续打理郡王府的内院事务。” “这怎么行!”谷心柔面上一慌,立刻就要将账本和钥匙都还给段子卿。 让她继续打理?段子卿想做什么?是想要试探她吗? 段子卿连忙拦住谷心柔,道:“姐姐别忙着拒绝,先听我说完。” 犹豫了一下,谷心柔将账本和钥匙都放在了旁边的桌上:“郡王妃请讲。” 段子卿笑笑,这才开口,温声细语地说道:“想必姐姐也知道,我那个弟弟啊,虽然受封成了楚国公,可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平日里除了六艺,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学,根本无暇打理府中事务,更何况内院的那些琐碎事情他根本就不懂,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段家如今只剩我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我实在是……” 说着,段子卿垂下头,一脸哀戚。 谷心柔蹙眉,谨慎地问道:“可妾身听说楚国公府里有不少能人,可以帮楚国公和郡王妃分忧,郡王妃也不必太过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段子卿叹一口气,道,“他们虽是先父的属下,可却未必能为我姐弟所用,说到底也只是外人,我怎么信得过他们?其实这些事啊,郡王他是知道的,因此我原以为郡王不会把广陵郡王府内院的事务也交给我来打理,毕竟有姐姐这么能干的人在,何苦让我来添乱啊,可谁知郡王他……” 还是听不出段子卿的真心,谷心柔只能顺着段子卿的话继续说道:“不管是这郡王府里,还是其他的富贵人家,内院事务本就该由正妻操持打理,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郡王这也是看重郡王妃,兴许会让郡王妃辛苦一些,可却不会为外人说三道四。” 段子卿拉起谷心柔的手,道:“这我心里也明白,可我能给人家说三道四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还差这一件啊,我可不能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而耽误了郡王府的事情。” 谷心柔蹙眉,犹豫道:“可这是郡王的决定……” 段子卿笑笑,道:“所幸郡王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我方才已经跟郡王商量好了,郡王也觉得若为郡王府的内院稳定考虑,还是由姐姐继续打理比较稳妥。” 谷心柔略感诧异,狐疑地问段子卿道:“郡王妃的意思是说……郡王已经同意了?同意由妾身继续打理郡王府的内院?” 她才让小郎君病重,段子卿又已经是郡王妃了,她知道郡王一定会将她手上的权利和小郎君的抚养权一并交给段子卿,这个损失她认了,可这并不代表结束,未来的日子还长,她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花费时间和心力将郡王府内院的权利和小郎君一并抢回来,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把这些从她手上抢走了。可如今这又是什么发展? 此时郡王的心里该是怨她的,又怎么会准许她继续打理郡王府内院?星澜还没有把她做过的事情告诉郡王吗?段子卿身为郡王妃本就该掌内院大权,又怎么会将郡王妃这唯一的实权拱手相让?侯夫人难道没教育她必须要先掌握了权利和子嗣才能稳住自己在郡王府的地位吗? 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对谷心柔的内心想法并不在意,段子卿笑容亲切地点了点头。 见谷心柔似乎还有些疑虑,段子卿又道:“我都把账本带来了,还能骗姐姐不成?郡王还是十分信任姐姐的,只是……” “只是?”谷心柔紧盯着段子卿。 段子卿垂下头,轻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只是郡王自己在生闷气罢了。” “生闷气?”谷心柔心念急转,试探着问道,“是因为小郎君的病?” “是啊,还能有别的事情不成?”段子卿点点头,道,“郡王看重子女,这事儿姐姐该比我清楚,因此小郎君病重,郡王难免要迁怒姐姐,我觉得过些日子就好,姐姐也不必忧心。” 谷心柔垂头,默不作声。 郡王的心性她可比段子卿清楚得多,她只是想不通郡王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从昨夜的情形来看,这事儿可不是郡王生一场闷气就能了事的。 段子卿扬了扬嘴角,又道:“侯夫人曾跟我说过,这男人啊,内院的事情明明什么都管不了、什么都弄不清楚,却偏偏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管,郡王习惯了号令三军,便更是如此。 姐姐初次生养,难免有所疏忽,我也劝了郡王,要他多体谅姐姐,可姐姐也该多顺着郡王,郡王若就是想知道姐姐与小郎君每时每刻的所作所为,姐姐何不就让郡王知道呢?郡王这也是关心姐姐和小郎君不是?姐姐若瞒得厉害,再与郡王之间生了嫌隙,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这次的事也是给姐姐提了个醒,姐姐日后可千万要记住了。” 谷心柔心头一跳,惊愕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知道郡王在浮香院里安插了眼线?郡王府里的事情,段子卿到底知道多少?是她自己查到的,还是郡王跟她说的? 装作没看见谷心柔的表情似的,段子卿站起身来,抚平了裙摆,道:“得了,我也就是替郡王来传个话,这话说完了,我便不打扰姐姐了。小郎君年幼,正是需要生母陪在身边的时候,姐姐也不必给小郎君拾掇东西了,他还住姐姐这儿。” 听了段子卿这番话,谷心柔就更加看不懂段子卿了。 权利不要,子嗣也不要,那她想要什么?该不会就只想要一个郡王妃的空壳子吧? 而且段子卿说她是来替郡王传话,那也就是说郡王已经知道了她故意支开星澜的事情,因此特地让段子卿来警告她? 谷心柔眉心紧锁,觉得自己就快要想明白了,可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段子卿才不管她今日的言辞给谷心柔造成了怎样的混乱,她就只是想把两件麻烦事儿给推出去罢了,事情做完了,段子卿也没有了在浮香院停留的必要,找回在小厨房里熬梨汤的黑锦和月茗,就施施然地离开了浮香院。 从浮香院往猗月院回走的这一路上,月茗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段子卿注意到了,却怕郡王府里人多嘴杂,便等三个人已经走到了猗月院附近,才将月茗叫到身边。 “月茗,你似乎有话要说。” 月茗一愣,而后快步走到段子卿身边,垂着头道:“回郡王妃的话,奴婢确实有话想问。” “那就问吧,”段子卿笑了笑,“日后你会一直跟在我身边,但凡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不喜欢跟自己人兜着圈子说话。” “是,奴婢记住了,”这话说完,月茗又偷偷瞄了段子卿一眼,这才开口道,“奴婢不明白,郡王妃为什么将内院最大的权利和郡王子嗣的抚养权都给了侧妃?郡王妃就不怕……就不怕侧妃做大,压着郡王妃了?” 闻言,段子卿轻笑一声,道:“你想多了,在这郡王府里,她的势力再大也大不过郡王,在内院之中,她的地位再高也高不过我,她若真想压着我,也要先问一问郡王同意不同意。” 萧诚若想保住她这个郡王妃,那谷心柔把自己抬得太高就只是自寻死路罢了,可若萧诚哪一日不想要她这个郡王妃了,那也不必谷心柔来压制她,她自己会主动离开。 ☆、30. 第 30 章 新婚第二夜,萧诚依旧睡在猗月院,可让段子卿没想到的是,这一夜萧诚什么都没做,碰都没碰她一下。虽然不想再装贤妻的段子卿原本就没想让萧诚做些什么,可萧诚这般行事,却又让段子卿略微有些慌张。 第二日清早,等段子卿醒时,萧诚已经不在。 “黑锦,郡王是什么时候醒的?”猜不出萧诚的意图,段子卿反倒十分在意。 黑锦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月茗四人伺候段子卿更衣,听到段子卿的提问,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回郡王妃的话,郡王天刚亮就醒了,去了书房,召了胥长史和其他几位门客。” 黑锦口中的门客是指骆毅那几个暂时住在广陵郡王府的副将,他们在朝中无职,在军中直属萧诚,称得上是萧诚的亲卫,因此萧诚赋闲的这段时日,他们也留在广陵郡王府里赋了闲。皇帝没有反对,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听到黑锦的回答,月茗四人纷纷偷瞄黑锦一眼。 这个黑锦是郡王妃的陪嫁女婢,可瞧着却不像个女婢,尽管郡王妃的衣食住行都是黑锦一手操办,但她们从没见黑锦服侍过郡王妃,偶尔有那么一次,也只是为了跟郡王妃说悄悄话。而且这两日黑锦明明一直在猗月院里各处走动,却对广陵郡王府里的大事小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总感觉她跟胥长史有些像。 “是吗?”听到这个答案,段子卿却微微蹙起了眉。 一大早就去议事,听着也挺正常的……难道萧诚是跟她想到一处去了?一个男人,却在房事的问题上跟她想到一处去?这还真是有趣。若换作是萧永,那不管是有名无实还是有实无名,房事他必不会落下。 不过萧诚不是萧永,一个常年待在军中的男人大概也是清心寡欲的吧。 想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段子卿也放心了些。 “侧妃她们什么时候会过来?” 黑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已经来了三个,在堂厅等着。” “三个?”段子卿眉梢轻挑。 怎么还少了一个? 轻笑一声,换好了衣裳的段子卿转身向门外走去:“咱们去看看这请安的第一天,是少了哪一个缺心眼的。” 一听到“缺心眼”这三个字,月香就没忍住喷笑出声,但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立刻白着脸在段子卿脚边跪下。 “郡王妃恕罪!奴婢、奴婢无意冒犯柳充仪!” 没料到月香会突然跪下,段子卿还给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开口道:“想笑就偷偷在心里笑,下回可千万别出声,起来吧。” “谢郡王妃。”月香起身,脸色却还是白的,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段子卿笑笑,抬脚出门。 走进堂厅,段子卿便见三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正坐在那里闲聊,说是闲聊,却也只有宫馥蓉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白铭偶尔还会笑着附和一句,谷心柔却是连余光都懒得分给另外两个人,就只低头逗弄着怀里的萧言生。听到声响,三个人立刻起身,带着孩子跪地给段子卿请安。 这一次段子卿倒是没急着让人起来,信步走到主位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都起来坐着吧,别累着孩子。怎么就你们三个?柳姐姐呢?” 问这话时,段子卿偏头看着谷心柔,笑容温和,却又叫人觉得意味不明。 这还真是少了一个立场相当微妙的人啊,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柳妹君跟谷心柔的关系似乎极其亲密,今日谷心柔来了,柳妹君却没来……是谷心柔想利用柳妹君试一试她能放权到什么程度吗?那恐怕是要让谷心柔失望了,她只是不想管事,可没说不要郡王妃的地位,不然她嫁过来做什么? 尽管段子卿依旧管柳妹君叫姐姐,可谷心柔和白铭都敏锐地察觉到段子卿气势和语气上的变化,登时就绷紧了神经,谷心柔偷瞄段子卿时更是直接与段子卿意味不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吓得她心跳差点儿就停下了。 唯独宫馥蓉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听到段子卿问,就嘴快地抢先答了话。 “启禀郡王妃,奴妾也不知道呢,以往柳姐姐都是最早一个到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到现在都没来。” 段子卿转头看向宫馥蓉,调笑道:“你不知道还抢着答话?” 宫馥蓉这是在给她提示? 宫馥蓉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对哦!应该让侧妃姐姐答郡王妃的话的……奴妾失礼,请郡王妃恕罪。” 说着,宫馥蓉还像模像样地福身谢罪。 段子卿笑道:“罚你站上一盏茶的时间,站得累了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多嘴!” “是!”宫馥蓉嬉笑着应下,还吐了吐舌头。 段子卿又看向谷心柔,温声问道:“侧妃姐姐可知道柳姐姐为什么还没来吗?” 谷心柔心里一咯噔,定了定神才抬起眼来看着段子卿,困惑道:“启禀郡王妃,妾身也不太清楚,要不要妾身派个人去问一问?” 段子卿没有立刻给谷心柔答复,转眼望着门外看了会儿,这才轻笑一声,道:“以往都是第一个到的,今儿却连个信都不给就没了影子?是不喜欢我这猗月院,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觉得没必要来了?” 昨日听着还没什么感觉,可此情此景之下,再听段子卿管她们叫姐姐,谷心柔怎么听怎么觉得心慌,“姐姐”这两个字愣是被段子卿说出了一种警告的意味,再听段子卿的最后一句话,谷心柔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即便是被罚了站,宫馥蓉也不安分,一听段子卿这话,就好奇地问段子卿道:“风声?什么风声?” 段子卿撑着头看着宫馥蓉,笑着反问道:“你没听说吗?” “听谁说?”宫馥蓉一脸的茫然,“奴妾什么都没听说啊。” 段子卿轻笑道:“是啊,听谁说的呢?我也好奇呢。” 总觉得段子卿的气势一直冲她压过来,谷心柔咽了口口水,低声道:“郡王妃多虑了,郡王妃为内院之主,哪个敢藐视郡王妃权威?柳充仪兴许只是身体不适,大概无心冒犯郡王妃。” “身体不适?”段子卿哂笑道,“她身体不适,娘子也身体不适?她那一院子的人都身体不适不能来通报?这是得了什么怪病?” 谷心柔哑口无言。 谷心柔也知道她那话说得多余,柳妹君是为什么没来,她清楚,段子卿也清楚,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柳姐姐这样,可让我很难办啊……”段子卿再度开口,“黑锦,你带上月韵去柳充仪那儿看看,若是那一院子的人都身体不适了,就立刻报给郡王,别是得了什么疫病,若只有柳充仪身体不适,就以杖刑惩处她那一院子知情不报的奴婢,若没有人身体不适……就罚柳充仪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写《女诫》十遍,另削减三个月的月钱。” “是!”黑锦毫不犹豫地领命,拉上月韵就往外走。 宫馥蓉眨眨眼,惊讶地低声嘟囔道:“要罚写《女诫》十遍啊……” 《女诫》七篇统共两千多字,十遍……那得写到什么时候啊!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宫馥蓉的这一句“嘟囔”还是叫其他三个人都听见了,白铭不动声色地瞄了宫馥蓉一眼,谷心柔蹙眉。 段子卿则是颇感兴趣地开口问道:“怎么?你觉得多了还是少了?” 她只不过随口一说,那《女诫》她还真没看过,楚国公府里的那本早就用来垫床脚了。 宫馥蓉像是吓着了似的,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奴妾不敢质疑郡王妃的决定,郡王妃英明!” 段子卿闻言轻笑,道:“看样子是罚得多了,不过能叫柳姐姐长长记性也好,委托侧妃姐姐帮我打理内院是郡王体恤我,可不是郡王要休妻,管事儿的人是换了,但是这广陵郡王府的郡王妃还没换人呢,柳姐姐可真是糊涂了,她这样不仅是给我难堪,也是伤了郡王的颜面啊,侧妃姐姐你说对吗?” 谷心柔谨慎地回答道:“郡王妃教训得是,是妾身教导无方,日后定当协助郡王妃严加管教,必不会再叫她们做出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情来!” 段子卿嘴角一扬,道:“既然侧妃姐姐都这样说了,那就有劳姐姐替我看着,这些事情我都不懂,也只能全都依靠姐姐,日后若她们再有不妥当的行为,我可就要向姐姐问罪了。郡王若知道姐姐如此用心,必定也会十分欣慰。” 谷心柔一怔,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只是说协助段子卿,可怎么被段子卿这么一说,她就要负全责了?郡王府的内务归她管理,如今连姬妾都归她管教?那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段子卿做的?要她管倒是无妨,可怎么听段子卿的意思,竟是连错都要她担着?那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段子卿担负责任的? 郡王府里有了郡王妃,可执掌大权的还是她,她本该高兴的,但是如今打理内务琐事的是她,最终盖的印章却再也不能是她侧妃的铜印,得是段子卿的瓷印,那折子不管递到哪里去,都是段子卿的功。 这也就罢了,她做这些事情只是想让郡王记她个好,其他人怎样想并不重要,可她为什么要为内院姬妾的行为负责?她原本还指望着能挑拨其他三个人能跟段子卿斗上一斗,依郡王的心性,她们斗得越厉害,郡王就越不待见她们,可就因为她刚刚多了一句嘴,现在她不仅不能坐享其成,反而要看住其他三个人,不许她们去挑衅段子卿,不然就向她问罪? 段子卿这还真是准备享清福了啊! 不满归不满,谷心柔还是答应了。 既然有机会将大权揽入手中,她又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大好良机?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总会想出办法的。 ☆、31. 第 31 章 黑锦受命带着月韵去“看望”柳妹君时,柳妹君还真的是卧病在床,不修边幅的样子瞧着是狼狈极了。黑锦特地给柳妹君把了脉,从脉象来看,柳妹君也确实是染了风寒。 黑锦知道有一种药是服下后可以让人显示出病态的,可没有证据,她也没有单凭臆测就可以在柳妹君这里大肆搜查的权力,但段子卿想要立威的话也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左思右想之后,黑锦十分不甘心地罚了那一院子的下人,疾声厉色的训话之后,黑锦又急忙领着月韵回到猗月院,将这件事给段子卿说了一遍。 段子卿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原本以为挨罚的必定会是柳妹君,却没想到柳妹君的行事比她预想中的要谨慎许多。过门第二天就对一整院子的下人施以杖刑,这事儿若传开来可好可坏。 宁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段子卿也不想输这一局,于是立刻吩咐黑锦去在下人之间散布传言。 稍晚一些时候,谷心柔那边也收到了消息,说黑锦奉段子卿之命,以知情不报、怠慢主人的理由对柳妹君院子里的下人们施以杖刑,还威风凛凛地训了话。 谷心柔一听也觉得这是一个抹黑段子卿的大好机会,再者柳妹君与她是一条船上的人,必定会帮她,于是谷心柔立刻吩咐星琴去下人之间散布谣言,就说段子卿欺压姬妾、滥用私刑。 可星琴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却是无功而返,因为内院的下人们已经在讨论这件事了,还纷纷夸赞段子卿胸怀广、识大体,不与姬妾争风吃醋不说,才刚过门就替内院不受宠的姬妾惩罚了那些胆敢欺主的下人,着实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儿,毕竟在下人之间,那些奴大欺主的也极为人所不齿。 谷心柔听过星琴的转述后就知道是段子卿先下了手,错失了这次机会,谷心柔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情在内院里传得沸沸扬扬,传遍了内院的每一个角落后又被人带去了前院,没用上半日就传到了萧诚的耳朵里。 彼时,萧诚还在书房里窝着,当听胥仁说起这事儿后,转念一想便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上午时间里内院里又上演了怎样的一场戏。 沉吟片刻,萧诚下令将柳妹君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撤换,因为知道那些平白受难的下人是无辜的,所以萧诚也只是将他们调去做粗使奴婢,而后又从府里的其他地方匀出些下人塞进了柳妹君的院子里。 萧诚此举也算是默认了段子卿立威的行为,并给予支持。 段子卿用两天的时间理清了广陵郡王府内院的事情,第三天一早就在萧诚的陪同下回娘家,只不过回的是武邑侯府。 与萧诚一起陪着太夫人和武邑侯夫妇说了会儿话,两人就分开各玩各的,段子卿去了田艳羽的花婺院闲聊,萧诚则跟段子鸣一起去了田行林住的广雎院说话。 一起坐在广雎院的院子里,田行林在萧诚面前还有些拘谨,段子鸣却放松许多。 “郡王,”段子鸣看着萧诚,一脸担忧地问道,“我姐姐她……没闯祸吧?” 没想到段子鸣一开口竟是问了这么个问题,萧诚微微一愣,过后又觉得段子鸣确实该问这个问题。 萧诚笑道:“如果拒绝打理内院事务、杖责二十奴婢都不算的话,那她是没闯什么祸。” 一听萧诚这话,田行林目瞪口呆:“……不愧是子卿姐!” 段子鸣仔细打量了一下萧诚的眼神,而后才开口问道:“郡王介意吗?” 姐姐做的这些事情,若郡王介意,那她必定是闯祸了,可若郡王不以为意,那姐姐也顶多是闹腾了些。 暗赞段子鸣这话问得机灵,萧诚温声道:“无妨,都是小事。” 段子鸣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姐姐她偶尔行事鲁莽,还请郡王多担待些。” “她是我的妻,我理当护她。”难怪段子卿这么疼弟弟,若他的那些个弟弟也能这样为他挂心、替他着想,那他也会疼他们,“对了,楚国公府里的事情做得还顺手吗?” 闻言,段子鸣眼神一闪,看着萧诚道:“府里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只是……” “只是?”萧诚挑眉,“若遇上什么麻烦,只管说。” “多谢郡王,”段子鸣这才苦着脸对萧诚说道,“是封地的事情。姐姐出嫁前,我们派了人去封地巡视,可最近收到来信,信上提到的事情着实让人心惊。” 一听段子鸣说是封地那边出了事儿,萧诚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段子鸣理顺了一下思路,而后条理清晰地向萧诚说明封地的情况。 那边三个男人在讨论楚地的现状,这边段子卿也刚好在与人讨论这件事。 离开清兰院时段子卿虽是说要去花婺院跟田艳羽说些女人家的体己话,可一到花婺院,两个女人就遣退了奴婢,关上了主屋的大门后还谨慎地落了栓。 田艳羽从主屋的前门走到后窗,伸手将窗户推开:“幸好我这院子里平时就少有人走动,不然还真藏不住这么几个大活人。” 田艳羽话音未落,燕风子、席谦和水素就先后翻窗进了屋子。 “见过郡王妃,”向段子卿行礼之后,三个人才看向田艳羽,风度翩翩的席谦温声笑道,“多谢二娘子相助。” “得了!”田艳羽将手上的帕子一甩,一步三扭地走到桌边坐下,“我这是在帮子卿,与你们并无干系。不过子卿啊,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席家的三郎君了?郡王知道不?” 招呼燕风子三人坐下,段子卿就斜了田艳羽一眼,道:“你觉得他能知道吗?” “呦呦呦!”田艳羽嬉笑道,“没瞧出来你是这种人呢。” 段子卿又嗔瞪了田艳羽一眼,这才转头问燕风子道:“风子,让你带来的东西带了吗?” “带了,”燕风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在桌上铺平后众人才看出那是十来张地契和房契,“这是先公所拥有的全部地契和房契,请郡王妃过目。” “这么多?”段子卿惊讶地将那些地契和房契拿起来看,“我爹怎么会置办这些东西?” 她还以为爹就只喜欢收藏兵器,怎么还攒起房产和地产来了? 燕风子回答道:“属下问过家父,家父说这些是先公特地给郡王妃和郎君准备的,先公曾说若郎君不能入朝为官、若郡王妃不能嫁为贵妇,那这些房产和地产也足够养活你们一辈子,若善于经营,大概也能得一世富贵荣华。” 听了这番话,段子卿红了眼眶,却还调笑道:“早知道就该将这些卖掉一半,然后拿了钱跟子鸣寻一处安逸之所隐姓埋名。” 田艳羽叹息道:“得了吧,你若放得下段将军用命换来的名誉和荣耀,即便没钱你也会跑。” 轻笑一声,段子卿从那些房契里抽出一张,转手递给了席谦,道:“这宅子位于城西永平坊,不太惹人注目,你在这里开一家民伎教坊,不挂门匾,不扬声名,当成一处秘密之所,只接待京城贵胄,懂我的意思吗?” 她需要长安城上层阶级的一切消息,然而水素所在的平康坊乐坊是敞开门迎八方来客的,只要付了该付的价钱,谁都能进,因此里面龙蛇混杂,能得到的消息很多,可也正因为龙蛇混杂,谨慎的人多半不会在里面谈及极私密的事情,而这些私密消息恰巧是她最需要的,若想得到,就只有给那些贵胄创造一个可以密谈的空间。 “属下明白,”立刻就想明白了段子卿的意图,席谦将那张房契接下,“那是不是要将水素接到我这里?” 闻言,段子卿又转头看向水素。 水素笑道:“属下谨遵郡王妃吩咐。” 若郡王妃能给他们些指令,他们做起事来也方便多了,刚入京那会儿他们可都因为太过自由而烦恼不已。 段子卿回以感激的微笑,道:“水素暂且还是留在平康坊吧,这长安城里,可没有哪个地方比平康坊更容易汇集情报了,杂也有杂的好处。” “是,属下明白了。” 听到那一句“杂有杂的好处”,水素终于知道她该在平康坊里听些什么了,之前不挑不捡地什么都听了记下,可把她给累坏了。 “那么我暂时没什么事情要交代你们了,”段子卿冲席谦和水素笑笑,“你们回吧,当心些。” “是。” 席谦和水素起身,翻窗离开。 目送着这两个人离开后,段子卿才问燕风子道:“司岩传了消息回来没有?” 燕风子立刻答道:“前几日刚收到来信,封地那边的情况……不太妙啊。” “说说。”段子卿眯起了眼睛。 燕风子立刻就将司岩信中所写的事情一一向段子卿汇报,说到最后,不仅段子卿脸色凝重,连田艳羽都给吓住了。 “子卿……你、你们、这、这可怎么办?” ☆、32. 第 32 章 听了燕风子的叙述,段子卿原本也是愁眉不展,可一听到田艳羽慌张得带上了点儿哭腔的声音,段子卿反倒笑了。 “慌什么?又不是你们家的地盘出了问题。” “你!”田艳羽抬手就在段子卿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这又是当街杀人,又是肆意纵火的,怎么这么乱呐!” 被田艳羽拍得胳膊生疼,段子卿揉着胳膊龇牙咧嘴道:“楚地无人监管,必定秩序紊乱,这杀人纵火的事儿比别的地方多也是情理之中,瞧把你给吓得!” “只是比别的地方多吗?”田艳羽又瞪着眼睛踢了段子卿一脚,“你听听你家主簿都说了什么?当街杀人、肆意纵火的恶性随处可见,随处可见!你知道随处可见是什么意思吗?唐国上下哪还有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简直就是没了王法!地方官都在做什么呢?! 而且全国上下唯一一块由领主打理的地方就是你们家那块地方,虽然圣人从没明说,可那块地方自打分给段将军之后,圣人对楚地的监管就弱了许多,那明显是一副交给段将军他十分放心的模样,说得不好听了那是圣人偷懒,将楚地强加给段将军管理,说得好听了,那就是圣人信任段将军。 如今楚地乱成这样,必定民不聊生,纵然圣人该为此负全责,他也不会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自己让自己的颜面扫地,那八成是要将过错推给段将军,虽不会降下罪罚,可段将军为国为民搏命一生积累下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段子卿敛了笑容,垂了眼。 是啊,她最初决定私下查探楚地现状就是怕稍有不慎毁了父亲名誉,父亲的名誉是他征战一生用血肉筑建的,是无数将士血染沙场用性命换来的,怎么能因为他人的罪恶和圣人的颜面就毁于一旦?若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她与子鸣何苦为封地的事情费心,就算直接告知圣人,圣人也不会对他们姐弟怎样。 但现在这情况已经不仅仅是关乎父亲的名誉了…… “艳羽,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沉默半晌,段子卿又转头看向田艳羽。 田艳羽一愣,疑惑地问道:“是什么事?” 燕风子也好奇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低声道:“圣人与父亲相交多年,怎会不了解父亲?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父亲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夫,空有领兵之能,却无治国之才,圣人又岂会不知?可圣人却将‘楚地’分给父亲。 ‘楚’之一字圈出的是多大的地方啊,若用旧时的地图比对,那包括了半个江南道、半个山南道、半个淮南道,硬要说的话还可以再算上整个剑南道。 更要命的是,圣人从未明确地给‘楚地’划出界限,从楚国公府的账本上来看,江南道、山南道、淮南道和剑南道内的所有州县都在向楚国公府交租。换言之,圣人是默认了这些地方都属于‘楚地’范畴,这可相当于唐国的半壁江山了…… 将这么大一块地方分给父亲本就十分奇怪,楚地乱成这样圣人还无动于衷,这就更奇怪,依着圣人的脾气,若知道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如此肆无忌惮,必不会坐视不理,可……这太奇怪了。” 听段子卿这么一说,田艳羽的表情也越发严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圣人还被蒙在鼓里?这怎么可能!就算当地的官吏敢为了私利而欺上瞒下,百姓总该逃到临近的州郡求救吧?周边州郡里也该有些正直的官吏递折子告御状吧?” 段子卿问田艳羽道:“这消息若能传到圣人耳中,不出一日就能传遍长安,但你可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别说是身在长安的时候了,在江南那会儿,你听说过吗?” 田艳羽摇头。 段子卿眉心紧蹙。 消息传不开,那必然是被人阻截,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竟将那么大一块地方密不透风地封锁起来? 田艳羽面无表情地思索一阵,突然就抬手扶住了额头,哀叹道:“头好疼……怎么事情到了你这儿就这么麻烦?” 段子卿耸耸肩,一脸无辜。 她也不想碰上这种事啊,可谁知道司岩去了楚地后竟会写了这样一封堪比妖怪话本的恐怖书信回来。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田行林困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白天的怎么还锁上门了?二姐、子卿姐,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 屋子里的三个人被吓了一跳,田艳羽抚着心口狠狠瞪着屋门,似乎能穿过那扇门看到田行林似的。 “说悄悄话当然得关上门了,你这小子不陪着郡王和子鸣,跑过来做什么?” 门外的田行林一听到田艳羽这不耐烦的语气,就不满地答道:“反正不是来看二姐,我们是来找子卿姐的。” 一听到“我们”二字,田艳羽颇有些慌张地看向段子卿,燕风子蹭地窜起来就往后窗跑,动作利落地翻窗跑了出去,而后在墙根蹲好。 段子卿盯着门上三个人模糊的剪影看了看才起身去开门。 “进来吧。”段子卿侧身让开,等三个男人进门后,又关上了房门,再一次落了闩。 一听到落闩的声音,萧诚的眉梢就是一跳,偏头看了看走回桌边的段子卿,见段子卿的神情不如先前明朗,细细一琢磨就大概猜到段子卿和田艳羽都聊了些什么,再看一眼屋后的窗户,萧诚的眼神闪了闪。 他先前怎么会傻到认为段子卿跟田艳羽凑到一起会聊衣饰胭脂这样柔媚的事情? 坐稳之后,萧诚又瞄了一眼后窗,戏谑道:“落了闩就总有种幽会的感觉。还有谁要一起?叫进来吧。” “郡王还挺了解幽会是怎么一回事啊,经常与人幽会?”调侃萧诚的功夫,段子卿给段子鸣使了个眼色,段子鸣立刻起身去打开后窗,放燕风子进屋。 燕风子有些尴尬地翻窗进屋,佯装镇定地站在了段子鸣的身后,一语不发。 萧诚面色一窘,白了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轻笑一声,托萧诚的福,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些:“郡王是听子鸣说了楚地的事情才过来的?” “恩,”萧诚点头,“想来跟你说说,也问问你的意见,但看样子你似乎已经听说了。” 跟段子卿说话总是省时省力,许多事情不必一一解释,段子卿就能想到。 问她的意见?段子卿略感诧异地看着萧诚。 “怎么了?”萧诚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见段子卿一副惊讶的模样,萧诚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可将自己说过的话回想一遍,萧诚还是不觉得哪里有错。 段子卿的表情恢复正常,笑道:“没什么。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郡王。” “问。” “楚地官吏集体叛变意图谋反的可能性有多大?” 段子卿问得直白,还面带笑容,仿佛只是在问萧诚饿不饿似的,倒是听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萧诚也是一愣,认真思索一番后才回答道:“万分之一。如果算上驻军兵将,那这个可能性将会更小。而且若楚地有人收服了三道驻军,那他不必等,可以立刻起兵攻向长安,奇兵猛攻,直取长安,有七成胜算。” “万分之一啊……”段子卿眯起了眼睛。 见段子卿不说话了,田艳羽有些着急,便问萧诚道:“有关楚地的事情,郡王就不知道些什么线索吗?” 萧诚摇了摇头,道:“我每年都会去楚地驻军大营巡视,监察御史也会定期到州府寻访,这些年从未发现异状,今日也是头一次听说那里法纪紊乱。” 即便是此刻,他也只是半信半疑,但这有关皇权威严、国家法纪和百姓性命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他不认为段家姐弟会拿这种事来说笑。 段子卿的眼神倏地收紧,冷声道:“若言,给司岩传讯,要他立刻离开楚地,佯装回京,避去光州,等我联络!” “是!”隐在暗处的长孙若言应了一声后就直接离开,连面儿都没露。 萧诚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看房梁,同时问段子卿道:“你想到了什么?” 段子卿表情沉重地摇头道:“什么都没想到,正因为什么都没想到,所以觉得那个地方危险,司岩只有一个人,再深入的话,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萧诚又问道。 段子卿的作为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段子卿长舒了一口气,道:“若楚地现状当真如司岩所描述的那样,那此时那里就是一个国中之城,城内恶人横行,仿如地狱,城外却有坚固的屏障,叫外人看不到城内状况,这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可郡王也说过并非全无可能。若是如此,那这已经不是楚国公府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就劳烦郡王带上司岩手书,面见圣人吧。” 楚地之中怕是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吧。 闻言,萧诚挑眉,禁不住在心里赞叹段子卿思维敏捷。 段子鸣眨眨眼,狐疑地问段子卿道:“可……万一圣人怪罪到父亲头上怎么办?” “父皇不会,”萧诚坚定地摇头,道,“若楚地只是因为疏于管理而出现地方官欺压百姓的事情,那父皇碍于颜面,会将罪责转嫁给段将军,可如今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至于其中因果,除了段将军,怕就只有父皇清楚了。” 楚地的情况如此诡异,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是父皇和段将军瞒着众人在那里藏了什么,比如一个注定成为祸患却不能杀的人…… 段子卿道:“那就有劳郡王代为转达了。” 萧诚点头,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也坐不住了,拿了段子鸣给的书信就立刻入宫面圣。 ☆、33. 第 33 章 萧诚走后,花婺院里的气氛依旧凝重,段子卿一直垂着眼,一副正在深思不宜被打扰的模样,段子鸣的神情又是跟段子卿如出一辙,这反倒让田艳羽和田行林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子卿啊,”田艳羽终于按捺不住,手扶上段子卿的胳膊,跟段子卿搭话,“这事儿要不要去找我爹商量商量啊?” 段子卿回神,抬眼看向忐忑不安的田艳羽,展颜笑道:“抱歉让你们姐弟也跟着担心,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不必给侯爷添麻烦。” “你说这话就惹人厌了!”田艳羽瞪了段子卿一眼,“怎么叫麻烦?祖母收你做义孙女之后,你与子鸣碰上的大小麻烦我武邑侯府就都管定了,你当时不拒绝,这会儿装模作样给谁看?而且怎么就不严重了?这叫你们说得又是犯罪又是谋逆的,我现在心还慌呢,这若都不是严重的事情,那什么事儿才算得上严重?我爹好歹也是跟圣人和段将军并肩作战的人,兴许会知道些什么呢?” “就是啊!”田行林附和道,“去问问我爹吧?知道得多一些,咱们才好想对策啊!” 看着田艳羽姐弟俩担心着急的模样,段子卿心中发暖,笑道:“真的不需要担心,这件事情已经与咱们没什么关系了,剩下的事情就端看圣人打算如何处置,你我在这里着急也没用。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侯爷。” “是什么事?你先说给我听听。”田艳羽抓着段子卿的胳膊,生怕段子卿什么都不跟她说似的。 段子卿笑笑,而后转头看向段子鸣,道:“我想拜托侯爷将子鸣带入羽林军锻炼锻炼。” 没想到段子卿突然说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田艳羽、田行林连同段子鸣都愣住了。 田行林偏头看了看身边的段子鸣,道:“子鸣若想做好楚国公,先在军中得到认可确实是一条捷径,我爹大概也不会拒绝,毕竟我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往羽林军那儿跑,跟着那里的兵将一起操练,多一个子鸣倒也无碍。这事儿也别由子卿姐亲口去说了,还是我去跟我爹提上一句吧。” 虽然让子卿姐去说也没什么关系,可子卿姐出面的话,就让人觉得是子卿姐要子鸣去做这事儿,而不是子鸣自己想做,若由他去,就不会有这样的误解了,毕竟这段时日他跟子鸣也走得近,替朋友在自家爹面前说句话也是无可厚非的。 田艳羽却蹙眉道:“这事儿你急什么?子鸣才十二,你就让他多玩两年呗!” 段子卿不语,笑着睨了段子鸣一眼。 段子鸣搔搔嘴角,赧然笑道:“还是艳羽姐心疼我,不过我也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原本还想抽空找姐姐商量一下,不想却叫姐姐先提了出来。既然我与姐姐是同样的想法,那我也跟行林哥一起去侯爷面前求个人情,等封地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就进羽林军去。” “不必等封地的事情解决,”段子卿温柔地笑道,“封地的事情有我和郡王,你就跟行林去羽林军长长见识吧。” “这怎么行?!”段子鸣立刻就不满地瞪圆了眼睛,“封地那边那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姐姐去解决?” 段子卿轻笑一声,反问道:“不然你去吗?你觉得你比我强多少?” “我!”段子鸣语塞。 论功夫和智谋,他确实都比不上姐姐,可他好歹是个男人,让姐姐耗费心力帮他出谋划策已是辛苦了姐姐,他怎么能再让姐姐去做那种会有性命危险的事情? 看出段子鸣眼中的担忧,段子卿笑道:“放心吧,若这事儿真需要咱们出面,那也必定是有郡王和圣人从旁协助,不会有危险的。我在此时提出让你去羽林军,也不是随口说说的。十一月圣人寿辰,依照往年惯例,羽林军和龙武军会各派一千人于城郊演武对阵,为圣人的寿宴助兴。” 圣人尚武,也是靠着武力夺取的天下,因此登基后也极其重视军事,不仅要萧诚四处巡察,严正军规军纪,驻扎在长安城的羽林军和龙武军更是每年都要演武对阵一次,尽管各自只派出一千人,可赢的那一方全军皆有厚赏,输的那一方也有不痛不痒却能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惩罚。 而这羽林军是由武邑侯田冠统领,龙武军的统帅则是傅欣的父亲义清侯傅庆,这两支护卫京师的重要军队之间的比试就相当于军中两派势力的争斗,一派是以段毅、田冠为代表的西北旧臣,另一派则是以傅庆为中心的京师重臣。 听了段子卿这话,其余三个人又是一愣。 “子卿你的意思是要子鸣在演武时出战?” 田艳羽以前就知道段子卿聪明,可却从没想过她还真的能替楚国公府、替段子鸣谋划出一条出路来,田艳羽原以为段子卿顶多只能偶尔给段子鸣献上一计良策,可如今她这一步接着一步、一环扣这一环,智谋当真不输给男人,就是换做她爹也未必能将事情想得这么周全,竟是连圣人寿宴上那一场小小的助兴比试都不放过。 段子卿点头道:“如今四海升平,并无战事,若想要圣人注意到子鸣的才能,便也只能从这些小地方入手。虽然也可以让子鸣弃武从文,可……” 话说到这儿,段子卿看向段子鸣,戏谑地笑着。 被段子卿这么一看,段子鸣登时就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他大概是随了父亲,习武尚能日渐精进,可学文就……唉,他倒是也想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好让姐姐引以为傲,但那些个谋略智计根本就不是人能学会的东西! 想到这儿,段子鸣禁不住偷偷瞄了段子卿一眼。 ……也不能说不是人能学会的,只是他这辈子大概是学不会了。 听段子卿这话只说了一半,田艳羽便好奇地与段子卿一起看向段子鸣,这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再瞄一眼段子卿,田艳羽调笑道:“子鸣如今这样就很好,可别跟你姐姐学那些个算计人的事情,咱不受那个累。” 要送段子鸣去羽林军的这件事情,田行林是越想越兴奋,一想到日后总算是能有个兄弟与他共同进退,田行林就有些按捺不住,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怂恿段子鸣一起去武邑侯那里。 段子鸣原本没想在今天去找武邑侯,可到底也是个热血少年,只听了田行林几句话就被撩拨得迫不及待,忍不住向段子卿请示。 段子卿也没别的事情要跟段子鸣说,便放两个小子离开。 等田行林和段子鸣走了,田艳羽才又猛地抓住段子卿的手臂,一脸担忧地说道:“我可告诉你,就算楚地是你们家的封地,这事儿你也不许掺和,没什么危险这种话你也就说来骗骗子鸣吧!圣人若要派人去,就让郡王去,你就留在京中,若实在担心,就保持书信联络,给他想些计策就罢了。” 闻言,段子卿张了张嘴,想笑着敷衍过去,但面对田艳羽的担心,这敷衍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叹一口气,段子卿道:“封地是子鸣的倚仗,若不能叫它太平安稳、若不能叫它真正变成楚国公府的东西,我怎么能放心? 如今是圣人掌政,我楚国公府无所畏惧,可子鸣的成败全看下一任君主,若他能受下一任君主的重用而成为京中重臣,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可若不能呢?若在京中站不住脚,他这个楚国公就只能退回封地,届时若他连封地都掌控不住,那该怎么办?” 田艳羽愕然,看着段子卿低喃道:“你竟是先给他铺好退路了……” 段子卿又摇了摇头,道:“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今日风平浪静,明日兴许就能翻起惊天巨浪,子鸣今年才刚十二,等到他可以入朝为官那都是三年后的事情了,积累政绩又要花上三年五载,谁又能笃定地预测出那时的朝堂上是何种情形?未来难测,我怎敢一条路、一条路不紧不慢地铺下去?” 退路得有,进路更要有。 田艳羽心疼地看着段子卿,歪着身子靠在了段子卿的肩上,道:“子卿,我知道你现在不敢依靠任何人,可人各有命,子鸣也有他的天定命数,你这般费尽心机又是何苦?” 听到这话,段子卿反问田艳羽道:“你信命吗?” 田艳羽一怔,随即合上了眼。 “不信。”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真巧,我也不信。” 田艳羽叹一口气,语气转瞬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娇媚:“罢了,交了你这么个朋友算我倒霉,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支持你!” 段子卿抬手在田艳羽的脸颊捏了一下,道:“你敢不支持我!” 她们是多年的知己好友,明言谢意着实见外,但田艳羽的这份情她会记着。 说了一上午的正经事儿,田艳羽心情烦闷,午饭之后便与段子卿一起到花婺院的院子里照料她那些花花草草,一忙活就是一下午,傍晚时分,两人正放下手上的工具打算坐下歇会儿,就有下人领着广陵郡王府的人寻了过来。 领路的奴婢屈膝俯身,柔声道:“奴婢见过郡王妃、见过二娘子,这位是广陵郡王府派来的人,说有急事找郡王妃。” 跟在这奴婢身后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段子卿在胥仁身边见过。 “见过郡王妃,”那人拱手一拜,而后急哄哄地说道,“启禀郡王妃,宫里来人宣读圣人的圣旨,说是要郡王妃去接旨。” “圣旨?什么圣旨?”段子卿疑惑。 萧诚还在宫里,圣人有什么旨意不能直接给萧诚,反倒要送去广陵郡王府? “小的不知,”那人一脸焦急,“可小的瞧宣旨公公和胥长史的脸色都不太好,还请郡王妃即刻回府。” “我知道了。” 这事似乎是十分紧急,段子卿也急着想要知道圣旨的内容,于是也来不及去跟太夫人以及武邑侯夫妇拜别,段子卿只叫田艳羽代为赔罪,便跟着来人匆匆回了广陵郡王府。 ☆、34. 第 34 章 快马回到广陵郡王府,段子卿面无表情地跨进大门,疾行步入万浔堂时,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而段子卿到时,来宣旨的太监正坐在万浔堂里与胥仁说话,只是脸上完全没有了以往谄媚的样子,倒是难得摆出一副凛然的表情。 见段子卿来,那太监和胥仁便都起身行礼,不失恭敬。 段子卿的眼神一闪,朗声道:“公公在这儿坐了多久?这也真是不巧,今儿是我回门的日子,故而一大早就跟郡王一起去了武邑侯府。” 那宣旨的太监依旧弯着腰,不冷不热道:“是奴婢思虑不周,没打听好郡王妃的行程。奴婢心知郡王妃为了不误圣旨而匆忙赶回必已十分疲累,只是奴婢在广陵郡王府里已经耽搁了许久,不知可否劳烦郡王妃即刻接旨?” 一听宣旨太监这语气,段子卿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公公客气了,这是应该的,”段子卿冲那宣旨太监笑笑,而后转头问胥仁道,“侧妃她们呢?” 胥仁忙答道:“侧妃她们正在偏厅候着,卑职这就去请。” 话音落,胥仁立即转身往偏厅快步走去,不一会儿就将谷心柔几人领了出来,一行人又匆忙与段子卿一起在院子里跪下接旨。 宣旨太监将圣旨抖开,尖着嗓子拿腔拿调地诵读道:“广陵郡王萧诚性情鲁莽、处事不周,有损皇长子之气度,令朕心忧,今责其急躁冒进,令其杜门面壁,束身修行。” 宣旨的太监念完,便将圣旨对折,双手捧到段子卿面前。可段子卿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宣旨的太监轻咳一声,提醒道:“郡王妃,请接旨。” 段子卿猛然回神似的抬起头,问宣旨的太监道:“这就完了?” 宣旨的太监一愣,点头道:“完了。” 段子卿这才摆好姿势,叩首谢恩。 那太监将圣旨交给段子卿,领了赏钱之后就快速离开了广陵郡王府,而拿着圣旨的段子卿依旧是一头雾水。 圣人特地差遣太监来广陵郡王府宣旨,她还以为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结果就只是为了责备萧诚几句,然后罚他闭门思过?这算什么?父子吵架? 段子卿轻轻松松地就将这件事情总结成了父子吵架,可另外几个女人却被这一道圣旨吓破了胆。 白铭和宫馥蓉只是微微白了脸色,柳妹君却咋咋呼呼地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儿郡王不是陪郡王妃回门去了吗?怎么人都还没回府,就先给圣人罚了闭门思过?咱们郡王以前可从没给圣人罚过啊!” 谷心柔睨了眼段子卿,而后温声安抚柳妹君道:“别急,看郡王妃这模样似乎是心中有数,郡王应该不会有事。” “心中有数?”谷心柔这话说完,柳妹君喊得更大声了,“难不成这事儿与她有关?她这才过门几天啊,就闹得郡王被罚闭门思过,再过一段时日她得闹出什么事儿来?” 一听柳妹君这话说得过火,谷心柔立刻瞪着眼睛呵斥柳妹君一句:“柳充仪,不得对郡王妃无礼!” 正在思考这圣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段子卿被吵得恼了,转头看着柳妹君冷声道:“柳充仪也是在郡王府内院里待了许多年的旧人了,竟还是这般没有规矩,真是叫我失望。我记得我才罚你抄写《女诫》,是罚得还不够吗?我不知道郡王以前是如何娇宠你的,但如今给内院立规矩的人是我,柳充仪可当心些!再出言不逊,可就不是抄抄《女诫》就能了事的!” “你!”柳妹君气得涨红了脸。 连谷心柔都没敢这么跟她说话! 谷心柔连忙抓住柳妹君的手臂,替柳妹君向段子卿求情道:“请郡王妃息怒,柳充仪就是这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并无恶意。” 段子卿又转向谷心柔,声音依旧冰冷:“我昨日是不是对侧妃说过,若内院之中再有人言行不妥,我便要向侧妃问罪?这才过一日,内院里竟没人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四个女人心中一凛,齐刷刷地跪下。 段子卿挨个看了看,冷哼一声,道:“郡王闭门思过期间,内院姬妾不得随意踏出各自的住处,每日抄写一遍心经,与郡王一起修身养性,违者,杖责十五。都退下吧。” 四个人再不敢多说话,灰溜溜地回了内院。 胥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目送着四个敢怒不敢言的女人回到后院,这才问段子卿道:“郡王妃,立威虽然重要,可您这手段是不是过于强硬了?” 段子卿撇嘴道:“吓唬她们的,能不能施行,还要等郡王回来再说。” 主要还是看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单纯的父子吵架,那内院里怎么闹都不妨事儿,她应付得了,可若这闭门思过的圣旨是为了替其他事情做遮掩,那内院的言行就要格外慎重,若她能用十五杖的责罚吓住那四个女人叫她们老实一些,倒也不错。 说着,段子卿就在万浔堂里坐下了。 见段子卿坐下了,胥仁疑惑地问道:“郡王妃这是要在这里等郡王吗?” “恩,”段子卿点点头,“胥长史去忙吧,不必管我。” “……是。” 嘴上应下,胥仁却也不敢离开,只得跟长孙若言和黑锦一起站在旁边守着,暗自打量着气质相仿又同样面无表情的长孙若言和黑锦。 他一直都对这两个人十分好奇,可惜因为这两个人总是跟在郡王妃身边,所以他没什么机会与这两个人攀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就先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一下吧。 萧诚回府时天色已黑,即便是已经夜禁了,也不妨碍萧诚在长安城中来去自如。 意料之外地在万浔堂里看到了段子卿,萧诚加快脚步,喜滋滋地停在了段子卿面前。 “在等我?” “恩,”段子卿仰起头看着萧诚,还晃了晃手上的圣旨,“怎么回事?” 一瞧见段子卿手上的圣旨,萧诚就蹙起了眉:“你接旨之后就一直拿着这玩意坐在这里?” 那她是等了多久?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吃过晚饭了吗?” 听萧诚怠慢地管圣旨叫“这玩意”,段子卿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下一个问题,段子卿只下意识地摇头,道:“还没呢。” 萧诚好像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段子卿又问了一遍:“这玩意是怎么回事儿?” 萧诚依旧没回答段子卿的问题,只弯腰抓住段子卿的手,将人拉了起来就往内院走去。 “胥仁,让人将晚饭送到猗月院去,立刻。” “是。” 坐在猗月院的堂厅里,段子卿早就将圣旨交给黑锦收好。 这一路上她一直想要追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偶然瞥见萧诚微扬的嘴角,她便也不担心了。 既然萧诚未受圣旨影响,那这道圣旨似乎也并不重要,或者说让圣人颁下圣旨的那件事也并不重要,至少没重要到会让萧诚介意。 而萧诚是在吃上了饭之后才发现段子卿的沉默不语。 “你方才不还急着问我那圣旨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怎么回到猗月院里反倒不吱声了?” 段子卿瞄了萧诚一眼,道:“反正我是已经问过了,郡王您想回答的时候自然会回答,我不再提,您这不也想起来了吗?” 听了这话,萧诚只当段子卿是因为没立刻听到答复所以闹别扭了。 轻笑一声,萧诚道:“楚地的事情有些复杂,父皇希望我能亲自去暗访一趟,为了不让楚地那边有所防备,此行需秘密进行,这一道圣旨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淡出人们视线的合理理由。” “原来如此,”段子卿点点头,“难怪理由那么牵强,幸好这圣旨是不用给别人看的,不然必叫人看出破绽。” 萧诚道:“圣旨的内容不重要,旁人的有意和诋毁和无意夸大才是关键。” 纵然他跟父皇还没有想好“闭门思过”一事的前因后果该如何设计,可只要是他被父皇罚了闭门思过,那有些人就会帮他们想好理由,又何须他们自己费神? “那郡王什么时候启程?”段子卿放下碗筷,盯着萧诚的眼睛看。 “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走。”萧诚也放下碗筷,与段子卿对视着,“府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闻言,段子卿眉梢一挑,道:“郡王不带我去?” 萧诚探手握住段子卿的手,温声道:“楚地危险,你若想去,便等我去探清了情况后再去。” 段子卿垂眼,没有答话。 萧诚又道:“你放心,这件事就如同我们所预料的那般,是父皇和段将军的秘密,如今酿下祸事,也不是楚国公府的错,父皇除了自责,并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自然也不会迁怒到你和子鸣的身上,你就只管放心地待在长安城里,替我打理好广陵郡王府,楚地的事情一切有我。” 段子卿抬眼再看向萧诚,依旧不语。 被段子卿这样默默地盯着,萧诚不知该如何应付,有些无措,定了定心神,便站了起来,道:“明日起得早,为免扰你清梦,我今儿就回百晖院去了。” 百晖院是萧诚自己的住处。 段子卿起身,福身道:“恭送郡王。” 萧诚点点头,大步离开。 等萧诚走了,段子卿直了身子,招手叫来了黑锦,在黑锦耳边低语几句,便转身去了书房。 她可没答应萧诚会乖乖地留在广陵郡王府里。 ☆、35. 第 35 章 第二天一早,萧诚天不亮就出了门,出门前还特地去猗月院里看了一眼,见段子卿睡得正香,他才放心地出门,乔装改扮后便依着先前的安排,从通化门出了城,一路往南去。 一个时辰之后,段子卿才悠悠转醒,不紧不慢地洗漱更衣,又心情不错地与来请安的谷心柔四人扯了会儿皮后,才再次关上了房门,换上了一套男装,带上黑锦和长孙若言就溜出了广陵郡王府,只留下写给胥仁、段子鸣和田艳羽的书信。 偷偷摸摸地出了十王坊,段子卿三人就打马奔入朱雀大街,堂堂正正地走到明德门前。 此时,城门内侧一个极其不显眼的墙角处正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白发老者,老者坐在那里捶着腿,似是走了不少路,极其疲惫的模样。 远远地瞧见段子卿三人打马奔来,老者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朱雀大街的路边儿站着,笑容可掬地望着逐渐跑到眼前的段子卿。 段子卿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位脚步稳健的老者,马将至老者身旁,段子卿就勒马停住,翻身下马。 在老者面前站定,段子卿向老者拱手作揖,语气恭敬道:“见过孔先生。” 那老者伸手在段子卿的手臂上扶了一下,乐呵呵地说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来来来,这个拿好,留着路上用。” 说着,老者就将一个包裹拿出,递给段子卿,裹在包裹外面的麻布瞧着有些破旧,好几处都破了洞。 看着那包裹,段子卿摇头失笑,道:“太师府缺钱吗?孔先生这日子倒是过得大不如前了啊。” 孔九抬头冲段子卿一笑,又故意咂咂嘴,道:“恩,可不是大不如前了吗?家兄哪有段将军阔气,太师府里要肉吃不上肉,要酒喝不上酒,少主你瞧老夫都瘦成一把老骨头了!” 孔九的长兄正是太师府里正值耄耋之年的老太师,段子卿并不知道孔九的本名是什么,只知道这孔九投入段毅麾下后就以排行自称,长孙若言他们都管孔九叫孔先生,段子卿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段子卿被孔九不满的样子逗笑,道:“老太师深谙养生之道,孔先生还是学着点儿吧。” 闻言,孔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十分遗憾地说道:“人生苦短,要趁着能吃的时候吃,趁着能喝的时候喝,不然等到不能吃也不能喝的时候,吃不着喝不着不说,还要成天为自己亏了嘴而悔恨不已,何必?” 段子卿愣了愣,而后又对孔九拱手一拜,道:“多谢孔先生教诲。” 孔九摆摆手,道:“言重了,言重了。时候不早了,少主启程吧,路上接应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少主不必担心。” 当段子卿换上了男装,她就是长孙若言十个人的少主。 “多谢孔先生,楚国公府……和广陵郡王府的事情,就有劳孔先生多多照应。” 听段子卿提到广陵郡王府时,孔九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了一丝诧异,可很快就被笑意掩盖:“少主放心。” “孔先生保重。” 冲孔九点点头,段子卿就再一次翻身上马,将那一个破布包裹递给了长孙若言。 长孙若言一边催马缓步前行,一边拆开那个破布包,将里面裹着的三本折子依次展开来看了看。 这三本折子都是孔九托人弄来的,一本是离开长安城的出城文牒,其余两本都是进入其他州郡时用于验明身份的出入文牒,只不过其中一本是官用,另一本则是商用,有了这三本折子,段子卿一路南下便可畅通无阻。而这些东西,是段子卿昨日让长孙若言去请孔九弄来的。 “孔先生做事,一如既往地周到。”将两本出入文牒收好,长孙若言手上捏着那本出城文牒就打马小跑到城门口。 守城门的卫兵查验了文牒后就放段子卿三人出城,而段子卿一行三人一出城门就打马狂奔,直奔山南道襄州襄阳城。 半个月后,萧诚带着四个人踏进了襄阳城,因为怕被楚地的人发现,所以萧诚这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稍微绕了个远路不说,还特地将自己的队伍打散成几个五人小队分开行动,前一次全员碰面是在河南道陈州,这一次就是在山南道襄州。 五个人缓行在襄阳城中最繁华的街道,慢悠悠地寻找着下榻之处,萧诚一边打量着那些客栈的牌匾,一边观察路边百姓的神情,见身旁走过的不论身份都是一脸平静,不说各个都能喜笑颜开,却也能看出他们的生活安稳,这襄阳城看起来也不像是暴虐横行的地方。 可看着看着,萧诚的眼神突然一凛,立即勒马停住,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客栈大堂里的一位食客,看了半晌,萧诚突然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栈。 跟在萧诚身后的人只当萧诚是选定了今日的落脚之处,因此都没太在意,不紧不慢地都下了马后,便留下一人与店小二商量马匹和住宿的事情,可等他们气定神闲地走进客栈,却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只见萧诚怒冲冲地就走到那位食客面前,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段子卿!” 段子卿不紧不慢地将嘴边的茶杯拿开,抬眼看了看面前满眼怒火的人,歪头想了想,这才问道:“你是郡王?” 萧诚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易了容的,因为他那面具太显眼,所以若想掩藏行踪,还是易容最为方便。 萧诚瞪着段子卿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为什么在这儿?” 段子卿笑笑,路唇不对马嘴地答道:“哎呦,这下我终于是能看清您脸上的表情了,虽然不是您自己的脸,可总比先前那冰冷的面具好些。” “段子卿!”这女人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段子卿依旧将萧诚的怒气视为无物,起身,拱手一拜,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长孙青,随家兄外出历练,不知阁下是……?” “霍实。”萧诚气得青筋直跳,“我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当然是路过啊,”段子卿一脸无辜道,“不过霍兄的名字还真是没有新意啊。” 霍是皇后的姓氏,至于那个实……该不会是取自诚实吧? “我的名字关你什么事!”萧诚狠狠瞪了段子卿一眼,“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去!” 段子卿笑道:“霍兄确定你的人能把我送回去,而不是我把你的人甩掉扔在什么地方?” 萧诚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楚地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不小心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你都能去,我有什么不能去的?”段子卿也正了脸色,“霍兄若是嫌我碍事,大可不必管我。” 萧诚扶额。 这女人的倔脾气也是像极了段将军。若段子卿执意要去,那他就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放任段子卿一个人自生自灭,另一种就是让段子卿与他同行。可他怎么可能放任段子卿自生自灭? 咬咬牙,萧诚在段子卿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气呼呼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灌下:“你什么时候离开的长安城?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襄阳城?” 段子卿也坐了下去,答道:“你离开长安城的当天我就溜了出来,五日前到的襄阳,因为猜到你不会来得太早,所以还特地走得慢了些,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慢。” 一听段子卿说她在外面闲晃了半个月,萧诚额角的青筋又跳了跳:“就带了两个人在身边?” 段子卿点点头:“有若言和黑锦足矣。” 萧诚隐隐有些头疼:“我没想到你竟会骗我。” “我可没骗你。”段子卿不乐意地撇撇嘴。 萧诚蹙眉:“没骗我?你明明答应我会留在长安城。” “我可没答应,霍兄别乱说。” 萧诚一愣,将那日的对话又细细想了一遍,这才发现是自己疏忽了。 “我会在三日后离开襄阳城,你与我一道。” 听了这话,段子卿又没答话。 受了教训,萧诚无奈地看着段子卿道:“行是不行,说话。” 段子卿轻笑道:“不一定。” “你有计划?”萧诚惊讶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点头道:“我的确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小计划。” “什么计划?”萧诚追问。 段子卿粲然一笑:“等成熟了再跟你说。” 话音落,段子卿突然起身,招手叫来之前不知道躲在哪儿的长孙若言和黑锦就跑出了客栈。 段子卿跑得太突然,以至于萧诚都没反应过来,等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段子卿的身影。 ☆、36. 第 36 章 失了段子卿的踪影,萧诚自是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等在那客栈里,于是一刻都不耽搁地就领着人追了出去,可五个人将襄阳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三遍,却怎么都没找到段子卿,萧诚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联络官府寻人,不得已,只能领着人回到客栈,然而一行人都还没在客栈门口站稳,就瞧见了稳稳坐在大堂里喝茶的段子卿,那场景与两个时辰之前一模一样,若不是头顶的的天空刚染上霞光,萧诚都要产生错觉了。 见段子卿安然无恙,萧诚便也放下心来,可放心的同时又有一股火气冒了上来。 “段……长孙青!”又一次怒冲冲地走到段子卿面前,萧诚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在外面提心吊胆地找了半天,结果这女人早就回到客栈来了,还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喝茶?她就不想想他去哪儿了吗?她都不替他担心一下吗? 段子卿一愣,将刚拿起的茶杯放下,看着萧诚打趣道:“哎呀?这是时光逆转了?我怎么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呢?” 萧诚额角的青筋狂跳,一不小心爆了粗:“你他娘的去哪儿了?!” 见萧诚是真的生气了,段子卿无辜地眨眨眼,一头雾水:“我……我就瞧见门外有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走过,于是追上去看看?” “长孙青!”她怎么就能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听得见,你别这么大声,吓坏别人了,”偷偷地左顾右盼一番,段子卿倒上一杯茶水,推到了萧诚面前,“你这是去哪儿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萧诚给这话气得笑了。 这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骆毅实在不忍看自家郡王生这冤枉气,便大步上前,凑到段子卿身边,俯身低语道:“那个……郡王妃啊,到刚刚为止,郡王一直都在外面找您。” “找我?”段子卿还是一副没搞懂的样子,“找我做什么?” 骆毅心疼地瞄了眼气得撇开头看着别处的萧诚,道:“这不郡王妃突然冲了出去,郡王怕您有危险,才急着找您啊。” 这把他们郡王给急得啊,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们郡王绝对会调兵踏平襄阳城!说来也奇怪,襄阳城就那么大点儿个地方,他们方才怎么就没跟郡王妃碰上呢? 一听这话,段子卿恍然大悟,再看气呼呼的萧诚,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样啊……那霍兄早说啊,你早说我不就知道了嘛!” 她哪知道萧诚是追着她出去的啊,她还以为萧诚是出去查探消息了呢。 萧诚冷哼一声。 段子卿搔搔嘴角,谄笑道:“那霍兄在外面走了那么长时间,饿了吧?要吃点儿什么吗?今日我做东?这客栈的厨子虽比不上家里的,可手艺也是不错的,尝尝吗?” 用力地白了段子卿一眼,萧诚招来店小二就点了不少吃食,有他自己的份儿,也有骆毅四人的份儿,自然也没落下段子卿的。 听着萧诚一口气报出一连串的菜名,段子卿也只是淡然笑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正也不需要付钱。 吃饭的功夫,店小二又拎着个茶壶绕到了段子卿身边,将一个影青茶杯放在段子卿面前,而后熟练地注上一杯茶,声调高扬道:“客官,给您换杯茶,您慢着喝!” 话音落,小二便收走了段子卿一直用的那个陶土茶杯。 将那个影青茶杯握在手里,段子卿的嘴角微微扬起。 闷头吃饭的萧诚原本只是奇怪那小二为什么只给段子卿换了茶却不管他,可抬头一瞄见那影青茶杯,萧诚的眉梢就是一挑,再抬眼向上看,便瞧见了段子卿嘴角微妙的笑容。 眼神转动时,段子卿刚好就与萧诚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段子卿开口道:“今日不仅浪费了霍兄两个时辰,还叫霍兄白担心一场,我该给霍兄些补偿,等一下来我房里?” 话音落,段子卿还俏皮地给萧诚抛了个媚眼。 让人去查的消息到了,而那消息原本就是打算要给萧诚看的。 萧诚愣住,狐疑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这又是想干什么?这话听着暧/昧,可他才不信段子卿是有心要诱/惑他。 段子卿却也不再解释,自顾自地吃完饭,就拿着那一个影青茶杯转身上了客栈二楼。 萧诚跟着起身,给骆毅使了个眼色后便跟在了段子卿的身后。 走在段子卿的身后,萧诚这才发现段子卿的腰侧别了一盘长鞭,有别于寻常用皮革编制而成的软鞭,段子卿的这条似乎是用某种动物的骨骼串联而成,走得稍快一些,那些骨节就相互碰撞出卡啦卡啦的声响。 “你这骨鞭是哪儿来的?”萧诚好奇,还伸手扯了扯。 “恩?”骨鞭突然被人扯住,段子卿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而后扭头看着萧诚,“这是若言给我的。” “若言?”萧诚撇撇嘴,“就是总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侍卫?” 虽说下属之人向上进贡宝物是常有的事儿,可这骨鞭瞧着奇特,那个叫若言的侍卫又像是个专武之人,怎么会舍得把它送给子卿当装饰? “恩,”段子卿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我的鞭法比剑法好,若言就把这个给我了。” “是嘛。”萧诚轻哼一声。 他的剑法比什么都好,怎么就没人送把剑给他?说起来子卿的身边都有一个黑锦了,为什么还要多留一个男人? 可萧诚觉得这话问出来有些多余,于是就只能憋回了肚子里。 “到了,”停在一个客房门口,段子卿打开门锁后就推门而入,“关上门。” 萧诚的脚步一顿,而后才迈开步子进屋,反手关上了门,还落了闩。 突然觉得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萧诚调笑道:“这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真的是在幽会了。” 听了萧诚这话,段子卿也想起了在花婺院的那一次“幽会”,不禁轻笑一声,道:“我明明是个正妻,怎么老是跟自己的夫君幽会?” 段子卿住的这个客房里面布置得十分精致,挨着窗户还摆了一张榻,榻上一方小桌,桌上一套茶具,是极上等的影青,而此时茶盘上显然是少了一个茶杯,等段子卿将手上的那个放进去,这一套茶具才算齐全了。 见状,萧诚目露惊讶。 顺势在榻上坐下,段子卿见萧诚还站在门口,便招呼一声道:“过来坐啊。” 话说完,段子卿就拉出了茶桌下面的一个木匣,那匣子里原本该是装着茶饼的,可此时茶饼不翼而飞,里面反倒多出了几张写满小子的纸。 段子卿一目十行地将纸上所写的内容看完,就将那几张纸转手递给了萧诚:“给你。” 萧诚狐疑地接过那几张纸,细细看过之后凭直觉就认定这纸上所写的东西说明了楚地里的什么问题,可一时之间他却没办法想明白。 “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意思?”萧诚抽出一张只写了几个州郡名字的纸递还给段子卿。 段子卿接过一看,不答反问道:“你身上带着地图吗?” 萧诚摇摇头,道:“在骆毅那里。” 段子卿咋舌:“怎么不带上来呢?” “要用?” 段子卿点点头。 “现在给你画。”萧诚笑着起身,走到客房里的书案后就提笔作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段子卿眨眨眼,好奇地跟过去,等从萧诚笔下逐渐看出山南道、剑南道、江南道和淮南道的轮廓时,段子卿目瞪口呆,一脸崇拜地看着萧诚。 “这是怎么记住的?好厉害!” 在轮廓之中点出几个重要的州郡,萧诚不以为意道:“前几年总四处总动,时常盯着地图猛瞧,久而久之便都记下了。” 段子卿忙将手上的纸展开给萧诚看,十分期待地说道:“把这几个地方也点出来。” “好。”头一次被段子卿崇拜,萧诚十分受用,眼中笑意不止,笔走龙蛇,只觉得今天的这幅地图画得比以往都要精准。 等萧诚画好了,段子卿就凑到萧诚身边,从萧诚手上拿过笔,就将那几个地方连成一个不太周正的圈。 “之前你说过,楚地是圣人和我父亲之间的秘密,于是到了襄阳城之后,我就与父亲的旧部联络上了,方才让你点出的那几个地方都有父亲的部下埋伏其中,但这个范围以内的人在这三年间逐渐与外部失去联络,外面即使派了人进去也是有去无回,能在这个区域内来去自如的除了朝廷每年派来的巡察使,就只有一支商队。” 这段话说完,段子卿停下来歇了口气,不经意地转头,却见萧诚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段子卿被看得心头一颤,狐疑地问道:“怎么了?” 萧诚低声问道:“你能跟段将军的旧部联络上?” 段将军死得突然,除了几句托孤的遗言和一支战力彪悍的军队就什么都没留下,不管是段将军在军中最信任的副将还是父皇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段将军手上的其他势力联络,楚地的消息没能传入京城多半也是因为父皇并不知道联络方式,而父皇自己派去楚地的人又总是什么消息都带不回。 这些年他也四处寻找过,可却连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找到,他还以为段将军所经营的一切都要白白浪费了,却原来段将军并不是来不及交代,他只是将这些留给了自己的儿女傍身? ☆、37. 第 37 章 段子卿点点头,看着萧诚得意一笑:“你当我是谁?父亲的东西落到我手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话是这样说,可段子卿的心里却是没底的。 父亲的手里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训练出的唯一一支军队虽然彪悍,但那是属于唐国的军队,而非楚国公府的府军。 萧诚说父亲有些旧部,可实际上父亲的旧部就只有十个人,便是长孙若言他们,幸运的是这十个人个个都是人中翘楚,那些听命于他们的人也间接地成了父亲的手下,不幸的是父亲已逝,而她并没有让这十个人一直辅佐他们的自信。 不论如何,这十个人是她目前仅有的依靠,她也只有竭尽所能了。 萧诚的脸色一沉,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与段将军这些旧部联络的方式,除了你和子鸣,还有谁知道?” 她可千万别是都已经跟萧永说过了。 段子卿摇摇头,道:“除了我,没人知道。” 子鸣只知道若言他们是父亲的谋士,却不知道这十个人的本事,除了黄琼和清宁,她没敢让子鸣与其他人多有接触,如此一来,一旦出了什么事请,多半是不会连累到子鸣。 萧诚愕然:“连子鸣都不知道?那武邑侯呢?” 听萧诚提起武邑侯,段子卿狐疑地看着萧诚,道:“子鸣常在我身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但能瞒的我都瞒了下来,我都没与子鸣细说,对其他人就更是不能开口了。” 闻言,萧诚看着段子卿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热切。 对段子卿来说,这是需要谨慎对待的事情,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甚至没有让段子鸣知道全部,却唯独对他坦言,而且还是一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瞒他的模样,这份信任砸在心里,叫他心动不已。 “子卿。”萧诚低唤一声,突然伸出手,轻轻地将段子卿拥入怀中。 突然就被萧诚温柔地抱住,段子卿傻眼。 这正说着正经事儿呢,萧诚抱她做什么? 从萧诚的怀里抬起头,段子卿茫然地看着萧诚:“怎么了?” 看着段子卿不明就里的迷糊模样,萧诚笑笑,又将段子卿的脑袋给按了回去,懒懒地抱着段子卿问道:“你打算利用那一支商队进入这个区域?” 用这样的姿势谈正事? 段子卿推了推萧诚,奈何萧诚跟狗皮膏药似的,推开了却又黏回来,段子卿撇撇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那支商队已经到了襄阳城,只等一个机会了。” “方才就是瞧见那支商队了,所以才追了出去?” “恩。”段子卿点点头。 “下回先跟我说。”这么大个人一转眼就不见了,天知道他有多慌张。 “……好。”如果来得及的话。 萧诚突然叹息一声,道:“看样子我得再加把劲了。” 他的郡王妃这么能干,倒是显得他一无是处了。 段子卿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却还是没想明白萧诚是要在什么地方、为了什么而加把劲,只觉得今天的萧诚有点儿奇怪。 接下来的三天,萧诚在襄阳城中等着自己的属下们前来汇合,顺便四处暗访,段子卿则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在那支商队的活动范围内晃来晃去,试图与那支商队里的人结识一番。 但那支商队总共也就只有三十来个人,偏生每一个人的警惕心都很重,不管是靠近他们当中的哪一个都会立刻被避开,三天下来,段子卿的各种搭讪计划全部失败。 傍晚,回到客栈的段子卿横躺在客房里的太师椅中,两条腿搭在太师椅一侧的扶手上,两只脚晃来荡去。 坐在一旁的萧诚好笑地看着一脸烦躁的段子卿,提醒道:“你好好坐着行吗?” 段子卿那样坐着倒是舒坦了,可骆毅却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这房间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一个女人,能注意点儿吗? 一听这话,段子卿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里是我的房间,不爱待就出去!” 做什么跟她说话?她烦着呢! 萧诚摇头失笑,将骆毅遣退之后,就起身从书案后走到段子卿面前,弯腰将段子卿打横抱起,而后又转身抱着段子卿坐进了那张热乎乎的太师椅。 段子卿瞪着眼睛看着萧诚,道:“你就非得抢我的地方坐?” 赖在她房里不说,怎么连椅子都要跟她抢? 闻言,萧诚语塞。 这女人就不能往更加温馨的事情上想一想吗?这房间里又不缺坐的地方,他抢她坐的地方做什么?他就不能想要抱抱她安慰她吗?她还记得他们是夫妻吗?就算暂且只是名义上的,可那也是在一张床上睡过的! 这三天的时间里,萧诚算是彻底了解了段子卿的不解风情,不管他做了什么样亲昵的举动,总是会被段子卿曲解无视,好不容易营造出那么一点点暧/昧的气氛,转眼间段子卿就已不在状态。 头一次想要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就出师不利,是段子卿缺了那根筋还是他的方法用错了? “别不开心了,”暗叹一口气,为了自己着想,萧诚决定无视段子卿的不解风情,“那支商队越是异常,不就越能说明楚地的异常吗?不然寻常的商队哪有警惕性这么高的?” “这我当然知道!”坐在萧诚怀里的确是比坐在太师椅上舒服,段子卿也懒得再制止萧诚这些莫名其妙的亲昵,索性就靠在了萧诚怀里,“可总得想个法子跟那商队里的人亲近起来,就算不能混入商队进到楚地腹地,至少也要打听出点儿什么吧?” “不急,”萧诚摸了摸段子卿的脑袋,“反正我们与他们是要往同一个方向去的,这一路上总会寻到机会的。” 这段子卿自然也知道,可事情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她这心里到底还是不舒坦。 “心情好点儿了?”萧诚看着段子卿,笑得温柔。 “并没有,”看了看萧诚的笑脸,段子卿从萧诚的怀里跳了出来,“我去睡了。” 话音落,段子卿就大步走到客房的内室,拉上一道屏风,手脚麻利地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望了望窗外夕阳的暖光,萧诚抽了抽嘴角,撑着头看着那一道屏风,无奈地笑着。 这天夜里,萧诚依旧是赖在段子卿的房里与段子卿同塌而眠,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为了保护段子卿的安全。 段子卿说不过他,更是无法战胜萧诚出乎意料的厚脸皮,恼羞成怒后也只能顺了萧诚的意。 是夜丑时,段子卿和萧诚睡得正香,客房的门闩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挑开。 哒的一声微响在屋内响起,萧诚霍地张开双眼,盯着床帐的帐顶侧耳细听,转头看了看身畔还睡着的段子卿,萧诚翻了个身,侧躺着将段子卿搂进怀里护住。 另一边,睡在客栈房梁上的长孙若言正目光如炬地盯着段子卿房门口的那个黑衣人,见那人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入,长孙若言也轻手轻脚地沿着房梁爬到走廊边儿上,而后轻巧地从房梁跃下,落地无声,见那黑衣人直奔床边去了,长孙若言就瞅准一个时机进门,身形一闪就在瞬间去到了离床最近的一个柜子旁,绷紧身体躲在了柜子后面。 等那黑衣人走到床边时,段子卿也突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是被萧诚搂在怀里,段子卿就转头看向萧诚。 没料到段子卿也会被惊醒,萧诚吓了一跳,幸而段子卿没有轻率地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转头看了过来。 冲段子卿笑笑,萧诚就闭上了眼睛,而此时床边的黑衣人已经撩开了床帐。 段子卿一惊,即便并不知道萧诚的计划,也还是跟着闭上了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 那黑衣人盯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观察了半晌,突然就探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举起来后却没有立刻刺下去。 长孙若言从腰带内侧摸出一片柳叶刀夹在指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匕首的刀尖。 比量了半晌,那黑衣人终于下手刺了下去。 萧诚的手突然在段子卿的腰侧掐了一下,段子卿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反正人是安稳地躺在萧诚怀里一动不动。萧诚也没有动,就连柜子后的长孙若言都在此时将手上的柳叶刀收回了腰间。 噗的一声轻响,黑衣人的匕首扎在了萧诚的枕头上,就在萧诚脑后一寸远的地方。 那黑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才拔出匕首,又看了看床上自始至终都在“熟睡”的两个人,黑衣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了。”不一会儿,长孙若言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起。 萧诚长舒了一口气,放开段子卿坐了起来。 段子卿也跟着起身,狐疑地问萧诚道:“他不是来暗杀的?” “失礼了,”长孙若言撩开床帐,仔细检查了一下萧诚枕头上的豁口,“匕首上没有毒,下手时没有杀气。” 萧诚轻笑一声,道:“大概是我们这三日太过招摇,叫人起了疑心。” ☆、38. 第 38 章 “暂且该是安全的。”长孙若言盯着萧诚枕头上的豁口看了看,而后抬起眼来看着萧诚。 广陵郡王是一开始就猜到来人不会取他们性命?可万一猜错,方才那一刀就要扎进他的脑袋里了,他怎么敢真的一动不动?但还是要感谢他能在第一时间将少主藏进怀里护住。 再看看有些发愣的段子卿,长孙若言放下了床帐:“请两位安歇,属下告退。” 话音落,长孙若言就稳步走出客房,反手关上门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先将客栈里外巡察一遍,巡察之后也没再到房梁上去,反而大咧咧地在段子卿的房门口坐下,门神似的。 从司岩送回的书信上看,楚地最危险的地方聚集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杀人纵火无恶不作,可今夜来的这个刺客却好像太过善良,没杀人不说,连顺手牵羊的事情都没做,这样的人可不像是在那样的地方待过的。还是说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也只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纵火,一旦离开了那个地方就缩手缩脚了? 房内,萧诚见长孙若言走了,就要跟着下床去将门闩插好,可才刚转个身将两腿搭在床边,衣袖就被段子卿扯住。 萧诚一怔,转头看向段子卿:“怎么了?” 段子卿面色一窘,尴尬地收回了手:“没、没什么。” 段子卿一直被段毅保护得很好,别说是深夜遇刺了,在西北待了那么些年,她连一滴血都没见过。 前世段子卿进了萧永的后院,那里虽然也有争斗,可段子卿跟其他的姬妾不同,萧永对她终究是有所求的,因此也小心谨慎地保护着段子卿,会让她感受到内院争斗的可怖,却不会让人伤害她,因此段子卿所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也只是有人当着她的面儿中毒而死。 重生一次,段子卿的确是比前世坚强许多,这一次来到楚地也是做好了应对各种危机的心理准备,她知道或许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可她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无所畏惧,可那些到底都只是一个人的想象,而想象永远都没有现实来得可怕,尤其是生死一线的时刻,当刀尖真正悬在了头顶,段子卿才发觉她高估自己了,她还是怕,怕得全身僵硬,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闻言,萧诚挑眉。 没什么?她这慌张的模样可不像是没什么……难不成是吓着了?也对,这女人瞧着胆大,也有些能耐,可终究是段将军的掌上明珠,一直都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哪经历过这样非生既死的事情? 犹豫了一下,萧诚又转了回去,盘腿坐在段子卿面前,撑着脑袋问道:“你说他们既然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们?” “啊?”段子卿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萧诚,“大、大概是怕惹上麻烦吧。” 他不是要下床去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这个问题有重要到非得在深更半夜理顺清楚吗? “惹上麻烦?”萧诚又问道,“怎么说?” 段子卿的头脑还有些发懵,听萧诚问了,就顺着萧诚的话开始思考,而越是认真地思考下去,段子卿不安的心绪就越是趋于平稳,渐渐地就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从这个刺客的行为来看,他大概只是想试一试你我是否有武艺傍身,若有,那就有可能是圣人派来的,杀了便能叫圣人更加谨慎,而人一旦谨慎就会多虑,杀了我们虽是叫圣人确定楚地有异,却也能拖延不少时间。就算不是圣人派来的,习武之人也常因个人恩怨而死于非命,杀了也不会怎样。 可若我们武艺不精甚至是不懂武功,那就绝不会是圣人派来的,而只是出自寻常的富贵人家,那杀了我们便只是寻常的命案,官府查办起来,反倒对他们不利。” “恩,说的有道理,”萧诚颇为赞赏地看着段子卿,“可官府办案向来以速度为先,越是查办与富贵人家有关的案件,就越是想要迅速结案,而越是急着结案,他们查办起来就越是草率,只要能交差,他们对许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若是将这命案伪装成谋财害命,那就算是官府查办,怕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这话说完,萧诚把段子卿给绕进去的同时也把他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原本跟段子卿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这刺客不草率地杀了他们是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他自己这样说完之后,又觉得那刺客不杀他们才是太过草率。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楚地都有封锁消息的能耐,还伪装不了一起命案吗? 听了萧诚的话,段子卿也蹙起了眉:“大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了解官府办案的习惯?” 萧诚摇摇头,道:“今日圈起来的那一块地方至少囊括了六个州府,其下所辖郡县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州郡官吏全在里面,他们办案的时候都是这么办的,怎么还说忘就忘了?” 萧诚不由地敛了脸上轻松的笑意,面色凝重地思考起来。 段子卿也跟着思考,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一脸苦闷。 不经意间瞄见段子卿苦闷的神情,萧诚一愣,猛然想起现在还是三更天,而他原本只是想帮受到惊吓的段子卿转移一下注意力…… 抬手拍了拍段子卿的头顶,萧诚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别想了,睡吧,我去把门闩插上。” “哦。”段子卿点点头,钻进了被子里,等看到萧诚下了床一路往门口走去时,段子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怕了。 难道萧诚是看出她在害怕,所以才跟她聊天的? 走到房门口,萧诚就瞧见门上一道黑影,似乎有人坐在门外,推开门探头看了看,便瞧见了坐在门边的长孙若言。 萧诚低声对长孙若言说道:“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听到声音,长孙若言转头看了萧诚一眼,而后便仰头靠在门上闭目养神:“我知道。” 萧诚眼神一闪,再没说什么,关上门,落了闩,便回到了床上。 清早,黑锦起床后就立刻来找段子卿,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坐在段子卿房门口的长孙若言。 “长孙,醒醒。”黑锦走到长孙若言面前蹲下,伸手推了推长孙若言的肩膀。 长孙若言睁开眼睛看着黑锦,眼神清明:“醒着。” 这半宿想的事情有些多,他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黑锦转头看了看长孙若言最喜欢的房梁,疑惑地问道:“怎么在这儿?” “昨夜有刺客。”长孙若言站了起来,抖平衣摆。 “刺客?”黑锦瞪着眼睛看着长孙若言,“少主呢?” “无碍,试探罢了。” 黑锦放下心来,细细打量了一下长孙若言的脸色,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长孙若言:“君以给的药,提神。” 黑锦口中的君以全名余君以,是段毅军中一名老军医的徒弟,当初跟着长孙若言等人一起来到段子卿身边,如今在长安城里开了一家药肆。 长孙若言看了看黑锦,又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道:“不必,留着。” 这一趟大概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凶险,君以的药原本就不多,能省则省吧。何况君以的药原本就是给少主准备的,他们这些受过训练的人才不在君以的关心范围内。 “别硬撑。”嘴上这样说着,黑锦还是把药收了起来。 她只是提醒长孙一下,他们两人的任务一直都是保护少主的安全,为此必须要先保证自己的健康,不然到了关键时刻也只会拖少主的后腿。 “不会。”话音落,长孙若言便迈开脚步,离开了房门口。 长孙若言刚走,萧诚就推门而出。 “霍郎君。”一见到萧诚,黑锦就拱手抱拳,干净利落地问候一声。 听到这个称呼,萧诚略感不满,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黑锦道:“你们现在怎么称呼她?” 说着,萧诚还抬手指了指房间里的段子卿。 黑锦眨眨眼,老实地答道:“少主。” 萧诚更不满了。 他们怎么喊段子卿少主?这样的话这称呼就不能凑成对了,总不能让他们喊他少夫人吧…… “怎么站在门口?”段子卿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萧诚身后踮起脚探头向外看。 萧诚偏头看着段子卿,疑惑地问道:“这就收拾妥了?” 女人梳妆打扮不是很费时的吗?可段子卿这速度都要比他快了。 “妥了啊。”段子卿点头。 萧诚伸手在段子卿的脸颊上蹭了蹭:“没涂脂粉?” 段子卿看着萧诚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你傻吗?” 话音未落,段子卿就一把推开了萧诚,跟黑锦一起往客栈大堂去。 她是出来办事的,又不是出来跟人比美的,涂的哪门子脂粉?他当他们是出来玩儿的吗? “没涂吗?”还倚在房间门口的萧诚捻了捻手指,“没涂怎么那么白?” ☆、39. 第 39 章 吃过早饭,段子卿和萧诚又在客栈的大堂里喝了一壶茶,这才得人通报,说那一支去往荆州的商队已经启程离开襄阳城,段子卿和萧诚立刻整装出发,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一队商队的后头。 骑马走在官道上,万家商队的领队万进和万胜兄弟本就心情沉重,且有些胆战心惊,走出十里地后又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兄弟俩就更加提心吊胆了。 “哥,你瞧那个戴着帷帽的是不是这几日一直来找咱们搭话的那小娘子?”万胜扭头向后张望,倒是没看到段子卿被帷帽遮住的脸,只是看到了紧跟在段子卿身边的长孙若言和黑锦,这才猜出段子卿的身份。 他对这小娘子的印象可深着呢,那不施粉黛的小脸肤白如玉,声音婉转如林间百灵,一身男装也掩不住身姿曼妙,若是在寻常的日子里碰上这样的小娘子来搭话,那绝对是美事一桩。 偏偏他们往荆州走的这一趟堪称凶险,哪怕是路途中与人搭话多说了一句都会惹来杀身之祸,因此每次带队往荆州走时,他们都默契地打起十二分精神,为免祸从口出,从不与人攀谈,纵然是碰上了绝世美人,也要为了性命约束言行。 可他们明明已经拒绝过这小娘子很多次了,这小娘子怎么还越挫越勇?她跟出城来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跟着他们去荆州吗?那可不成! “恩?”闻言,万进也打马行至商队一侧,抻着脖子向后张望,“还真是那小娘子,她怎么还跟出城来了?” 万胜犹豫道:“哥,我看那小娘子是跟咱卯上了,要不我去提醒她一句?” 万进点了点头,道:“估摸着那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外出游玩,听说咱们是万家的才来搭话,你去吓吓她,就说前面盗匪颇多,不适合游玩,让她绕路吧。” 这小娘子若真的带着家仆去了荆州一带,那怕是就再也出不来了。 “好。”点点头,万胜立刻打马跑向段子卿一行,跑到段子卿眼前时还故意板起了脸,冷声问道,“你这女人,怎么老是缠着我们?别总跟在后面,快走开!” 段子卿被段家的兄弟无视了好几天,心里正窝着火呢,此时再一听万胜这口气,登时就冷哼了一声,撇开头理都不理万胜。 万胜蹙眉,又道:“你听到没有?咱们兄弟没空陪你玩,你别总跟着我们!” 萧诚两眼一眯,打马凑了过去,横在万胜和段子卿之间,笑着对万胜说道:“这位兄台息怒,内子若有失礼之处,在下代她向兄台赔礼,还请兄台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内子无状。” 一听这话,万胜懵了。 这小娘子嫁人了?都嫁人了干吗还总跟他们这一群男人搭话? 万胜还没来得及开口跟萧诚解释,就听段子卿委屈地嚷道:“谁对他失礼了啊!我就是听说他们也是往荆州去的商队,就想问问他们荆州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们是第一次去,什么都不知道可怎么行?可他们不理人就算了,怎么还像我赖着他们似的,这路是他们家开的啊!” 第一次听段子卿这么嚷嚷,萧诚给吓了一跳,连长孙若言和黑锦都被吓着了,一个个眼神诡异地瞄向段子卿。 萧诚转头看了看段子卿气鼓鼓的模样,突然又打马移到段子卿身边,抬手拍了拍段子卿的帽檐,一脸宠溺地笑道:“你啊,必是又阴魂不散地缠着人家了吧?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问一次人家若不愿意说,那就不要再问第二次了,咱们第一次去又如何?不是有我在呢吗?” “我才没阴魂不散。”段子卿垂下头,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萧诚笑笑,又转向万胜,道:“还请兄台见谅,内子并无恶意。只是我们也是往荆州去的,官道就这一条,兄台若是不喜欢我们跟在后面,那我们去前面走吧。” 说着,萧诚就牵起段子卿的手,打马就要往前走。 “等等!”万胜终于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萧诚,“你们要去荆州?” 萧诚点点头,疑惑道:“我们是要去荆州,有何不妥吗?” “不能去!”万胜惊恐地瞪着眼睛,“你们可千万不能去荆州!荆州、荆州有盗匪,不能去!” 闻言,萧诚与段子卿对视一眼,而后笑道:“盗匪而已,不足为惧,再说兄台这不也是往荆州去吗?” “我是……不、不是……哎呀!你们等等,我去叫我哥过来跟你们说。”万胜实在是解释不清,便调转马头,一路狂奔去追万进了。 等万胜打马跑了,萧诚才调侃段子卿道:“没看出来你还有做戏子的天分啊,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都是霍兄配合得好。”段子卿偏头看着萧诚,笑得得意。 见万家的商队停了下来,万胜领着面色凝重的万进折回,萧诚捏了捏段子卿的手,道:“这位哥哥似乎不好对付。” 段子卿不以为意道:“事到如今也不必从他们口中探听什么,只看他们的反应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说起来,你要牵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他捏得倒是挺起劲儿啊。 “恩……”萧诚又在段子卿的手上捏了两下,道,“新婚夫妇亲昵地手牵着手在林中骑马漫步,这很奇怪吗?” “有必要?”段子卿狐疑地看着萧诚。 萧诚坦然笑道:“这样更真实。嘘——人来了。” 段子卿抽了抽嘴角,又垂下了头,一副还在生气的模样。 万进一停在萧诚面前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去荆州做什么?” 萧诚的眼神一闪,笑道:“只是去寻亲,可令弟说荆州不能去,不知这是为何?” 万进理都不理萧诚的问题,又问道:“去寻什么亲?” “这个……”萧诚犹豫了一下,“请问这跟我们不能去荆州的原因有关系吗?若没有关系,请恕在下不便多言。” 一般人可不会对初次碰面的人有问必答。 万进也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得太过唐突,神色稍稍一缓,又道:“荆州近年多灾,兄台是否确定自己的亲人仍在荆州?” 依他所见,荆州以及周围的一些郡县里怕是都已经没有寻常百姓了吧? “这……”萧诚蹙眉,“这我还真的不清楚,只是家中祖母病重,怕是熬不过多少时日了,老人家临终前就想见一见远嫁荆州的姐姐,我夫妻二人这才想要去一趟荆州,将多年未见的姐姐接回家去给祖母见一见。” 听萧诚这故事编的溜,段子卿轻咳一声,将涌上来的笑意强压下去。 听了萧诚的话,万进也是蹙起了眉:“那兄台与令姐近年来可有书信来往?” 就算这人的姐姐真的还在荆州,想来也是不可能与外界通信联络的。 果然,万进的话问完,就见萧诚摇了摇头,叹息道:“这话说出来不怕兄台笑话,我那姐姐当年就是被祖母赶出家门的,这许多年都未有联系,我们也只知道姐姐是嫁去了荆州,说来实在是惭愧啊。” 垂眼沉吟片刻,万进又道:“那兄台看这样行不行,反正我与舍弟必是要往荆州去一趟,令姐的事情不如就交由我兄弟二人代为打探,兄台就带着尊夫人先回襄阳城去,我兄弟二人若是寻到令姐,必带去襄阳城与兄台汇合,即便是寻不到,我们也会派人给兄台去个信的。荆州那地方,不熟悉状况的人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这……”萧诚一脸为难,偷偷捏了段子卿一下。 段子卿会意,立刻抬起头,瞪着万进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啊?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真的去找啊?而且你们这话就说得奇怪了,荆州那地方,凭什么你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啊?那地方是藏了什么宝藏不成?” “青儿,不得无礼。”等段子卿说完,萧诚才看似无奈地说了一句,那语气温柔得根本就算不上是斥责。 见段子卿不领情,万胜急吼道:“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别不识好歹!” 段子卿瞪着万胜一字一顿道:“多谢好意,不劳尊驾!夫君,我们走!” 话音落,段子卿的两腿一夹马肚,不管不顾地就拉着萧诚往前走。 萧诚也立刻打马跟上段子卿,却故作无奈地跟段子卿拉拉扯扯,还不忘回头向万家兄弟致歉。 骆毅和长孙若言等人只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在萧诚和段子卿身后。 见段子卿一行真的走了,万胜急了:“哥,这、这可怎么办啊?他们这要是去了不得……” “闭嘴!”万进瞪了万胜一眼,“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若坚持,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与这些人说了这么多,他们自己怕是也会惹上麻烦,如何还顾得上别人? 走远以后,萧诚突然问段子卿道:“你是为了什么穿男装出门的?怎么穿上了还被人认出是女人了?” 闻言,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撇嘴道:“我若只是穿上男装就被认成男人,那可该怎么办啊。” 穿男装只是为了方便行动,若真想扮成男人她就易容了。 萧诚的视线不由地移到段子卿的胸口看了看,点头附和道:“说的也是。” 就这身材,怎么看都不能是个男人。 段子卿抬腿蹬了萧诚一脚:“往哪儿看呢!” ☆、40. 第 40 章 从襄州一路往荆州走去,萧诚和段子卿虽然是走在了万家商队的前面,可万家商队反倒配合着萧诚一行的速度时快时慢,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等穿过一片树林将要踏入荆州地界的时候,万家的商队却加快了速度,追上了萧诚一行后就突然散开,将萧诚一行几个人给围在了中间。 万胜凑到萧诚身边,道:“我哥说了,待会儿入了荆州地界,若有人问起你们的身份来历,就说是跟着我们商队来的,若还想要命,旁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萧诚忙客气地说道:“多谢两位对我夫妻二人如此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万胜摆摆手,打马往前,追万进去了。 “真是善良。”望着前方万进和万胜的背影,萧诚是真的心中愧疚。 万进和万胜兄弟是明知会担负怎样的风险,却还要保护他们,这样的人,他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段子卿也有同感,望着那两兄弟的背影沉吟片刻,段子卿便招手叫来长孙若言,低声吩咐道:“进了荆州之后,若有危险,便立刻送他们兄弟离开,交给外面的兄弟保护,等危机解除,再送他们回万家。” “是。”长孙若言立刻应下。 萧诚笑笑,戏谑道:“我家夫人也是心地善良啊,能娶此贤妻,当真是我的福分啊。” 闻言,段子卿毫不客气地白了萧诚一眼。 以前总听人说广陵郡王英明神武,能领四万精兵破敌十万,她还当是个怎样威风凛凛、谨慎持重的男人,可这十来日相处下来,她总觉得自己被骗了,什么威风凛凛、谨慎持重那都是说来唬人的,一旦放下了广陵郡王的身份,他就连那份温文尔雅都给扔了,瞧着是再普通不过。 不知是因为天性如此还是路途太过无聊,他会在她担惊受怕的时候安慰她,也会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故意做些惹人厌的事情来招惹她,会抱怨风餐露宿的辛苦,也会说些极无聊的笑话来打发时间,会想方设法地与长孙若言套近乎,也会做些幼稚的恶作剧欺负骆毅,这种种行径既不像是高贵的郡王会做的,也不像是堂堂将军该做的,刚巧他又易了容,许多时候都叫她错以为身旁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萧诚,可他又的的确确正是萧诚本人。 段子卿正想着,走在一旁的萧诚就打马贴到段子卿身侧,偏头在段子卿的耳边低声说道:“到我马上来。” 段子卿一愣,转头不解地看着萧诚,正要开口询问原因,却突然觉得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对,不动声色地四下望了望,便见他们已经跟着万家的商队进入了荆州边缘的一座小县城,而这县城里的风景却与段子卿以往见过的大相径庭。 四下张望的时候不小心与路边坐着的一个男人四目相对,段子卿被这男人眼中的毫不掩饰的邪气惊得心悸,咽了口口水,当下就听从了萧诚的建议,从自己的马背上翻到了萧诚身前。 将段子卿搂在身前,萧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这里只是坐落在荆州边缘的一座县城,可这里却已经展现出了司岩心中所提到的景象,房舍里不见有人出入,更没有炊烟袅袅,在街上走动的人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要么是手提钩戟,要么是腰佩刀剑,瞧着都像练家子,一个个目露凶光,放肆地观察着从身旁经过的人,这些人在看到万家兄弟时,都露出了一副失望的神情。而最让萧诚在意的,是这县城里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儿,似乎还有些尸臭。 万家的商队一直走到一间客栈前才停下,万进站在客栈门前指挥着自家人将他们带来的货物送进客栈后院放好,万胜则走到萧诚一行旁边,让萧诚几人下马。 “快都跟着我们家的人一起下来,别惹人注意。”万胜拍了拍萧诚座下马匹的马头,紧张地四处张望,“今夜咱们就在这家客栈歇息,你们只可以在客栈内走动,千万不能踏出客栈的门,知道了吗?” 萧诚听话地抱着段子卿下马,忙不迭地点头,道:“多谢兄台提点,我们一准不会离开。” “千万记得,”万胜点点头,“我带你们进客栈。” 话音落,万胜就偷偷摸摸地往客栈里面走。 萧诚搂着段子卿就跟在万胜的后面,长孙若言和骆毅等人也尽量保持低调地跟在后头进了客栈。 一踏进客栈,一行人就听到一个女人满是嘲讽的声音:“哎呦?我就说怎么会有活人走到我门前来,原来是万家的兄弟啊。” 段子卿和萧诚循声望去,就见客栈大堂的柜案后站着一个打算盘的女人,即使是在跟万胜说话,女人的视线也没从算盘上离开。 万胜干笑着对那女人说道:“掌柜的,这一次要加几间房了。” “恩?”闻言,女人总算是转了过来,好奇地将萧诚和段子卿一行挨个打量了一遍,“呵,你们来的正好,荆州正缺人呢。” 段子卿和萧诚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女人说的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好话。 拿了钥匙上了客栈二楼,万胜才长舒一口气,赶忙先打开一间客房的门,将人都推了进去,而后自己也跟着进屋,反手关上门后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的老天,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骆毅看了萧诚一眼,而后上前扶起万胜:“你没事吧?” “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万胜苦着脸站了起来,又问萧诚道,“这个县城里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再往前一直到江陵都是这副模样,你们还要去寻亲吗?” “你说从这里到江陵沿途的所有县城都是这副模样?”萧诚疑惑地问万胜,“这是为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在街上走动的都是些什么人?” 万胜挠挠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些都不能跟你们说,我是劝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们的那位亲戚啊,就算真的是嫁到荆州,怕也活不到现在。” 沉吟片刻,萧诚坚定地摇头道:“不行,我还是得去找一找家姐,若她真如兄台所言已遭遇不测,那我也无力回天,可若她还活着,那我怎能将她一个弱质女流遗弃在这种地方?” “可……”万胜睨了段子卿一眼,“你可想好了啊,你是带着你的妻子一起来的,一旦发生什么时候,她很有可能比你先死。” “这……”萧诚转头看向段子卿。 段子卿也转头看着萧诚,伸手拉住萧诚的手,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夫君在哪儿我在哪儿,咱们说好了的。” 萧诚心中一动,不由地反握住段子卿的手,点头道:“恩,说好了的。” 若段子卿的这一句是出自真心,那该有多好。 见状,万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急匆匆地离开房间,又去找万进商量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万胜一走,骆毅就将房门落了闩,房间里的几个人也都换了表情。 “骆毅你怎么想?”萧诚抬头看着骆毅,褪去温和,一身凌厉。 骆毅立刻开口答道:“咱们一路从襄阳城走到这里,之前所经过的县城都是正常的,唯独这里变成了屠宰场似的,万胜又说从这里到江陵沿途的县城都是如此,那么这个县城可能是这个区域的最外围,这个县城里应该有他们封锁消息的最后一道防线,若不能在这里成功阻拦,那消息必然会泄到外面去。” 思索片刻,萧诚又看向长孙若言:“若言怎么想?” 长孙若言却看向了段子卿,沉声道:“我担心司岩。” 闻言,段子卿转头看向长孙若言,而后也叹了口气,道:“我也正在担心司岩。从那掌柜的所言和咱们之前探到的消息来看,外面的人一进到这里似乎就会被杀害,司岩进去的时候似乎安然无恙,只是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我该在来这里之前先绕去光州跟司岩汇合的。” 萧诚揽住段子卿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司岩都能把这里封锁已久的消息传回长安,也必定有办法全身而退,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段子卿又垂下了头。 萧诚搂住段子卿,又吩咐其他人道:“今夜你们便在这个县城里探一探吧,骆毅去县衙走一趟,不要惊动任何人,只找到县令的所在即可。” “是!”众人齐声应下。 段子卿又转头看向萧诚,问道:“夜里你也出去吗?” 萧诚想了想,不答反问道:“你想出去看看吗?” 被萧诚这么一问,段子卿有些犹豫了。 她想去看看吗?她想,她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方才在街上时看到的那些景象着实让人心惊,她有不好的预感。 萧诚也没催,只摸着段子卿的脑袋,等着段子卿的回答。 半晌之后,段子卿才点了点头,道:“我想去。” ☆、41. 第 41 章 三更天,段子卿一行纷纷从各自客房的窗户跳了出去,有的稳稳地落在街上,一闪身便没了踪影,有的则直接翻上屋顶,奔向某处。 谨慎起见,萧诚也带着段子卿上了屋顶。 看着骆毅等人四散开来,萧诚问段子卿道:“咱们就随便走走吧?” 今夜连若言和黑锦都被派出去查探消息,跟在段子卿身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别走远了。 不知道萧诚心中的盘算,段子卿点头道:“也好。” “对了,”萧诚突然转头看向段子卿腰侧的骨鞭,道,“你这骨鞭能不能想想办法?它若是响了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段子卿晃了晃骨鞭,奇怪的是先前还随着段子卿的脚步咔咔作响的骨鞭这一次即使是被剧烈摇晃也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响了?”萧诚好奇地看着那盘骨鞭。 段子卿笑道:“若言擅机巧,这骨鞭自然也是暗藏玄机。” “那可有意思了,”萧诚摸着下巴打量着那盘骨鞭,“回来之后借我玩玩。” “回来再说,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这边。”话音未落,萧诚就牵起段子卿的手往某个方向纵身跃去。 段子卿被拉得一个趔趄,赶忙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萧诚有意回避,在这县城的屋顶上蹦跶了一个时辰,段子卿和萧诚却是什么事情都没碰上,更是没有什么意外收获,仿佛就只是结束了一次月下散步一般惬意归来。 回到客栈的客房里,段子卿总觉得自己被糊弄了,可问了萧诚也是白问,气得段子卿只好去到床上蒙头大睡。 而萧诚却只是坐在桌边,一边摆弄着段子卿的骨鞭,一边调侃气呼呼的段子卿,可等段子卿睡着了,萧诚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今夜他万分庆幸自己的征战经验丰富,因为熟悉了鲜血和死亡,所以他的耳朵和鼻子都比段子卿要灵敏许多,这才能带着段子卿避开地面上所发生的所有杀戮,安然归来。 荆州一带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白日里听了那掌柜的说的话,他以为这县城里的人只会杀外来者,可夜里出去转上这么一圈,他就发现这些人竟还会互相残杀,他们像是以杀戮为生一般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地杀着人,可却又不像是无人管理那样无序。 如今在荆州做主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为什么把这地方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夜的时间悄然而过,等派出去的人都回到客栈就已经是天将破晓的时候,几个人才坐在一起交换过信息,天就亮了。 段子卿醒时,萧诚正坐在床边,双眼是看向她的,可视线却没在她身上。 “情况不妙?”段子卿坐起来,神色凝重。 萧诚回神,抬眼看了看段子卿,展颜笑道:“没事,只是这县城的县令一家被人关进了地牢,看样子是只有巡察使来时才会被放出来。” “那要去救他们吗?”段子卿转身下床,将外衫穿上。 萧诚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暂且就再委屈他们一段时日,咱们先去江陵。” 段子卿转头看着萧诚:“你觉得这幕后之人会在江陵?” 萧诚点头:“江陵乃是荆楚重地。” “可从咱们先前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地方来看,江陵可有些偏了。”要掌控这一片地方,这幕后之人不该坐镇正中吗? “或许是我猜错了,也有可能是对方故布疑阵,”萧诚起身,抬手替段子卿整理了一下衣领,“咱们就先去江陵看看,若没有收获,再转去中部。” “恩。” “走吧,下去看看这客栈里有没有吃的。”萧诚又理所当然地牵起段子卿的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段子卿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稍稍用力挣了一下。 “恩?怎么了?”萧诚立刻回头,立刻将段子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确认段子卿的安全状况,确定段子卿浑身上下哪里都没有异状之后,才正眼与段子卿对视。 段子卿颇感意外地眨眨眼,而后低声道:“手,松开,我自己能走。” 手?萧诚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牵着段子卿的。 呵,他这是怕段子卿走丢了的无意识举动吗? 眉梢一动,萧诚又抬头看着段子卿,灿然笑道:“牵着你我有安全感,不行?” “啊?”段子卿不解,“我又走不丢。” “万一丢了呢?”萧诚戏谑地笑着,“这天大地大的,你若丢了,我可找不着第二个了。” 说着,萧诚就牵着段子卿走出了房间。 待下到客栈一楼的大堂里,段子卿才发现骆毅和长孙若言等人对她与萧诚手牵手出现的这个景象根本就不在意,似乎是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 客栈的女掌柜的依旧站在柜案后,正打着算盘,突然就听到一阵卡啦卡啦的声响,掌柜的抬起头循声望去,就瞧见了段子卿腰侧的骨鞭。 掌柜的眉梢一挑,突然开口冲段子卿说道:“娘子腰上别的这玩意可真够响的啊,这若是想半夜偷溜出去玩,岂不是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被人找到?” 没想到会被搭话,正要坐下的段子卿愣了愣,转头看了看面带笑容的掌柜的,段子卿不急不缓地坐了下去。 “可不是嘛,我说想要条长鞭护身,他们就给了我这个,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这卡啦卡啦地响着,怎么看我都像是诱饵。” 掌柜的娇笑道:“那娘子您出门还带着?” “怎么敢不带?”段子卿也冲那掌柜的灿烂地笑着,“出门在外的,谁知道会碰上点儿什么事?尤其这一趟是被安排来荆州,身上带着一件兵器也总比没带好。” 掌柜的挑眉,又问道:“娘子明知荆州危险,却还要来?” 闻言,段子卿特地转头看了看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万进,而后才无奈地笑道:“这也不是我说不来就能不来的事情啊。” 那掌柜的也随着段子卿的视线看向万进,而后哂笑道:“这世道,连能派上用场的女人都不放过啊。这位娘子可千万要小心啊,这陌生人要防,自己身边的人也得防。” 段子卿冲掌柜的一抱拳,道:“多谢掌柜的提点。” 这之后,那掌柜的便又低下头去打算盘,没再说话。 吃过早饭,段子卿一行又跟着万家的商队一起上路,往江陵的方向去,待出了这混乱的县城,万胜又打马跑向走在商队中间的段子卿一行。 “我哥叫你们两个到前面去,他有话要问。”万胜看看萧诚,又看看段子卿,似是满腹疑虑。 萧诚细细琢磨了一下,而后就看着段子卿调笑道:“夫人长得太好看,真是让我一刻都不能松懈啊,这才一不留神,夫人就又钻进谁的心里去了?” 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便径自打马去找万进,萧诚笑笑,紧随其后。 “万兄,”快走到万进身旁时,萧诚突然加快马速,抢先段子卿一步到了万进身旁,“听说万兄有话要问我们?” 段子卿睨了一眼萧诚的背影,只能微转马头,走到萧诚的另一边去。 万进镇定地转头看了看萧诚和段子卿,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万兄怎么这么问?”萧诚不解地看着万进,“我们夫妻二人皆非名门之后,想来就算与万兄说了,万兄也不会认得。” “那么你姓什么?”万进直言问道。 萧诚坦然答道:“蔽姓霍,单名一个实。” “霍实?”万进蹙眉。 这还确实是个不认识的人,就连这姓氏也并非官宦富贵之家。 “尊夫人呢?”万进又看向段子卿。 “内子复姓长孙。”说起来这天下普通的姓氏那么多,段子卿怎么会特地选了个不太普通的复姓? “长孙?”万进的眼神当即一紧,目光如炬地盯着段子卿,“可是那个长孙?” 段子卿点头笑道:“正是那个长孙。” 萧诚的眼神一闪,没敢将疑惑表露在脸上,却暗自疑惑,不知长孙这个姓氏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闻言,万进狐疑地看向萧诚。 段子卿忙解释道:“外子家世中庸,并不太了解这些事情,我也还没找到适当的时机与他详说。” “原来如此,”万进点点头,而后冲段子卿抱拳颔首,“失敬。” 那就难怪这男人外出寻亲还会带上妻子了,若自己的妻子也是出自长孙这样的门户,那他也能带着四处走动而不必担忧妻子的安危。 段子卿也冲万进微微颔首。 萧诚左看看右看看,而后一脸不满地对段子卿说道:“这事儿,咱们之后再好好说道说道。” 段子卿装作心虚似的缩了缩脖子,而后扭头看向远方。 万进又目视前方,道:“既然如此,那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万兄哪里的话,”段子卿又转回头来看着万进,“这一路上多亏了有万兄照拂,不然仅凭我夫妻二人哪里能安然无恙地走在这凶险之地,之后的几日怕还要劳万兄费心了。” 万进看了看段子卿的笑脸,放软了口气,道:“客气了,我会尽力。” ☆、42. 第 42 章 自从萧诚将段子卿伪装身份的姓氏告诉给万进之后,万进对段子卿就客气了许多,并且还热络了许多,原本在他们之间传话的都是万胜,可那之后万进总是彬彬有礼地亲自到段子卿面前报信,这让萧诚忍不住渐渐黑了脸色。 “你过来。”中午在一处山林空地上休息的时候,萧诚就将段子卿给叫到了林子里,“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了?” 段子卿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现在叫长孙青,我哪儿知道你没听明白啊。” “我怎么知道这一个姓氏还暗藏玄机?”萧诚不满地瞪着段子卿,“所以长孙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段子卿探头冲不远处的长孙若言喊道:“若言,你来一下。” 长孙若言闻声转身,看了看隐在林中的两个人,便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少主,什么事?” 段子卿指着长孙若言,笑着向萧诚介绍道:“这位,长孙若言,长孙家的二当家,家中自祖辈开始就钻研机巧,如今在这个领域已是翘楚。因此长孙氏在唐国还挺出名的,尤其是在江南一带。” 萧诚的脸色一沉,冷声对长孙若言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闻言,长孙若言看向段子卿。 段子卿也不知道萧诚又为什么黑了脸,只好先让长孙若言归队。 等长孙若言走了,萧诚瞪着段子卿咬牙切齿道:“他姓长孙,你却一直只叫他若言?” “咦?啊……恩,是啊,”段子卿茫然地眨眼,“不然叫他什么?” 若言的名字太长,年岁上又比她小了几个月,因此她一直都只喊若言的名字,连子鸣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萧诚这是在介意什么? “不会连名带姓一起喊吗?”见段子卿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萧诚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听段子卿一口一个若言地叫着,他还以为那小子是姓若的,结果却是姓长孙的?她一个女人,不管是嫁人了还是没嫁人,怎么能把一个男人叫得这么亲密?而且还是个护卫,她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说?而且她都还没叫过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那种都没叫过! 段子卿蹙眉,依旧是一头雾水:“连名带姓很长啊,四个字呢。” “你!”萧诚狠狠咋舌,吓得段子卿一哆嗦,“他又不是你弟弟,你跟他的关系有那么亲近吗?” “……有啊。”段子卿眨眨眼,觉得比起弟弟,长孙若言更像哥哥,尽管长孙若言的年纪比她要小几个月。 “你!”萧诚简直是给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恨恨地瞪了段子卿一眼,大步走出了树林。 “诶?怎么就走了?”段子卿一愣,赶忙跟在萧诚身后,“喂!到底怎么了啊?” 萧诚却不答话,气呼呼地走到骆毅那几个人男人中间就坐下了,看都没再看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搔搔嘴角,一脸郁闷地看着萧诚。 “少主,怎么了?”隐约觉得事情与自己有关,长孙若言便多问了一句。 “天知道,简直莫名其妙!”段子卿一跺脚,也找黑锦去了。 “呃……”骆毅看看气呼呼的萧诚,再看看远处的段子卿,颇有些不知所措,“郡王您喝水吗?” 说着,骆毅还给萧诚递上了一个水囊。 萧诚一把抢过水囊就猛灌一口,将水咽下后盯着那水囊看了看,便又塞回给骆毅,没好气地说道:“给郡王妃送去。” “那个……”骆毅结果水囊,塞上塞子,“长孙若言那里有。” 一听骆毅说出那个名字,萧诚立刻转头看着骆毅,冷着脸问道:“你知道他姓长孙?” “啊?”骆毅一懵,慎重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知、知道啊。” 长孙若言也没有隐瞒身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姓氏呢?这难道是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吗? “知道怎么不跟我说?”萧诚瞪着眼睛捶了骆毅一拳。 “啊?”骆毅又是一懵,“您、您不知道吗?” 那长孙若言每天都在郡王妃的身边晃悠,郡王竟然不知道他的姓名?郡王是当郡王妃身边的这个大男人不存在的吗?都没戒备一下? 跟着郡王出来这么久,他也大概看出了郡王和郡王妃的关系,自然也看得出郡王妃对郡王还没上心,这个时候郡王还不戒备起来,难道是想让郡王妃自由选择吗? 被骆毅反问这么一句,萧诚气得又捶了骆毅一拳。 合着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骆毅揉着被揍的肩膀,一脸无辜。 关他什么事啊? 偷偷盯着坐在远处的段子卿看了看,萧诚突然又问骆毅道:“你说……该怎么追求一个女人?” 他跟段子卿成亲之后也过了快一个月了,成亲前还相处过一段时日,虽说段子卿是习惯了跟他同床共枕,也习惯了他的亲昵接触,可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他原本是想让段子卿感受到他的温柔,现在反倒觉得不该让段子卿习惯的。 骆毅也跟着看向段子卿,十分认真地思考一番才谨慎答道:“跟她生个孩子?” 萧诚嘴角一抽,抬手就朝着骆毅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 都还没到那个步骤,生个屁啊! 骆毅抱着头简直欲哭无泪。 这到底关他什么事啊?? 队伍再次启程,但段子卿和萧诚之间却隔了十几个人的距离,这突如其来的距离立刻就引起了万家商队所有人的注意。 这对小夫妻一路上都亲亲密密的,骑个马都要手牵手,怎么突然就拉开了距离?这是吵架了? 一番猜测之后,众人就理所当然地看起来热闹。 一直关注着段子卿的万进自然也发现了异常,可几次去找段子卿搭话都被长孙若言给挡开了,这让万进不禁心想长孙若言这护卫管得比萧诚那夫君还严。 傍晚,队伍及时进入下一个县城,可这个县城里的状况也与之前那个也是不相上下,才一入城就已经能闻到血腥味儿了。 之前闻着萧诚身上沉香的味道,这血腥味儿还不那么明显,可没了萧诚保护,这气味儿便扑面而来,叫段子卿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脊背上汗毛倒竖。 “少主,您没事吧?要叫霍郎君来吗?”因为担心,所以长孙若言和黑锦都尽量贴在段子卿的身边,一左一右地将段子卿夹在中间。 段子卿的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挺直了脊背,摇了摇头:“不必,我没事。” 闻言,长孙若言和黑锦担忧得面面相觑,而后又齐齐看向萧诚。 只见不远处的萧诚也是不停地向这边张望,看起来似乎十分担心,可就是不过来。 好不容易进到了客栈,万胜手上拿着几间客房的钥匙,看着各站一边的段子卿和萧诚,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子卿这会儿也是跟萧诚杠上了,见万胜为难,便上前一步,从万胜手上拿起一把钥匙就转身上了楼,看都没看萧诚一眼。 长孙若言和黑锦只能跟上,可走过萧诚面前时,两人都在盯着萧诚看。 萧诚站得笔直,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这可怎么办? 拿了钥匙上了楼,萧诚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急匆匆地出了门就要去找段子卿,可才一出房门就看见了靠在走廊栏杆上的长孙若言。 萧诚扭头看了看段子卿房间紧闭的房门,走到长孙若言身边站定。 不等萧诚说话,长孙若言就先开口道:“请不要随便与少主吵架,少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很麻烦。” 麻烦?麻烦是什么意思?萧诚不由地又看向段子卿的房门,静静地站在长孙若言的身边听了一会儿,萧诚就一脸的尴尬。 “黑锦,唱个曲来听听啊。”这是段子卿。 “……” “黑锦,能出去玩吗?”这还是段子卿。 “……” “黑锦,我想吃肉包子。”这依旧是段子卿。 “少主,这个县城里大概只有人肉馅儿的,要吗?”这是黑锦。 段子卿立刻就没了动静,可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又闹开了,缠着黑锦尽说一些黑锦做不到的事情。 萧诚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难怪长孙若言要站在外面,他还真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黑锦了。 萧诚突然好奇地问长孙若言道:“她以前跟萧永在一起时也这样吗?” 这话问完萧诚就后悔了。 他这嘴,为什么非得问这个给自己添堵? 长孙若言挑眼看了看萧诚,沉声道:“不知道,我们都是三年前来的少主身边,而以前伺候少主的女婢和侍从全都拿了钱回了老家。” 他们就是在段将军的墓旁与那些人交接的,之后那些人都走了,他们便去了长安城。 萧诚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道:“你是长孙家的人,那黑锦呢?她是什么来历?” “请您自己去问少主。” 长孙若言这话刚说完,段子卿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若言,你进来!” 萧诚眉梢一挑,戏谑道:“嘿,叫你了……” 萧诚一转头,身边的长孙若言却已经不见踪影,萧诚转头往房梁上一看,立刻就看到了一片没来得及拉上房梁的衣摆。 摇头笑笑,萧诚走到了段子卿的房门前,敲响了房门:“夫人,有空吗?” ☆、43. 第 43 章 萧诚的话音落地后,段子卿的房间里就没了动静,萧诚等了一会儿,才见眼前的房门被人拉开。 黑锦黑着脸站在门内,看着萧诚道:“少主说她没空,但我现在要出去一下,劳烦霍郎君代为照顾少主。” 这话说完,黑锦就夺门而出,直接从二楼的走廊翻身跃下,跳进一楼大堂。 “黑锦,你!”房间里的段子卿立刻追出来,想要从萧诚身边的空隙钻出去,却被萧诚正正好好地给堵了回去。 稳步进门,萧诚反手关上了房门。 “夫人没空吗?在忙什么?” 段子卿不满地撇撇嘴,转身回到房内,板着脸坐在了桌边:“你有什么事?说吧。” 听段子卿的口气不善,萧诚转了转眼珠子,也走到桌边,坐在了段子卿的身旁。 “生气了?” “谁?为什么?”段子卿答得太快,倒显得有些刻意。 萧诚笑笑,道:“对不起,先前是我乱发脾气。” 段子卿睨了萧诚一眼,没说话。 萧诚偷偷打量着段子卿的神色,又道:“唉,怪只怪我家夫人长得好看,又有能耐,能叫长孙家的人忠心相随,又能让万家的郎君另眼相待,我可担心了。” 闻言,段子卿斜了萧诚一眼,道:“能请您别总取笑我吗?” “取笑你?”萧诚眉心微蹙,“我可没有……难道你一直都觉得我是在与你说笑?” “难道不是?”段子卿哂笑道,“不然您还能是真的喜欢我不成?” 萧诚的种种举动,若不是觉得有趣而有心玩闹,那就是因为喜欢才乐意亲近嬉闹,可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后者吧? 看着段子卿的表情,萧诚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为什么认为我不会喜欢上你?” 段子卿立刻反问道:“您又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你貌美、聪慧、有主见,又比寻常女子更有担当。” 不等萧诚说完,段子卿就补充一句道:“而且我还是楚国公的姐姐,又握有父亲的旧部?” 萧诚闻言一怔,细细琢磨一下才恍然大悟,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后悔。 在他之前,段子卿遇到的男人是萧永,萧永当初接近段子卿是因为楚国公府,抛弃段子卿也是因为楚国公府,段子卿这么聪明,自然看得明白。而他与萧永在各方面都极其相似,段子卿又怎么会相信他? 说到底这还真是他自作自受,若不是他放任萧永在先,那长安城里连父皇和母后都不敢叫段子卿这个准长媳随意与别的男人接触,哪怕这个男人是他的弟弟。 萧诚看着段子卿,沉声道:“我若说我并不看重楚国公府,你信我吗?” 段子卿沉吟片刻,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信。” “那么就暂且记住我说的话,”萧诚拉起段子卿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边胸口,“我待你好,的确是看在与段将军的亦师亦友的情分上,但喜欢上你,兴许是因为你聪慧,又兴许是因为你与众不同,但绝不会是因为楚国公府。 如今这状况,就算不谈情爱,楚国公府也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我又何必自找麻烦?而且若想利用楚国公府,方法有的是,冒险将赌注压在一个女人身上是最不稳妥的,我是个将军,最讨厌的就是不稳妥的事情。” 萧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段子卿却没听清多少,萦绕在耳边的就只有自掌心传来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略显急促,但每一声都铿锵有力。 见段子卿没反应,萧诚伸出另一只手在段子卿面前晃了晃:“子卿,听见我说的没有?” “啊?啊,听见了。”段子卿回神,随口应下。 “真的听见了?”萧诚狐疑地看着段子卿,“罢了,赶了一天的路,休息吧。” 话音落,萧诚就起身往床边走。 “等等!”段子卿一把抓住萧诚的衣袖,睁大眼睛看着萧诚,“你……睡这儿?” 萧诚眉梢一挑,反问道:“我不是一直都睡你旁边?” “是那样没错……”段子卿松开手,面露尴尬。 看着有些扭捏的段子卿,萧诚的嘴角扬起一抹坏笑,突地迅速俯身凑近段子卿,吓得段子卿浑身一抖,若不是手扶在桌子上,那八成就要从椅子上跌下去了。 萧诚揉了揉段子卿的脑袋,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反应可比之前好多了。” 段子卿有些恼,起脚就踢了萧诚一下:“笑什么!” “没笑没笑,”萧诚赶忙敛起笑容,“突然分房,万家人该起疑了。” “起什么疑?”段子卿撇嘴,“顶多以为我们要和离了呗。” “瞎说什么!”萧诚瞪了段子卿一眼,拉起段子卿的手就往床边儿托,“赶紧睡!我若想对你做点儿什么,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等等等等!”段子卿一个劲儿地往后使劲儿,“我、我今天去跟黑锦睡。” 萧诚咋舌,郁闷地瞪着段子卿:“得了,我睡地上。” “啊?”段子卿一愣,而后慌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那不成!我、我还是去找黑锦吧!” 再怎么说萧诚也是个郡王,这若是日后翻起旧账来,她可死定了,连圣人和皇后都不带帮着她的! 萧诚突然用力将段子卿拉到身前,而后直接扑倒在床上:“能在这儿好好睡吗?不能我帮你?” “不不不不!”段子卿慌张地看着萧诚,“不劳您费心,我自己睡。” 萧诚冷哼一声,放开了段子卿:“褥子给我一床。” “哦。”段子卿立刻将床上的褥子抽出一床。 萧诚直接将那褥子拽到了地上,铺好后就躺了上去,拿自己的胳膊当枕头,背对着段子卿躺下了。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不说了。奇了怪了,段子卿为什么突然就介意起来了?他不喜欢她的时候能跟她同床共枕,怎么喜欢她的时候就不能了?这到底是为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可太过在意地上的萧诚,段子卿根本就是睡意全无。 翻个身侧躺在床上,段子卿看着萧诚可怜兮兮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缓过神来细细想想,她其实也没什么可介意的,之前的半个多月她默认了与萧诚同床共枕的事情,有一半是因为夫妻的设定,另一半则是为求安心,第一次出远门办事,她表面上淡然自若,可心里还是怕的,她虽能跟黑锦同床,可黑锦终究也是女孩子,若言又只能守在门外或是旁边的房间,她若想寻求庇护,也只能依靠萧诚。 可这会儿她就因为知道了萧诚可能喜欢她的事情就将萧诚给撵到地上去了,这似乎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思。而且都一起睡了半个月,她现在才来介意是不是也有些晚了? “那个……”犹豫再三,段子卿还是开口问萧诚道,“你睡了吗?” “没呢,怎么了?”萧诚依旧背对着段子卿,一动不动。 “呃……地上冷吗?” “你下来试试?”萧诚轻笑一声。 “我不下去……你上来吗?” “恩?”萧诚一愣,转头看着段子卿,“你又琢磨什么呢?” “唔……”段子卿的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只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萧诚看了看,而后挪腾着缩到了床里侧,将外侧的半张床空了出来。 见状,萧诚哭笑不得:“你可想好了啊,我若是上去,可就再也不下来了。” 段子卿眨眨眼,而后点点头。 “你确定?”萧诚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可别等他躺下了,又要他下来。 段子卿嗫喏道:“你若病了,耽误行程。” 萧诚哑然失笑,无奈道:“好好好,夫人果然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话音未落,萧诚的人已经迅速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看着段子卿笑道:“多谢夫人信任。” 段子卿红了脸,整个缩进了被子里。 “睡吧。”隔着被子拍了拍段子卿的头,萧诚还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段子卿。 三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是踏进了江陵城,若不是江陵城的空气中也带着一股血腥味儿,萧诚一行都要以为这里一切正常了。 “小心些。” 萧诚打马凑到段子卿身旁提醒一句,谁知段子卿一拉缰绳,竟是引着马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与萧诚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嘴上回应着萧诚,段子卿的眼睛却是看着街道一旁的。 萧诚摇头失笑。 这女人,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时候就什么反应都没有,在意起他来就时刻戒备着,未免也太极端了点儿。但他还是喜欢现在的状况,虽然亲密接触少了些,可这至少说明段子卿还记着他说过喜欢她。 入城之后,万进依旧是先领着人去了客栈,而这间客栈的掌柜的已经等在客栈门口了。 “万老弟,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一路上没碰上什么事儿吧?”一见到万进一行,掌柜的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万进冲这人拱手一拜,道:“劳掌柜的挂心了,一路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掌柜的笑着连连点头,无意间瞧见萧诚一行时却愣了愣,“哎呦?万老弟今年带了几个生面孔啊。” ☆、44. 第 44 章 一听掌柜的这话,万进心里一咯噔,偏头睨了段子卿一眼,这才回答掌柜的道:“恩,商队里总是要进新人的,规矩都教过,掌柜的放心。” 掌柜的点点头,笑容温和地说道:“教过规矩就好,在咱们荆楚城里,没规矩可不行。” “这我知道,”万进盯着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看了看,沉声问道,“我妹妹呢?”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未变,侧身引着万进往客栈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四娘还在城主那里,明日就来,万老弟今日就好好歇着吧。” 万进眼色一沉,却不得不应声道:“那就有劳掌柜的帮忙传个话了。” “万老弟就不必跟我客气了,”送万进进到客栈里后,掌柜的就停住了脚步,“那么我还要去城主那里办点事,万老弟自便?” 万进点了点头,那掌柜的便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多看了萧诚和段子卿一眼,道:“江陵热闹,若得了空就四处转转吧,也不白来一趟。” 这话说完,掌柜的才加快脚步离开。 长孙若言突然转身跟出客栈,跨出门口时就已经寻不到那掌柜的踪影,长孙若言想了想,又回到了客栈里,不动声色地给段子卿比了个手势。 瞧见那手势,段子卿的神色也微微一变,随即笑着问万进道:“郎君,我们几个是第一次来江陵,不知道今日还有活要做吗?若没有,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出去看看?” 万进有心事,便没多考虑段子卿的事情,听段子卿问了,就点头道:“去吧,小心些。万胜,你跟着他们。” “知道了,哥。”进到江陵后,万胜也比之前活泛了些,瞧着他脸上的笑容,便知道这江陵没有之前那几座县城里那样危险,“走吧,江陵好玩的地方多,我带你们去。” “多谢郎君。”话音落,段子卿扯了萧诚一把,而后就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跟着万胜出门。 萧诚眼神一闪,忙对他自己的人比了个手势,而后就带上骆毅追了上去。 走在江陵热闹的集市里,萧诚借着鼎沸人声的遮掩,低声问万胜道:“万兄,这江陵城里怎么这么热闹?我还以为这里的情况跟之前那几座县城是一样的呢,可吓死了。” 万胜哼笑一声,道:“那能一样吗?荆楚城的城主就住在江陵,他们敢乱吗?这要是乱起来,他们都得没命!” “荆楚城的城主?”萧诚疑惑地看着万胜,“这荆楚之地我倒是知道,可它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城了?这唐国之内又是何时出了一位城主?” 闻言万胜脸色一变,暗叫糟糕。 完蛋,说溜嘴了! 斜睨萧诚一眼,万胜嚷道:“哎呀,你问什么问!都跟你说过别多问,不要命了不成?” 萧诚颇为无辜地看着万胜:“只是问一问也能丢了性命?这荆楚城的城主是个什么人?” “你还问!”万胜恨恨地瞪着萧诚。 萧诚耸耸肩,闭上了嘴。 万胜这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可还没安生多久,就又听到了段子卿的提问。 “你们的妹妹住在江陵?” 听到这个问题,万胜整个人僵住,而后才又慢慢恢复正常,突地又长叹一声,道:“若非如此,谁会年年都往这鬼地方跑!” 当年他、进哥和四妹三个人带了一支二十人的商队出门历练,家里要求他们赚足了三千两再回去。他们都觉得这是参与家业前最后一次游玩的机会,于是就带着商队不紧不慢地到处游玩,顺便将某一地区的特产买下,再带到下一个地区卖掉,以此来拼凑那三千两。 他们从越州出发一路向西,走得顺风顺水,三千两银子也很差不多凑齐了,他们想再去巴州进一批药材就回越州,谁知刚一进入潭州的地界就出了问题,他们先是遇到了几个杀人魔追着他们到处跑,商队的二十人一下子就死了一半,等兜兜转转地逃到江陵时,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了。 原以为到了江陵终于就有救了,谁成想那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他们被人抓住、虐打,而后又被释放、逃跑,再被追逐、抓住、虐打,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一直不停地循环着,到不了头似的。 后来不知是谁查出他们是万家的人,便将他们交给了那个所谓的荆楚城城主,为了保命,他们被迫签订了契约,答应每年都要往江陵运送一批日常所需的物资,那荆楚城的城主则将四妹扣为人质,以防他们一去不回。 从那以后,万家每年都会出一支商队到江陵送货,却没有人知道这一趟到底是去给谁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运送了些什么。 听了万胜的这一声叹息,段子卿开口就想要追问,却被萧诚给拦住了,见萧诚似乎已有打算,段子卿就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问起了其他一些琐碎的事情。 在江陵城中转了一圈,买了点儿糕点,万胜就带着萧诚和段子卿几人回了客栈。 萧诚和段子卿直接回了房,关上房门后,就跟骆毅、长孙若言和黑锦一起围坐在桌边吃糕点。 “哎呦我的老天,前几天在县城的客栈里我都没敢吃饭,终于是能正经地吃口东西了。”尽管并不喜欢甜腻的吃食,可对骆毅来说,此时这糕点就是人间美味。 萧诚笑笑,便将自己的那份糕点也推给了骆毅。 “夫人明日最好能寻个机会找万四娘聊聊,你们女人家凑在一起不是很容易就能聊起来吗?” “万四娘吗?”段子卿咬一口糕点,偏头想了想,“可依万胜所言,万四娘也在荆楚城的城主身边待了五六年了,这会儿可说不准她是什么心思了。” 萧诚闻言挑眉,疑惑地问道:“怎么?你觉得她会变成荆楚城的人?” 段子卿点点头。 萧诚摇摇头,道:“这不可能吧?从万进和万胜谈起万四娘和荆楚城时的表情来看,这里可没给他们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何况万家还是受制于人,万四娘怎么会倒戈?” 万胜的嘴没有万进那么严实,他们这一路上旁敲侧击的,倒也问出了不少事情。 “恩……”段子卿蹙眉看着萧诚,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后才开口说道,“女人家的事儿你不懂,总之别抱太大希望。” 若万家是被迫与荆楚城交易的,那这万四娘就该是人质,可他们刚到客栈时,那掌柜的说万四娘在荆楚城的城主那儿,江陵城这么大的地方,就没个小院或者地牢可以用来关押人质?这人质是有多重要,就非要放在城主身边?若不是那城主嫌日子太无聊想找人吵架,那就是万四娘已被收服。 这一句话可是把萧诚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无奈地笑道:“是是是,女人家的事情夫人你最懂,所以万四娘就交给夫人应对了。” “那你呢?你去做什么?”段子卿好奇地看着萧诚。 萧诚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头一次听说唐国之内还有一个荆楚城,我可得制造个机会结识一下这位城主,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说不定哪一日我也能在唐国的地界上圈出一个什么城呢?做城主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那就祝夫君能得偿所愿了?” “再叫一声。”萧诚身子一歪,用自己的肩膀抵着段子卿的肩膀。 “什么?”段子卿茫然地看着萧诚。 萧诚看着段子卿,邪笑道:“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段子卿一怔,脸上刷的就红了。 “啧啧啧,”萧诚伸手戳了戳段子卿红彤彤的脸颊,调笑道,“之前想看你脸红的样子,却怎么都看不到,现在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嗔瞪萧诚一眼,段子卿在桌子底下踢了萧诚一脚后起身就从桌边走开,一直走到房间的窗户旁才站定脚步,望着窗外的风景,脸上红晕未退。 同一时间,江陵城里一处普通民宅里,客栈的掌柜的垂首而立,而站在掌柜的面前的是一个一身紫衣的男人。 “你说万进带了生面孔来江陵?”男人站在一丛花前,一手扶着花朵,一手拿着剪刀,将那花细细端详一番,才动手剪了下来。 “是,”那掌柜的恭敬地回答道,“万进说那是他们商队的新人,可属下却觉得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男人轻笑一声,“跟前段时间溜进来的那只小老鼠有关吧,毕竟那小老鼠可是把很重要的消息给传了出去,接到消息的人怎么能不来看一看?说起来,还没抓到那小老鼠吗?” 掌柜的心头一颤,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城主责罚。” 将剪刀递给身边的人,那男人将刚剪下来的娇艳花朵托在掌心细细打量:“我训练了你们那么久,你们却连一只老鼠都不如,这岂止是失职?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男人的五指倏地收拢,那一朵娇艳的花瞬间就残破不堪。 “城主饶命!”掌柜的咽了口口水,藏在袖中的双手止不住地轻颤。 ☆、45. 第 45 章 在江陵的客栈里安睡一宿,第二日一早,段子卿和萧诚就被万胜叫醒,说是万家的商队要开始往江陵各处送货,他们既然伪装成了商队的人,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念及万进和万胜兄弟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段子卿和萧诚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兄弟为难,于是换上了不太显眼的衣裳,跟着万胜一起下到客栈大堂。 三个人下楼时,万进早已在大堂里坐好,而万进的对面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余光瞄到万胜三人,万进便转过头来,冲三个人说道:“万胜,你们过来。” “好。”万胜点点头,就招呼着段子卿和萧诚一起走了过去,大咧咧地在万进身边坐下,“哥,这位是……?” 万进垂下眼,替万胜介绍道:“这位从今日起便是这客栈的掌柜的。” “诶?”万胜闻言一怔,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一脸错愕。 那男人冲万胜展颜一笑,道:“蔽姓郭,因为前掌柜的不会再来的,所以这客栈便由鄙人接手了。” 万胜回神,连忙笑道:“这样啊,那之后的几日还要请郭掌柜的多多关照啊。” “客气了,”见万胜机灵,郭掌柜的颇为满意地笑着,“万四娘一会儿就到。这两位便是新加入商队的伙计?” 说着,郭掌柜的就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仔细地打量着段子卿和萧诚两人,又道:“可瞧两位这面相,倒不像是给人做伙计的人啊。” “哦?”萧诚似是对这话很感兴趣,笑着问道,“郭掌柜的还会看相?” 郭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道:“看相倒是不会,看人倒是很准,不然鄙人也不会来当这客栈掌柜的了。” “那郭掌柜的觉得我们两个像是什么人?” 听萧诚这么问,郭掌柜的又更加仔细地看了看段子卿和萧诚的脸,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两位……是长安来的贵人吧?” “哎呀?我瞧着竟是像长安城里的贵人?”萧诚笑呵呵地看向段子卿,似是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新奇,还问段子卿道,“我若去长安做贵人,你跟我一起去吗?” 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一脸嫌弃地说道:“我才不跟你去呢,你要是想当贵人,就自己去吧。” “那可不成,”萧诚顺势搂住段子卿,“我一个人去多没劲啊,你不陪我,我多寂寞?” “没个正经!”嗔瞪萧诚一眼,段子卿肩膀一抖就将萧诚的手给甩了下去,而后起身往客栈外走去。 “你去哪儿?”萧诚扬声问道,人却坐在桌边没有动。 “出去走走。”话音落,段子卿就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客栈。 “这女人!”萧诚笑笑。 郭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子,问萧诚道:“莫非两位是……?” 萧诚展颜一笑,颇有些得意地回答道:“是,那是内子。” “尊夫人也跟你一起到万家的商队做伙计?”果如城主所说,这两个人是从京城来的吧。 萧诚撇撇嘴,道:“别看她那样,她可是长孙家的女儿,能耐着呢。” 听到“长孙”这个姓氏,郭掌柜的也微微变了脸色:“长孙家?可是那个机巧世家?” “正是。”萧诚洋洋得意地笑着。 闻言,郭掌柜的轻笑两声:“那难怪你这么放心了。” 长孙家啊…… 转了转眼珠子,郭掌柜的便站了起来:“今早才受命来这里当掌柜的,鄙人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今日就是来跟万家的两位郎君打个招呼,请恕鄙人先行告辞。” 万进点点头,道:“郭掌柜的且去忙吧。” “告辞。”向三个人拱手一拜,郭掌柜的转身,稳步离开了客栈。 等郭掌柜的走了,萧诚便凑到万胜耳边低声问道:“这掌柜的怎么说换就换了?” 万胜撇撇嘴,道:“谁知道呢,他们这儿的掌柜的都做不长久,隔个两三年就会换一个,可能是前一个死了吧。” 江陵城与之前的几座县城一样,城中就只有一间客栈,其余挂着客栈牌子的,平日里都没在营业,只有朝廷派人来这一片视察时才会做出开门迎客的样子,好叫这城镇看起来都普通一些,以避过朝廷耳目。 “是嘛,”垂眼沉吟片刻,萧诚也站了起来,“今日有什么需要我夫妻二人做的事情吗?我这就去将内子找回来。” 万进抬头看了看萧诚,而后道:“那你就先去找人吧,等你们两个都回来了,我再告诉你们需要做些什么。” 若他们今日回不来,也就不用他们做事了,他还真不太敢使唤长孙娘子。 “多谢。”萧诚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万进的言外之意,道了声谢就快步离开。 另一边,离开客栈的段子卿漫无目的地走在江陵的街上,一边走一边等,终于是等到了她在等的人。 “长孙娘子请留步!”郭掌柜的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笑容可掬地停在段子卿身边,“长孙娘子的脚程可真够快的,鄙人差点儿就追不上了。” 段子卿眉梢一挑,故作疑惑地问道:“郭掌柜的找我有事?” 郭掌柜的与段子卿并肩前行,一边走一边开口说道:“鄙人有幸,曾结识长孙家的一位长者,见寻常可见的石木到他手中就能变成精妙绝伦的机关器械,鄙人心生钦慕,只可惜一别之后再没相见,鄙人也没再遇到过长孙家的任何人,谁知竟是在这里遇见了长孙娘子,鄙人的运气还真是好得没话说了。” “家中长辈甚少外出,我若不是嫁了人也不会在外走动,郭掌柜的是在哪里遇见了哪位长辈?”段子卿好奇地看着郭掌柜的。 郭掌柜的毫不畏惧地与段子卿对视,笑道:“那位前辈名叫长孙清丘,不知长孙娘子可认得?” “啊,是叔爷爷啊,”段子卿笑笑,“那就难怪了,我长孙家世代钻研机巧,因而家中尽是些懒人,平日里宁可在家中磨上一天的石轮也不愿出门走动,有的抱着一本古籍就可以在房里闷上三个月,唯有叔爷爷爱游山玩水,片刻都闲不住。” 因为要伪装成长孙家的一员,所以段子卿早就向长孙若言问清了长孙家的情况,对每个人的称呼自然也都是参照长孙若言的。 “那竟是长孙娘子的叔爷爷?这可真是有缘啊。”郭掌柜的十分惊喜地看着段子卿,随即又担忧地问段子卿道,“可鄙人听长孙娘子的夫君说,长孙娘子现在正替万家办事?” 闻言,段子卿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是啊,这是夫家与万家之间的事情,可我既然嫁给了夫君,自然也该与夫君共患难,不过就是四处跑跑罢了,倒也没什么。” 听段子卿用了“共患难”这个词,郭掌柜的眼神一闪,问道:“敢问长孙娘子的夫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鄙人瞧那位郎君也不像是给人跑腿的人。” “瞧着不像又能如何?”段子卿垂眼,“自己的事业不成,也只能替别人做事了,不然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郭掌柜的跟着叹息一声,似是颇为同情段子卿的遭遇:“真是辛苦长孙娘子了。” 段子卿笑笑。 偷瞄段子卿一眼,郭掌柜的又道:“鄙人曾得长孙前辈照拂,如今又有幸与长孙娘子相见,若有鄙人能帮的上忙的地方,长孙娘子尽管开口,只要是鄙人力所能及之事,鄙人定当全力替长孙娘子解忧。” “多谢郭掌柜的。” 郭掌柜的摆摆手,道:“长孙娘子不必言谢。那么鄙人尚且有事在身,告辞。” “郭掌柜的慢走。”段子卿冲郭掌柜的一抱拳,而后就目送郭掌柜的离开。 等郭掌柜的走得没了影儿了,萧诚就从段子卿身后的某处墙角拐了出来:“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追出来找你?” 段子卿笑道:“咱们昨日才来,客栈今日就换了新掌柜的,若说这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我是不信的。况且长孙家的人可不是谁想碰就能碰见的,这什么城主连万家都要利用,又怎么会错过长孙家?” 这话说完,段子卿突然扭头狐疑地看着萧诚:“说起来你是怎么猜到我想引他上钩的?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虽然是从萧诚的话里寻到了一个人离开客栈的理由和时机,但她真的是临时起意,当着郭掌柜的面儿她连个眼神都没敢递给萧诚,萧诚又是怎么看出她的心思的? 萧诚轻哼一声,得意道:“你当我是谁?你的事情可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都知道我什么啊。”段子卿嗤笑着白了萧诚一眼。 “我知道的可多了,”萧诚戏谑地看着段子卿,“你三岁开始学剑,五岁开始骑马,八岁时才耍起长鞭,最爱吃西北的枣子,却不太喜欢葡萄酒,翡心,我说的对吗?” 一听到“翡心”这个名字,段子卿惊得瞪圆了眼睛,还在那一瞬间红了脸。 “你、你怎么知道?!” 翡心是母亲给她起得乳名,因为不太顺口,所以父亲总是“心儿、心儿”地叫她,皇后和太夫人那会儿也是管她叫“心儿”,唯有身为大食人的母亲会好好地叫她“翡心”,说的还是大食语,久而久之,该是没人记得清她的乳名到底是“翡心”还是“心儿”,萧诚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段子卿红了脸,萧诚更加得意了。 ☆、46. 第 46 章 等段子卿和萧诚回到客栈时,万四娘已经来了,且正与万进和万胜坐在一起,哭哭啼啼地说着什么。 段子卿将万四娘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遍,视线瞄过万四娘头顶的玉钗、身上穿银丝的薄纱大袖衫和脚底的彩丝绣鞋时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 萧诚和段子卿都没急着上前打招呼,等万胜偶然转头看到他们时,两人才一起走过去。 “抱歉,郎君,”段子卿向万进和万胜一抱拳,面露尴尬,脸上还带着点儿小女儿的娇羞,似是在为自己一言不合就出走的行为感到羞愧。 一见到段子卿这副表情,万胜忙笑呵呵地说道:“无妨,长孙娘子没事儿就成。” 突然见到两张生面孔,万四娘眼神一闪,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扭头看着段子卿和萧诚,疑惑地问道:“这两位是……?” 听万四娘问,万进就回答道:“这位是长孙娘子,旁边的那位是她的夫君,这两位暂时在咱们商队里帮忙。” “暂时?”万四娘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审视,“他们只是暂时来帮忙,两位哥哥就把他们带来了荆楚城?” 闻言,万进的脸色一冷,沉声道:“这你不必担心。” “是嘛,”万四娘又柔柔地笑了,“既然是哥哥信得过的人,那我就不担心了。”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万四娘一直都留在客栈里,万进和万胜不忙的时候,兄妹三人就坐在一起说说话,万进和万胜忙的时候,就托段子卿陪万四娘聊聊。 因为萧诚借着替万家送货的借口去江陵城内查探情况,所以被留下监视万四娘的段子卿就很无聊,左右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应了万进的请求,时不时地陪万四娘聊上几句。 段子卿原以为万四娘应该已经被荆楚城的城主给收服了,但聊过之后又觉得并非如此,万四娘的言辞之中确实表露出想要离开荆楚城的迫切愿望,可万四娘的这身行头又的确是价值不菲,若她只是个人质,怎么能穿得上这样的衣裳? 怀着这样的疑惑,接下来的三天,不必萧诚督促,段子卿也时常往万四娘身边凑,东拉西扯地聊着,却又总是在言辞间设下陷阱,希望能从万四娘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另外郭掌柜的也每天都会来客栈里坐上一会儿,且必定都是挑着段子卿在客栈大堂里的时候来。 众人的视线似乎都被段子卿吸引了去,萧诚理智上清楚这样更方便让他进行查探活动,可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有生以来,萧诚被当做他人附属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尽管心里有些小别扭,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那个郭掌柜的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挨在段子卿身边坐?若说万四娘和那郭掌柜的是因为别有用心才刻意接近段子卿,那万进又是为了什么黏在段子卿身边?明明就是万家郎君,可他端茶倒水的事情倒是做得顺手啊,当着他的面儿就对他的妻子献殷勤,他万进是想做什么? 傍晚踏进客栈大堂时又见段子卿被人围住,萧诚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就大步走了过去。 走到段子卿身后,萧诚一弯腰就将双手撑在了段子卿身前的桌子边缘,筋疲力尽似的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段子卿背上。 “青儿,我回来了。”话音落,萧诚便偏头在段子卿的脸颊上轻啄一口。 段子卿是背对着客栈大门坐着的,听到身后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时就要转身看看是谁来了,谁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萧诚的人就已经到了身后,还当着众人的面儿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段子卿的脸倏地就红了。 “辛、辛苦了。”段子卿其实非常想要揍萧诚一拳,可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突然就打过去显然很不合适,就只能憋出这样一句回话,而后转头,笑容灿烂地瞪了萧诚一眼。 萧诚得意地收手抱住段子卿,而后视线在其他三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笑容温和道:“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几位陪着内子。” 一听萧诚这话,郭掌柜的和万四娘就给逗得咯咯直笑,唯有万进一本正经地回答萧诚道:“兄台客气了。” 听万进这么一说,郭掌柜的和万四娘就笑得更厉害了,然而万进还是一副没搞清状况的模样。 萧诚笑笑,然后拍了拍段子卿的肩膀,道:“跟我上来,有东西给你。” 东西?段子卿疑惑地挑眉,仔细想了想,便觉得这东西说得或许是萧诚这几日打探到的情报,于是就站了起来,与其他三人道一声失陪就跟萧诚一起去了楼上的客房。 一回到房间,段子卿就开口问道:“怎么?是打探出什么消息了吗?” “急什么?过来坐。”萧诚牵起段子卿的手,将段子卿安置在梳妆台前坐好。 “什么?怎么了?”没想到自己被领到了梳妆台前,段子卿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从没用过的台子。 萧诚对着铜镜里的段子卿笑笑,而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簪身满是镂空雕花,雕工精湛。 萧诚兴致勃勃地将这银簪插入段子卿的发髻,比对着铜镜里的模样调整一番,而后才开口说道:“回来时在路上瞧见的,觉得还挺别致的,就买了回来。喜欢吗?” 那卖簪子的人明显不是个生意人,似乎只是想拿这簪子换点儿钱,但却是一副爱买不买的凶恶模样,这簪子更是贵得离谱。可萧诚瞧见这簪子的瞬间就觉得它与段子卿极为相配,犹豫一番,还是做了这个冤大头,花高价把这簪子买了回来。 段子卿盯着铜镜里的银簪眨眨眼,而后抬手将那银簪取了下来,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你……在江陵城里买发簪?”这江陵城里竟还又正经做生意的人? “有的卖自然就有的买,怎么?不喜欢吗?”萧诚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透过铜镜看了萧诚一眼,而后点点头,虽没开口说喜欢,可也笑着将那银簪插了回去:“多少钱买的?” 萧诚的眼神一闪,笑道:“忘了,反正不贵。” 真要说了价格,他怕段子卿当场用那簪子扎死他。 对着铜镜美了一会儿,段子卿就转身问萧诚道:“有打探到什么吗?万进他们再过两天就要离开江陵了。” 萧诚走到床边坐下,问段子卿道:“若跟他说咱们的姐姐还没找到,他会答应让咱们留下吗?” 段子卿想了想,摇头道:“若咱们执意留下,那他大概会要求一起留下。” “一起留下?”听到这话,萧诚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倒是信任他。江陵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能走为什么不走?” “那我怎么知道,”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说。” 知道段子卿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萧诚恨恨地磨磨牙,又道:“不必问了,江陵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打听清楚,虽然仍未找到幕后之人,但也不必找了。 这荆楚城由外向内,每一个郡县的官吏都被关在大牢里,荆楚城的城主以他们的家人性命相要挟,要求他们配合瞒过朝廷巡察。而且这荆楚之地内已经没有寻常百姓,只有这些年闻风而来的各地逃犯,他们来到荆楚城后,外界就再也追查不到他们的消息,内部又无人约束他们的行为,他们的行径就越发疯狂,因而原本居住在这片地方的人早就死得一个不剩了。” 这话说完,萧诚就有些担心地紧盯着段子卿不放。 然而段子卿的神情也只是略显怔愣,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那你打算怎么做?”定了定神,段子卿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诚。 “先跟万家的商队离开这地方,然后联络附近的驻军,直接剿了它!” 父皇之所以会让他来这一趟,原本也只是想知道这里的百姓过得如何,若还有希望,那他们便以救出所有百姓为主来思考对策,可如今这里已经没有百姓,那所谓的那个城主的目的、手段就都不重要了,既然他们是将原先的百姓都杀光了才建造出这样一个国中之城,那他就能以牙还牙,将他们一举剿灭后重建荆楚! “这样啊。”段子卿的语气平淡,从表情上看似乎也十分冷静,可这却让萧诚更加担心。 想了想,萧诚又道:“你放心,我也只是想带兵将他们都抓起来而已,他们既然都是逃犯,那还是该交给刑部,一律处罚。” 可段子卿却并不是在怜惜这些躲在荆楚城里继续犯罪的逃犯,在化妆台前呆坐了一会儿,段子卿就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你说这城中来来往往的都是逃犯,已没有寻常之人?” 萧诚也跟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我也希望这其中还有寻常百姓,可是……” 段子卿又问道:“所以父亲将那人囚在荆楚之时,就已经想到这荆楚几十万百姓会因此丧命?” 虽然连孔先生手下的那些暗桩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埋伏在荆楚,可从他们的言辞之中、从她和萧诚进入荆州以后所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里确实囚着一个人,囚着一个圣人与父亲都杀不了的人,而父亲死后,这人就将逐渐将荆楚一带变成了人间炼狱…… 父亲和圣人明明可以将那人关入天牢,却非得将人囚在楚地?他们明知此人能力,却还是拿荆楚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赌了?那这一局,似乎是父亲和圣人赌输了…… 闻言,萧诚心中一震,急忙解释道:“段将军必是做了周全的安排,只是……只是……” “只是他没算到自己会英年早逝。”段子卿淡笑着将萧诚的话补全,“我知道这不是父亲的错,我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这一趟我还真是来对了。” ☆、47. 第 47 章 两日后,万家商队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江陵,萧诚也以没寻到亲姐为由,请万进带他们一起离开。 不必留段子卿在这处处危机的江陵城中,万进自然是心里高兴,于是就十分干脆地答应了萧诚的请求。 萧诚也早就猜到万进会答应,继续与万进客套几句后,就回房去找正在收拾行李的段子卿,结果才刚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萧诚整个人就僵住了。 定了定神,萧诚推开房门,抬脚进门,而后又立刻反手关上了房门。 “郭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段子卿脊背僵直地坐在桌边,而郭掌柜的则笑眯眯地站在段子卿的身后,拿在手上的匕首此时正抵在段子卿的脖子上。 听到萧诚的问话,郭掌柜的不慌不忙地说道:“鄙人原以为能在万家启程之前说动长孙娘子随鄙人去见一见我们城主,可惜长孙娘子对你一往情深,对别的男人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若叫她离开了江陵,鄙人也无法交差,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一个人随万家离开?” “我若是拒绝呢?”萧诚两眼一眯,思考着如何才能在伤不着段子卿的情况下降郭掌柜的撂倒。 郭掌柜的轻笑一声,道:“你还是不要拒绝得好。鄙人就觉得奇怪了,长孙家的娘子,怎么会嫁给你这样连家业都经营不起只能给别人做工的窝囊废呢?你跟长孙娘子在一起,究竟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呢?既然你什么都给不了她,不如放她自由,她若留在荆楚城,日后必定有所作为,能成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秋功业也说不准,你何必妨碍她?” “郭掌柜的言重了,”不等萧诚开口,段子卿就答了郭掌柜的的话,“我长孙家的能工巧匠虽多,可我本人却并不精通此道,怕是无法助城主成就千秋功业。” “诶,长孙娘子过谦了,”郭掌柜的温和地笑道,“长孙娘子不必精通什么,只要长孙家的人会,且他们不想你死,这就够了。” “原来如此,”段子卿哂笑,“原来我跟万四娘是一样的啊。” “长孙娘子果然冰雪聪明。” 仔细盘算了一下,段子卿抬起头来看着萧诚,灿烂地笑道:“夫君啊,你先回去吧。”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萧诚心里一惊,一边装模作样地与段子卿对话,一边给段子卿猛使眼色。 这女人又在想什么? 段子卿无视了萧诚的眼色,继续说道:“舅姑不是还在家里等着姐姐的消息吗?你且先回去给他们报个信,别叫舅姑担心。你也不必替我担心,我就只是去跟那什么城主聊一聊,城主若是知道我其实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便会放我走了。” 萧诚还要去调兵,不能再在江陵城内有所耽搁。 一听段子卿这话,萧诚就知道段子卿是要他先去调兵,可他怎么能让段子卿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 闻言,郭掌柜的冷笑一声,道:“这里是江陵城,你要走还是要留也不是你说得算的,你若爱惜性命,还是趁着我们城主没有改变主意时随万家离开吧,现在我们城主还会看在长孙娘子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可若你不识相……那就不能怪我们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了。” “夫君,快走。”段子卿冲萧诚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仅凭萧诚带来的那几十人必然不能全身而退,何苦再连累万家? 萧诚咬牙,挣扎半晌,还是决定先离开:“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段子卿笑笑,点头道:“好,我等你。郭掌柜的,不介意我留下两个人吧?” 郭掌柜的不以为意道:“这个自然可以,长孙娘子就算想要再多留几个也是可以的。” “那就不必了,人也不是留的越多就越好,得能派上用场才行。” 郭掌柜的哂笑道:“长孙娘子开心就好。” 反正留多少人都没有用。 萧诚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子卿,问郭掌柜的道:“能否给我们夫妻二人一点儿话别的时间?” 郭掌柜的立刻摇头,道:“你们若是不介意当着鄙人的面儿话别,那鄙人是可以给你们一些时间,可若你们介意,那请恕鄙人无能为力。” “你!”萧诚气得抬手就按上了腰间,可转眼又与段子卿对视上了,萧诚登时就冷静了些,“只是一会儿罢了,郭掌柜的还怕我们跑了吗?” 郭掌柜的笑道:“鄙人可不就是怕你们跑了嘛!你不见了是没关系,可长孙娘子对我们城主很重要,鄙人可不想丢掉性命。” 见萧诚还想再跟郭掌柜的纠缠下去,段子卿忙开口道:“夫君,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而且有若言和黑锦跟着我,不会有事的,你可要快点儿回来接我。” 萧诚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子卿,纠结半晌,到底还是咬牙转身出了门。 见萧诚真的走了,郭掌柜的反而变了表情,嘲讽道:“瞧他与长孙娘子感情不错,鄙人还以为他会再坚持一会儿,没想到他竟走得这么干脆。长孙娘子不觉得伤心吗?” 不理会郭掌柜的挑衅,段子卿冷声道:“郭掌柜的可以将这匕首拿开了吗?” 郭掌柜的耸耸肩,收起了匕首。 段子卿冷哼一声,站起身走到了客房的窗边,本是打算将窗户打开,可想了想,到底是只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偷偷望着楼下的万家商队。 但愿萧诚能平安离开荆州。 当萧诚出现在万家的商队中时,长孙若言和黑锦猛地冲进段子卿的客房,愕然地看着站在窗边的段子卿和郭掌柜的。 这郭掌柜的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明明就在外面守着,为什么都没见着他来? 知道长孙若言和黑锦在担心,段子卿淡然笑道:“我没事,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们去见荆楚城的城主。” 长孙若言和黑锦心中一惊,赶忙应下:“是,少主。” “长孙娘子不怕吗?”郭掌柜的好奇地看着段子卿。 从他方才进屋开始,这位长孙娘子就不曾露出惊慌的模样,是真的不怕,还是强作镇定?亦或者是他这些天的有意亲近叫她预料到了这样的发展? “怕?”段子卿转头看着郭掌柜的,“怕有用吗?” “长孙娘子不愧为女中豪杰,”郭掌柜的闻言呵呵笑了起来,“那么,请长孙娘子随鄙人去见城主吧。” 段子卿睨了郭掌柜的一眼,而后就转身出门。 跟郭掌柜的一起走出客栈,段子卿立刻就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长孙若言和黑锦也一并被塞进了马车。 待马车驶动后,长孙若言和黑锦就东摸摸西碰碰,忙活了一会儿,就向段子卿禀报道:“这车上的窗户都是死的,打不开。” 段子卿好笑地看着有些紧张的长孙若言和黑锦,淡然道:“他们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往城主住处去的路,自然不会找一辆寻常的马车来。你们两个以前跟父亲在一起时也这么容易紧张吗?” 长孙若言和黑锦面面相觑,而后摇了摇头。 见状,段子卿撇了撇嘴:“看样子还是我不够可靠啊。” “不是的少主!”听到段子卿这样说,黑锦赶忙辩解,“少主十分可靠!”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能做到少主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子卿抬手摸了摸黑锦的头,轻笑道:“逗你们的。别这么紧张,一个城主罢了,怕他做什么?” 长孙若言和黑锦对视一眼,各自深吸一口气,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了半个时辰才停下,车门一打开,郭掌柜的那张挂满笑容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委屈长孙娘子了,咱们到了。” 闻言,长孙若言和黑锦先下了车,而后扶着段子卿下车。 段子卿偏头看了看一旁简朴的民宅,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堂堂城主,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果然没被唐国皇帝认可,那便连住都要刻意低调。” 这话,段子卿是故意说的。 郭掌柜的脸色一变,却什么都没说,只引着段子卿走进民宅,一路直奔后院。 “城主,人带来了。”郭掌柜的走到坐在摇椅里晒太阳的中年男人身边,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哦?”听了郭掌柜的这话,男人才缓缓张开双眼,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段子卿,这一看,男人登时就从摇椅里弹了起来,“你不是长孙家的女儿,你是段毅的女儿。” 没想到才打一个照面就被人认出了身份,段子卿有些慌乱,可左看右看都绝艳眼前这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人,于是定了定神,段子卿笑了。 “阁下就是荆楚城的城主?明明就是城主派人强拉我来的,这会儿还认错人就有些失礼了吗?” 城主眯着眼睛看着段子卿,语气坚定地说道:“别跟我装傻,你是段毅的女儿,你的模样跟你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着,这城主就上前一步,抬手拿掉了段子卿头上的发簪,看着段子卿的青丝飘落,城主更加确信段子卿的身份。 ☆、48. 第 48 章 城主这话说得笃定,叫段子卿想反驳都无法反驳。 “那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是谁?”城主又盯着段子卿看了看,突然冷下了脸,“郭飞,立即带人去追万家的商队,务必要把这丫头的夫君和他们带来的人全部杀了,一个都不能留!” “是!”郭掌柜的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也不敢质疑城主的命令,立刻就带着人奔出这一座民宅。 同一时间,长孙若言和黑锦也被人制住。 等郭掌柜的带人走了,这城主就又恢复了先前的泰然,讥笑道:“看来永义终于是察觉到荆楚的不对劲儿了。” 将永义这个名字反复默念几遍,段子卿才想起那是皇帝的名字。 瞄了眼被制住的长孙若言和黑锦,段子卿开口问这城主道:“阁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是不是也该让我知道阁下的身份?” 闻言,那城主敛起了脸上的嘲讽,问段子卿道:“你不认得我了?我们可是见过的。” 听到这话,段子卿蹙起了眉。 这城主一眼就能认出她,那就该是见过她的母亲,而能与母亲相见,他要么就是父亲在西北的挚友,要么就是被圣人在长安的亲信,他又敢直呼圣人的名字,那就应该是在圣人登基之前与圣人结识的…… 思索一阵,段子卿试探着说道:“实在是抱歉,初到长安时我年纪尚小,有些记不得了。” “说得也是。”那城主认同地点了点头。 段子卿心中一喜,转了转眼珠子,又道:“既然都是旧相识,那阁下能不能放我夫君一条生路?受皇命来荆楚调查的人是我,他只是被我连累。” 闻言,那城主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子卿:“你这丫头,都到了我跟前还跟我装傻?你的夫君不就是永义的长子萧诚?” 段子卿的心里一咯噔,暗自抱怨这人知道得太多了。 “我跟广陵郡王是曾有婚约没错,可我不喜欢他,因此求了皇命,嫁了别人,我那夫君只是个寻常商户罢了。” 城主哂笑道:“你的夫君是萧诚也好,不是萧诚也罢,杀了我安心。” 段子卿盯着这城主看了看,而后又道:“阁下开个条件吧,您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夫君?” 城主不屑道:“你能给我什么?” 段子卿摊摊手,一脸得意道:“我可是段毅的女儿,阁下千万想清楚,不然等我夫君死了,我也会去陪他的,到时候阁下再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可就晚了。而且我若死了,圣人就能确定荆楚有异,到时候几十万大军围过来,阁下您这什么荆楚城大概就保不住了。” 城主突然逼近段子卿,语气危险地说道:“丫头,你可知道跟我谈条件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段子卿撇撇嘴,道:“感觉挺吓人的,我不太想知道。而且他们之所以不得善终,大概是因为他们能给阁下的东西没什么吸引力吧。时间紧迫,阁下您再不做出决定,我那夫君大概就要命丧九泉了。” “说说你能给我什么?”见段子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城主有些动心了。 段子卿想了想,灿然笑道:“我带城主去长安,如何?” 果然,段子卿此话一出,那城主的的表情就起了明显的变化:“我凭什么相信你?” 段子卿不以为意道:“阁下若不想信,那不信即可,只是千万要做好应战的准备。” “丫头,你有胆量。”城主抬手招来一个人,吩咐道,“去通知郭飞,活捉她的夫君。” 如今在他荆楚城里的这些人,有三成是被仇家追杀到走投无路的江湖高手,另外七成则是在每日的杀戮中练就成江湖高手的人,他们虽不懂兵法,却精通杀人之术,将这些人集合起来,他有信心与唐国的任何一支地方驻军相抗,可若要跟整个唐国相抗,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但若这丫头能带他去京城,情况就不一样了。 托段毅的福,他在这荆楚之地一直动弹不得,连招兵买马都做不到,于是他只能通过胡商联络西北部族,煽动了三年前的那场叛乱,也给他们提供了能杀掉段毅的计谋,幸而是成功了。 段毅死后,他就已经能自由出入荆楚,那个时候他也想过要去长安刺杀永义,或者派人去长安刺杀永义,可长安城有田冠把守,那位老朋友对他也十分熟悉,即便是易了容都不能蒙混过去,而他这荆楚城里的人只要一踏出荆楚城就会轻易暴露身份,引来官差追捕或者仇人追杀,他知道这都是段毅埋伏在周围的暗桩搞的鬼。因此他只能一点一点地蚕食周围的县城,逐一消灭段毅的暗桩,建成一座有进无出的荆楚城,慢慢积蓄可以与唐国军队相抗的力量。 他原本以为还要再花上几年的时间,却不想永义竟给他送来了机会。 “是!” 看着那人离开,段子卿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相信只要那郭掌柜的不是要下杀手,萧诚必定能逃走,她若能在萧诚带兵攻入荆楚之前将这位城主和荆楚城内有点儿能耐的人都引开就更好了。没有首脑的荆楚城会更容易被攻破,而没有荆楚城做倚仗的首脑也更好对付。 等待的时间里,段子卿再没说话,虽然很想问一问荆楚城的事情,可想了想还是作罢。 先前不知这人的身份,她便也无从得知荆楚城的由来,可在知道这城主是圣人和父亲的旧识后,她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这城主跟她说话的时候态度还算温和,可看荆楚城的情况,便知这是个残忍的人,当年圣人和父亲将他囚在楚地,怕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一份残忍,心知这样的人不能来就在朝堂,但又顾念情谊下不了杀手,还期待着他能有所悔改,这才将人囚在了楚地。 三年前父亲战死,纵然留下了暗桩监视,也已经是群龙无首的状态,没了压制,这荆楚城便迅速发展了起来。 再说这荆楚城,乍一看只觉得这里到处都是暴行,是人间地狱,可若换个角度想,在这荆楚城里发生的事情与巫人养蛊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巫人用虫,而这荆楚城的城主用的是人,能活着来到江陵的,才会被城主收为己用,因而江陵城才会比其他地方安宁。 荆楚这么大的地方里,大概还会有几个江陵城一样的安宁的地方。 见段子卿异常安静,那城主反倒心生疑虑,问段子卿道:“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段子卿回神,看着城主摇了摇头:“问什么?反正我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可问的?阁下会准许我把得来的情报上报圣人吗?若是不能,我要那情报何用?” 如萧诚所说,这荆楚城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重要,这样的地方,围剿了就好。 听了段子卿这话,那城主又朗声大笑起来:“可惜了,可惜了啊,你若不是段毅的女儿,我定要将你收为己用。” “……呵呵,多谢城主赏识。” 又等一会儿,郭掌柜的就带着人回来了,只是这些人走的时候都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却都是一身鲜血,就没有一个安然无恙的。 郭掌柜的胆战心惊地跪在城主面前,抖着声音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让、让他们都跑了,城主饶命!” “跑了?”城主蹙眉,“都跑了?” 郭掌柜的咬紧牙关点点头,道:“原本已经快要成功,但得到城主的命令说要活捉,属下只得改变策略,就、就让他们找到空隙跑了。” 说起来那些人不都只是商人吗?可看他们那逃跑的架势怎么都不像是商人啊! 闻言,城主上前两步,走到郭掌柜的面前蹲下:“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属下不敢!”郭掌柜的脸色瞬间惨白,“城主饶命!属下、属下没有那个意思!” 然而那城主也只是冷哼一声,突然抢过郭掌柜的拄在手下的长剑,一转手就送进了郭掌柜的的心脏。 缓缓拔出淌着血的剑,城主转身看着段子卿,冷声道:“你那夫君只是普通的商人?” 段子卿目不转睛地盯着顺着剑刃淌下的血,心如擂鼓:“是啊,他就是个普通商人。” 那城主提着剑逼近段子卿:“一个普通商人,却将我手下精锐伤成这样,然后顺利逃脱?丫头,别说谎,说谎会被割了舌头。” 见状,长孙若言和黑锦浑身绷紧,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段子卿。 段子卿强作镇定道:“我并没有说谎,阁下若不信,尽管试试。” 说着,段子卿就张开双臂,一副等着被刺的模样。 “好样的!”那城主咬牙切齿地看着段子卿,突然转手就刺向一旁的黑锦。 段子卿眼神一凛,大喝一声:“你敢动她我就死在这儿!” 段子卿话音刚落,那还带着血的剑尖就立刻停住,堪堪抵在黑锦的胸口。 段子卿转头,冷眼看着那城主:“我若活着,阁下好歹还有个人质,可若我死了,阁下怕是不久之后就会来陪我,阁下要赌一把吗?” ☆、49. 第 49 章 “好好好,”城主雷亮气得连说三个好,“我被段毅困在荆楚动弹不得,如今竟又被段毅的女儿给牵制住了,真是虎父无犬女!” “阁下过奖了。”段子卿粲然微笑。 瞪着段子卿的笑脸,雷亮怒喝道:“把他们主仆三人给我绑起来!” 段子卿眉梢一挑,一边配合着被绑,一边问雷亮道:“怎么?阁下不去长安城了吗?” “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雷亮冷笑一声,“萧诚逃了,必会去调来附近的驻军围剿荆楚城,你想引我离开好让荆楚城群龙无首?没那么容易!” 若这会儿他还相信这丫头说夫君是商人的鬼话,那他也成不了荆楚城的城主! 说话的功夫,段子卿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段子卿不舒服地动了动,好像很随意地应付雷亮道:“啊,是嘛。不过说的也是,这个时候,阁下您能守好荆楚城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去长安城刺杀圣人?依我看荆楚城也无法与唐国军队相抗,阁下的天下大计多半也就到此为止了。” 雷亮冷眼看着段子卿,道:“有你在我手上,他们能拿我怎样?” “呵!”段子卿冲天翻了个白眼,“阁下的这个说法可真是有意思,萧诚尚在荆楚城内的时候都不会回来救我,发兵荆楚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在乎我的死活?对男人来说,女人永远都比不上天下。” 雷亮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没用了,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了?” 段子卿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道:“恩,的确如此,若阁下不需要我引路,那我于阁下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了,站在阁下的立场上来看,此时杀了我是最好的,不然等我与萧诚里应外合,荆楚城会败得更快。” 若想引这城主离开,她得让这城主觉得进京刺杀圣人是获胜的唯一机会。 “你明知他们不在意你的死活,还想着跟萧诚里应外合?”雷亮狐疑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耸耸肩,道:“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怎么样才能活着,我就怎么做。” 闻言,雷亮怔住,盯着段子卿看了半晌,突然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你替我做事,我不仅能让你活着,还能让你成为天下间第一个女相,你觉得怎么样?” “女相?”段子卿冷笑一声,“阁下别说笑了,这天下间还有哪个男人会看得起女人吗?” 雷亮再一次从一个手下那里抽出一把长剑,架在了段子卿的脖子上:“你替我做事,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二选一,你自己的生死,你自己来决定。” 说着,雷亮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一样,手微微向后一撤,锋利的剑刃就在段子卿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段子卿眼神一紧,目不转睛地看着雷亮,似犹豫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去长安面圣。” 一听这话,雷亮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雷亮当即就找来了荆楚城中五名武艺高强的人随行,简单安排了一下荆楚城内的防守,又给段子卿三人喂了毒,而后就片刻不再耽误地往长安城去了。 虽然说若能成功刺杀皇帝,这荆楚城对他来说就没用了,可毕竟是经营多年的地方,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把这地方留下,为此他必须尽快赶到长安城,杀了皇帝萧永义。 段子卿自然是没有异议,十分顺从地服了毒,然后就愉快地启程往长安城狂奔而去。 段子卿一行离开荆楚城的第四天,萧诚就领兵强攻荆楚城,没有计划,无需策略,天纪军和天节军兵分两路将荆楚城团团围住,一路强势砍杀,势不可挡地杀向荆楚城的正中。 段家留在楚地的暗桩也全都盯紧了这块地方,即便是有人从两军的包围圈里逃了出来,也难逃一死。 而萧诚在发兵的这天夜里就趁乱潜入江陵,原是打算来救段子卿,结果将江陵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段子卿,萧诚抓了几个人严刑逼供,这才得知段子卿早在四天前就跟荆楚城的城主一起离开了荆楚城,北上长安。 萧诚登时气也不是怨也不是,只得带人星夜兼程地追上去。 第八天,荆楚城灭,然而远在长安的雷亮却并没有收到消息,正兴奋不已地看着繁华长安里的一景一物。 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雷亮感叹道:“我终于回来了。” 段子卿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而后问雷亮道:“阁下是要稍作休整,还是直接进宫?我的建议是直接进宫,守城侍卫已经见过我,两个时辰之内必会将我已回京的消息告知圣人,我若不主动进宫述职,圣人便会召我入宫。想必阁下也知道,我一个女人,没什么机会入宫,述职之后怕就再难寻到借口了。” 沉吟片刻,雷亮坚定地说道:“直接进宫,杀个人而已,费不了多少力气。” 段子卿耸耸肩,不以为意道:“那就直接进宫。” 话音落,段子卿就领着雷亮一行往皇宫的方向去。 段子卿的身上带着广陵郡王妃的瓷印,原本是怕在楚地要与官府打交道,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会很麻烦,却不想这会儿这瓷印就成了进入皇宫的通行证了。 弃马步行至宣政殿前,段子卿就见到了久违的内侍监赵康。 一见到段子卿,赵康就拱手作揖,恭敬道:“老奴见过郡王妃,圣人等候已久,郡王妃里面请。” 段子卿抬脚往前一步,而后又突然顿住,有些为难地对赵康说道:“赵公公,这几位是在楚地帮助我的人,有些事情要他们来说才说得清,可是……方便吗?” 赵康呵呵笑道:“方便,都是郡王妃带来的人,圣人信得过。” “不会惹恼圣人才好。多谢赵公公。”段子卿这才给雷亮等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大步踏进宣政殿。 “臣媳请父皇圣安,幸不辱命,已查清楚地现状。” 皇帝慈爱地笑道:“快起来快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诚儿呢?” 段子卿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垂着头说道:“郡王还在楚地善后,怕父皇挂心,特地要臣媳先回来向父皇禀明楚地事务。” 闻言,皇帝满意地点头,转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的萧永兄弟三人,道:“你们三个倒是也跟诚儿好好学学,朕要你们办个事,你们花上个一年半载都办不完,朕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 “父皇恕罪,”萧永睨了段子卿一眼,而后才转向皇帝,垂着头说道,“待皇兄回来,儿臣一定好好向皇兄讨教讨教。” “儿臣也是!”萧羽连忙附和一句。 萧泽也承诺道:“儿臣也定要好生向大皇兄学习,以替父皇解忧。” “恩,”皇帝又看向段子卿,“那么子卿啊,就这样吧。” 话音未落,皇帝便抬起了手,同一时间段子卿和萧永兄弟三人一齐向宣政殿的两边散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雷亮等人兜了个准,四个羽林卫扯着网子的四个角转了个圈,就将雷亮几人给包在里面了。 紧接着便有大批羽林军破门而入,将被网子兜住的雷亮几人团团围住。 长孙若言和黑锦也混在羽林军中冲了进来,赶到段子卿身边。 雷亮瞪着段子卿,怒吼道:“段子卿,你不要命了?!” “要!当然要了!”段子卿看着雷亮,得意地笑着,“可阁下怎么会觉得一颗小小的毒丸就能要了我的命?这天下间有制毒的人,自然就有解毒的人,不巧,我认识一个。” “明日你们就会毒法,怎么来得及制解药?”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我们昨日就吃过解药了。”段子卿笑靥如花。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雷亮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哂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蠢到会乖乖跟着自己的敌人去到敌人的地盘上,起初我还以为阁下在荆楚城外也有些人脉,大概是自认为能牵制我,才能如此大胆地跟我走,可走到半路上我就发现,您在荆楚城外是真的一点儿人脉都没有啊,真难为您还有勇气跟着我离开荆楚城。” 见雷亮气得脸色铁青,皇帝温声对段子卿说道:“子卿,别调皮。” “是,父皇。”段子卿撇撇嘴,退到一边站好。 皇帝看着网子里的雷亮,突然长叹一口气,道:“雷亮,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是看不透?” “我没错!”雷亮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吼起来,“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若想要建立最强的国家,就只要留下最强的人,那些废物没有资格活在世上!这是你我拿命搏回来的天下,凭什么让那些废物坐享其成?我们的天下又凭什么让别人指手画脚?他们只会拖你的后腿!你瞧见我那荆楚城了吗?那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 听到雷亮这番话后,就连萧永都是目瞪口呆。 皇帝满心哀戚道:“你啊,还是不懂。” ☆、50. 第 50 章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雷亮不屑地看着皇帝,“当年我潜伏在长安城内给你们做内应,朝堂上的那些龌龊事儿我见多了!好不容易你登基为帝,我们明明可以组建一个清正廉明的朝堂,明明可以组建一个对我们俯首帖耳的朝堂,你和段毅非是不听我的话,要走前人的老路。是,没错,那几年离奇死亡的大臣都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是他们意图不轨,我杀了他们以绝后患有错吗?! 结果你们恩将仇报,将我囚在了楚地,还说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留我一命,谁稀罕啊!你让段毅看着我又能怎样?你以为有他看着我我就没辙了吗?西北的叛乱就是我煽动的,是我拖西域商队帮我传的消息,让段毅战死的陷阱也是我教他们的,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段子卿闻言怔住,愕然地看向雷亮,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雷亮转头,得意地看着段子卿:“你的父亲是我设局杀死的,你的母亲也是我毒死的,你的那个弟弟还是妹妹有没有因此变得痴傻?” 段子卿先是觉得震惊,而后气红了眼:“父皇,这人能交给我处置吗?” “子卿……”皇帝心疼地看着因拼命压抑愤怒而浑身发抖的段子卿,“朕……父皇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好不好?” “哼!你们等下辈子吧!杀了他们!”不等段子卿回答,雷亮就厉喝一声,紧接着在雷亮身边的五个人同时用匕首划破了网子,破网而出,大开杀戒。 “护驾!”田冠高喊一声,而后就提着剑迎了上去。 羽林卫的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将皇帝和萧永兄弟三人围起来护好,另一路则将雷亮六人团团围住,唯有段子卿置身于两个圈子之外,冷眼看着雷亮。 回京的这一路上,段子卿就在雷亮的眼皮子底下,能传回长安的讯息有限,消息几经周转才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和武邑侯也只知道雷亮带了人入京行刺,却并不知道雷亮带来的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因此当看到羽林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时,皇帝和武邑侯都心道不妙。 纵然是羽林军中的精锐,到底也只是接受军队训练的普通兵将,攻城略地是不在话下,可要与武林高手单挑还是无法取胜。 本还胸有成竹的皇帝也有些慌了,看着落单的段子卿,忙喊道:“子卿啊,快到朕这里来。” 萧永三人这也才注意到形单影只的段子卿,登时就给吓得魂飞魄散。 “子卿,你快过来!”萧永吓得白了脸。 “皇嫂!皇嫂你别发呆啊!哎呀,剑给我,我去带她过来!”萧羽夺过一旁一个羽林卫的佩剑就要往段子卿那边去。 “喂,你疯了?!”萧泽一把拉住萧羽,“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也是添乱,让他们羽林卫去。” “等你们吵够了子卿也没命了!”萧永夺下萧羽手上的剑,挤开挡在面前的羽林卫就向段子卿大步走去,“子卿,你……” “啪”的一声脆响,段子卿解下了一直挂在腰侧的骨鞭,当空抽了个空响。 这一声脆响吓得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段子卿。 雷亮也看着段子卿,哂笑道:“丫头,我知道你跟你娘的女婢学过鞭法,可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你若死了,你爹和你娘会非常伤心的。” 段子卿拖着长长的骨鞭稳步向雷亮走去,冷声道:“你若能杀了我,我会感谢你让我们一家团聚的。义父,别再叫羽林卫在这几个混账身上白白浪费性命了,然他们守住宣政殿即可。黑锦,去叫人。” “不用叫不用叫,我们已经来了!嘿,就知道你们会遇上麻烦,我跟清宁来帮忙了。” 话音未落,黄琼和清宁已经从宣政殿的房梁上跳了下来。 他们只是清闲太久,今日听说段子卿带人来宣政殿闹一闹,他们就跟着来看个热闹,没想到竟还捞着了出场的机会。 “郎君呢?”段子卿转头问黄琼。 黄琼嘿嘿一笑,道:“娘子放心,郎君跟田二娘和田家郎君在一起。” “那就好,”段子卿再度看向雷亮,“五对五,这下公平了。” 话音落,段子卿就先甩着骨鞭冲了上去,五对五的混战正式拉开序幕。 “我的老天……皇嫂原本就是这么凶悍的女人吗?”看着段子卿用骨鞭卷着一个人的脖子就扯着人给扔了出去,萧羽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只见过她哭着骂人,还真没见过她揍人的模样,突然觉得以后还是不要惹皇嫂了。”说这话时,萧泽看了萧永一眼,而后又看向段子卿,肃然起敬。 最为傻眼的人就数萧永了。 他知道段子卿身为段将军的女儿必然会习武,可他一直以为段子卿顶多也就只有傅欣那样的水准,学的都是花把势,可现在再一看,段子卿的身手竟是能跟雷亮带来的武林高手不相上下……段子卿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 除了出人意料的段子卿,长孙若言四人的功夫也是比众人预料中的要好,叫人叹服。 见段子卿五人与雷亮带来的人打了个不相上下,皇帝也总算是送了一口气,可转念想到自己竟是要依靠儿媳妇才能安心,又觉得有些别扭。 正与对方纠缠不清时,段子卿突然用空闲的那只手拧了骨鞭的把手,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声音停下时,那一条骨鞭赫然就变成了一把□□,段子卿坚定地将□□往前一送,枪头就刺进了对方的身体里,穿体而过。 停顿三息之后,段子卿又毫不犹豫地将□□抽出,崩出的鲜血溅了段子卿一脸。 段子卿就用这张带着血的脸转向雷亮,手上的□□一甩,就又变成了骨鞭。 段子卿拖着骨鞭从长孙若言他们中间走过,面无表情地走向雷亮,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娘?” 雷亮要杀段毅的理由段子卿想得出来,可她不明白雷亮为什么要杀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明明只是个寻常女人,恬静而温柔,那样一个被父亲保护起来的女人,到底哪里惹到雷亮了? 雷亮被段子卿的恨戾吓到了,见段子卿逼近,就不由地步步后退:“她、她是段毅的阻碍!若不是为她、若不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段毅怎么会变得妇人之仁?我、我这也是为了你的父亲!” “那么……你跟我父亲商量过了吗?”段子卿的骨鞭一甩,狠狠地抽在了雷亮的胸口。 雷亮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段子卿又道:“你嘴上说着是为了我父亲好,可你不仅没征得父亲的同意,甚至连商量都没跟父亲商量过就杀了我的母亲,你怎么就能确定父亲也认为这样很好呢?若现在我说杀了你是为你好,你觉得好不好呢?” 话音未落,段子卿的第二鞭就抽了上去。 雷亮机警地抓住迎面打来的骨节,用力一拽就拽得段子卿一个踉跄。 段子卿眼色一沉,顺势助跑两步,而后一个前空翻就从雷亮的上方翻了过去,再使巧劲扯着骨鞭一甩,就将雷亮甩飞出去。 雷亮就地一滚,爬起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惊恐地看着段子卿,岂料没跑几步,就突然被人一脚踹了回去。 萧诚站在雷亮前方不远处,气喘吁吁地看着从宣政殿冲出来的段子卿。 看了看满脸是血的段子卿,再看看躺在地上的雷亮,萧诚叉着腰退了一步:“先解决你的事情,再解决我的事情。” 他娘的,可累死他了!不过段子卿没事就好。 段子卿没太听明白萧诚的意思,但此时那都不重要,见雷亮爬起来又要跑,段子卿又将骨鞭收成□□,抬手就给掷了出去。 那□□的落点有些低,从雷亮的后腰穿了过去。 萧诚一愣,而后故意摆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宣政殿里,田冠见雷亮已经无法逃脱,便问皇帝道:“广陵郡王妃大概会杀了他。” 皇帝走下龙椅,望着门外的场景,叹息道:“朕不愿杀他,可也无法阻止子卿报仇,这是他应得的下场。朕没想到他竟一直不曾放下。” 田冠沉默不语。 宣政殿外,段子卿拔出□□后又对准了雷亮的心脏扎了下去,都没给雷亮求饶的机会,看着雷亮断了气,段子卿的心里却并没有多好受。 报了仇虽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总觉得掌心里一直怪怪的,令人不舒服。 但不容段子卿多想,站在一旁的萧诚突然就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收就将段子卿紧紧抱进了怀里。 “你这个女人,就不能听话点儿吗?我不是让你等我去接你吗?一个人逞什么英雄?你是想吓死我吗?!” 段子卿被喝得愣住,萧诚的手臂勒得她感觉有些疼,可却又有一种被人关心、被人在乎、被人爱的感觉。 段子卿犹豫着伸出手,半晌后终是也抱住了萧诚。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51. 第 51 章 结束了皇宫里的混乱,皇帝也没留段子卿和萧诚,念在这两个人才刚回京,又在宣政殿内见了血,于是皇帝就让他们先回府休息。 萧诚自始至终都紧紧握着段子卿的手,哪怕是在皇帝和萧永几人面前,萧诚也没放开。 段子卿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可到底是没甩开,就这样任萧诚牵着,两人并肩骑马回府。 胥仁是早就从段子鸣那里收到了消息,知道今日段子卿就会回京,于是就早早地等在了广陵郡王府门前,却没想到回来的不只有段子卿,连萧诚都跟了回来。 见两人翻身下马,胥仁就迎了上去:“属下恭迎郡王、郡王妃回府。只听楚国公说今日郡王妃回京,郡王怎么也一起回来了?” 一听胥仁提起这事儿,萧诚就狠狠瞪了段子卿一眼,道:“有个人不听话,我得守在旁边好好看着她!” 段子卿撇撇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不是想着把人带走了你那边会轻松些嘛。” 听到段子卿这话,萧诚的眼神更凶狠了:“谁用你管了?那巴掌大的地方我还整治不了吗?” 段子卿不说话了。 见萧诚和段子卿两人一个关心而怒,一个乖乖听训,胥仁眉梢一动,登时就笑了。 看样子出去走了这一趟,他们郡王和郡王妃的感情倒是变得十分要好。 牵着段子卿入府,萧诚几人都还没走进万浔堂,就见谷心柔从后院飞奔出来,急切地寻找着萧诚的身影。 “郡王!” 看着那一抹水粉的身影逐渐飘近,段子卿一愣,突然有一种回归现实的感觉,见谷心柔已经到了眼前,段子卿就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移开一步,而后硬生生地将手从萧诚的手里抽了出来。 萧诚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差一点儿又要重蹈覆辙了。 手里一空,萧诚转头疑惑地看着段子卿,却来不及询问什么。 “恭迎郡王回府……呀!这不是郡王妃吗?妾身眼拙,请郡王妃恕罪,恭迎郡王妃回府。” 段子卿抬头看着谷心柔,温婉地笑着:“侧妃哪里眼拙了?这都能认出是我来,侧妃的眼睛可利着呢。” 不理会张嘴要回话的谷心柔,段子卿转头看着萧诚,温声道:“我有些累,就先回房了。” 同样不给萧诚回话的机会,段子卿福了福身,带上长孙若言和黑锦就大步往后院去了。 萧诚愕然地望着段子卿的背影,分不清段子卿是真的累了还是怎样。 谷心柔也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段子卿,转回头来再看萧诚时,却发现萧诚一直盯着段子卿,似乎并没太在意站在他面前的她。 谷心柔的眼色一沉,装作很关心段子卿的样子,问萧诚道:“郡王妃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看看?” 萧诚这才收回视线,看了谷心柔一眼后,沉声道:“不必。胥仁,让厨房熬一碗安神汤给郡王妃送去。” 萧诚尚且不知道雷亮是段子卿杀父杀母的仇人一事,只当段子卿是见了血受到了惊吓。 在外面一起度过那么长时间,段子卿这事发时彪悍、事过后才开始害怕的特点萧诚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是。”胥仁立刻安排人去厨房报信。 萧诚这才迈开脚步进了万浔堂。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胥仁先回答道:“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宁海郡王听说郡王是被罚闭门思过,于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嚷着要见郡王或者郡王妃。” 胥仁话音刚落,谷心柔就柔声开口说道:“十一月圣人寿辰,妾身备了几份寿礼,打算呈给郡王挑选一下,原本还担心郡王回不来,幸而是赶得及。” 听了谷心柔的话,萧诚不假思索道:“寿礼的事儿你去问郡王妃即可,全由郡王妃做主,你退下吧。” 谷心柔一愣,抬眼见萧诚是有正事要跟胥仁说的模样,也只好福身告退。 走出万浔堂,踏进后院小路,谷心柔的贴身女婢星琴就加快半步追到谷心柔身畔,低声说道:“侧妃,您说郡王这是打算把郡王府的内务交给郡王妃打理了吗?” 正在沉思的谷心柔回神,瞟了星琴一眼,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星琴皱着眉说道:“您看,连侧妃都不知道圣人罚郡王闭门思过是要派郡王外出办差,可郡王妃竟然知道,不仅知道,还跟着去了,若不是郡王说要带她,她有那个胆子擅自跟去吗?而且您方才瞧见没?郡王跟郡王妃可是手拉着手回来的,可别是郡王真把郡王妃放在心上了。” “放在心上?能不放在心上嘛!”谷心柔一脸恼意,“那段子卿是谁?是段将军的女儿,是楚国公的姐姐,单凭这身份就值得郡王待她好,偏生她又像极了她那个娘,一副外邦女人的狐媚样儿!郡王虽是个节制的人,可出门办差本就辛苦,如今又有娇妻相伴,他能有多节制?感情不变好才奇怪!” 听谷心柔这么一说,星琴越发觉得形势不妙:“那、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谷心柔瞪星琴一眼,“正妻压在上头,我就是想翻天也要看看郡王的心是向着谁的,这会儿若敢招惹段子卿,郡王饶不了我!” 星琴抓了转眼珠子,突然笑道:“侧妃您动不了她,还有个人可不会袖手旁观,丽阳院里的那位可不安分。” 丽阳院里住着的正是充仪柳妹君。 闻言,谷心柔没再说什么,只是得意地笑笑。 另一边,段子卿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猗月院,其他事情都放在一边,先让月韵四人备了水给她沐浴,直到浑身上下都泡进了温热的水中,段子卿才总算是舒坦了些,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舒坦了不少。 早知道这一趟去楚地会碰上这样的事情,她一准不会去,可既然去了也不能拖萧诚后腿,一直强撑到现在,她反倒觉得麻木了,再回头细细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艰难的时候,打就打了,杀就杀了,这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恐怖的事情。 果然她是父亲的女儿啊。 懒洋洋地趴在木盆边儿,接连几日都在赶路的段子卿有些昏昏欲睡,却突然被月香的一声惊呼给唤回了精神。 “呀!郡王妃的背上竟还有雕青呢!” 月香这一喊,月韵几个人就全都凑了过来。 “可不是嘛,”月韵也觉得十分新奇,“以前郡王妃沐浴的时候都只留黑锦姐姐一个人伺候,今儿若不是黑锦姐姐不在,奴婢们还瞧不见呢。” 段子卿笑笑,不以为意道:“是小的时候刺上去的。” 月茗捂着嘴惊讶道:“小时候?那得多疼啊!说起来平日里伺候郡王妃更衣的时候可没瞧见这个。” “这个我知道!”月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听说蜀地有一种特殊的雕青方法,刺上的图案平日里是瞧不见的,要肌肤发热时才能浮出图案。” 听月香说完,月韵三人就更觉得神奇,盯着段子卿的后背一个劲儿地猛瞧。 “可郡王妃刺的这是什么花?” 不等段子卿回答,萧诚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是素方花,大食国里的一种花。” 一听到萧诚的声音,段子卿吓得僵在水里一动不动,月韵几人则赶忙给萧诚行礼问安。 萧诚抬手示意月韵四人可以退下了,而后便背着手,优哉游哉地晃进了浴房。 侧耳听到萧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段子卿不由地往浴桶底沉了沉,连嘴都没进了水里。 见段子卿偷偷往水里沉,萧诚的眼中满是笑意,故意停在段子卿的旁边,恶作剧似的伸出手探入水中,让指腹在那一丛素方花上轻轻滑过。 段子卿的身体轻轻一颤,抬起下巴露出了嘴:“郡王您觉得您在这个时候进来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萧诚低笑两声,转手从水里捞出几片花瓣,又道,“这花瓣虽香,可浮在水面上着实有些碍事儿,是不是该都给捞出来?” 段子卿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连背上的素方花都越发娇艳。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丛素方花,萧诚的声音越发低沉:“一想到还有其他男人见过这大食的素方花,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坦呢?段将军若还在,我定要找他单挑。” 段将军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可萧永还在,不知道萧永那臭小子见过没有……不管见没见过,还是去揍他一顿吧。 段子卿翻了个白眼,道:“那你现在下去找他吧。” 萧诚轻笑道:“那就不必了,路途遥远,实在是太过麻烦,有那时间我还是赏花吧。” “院子里有花,你出去看。” 闻言,萧诚转眼透过窗户开着的缝隙向外看了看,笑道:“这都什么季节了?你这院子里哪还有花了?就剩些枯叶,还不如屋里这一丛好看。” “你出不出去?”段子卿咬咬牙,将手臂从水里伸出来,摸到了放在浴桶旁的骨鞭,拎到了萧诚眼前。 萧诚愕然:“你怎么沐浴还带着它?!” 段子卿得意道:“刚才顺手放下的。” 萧诚抽了抽嘴角,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52. 第 52 章 沐浴之后,段子卿换了身飘逸的女装,披散着头发就从浴房里走了出来,原以为萧诚已经走了,可绕进卧房一看,就发现萧诚竟窝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她之前看过的戏本子,脸上的易容卸了,已经换回独属于广陵郡王的面具。 “你怎么还在?” 段子卿这话一说出口,就吓得月韵四人齐齐变了脸色,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瞄了萧诚一眼,见萧诚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可月韵还是想着之后要提醒段子卿一句。 他们夫妻俩出门在外想怎么不客气都行,可长安城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一旦回到这里,还是该谨言慎行,尤其郡王还是这广陵郡王府的天,郡王妃要不失分寸才好。 萧诚将戏本子随手一甩,支着脑袋看着段子卿,道:“你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段子卿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月韵和月茗帮她擦拭头发:“你不是说要赏花去吗?” “你这院子里都没有花,我赏什么去啊!”萧诚白了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撇撇嘴:“我这院子里没有,别的院子里不是有呢嘛。” 话一出口,段子卿就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说这酸溜溜的话是想怎样? 萧诚听着这话就觉得怪怪的,狐疑地盯着段子卿看了看,便问道:“你方才在前院甩开我的手,是因为瞧见侧妃生气了?” “瞧见侧妃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段子卿反问。 萧诚也觉得是没什么可生气的,但若那不是生气,还能是什么? 仔细想了想,萧诚还是没问,只出言调侃段子卿道:“总觉得你换回女装后,连坐姿都温婉了几分。” 段子卿闻言瞪了萧诚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穿男装时举止那么豪迈还真是对不住郡王了。” “那有什么对不住的?”萧诚笑笑,“你那样也好看。” 听了萧诚这话,已经习惯了的段子卿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月韵四个人齐齐红了脸,见萧诚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月韵便寻了借口要离开。 听到月韵蹩脚的借口,段子卿转头狐疑地看着月韵,见四个人都是面色泛红神色惶惶,还以为是真的有什么事,便放人走了,自己一个人拿着干布巾慢腾腾地擦着头发。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萧诚和段子卿两个人,萧诚总算是可以问段子卿一些他最关心的事情了。 “你没事吧?” “什么?”段子卿手上的动作不停,转头不解地看着萧诚。 萧诚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今日虽然到的晚了,可你们似乎在宣政殿上闹得厉害,你……没事吧?” 段子卿的手一顿,这之后擦拭头发的动作明显就慢了下来。 “我也以为我会有事,但好像没事。” “真的没事?”萧诚不放心地追问,“这房间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不必逞强。” 段子卿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随了父亲吧,这种事对我来说似乎算不了什么。” “真的没事才好,”萧诚叹了口气,“若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夜里睡不着,一定要与我说。” 第一次杀人的经历岂是嘴上说没事就能没事的?这会儿天还亮着,周围人多,且也有旁的事情给她想,或许不觉得怎样,可等到夜深人静时,那种杀人的罪恶感就会如潮水般袭来,他经历过,因此十分清楚。 段子卿笑了笑,没说什么。 萧诚是真的很关心她,她感受得到,可她却不能依靠萧诚,一旦上了瘾,她怕是无法抽身。 这番对话结束之后,两个人便在房间里相坐无言,正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月韵就回来敲门了。 “启禀郡王、郡王妃,侧妃来了。” 一听说谷心柔来了,萧诚和段子卿都是一愣。 “她来做什么?”萧诚眉心微蹙,似有些不悦。 段子卿眉梢轻挑:“怎么?不是郡王叫她来的吗?” “我可没有,”说着,萧诚就站起身来,就在段子卿以为他要出门去见谷心柔时,他却走到了床边,毫不犹豫地就扑倒在床上,“为了追你日夜兼程地跑了好几天,我累了,要睡了。” 闻言,段子卿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萧诚:“你不见了你的侧妃再睡?” 萧诚挪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含糊道:“她来的是猗月院,自然是找你的。” 这话说完,萧诚还将被子拉上盖好。 见状,段子卿抽了抽嘴角,将布巾往梳妆台上一甩,起身就出了门。 整了一下衣衫,段子卿摆出一副温婉的笑脸走进了堂厅。 “侧妃怎么来了?” 听到段子卿的声音,谷心柔就立刻转过来给段子卿行礼:“妾身见过郡王妃。先前郡王吩咐妾身要给郡王妃熬一碗安神汤,妾身熬好了就给郡王妃送来了。” 谷心柔的话一说完,跪在她身后的星琴就膝行上前,将一碗香气四溢的浓汤举过头顶。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浓汤,段子卿微微抬手示意月韵接下,而后就走到了主位坐下:“这是侧妃亲手熬的?” “是,”谷心柔垂着头回答段子卿的问题,“妾身厨艺不精,唯有这安神汤拿得出手,以往郡王出征归来都要喝上一碗安神定心,今儿郡王一回来就忧心忡忡地吩咐胥仁叫厨房熬汤,妾身怕他们熬的不够好,就去亲手熬了,郡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侧妃真是有心了,”段子卿捧起汤碗,舀一勺吹凉了之后就送进了嘴里,放下汤碗,段子卿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这才笑眯眯地对谷心柔说道,“恩,这汤尝着比闻着还香,难怪郡王喜欢。” “合郡王妃的口味就好。” 又停顿片刻,段子卿才好似十分慌张似的开口说道:“哎呀,瞧我,许久不在郡王府,连规矩都给忘了。侧妃快起来坐吧,秋日地凉,可别跪坏了腿。” 谷心柔这才由星琴扶着站起来,抬头冲段子卿柔柔一笑,道:“无妨,妾身这身子骨还算健康,跪一跪也不怕的。” 段子卿笑笑,转而问道:“侧妃亲自来我这里跑一趟,是有什么事情吗?” 谷心柔早有准备似的,不慌不忙地说道:“方才在门口只与郡王妃打了个照面,后来又听郡王说郡王妃可能有些不舒服,妾身担心,因而专程来看看郡王妃,扰了郡王妃休息,还请郡王妃见谅。” “侧妃说这话就见外了,”段子卿嗔怪道,“我在这郡王府里,除了跟郡王,跟谁都不熟,这会儿侧妃能来看我,我当真是十分感动。” “郡王妃言重了。”四下打量一圈,谷心柔又问道,“怎么不见郡王?方才在门口一见之后就再没见着郡王,妾身还以为郡王铁定是到郡王妃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入宫去了?” 段子卿莞尔一笑,道:“入什么宫啊,郡王在里面睡呢,兴许是赶路累着了,一沾枕头就睡了。” 没想到会从段子卿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回答,谷心柔当即就变了脸色,尽管很快就恢复了一脸的笑容,可那一瞬间的恼怒还是被段子卿给看到了。 她就算是对萧诚没什么兴趣,也容不得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她面前一边炫耀一边刺探,这谷心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的敌意表现得其实不明显? 不知道段子卿内心的想法,谷心柔温婉地笑道:“那想必郡王妃也是累了,妾身就不打扰郡王和郡王妃休息了,妾身告退。” “恩,”段子卿点了点头,“月眉,去送一送侧妃。” “是。” 等谷心柔走了,月茗突然笑着说一句道:“郡王妃出去这一趟,回来倒是更有郡王妃的派头了。” 段子卿闻言微愣。 “是吗?我瞧着比之前有派头了?” 可她并没有想在谷心柔面前端架子啊。 月韵也是笑盈盈的,十分开心地说道:“奴婢也是这样觉得。先前郡王妃您还不懂事似的,总是姐姐地喊她们,可她们都是府里的姬妾,哪当得起郡王妃您的这声姐姐?您今儿左一个‘侧妃’、右一个‘侧妃’地喊着,可把侧妃给喊得脸色难看极了。” 听月韵这么一说,段子卿才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察觉。 这样说起来,她好像是觉得这谷心柔更讨厌了,因为觉得谷心柔更讨厌了,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强势了些。 可她怎么会突然觉得谷心柔瞧着更讨厌了呢? 另一边,离开猗月院的谷心柔主仆也在说同样的事情。 “侧妃,您瞧见她那得意的模样没有?”星琴愤愤地说道,“之前她刚入府那会儿,明明还怕得直管您叫姐姐,这会儿得了宠了,就只管您叫‘侧妃’,简直太可恶了!” 谷心柔没有接话,可脸色着实是难看极了。 她是侧妃没有错,可她最讨厌有人反复提醒她了! ☆、53. 第 53 章 送走了谷心柔,段子卿一回到卧房就瞧见萧诚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她的那条骨鞭,听到开门声,萧诚就看了过来。 “你这骨鞭的机关在哪儿呢?我找了半天没找着。” 段子卿嘴角一抽,两步上前就抢走了骨鞭:“这个怎么能告诉你?你不是累了要睡吗?” “睡不着,”萧诚咋舌,“你说我去了一趟楚地,怎么就养成了不跟妻子同床就睡不着的毛病了呢?” “郡王你还养成了另外一个毛病,那就是废话多!”白了萧诚一眼,段子卿就走到了衣柜前,随便从里面扯出一件衣裳。 “我在熟人面前原本就是这样,”萧诚颇为无辜地说道,“以前那是跟你客气着,现在不必客气了。” “那你还是客气点儿吧。”说着,段子卿就拎着衣裳又出了门。 “诶?你干什么去?”见段子卿又出门了,萧诚跳下床就要追出去。 段子卿眉心一蹙,用脚勾上了房门:“你在里面待着别出来。” 她出来换衣裳就是为了避开萧诚,萧诚若跟了出来,她还怎么换? 月韵还在堂厅里忙活着,原以为段子卿回了房一时半会就出不来了,可没想到一转眼就见段子卿又出来了,手上还拎着一件衣裳。 “郡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段子卿径直走到堂厅另一边的书房里,随口回答月韵道:“只是去换件衣裳,你忙你的。” “换衣裳?”月韵不解,“郡王妃您不是才换的衣裳吗?” 这话问完,月韵就警觉这话是不该问的。 郡王妃说要换衣裳,她哪管得着? 好在段子卿并不在意:“方才喝汤时不小心弄脏了而已。” 那可是谷心柔送来的汤,她哪儿敢喝?就算只抿了一小口,也叫她趁着用衣袖擦嘴的功夫给吐到袖子上了。 换好了衣裳,段子卿就又要往卧房走,却见萧诚抱臂靠在门边,一瞧见段子卿,就将段子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恩……还是方才那件好看。” “是吗?”闻言,段子卿低头看了看,却觉得身上这一件与才换下来的那一件也只是碧蓝和粉红的区别,其余不论轻纱的面料还是大袖衫的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倒是比较喜欢这一件。” 萧诚又蹙眉想了想,而后笑道:“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该换成我喜欢的。” 段子卿眉梢一挑,轻笑道:“悦己者在哪儿?在哪儿呢?没瞧见啊。” 话音落,段子卿就与萧诚擦肩而过,进了卧房。 “你!”萧诚气得瞪眼,转身又跟了进去,“我不是吗?我还不是吗?”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萧诚,段子卿笑容灿烂:“谁知道呢。” “啧!你这坏女人,偏在这个时候笑得这么好看,叫我怎么生气?可不许对着别的男人这么笑。” 段子卿耸耸肩,不置可否,这熟悉的沉默让萧诚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跟段子卿一起吃过晚饭后,萧诚却离开了猗月院,且到了二更天都没回来。 见段子卿已经准备要睡了,月韵和月茗急得在门口团团转。 跟黑锦交代完事情的段子卿一回头就见月韵和月茗没头苍蝇似的在门口乱转。 “月韵、月茗,你们两个干吗呢?”段子卿好笑地看着月韵和月茗。 见段子卿还笑得轻松惬意,月茗一跺脚,快步走到段子卿身边:“郡王妃您怎么就不着急呢?” “着急?”段子卿挑眉,“急什么?” 月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道:“都这么晚了,郡王还不回来,您就不怕……不怕郡王是去了别人那儿吗?” 听了这话,段子卿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他要去,我还管得着了吗?而且什么叫回来?郡王他原本就不是住在猗月院的,这里又不是他的归宿,他怎么可能天天来夜夜在?” “可是郡王妃……” “别说了,”段子卿打算月茗,而后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你们也别忙了,给院门落了锁就都去睡吧。” “郡王妃若累了,就去睡吧,奴婢在这里再等等,说不定郡王只是被正事耽搁了,若来时吃了闭门羹到底还是不太好,奴婢再等等。”月韵还有些不甘心。 郡王和郡王妃的感情看起来明明那么好,郡王怎么可能丢下郡王妃独守空房? 段子卿摇头失笑,懒得与月韵再争辩,打着哈欠回了屋,那真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而月韵等了半宿,到底是没等来萧诚,气得月韵第二天一大早就遣人去打探萧诚夜里的住处,得知萧诚是回了自个儿住的雅博院,月韵这才觉得开心了,还在段子卿醒时立刻将这个消息说给段子卿听。 段子卿笑着敷衍了月韵几句,就带上黑锦和长孙若言离开了广陵郡王府。 她走时只给子鸣留了信,却没敢告诉太夫人,可她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太夫人必是早就发现她不在京城,具体的事情也该逼问过子鸣了,虽然昨日她已经让若言来知会一声,但她若不在回京后立刻去武邑侯府拜访一次,太夫人怕是要恼了。 骑马来到武邑侯府,段子卿翻身下马后还让长孙若言去跟门人打个招呼,好让他们去通报一声,不想门人一见来人是段子卿,立刻就笑呵呵地请段子卿进门,说太夫人早有吩咐,要武邑侯府上下都将段子卿姐弟二人当作自家人。 段子卿心中感动,也不想拂了太夫人好意,于是就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大咧咧地进门了。 一路走到堂屋,段子卿就见田艳羽冷着脸坐在堂屋里,看那气势该是特地在这里等她的。 果然,一听到段子卿踏入堂屋的脚步声,田艳羽就抬眼看着段子卿,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走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呃……你说过什么?”隔得有点久,她不太记得了。 田艳羽眼睛一瞪,特地抓起手边的茶杯往桌上一砸,听得“当”的一声响后才厉声道:“我不是说了若楚地有事就叫广陵郡王去吗?你去做什么?啊?你说你去做什么?!你去也就去了,一直跟在广陵郡王身边不好吗?你还敢一个人把坏人往宣政殿上引,可把你给能耐的啊,又是吞毒又是杀人,你还想干点儿什么?啊?!” 段子卿心虚地一开始视线,小声嘟囔道:“义父怎么连这事儿都跟你说了?” 一听段子卿这话,田艳羽更气了:“你敢做还怕我知道啊?!你知道祖母都急成什么样了吗?她老人家这辈子是连去寺庙上香祈福都没去过的,却为了你们夫妻俩特地在家里开了佛龛,每日诵经上香,你说你……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好好做你的郡王妃不好吗?你瞎折腾什么啊?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倒还好说,你说你要是丢了性命可怎么办?我……我真是被你给气死了!” 段子卿搔搔嘴角,谄笑道:“好艳羽,别生气了,生气老得快。” 话音一落,段子卿就被田艳羽狠狠瞪了一眼。 “去去去,见祖母去吧你!”骂了段子卿一顿,她这心里也舒坦了些。 “你不陪我去吗?” 艳羽都给她气成这样了,那太夫人得气成什么样啊?她突然有些不敢去了。 田艳羽斜了段子卿一眼:“这个时候知道怕了?我才不管你呢!祖母大概在佛堂里,你自己去吧。” 这话说完,田艳羽就起身走了。 段子卿犹豫一下,还是抬脚往后院走去,虽然不知道这新开的佛堂在哪里,但只要逮个下人问一问,倒也不难找。 将长孙若言和黑锦留在佛堂外,段子卿就一个人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佛龛前手打念珠的太夫人。 看着白发苍苍的太夫人挺直腰板跪在佛前的模样,段子卿有些心疼,更是觉得愧疚万分,可她不后悔,至少她替父母报了仇,完成了第一件前世没能做到的事情。 想了想,段子卿也在太夫人身旁跪下,双手合十。 早就听到有人走进佛堂,可太夫人还是等着把这一遍经文诵完才睁开眼睛转头去看,瞧见来人是段子卿后,就又转正脑袋,仰头看着佛像。 “老身的娘曾说女人这一辈子都是牵肠挂肚的命,牵挂着父母、牵挂着夫君、牵挂着子女,若还能活更久,这牵挂也不会断,反而要再算上孙儿、重孙,老身起初不以为然,可年岁越大,越是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段子卿不语。 停顿片刻,太夫人问段子卿道:“子卿丫头,去这一趟,悔吗?” 段子卿转头看着太夫人的侧脸,坚定道:“不悔,虽然因为让太夫人挂心而觉得抱歉,可我不悔。” “恩,”太夫人点了点头,“不悔就好。事情都解决了,圣人也会待你更好。” 闻言,段子卿眉梢微挑:“太夫人知道楚地的事情?” “恩?”太夫人转头看着段子卿,不解地问道,“楚地的什么事情?” 段子卿张开了嘴,可面对太夫人天衣无缝的疑惑表情,这到了嘴边儿的话还是被段子卿给咽了回去。 “没事。” ☆、54. 第 54 章 送太夫人回了清兰院,段子卿又在出门时碰上了侯夫人,于是理所当然地又被训了一顿,乖巧地听了训,段子卿才得以去花婺院找田艳羽。 秋日的天气不必夏日燥热,可午时前后晒着太阳依旧会觉得温暖,因而段子卿到花婺院时,就见田艳羽正惬意地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摆弄着一篮子花瓣。 “你这院子怎么瞧着跟之前不一样了呢?” 环顾四周,段子卿就发现田艳羽似乎将这院子扩建了,原本挤得哪儿哪儿都是的花如今也整齐地码在院子四周,院子中间的地面也不再是随时可以种下花木的泥土,反而铺了田艳羽不太喜欢的青砖,院子正中摆着一张长桌,桌上除了几篮子花,还摆着一些器具。 田艳羽似乎终于是找着活儿干了。 听到段子卿的声音,田艳羽抬眼瞟了段子卿一眼,拿腔捏调地说道:“可不是嘛,你若是半年后再来,还能变个样儿呢。” 段子卿搔搔嘴角,凑到了田艳羽的身边:“还生气呢?” “那我哪儿敢啊,”田艳羽冷哼一声,“你如今可是郡王妃呢,那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管得着你了?” “好艳羽,你可饶了我吧,我才被太夫人和侯夫人训了,你就别磕碜我了。”段子卿哭笑不得地求饶。 “那是你活该!”田艳羽狠狠瞪了段子卿一眼,突然又拿起个小瓶子送到段子卿面前,“闻闻味道如何?” 段子卿不明所以地凑到瓶口闻了闻:“你混了什么东西?怎么甜腻腻的味道?” “太甜了吗?”田艳羽收回瓶子,自己又凑上去闻了闻,“好像是有点儿。” “你这是做什么呢?”段子卿好奇地伸手去碰田艳羽桌上的东西。 “别乱碰!”田艳羽抬手就在段子卿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弄乱了我可不饶你!” 段子卿收回手,一脸无辜地问田艳羽道:“你到底做什么呢?” “调香。”田艳羽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然后才擦了擦手,“你走了之后,我就去找燕风子商量了一下,看看我能做点儿什么,合计了好几天,最后才决定试一试调香。” 段子卿在田艳羽身旁坐下,狐疑地看着田艳羽:“你要做什么事,为什么要去找我们家的主簿商量?” “那我不知道你身边的其他人该怎么联络,就只能去找燕风子啊。” “我身边的人?”段子卿仔细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才想找些事情做吧?” 田艳羽嗔瞪段子卿一眼,道:“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你,我做什么没事找事做?武邑侯府又不是养不起我。” “你不必……” “别跟我说不需要,”田艳羽毫不客气地打断段子卿,“你的状况我太清楚了,你既然不愿意让子鸣沾染太多,那就让我帮你吧。我可不想再成为最后一个知道你要以身犯险的人。” 段子卿心中感动,歪着身子靠在田艳羽的肩上,还抱住了田艳羽的胳膊:“若你是个男人,我一定嫁你。” 在这个世界上,了解她、关心她且不论何时都能不问理由地与她共进退的人,怕也只有田艳羽了。 田艳羽用肩膀顶了段子卿一下,故作嫌弃地说道:“你可别在这儿恶心人了,快起来吧,子鸣和行林差不多该回来了,咱们去堂屋看看。” “好。”段子卿立刻跳起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田艳羽摇头失笑,起身跟段子卿一起去了前院堂屋,两人到时,田行林和段子鸣已经坐在那儿了。 “姐!”瞧见段子卿时,段子鸣也是兴奋地一蹦三尺高,跑到段子卿面前就一把将人抱住。 一股莫名其妙的陌生感叫段子卿微微有些发懵,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儿之后,段子卿就推开了段子鸣。 “子鸣,你是不是长高了?” 段子鸣憨然笑道:“不愧是我姐,竟然抱一下就知道了。”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段子卿拉着段子鸣的手,将人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长高了,晒黑了,也壮实了不少。我早该将你送到军中去的。” 一听这话,段子鸣就苦了脸:“姐,你说这话到底是因为疼我还是恨我啊?” 这话逗得段子卿和田艳羽笑个不停。 四个人一起坐在堂屋里,段子卿将段子鸣这一段时间的的大事小情都问了一遍,段子鸣连一丝的不耐烦都没有,段子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让田行林感到惊讶的是,段子鸣竟是连在军中受过欺负的事情都跟段子卿说了,而田行林原本以为段子卿听后会生气,会要以郡王妃的身份去替段子鸣讨回公道,谁知段子卿听了之后反倒笑了,还怂恿段子鸣欺负回去。 田行林转头看了看田艳羽,暗自叹了口气。 他的这两个姐姐,大姐明明是在西北长大的,可却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不管他在外面是欺负人了还是被人欺负了,回到家里大姐都要骂他,二姐虽然是西北女子的性子,可小的时候就总是欺负他,等长大了学会温柔了,她却突然跟人私奔去了,可叫他伤心了好长时间。他怎么就不是子卿姐的弟弟呢? 正想着,田行林的后脑勺就突然被田艳羽狠拍了一巴掌。 “二姐你干吗?”田行林抱着头,一脸委屈地看着田艳羽。 田艳羽理直气壮道:“臭小子,又在心里骂我呢吧?” “我、我没有!”田行林梗着脖子否认。 他都没说出口的事情,二姐怎么知道? 田艳羽又踢了田行林一脚,道:“你小子眉梢一挑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敢骗我?” “我!”心虚得没办法替自己辩解,田行林就转头向段子卿求助,“子卿姐,你看我二姐她老是欺负我!” 结果田行林的话音才落地,就又被段子鸣踢了一脚。 “你受欺负就受欺负,告诉我姐做什么?走开走开。” 田行林当即就瞪起了眼睛,道:“怎么连你都踢我?我不敢跟二姐还手,可没说不敢跟你还手,你给我过来!” 段子鸣立刻站起来,笑嘻嘻地跑开。 看着段子鸣和田行林感情要好地嬉闹在一起,段子卿笑得更开心了。 子鸣总算是有个伴了。 两对姐弟正闹着,武邑侯田冠和萧诚就从后院绕了出来。 一见到萧诚,段子卿和田艳羽都愣住了,田行林和段子鸣却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 定了定神,段子卿和田艳羽一起向萧诚行礼,结果两个人问候的话才刚说完,田冠就哈哈大笑。 “该改口叫王爷了。” 段子卿一愣,一脸茫然地看着萧诚。 萧诚笑着解释道:“父皇在早朝上颁的旨。” 段子卿回神,福身又拜了下去:“恭喜王爷。” 萧诚笑着上前扶起段子卿,道:“这次可真是拖了王妃的福,父皇和母后也给了你不少赏赐,你回府后就能看到了。” 段子卿眨着眼看着萧诚,似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萧诚摇头失笑,又问道:“我现在回府,你回去吗?” 不等段子卿回答,段子鸣就在后面推了段子卿一把。 段子卿被推得踉跄一下,一头栽进了萧诚怀里。 见自己似乎用力过猛,段子鸣赶忙躲到田行林身后去了。 段子卿被萧诚扶着站好,转头狠狠瞪了段子鸣一眼。 “我跟王爷一道回府吧。” 被田冠几人送出武邑侯府的大门,段子卿和萧诚齐齐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往广陵郡王府晃去。 “挨骂了吗?”萧诚突然转头问段子卿。 段子卿撇撇嘴,点头道:“恩,挨骂了,被艳羽骂了一顿,被太夫人骂了一顿,又被侯夫人骂了一顿。” “确实是该骂,”萧诚笑着白了段子卿一眼,又道,“我比你好些,只挨了太夫人的骂,不过侯爷今日碰见我时的几句寒暄里,也有埋怨之意。” 闻言,段子卿有些慌张地打量着萧诚的侧脸,生怕萧诚因此怪罪武邑侯,可瞧着萧诚像是没生气的样子,段子卿开口问道:“郡王……王爷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生气的?”萧诚撇撇嘴,“没看住你是我的错,让你去冒险也是我的错,他们都只是关心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段子卿撇开头,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在西北待惯了,还是行军打仗时总没空与人讲究尊卑,萧诚大概是皇子里最没皇子架子的那个了,这一点跟圣人极像。 走出一段,萧诚突然又没头没脑地对段子卿说道:“你从郡王妃变成了王妃,母后大概会召你入宫,若母后说起什么……你听听就罢。” “啊?”萧诚这话得含糊,搞得段子卿一头雾水,可盯着萧诚看了半晌也不见萧诚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段子卿的追问也有如石沉大海,段子卿也只好将这疑惑吞回肚子里,等着入宫后再寻解答。 ☆、55. 第 55 章 段子卿和萧诚回到广陵郡王府时,胥仁和谷心柔正在府门口看着下人给门楣上换牌匾。 见此场景,萧诚忙给段子卿解释道:“父皇本是说要将郡王府改建一下,说虽然里面住的人没变,可王府总要与郡王府有个区别,但我拒绝了。楚地二十几个郡县要重建,说不准要掏空国库了。” “恩……”沉吟片刻,段子卿道,“既然王爷想要给父皇省钱,那便连府里开销一并削减了吧,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个月向母后呈报内院秋季用度的预算吧?” 四座郡王府的郡王妃每个季度都要根据府内人员变动向皇后提交用度预算,以便相关官署给皇室成员准备惯例的日常所需。 萧诚颇感意外地看着段子卿:“你虽不管事,可该知道的你倒是都知道啊。” 段子卿扬起嘴角摆出一脸假笑,道:“没办法,圣人抬爱,你们郡王府有的份例,我们楚国公府都有。” 别的事情她不清楚,可郡王府内院要定期向皇后汇报的事情她可都知道,因为前世还在楚国公府的时候,她也是每个季度都要给皇后写折子汇报情况的,只不过那会儿她每次都烦得不得了。 看着段子卿假笑的怪样子,萧诚笑道:“是是是,父皇和母后是把楚国公府当成是公主府一样顾看了。”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就走到了家门口,这一走近才瞧见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傅欣。 胥仁和谷心柔一齐给萧诚和段子卿行了礼,傅欣只给萧诚行了个礼,而后就开口说道:“皇兄和皇嫂真是好兴致,府里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您二位还能有闲心外出散步?” 萧诚眼神一冷,看着傅欣不说话。 段子卿莞尔一笑,道:“二皇弟也真是的,这郡王妃的规矩怎么总也教不好?是不是该给二皇弟提个醒,这规矩要是再教不好,干脆就把人给圈在府里得了,免得每次放出来都要给他脸上抹黑。” 萧诚和胥仁毕竟是男人,就算与段子卿同感,也不好接着这话往下说,倒是谷心柔机灵,立刻柔声说道:“想来郡王妃只是不太习惯,这才总也记不得要给自己的嫂嫂见礼。” 段子卿为难道:“这若只是妯娌之间,咱们关系亲近,免了那些虚礼又何妨?可……这也真是叫人为难。” 说着,段子卿特别明显地抬眼瞄了眼新挂上门楣的牌匾,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段子卿抬头往上看,谷心柔就不太隐晦地看了傅欣一眼,道:“王妃说的是,还是该给定阳郡王提个醒才是。” 段子卿和谷心柔一搭一唱说得顺嘴,傅欣当即就给气绿了脸,咬牙切齿地给段子卿行了一礼:“请吴王妃安。” 段子卿粲然一笑:“乖,热闹看够了就回府去吧,这秋天的风虽凉,可午时前后的艳阳最是让人受不了,可别把弟妹给晒坏了。” 傅欣气得浑身发抖。 她原本只是瞧见这边挂牌匾的事儿竟是由谷心柔主持,于是就凑个热闹,想等段子卿来了,就讥讽她管不了他们府里的事儿,不想她的话才刚起个头,段子卿就先噼里啪啦地将她嘲笑一番。不过就是运气好当上了王妃,她得意什么? 于是傅欣一跺脚,转身跑了。 傅欣一走,萧诚就忍不住笑了:“你这张嘴也是利得不饶人。” 段子卿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凭什么放过她?” 闲的没事儿竟跑到别人家门口来挑事,傅欣也该补补脑子了,她若再以为自己是全长安最厉害的人,那要受她连累的怕就不止萧永一人,还要算上整个傅家了。 “恩,这话在理,”萧诚笑笑,转而问胥仁道,“牌匾挂好了吗?” “回王爷的话,挂好了。”胥仁一脸喜气地笑着。 原以为王爷这一趟去楚地是给圣人办暗差,兴许得不着什么实惠的好处,可没想到王妃竟将这差事从暗处引到了明处,既然都闹上宣政殿了,圣人也不必藏着掖着,差事办得好自然就可以大行封赏,可给封了王爷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们王妃能旺夫啊。 “那就进去吧。”萧诚一声令下,揽着段子卿就带着自家人回家去了。 另一边,回到定阳郡王府的傅欣憋了一肚子的火,一进到堂屋就抄起一个茶杯先给砸了,在院子里逗鸟的萧永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你不是要去买胭脂?怎么就回来了?”萧永走进堂屋,拉着傅欣走到没有碎渣的地方,而后让下人将茶杯的碎渣给收拾了。 被萧永这么一问,傅欣就歇斯底里地嚷道:“我都快给人气死了,还买什么胭脂!” 萧永哂笑道:“你不去气人就不错了,谁还能给你气受?” “还不就是那个段子卿!”一想起方才段子卿那灿烂的笑脸,傅欣就气得直跺脚,“她当上了王妃又有什么用,王府里的事儿她又管不着!她得意什么?得意什么得意什么得意什么!!” 一听到段子卿的名字,萧永的神色就暗了下去,顿时也没了安慰傅欣的心情。 放弃段子卿改娶傅欣是他有生以来做的最失败的决定,原以为段子卿那么爱他,就算是做小的也能甘愿,可段子卿到底还是段毅的女儿,骨子里就刻着段家的傲气和骨气。如今她成了萧诚的妻子,做得事情件件都能得到父皇和母后的赞赏,连带着让素来与父皇、母后疏远的萧诚都混了个熟络,让他连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 而且段子鸣自打去了羽林军中历练后,也得到了父皇赏识,楚国公府的未来还真就叫人无法估量了。 不知道萧永心中的悔恨,傅欣很快就迁怒到萧永身上。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啊?在父皇、母后身边尽孝的是你,辛辛苦苦替父皇办差的是你,三省六部多少官吏都臣服于你,可怎么到了最后却让萧诚先当上了王爷?你平日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你做了那么多却比不上人家去一趟楚地,你说你还忙活个什么劲儿啊?你……” 不等傅欣数落完,萧永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你若能有段子卿一半的能耐,我何必如此辛苦还讨不到个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父皇和母后对他的不满,全都因傅欣而起,这女人竟还埋怨起他来了? 话音落,萧永就怒冲冲地离开了定阳郡王府。 傅欣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维持着脑袋偏向一边的姿势,半晌才回过神来。 “萧永,你个混蛋!你给我回来!你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傅欣的女婢们见势不妙,赶忙拉着嚎啕大哭的傅欣往内院去,门人们也习以为常地关上了定阳郡王府的大门。 他们郡王这一走,八成是又去了别院,近期是不会再回郡王府了。 他们的郡王妃一直以为自己嫁进定阳郡王府后,郡王沾花惹草的毛病就有所收敛,其实不然,郡王那毛病是比跟段娘子在一起的时候更严重了,甚至在长安城内置办了两处别院,背着郡王妃在里面养了些莺莺燕燕,每次跟郡王妃吵架或者不顺心了,郡王指定就会去别院。这事儿,阖府上下甚至是半个长安城都知道,可却没人跟郡王妃提起。 被拉回房里的傅欣哭得更是惊天动地,一会儿骂段子卿小人得志,一会儿骂萧永不是个东西,傅欣的陪嫁女婢也都习惯了,遣退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只一个人守在傅欣身边,挑最好的时机敷衍地安慰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傅欣哭。 定阳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全长安都知道,当年连段娘子都落得个声名狼藉,旁的人还能讨到什么好?他们娘子不知道,当年得知郡王向皇后请旨要娶娘子时,可把傅将军给愁得要命,傅将军一不看好萧永,二不想让女儿受苦,奈何他们娘子却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最终,傅将军只得为了自己的这个独女,将傅家压在了萧永身上。 这些事,他们娘子都不知道。而傅将军即便压上了傅家,也没能换得定阳郡王对他们娘子的真心,别说是真心了,定阳郡王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娘子,他们娘子就跟郡王别院里的女人没什么不同,偏他们娘子又自恃过高完全不去讨好郡王,真不知道他们娘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女婢正惆怅着,突然就听到了傅欣冰冷的声音。 “去跟父亲说,圣人寿宴那天,不要让萧永的人在演武时领兵,换成傅家自己的人。” 那女婢一愣,张口就想要劝阻傅欣,可一瞧见傅欣的眼神,这女婢就将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奴婢这就去。” 听到女婢的应答,傅欣得意地笑了。 萧永想要兵权?他做梦去吧! ☆、56. 第 56 章 清早,初成王妃的段子卿坐在猗月院堂屋的首位,与下面的四大三小大眼瞪小眼。 向段子卿汇报了这一段时日在吴王府内院发生的大小诸事之后,谷心柔就让星琴给段子卿递了两本折子。 月韵机灵地上前,从星琴手上接过折子后转递给段子卿。 “这是什么?”段子卿从月韵手上接过两本折子,先将其中一本放在了一旁。 谷心柔半垂着头,恭敬地说道:“回王妃的话,王妃手上的折子是咱们王府这个季度的用度预算,妾身已经依规矩拟好,请王妃过目。” 听了谷心柔的解释,段子卿也就没必要细看折子,却又不好意思让谷心柔白费功夫,于是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就将折子放在了一旁。 “侧妃辛苦了,但今年的情况稍有变化,这预算我会重新拟定后呈交母后。” “诶?”谷心柔一愣,抬头看着段子卿,“不知妾身是哪里做的不妥?” 段子卿本不想多言,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日后王府内院的事情大半还是要谷心柔操持,她若不想总费二遍功夫,那还是得提点谷心柔。 “侧妃办事向来合乎王爷心意,我本也是极为放心的,可扩建王府一事王爷都拒绝了,这是想要给国库省些银钱,咱们内院的用度若是不随之削减,怕是显不出王爷的诚意。” 谷心柔辅佐萧诚多年,这些事情是一点就通,故而段子卿不必讲清前因后果,只这么一说,谷心柔就知道是这次是她自己疏忽了,没能及时揣测出萧诚的心意。 “妾身明白了,还是王妃懂得王爷心意。” 段子卿淡笑道:“若说王爷的心意,那咱们府里怕是没人比侧妃更加清楚了,这次我也只是因为跟在王爷身边,见了王爷所见罢了。这另一本折子是关于什么的?” 说着,段子卿就将另一本折子拿在了手里。 谷心柔忙解释道:“回王妃,那上面列举了妾身今年给圣人相中的寿礼,妾身先前问过王爷,王爷说这事儿交由王妃做主。” “寿礼吗?”段子卿认真地将折子里列举出的贵重物品比较一番,又从自己前世的记忆里深挖一番,这才开口说道,“王爷和几位皇弟每年给父皇送的都是这些个东西,次数多了,再贵重也显不出诚意来。” 暗道段子卿的意见还真是多,谷心柔耐着性子问道:“那王妃有什么好的提议?” 明明就是段子卿自己说的她不管事儿,可怎么到了最后意见却这么多?意见这么多她自己管啊! “恩……”段子卿细细琢磨一下,而后故作神秘道,“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我先不说,侧妃先从这几种物件里面选一个备用吧,若我这儿弄不成,就用侧妃的。这事儿我会跟王爷说的。” “是。”谷心柔不甘心地应下。 结果她这几个月都是白费心思? “那么,你们还有事吗?”段子卿的视线在四大三小之间来来回回。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白铭竟突兀地开了口:“启禀王妃,妾身……妾身有事。” 段子卿好奇地看向这个安静温婉的女人:“是什么事?白夫人说便是了。” 白铭握紧了儿子萧言泽的手,虽然已经开口提起,却还是犹豫再三,瞄了段子卿好几眼,才终于鼓足勇气,道:“启禀王妃,大郎君已经六岁了,是不是……是不是该请先生来教大郎君好好习文学武了?” 闻言,段子卿微微一愣。 给大郎君请先生这事儿,难道不该直接跟萧诚说吗?这也算是内院的事儿?而且大郎君都六岁了,身边还没有先生吗? “大郎君还没开始学习读书写字?” “学了,”白铭赶忙说道,“只是……只是妾身觉得现在的那位先生已经……” 她平日里见不到王爷,跟侧妃提了几次都没了下文,她自己不受宠不要紧,大郎君不受宠也没关系,可她不能因此就耽误了大郎君的学业。 “原来如此,”段子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见着王爷时,我会帮大郎君问一问的。” 小孩子读书可以耽误个一两年,等日后再补救,可习武的事情却耽搁不了,大郎君如今六岁,再大一大筋骨就该抻不开了,既然事先知道了,就不能让孩子平白受那份儿罪。 大人之间的争斗和恩怨不该牵扯上孩子,何况她与白铭也无冤无仇。 这话说完,段子卿突然想起这几日她很少能见到萧诚。 突然受封吴王,朝臣似乎以为圣人要开始重用萧诚,见风使舵的人不在少数,这就使得萧诚除了要给圣人办差,还多了不少应酬,白日里几乎都不在府内,到了晚上萧诚都是回他自己的院子睡的,偶尔抽空来猗月院坐一会儿,问的也都是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的事情,那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就没有闲聊的时间。 想了想,段子卿又对白铭说道:“找个好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如这样好了,我去找王爷的几位门客商量一下,若行得通,便让大郎君先与他们学习一段时日,免得耽误时间。” “多谢王妃。”白铭赶忙拉着萧言泽跪下答谢。 萧言泽不紧不慢地跟着白铭跪下,朗声道:“多谢母亲。” “都起来吧。”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段子卿就将人都打发走了,才舒一口气,就瞧见身边的月韵一脸不满的样子。 “怎么了?”段子卿不解地问道。 月韵犹豫道:“王妃,给大郎君找的先生,从府外请便罢了,您怎么还想要让府里的门客去教?” 段子卿挑眉:“怎么了?有什么区别吗?” “那当然有区别了!”月茗也凑了过来,很是不赞同段子卿方才的决定,“王爷是什么人?因为倾慕王爷而入府甘为客卿的又是些什么人?那不说是睿智无双,也都是满腹经纶,要么就是骆毅那样武艺高强的,若是王爷的嫡子,交由他们教导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可大郎君到底只是个庶子,若真给培养起来了,那可怎么办?” 听了月茗的解释,段子卿恍然大悟,却也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王爷的嫡子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们想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因为我一直没有生养,就耽搁了其他郎君的前程吗?何况大郎君是王爷的长子,若有个什么万一,是可以顶替嫡子的。” “呸呸呸!王妃您怎么咒自己呢!”月韵瞪着眼睛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轻笑道:“得了,你们都别替我瞎操心了,都待府里的郎君和娘子好一些,他们都只是孩子,别扯上那些没用的事情。” 她若当真是到最后都不能给萧诚生下个嫡子,还能让萧诚后继无人吗?她连姬妾都不在意,更没有理由去打压一个孩子了。 “可是王妃……” “月韵,”段子卿冷了声音,“若无事可做,就去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了。” “……是。” 月韵和月茗两人才一脸郁闷地出了门,黑锦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还狐疑地看了眼面色不豫的月韵和月茗。 这两个人一定又是跟王妃说了多余的话。 “王妃,”黑锦在段子卿面前站定,“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吗?” 王妃之前吩咐席谦去准备的伎馆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王妃去看一眼,确定不需改动后就选个吉日开门迎客。 “恩,现在就走吧。”段子卿起身,与黑锦一起离开了猗月院。 一路走到万浔堂,段子卿一脚刚踏出万浔堂的大门,就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蓝春由门人引着进来。 段子卿的脚步一顿,又退回万浔堂。 “奴婢蓝春,见过吴王妃。”蓝春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王妃这是要出门去?” 展颜微笑,段子卿道:“今日府里没什么事,便想要出去走走,倒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蓝春垂眼道:“皇后殿下请王妃进宫叙话。” “辛苦蓝姑姑亲自来传话。”段子卿抬脚,再度踏出万浔堂。 “王妃,请。”蓝春侧身,让段子卿先走之后,才跟在段子卿身侧。 见段子卿登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等在吴王府门口的长孙若言就独自去了席谦那里。 总得告诉席谦王妃今日去不了了。 蓬莱殿中,皇后正坐在堂屋煮茶,段子卿到时,茶水刚好。 “臣媳请母后万安。” “起吧,”皇后看着段子卿,笑容慈爱,“你倒是赶得巧,快过来尝尝看这茶怎么样。” “谢母后。”段子卿起身,碎步走到皇后对面坐下,恭恭敬敬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茶。” 听到段子卿这简洁明了的评价,皇后忍不住笑道:“你喝出个什么味儿了就说是好茶?” 段子卿赧然笑道:“臣媳不懂这个,但入得了母后口的,必不是凡品。” 皇后笑着睨了段子卿一眼:“你这丫头,跟诚儿出去跑了一趟,还学会拍马屁了?” 段子卿又是嘿嘿一笑。 ☆、57. 第 57 章 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段子卿乖巧至极,怎么都不像是会瞒着所有人离开长安以身犯险的主儿,皇后忍不住抱怨道:“听诚儿说他原本是不同意你的去的,可你却先斩后奏,一个人跑去襄阳城等他?” 段子卿撇撇嘴,装作委屈的模样,道:“王爷怎么告臣媳的状呢?臣媳可不是一个人去的,带着护卫呢,而且那边还有人接应。再说了,若没有臣媳,王爷这事儿可办不了这么顺当呢。” “你还得意起来了!”皇后嗔瞪段子卿一眼,“自古就有男主外女主内的道理,你如今已为人妻,遇事要先考虑当家主母的责任,要先想到吴王府内的事情,怎么还能由着性子乱来?你要替他打理好那座王府,家里安定了,他才能安心在外面做事。” “母后教训得是,”垂头装了个乖,段子卿却又机灵地瞄着皇后,调侃似的问道,“可若换做是母后,母后能坐得住吗?” 皇后的面色一窘,白了段子卿一眼:“如何坐不住?若有一日圣人不得不离宫,那本宫就必须得替他守住这一座皇宫,这是本宫为人妻的担当,也是本宫身为皇后的责任。 妻是夫的半身,尤其是皇家的媳妇,那肩上担着的可不仅仅是开枝散叶、相夫教子的责任,还有夫君一半的荣耀和颜面,所谓臣妾,便是半臣半妾之意。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女人总是有办法影响男人的事业。” 皇后这样说,兴许只是想让段子卿敛一敛性子,安分地替萧诚打理好吴王府,只有府内的事情平顺了,萧诚在朝堂上才能如鱼得水。可这些话入了段子卿的耳,却免不了要引起段子卿的各种猜测。 皇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单纯地想要训诫她,还是在说圣人准备重要萧诚要她谨言慎行? 不管皇后是什么意思,段子卿都叩首道了谢:“多谢母后提点,臣媳受教了。也请母后放心,臣媳必当竭尽所能,好让王爷无后顾之忧。” 听到段子卿的保证,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听诚儿说,你拒绝教养他的庶子?” 一听这话,段子卿偷偷咧了咧嘴。 怎么又是“诚儿说”?萧诚那混蛋,怎么跟皇后说了那么多事情?他告起状来没完了是吧? “回母后的话,臣媳是觉得两位郎君的生母都在,趁着他们还未束发,多跟生母在一起总是好的。而且大郎君的生母白夫人恬静纯良,是个与世无争的女人,大郎君跟在她身边也能学学那心性,小郎君又才那么大点儿,正是金贵的时候,也唯有生母才能尽心尽力地将小郎君照顾好。臣媳初为人妇,要学的事情多着呢,再添两个郎君在身边,臣媳可要哭了。” 才开口问一句,就听段子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皇后忍俊不禁,道:“你这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还是母后英明!”段子卿赶忙拍一个马屁,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萧诚也数落了一通,“母后我跟您说,王爷他啊,真是一天不给臣媳找点儿事情做他就难受得要命,就见不得臣媳闲着,这几日都给朝堂上的事情累得一回府就打蔫了,却还要跑到臣媳那儿去给臣媳安排点儿事情做,您说他!臣媳以前还以为领兵打仗的将军都该是先父那样的性子。” 皇后摇头失笑,道:“这哪是见不得你闲,他就是想寻个借口去找你说说话。” 段子卿愕然:“说话?他说话就说话,不带点儿事情给我还不能说话了?” “说的是什么呢,”想起年轻时的日子,皇后脸上笑容不止,“诚儿当真是几个孩子里跟圣人最像的了。” “那是一定的,王爷可是跟在父皇身边长大,为人处世必都是跟父皇学的。”见皇后心情大好,段子卿眼神一亮,顺势就将话题引到了萧诚的童年趣事上,借此躲过皇后有可能继续下去的说教。 有关萧诚的话匣子一打开,皇后的话就止不住了,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下午,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叫皇后越说越怀念,越说越开心,说到最后突然就很想见萧诚一面,于是便差遣蓝春去御书房看看,若萧诚还在,就将人带到蓬莱殿里。 半个时辰之后,萧诚就跟着蓝春来了,后头还跟着三个弟弟。 “儿臣请母后/皇后万安。” 兄弟四个在皇后面前依次跪下,齐刷刷地问安。 “都起来吧,蓝春,备席。”皇后拍了拍身边的地方,对萧诚说道,“诚儿,你到母后这里来坐。” 从未获得此等殊荣的萧诚一怔,一脸茫然地坐到了皇后身边,满目疑惑地看向段子卿。 怎么回事?母后今天好像对他笑得格外灿烂,这让他有点儿不太适应。这两个女人在他来之前都说了什么? 段子卿也不好跟萧诚说什么,就只俏皮地给萧诚做了个鬼脸,然后就帮皇后一起给萧诚兄弟四人斟茶。 皇后亲手将一杯热茶递给萧诚,温柔地笑道:“又到了要给北边将士筹备冬衣粮草的时节,这几日忙坏了吧?” 萧诚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皇后的温柔亲切,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让母后挂心了,这些都是儿臣做惯了的事情,并不觉得辛苦。” 其实最近总留在御书房里,是在跟父皇商量楚地的兴建事宜,那才是最让他们头疼的事情。 皇后突然抬手,习以为常了似的替萧诚拂开额前的一丝碎发,可这许多年未曾做过的动作却让萧诚僵住了,不由地又看了段子卿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了? 段子卿垂下头,捂着嘴偷笑。 ☆、58. 第 58 章 见皇后看萧诚的视线比平日里看着他时都要慈爱,萧永心道不妙,可一时想不出原因,便嬉笑着问皇后道:“母后今儿怎么想着要请皇兄来蓬莱殿饮茶了?” 皇后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萧诚带着面具的脸,柔声道:“本宫今日得了些江南来的茶叶,子卿这丫头灌了一肚子也喝不出个好赖来,想起诚儿好这口,就让蓝春去叫了他。怎么样?这茶可还合你口味?” 始终没办法从段子卿的神情中得到提示,萧诚只能镇定下来,沉声道:“香若芝兰,茶韵悠长,是好茶。” 一听这话,皇后立刻转头对蓝春说道:“蓝春,把剩下的都包起来,让子卿走的时候拿上。” 萧诚一怔,赶忙推辞道:“母后还是留着吧,这茶的口味有些特别,想必是父皇特地给母后寻来的,若给了儿臣,回头父皇该埋怨儿臣了。” 皇后笑道:“圣人送了本宫的东西,那就是本宫的,他若埋怨你,你叫他来找本宫。” “那……多谢母后。”萧诚依旧有些尴尬。 见状,萧永突然佯装不满地对皇后说道:“母后您偏心,这茶儿臣也喝了,您都不问问儿臣喜不喜欢,怎么就全都给了皇兄?” 若以往,他这样说了之后,母后必会将东西转而赠送给他。 可今日皇后是怎么瞧萧诚都喜欢,想起自己平日里待萧永不薄却总是亏待萧诚,就越发想要对萧诚好。 于是皇后嗔瞪萧永一眼,道:“好茶给了你都是糟蹋东西!你什么时候跟你皇兄学会品茶了,再来跟本宫讨茶叶。平日里本宫给你的东西还少吗?你皇兄就好这一口,你添什么乱。” “母后息怒母后息怒,儿臣说笑的。” 面上笑着,萧永却暗自警惕起来,萧诚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连陪坐在一边的萧泽和萧羽都诧异地面面相觑。 皇后今儿是怎么了? 跟自己的儿子们说过了话,皇后就转头看向萧泽和萧羽。 这两个人难得会来给她请安,怕是受了圣人吩咐,不论如何,他们既然来了,她也不能怠慢了。 “听说安平郡王妃又有喜了?” 被点到的萧泽精神一振,恭敬地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皇后一脸的喜色,满意地点头道:“恩,好啊。让她安心养胎,若缺了什么,就到宫里来取。太医署的李太医最擅长安胎,常请他去给安平郡王妃看看。” “谢殿下。”萧泽叩首。 皇后又斜睨着段子卿:“子卿啊……” 一从皇后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段子卿赶忙开口打断皇后的话:“哎呀,母后,这壶水也开了呢,还要拿来沏茶吗?” 皇后一怔,然后笑着在段子卿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机灵的丫头!既然知道本宫要说什么,就上点儿心。” 段子卿一脸讨饶的可怜样儿:“母后,这事儿臣媳改日再来向您取经,咱现在喝茶成吗?” 瞧见段子卿这副模样,皇后忍不住揶揄道:“前几日才在宣政殿内大显身手的人,竟也知道害臊呢,啧啧啧,稀奇,当真稀奇。” 段子卿窘得红了脸。 萧诚转着手上的茶杯,笑着睨了段子卿一眼,道:“母后觉得稀奇,儿臣却是常见。” 皇后掩唇轻笑,道:“好!这样好,这样好。” 段子卿只得配合着作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垂着头双颊绯红。 又陪着皇后聊了一会儿,段子卿和萧诚兄弟四人就一起离开了蓬莱殿。 走到蓬莱殿门口,段子卿转头问萧诚:“王爷还要回御书房吗?” “不回了,”摇摇头,萧诚牵起了段子卿的手,“你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 段子卿一愣,但想了想,便没当着萧永三人的面儿甩开萧诚的手:“没有。” “那就回府吧。” 跟在后面的萧羽盯着萧诚和段子卿的背影看了好久,突然对萧诚说道:“我说皇兄啊,你这是已经当我们三个不存在了是吗?你跟皇嫂恩爱也别在我们三个面前显摆啊。” 萧诚转头瞪了萧羽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萧羽嘿嘿一笑,小跑两步就追到了萧诚身边,然后探头看着萧诚另一边的段子卿,嬉笑着问道:“皇嫂,弟弟我有一事想问。” “是什么?”段子卿好奇地看着萧羽。 萧羽问道:“皇兄跟我们到蓬莱殿之前,皇嫂跟皇后殿下在聊什么?皇嫂兴许不知道,皇后殿下待大皇兄一向严厉,我可是许久都没见过她这样疼爱大皇兄的模样了。” 听到这话,萧永黑了脸,但皇后的偏心在他们兄弟之间一直都不是秘密,对萧诚来说也不是忌讳,因此萧泽和萧羽也并不避讳这事儿,只是平时也没必要谈起。 听到这个问题,段子卿先看了看萧诚,见萧诚也是满目疑惑,段子卿才笑着开口道:“也没说什么,我就问了问王爷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萧诚挑眉,“那有什么可问的?” 段子卿张开嘴,本想说她只是为了躲避说教才转移话题,可余光突然瞄见萧永,段子卿下意识就改了口,道:“我好奇,不行吗?我的事情王爷好像都知道,可我却不太清楚王爷的事情,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倒是没想到段子卿会这样回答,萧诚眉梢轻挑,好笑地问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什么?” “恩……知道了不少啊,”瞄萧诚一眼,段子卿先将手从萧诚的手里抽了出来,而后突然蹦跶着比萧诚走快了两步,“比如王爷您刚学骑马的时候每次都抱着马脖子动也不敢动,可怜的小马鬃毛都快被你揪秃了,再比如第一次有龟兹国的小娘子跟你说话时,你那脸比猴屁股还红,一句话说到一半就咬了舌头……” 段子卿一边往远处蹦跶一边细数萧诚小时候的囧事儿,说到最后见萧诚露在面具外的嘴角都僵硬地绷直了,立刻大笑着跑远了。 “段子卿,你给我站住!”萧诚抬脚就追了上去。 这死女人一准是故意挑这些让人窘迫的事儿来说,就不能在弟弟们面前说点儿他威风凛凛的事情吗?母后也真是的,怎么连这些都跟她说了? 见萧诚气势十足地追了上来,段子卿心里一急,双足轻点就运起轻功飞了。 “哇!是王爷你问我的,为什么要追我?” “我没让你揭我短!你别跑,瞧我抓着你的!”萧诚撸起袖子就腾空而起,速度极快地追了上去。 还站在地上的兄弟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然而视线中已经没有了萧诚和段子卿的影子。 萧羽抬手拍了拍萧永的胸口,问道:“二皇兄,大皇兄原来是这么活泼的人吗?” 萧永黑着脸一语不发。 萧诚是这么活泼的人吗?当然不是,身为父皇最为看中的三军统帅,萧诚素来稳重自持,都不曾与朋友像这样在街上打闹,谁能想象到他追着一个女人胡闹的模样? 而且段子卿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有追着他的勇气和韧劲儿,却也不是个爱闹腾的人,他以前从没见她舞过鞭,从没见她杀过人,更是从没见过她这样故意与人嬉闹的欢快的样子。 这两个人明明都不该是这样的人,可怎么凑到一起之后就变了模样? 见萧永脸色难看,萧泽和萧羽也大概猜得到原因,两人都不想被殃及,于是一起向萧永告辞,快步离开。 萧永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才再度迈开脚步,离开皇宫。 而你追我赶的段子卿和萧诚已经绕着长安城转了一圈,回到了十王坊的屋顶上。 “天啊,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成嘛……”落在吴王府的屋顶上,段子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萧诚追到段子卿面前,见段子卿又转身要跑,萧诚立刻伸手搂住段子卿的腰,带着段子卿就跳进了吴王府的院子里。 “现在才知道认错?晚了!” 段子卿的轻功倒是比她的鞭法还好,他还是头一次追着一个人跑遍了长安,若不是段子卿力竭,他怕是还要再追一会儿。 被抓到的段子卿索性就吊在萧诚手上,无辜道:“明明就是王爷问我的,我只是据实禀报,这样也不行?” 手臂上突然就感受到大半个段子卿的重量,萧诚哭笑不得:“那我是该好好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脑中灵光一闪,萧诚突然将段子卿转了个个儿,然后一把扛在肩上就往猗月院去。 “啊!”段子卿被萧诚这唐突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后就慌了神,“喂!放我下来!” “别乱动,”萧诚抬手就在段子卿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还挺沉的,再乱动当心掉下去。” “……谁沉啊!”段子卿在萧诚的背上狠狠捶了一拳。 萧诚倒吸一口冷气,笑着将段子卿扛回了房间。 ☆、59. 第 59 章 一路将段子卿扛回房间,萧诚直接就把人给丢在了床上。 段子卿机灵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就想从萧诚身旁的空隙窜出去,不想萧诚眼疾手快,正好就在段子卿将要逃脱成功时把人给拦住,又丢回了床上。 抬腿跨上床,萧诚将段子卿罩在身下,咬牙切齿道:“在几位皇弟面前揭我的短你很开心?” “王爷怎么这么小气啊?我不是都道歉了吗?”段子卿不满地瞪着萧诚。 萧诚俯身凑近段子卿,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小气,怎样?” 段子卿一脸郁闷地看着萧诚,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就伸出了手,趁萧诚不备竟是大胆地解下了萧诚的面具,等萧诚回过神来,那张一直遮着萧诚半张脸的面具已经掉在了段子卿身上。 萧诚僵住,愕然地看着段子卿,段子卿也打量着萧诚,尤其是盯着萧诚额心的那一道红痕看了半晌,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天啊!我就说这东西怎么眼熟,哈哈哈哈……唉呀妈呀,笑死了……哈哈哈哈……” 看着段子卿笑得满床打滚,萧诚抬手摸了摸额心的疤痕,一脸不解。 “你笑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看到他额头上的疤后就哈哈大笑,段子卿是想到什么了? 段子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躺在床上指着萧诚头上的疤,道:“王爷看过《道藏》没有?” 萧诚摇了摇头。 《道藏》是道教的书,他倒是听说过,可因为不感兴趣,所以从没看过。 段子卿擦了擦眼泪,道:“那若有时间,王爷去看一看吧。” 萧诚摸着那道疤,依旧是一头雾水:“跟我这疤有什么关系?” “有。”抬眼瞧见萧诚的疤,段子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诚蹙眉,盯着段子卿看了半晌,不满道:“不行,那书太厚,你又不告诉我具体是要看什么,我不去看,你既然知道,就你来告诉我。” 段子卿摇头道:“不行,王爷得自己去找才有意思。” “我不需要有意思,”萧诚瞪了段子卿一眼,“你说不说?” 段子卿满眼笑意地摇了摇头。 “好,那你可别后悔。”这话说完,萧诚突然开始挠段子卿的痒。 “喂!啊!王爷你耍赖!”段子卿翻身就要逃,奈何床铺不够大,段子卿总是会被萧诚拽回去,“哈哈哈……王爷你恃强凌弱!我不玩了不玩了!” “那你说不说?”萧诚抓着段子卿的两只手,得意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给闹得气喘吁吁,浑身瘫软地躺在床上:“呜……王爷耍赖……” “你到底说不说?”萧诚眼睛一瞪,伸手又要攻击的样子。 “啊!!我错了我错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嘛,”段子卿撇撇嘴,“《道藏》所记载的神官中,有一位叫王灵官,长了三只眼,那第三只眼就是长在额心,这第三只眼若是闭上了,大概就跟王爷你这疤一模一样吧。” “王灵官?”萧诚是知道很多人都看他额心的这道疤不舒服,总觉得像是妖物,因此他才戴了面具遮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这疤是神官面相,“他是做什么的神将?” “呃……”段子卿移开了视线,“护法镇山神将。” “……什么意思?”萧诚没太听懂。 段子卿睨了萧诚一眼:“镇守道观山门的。” “……守门的?”萧诚眯起了眼睛,“你觉得我这个长安城里唯一的王爷像是个守门的?” 段子卿心道不妙,赶忙解释道:“这可不就是王爷吗?王爷你是唐国的三军统帅,边疆布防不全都是王爷在管吗?这不正是守着咱们唐国的大门吗?” 仔细想了想,萧诚突然俯身在段子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个马屁拍得好,我爱听。” 见萧诚下了床去桌边坐下,段子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捞起掉在床上的面具,举起来晃了晃,问萧诚道:“王爷,你不戴了?” “你又不怕,我戴着做什么?”每日都在自己的府里戴着面具来来回回,他也觉得憋得慌,既然段子卿不仅不怕还觉得有意思,那他日后在猗月院里时也不戴了。 段子卿撇撇嘴,又将那面具丢开了。 “对了,白夫人说想给大郎君换个先生。” “换个先生?”萧诚挑眉,“现在这个怎么了?” 段子卿翻身趴在床上,道:“大郎君已经六岁了,白夫人觉得先前的那个先生学识不够。”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给萧言泽聘的先生,萧诚问段子卿道:“那你觉得呢?” “我?”段子卿懒洋洋地说道,“我跟大郎君不熟,又从没见过那个先生,我哪儿知道啊。” “晚饭之后,你到书房来一下。”说完这话,萧诚就离开了猗月院。 于是吃过晚饭,段子卿就依着萧诚的吩咐,去了书房,才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瞧见了站在书房门前的白铭。 段子卿眉梢一挑,走了过去:“白夫人这是在做什么?要见王爷吗?” 突然听到段子卿的声音,白铭给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便先给段子卿行了个礼:“妾身见过王妃,妾身并不是想要见王爷,是王爷突然召大郎君来书房,妾身是陪着大郎君来的。” “哦?”段子卿转头看了看书房紧闭的门,“那白夫人怎么等在门口?” 白铭垂头道:“没有王爷的命令,妾身不方便进去。夜里风凉,王妃还是快些进去吧,妾身在外面等着就可以了。” 段子卿也不知道萧诚的规矩到底是什么,便也不好邀白铭一起进去:“那我就先进去了,若是等得久了,白夫人就去偏房里等着吧,可别着了凉。” “多谢王妃关心。”白铭福身。 段子卿这才转头看向站在书房门口的胥仁,但不等段子卿开口,胥仁就笑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王妃里面请,王爷等您好一会儿了。” 段子卿撇撇嘴,抬脚进门。 一进书房,段子卿就看到了坐在书案后淡定看书的萧诚,以及站在书案前忐忑不安的萧言泽。 “王爷,”段子卿走到萧言泽身边站定,冲萧诚行了个礼,“不知道王爷找我来书房是有什么事?” 萧诚放下手上的书,笑着冲段子卿招手,道:“你过来,坐这里。” 段子卿的眉心一跳,睨了萧诚一眼,这才绕过书案,走到萧诚身边坐下。 萧诚这才对萧言泽说道:“泽儿,听你母亲说,你想要换个先生?” 萧言泽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依照白铭的教导,先给萧诚行了个拜礼,然后才回答道:“启禀父王,孩儿想要换个先生。” 萧诚又问道:“为什么?现在的这个先生教的不好?” “唔……”萧言泽看了看萧诚,又看了看段子卿,低下头嗫喏道,“也不是不好……” 萧诚的脸色一黑,沉声道:“男子汉说话底气要足,声音要亮,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说话像女孩子似的?” 敏锐地察觉到萧诚的不悦,萧言泽肩膀一缩,红了眼眶。 段子卿冲天翻了个白眼,而后借着书案的遮挡,偷偷踢了萧诚一脚。 他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么凶干什么?想要让人家大声说话就直说,不多那一句嘴他会死吗? 被踢的萧诚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踢,疑惑地看向段子卿。 白了萧诚一眼,段子卿起身,款步走到萧言泽面前,而后就牵起萧言泽的手往书房的榻边走去。 “泽儿今晚上吃了什么?” 手突然被人牵住,萧言泽有些茫然,不知道可不可以跟着段子卿走,就一边跟着走,一边扭头看向萧诚。 注意到萧言泽的动作,段子卿柔声道:“你父王今儿晚上吃撑着了,等他消消食就过来说话。” “……哦。”萧言泽懵懵懂懂地点头,一直也没见萧诚喝止,就迈着步子努力跟上段子卿故意放慢的脚步。 走到榻边,段子卿停住了脚,看着萧言泽笑道:“自己能上去吗?” 萧言泽仰头看看段子卿,再看看齐胸的榻面,抿着嘴点头。 段子卿先在榻上坐下了:“那就上来吧,来榻上坐着陪母亲说说话。” 萧言泽又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努力地往榻上爬。 段子卿笑眯眯地看着,偏头吩咐月韵道:“去厨房拿两盘点心过来,不要太甜腻的,顺便沏一壶茶。” 听到这话,萧诚忍不住开口道:“他才吃过晚饭,吃什么点心?” 段子卿摇头道:“一看王爷的童年就缺少乐趣。小孩子都有两个胃,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用来吃零嘴。” “谁跟你说的?”萧诚哭笑不得地看着把歪理说得理直气壮的段子卿。 “还用人说吗?”段子卿轻笑一声,“我就是这么吃着长大的,子鸣也是一样。” “那难怪你那么沉。”萧诚调笑一句,自然是惹得段子卿狠狠瞪了他一眼。 ☆、60. 第 60 章 段子卿陪着萧言泽吃了一盘点心,这才让萧言泽放松了下来,而萧诚见那盘点心有大半都被段子卿吃了,便没再说什么,考了考萧言泽的功课,觉得这孩子学得还不错,倒是可以换个先生给他讲一些更深奥的东西。 有了决定,萧诚就放萧言泽离开,段子卿也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却被萧诚给叫住了。 “你要去哪儿?”萧诚疑惑地看着往门口去的段子卿。 段子卿顿住脚步,扭头看着萧诚,道:“我也回去了啊,王爷叫我来,不就是看看大郎君吗?” 闻言,萧诚气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就真的这么走了?他都叫她过来了,她就不能陪他说说话? “急什么?过来坐。”本是要回到书案后的萧诚返身又坐回了榻上。 段子卿偏着头看了看萧诚,而后才走过去,坐在萧诚对面:“王爷还有事要跟我说?” 萧诚摘下了面具,无奈地白了段子卿一眼。 这会儿他就算是没事也要找出点儿事情来。 “今日在蓬莱殿里,母后都问你什么了?” “问什么?”段子卿倒上两杯茶,轻笑着将其中一杯推给萧诚,“王爷跟母后告了什么状,母后自然就要跟我说什么。” “告状?”萧诚不解地看着段子卿,“我可没有,我跑到母后面前告你的状做什么?” “没有?”段子卿挑眉,“那母后可真是神了,不必王爷去说,她就能知道咱们吴王府里的事儿呢。” 萧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曾跟皇后说过哪些吴王府里的事:“母后到底跟你说什么?” 段子卿撇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问我为什么不收两位郎君做养子。我说我忙不过来,顾不上。” 萧诚摇头失笑。 这事儿他确实是跟母后说过,但那是因为被母后问得烦了,才将段子卿给供了出去,想着段子卿足够机灵,就算被母后问起也能够应对,他便没太在意。 “你还忙?府里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孩子你也不想管,我瞧你都闲死了。咱们府里的事情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接手?” 她的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这吴王府里安定下来? 段子卿一怔,抬眼看着萧诚,突地就笑了,道:“王爷你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当真是很讨喜,可偶尔也叫人觉得你太不体贴了。” 萧诚嗤笑一声,道:“体贴?体贴了别人,反倒要叫自己心里难受?” 段子卿摇头失笑:“说得倒也是。” 停顿片刻,段子卿又道:“王爷若是需要一个既能帮你打理内务,又能帮你生养孩子的,你去找侧妃不就得了?我原本不就是王爷娶回来的一个摆设吗?” 萧诚蹙眉:“我也说过,我现在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你怎么总是要忘记我说过的话?” “我没有忘,”段子卿垂着头,看着浮在茶水上的一小节茶梗,“可王爷对我也并没有多执着不是吗?不然让我就范的方法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这女人!”听到这话,萧诚有些恼,“你是被萧永给气坏脑子了吗?我是想让你爱我,又不是想让你恨我,我是有多蠢才会想要耍手段让你就范?萧永是萧永,我是我,你就不能好好看着我?” “我看着呢,”段子卿又抬起头来看着萧诚,“正因为看着,所以我知道王爷是个磊落之人,不屑于对他人说谎,更不会对自己说谎,你说喜欢我,就真的是喜欢我,为报答王爷的这份情,我会尽我所能地辅佐王爷,可也仅止于此。今日皇后殿下说所谓臣妾,便是半臣半妾,可我大概只能为臣。” “为什么?”萧诚沉着脸看着段子卿,“是因为你还忘不了萧永?” 段子卿摇了摇头:“是因为我不想再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也不想再跟这天下争风吃醋。两个人相爱明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实际上会感受到幸福的时刻却少之又少,我是个胆小又自私的女人,我不想再让这些无聊的怨恨毁了我的生活,请王爷见谅。” 萧诚怎么也没想到段子卿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 段子卿说出这样的话,叫他怎么办? 他后院里的几个女人都跟了他许多年,他对她们没有情,却有义,他可以向段子卿承诺不再碰她们,可他有义务养着她们,就像他有义务保护每一个中心追随他的将士一样,但这对段子卿来说是不够的吧? 他并不是一定要子承父业,可父皇和母后的教导让他打小就将保护天下、保护唐国、保护百姓视为自己的责任,这是他担负了十几年的责任,也是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信念,他可以为了唐国的天下豁出性命,但他能将段子卿看得比这份信念更重要吗? 萧诚默然无语,半晌后突然起身,缓步走出书房。 段子卿也没再说话,甚至没有看萧诚一眼,就只垂着头,看着那一杯琥珀色的茶水。 所以她才不想说破。她相信萧诚的真心,她承认萧诚待她好得出乎意料,她甚至很欣赏萧诚的那一份坦荡磊落,可那又怎样?这份情感没办法转变成爱情,她不会让它变成爱情,她不敢,她再也不敢把自己的心交给一个男人。 这一夜的谈话之后,段子卿再没见过萧诚。段子卿想,萧诚大概是不会再在她身上花费心思了。 半个月后,胥仁来到猗月院,跟段子卿说萧诚天不亮就已经出发,赶往云州巡察边防部署。 听到这个消息,段子卿有些怔忡,回过神后便冲胥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原本是要报给王爷的事情,现在每日日出之时便来猗月院报给我,要格外留心朝堂动向。府中内务仍旧由侧妃打理,但劳烦胥长史多费心,圣人的寿辰在即,那之后又是年关,有些地方该比往日更加谨慎,千万别疏忽了。” “是。”胥仁应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最近王爷和王妃似乎打起了冷战,以往不管有多忙,王爷一定会抽出半个时辰左右来陪王妃说说话,可这半个月王爷却是不管多闲都不肯踏进猗月院一步。 这一次巡视边防的任务原本是不需要王爷亲自去的,谁知昨日王爷下朝回府后又突然说要去,他们匆匆忙忙地给准备好了,王爷竟是连个招呼都不跟王妃打,一大早天不亮就走了,害得他还真以为王爷和王妃之间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但这会儿看王妃泰然自若的模样,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吧。 送走了胥仁,段子卿又叫来了长孙伯毅。 “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段子卿笑了笑,“圣人的寿辰就快到了,让席谦和水素盯紧了龙武军,以往龙武军就总爱在圣人寿辰的演武上耍手段,这一次子鸣也会参与其中,可不能再给他们耍手段的机会了。“ 什么样的将领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因此唐国所有边防驻军都是军纪严明,羽林军随了田冠,都是些死心眼的武夫,若要与人比试,那必定是要硬拼实力分出个高低,输了就输了,但龙武军却是随了傅庆,军中兵将大多心思活络,偶尔也会用些歪门邪道。 “是,王妃。”长孙若言抬眼看了看段子卿,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启禀王妃,最近余君以与田二娘往来频繁。” “恩?”段子卿诧异地挑眉,“君以和艳羽?他们两个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长孙若言如实禀报道:“启禀王妃,是燕主簿给牵线搭桥的,说是要让余君以教田二娘一些药理。” “药理?”段子卿蹙眉,细细一想便笑了,“艳羽这人啊,都说了让她不必费心。” 艳羽想要学药理,八成是想将药理用于调香,这个想法好是好,可药理哪是那么好学的?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属下以为田二娘的想法可行,并且大有用途。”长孙若言是很看好田艳羽正在研制的香料。 段子卿笑道:“罢了,传话要艳羽小心一些。她现在一个女人,别总往家里招男人,有什么事就让人传话,若不方便,就让他们约好了时间到王府里来。司岩怎么样了?” 一听段子卿提起司岩,长孙若言就冷哼一声,道:“他在楚国公府里闲着呢。” 他就觉得奇怪了,司岩明明也跟他们一样有事情要做,可怎么看上去总是很闲的样子,每次去楚国公府碰见他时,他不是在晒太阳就是在晒月亮,手边还总是有酒有菜,日子过得滋润过头了。 看出长孙若言的不满,段子卿轻笑出声:“司岩有在做事,你们也别总骂他。” “……没骂他。”长孙若言垂下眼。 他是不知道别人会不会骂司岩,他是不会,每次都直接上脚踹,能把他那一身懒骨头给踹散了最好。 ☆、61. 第 61 章 十一月十八,皇帝寿辰,段子卿起了个大早,按照萧诚他们上朝的时间入了宫,先去蓬莱殿给皇后请安。 蓬莱殿中,皇后也起了个大早,段子卿到时,她正在一道屏风后面换衣裳。 “臣媳请母后贵安,母后昨夜睡得好吗?” “好好好,”皇后连声应道,“子卿你来一下,帮本宫瞧瞧这衣领怎么折才好看。” 也不知是怕段子卿在吴王府里待着闷还是怕段子卿对萧诚心生埋怨,萧诚离京的这段时日,皇后比以往更常召段子卿入宫,段子卿又是极聪慧的,当着皇后的面儿总是分得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这一对婆媳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衣领?段子卿眉梢轻挑,笑着起身,答了话就绕去了屏风后面。 听到脚步声,皇后就转头看向段子卿,这一看就是一愣,愣过之后又笑了。 “哎呦?咱们娘俩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今日,段子卿是特地穿了一身男装,却也不是地道的男人的衣服,而是专门选了一块海棠红的料子去叫人给做的圆领长袍,衣缘和袖口上绣着女人喜欢的精致花纹,衣领是学着胡人的样子向两边翻开,脚蹬一双从胡商那里买来的小皮靴,挽起的发髻上也没有多余的缀饰,只绑了一条绛紫色的巾帼,再配上清丽的妆容,整个人瞧着飒爽却不失娇媚,叫人眼前一亮。 而皇后每年都要在皇帝寿辰时陪着皇帝去观看演武,穿着拖沓的服饰怎么都不方便,于是从前年开始,皇后要么就是穿男装,要么就是穿骑装,等结束了演武,再回来换一身华服去参加寿宴。 今年,皇后穿的是一身紫棠色的圆领长袍,一样的英姿飒爽,只是瞧着比段子卿更加稳重,更显贵气。 段子卿福身道:“是臣媳疏忽,臣媳这就去换了。” “别了,”皇后笑容可掬地拉住段子卿,“你这身衣裳是为了今日特地去做的吧?穿着这么好看,还换什么?就这样穿出去,让人都知道咱们吴王妃有多美,让诚儿那傻小子后悔去吧!不让他去云州他非得要去,这下可错过美人了。” 段子卿莞尔一笑,道一句“失礼”就小心地替皇后打理衣领。 等皇后打点妥当,段子卿就跟皇后一起离开了蓬莱殿,乘撵去往坐落于皇宫西北方向的右羽林军营地,两人到时,皇帝和萧永兄弟三人已经坐在了校场边的高台上。 小太监唱诺一声“皇后驾到”,引得皇帝和三个儿子一齐看向登上高台的皇后,一瞧见皇后那身装束,皇帝就是两眼一亮,而萧永三人则被跟在皇后身边的段子卿吸引去了目光。 “臣妾参见陛下,来得迟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殷勤地起身,亲自将皇后扶起,带到自己身旁早已备好的座位。 “不妨事,还没到时候呢,是朕带着他们三个来得早了。”安置皇后坐下后,皇帝才坐下,又转头看向段子卿,调笑道,“你们两个这是说好了要穿成一样的?老远瞅着还当是哪家的姐妹二人。” 皇后被这话逗得咯咯笑,却还嗔瞪了皇帝一眼,道:“那陛下您瞧见臣妾时想必十分失望吧?” “瞧你这话说得!”皇帝白了皇后一眼,“哪家的娘子能有你好看?” 皇后的脸色瞬间通红。 皇帝开怀大笑:“子卿啊,坐你母后身边吧。” “谢父皇。”段子卿这才坐下。 萧羽探头望了望段子卿,琢磨了一下,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道:“听说今日楚国公也会出战?” 一听这话,皇帝就来了兴趣。 “哦?楚国公?”皇帝看向段子卿,“朕记得子鸣才十二吧?” 段子卿立刻笑着回答道:“回父皇,舍弟的生日大,再过两个月就十三了。” “那也还是个孩子啊,”皇帝笑呵呵地说道,“田冠是跟朕说过这事儿,可朕没想到他竟还有点儿本事。” “父皇过誉了,”段子卿垂着眼,“大概是他闹着要出战的,臣媳回去一定好生训他。” “这有什么好训的?”皇帝不以为意,“男孩子总是爱出风头,而且田冠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能选上子鸣参加这一年一度的演武,那必就是子鸣有那个能力。就算他没有这个能力,摔打摔打也是好的。你们女人总是小心翼翼的,这么大点儿事,有什么可紧张的?” 段子卿垂头不语。 倒是皇后听不惯了,替段子卿回嘴道:“我们女人会小心翼翼,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粗心大意?” 皇帝哈哈大笑:“是是是,多亏了有你们在,我们才能好好活着。” 皇后也跟着笑了。 一盏茶喝完,龙武军和羽林军的队伍就从校场两边步伐整齐地走了进来,兵器和轻甲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尤为振奋人心。 密集的人群中,段子卿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银甲的段子鸣。 两千将士声震云霄地向皇帝献上了寿辰的祝福后,就分列两边,相对而站,等着演武开始的锣声。 而那锣是吊在高台前的一根木桩上,要想敲响这锣,就只能用弓将锣锤射出去。 若萧诚在,那这拉弓的人就别无他选,可今日萧诚不在,于是皇帝的视线从萧永移到萧泽又望向萧羽,沉吟片刻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段子卿。 “子卿啊,要试一下吗?” 子卿虽是女人,可身为段毅的女儿,她在军中的立场稍微有些微妙,比起才刚入羽林军还没有得到认可的段子鸣,已经在宣政殿上扬名的段子卿才是三军心目中的段家后人。 “诶?”段子卿一愣,有些犹豫,“多谢父皇厚爱,可是……” 皇帝慈爱地笑道:“发个讯罢了,以前你母后也常做。” 皇后帮腔道:“你就当是给子鸣定定心。” 听了这话,段子卿是真的动心了。 子鸣连仗都没打过,就要指挥别人打仗,而且还是在圣人面前,她也担心子鸣会觉得紧张。 深吸一口气,段子卿就站了起来。 “多谢父皇、母后。” 从赵康手上接过特制的弓箭,段子卿就走到了高台边的栏杆后面,眯起眼睛看了看那面锣,而后拉弓搭箭。 一瞧见走出来的人是段子卿,两千将士齐刷刷地仰头看着段子卿,有人一脸期待,有人心存疑惑,唯有段子鸣眨了眨眼,突地就咧开嘴笑了。 今天他可决不能给姐姐丢脸。 段子卿是卯足了劲儿射出这一箭,绑了东西的箭镞砸在锣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那锣也荡得老高,绕着上梁转了一圈才摇摇晃晃地垂下。 两千将士被这意料之外的巨响给吓住,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锣看了半晌,回过神来就兴奋地吆喝了起来。 “好!”皇帝也忍不住拊掌叫好。 萧羽愕然道:“怎么觉得皇嫂这功夫是越来越好了?难不成是每日都在跟皇兄一起练习吗?” 皇帝笑着瞪了萧羽一眼,道:“你还有脸说?再不努力练习,你快连你皇嫂都比不过了!” 萧羽摸摸鼻子,傻笑道:“已经比不过了,儿臣已经认命。” “瞧你那点儿出息!” 演武正式开始,不仅皇帝和他的三个儿子看得津津有味,就连皇后也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早年的经历让皇后对战争和兵法都不陌生。 段子卿也在看,只是关注点跟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她除了会关注段子鸣的安危,还特别留心了在龙武军阵营中指挥作战的三名年轻将领。 皇帝寿辰这日的演武名义上只是个助兴的节目,可到底是跟军事相关,因而备受重视,每年的演武之后,皇帝都会提拔表现出众的兵将,哪怕只是在校场上听令冲撞的小卒,只要能入了皇帝的眼,也能摇身变成御前侍卫。 因此将门和世家大多十分珍惜这一次机会,总是为了争夺仅有的几名将官名额而费尽心机。 段子卿原本以为萧永那么迫切地想要掌握军权,定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傅庆又是萧永的岳父,怎么会不帮他?可看来看去,今日龙武军中这三名青年却没有一个跟萧永搭得上边。 段子卿蹙眉。 今年她才十八,原本正是萧永待她极好的时候,萧永身边的人她应该都认得,可这三个人却怎么看都觉得眼生……是她以前忽略了谁吗? 理不出个头绪,段子卿就转头偷偷看向萧永,见萧永面色如常,甚至是面带微笑,段子卿的眉心就蹙得更紧了。 转回头再看向校场里十分显眼的几个人,段子卿还是想不起来,于是又往萧永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段子卿就瞟到了萧永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用力之狠,以至于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段子卿转了转眼珠子,心情颇好地继续欣赏着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演武。 ☆、62. 第 62 章 演武结束,亢奋不已的皇帝立刻就快步走下了高台,萧永和萧泽紧随其后,萧羽却是慢悠悠地走在后头,跟扶着皇后的段子卿走到一起去了。 “殿下当心,校场的高台简陋,您当心脚下。”护在皇后的另一边,萧羽贴心地提醒一句。 皇后笑吟吟地看了萧羽一眼,然后转头对另一边的段子卿说道:“咱们宁海郡王瞧着粗枝大叶的,实则是皇子中最为贴心的。” “臣媳也是这么觉得的,”段子卿附和道,“旁的人都是假正经,偏咱们宁海郡王是假不正经。” “说得是什么啊,”皇后又对萧羽说道,“如今吴王不在京中,吴王府里只剩下几个弱质女流和不懂事的稚童,可有劳宁海郡王帮忙照顾着些。” 萧羽忙应道:“殿下放心,儿臣平日里多得大皇兄照顾,这话就算殿下不说,儿臣也会做到的。” 皇后感叹道:“有宁海郡王这样的弟弟,是吴王的福气。” “殿下言重了,”萧羽忙向皇后拱手,“有吴王这样的哥哥,是儿臣三生修来的福分。” 皇后欣慰地笑着,不再说话。 另一边,皇帝一踏下高台,就扎进了一群兵将之中,兴奋地寻到灰头土脸的段子鸣,抬手就在段子鸣的背上拍了一巴掌。 “好小子!”皇帝哈哈大笑,“不辱段毅之名啊!” 段子鸣先是被皇帝唐突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当听到这一句称赞之后,段子鸣的心头一热,连眼眶都红了。 “陛下谬赞,臣尚且不及先父的万分之一。” “那是你不知道,”皇帝笑道,“段毅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兵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打架他会,打仗他哪儿懂?” 段子鸣憨笑着挠挠头。 “去换身衣裳,随朕进宫参宴。” “是!谢陛下!” 段子鸣喜笑颜开地应下,转头看了田冠一眼,见田冠点头,便飞速地跑开,瞧见迎面走来的段子卿、萧羽和皇后时,先匆忙地给皇后和萧羽行了礼,而后就举起了右手,笑嘻嘻地看着段子卿。 “这孩子干什么呢?” 皇后这话才刚出口,就见身旁的段子卿也举起一只手,姐弟俩错身而过的瞬间两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字的言语交流都没有,段子鸣就快速地跑开了。 皇后眉梢一挑,轻笑道:“你们姐弟俩倒是有意思。” 段子卿赧然微笑:“小时候的游戏一直玩到现在,叫母后见笑了。” 皇后拍了拍段子卿的手,温声道:“挺好的,姐弟之间,本就不该因为成长而生分了。” 与皇帝汇合后,段子卿又听了一通皇帝对段子鸣的夸赞,等段子鸣换好了衣裳回来,一行人才往皇宫麟德殿去。 去往麟德殿的路上,皇帝和皇后共乘御辇,其余人便都跟在旁边步行,左右麟德殿与右羽林军的营地相隔不远,若不是被一道宫墙隔开,直行过去会更近。 段子卿跟在皇后身侧,时不时地陪皇后说两句话,萧永就陪在皇帝那侧,与皇帝聊着方才的演武,萧泽沉默不语地跟在萧永身后,瞧那笑容满面的模样好像是在旁听皇帝与萧永的对话,可实际上他只是在神游太虚,而被皇帝钦点伴驾的段子鸣此时却是跟萧羽玩儿一起去了。 自从段子卿嫁给萧诚之后,萧羽就三不五时地跑去找段子鸣玩,不是去灵韵乐坊就是去湖上观景。段子鸣原本就正值好动的年纪,念及萧羽的身份就更加不会拒绝的萧羽的邀约,于是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倒是混熟了。后来段子鸣开始去羽林军训练,就将田行林也扯进了这个游玩的小帮派里。 偶然间瞥见哥俩好似的段子鸣和萧羽,皇帝暗赞萧羽聪明。 他的这几个儿子,他其实没约束过,只要不是什么扰乱朝纲、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想做什么,他都不干预,只在一旁暗暗地观察他们的成长。 长子萧诚打小就跟在他身边,因而最了解他的志向和抱负,并且一直紧跟在他身侧全力协助,历练多年,萧诚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最合他的心意。可只有忠心的人不适合为君,他一直在等萧诚生出贪念和野心,若能有那一日,萧诚必将势不可挡。 与萧诚截然不同,次子萧永从小是在长安长大,看惯了长安城里的勾心斗角,亦从中学得一二,有贪念,有野心,只可惜胸襟不够,能力不足,行事作风总有些小家子气,还爱走偏门捷径,不管是在朝堂还是民间,萧永的风评都不太好。 三子萧泽像极了他的母妃,生来就带着一股子自卑和怯懦,因为觉得自己不如旁人,所以也不去争抢,只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心度日。可出身皇室,哪里有明哲保身的可能? 最为聪明的便是四子萧羽,这孩子瞧着率真,整日都没心没肺似的到处玩闹,从子卿那里得了一把箫之后更是要把平康坊里的灵韵乐坊当成自己家了,可该做的事情萧羽却一件都没少做。 他跟上头的三个哥哥从不结怨,跟萧诚的关系尤为亲近,他的郡王妃是尚书令最疼爱的孙女,他跟朝中许多重臣都是朋友,跟年迈的能一起喝酒,跟年轻的能一起听曲,能与文人一起吟诗作对,也能与武夫骑马狩猎,虽说每一项技艺都不出众,可他却凭着这些不出众的技艺混了个八面玲珑,而如今,他又抢得先机跟段子鸣成了朋友,据说最近也跟田行林玩到了一起。 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皇帝忍不住轻笑一声。 突然听到笑声,萧永狐疑地瞄向皇帝,可见皇帝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说,萧永蹙眉,暗想他是不是听错了。 等一行人到了麟德殿,距离寿宴开始却还有一个多时辰,机灵的赵康早就在偏殿准备好了的茶点,于是便引着皇帝一行去了偏殿,留下口风紧的宫女在一旁伺候,关紧了偏殿的门,将空间留给这一大家子人。 皇帝对段子鸣的兴趣正浓,于是理所当然地拉着段子鸣闲聊起来。 “子鸣现在除了去羽林军受训,还做些什么?” 段子鸣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每日清早依照羽林军的作息赶往营地受训,通常都在午时回府,晌午过后便要开始学习。” “学习?”皇帝好奇地问道,“都学些什么?” 段子鸣掰着手指头数道:“要看兵法、地方志,有关律法和历史的书也看一些。” “你看得还真是不少,”皇帝笑笑,“就自己闷着头看?” 段子鸣摇头道:“倒也不是,府中主簿博学多才,也有姐姐聘回的客卿给臣答疑解惑,只是臣资质愚钝,实在是羞愧。” “客卿?”皇帝看向皇后身边的段子卿,“是什么样的人?” 段子卿忙回答道:“回父皇的话,只是过去三年在外遇到的一位贤士,聊过几次觉得是个有见识的人,便邀请对方到楚国公府里做客,陪舍弟多聊聊,总是能叫舍弟长些见识。” “恩……”皇帝沉吟片刻,又道,“寻个日子,将这贤士带进宫来给朕瞧瞧,朕帮你们评判评判,若当真是个贤士,就养在府里,若只是个舌灿莲花之人,还是早些打发走的好。” 闻言,段子卿姐弟齐声谢了恩。 皇后瞄了段子卿一眼,柔声开口道:“孔府的孔九先生不是回京了吗?” 皇帝一怔,继而抚掌大笑:“对了对了,孔九回京了!那老头的性情是怪了些,可若论及学识和见识,那长安城中无人能出其右。等朕与他说说这事儿,他若应了,你们就都去孔府走动走动。尤其是老四,你也到了该长长脑子的年纪了。” 萧羽咧咧嘴,跟其他人一起应下。 说到学习这事儿,皇帝又想起了萧诚的儿子,便问段子卿道:“诚儿的长子今年多大了?” 段子卿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父皇,大郎君今年六岁了。” “给那孩子请了先生吗?”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诚儿的长子,得好生教养,这样日后才能成为弟弟们的榜样,小孩子最是容易跟家里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学样子,长子若能树好典范,那下面的小不点大多也不会走太偏。 “最近正琢磨着给大郎君换个先生。”段子卿如实答道。 皇帝关切地问道:“可有人选?” 段子卿点点头:“倒是有,王爷和臣媳都看中了府里的一个客卿,觉得府里的人知根知底,其才学也足以教导一个六岁的孩子,就不从外面请了。只是王爷突然离开,倒是没来得及说这事儿,臣媳正打算寻个日子去找那客卿聊一聊。” 皇帝眯起眼睛,点头道:“诚儿府里的客卿朕都认得,都是有见识的人,且品行端正,让他们去教导一个六岁的孩子正合适。恩,不错。子鸣也该多去吴王府找他们聊聊,会有所收获。” “多谢陛下关心,臣谨记。”段子鸣一边应着皇帝的话,一边得意地瞥了段子卿一眼。 这下他可以随意去吴王府里拜访了吧?他这也算是得了圣人口谕,看姐姐还有没有理由限制他了! ☆、63. 第 63 章 看皇帝一家在偏殿里闲聊一个多时辰,赵康才笑呵呵地凑到皇帝面前,禀报说来给皇帝贺寿的大臣们都已经就位,只等皇帝入场。 于是心情很好的皇帝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往麟德殿的主殿走去,走时还特地将段子鸣叫到身边带着。 段子卿就本分地跟在皇后身边,笑吟吟的。 进到麟德殿,百官先给皇帝行了拜礼,等段子卿、萧永等人在各自的席位前站好,又由萧永带头一起给皇帝贺寿,叫皇帝高兴得开怀大笑。 “起吧,都起吧,”扶着皇后并肩而坐,皇帝对身旁的赵康说道,“把楚国公的位置挪到老四旁边,免得楚国公跟下面那群老头子坐在一起拘谨。” 皇帝这话说得玩笑似的,却让听的人不由地严肃起来。 段子鸣会受帝王喜爱这事儿其实一早就有了预兆,可这会儿亲耳听见,众人还是觉得有些惊讶,毕竟段子鸣也才将满十三,而且说句实话,段子鸣的文韬武略在同龄人中顶多只是中上等,算不得出众,会这么早得皇帝赏识,大概就是他的那个姐姐谋划得好吧? 想到段子卿,众人又不自觉地瞟向坐在萧永旁边一身海棠红的段子卿。 因为萧诚不在,所以吴王府的那一桌没有男人主事,非得安排个席位的话,就只有段子卿有资格坐在与萧永并排的位置上。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事先考虑到了这一点,段子卿今日没有像其他郡王妃那样穿着娇美却拖沓的长裙,反倒着一身男装,与萧永坐在一排瞧着不算违和,那海棠红的颜色又不会让人忘记她女人的娇媚,虽说有些特立独行,可今日原本就是圣人寿宴,隆重却不算正式,段子卿身为皇家最为讨喜的儿媳妇,穿成这样也无可厚非,反倒是带着点儿吴王府的特色。 萧诚是唐国三军统帅,他娶回去的妻子自也该巾帼不让须眉。 酒宴开席,自然就要向皇帝献礼。 文武百官送的礼就只是个礼,因为没人关心,所以一早就给收起来送进皇帝的私库了,但皇帝的儿子们将要送上的寿礼可是备受瞩目,毕竟总有人会利用这一个表孝心的机会替自己争取到美好的未来,哪怕只是个短暂的未来,也叫人十分在意。因此皇子们的礼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儿送。 而一到要送寿礼,吴王府自是首当其冲,萧诚不在,由段子卿出面送上的这一份寿礼就更引人瞩目了。 段子卿泰然自若地从席位后走出,先跪地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臣媳携吴王心意,恭祝父皇松龄长岁月,鹤语寄春秋。不能亲自来替父皇贺寿,王爷一直愧疚不已,即便是人不在长安,也惦念着父皇,这一份寿礼是王爷在外偶得。见到此物时,王爷当即就命人将此物快马送回长安,还写了家书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上天赠予父皇的礼物,要臣媳一定恭敬以待。” 段子卿这一番铺垫引得麟德殿上下都好奇不已,见吴王府的长史带人从殿外抬了个什么东西进来,便引颈观望。 见那东西还叫人用红布给盖上了,皇帝笑着瞪了段子卿一眼,向身边的皇后抱怨道:“你瞧瞧她,竟还吊朕胃口。” 皇后笑而不语。 瞄了段子卿一眼,见段子卿点头,胥仁就扯下了那块红布,而红布之下盖着的竟只是块石头,不论是形状还是石表纹路都算不得是一块奇石。 众人不解地议论纷纷。可段子卿做了那么一大段的铺垫,怎么会就只是送上一块普通的大石头?于是便有上了年纪的文臣请求近前查看。 可到了跟前,那老臣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想替段子卿打圆场都是有心无力,只能转眼看向胥仁。 胥仁笑笑,端起事先就放在石头旁的一盆水,毫不犹豫地就把水都泼在了那石头上。 胥仁不泼不要紧,这水一泼上去,那老臣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起了变化的石头,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转身就噗通一声跪倒下去,激动不已。 “天佑陛下!天佑唐国!” 这老臣一跪,其他人总算是看清了那块淋了水的石头,只见那因为淋了水而颜色加深的石头上赫然浮出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那字虽然都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可还是认得出的。 众人心里一惊,而后纷纷跪下,激动得高声呼喊。 皇帝哈哈大笑,道:“瞧把你们给乐的,不过就是块写了字的石头,值得你们这样?” 诚儿也学会这一套了啊……难不成是子卿教他的? 闻言,段子卿刚要开口解释,先前那老臣就抢先开了口:“这可不是人写上去的啊陛下!不信您到近前来看,这几个字可是长在石头里的!老臣就算是老眼昏花也绝不会看错!而且这字早不成、晚不成,偏就在陛下寿辰将至时成了,还叫吴王给看到了,这可是老天降下的吉兆,专门来送给陛下的啊!” “哦?”皇帝这才表露出一丝惊讶,“那字是天然长上去的?” 段子卿笑道:“可不是嘛,若不是此等灵物,王爷怎么会献给父皇?吴王和臣媳可是一早就已经给父皇备好了寿礼,可比块石头贵重多了呢!父皇您也知道吴王的性子,他怎么敢随便弄块石头刻了字来糊弄您? 但说来也巧了,王爷说这石头所在的地方,他这些年路过了许多次,偏就这一次赶上一场大雨。您说咱们北边这地方,这个季节哪是能下雨的时候?偏它就下了,还就淋着这块石头了。 这可绝对是天降祥瑞,我们吴王府里是存不住,臣媳只好给父皇送来了。” 这石头上的字的确是天然形成的,但却不是萧诚找到的,而是她特地让席谦去洞庭湖边儿上弄来的。她记得萧永曾经给圣人送过这样一块石头,就是地方的官吏从洞庭湖边儿找到后进献上来的,于是这一次她就抢先一步将这石头给挖来了。 听段子卿这么一说,再一想萧诚的脾性,皇帝信了。 “好!吴王也是朕的福星啊,哈哈!”皇帝抚掌大笑,“赵康,将这祥瑞好好地供起来,不可怠慢。” “是,陛下。”赵康笑呵呵地命人将那石头小心谨慎地抬下去。 段子卿这“天降祥瑞”一出手,后面的寿礼八成都黯然失色,可也不能不送,于是萧永和萧泽就只能硬着头皮把各自备好的寿礼送上,萧羽一惯是吊儿郎当的,此时倒也不觉得窘迫。 可有了“天降祥瑞”开头,却没有个什么东西收尾,皇帝总觉得有些遗憾。 赵康眼尖,瞧出皇帝的怅然后便开口道:“启禀陛下,老奴今儿还瞧见一个稀罕之物,觉得可以抬上来供陛下与殿下们共赏,陛下您看……?” “哦?是什么东西?”所谓的稀罕之物皇帝见多了,可再稀罕,也没有那“天降祥瑞”稀罕,因而有些兴致缺缺。 赵康笑道:“是楚国公进献给陛下的,虽说不是天降祥瑞,可老奴瞧着也是气势磅礴,楚国公可是费了心思啊。” 闻言,皇帝看向段子鸣:“是楚国公送给朕的?” 被点到名字的段子鸣立刻憨笑道:“启禀陛下,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俗气极了,那个……还是别拿出来了吧。” 段子鸣这样一说,反倒是引起了皇帝的兴趣。 “拿上来拿上来,朕倒要看看能有多俗气。” “是。”赵康应下,立刻让人去把段子鸣的寿礼抬上来。 过了一会儿,四个力壮的太监就抬着一个庞然大物走进了麟德殿,将东西放下后便立刻揭下了盖在上头的红布,红布下的东西一显出来,就叫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思转得快的人当即就觉得今日取悦圣心的这一场暗斗中,楚国公府大获全胜,吴王府也沾了光。 那是一座一丈宽的玉雕,雕的是一条威严十足的巨龙,栩栩如生的雕工自是没话说,最叫人觉得精妙的却是腾龙之下的唐国版图,那是用一块一丈长、半丈宽、半丈厚的石板雕出的立体版图,能明显看出山峦起伏,版图中还有用细沙画出的江川河流,泾渭分明。 震慑于这玉雕的磅礴气势,麟德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段子鸣摸摸鼻子,赧然打破了殿内的寂静:“那个……这就是臣花钱请人雕出来的,与吴王的灵物比不了,陛下不要嫌弃才好。” 皇帝回神,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怎么比不了?甚得朕心!难得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气魄,竟能想出这样的东西,好啊!好!” “陛下谬赞。”段子鸣冲皇帝拱手一拜,而后微微抬起头看向段子卿,得意地挑了挑眉。 段子卿状似无意地端起茶杯,向着段子鸣的方向敬了一下。 圣人虽不信玄学,可到底是上了岁数,也开始敬畏所谓的天意了,自古又有“受命之君,天命之所受之”的说法,她送上的石头正好就合了圣人的这份心思。 而圣人以武争天下,就算已经上了岁数,骨子里的血性也是不会变的,尚武的男人多半都喜欢大气的东西,子鸣年纪尚小,不适合送太花心思的东西,这用钱砸出来的玉雕既大气又俗气,能逗圣人开心,又不显得子鸣心机过重,是再合适不过了。 瞟了眼大笑不止的皇帝,段子卿笑容甜美。 ☆、64. 第 64 章 皇帝的寿宴结束之后,整个长安城就一刻都不停歇地投入了另一场欢闹,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年做准备,忙碌不已,却喜气洋洋。 与全城的忙碌相比,即将迎来在吴王府里第一个新年的段子卿却十分清闲。 吴王府里需要准备的年货都是谷心柔在筹备,柳妹君也忙住挑选衣料、珠花好给自己和女儿换一身新的行头,每日沉浸其中,没空闹腾。 大郎君新换了先生,尽管是府里的客卿,但白铭还是谨慎地日日陪在一旁,非得亲自替大郎君把关,看一看这先生的品性。 宫馥蓉原本就是孩子心性,除了偶尔来猗月院找段子卿说说话,就是乔装打扮溜出府去玩,这份不安分叫怎么都管不住她的谷心柔烦闷不已,偏谷心柔心里还跟段子卿较着劲,这事儿就是不报给段子卿,也不向段子卿求助,只一个人想法设法地要驯服宫馥蓉。段子卿乐得清闲,便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清闲,段子卿偶尔也会觉得心烦,这不才刚送走匆忙的谷心柔,段子卿就瞧见面色不豫的胥仁踏进了猗月院。 “卑职见过王妃。”胥仁先向段子卿行了个礼,然后为难道,“定阳郡王又来了。” 这定阳郡王也不知道是在圣人的寿宴上吃错了什么东西,打那以后隔三差五就来他们吴王府窜个门,偏偏定阳郡王每次手上都拎着年货,说是要孝敬兄嫂,叫他们都得客客气气地把人迎进门来,不然事情闹到圣人和皇后那里,他们王妃也站不住脚啊。何况这将要过年,谁都不想惹晦气。 “他怎么又来了?”段子卿不耐烦地蹙眉,“咱们吴王府还缺他那点儿年货不成?” “要不……卑职就跟他说王妃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想了想,段子卿还是站了起来:“若是那么好打发,他就不是萧永了。走吧,去看看他今儿又带了什么来。” “是。”胥仁赶忙跟在段子卿的后头。 王爷不在,他可不敢只叫王妃带着自己院里的人去见定阳郡王,若传出闲话来可就不好处理了,眼瞅着就快过年了……定阳郡王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一路走到万浔堂,段子卿大步进门,笑靥如花。 “二皇弟近来可是清闲得紧啊,是这长安城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了吗?怎么总是来我们这里打发时间?” 一听到段子卿的声音,萧永立刻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段子卿,温柔地笑着。 “皇嫂说笑了。昨天下面的人送了一些腊肉来,想起皇嫂爱吃,我就拿了些过来。” “二皇弟真是有心了,”段子卿泰然笑着,“月茗,拿下去好好收着。” “是。”月茗立刻上前,从萧永的手上接过腊肉,快步离开了万浔堂。 这定阳郡王也真是奇怪,人家宁海郡王来时都会带些稀奇玩意,瞧着新奇有趣,还能给王妃解解闷,可定阳郡王每次来都送吃的,还都是些寻常可见的。他们王府里又不缺这些,他送来干吗? “二皇弟坐吧。”伸手指了指萧永的身后的位置,段子卿就走到主位上坐下,“说起来有段时日没见过弟妹了,二皇弟来时怎么不把弟妹也带着?” 萧永眼神一闪,笑道:“让皇嫂挂心了,她病了,这段时日都在府里养病呢。” 他怎么也没想到傅欣就会拖他后腿,傅庆也是胆大,竟只因女儿的一句话就换了他的人,害他白白错失了一次大好机会,那天回府之后,他就下令将傅欣软禁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这个年过完之前,他是不想再见到傅欣了。 “病了?”段子卿颇为惊讶,“严重吗?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没事,”萧永不在意地笑笑,“只是染了风寒,休养些许时日就改好了。” 段子卿叹一口气,道:“今年这冬天格外冷,女人家身子弱,得自己当心才是。” “多谢皇嫂关心,皇嫂这话我一定转告。”萧永又道,“皇嫂也要注意身体,我可记得皇嫂是最容易受凉落病的。” 段子卿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又笑开了,道:“唉,以前自己不当意,子鸣又是年幼不懂事,如今子鸣长大懂事了,知道心疼我了,王爷又安排了四个细心周到的女婢照顾我,现在是想要生一场病都难。” 段子卿话音一落,胥仁就紧跟着开口道:“王妃也千万别这么说,王爷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您,每次派人给卑职送信时,都要问一问王妃的事情。您可要好生保重身体,不然王爷在外面也难以安心。” “是吗?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段子卿转头看着胥仁。 胥仁笑道:“王爷怕您笑他,不让卑职与您说,卑职这是一时口快,大概要被王爷埋怨了。” 听到这话,段子卿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而萧永的脸色则有些难看,但转眼间就又恢复了笑容。 “如胥长史所言,皇兄常年在外奔波,这府里的事情都靠皇嫂一个人支撑,皇嫂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若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去找我。” “好,”段子卿笑着应下,“王爷若是知道二皇弟对吴王府如此照顾,必会十分感动。” 萧永笑而不语。 他可不为了让萧诚感动才费这个心思的,他是真的怕子卿累着。 萧诚那厮也真是狠心,怎么就将忍心将这么大个吴王府撂给子卿打理?子卿这是第一年做王妃,还什么都不懂呢,这又要跟外人打交道,又要跟府里的女人周旋,她该有多累啊!就留给她一个长史有什么用? 再与段子卿闲聊几句,萧永也怕给段子卿招惹流言蜚语,便识相地告辞。 萧永这样反倒让段子卿更猜不透萧永的用意,只能见招拆招。 “到了年末,二皇弟想必也是事务缠身,平日里忙就不必总记挂着吴王府。” 走在前面的萧永转头冲段子卿微笑,道:“不妨事,到了年末,朝堂上就只剩些琐碎的事情了,只是来看望皇嫂的时间还是有的。” 段子卿面上笑着,心里却差点儿骂娘。 曾经萧永可是全年都能忙得不见人影的人,有的姬妾一年都见不着他一回,这会儿他可闲了,都能每天跑到哥哥的地盘上对嫂嫂献殷勤了?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在下台阶的段子卿突然脚下一歪,人就往一边倒去。 “子卿!”余光瞄见段子卿要倒,萧永立刻转身,一步跨上两级台阶,伸出手就搂住了段子卿的腰,将人捞进了怀里,“没事吧?” 靠在萧永胸前,段子卿愣住。 胥仁和月韵齐齐打了个激灵,慌忙冲上前去将段子卿从萧永怀里拉出来。 “王妃您没事吧?”瞟了萧永一眼,月韵拉着段子卿的胳膊将段子卿带到了台阶顶上。 “多谢定阳郡王。”胥仁斜在萧永和段子卿之间,向萧永拱手道谢后就转向了段子卿,“王妃可有哪里疼?有没有崴到脚?” 萧永讪讪地收回手,只担忧地看着段子卿,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不高兴。 “没事,”段子卿也总算回过神来,强自镇定道,“多亏了二皇弟眼疾手快。” 说着,段子卿看向萧永,十分感激的模样。 萧永也扬起了嘴角:“皇嫂没事便好。” 段子卿莞尔一笑:“胥长史,代我送一送定阳郡王。” “是。”胥仁立刻应下,“定阳郡王,请。” “那……那我就先走了,皇嫂还是找个太医来给看看吧。告辞。”话音落,萧永就转身离开,只是也不知道是恋恋不舍还是心中担忧,萧永是一步三回头,频频看向段子卿。 见状,段子卿转身,让月韵扶着她去了后院。 回到定阳郡王府,萧永还是记挂着段子卿,怕段子卿会对自己敷衍了事,犹豫再三,还是让自家长史进宫去请个太医送到吴王府。 事到如今,他就算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子卿已嫁为人妇,萧诚又待子卿不错,看着每次见面都刻意拉开距离的子卿,他也该认了。 其实他早就该看透的,当初若不是子卿追着他跑,这楚国公府里唯一的娘子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且不说她打小就是与萧诚订了亲的,唐国周边小国每年都要向父皇和段公提亲,想要将子卿娶回去供着,以示对唐国的敬畏之心,达成两国友好,那些夫婿人选中比他优秀的多了去了,若不是子卿那时认准了他,他能跟子卿扯上什么关系? 是他违背承诺在先,是他对不起子卿,如今看着一时比一时出众的子卿他才发觉自己对她情有多深这是他的报应,只能翻出回忆思念子卿的好也是他活该,可他现在就真的只希望子卿过得开心。 怅然地叹一口气,转念又想起被他软禁在院子里的傅欣,萧永心中烦躁,便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定阳郡王府。 ☆、65. 第 65 章 十二月二十七,萧诚紧赶慢赶地总算是回到了长安城。 先前段子卿的那一番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刚好要派往云州巡察的人还没有启程,他便到父皇面前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通,说服父皇之后就亲自带人去了云州。 云州原本就是边防重地,每次换防都十分谨慎,要细心处理的事情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他十月才从长安出发,原本年前是回不来的,他也打算能拖就拖,等他想好了日后该如何与段子卿相处后再回也不迟。 可父皇的寿宴之后,胥仁给他的每封回信里就都会提到萧永,据说那浑小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竟隔三差五就要去他们家找子卿聊天,每次手上都提着礼不说,对子卿也是极尽关怀。 那小子明明轻易不入吴王府,可怎么他一走,那小子就倒成了吴王府的常客了?对子卿极尽关怀?为了什么?而且子卿用得着他去关怀吗? 他知道这种事子卿自己可以处理好,从胥仁的回信来看也并没有要发生麻烦事的苗头,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妻子目前为止唯一爱过的男人,他能舒服才奇怪!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想从子卿那里得到什么?想要子卿爱他吗?可怎么样才算是爱他?他希望子卿像谷心柔那样为了他付出一切却每日看他脸色度日吗?他希望谷心柔像白铭那样善解人意却一无所求地平淡度日吗?还是他希望子卿会像柳妹君那样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得到他的心而极尽女人之能事? 都不是,他是喜欢上了子卿在他面前也能坦然自若的模样,他是喜欢上了子卿英姿飒爽的模样,他是喜欢上了现在这个既坚强又脆弱的模样,他并没有希望子卿有所改变,那么他还想要子卿待他怎样呢? 子卿说不会爱他,但若那是萧永留给她的心伤,那不仅是他,子卿或许已经决定不再爱任何一个男人,这是子卿的懦弱,他说他喜欢子卿,却连这一份懦弱都负担不起吗?他统领三军肩负唐国安危,如今竟是连一个女人的懦弱和倔强都承担不起吗?在战场上面对几十万大军时他都没退缩过,却只因一个女人说了一句不会爱他他就跑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最蠢的错误,于是萧诚将骆毅留在了云州监管换防一事,他自己则快马加鞭地赶回长安。 在吴王府的第一个新年,他不能让子卿一个人过。 踏进长安城时已是午时,萧诚便差人将要呈交给皇帝的折子先送进宫,若有疑虑,皇帝自会在午饭之后召他入宫,若没有,萧诚今日便也不必入宫,毕竟换防这事儿虽然重要,却也是一国常务,每年都在做,每年都是同样事情,皇帝比萧诚更懂这事儿,也不需要萧诚特地到皇帝面前去详细解释什么。 策马回府,萧诚一出现在吴王府门前就先把门人给吓了一跳。 他们王爷怎么回来了?没收到消息说王爷今天就回来啊……难不成是胥长史忘了说了? 萧诚也不理会受到惊吓的门人,大步流星地就跨进了门,这一进门就黑了脸。 万浔堂里,萧诚与段子卿坐在一起,而最让萧诚觉得碍眼的是萧永脸上那发自肺腑的温柔笑容。 表现得如此明显,萧永这小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段子卿正百无聊赖地听着萧永的满口废话,面上笑着,眼底却尽是不耐。眉眼一转,段子卿突然就看到了一身轻甲的萧诚大步从门口走来,有那么一瞬间段子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爷?”听到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段子卿回过神来,起身就迎了上去,“王爷怎么回来了?” 是云州那边出了什么事吗?不然他怎么会提前回来? 一在萧诚面前停住脚,段子卿就习惯性地伸手去拆萧诚身上的轻甲。 以前段毅外出归来时,都是段子卿和她的母亲一起卸下段毅的铠甲,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可这会儿突然在萧诚的身上看到铠甲,段子卿就不自觉地伸出手了。 萧诚一愣,老老实实地站着,任段子卿上下其手。 一直陪在段子卿身边的胥仁也赶忙上前,和段子卿一起帮着萧诚将身上的轻甲脱下来。 萧诚抬手摸了摸段子卿的头,温声道:“北边还算安分,没什么事情我就回来了。” 脱下轻甲,萧诚就牵着段子卿走进了万浔堂,看着站在万浔堂里的萧永疑惑地问道:“二皇弟怎么在这儿?有什么事要跟你皇嫂商量吗?” “没什么,”不同于以往冷嘲热讽的口气,萧永温和地笑着,“下朝之后顺路来看看皇嫂。皇兄回来得可真够突然的啊,父皇知道吗?” “知道,”萧诚牵着段子卿在主位并肩坐下,“我去也只是打探一下北边的动静,换防的事情有其他人管。” “原来如此,”萧永也坐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叫萧诚摸不着头脑,“原来是要探一探北边的动静,我就说皇兄怎么会突然离京,连父皇的寿辰都错过了,我还想着若皇兄赶不及回来过年,就要接皇嫂去我那儿过年了,总不能让皇嫂一个人在吴王府里冷冷清清的。” “二皇弟的好意我心领了,”萧永果然是吃错什么了吧?不然怎么转了性了?“我原本就打算赶在年前回来的。” 萧永笑笑,站了起来:“从云州到长安路途遥远,想必皇兄也累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这就走了?”萧诚跟着站起来,“不留下一起吃顿午饭?” 萧永笑着睨了萧诚一眼:“不了,我瞧皇嫂也有些累,还是赶紧吃顿饭歇一歇吧,我改日再来。” 萧诚点点头,偏头对胥仁道:“胥仁,送客。” “是,王爷,”胥仁笑眯眯地走到萧永身边,“定阳郡王,请。” 萧永轻笑一声,道:“胥长史就不必客气了,吴王府里的这点儿路我熟。” 这话说完,萧永就大步离开。 胥仁缩了下脖子,赶忙追上萧永。而听到这话的萧诚登时就黑了脸。 “他常来?” 段子卿长舒一口气,跌进椅子里没个坐相:“十一月末那会儿几乎是每天都来,最近好像忙了些,大概每三天来一次?” “来做什么?”萧诚转头,一见段子卿是这副样子,登时就给逗笑了。 “天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段子卿也是一脸的不满,“要么你找个太医给他看看吧,别是脑子不好了。” 萧诚轻笑道:“若是不想见他,不见不就得了?” 瞧她把自己累的。 “我倒是想了!”一说起这事儿段子卿就来气,“前几天实在是懒得见客,我就让胥仁把他打发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母后给叫进宫去了,说什么‘永儿这孩子啊,心好’,好什么好?他若是心好,那全天下都是善人!连大公主都要来替萧永做说客,我就奇了怪了,她们不觉得萧永其实是不该来的吗?” 全长安都知道萧诚不在长安,之前从不来吴王府做客的萧永却恨不得一天跑三遍,这事儿说得通吗?就算是他们兄弟关系极其要好,萧永担心自己的嫂子生活遇到困难,可他府里没有女人吗?就不能让他的郡王妃或者是哪个红颜知己来一趟吗?他非得亲自来算是怎么回事儿?皇后和大公主也太纵容萧永了吧? “辛苦你了,”萧诚又摸了摸段子卿的头,“明日入宫后,我会去跟母后说说。” 刚好要过年,他也该去皇长姐的府上拜访一次了。 段子卿轻哼一声,没答话。 萧诚摇摇头,拉起段子卿的胳膊就要把人拖起来:“快起来吧,累了就回房歇着。” 段子卿却是纹丝不动,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王爷不必管我,我一会儿就回房去。” 萧诚回来了,她突然就觉得很安心,皇后希望她能妥善处理萧诚和萧永兄弟情谊的事情可以交给萧诚去做,总是厚着脸皮来打扰的萧永也可以交给萧诚去接待,那些想要巴结吴王府的人可以丢给萧诚去处理,有萧诚在,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她担心了。 见段子卿闭上了眼睛,萧诚眉梢一挑,突然弯腰就把段子卿抱了起来。 “啊!”段子卿惊得瞬间瞪圆了眼睛看着萧诚,脸上刷的就红了,“王爷你快放我下来!” “别乱动,当心掉下去。”萧诚坏心地颠了段子卿一下,把段子卿给吓得立刻伸手抱紧了萧诚,萧诚这才迈开脚步,笑容满面地往猗月院走去。 趴在萧诚肩上,段子卿突然心生疑虑。 她还以为萧诚会突然离开长安正是因为听了她说的话后决定放弃,这才过回了往年说走就走的奔波生活,可这会儿萧诚的态度却一如往常,似并没有什么改变,这又是为什么? ☆、66. 第 66 章 大年三十,皇家家宴。 段子卿和萧诚傍晚才入的宫,萧诚去紫宸殿找皇帝,段子卿就去了蓬莱殿给皇后请安。 可踏进蓬莱殿的堂屋,段子卿没看到皇后,倒是先瞧见了傅欣和另外两位郡王妃。 一见到段子卿,傅欣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哎呦,皇嫂可来了啊,这都快要开宴,皇嫂若是再晚点儿来就能直接吃了。” 另外两位郡王妃一听这话就垂下了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段子卿的脚步一顿,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傅欣,旋即展颜微笑,柔声道:“说的是什么呢,可王爷不走我也出不了门,可把我给愁坏了。” 段子卿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将这过错甩给了萧诚。 在座位上坐下,段子卿似十分关切地问傅欣道:“弟妹的身体好些了没?我听二皇弟说弟妹染了风寒,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一听这话看,傅欣的脸色更难看了:“托皇嫂的福,已经痊愈。” “那就好。”段子卿笑着点点头,却暗自琢磨傅欣这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瞧见段子卿这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傅欣的心里更气了,又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说起来皇嫂最近跟我们家郡王关系很好啊,听我们府里的长史说,我们郡王隔三差五就要去吴王府登门拜访,我就觉得奇怪了,我们郡王都是干什么去了?他以前可从不爱去兄弟家窜门的。” 闻言,安平郡王妃和宁海郡王妃也都好奇地看向段子卿。 这事儿她们也听说了,虽然她们家的郡王们都说定阳郡王就算去献了殷勤也没用,吴王妃八成瞧都不会瞧他一眼。可吴王妃和定阳郡王的过往她们也是知道的,这才过多少时日,哪里是说忘就能忘、说断就能断的?刚巧吴王也不在,吴王妃一个人在吴王府里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恰巧有个男人上门来给她依靠,怎么可能不动心?这旧情复燃的可能性很大啊! 段子卿莞尔一笑,从容道:“到底还是兄弟情深,二皇弟那是来给吴王送年货了,我们府里的粮仓里现在摆着的全都是二皇弟送来的东西,可把我们王爷给感动坏了。” “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郡王和吴王的关系如此亲密呢?皇嫂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傅欣这话刚说完,皇后就冷着脸走进堂屋。 “先管好你自己的舌头!若不是将军夫人来与本宫求情,你以为你还能好好过个年?” 听到皇后的声音,段子卿四个人也不管皇后是高兴还是生气,先跪下给皇后行了个礼,请过安后也都不敢起来,全都垂着头跪在地上。 皇后气呼呼地在主位上坐下:“是本宫让永儿多去吴王府走动,帮忙顾看吴王府那一大家,你有什么意见?” 傅欣当即就没了脾气:“臣媳不敢。” 皇后冷哼一声,道:“你们也都跟子卿学着点儿,既已为人妻,就拎清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几位郡王娶了你们,可不是要你们给他们拖后腿的!” 以前她就只觉得这些孩子还小,有些事情要多学几年才能做得好,可子卿嫁过来之后,她是越瞧越觉得这几个不成器,平日里除了会嚼舌根就只会争风吃醋,正事儿一点儿都帮不上忙。永儿这郡王妃更好,竟还学会拖后腿了! 傅庆那厮也是胆大包天,他怎么敢因为女儿的一句话就坏了永儿的事情?若不是永儿做的这事儿也不好给圣人知道,她一定要向圣人告傅庆一状!一个执掌龙武军的将军,怎能如此轻率?eeeee “臣媳谨记殿下教诲。”嘴上答着皇后的话,安平郡王妃和宁海郡王妃却是都在心里给傅欣记上了一笔。 段子卿转了转眼珠子,这才将定阳郡王府里的事情想明白。 圣人寿辰那日,傅庆没在演武上派用萧永选中的人,她当时就在想萧永是不是与傅庆闹了矛盾,可现在看来,该是萧永跟傅欣闹了矛盾。 傅庆一向都很宠溺傅欣这个独女,演武上的事情又无伤大雅,事后顶多也就是被萧永训斥一顿,毕竟如今这局势下,萧永是不可能跟傅庆断了交情。 但萧永那人的脾气素来不好,大概是气得把傅欣给软禁起来,傅家得了消息,就让将军夫人进宫向皇后求情,这大过年的,皇后怎会不卖这一份人情? 傅欣也真是有意思,她不是挺喜欢萧永的吗?怎么现在反倒开始跟萧永对着干了?萧永千挑万选就选中这么一个女人?这还真是他的报应。 “母后息怒,”想明白了事情,段子卿就柔声劝慰皇后,“定阳郡王妃一直都是个单纯的人,方才也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今儿是喜庆的日子,母后快别生气了。” 皇后叹一口气,道:“若她们有你一半好,本宫也不必操这闲心了。都起来吧。” “谢殿下。”四个人这才站起来。 陪皇后在蓬莱殿闲聊一会儿,蓝春就禀报说皇帝的圣驾将要路过蓬莱殿,想邀皇后一同前往麟德殿,听到这话,皇后才真正露出个笑脸。 段子卿和蓝春一人一边地扶着皇后往蓬莱殿外走,傅欣和另外两位郡王妃因为惧怕皇后而躲得老远。 像是有谁掐算好了时间似的,段子卿才刚扶着皇后踏出蓬莱殿,皇帝的銮驾就缓缓出现在路口。 皇后笑得甜美,偏头对段子卿说道:“走,咱们过去。” “是。”段子卿乖巧地跟在皇后身边。 走到街口,段子卿就瞧见跟在銮驾后的几个肩舆,而萧诚正靠在扶手上探头望着她,见段子卿看过去,萧诚就笑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的半边位置。 段子卿会意,却也没急着过去,先护着皇后小心地将皇后送上銮驾:“母后当心。” “恩,不妨事。”皇后一手扶着段子卿,一手拉着皇帝的手,稳稳地上了銮驾。 段子卿福了福身,然后才从銮驾旁推开,绕去了萧诚那边。 “上来。”见段子卿走到了眼前,萧诚就哈下腰向段子卿伸出了手。 段子卿拉住萧诚的手,轻巧一跃就上了肩舆,等段子卿都坐稳了,其他三位郡王妃才刚登上肩舆。 萧诚往萧永那边瞥了一眼,而后凑到段子卿耳边,低声问道:“萧永把他那郡王妃放出来了?” 一回京就收到消息说萧永因为演武时的事情软禁了他的郡王妃,他还给吓了一跳,再细细打听一番,他便有些哭笑不得。 娶了这么一个郡王妃回去,萧永应该悔到肠子都青了吧? 萧诚会知道这事儿,段子卿一点儿都不意外。 “恩,将军夫人去找母后求情了。” “原来如此,”萧诚点了点头,“我就说萧永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转回头看了看段子卿,萧诚伸手将段子卿的手抓进了手里:“冷吗?” “还行。”这话才说完,段子卿就吸了吸鼻子。 萧诚摇头失笑,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盖在了段子卿腿上:“别着凉了,今儿这宫宴得一直闹到半夜。” 与萧诚这边的情意绵绵截然相反,坐在肩舆上的萧永连看傅欣一眼都觉得烦,尤其是在注意到萧诚与段子卿之间的甜蜜后,他就更心烦了。 傅欣坐在萧永的旁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这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萧泽与他的郡王妃一向是相敬如宾,同坐一抬肩舆也只是相互寒暄一下,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而萧羽旁边的宁海郡王妃一瞧见萧诚脱下自己的斗篷给段子卿盖腿,立刻就踢了萧羽一脚。 萧羽给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问自己的郡王妃道:“你干什么?又怎么了?” 宁海郡王妃狠狠地剜了萧羽一眼,抱怨道:“瞧瞧人家吴王,再瞧瞧你,就知道摆弄你那箫!” “箫怎么了?”萧羽莫名其妙地看着宁海郡王妃,“我的箫又招你惹你了?那箫还是吴王妃送我的呢!” “是是是,你今儿晚上就抱着你那破箫睡吧!”她还不如一支箫! 萧羽搔搔嘴角,用肩膀撞了宁海郡王妃一下:“你到底怎么了?是皇后殿下跟你说什么了?还是二皇嫂又欺负你了?” “二皇嫂现在可没心思欺负我了,”宁海郡王妃往傅欣那边看了一眼,“她现在被吴王妃压着,心里难受着呢,定阳郡王又是那副德行,她哪还有空理会别人了?” 萧羽抬手摸了摸宁海郡王妃的头,笑道:“她没欺负你就成,你也别去掺和他们的事,有空就去找吴王妃聊聊天。” “吴王妃?”宁海郡王妃转了转眼珠子,“我知道了,等初三初四,我带上礼去吴王府走一趟。” “真聪明。”萧羽继续摸着宁海郡王妃的头,却被不耐烦的宁海郡王妃一巴掌给拍开了。 ☆、67. 第 67 章 大年夜的宫宴虽说是一场家宴,可正因为是家宴,所以皇帝后宫的妃嫔来了不少,尚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也跟着各自的生母一起来到麟德殿,这席位摆起来也是不老少。 段子卿安静地坐在萧诚身边,低眉浅笑,该答话的时候答话,没人问她话的时候就自顾自地喝酒吃菜看歌舞,面上附和着麟德殿中的喜庆和热闹,心里却惦记着段子鸣。 知道她要进宫守岁,太夫人和武邑侯夫妇就将子鸣接到武邑侯府里了,有田行林陪着,子鸣该也不会孤单,可这到底是子鸣出生后他们姐弟第一次分开过年,怎么想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酒过三巡,身怀六甲的安平郡王妃就叫人给扶下去了,萧泽虽是十分担忧地目送安平郡王妃离开麟德殿,可到底是没跟着一起去。 见状,皇后琢磨了一下,就以要散散酒气为借口,离开了麟德殿。 而一听皇后要去散散酒气,段子卿也不好就那么干坐着,便起身陪着皇后一起出了麟德殿。 皇后慈爱地看着段子卿,嗔怪道:“你这孩子,本宫就是出来走走,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段子卿嬉笑道:“臣媳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出来透透气,母后就给了臣媳一个好借口,臣媳可感激母后了。” 皇后笑着在段子卿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就你这丫头精明!既然不爱在里面看热闹,就陪本宫去看看安平郡王妃吧。” “是。”段子卿甜甜一笑,就搀着皇后去偏殿的暖阁里看望安平郡王妃。 安平郡王妃楚思蕊由女婢扶着坐在了暖阁的榻上,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她原本是不想来的,她身怀六甲本就不便四处走动,他们家郡王在圣人面前又不很受宠,这家宴上即便是少了她一个也不会有人在意,可她跟郡王说了之后,郡王却没准。她猜不出郡王是在顾虑什么,可也只能跟着来了。 从安平郡王府带出来的女婢忙前忙后地帮楚思蕊弄好火盆和手炉,又备好了热茶和点心,正打算退出暖阁好叫楚思蕊眯一会儿,却在暖阁门口看见了皇后和段子卿,吓得几名女婢纷纷跪地叩首,已经在榻上躺好的楚思蕊也弹身而起,慌慌张张地就要下床。 “快躺好别动!”皇后心里一惊,赶忙将段子卿的手往前一送。 段子卿会意,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榻边就按住了楚思蕊。 “当心着点,母后是来看望你的,可不是来吓唬你的,”段子卿笑着扶楚思蕊靠在榻边,“身子重就好好歇着,可别累着咱们小郎君。” 楚思蕊赧然一笑,有些僵硬地靠在了榻边。 皇后也已经走到了榻边,笑容温婉地坐到了另一边:“本宫还记得你怀第一个的时候十分辛苦,这一次瞧着你倒是没受那么些罪。” “多谢殿下关心,”楚思蕊垂着眼,还是有些紧张,“确实是比第一次轻快许多。” 皇后点点头,又道:“那也要当心着点儿,安平郡王也是个粗心的人,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一听这话,楚思蕊就红了眼。 粗心?皇后说他们郡王粗心那都是嘴上有德,要她说,这四位成年的皇子里,数他们家郡王最寡情,外人瞧着都觉得他温柔体贴,可唯有与他日夜相伴的她知道,他根本就是不在乎。 皇后暗叹一口气,戏谑道:“瞧瞧,说你委屈你还真哭上了。” “殿下恕罪,”楚思蕊赶忙擦了擦眼睛,“劳殿下忧心,臣媳实在是感动。” 不去戳穿楚思蕊的谎言,皇后只好拿段子卿转移话题,打趣道:“若能把你这喜气分一点儿给你皇嫂,本宫也会万分感激。” 段子卿面色一红,尴尬道:“母后您怎么又说这个!” “不说这个说什么?”皇后嗔瞪段子卿一眼,“你们成婚也有半年了,平日里旁人瞧着你们俩都觉得腻歪,怎么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段子卿咧咧嘴,委屈道:“那母后您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他们都没圆房,能有动静那才真是奇怪。 皇后瞪着眼睛说道:“问诚儿诚儿说不知道,问你你也不知道,难不成本宫知道?” 瞧着段子卿和皇后之间你来我往地斗着嘴,楚思蕊破涕而笑,也总算不那么紧张了,温声道:“这孩子倒也不是急就能有的,还是得看缘分。臣媳记得吴王的两个庶子都来得晚,可都是聪明伶俐的主儿,这嫡子说不定也要拖一拖。吴王和吴王妃都是有福缘的人,殿下不必忧心。” “若真是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叹一口气,皇后又瞪了段子卿一眼,“最怕就是这夫妻俩只顾着玩闹了,整天东奔西跑的,就不能安生下来。” 段子卿撇撇嘴,楚思蕊捂嘴低笑。 三个女人正说笑着,突然就听“啪”的一声轻响,楚思蕊吓得打了个激灵,段子卿的神色一凛,起身就冲出了暖阁。 “谁?!” 偏头往暖阁东侧一看,段子卿就抽了抽嘴角。 萧诚站在暖阁东边的墙角,脸上的面具反着月光,格外显眼。 见段子卿出来,萧诚就向段子卿招了招手。 “子卿啊,怎么回事?”暖阁里,皇后惴惴不安地探头向门口张望着。 “哦……没事,就、就是一只野猫。” 野猫?皇后眉梢一挑,突地就笑了:“是诚儿来找你了?” 那野猫是要成了精才能知道捡块石头往窗户上砸。 段子卿面色一窘,转头冲暖阁里的皇后傻笑两声。 “去吧去吧,”皇后无奈地笑着,“也不知道那小子是像了谁,这么黏人,本宫以后可不敢带着你四处乱跑了。” 段子卿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向皇后福一福身就跑向萧诚。 “王爷找我?” “谁是野猫?”抬手在段子卿的鼻尖刮了一下,萧诚突然搂住段子卿的腰,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 毫无防备的段子卿双脚一落在屋顶上就踉跄着栽进了萧诚怀里。 “王爷你这是要干吗?”推开萧诚,段子卿一边揉着鼻子,一边不满地瞪着萧诚。 萧诚什么都没说,只挑了挑下巴,示意段子卿抬头。 段子卿疑惑地抬头,这一看就看到了一片星光璀璨的天空。 “好美。”段子卿收回视线,看着萧诚,“王爷就是要给我看这个?” “恩……”萧诚也仰头向上看了看,“原本不是,但现在是了。” 扶着段子卿在屋顶坐下,萧诚就坐在了段子卿的身后,用自己身上的大斗篷将两个人都裹住。 段子卿一僵,偏头瞟了萧诚一眼:“那个……王爷你……” “嘘——”萧诚打断了段子卿要说的话,“难得月明星朗,就当我是个靠垫好了。” 闻言,段子卿的眼角跳了跳。 可萧诚他不是个靠垫,这很难自欺欺人的好吗? “王爷你……” “怎么就不能安静会儿?”萧诚挑起段子卿的下巴,让段子卿仰着头与自己对视,“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明白,你想做什么都依你,偶尔也依我一次。” 段子卿哑然,收回视线,有些内疚地嘟囔道:“怎么好像我总是在欺负王爷似的……” 萧诚轻笑出声:“我乐在其中,所以你只要保持你现在的模样就好,不必顾虑我,也不必担心我,心有不满时,我自会与你说。” 段子卿撇撇嘴:“有没有人说过王爷是个奇怪的人?” “那也是认识你了之后才变得奇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奇怪的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奇怪?” 闻言,段子卿仰头瞪着萧诚,却无言反驳。 怎么觉得萧诚说得竟好像很有道理? 暖阁里,段子卿走后,皇后跟楚思蕊就有些聊不下去,因此宽慰楚思蕊几句后,皇后就回到了麟德殿,进殿时下意识地看向萧诚和段子卿的席位,见那席位上还是空空荡荡的,皇后心中疑惑。 “诚儿和子卿还没回来呢?”在皇帝身边坐下,皇后疑惑地问道。 听皇后这么一说,皇帝才意识到萧诚离席好久了:“子卿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没一起回来?” 皇后笑道:“我才把人带走,诚儿就要人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跑哪儿玩儿去了。” 皇帝琢磨一下,便招手将赵康叫到身边:“让人去找找吴王和吴王妃,看看他们在外面干什么呢。” 赵康应下,立刻就安排人去找萧诚和段子卿,而出去找的人也只是在麟德殿周围绕了一圈就回来了,附在赵康耳边窃窃私语一阵后,就引得赵康窃笑不止。 赵康凑到皇帝和皇后身后,低声道:“启禀陛下、殿下,吴王和吴王妃正在麟德殿的屋顶上,吴王说他们再待一会儿就下来。” “这两个孩子!”皇帝摇头失笑,“得了,让他们在上面待着吧,若不是想跟子卿一起过年,诚儿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就让他们夫妻俩单独待会儿吧。” 这两个孩子刚成亲那会儿他还担心他们会处不好,如今看来倒是他杞人忧天了。好啊,好,他也算是对得起段毅了。 ☆、68. 第 68 章 在宫里守岁熬了一夜,初一一大早,皇家的主要成员强打起精神去祭了个祖,然后才终于能够各回各家,好好休息。 回到吴王府时,段子卿困得脑子都不清楚了,爬上床倒头就睡,因而什么都没有发现,可等她睡醒了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萧诚竟然睡在她身边。 现在萧诚凡是待在猗月院里,就不再戴他那个碍事的面具,此时此刻自然也是没戴的,因此额心处那泛着红的小竖道就格外显眼,段子卿一瞧见那个就总是想笑,至今仍没能习惯。 趴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萧诚额心的疤痕,段子卿怎么看都觉得有趣。 萧诚无奈地睁开眼睛:“就这么有趣?” 段子卿毫无顾忌地点了点头:“很有趣啊,怎么位置就这么正呢?” “也就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段子卿的笑容太灿烂,也太可爱,叫萧诚不得不起身下床。 再躺下去大概要出事。 “那是因为他们读书少。”撇撇嘴,段子卿依旧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还不起?”萧诚转头看着段子卿,“晚上还有家宴,不起床打扮一下?” 闻言,段子卿冲天翻了个白眼:“家里上一群女人,我打扮给谁看啊?” 萧诚挑眉:“我不是男人?” 段子卿眨眨眼,突然就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故意掐着嗓子说道:“王爷,你嫌我丑。” 段子卿这委屈装得一点儿诚意都没有,连眼中的笑意都不知道遮掩一下,看得萧诚摇头失笑。 “不丑,”萧诚捏了捏段子卿的鼻子,“吴王妃天生丽质,貌美如花,一点儿都不丑,但打扮一下就更好看了。” “你还是嫌我不够美,”段子卿把脸往手臂里一埋,“王爷嫌我丑,我好伤心啊,不能参加家宴了,哎呀心好痛。” 看着一个人闹腾的段子卿,萧诚止不住地笑。 合着不想参加家宴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别闹了,快起来吧,”萧诚抓住段子卿的胳膊扯了扯,“你这个王妃若是不参加,那还叫什么家宴?这是规矩,也图个吉利。” “哎呀,心好痛啊,王爷竟然嫌弃我丑,人生无望前途一片黑暗啊。”段子卿依旧埋着脸,话说到最后还“嘤嘤嘤”地扮了几声哭腔。 萧诚灵光一闪,突然偷偷摸摸地凑到段子卿耳边,暧/昧地往段子卿的耳后吹了口气。 吹了气之后萧诚原本还有话要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段子卿突然就弹身而起,动作极快地缩到了床里侧,可就因为动作太快,所以段子卿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哎呦!”段子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头蹲坐在墙边,那小模样瞧着极为可怜。 萧诚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凑了过去,温柔地搂住段子卿,帮段子卿揉着脑袋:“不疼不疼,揉揉就不疼了。” 段子卿红着眼抬头,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 干吗这么哄她? 萧诚轻笑道:“吴王府里也没有这么笨的小孩子。” 段子卿瞪眼。 萧诚低笑两声,轻声问道:“还疼吗?” “……疼。”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段子卿也不闹了,老老实实地跟着萧诚下了床。 萧诚想说一句早知如此何必闹腾,可看段子卿疼得一副可怜样,还是将这话给憋回去了。 走出卧房,萧诚就对月韵说道:“月韵,帮王妃把发髻松一松……随便绑一下就成,别揪疼了她方才撞过的地方。” “是,王爷。”下意识地应下了萧诚的吩咐,月韵愣了一下才冲进卧房,“王妃您撞到哪儿了?” “没事,”段子卿揉着脑袋坐在梳妆镜前,“方才没留神撞墙上了。” 月韵一听可给吓坏了:“天啊!那、那婢子去让人进宫请个太医来给您看看。” “没事没事,”段子卿眼疾手快地拉住月韵,“没撞坏脑子,你就放心吧。” “您还说笑!”月韵急得直跺脚。 见月韵急得快哭了似的,段子卿这才笑了:“真的没事。这也就是你,若是换成黑锦,她才不会这么担心。” 可惜黑锦和若言都被打发出去办事了,最近在她身边打转的总是月韵她们四个,搞得她都觉得自己越发娇贵了。 月韵撇撇嘴,不满地抱怨道:“黑锦姐姐就是个石头心肠,婢子们可学不来。” 段子卿笑而不语。 黑锦可不是石头心肠,只是没有女儿家的娇柔罢了。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将黑锦这块千年寒冰给化开。 拿起梳子,月韵透过铜镜看了看段子卿,笑道:“王爷方才特地嘱咐婢子把王妃的头发松点儿绑,说是怕弄疼了王妃。” 段子卿眉梢微挑,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嘛”。 从段子卿的笑脸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月韵便也不再多嘴,专心地帮段子卿梳妆打扮。 虽然王爷吩咐她给王妃随便绑一下就好,可今夜是他们王府里的家宴,侧妃和其他几位妾室都在呢,人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们王妃怎么能因为撞了脑袋就被人给比下去了? 于是月韵煞费一番苦心,终于是靠着一个简单的发式把段子卿打扮得美若天仙,这才将人送出卧房。 摇摇晃晃地走出卧室,段子卿甩了甩头才觉得清醒一些。 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个多时辰,她又困了。 坐在堂厅里一声不吭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的萧诚还是穿着之前的那一身衣裳,听到段子卿出门的脚步声便转头看向段子卿,这一看就是满目惊艳。 这个女人怎么不管怎么打扮都这么好看呢? 欣赏够了,萧诚就将面具带上,起身走到段子卿身边,牵起段子卿的手后才领着段子卿往外走。 “胥仁刚才来说侧妃她们已经到了,咱们直接过去就成。” “已经到了?”段子卿诧异地看着萧诚,“那王爷你不叫我?侧妃她们等多久了?” “让她们等着。”萧诚满不在乎地说道。 段子卿撇撇嘴,默然地跟在萧诚身边。 吴王府的家宴摆在吴王府的后院池塘边,为添几分喜庆,那池塘里放了许多盏花灯,环绕在周围的几棵树上也都绑了艳红的灯笼。 按时来的几个女人此时正小心谨慎地抱怨着段子卿,余光突然瞄见渐行渐近的萧诚和段子卿时就机警地止住了话题,全都笑盈盈地站起来,向着萧诚和段子卿的方向行了个礼。 “请王爷、王妃贵安,恭祝王爷和王妃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都坐吧。”萧诚摆摆手,便牵着段子卿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 大郎君和大娘子依次到萧诚和段子卿面前拜年,领了红包之后就欢天喜地地回到各自生母的身边,小郎君还小,就只被送到萧诚怀里抱了一会儿,便连同红包一起送还给了谷心柔。 坐在这样一大桌子人中间,段子卿总觉得有些尴尬。 平日里都是她们几个女人坐在一起,不管是口蜜腹剑也好,指桑骂槐也好,都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人群里多了一个萧诚,这画面就怎么看都觉得尴尬。 反正当着萧诚面儿也不会有人对她怎样,于是段子卿就专心致志地享用美食。吃永远都是化解尴尬最好的办法。 但一直没听到段子卿出声的萧诚就觉得别扭了。 “你很饿?”萧诚狐疑地看着段子卿,暗想段子卿为什么一直在吃,她明明不是个能吃的人。 段子卿斜眼瞟了萧诚一眼,低声道:“不饿不能吃吗?” “能……能是能……” “能不就得了?”白了萧诚一眼,段子卿继续吃。 这桌面上若再有两个男人她还能欣赏一会儿,可这坐了一桌子的女人,她不吃难道要跟她们比美吗? 萧诚无奈:“好好好,你吃你吃,爱吃什么就使劲儿吃。” 吃撑了可没人管她。 可段子卿越是想避祸,这祸事就越要找上门来。 同桌的白铭只顾着照顾大郎君,对段子卿和萧诚显然也是并不感兴趣,宫馥蓉跟段子卿一眼,只埋着头吃,旁的事情什么都不管。可谷心柔和柳妹君却是看不惯了。 自打段子卿过门之后,王爷每次踏进后院都只往猗月院去,即便她们能在半路上把人截住,王爷也总是三言两语地就把她们都打发了,依旧是一门心思地只往猗月院奔。 她们就觉得奇怪了,这段子卿到底是有什么本事,怎么就把王爷的心栓得这么死?难得今天终于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可以出现在王爷眼前,她们也是花了心思依着王爷的喜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为什么王爷还是只看着段子卿?就段子卿那吃相,有什么好看的? 于是在与谷心柔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柳妹君突然端起酒杯,一步三扭腰地走到了段子卿的身边,还是站在了段子卿和萧诚之间的位置。 “王妃,借着这年节,奴妾斗胆,敬王妃一杯。” 段子卿一愣,将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茫然地看着柳妹君。 ☆、69. 第 69 章 柳妹君却是难得沉住了气,只端着酒杯,笑容友好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撇撇嘴,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柳充仪客气了。” 这话说完,段子卿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你慢点儿。”萧诚忍不住嘱咐一句。 段子卿没理萧诚,继续吃鸡。 柳妹君暗瞪段子卿一眼,拎起自己拿来的酒壶再倒一杯酒,又转向了萧诚:“王爷,奴妾也敬您一杯。” “恩。”敷衍地应一声,萧诚伸手就要端起自己的酒杯。 “王爷,”柳妹君娇嗔着按住了萧诚的手,“奴妾喂您啊,您以前可常要奴妾喂您的。” 这样说着,柳妹君的手搭在萧诚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着。 段子卿吃鸡的动作一顿,颇为嫌弃地瞄了萧诚和柳妹君一眼,然后搬着屁股下的椅子往另一侧的白铭身边靠了靠。 每次听柳妹君说话,她都有种身在平康坊的错觉,若说妖艳妩媚,果然还是艳羽最让人舒服。这大过年的,她要再吃一只鸡腿压压惊。 段子卿这椅子一搬,一桌子人都看向段子卿,然而段子卿却无所察觉似的,吃得要多香就有多香,引得大郎君萧言泽和大娘子萧言妍也觉得今夜王府的厨子做菜比平日里好吃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 萧诚瞥了段子卿一眼,然后就将手从柳妹君的手下抽了出来,端起酒杯喝下一杯。 “坐下吃饭吧。” 柳妹君眼神一暗,仰头就将杯里的酒灌了下去,结果给辣得丝丝哈哈的,转身要走时,却被椅子腿绊到。 “啊!” 听得一声惊呼,萧诚立刻伸出手接住了柳妹君:“当心些。” 萧诚微微转身,原本是想扶柳妹君起来,可没想到柳妹君竟突然转身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腰就跪倒在椅子旁嚎啕大哭。 “王爷!王爷您是不要奴妾了吗?” 听到柳妹君的哭喊,萧诚傻眼,白铭傻眼,段子卿和宫馥蓉更是吓得手上的鸡腿都掉了。 “怎么了这是?”段子卿偷偷用胳膊肘撞了白铭一下,随口问道。 白铭怔愣地盯着哭闹不止的柳妹君看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道:“对了!妾身记得柳充仪是不能喝酒的,哪怕只喝上一口也会醉得哭闹不止。跟了王爷之后,柳充仪为了不在王爷面前失态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没能及时阻止柳充仪,还请王妃降罪。” 段子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怪你,过年嘛,就是要热闹些。” 柳妹君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却特地跑上来敬酒? 段子卿转眼看向坐在萧诚另一边的谷心柔,笑得意味深长。 这边段子卿悠闲自在地擦了擦油腻腻的手,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小酒,饶有兴致地听着柳妹君的哭闹,那边萧诚却是差点儿暴跳如雷。 自从这个柳妹君不知道跟谁学了一身的风尘气后,他就不太喜欢她,平日里能躲就躲,方才在席上瞧见她时还想着希望她今日能安安分分地吃完这顿饭,结果这会儿就闹了起来…… “把人拉开!”萧诚恼怒得黑了脸。 可柳妹君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竟是死死攥着萧诚的衣裳不撒手,胥仁和女婢们还怕扯坏了萧诚的衣裳,也不敢硬拉,场面一时之间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萧诚急了,转头瞪着段子卿道:“你就看着?!” 段子卿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谷心柔恰巧在这个站起来,绕到萧诚身侧,轻拍着柳妹君的背柔声劝慰道:“柳充仪快起来,我扶你回房去。” 柳妹君却根本不听,这会儿就认准了萧诚,怎么都不肯撒手。 “王爷,”谷心柔一脸为难地看向萧诚,“要么妾身陪王爷先将柳充仪送回院子吧,也不能让柳充仪一直在这里苦恼。等明日柳充仪酒醒了,妾身再做惩处。” 左思右想,萧诚也觉得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不管他有多讨厌柳妹君,总要先把人哄回去再说,瞟了一眼事不关己似的段子卿,萧诚拎着柳妹君起身,往柳妹君的院子去。 谷心柔赶忙跟在了后头,女婢们也牵着大娘子抱着小郎君脚步匆忙地追上去,段子卿却依旧坐在桌边,动都没动一下。 白铭目送着萧诚一行走远,有些担忧地问段子卿道:“王妃,您……不去看看吗?” “我去做什么?”段子卿轻笑一声,“我又不能帮人醒酒,去了反要坏了人家的好事。白夫人酒量如何?” 白铭一愣,然后温婉笑道:“妾身的酒量不是很好,但若能陪王妃小酌,那是妾身的福分。” “什么什么?要喝酒吗?奴妾也来奴妾也来!”宫馥蓉舔着油腻腻的手指,兴奋地看着段子卿和白铭。 三个女人相视一笑,便惬意地推杯换盏,聊着些无关紧要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喝着酒的三个女人还正在兴头上,突然就听见小孩子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人哭着讨饶的声音。 三个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就见萧诚一手抱着小郎君,一手牵着大娘子,怒气冲冲地往这边来,谷心柔则哭得妆都花了,踉跄着追在后头。 白铭喃喃道:“她们终于是捅了马蜂窝了。” 白铭在萧诚的身边待得最久,对萧诚的脾性自然也是十分了解,这些年后院里谷心柔和柳妹君的小动作萧诚不是不知道,只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只睁一只眼闭一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这两个女人也没做什么有损王府和触碰萧诚底线的事情,萧诚还忍得了。 可现在看萧诚怒气冲冲地把孩子都领了出来,白铭知道萧诚是真的动怒了。 “给你!”萧诚大步流星地走到段子卿面前,什么都不解释就先将两个孩子塞给了段子卿。 “诶?”段子卿傻眼,手忙脚乱地接住被丢下来的小郎君,“怎么了这是?” “你不必管!”萧诚气得手都在抖,“这两个孩子日后就由你抚养,免得他们跟着心术不正的生母学得些丢人现眼的东西!” 一听萧诚这话,谷心柔扑倒在萧诚脚边就是一通哭嚎:“王爷!王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求求您,求您把孩子还给妾身!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滚!”萧诚一脚将谷心柔踢开,“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权当赏你这些年劳苦功高,可你现在是蹬鼻子上脸,把我也当傻子耍了吗?!” 一听这话不对,段子卿赶忙空出一只手扯了下萧诚的衣袖,然后对其他人吩咐道:“天色也不早了,白夫人和宫沁华该回去歇了。” “是。”白铭会意,赶忙领着大郎君、带上宫馥蓉和两院的女婢们匆匆离开。 段子卿又道:“月韵、月茗,带上大娘子和小郎君去猗月院歇息,好生哄着。胥仁,你们全都退下。” “是。”两拨人同时应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花园,转眼间这花园里就只剩下萧诚、段子卿和谷心柔了。 段子卿尴尬地站在萧诚和谷心柔旁边,想了想,还是柔声说道:“那我也先回猗月院去看看孩子。” 话音落,段子卿就要走,可是却被萧诚抓住了手腕。 段子卿顿住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萧诚。 萧诚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什么要跟她说的,在王府后面挑个院子让她搬过去。” 这话说完,萧诚倒是先走了。 望着萧诚的背影,段子卿满心无奈。 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谷心柔,段子卿叹一口气,伸手去扶:“先起来吧。” 谁知谷心柔“啪”的一声打开了段子卿的手,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段子卿:“这下你满意了?你得意了?” 段子卿眉梢一颤,退了两步,又坐回椅子上:“你知道这吴王府里,是谁说的算吗?” 段子卿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谷心柔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当然是王爷说的算。” “原来你还记得啊?”段子卿哂笑,“这吴王府是王爷的吴王府,从长史胥仁到府内护院再到账房先生,从前院客卿到后院女婢甚至是四院姬妾,这些都是王爷的,王爷想要,这些人便都能留下,可若谁惹了王爷不高兴,那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这个道理,我一直都以为你懂。” “我自然懂,”谷心柔哽咽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地为王府效力、替王爷着想,我做错什么了吗?” 段子卿淡然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太高估自己了。” 谷心柔蹙眉:“你什么意思?” 段子卿倾身,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把主母的权力看得极重,你知道萧诚很难爱上谁,倒不如替他做事,这样兴许还能在他心里占一席之地,因此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最先做的就是帮你保住了你的权力。 只可惜你还是怕我,怕我有一天会想要回这个权力,那样的话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到那时候你就跟柳妹君、跟白铭、跟宫馥蓉没什么区别了。可你知不知道,我若想跟你抢,你一定赢不过我。” “为什么?我比你差在哪儿了?这王府我管了多少年了?我比你差在哪儿了?”谷心柔瞪着眼睛看着段子卿。 “差在哪儿了?”段子卿哂笑,“没差在哪儿,但,我是主,你是奴。” 谷心柔的眼中一震,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似的瘫坐在地上。 段子卿叹一口气,道:“我是真的从没想过要从你们那里抢夺什么,是因为我怕麻烦,也是因为我即便没有那些也能过得很好,就算与萧诚和离净身出户,我也能回到楚国公府里去,可若失去了那些,你们却过不了好日子了……你该庆幸这府里没人想把你赶出去,也没人想要把你卖掉。” ☆、70. 第 70 章 跟谷心柔说完话,段子卿就将谷心柔一个人丢在花园里,快步回了猗月院。 “月韵,怎么样了?”循着哭声脚步匆匆地跑进门,段子卿一进门就先询问孩子们的状况。 月韵和月茗两人正跟哭闹不止的萧言妍撕扯着,一见到段子卿就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启禀王妃,小郎君已经哄睡了,可大娘子就……” 月韵跟段子卿说话时,萧言妍还在哭嚎着要找娘。 看着嚎啕大哭的萧言妍,段子卿突然恶声恶气地喝一句道:“你娘不要你了!” 萧言妍的哭声戛然而止,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段子卿,傻呆呆地愣着。 段子卿这才快步上前,将吓呆的萧言妍抱起来,内疚道:“娘没有不要你,妍儿乖哦,母亲胡说的。” 萧言妍转头看着段子卿,眨巴眨巴眼,眨出两滴眼泪后又咧开嘴要哭。 段子卿轻轻拍着萧言妍的背,忙在萧言妍哭出声之前说道:“娘病了,娘怕把病气过给妍儿,所以妍儿今天住在母亲这里好不好?跟弟弟一起睡好吗?” 萧言妍又合上了嘴,眨巴着闪着泪光的大眼睛看着段子卿:“弟弟?” 萧言妍只知道她有个小哥哥,可她跟小哥哥不熟,他们从来没有一起玩过,那么她又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 段子卿抽出帕子替萧言妍擦了擦脸,柔声道:“母亲带你去看弟弟,妍儿要悄悄的,不能吵醒弟弟知道吗?” 萧言妍吸吸鼻子,重重地点头。 段子卿笑了笑,转头问月韵道:“小郎君呢?” “跟月香和月眉一起待在东厢房里。”说着,月韵就找出一个小毯子,将萧言妍给包了起来。 萧言妍一心想着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弟弟,此时倒是十分老实。 段子卿抱着萧言妍出门,再三嘱咐萧言妍要保持安静后,才让月茗打开了东厢房的门。 萧言妍会哭闹,但好歹听得懂人说话,还说得通,可萧言生那个小不点是什么都不懂,这万一醒了没见着熟人再哭了,那可不好哄了。 抱着萧言妍坐在床边,段子卿指着熟睡的萧言生,低声道:“你看,弟弟睡得多香。” 萧言妍打量了一下小小的萧言生,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段子卿:“他是弟弟?妍儿的弟弟?” “恩,”段子卿点头,“弟弟可爱吗?” 萧言妍从段子卿的怀里爬出去,挪腾到了萧言生旁边,仔细地打量着萧言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萧言生的小手。 “母亲,弟弟好软!”萧言妍转头看着段子卿,因为惊奇,所以一对大眼睛亮晶晶的。 段子卿笑着摸了摸萧言妍的头:“恩,弟弟很软,所以妍儿以后要轻轻地碰,知道吗?” 萧言妍点头如捣蒜。 暗道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子就是好哄,段子卿又道:“那妍儿今天在母亲这里陪着弟弟睡好不好?等娘病好了,就来接妍儿回去,好不好?” 萧言妍想了想,然后点头。 安抚好了萧言妍,段子卿就领着月韵走出了东厢房。 “你们四个今夜就在这里照看着,别在孩子面前说多余的话,哪怕他们都睡着,也不能说一句不好的话。” “是。”月韵应下。 段子卿想了想,又道:“小郎君夜里起夜时可能要吃东西,你去找他的奶娘来,今天晚上你们就辛苦一些吧。” 月韵偏头看了看段子卿,疑惑地问道:“王妃您明明没有生养过,怎么这么懂?” 段子卿一愣,斜了月韵一眼:“我只是没生过,楚国公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月韵这才想起段子鸣比段子卿小了六岁,段子鸣出生时,段子卿已经懂事了,先公夫妇又都不在身边,就算家里有女婢下人,自己的弟弟还是要自己顾看着才放心。 “王爷呢?回百晖院了?” 月韵却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王爷刚刚来看了看大娘子和小郎君,然后又脸色铁青地冲了出去,婢子看胥长史的脸色也是难看极了。” “是吗?”沉吟片刻,段子卿叹了口气,“我去看一眼吧。” “让月茗陪您去吧。” “不必,”段子卿冲月韵笑了笑,“左右都是在王府里,不会出事的。” “那婢子去给王妃拿一盏灯笼。”话音未落,月韵已经转身跑开了。 段子卿笑笑,等月韵拿来了灯笼,这才提着灯笼出去找萧诚。 差不多走过了半个王府,段子卿才在下人住的院子里找到了萧诚。 王府里,唯有这个院子里挖了一口水井,此时本是住在这院子里的下人都被赶了出来,聚集在院子不远处的一小块空地上,而萧诚正站在院子的井边,不停地提出冰凉的冷水浇在自己身上,任旁边的胥仁和骆毅怎么劝都没有用。 见状,段子卿也是给吓了一跳,抬脚就要冲进去阻拦,可转念一想,段子卿的脚步就突然顿住。 “胥仁。”清了清嗓子,段子卿退出院子,还将院子里的胥仁给叫了出来。 听到段子卿的声音,胥仁愣了一下,看了看还在往自己身上浇水的萧诚,再看看躲在院子门口的段子卿,胥仁还是转身跑到了院门口。 “王妃放心,王爷他……” “被下药了?” “呃……”没想到段子卿会毫不避讳地将这个答案说出口,胥仁尴尬地不敢看段子卿的眼睛,“是这样没错……” “啧啧啧,栽在女人手上,难怪他会气成那样,”段子卿撇撇嘴,“不能找个人来给他?这天儿还冷着呢,就这么往身上泼冷水,该着病了。” 又从段子卿口中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胥仁更加尴尬了:“那个……王爷不要。” 这个时候王妃不该亲自出马吗?可看王妃打从一开始就躲在院子门口的模样,似乎并不想亲自做这解药啊。 “啊?”段子卿反倒是惊讶地看着胥仁,“啧!派个腿脚快的去……去楚国公府找一个叫余君以的人来。” 段子卿原本是想让胥仁去找个太医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太医口风不紧。 “啊?”胥仁一愣,“余君以?” “去就是了。” “是!”胥仁应下,立刻就找了个轻功好的往楚国公府去。 所幸楚国公府离吴王府不远,所幸余君以正在楚国公府里,于是一炷香之后,余君以就到了。 “王妃。”被带到院子门口,余君以不慌不忙地向段子卿行了个礼。 “恩,”段子卿伸手指着院子里怒气冲天的萧诚,道,“那个人。” 余君以这才看向萧诚,蹙眉道:“找个女人来不就得了?” 段子卿摊手:“他不要。” 余君以挑眉:“那找个男人?” “……别说笑!”段子卿踢了余君以一脚。 余君以耸耸肩,风度翩翩地踏进了满地是水的院子,在萧诚面前站定后,都没给萧诚提问的时间,抬手就给了萧诚一记手刀。 萧诚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你!”骆毅吓得赶忙上前抱住萧诚,“你是什么人?!” 余君以却不理骆毅,拍了拍手,就转头看着段子卿:“这样可以吗?” 段子卿的眼角狠狠跳了跳:“余、君、以!” 狡黠一笑,余君以又转回身,冲骆毅挑了挑下巴:“抬他去床上。” 骆毅有些搞不清状况,段子卿长叹一口气,偏头对胥仁说道:“这人的性子是恶劣了一些,但医术高明。让骆毅背着王爷回百晖院吧。” “是。”虽心有余悸,可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将昏倒的萧诚送回百晖院。 余君以慢悠悠地跟在骆毅和胥仁身后走出院子,低声对段子卿说道:“王妃早该打晕他,药效太强,冲多了凉水反倒伤身。” 段子卿带着余君以往百晖院去,反问道:“你确定是该由我去打晕他?” “恩……”沉吟片刻,余君以摇了摇头,“果然王妃英明,您除了鞭法和轻功,旁的功夫根本见不得人,尤其是拳脚功夫。” 段子卿撇撇嘴,无言反驳。 余君以又道:“日后这样的小事就不必来找我了,田二娘的药香制得不错,席谦正打算出资给她开个铺子,王妃若有时间就去跟田二娘讨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吧。” “是吗?”听余君以提起田艳羽,段子卿就笑了,“还真让她成了。” “那是自然,王妃您也不想想是谁在教她药理,”余君以得意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都求学无门,真是便宜她了!” 段子卿冲天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余君以说话。 在段子卿的陪同下进了百晖院的卧房,余君以先燃了一根自带的线香,然后才坐到床边去给萧诚行针。 胥仁和骆毅都站在床边紧张兮兮地看着余君以手上的针,段子卿左右看了看,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72. 第 72 章 听余君以那么一说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萧诚都没收拾一下自己就冲出门去了,一路狂奔往猗月院去,这一路上可吓坏了吴王府的下人们,立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胥仁,胥仁心里也是一惊,撂下手上的活就往猗月院跑。 “王妃呢?”一到猗月院,衣衫不整的萧诚开口就问段子卿的所在。 猗月院的下人们也被萧诚这副狼狈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虽说王爷最近在猗月院时常常不带面具,可今儿怎么就这么跑来了? “启禀王爷,王妃在东厢房里。” 闻言,萧诚立刻跑向东厢房,一把就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子卿!” 东厢房里的五大两小都被萧诚这架势给吓住了,最小的萧言生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 “哎呦喂!”段子卿揉了揉耳朵,“这嗓门亮的。” 月茗赶紧把萧言生抱起来哄着,段子卿这也才看向萧诚,定睛一看就给吓了一跳。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府里走水了?” 他这衣裳也没换,头发也没梳,连面具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能叫吴王萧诚这么慌张,是天要塌下来了吗? “别瞎说!”扫了眼东厢房里的月韵四人,萧诚一把拉起段子卿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出了东厢房,萧诚就急匆匆地扎进了主屋,将段子卿推到屋里后,就将主屋的门关了个严实。 “你的守宫砂在什么位置?” “啊?”段子卿一愣,旋即觉得有些窘,“王爷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萧诚却是一副敌军压境似的紧张神情,沉声道:“我先前没想到,你那守宫砂可在显眼的地方?遮得住吗?若叫母后知道就糟了!” 段子卿眨眨眼,道:“若被母后知道,也是我去挨训,倒霉的是我,讨人嫌的是我,受罪的也是我,王爷你慌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萧诚瞪着段子卿,“这事儿明明是我吃亏,可若传到外面去,那些多嘴多舌的人还不知道要把你说成什么样!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 段子卿突然轻笑一声,道:“那王爷你自个儿站到街上去,大喊一声‘我乐意,关你们屁事’不就完了?你吴王一发话,还有谁敢嚼舌根?” 见段子卿还有心情说笑,萧诚气得在段子卿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事情若真有那么容易,我还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跟我,可不仅仅是你跟我。” 萧诚的这最后一句话,段子卿听明白了。 “王爷放心吧,”段子卿笑着卷起了右边袖子,“不会有人看到的。” 衣袖被卷起,段子卿的右臂就逐渐显露在萧诚眼前,待看清那条胳膊的模样时,萧诚惊诧不已。 段子卿的手臂上缠着一条赤红色的蛇,细细的,蛇尾搭在肩上,蛇身在大臂上缠了三圈,蛇头探出手肘,伏在小臂,蛇目紧闭,这原本该是一种凶猛的野兽,可雕青的师傅却将它刻画成了安详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守护着段子卿,而那一颗原本该十分显眼的守宫砂则完完全全地被遮盖在蛇身之下,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你……什么时候刺的?” “王爷离京的时候刺的。”段子卿如实相告。 萧诚盯着段子卿胳膊上的雕青,一言不发。 他的确是因为担心段子卿才过来提醒她要小心行事,可当真的看到段子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时,他却觉得有些生气。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没有考虑他们在一起的可能,这条蛇就是这个意思吧? 见萧诚半晌都没说话,段子卿放下了袖子:“王爷?怎么了?” 萧诚抬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段子卿,半晌之后却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没事,既然你已经有所准备,那我就放心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去上朝。” “好。”段子卿点了点头,送萧诚离开猗月院。 萧诚走时,却将胥仁留在了猗月院,萧诚没多说什么,可胥仁和段子卿都知道他们今天的任务,无非就是要在王府里寻个谁都去不到的地方,将谷心柔和柳妹君软禁起来。 看了看不太想管这事儿的段子卿,胥仁开口道:“王妃,地方属下已经选好了,您看……” 段子卿叹一口气,道:“带我去看看吧,也让人将她们两个带过去。” “是。”胥仁立刻就引着段子卿往吴王府的最深处走去。 胥仁给谷心柔她们选的这个地方在后花园的后面,与后花园之间还隔了两座院子,再往后就是倒座房和王府的后墙了。这地方段子卿之前从没来过,萧诚似乎也从不过来,不然这地方也不会死一副无人打理的荒芜模样。 走在段子卿的身边,胥仁解释道:“咱们王爷身边的人少,花园再往后的这些地方基本都是闲置的,虽然每日都会有人来做洒扫,可没人住总归是缺了人气,就显得有些荒芜。” 段子卿在这冷清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才回到前院,就见谷心柔和柳妹君两个人被人强行拖进门来。 “反了你们了!你们快放开我!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柳妹君歇斯底里地喊着,可拉扯她的人都知道她是惹怒了萧诚,因此也不惧怕,不管柳妹君说什么,他们都毫不动摇地将柳妹君拖进了院子里。 相较之下,谷心柔就安静多了。 见段子卿站在院子里,下人们就将谷心柔和柳妹君丢下,纷纷向段子卿行了礼。 “见过王妃。” 听到有人叫“王妃”,柳妹君立刻抬头看向段子卿,爬起来就向段子卿扑过去。 “你为什么让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扑到一半,柳妹君就被人给拦住了,“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段子卿深吸一口气,道:“你该先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或者是侧妃昨夜在你那里干了什么。” 柳妹君一怔,随即大喊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有什么证据?!” 段子卿轻笑一声:“原以为你只知道计划的前半段,后来只是受侧妃连累,可听你这话,你似乎是连后半段也十分清楚,既然如此,被带到这里来,你也不算冤枉。” “不……不……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柳妹君矢口否认,“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我跟了王爷那么多年,王爷不会允许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样对我的!” “王爷若想见你,那站在这里的也不会是我了,”段子卿叹了口气,“而且,这样对你的人是王爷,并不是我,王爷说他不想再见到你们,但念及你们是大娘子和小郎君的生母,因此吴王府会继续养着你们,日后你们就在这里清净度日吧。” “不……这不可能……你骗人!你骗人!” 谷心柔抬眼看了看段子卿,冷声道:“即便你将我送到这离王爷最远的院子,我也不会一直都待在这里的,我会出去,终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王爷身边!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对王爷全心全意的人!” 段子卿忍不住又暗叹了一口气。 就没人问一问她们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吗?她们就不想知道她们的孩子会不会受到牵连吗? “那么,我祝侧妃早日得偿所愿。” 话音落,段子卿就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胥仁留下安排好伺候的下人和看管的守卫后,就去追段子卿了。 “王妃!”跑到段子卿身后,胥仁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王妃,侧妃现在被关了起来,那府里内院的事情……?” 王妃该不会是要丢给他了吧? 像是猜出了胥仁的心思,段子卿偏头看了看胥仁,戏谑道:“有胥长史在,我不担心。” 胥仁一听这话就苦了脸:“不是……王妃,那个……其实一直以来内院的事情都是侧妃□□,有许多事情,属下也实在是搞不清楚。属下倒是也很愿意帮王妃分忧,只是若哪里做得不好,外面的人可是会将这罪责怪到王妃头上,王妃贤明在外,若因为属下的愚钝而受到连累,那属下可怎么过意得去啊。” 他们王爷娶了王妃之后就开始在长安城中充盈自己的势力了,他与客卿们也终于能真正地各司其职了,这会儿他哪有空管内院的事情啊!可别折磨他了! 段子卿被逗得咯咯直笑,道:“胥长史拍马屁的功夫真是不错。我与胥长史说笑的,前院的大事还要胥长史替王爷打点,后院里的这点儿琐事怎敢再交给胥长史?把东西都送到猗月院吧。” 一听这话,胥仁顿时就乐开了花:“是!属下这就去叫人整理一下,立马就给王妃送过去!” 他们王妃终于要开始管事了,他好感动! 看着胥仁风驰电掣的背影,段子卿摇头失笑。 王府内院啊……要亲自打理好麻烦,她去跟席谦借个人吧? ☆、73. 第 73 章 大年初五,同时带两个跟自己不亲的孩子的段子卿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将段子鸣、田艳羽和田行林全都叫到了吴王府,进到猗月院一看到两个小不点,三个人登时就傻眼了。 “姐,你这是干什么呢?”看着闹哄哄的院子,段子鸣目瞪口呆。 他姐喜静,怎么却弄了两个能闹腾的孩子回来?这孩子哪儿来的? 段子卿抱着萧言生站在主屋门口,瞪着萧言妍的背影对段子鸣喊道:“把那小丫头给我抓住!” 真是够了!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萧言妍这么能闹? 难得听见段子卿喊,段子鸣下意识地听从命令,往旁边跨出一步就堵住了哈哈笑着想要逃出院子的萧言妍,一把抱了起来。 突然就被一个陌生男人给抱了起来,萧言妍吓得尖叫一声,然后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戒地看着段子鸣。 段子鸣觉得有趣,抱着萧言妍就踏进了院子:“嘿,姐,这小丫头还瞪我。” 田艳羽将两个孩子打量一遍,然后问段子卿道:“这是吴王的庶子和庶女?” “不然还能是谁?”等田艳羽走到面前,段子卿就毫不客气地将萧言生给塞进了田艳羽的怀里,“帮我抱会儿。” “诶?”田艳羽惊慌地瞪起了眼,“干吗给我啊?你身边的女婢呢?” 段子卿甩甩胳膊,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这小子不让她们抱,一抱就哭。” 田艳羽挑眉,低头看了看一脸傻笑的萧言生,道:“那为什么我抱不哭?他又不认得我。” 段子卿掀起眼皮看了看田艳羽,随口道:“大概是你长得好看吧。” “瞎扯。”田艳羽白了段子卿一眼。 这么大点儿个孩子,他知道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啊? 田行林看小小的萧言生觉得有趣,便向田艳羽伸出了手:“姐,给我抱抱。” “你会抱吗?”田艳羽狐疑地看着田行林,“这要是摔着了,你可赔不起。” “摔不着!快给我玩玩。” “还玩。”轻笑一声,田艳羽还是把萧言生小心地放进了田行林的怀里,“我可说真的,你小心点儿。” “放心吧。” 十分谨慎地抱好萧言生,田行林还在那儿乐呢,萧言生就突然瘪了嘴,哇的一声就哭了,田行林登时就给吓住了。 “姐、姐,他、他怎么哭了?” “我怎么知道!”田艳羽赶忙躲开,生怕田行林再把萧言生给送回来,“哭了你就哄哄。” 这话说完,田艳羽也飘到段子卿身旁,在旁边的另一把藤椅上坐下。 “哄?”田行林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哄?” 段子卿怎么看都觉得别人受罪的画面很有趣,见田行林给急得够呛,这才出言提醒道:“你把他举高就行了。” “举高?怎、怎么举?”田行林抱着萧言生比量半天。 “头冲上。”段子卿翻了个白眼。 “哦、哦。”田行林这才试着把萧言生举高。 果然,萧言生的哭声戛然而止。 “嘿,真的管用!”田行林觉得有趣,就将萧言生放下,举高,又放下,又举高,来回几次就逗得萧言生咯咯直笑。 田艳羽道:“这两个孩子不是挺好哄的吗?怎么就把你累成这样了?” 段子卿偏头看着田艳羽,道:“从年初二到今天,三天,我一个人,哄他们两个,整整三天。” “吴王呢?”田艳羽挑眉。 吴王就把孩子给撂这儿就跑了? “吴王?”段子卿嗤笑一声,“他能顶什么用?问什么都不知道,做什么都不会,在我这儿坐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能把两个孩子都惹哭,他可给我躲远点儿去!瞧见他就烦!” 田艳羽愕然,半晌才低声道:“吴王那人瞧着可挺机灵的,好像什么都会。” “假象!骗人的!”那男人根本就是笨得要死! 田艳羽笑道:“得了,你也别埋怨吴王了,男人都这样,不该会的都会,该会的什么都不会,我那夫君也是这个德行,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听田艳羽提起她那个亡夫,段子卿眼神一闪,瞥了田艳羽一眼,见田艳羽是一脸幸福的笑容,段子卿的心里却是更担心了。 人死不能复生,艳羽虽然说过她答应过亡夫会好好活着,可若不能放心,那她是永远都活在那段回忆里啊。 “对了,听余君以说你那药香做的不错?” “那当然!”田艳羽得意地笑着,“我是谁?还有我弄不成的东西吗?我给你带了几样过来。” 说着,田艳羽就打开了方才被她放在腿上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逐一介绍起来,说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瞧见她这副模样,段子卿笑了。 都介绍过之后,田艳羽又笑道:“燕主簿还帮我联系了席家,说要在东市开个铺子。” “燕主簿?”段子卿挑眉,“怎么又是燕风子?上一次就是燕风子帮你找的余君以,这次又是燕风子帮你联络的席谦?” 燕风子虽然是楚国公府的主簿,也大概知道她手上这些可以用的人,可真正能联络到余君以和席谦并且要他们出面的那只能是黄琼和清宁。上一次艳羽跟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这怎么又来一次? 田艳羽眨眨眼,摇头道:“我不知道啊,反正他把人找来了,我就用喽。” 段子卿摇头失笑:“罢了,这事儿等我之后再回去问他。” “额……”田艳羽咬咬嘴唇,伸手扯住段子卿的衣袖,“他这不是犯了什么错吧?” 段子卿笑笑,道:“没有,算不得是错事,顶多也就是过失。” “会受罚吗?” 段子卿偏头看着田艳羽,突然在田艳羽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对了,你这些香都该怎么用来着?我没记清,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怎么那么笨啊!”田艳羽嫌弃地斜了段子卿一眼,然后又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萧诚回府时,猗月院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段子卿和田艳羽倒算是安静,可段子鸣正闹着追在萧言妍的后头,追得萧言妍一边笑一边叽哩哇啦乱叫,田行林似乎正在喂萧言生喝奶,可萧言生刚跟田行林玩熟,这会儿闹得正欢,喝一口吐一口,还往田行林的脸上喷,弄的田行林的胸前湿漉漉一片,简直惨不忍睹。 萧诚突然没有勇气踏进猗月院。 萧诚是不想进门,可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萧言妍是最先发现萧诚的人,因为正在兴头上,所以胆子也比平日大一些,一看到萧诚就尖叫着奔了过去。 “父亲!”话音落,萧言妍就扑过去抱住了萧诚的大腿。 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儿主动抱,萧诚感觉怪怪的,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王爷。”向萧诚拱手问了声好,段子鸣气喘吁吁地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这小丫头片子可真是体力旺盛,他都跑得累了,这丫头却还能疯。 “王爷这是去哪儿了?”年没过完,也不需要上朝,王爷这是去哪儿了才回来? 萧诚抱起萧言妍,听到段子鸣的问题,就瞟了一眼院子里的段子卿。 “你姐姐让我去宫里和武邑侯府走一趟,她这一段时日恐怕抽不出时间过去,让我去打个招呼。” “啊?……哦。”段子鸣挠挠头。 姐姐让他去?姐姐让他去他就去?嘿,这王爷可真听话。 萧诚抱着萧言妍径直走进主屋,路过段子卿身边时还瞄了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冲天翻了个白眼,起身跟进了屋。 从萧诚手上接下萧言妍,段子卿就直接将萧言妍放在了地上:“去找舅舅玩儿吧。” “好的,母亲。”萧言妍咯咯笑着又跑出了主屋,找段子鸣去了。 等萧言妍跑走了,段子卿就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母后说了什么,还是太夫人说了什么?” “母后……”萧诚顿了一下,又道,“母后没说什么,太夫人说要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太困难了,这会儿两个孩子还图个新鲜,能玩起来闹起来,等新鲜劲儿过了,就该想生母了。” “所以呢?”把孩子送回生母身边一起住那冷清的小院子? “太夫人说,到时候若是能行,就把他们留在身边,若是不行,就单开个院子给他们住,太夫人还说等过了年她会选一些懂照顾孩子的妇人送过来,帮着你顾看两个孩子。” 闻言,段子卿嫌弃地睨了萧诚一眼,道:“你要是能帮上忙,也用不着太夫人费心了。说来也奇怪了,你这个亲爹怎么那么不招人待见?” 萧诚看了看段子卿,道:“他们大概是太喜欢母亲了。” 其实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三个孩子很乖巧,他每次见到泽儿和妍儿的时候,这两个孩子都默不作声地跟在各自的奶娘或者生母旁边,而生儿大部分时间都在睡。 可妍儿和生儿到了猗月院后,每日除了疯就是闹,生儿虽然只能躺着咿咿呀呀,可闹起人来丝毫不输给妍儿,屋顶都能被这两个孩子给掀翻,瞧着是要多没规矩就多没规矩,可两个孩子都在笑,那样毫无顾忌的笑脸,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子卿,”萧诚突然抓起段子卿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段子卿,“幸好有你。” ☆、74. 第 74 章 十五过完,太夫人选的奶娘们就被送到了吴王府,段子卿也总算是清闲了下来,于是在萧诚去上早朝后,段子卿就换了一身男装,准备出门。 “王妃,您今日要出门?”瞧见段子卿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月韵颇感惊讶。 “是啊,怎么了吗?” “那个……”犹豫一下,月韵还是说道,“奴婢知道王妃这段时日辛苦了,可大娘子和小郎君都还没有跟奶娘们熟悉起来,您在的时候他们都哭得厉害,您若不在……” 段子卿不以为意道:“哭着哭着就混熟了,不妨事。” 这话说完,段子卿就伴着刚起床的萧言生的哭声离开了猗月院,快步走到吴王府门前,黑锦和长孙若言正牵着马等在门前。 见到这两个人,段子卿展颜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两个了。” “少主言重了,不辛苦。” “那走吧,去席谦那里看看。”话音未落,段子卿就已经跃身上马,打马往席谦的那个伎馆去。 依照段子卿当初的要求,伎馆的门面建得十分低调,与左右两边的人家瞧着没什么不同,只是门楣上的那块牌匾上洒了金粉,端正地写着“花府”二字。 看到“花府”这两个字,段子卿就笑了。 “少主。”听门人禀报说段子卿已经来了,席谦就赶忙亲自迎了出来。 “辛苦了。”段子卿向席谦作了一揖。 席谦赶忙上前扶起段子卿:“少主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少主替我席家又扩展了人脉。” 这个伎馆虽然是赶在年前开始营业,到现在也不过就半个月,可消息一散出去,来的客人还真是不少,因为定价颇高,所以也只有长安显贵才敢来,而这些显贵中有大部分原本都跟他们席家不很亲近,尤其是那些高官,可现在因为一间花府,这些人都跟他热络起来了。 “那就好。”段子卿笑笑,随席谦走进了花府。 虽说是自己的地方,可段子卿今天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她就看了个大概,只知道这地方是席谦将几个院宅打通并在一起的,今天细细一看段子卿便发现席谦是真的花了不少钱来打造这个地方,内里亭台水榭、山水花竹一样不少,处处都是江南的雅致风情,单这景致就已经是长安城中独一无二的了。 段子卿原以为上午这会儿花府里该没什么客人,可路过几处亭台楼阁时,段子卿却瞧见那里面已经坐了客人。 “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 席谦闻言左右看了看,笑道:“有些是早上来的,但大部分都是昨夜没走的。” “没走?”段子卿挑眉。 席谦忙解释道:“最东边建了十来间客房,一宿五十两,不安排姑娘陪宿,他们舍得住就住,不舍得就趁早离开,可总有有钱的不在乎这点儿。我也不太明白他们花五十两买一夜独守空房是为了什么。” 不过于他来说却是好事,这么好赚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段子卿哂笑道:“故作风流,附庸风雅。” 引着段子卿来到一处阁楼之上,席谦早已在那里备好了茶点。 “少主,请坐。” 段子卿笑着坐下,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哦?”席谦给段子卿倒上一杯茶,“少主尽管吩咐。” 段子卿端起茶杯抿一口茶,这才说道:“帮我找一个能干的女人,相貌要好,家世清白,脾气好一些,又喜欢小孩子。” 席谦眨眨眼:“少主,您这不是说您自己呢吗?” 段子卿白了席谦一眼:“除我以外。” 席谦还是一脸的茫然:“少主,您这是要干什么?” 段子卿淡然道:“府里的侧妃犯了错,被王爷关了起来,看那架势八成是不会再放出来了,若不找个人接替,王府里的事情就只能我亲自来管了。” 闻言,席谦一个口水全都喷了出去:“抱歉抱歉,失礼了。” 擦擦下巴上的茶水,席谦惊讶地问段子卿道:“少主,您这是要给吴王再找一个侧妃?” 段子卿一愣,想了想,道:“他若是想收,那我也拦不住不是?” “想收?”席谦抽了抽嘴角,“少主您要给王爷选一个相貌好、家世好、脾气好还喜欢小孩子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看不上眼儿?您若没有那个打算您就该找个相貌不好的。” 段子卿斜了席谦一眼,道:“这人成天都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怎么不得选个我自己看着舒心的?” 席谦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哪有女人看到相貌好女人还会觉得舒心的啊?这全天下的女人都该比自己长得丑才对!” “那是什么想法?”段子卿被逗笑了。 席谦撇撇嘴,道:“说的也是,少主您从爹娘那儿得了一副好皮囊,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比得过您了,您哪儿还会怕比自己长得好看的女人?” “别胡说了,到底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人?” “能是能……”席谦有些犹豫,“少主,您跟王爷商量过了吗?依王爷的心智,这人您一带回去他就该猜出您的用意了,这样……不妥吧?” 这会儿,席谦突然又想起余君以前几天来找他时说得那一番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再细细想一想,余君以怕是早就察觉到了少主和吴王之间的问题。 他们自然是会无条件地站在少主这一边,可且不论吴王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他们暂时不该惹吴王不快。 上一次的演武之后,郎君的确是受到了圣人赏识,那之后经常被叫到御前伴驾,有的时候是跟圣人一起去禁苑骑马,有的时候是跟圣人一起去蹴鞠场看蹴鞠,可这也才只是个开始,正是需要吴王提拔的时候。 少主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在郎君入朝掌权之前,她必须跟吴王保持良好的关系。可没有哪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的热脸一直贴着冷屁股,少主得叫吴王看到点儿甜头。 听到席谦这话,段子卿也犹豫了。 “罢了,这事儿我再想想吧。” 席谦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看段子卿,又道:“少主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这个方法,那我们必会追随少主,完成少主的心愿,只是……只是也请少主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我们也都衷心希望着少主能幸福。” “……恩。”段子卿笑了笑。 幸福吗?其实她觉得她现在很幸福,她跟弟弟的关系很好,跟艳羽的关系很好,跟皇帝皇后的关系很好,跟太夫人的关系也很好,她不必再为了等一个男人而枯坐一夜,她不必再为了争一个男人而把自己的尊严丢到别人脚下让人踩,她不必再看男人的脸色唯唯诺诺,她也不必再因为一个男人不爱她就悲痛欲绝,哪怕有一日不得不离开吴王府、哪怕有一日她回不去楚国公府,她也依旧能寻到容身之所,她再也不是依附着别人而活,她再也不是依附着爱情而活,这样不是很幸福吗? 暗叹一口气,席谦又道:“我跟家里人说过了,花府赚到的钱,算是我自己的,并不受席家管理,少主您看要不要再拿这点儿钱做些什么?” “钱啊……”段子卿眯起眼睛细细想了想。 如今有灵韵乐坊和花府收集长安城内的情报,她又让黑锦和若言去外地布置了一下,争取能跟父亲在南方留下的那些暗桩连在一起,就她个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想要用钱的地方了…… 想着想着,段子卿突然眼前一亮,对席谦说道:“用来买粮吧,在徐州和巴州各建一个粮仓,不必太大,看着屯一些即可。” “恩?”席谦挑眉,“少主这是要贩粮?” 段子卿摇了摇头,笑道:“是要送人。总之你屯着吧,在五月之前屯好。” “是。”席谦应下。 他们少主偶尔是会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不过算了,反正少主也从没说错过。 “公子,抱歉打扰两位公子谈话,但……外面有人闹事。” 闻言,席谦眉心一蹙,冷声问道:“是谁?” 怎么早不闹事晚不闹事,偏赶上少主来的这一天给他闹事?真是丢人! “是、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听到是这人,段子卿心觉诧异:“那个面相凶恶的御史大夫也喜欢来这样的地方?” 席谦笑道:“是叫人有些意外,那位御史大夫在人前一直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可打从来过一次花府后,他大概每三天就要来一次,私底下的样子倒是跟刚正不阿大相径庭。” “是吗?”段子卿挑眉,“那你去吧,若是不好办,就带他来见我。” 不知道她吴王妃的面子在御史大夫面前管用不管用。 ☆、75. 第 75 章 花府内的亭台楼阁,每一处都是与其他的相隔开来的,彼此之间要么就隔着溪流池塘,要么就隔着竹林花丛,且每一栋建筑都挡的严实,若不寻到那个特定的角度,便绝对看不到待在房里的都是些什么人,花府内的小厮们带客进出时也都会通过特殊手段时刻保持联络,以便让客人们相互避开,以此来达到帮客人保密的目的。 营业半个月,没有一个客人的信息从花府走漏出去,即便有人特地花重金进到花府之内,也无法从那些小厮和姑娘口中探听到一星半点儿的事情。 这也是长安权贵敢于频繁出入花府的原因,就算大家心照不宣,可谁都拿不出证据证明谁曾来过。 御史大夫曹山也正是听说了花府的这个保密原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第一次踏入花府,见这里的小厮和姑娘当真是训练有素,且保密措施也比其他地方严密许多,这才放心大胆地一次次光顾。 身为御史大夫,他要监察百官品行,因此自己必须以身作则,可身为男人,他也有一些男人们共同的爱好,更不用说他的妻子只是个各方面都极其普通的女人,为保名誉,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纳妾,去平康坊那样的地方又容易被人看到,忍了许多年,如今终于是有个地方能让他释放天性了! 往花府跑得次数多了,曹山在这里也越发自在了起来,而人一旦自在起来,就总是容易放肆。这不,三杯烈酒下肚,曹山就缠着作陪的姑娘动手动脚。可花府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推推搡搡间,曹山就恼了。 “他娘的!不就是个在伎馆里卖的,装什么装!你给本官过来!”曹山瞪着牛眼看着被小厮护在身后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垂着头站在小厮身后,听到曹山这话也是一动没动,连看都没看曹山一眼。 “哎呦呦,大人您别生气,别生气啊!”一听到吵闹声就立刻来到房间里的两名小厮一个护着那姑娘,一个就挡在曹山身前,“大人您坐,您坐,小的再给您倒杯酒,这是我们东家才从北地弄到的酒,够劲儿!您尝尝?” “滚!”曹山扬手就甩开了那个小厮,“本大人现在不想喝酒!本大人在你们花府里花了那么多钱,亲一下都不行?你们他娘的是把本大人当冤大头耍着玩是吧?!” “瞧大人您这话说得!这小的们哪儿敢啊!”那小厮依旧笑呵呵地挡在曹山身前,跟块牛皮糖似的,怎么推都能立刻黏回来,“可咱们花府的规矩是东家立下的,大人您第一次来的时候,咱们也都把规矩跟您说好了,您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小的们也很为难啊!” “别拿席家来压我!他席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贱商,惹了本大人不开心,本大人立刻让他们滚出长安城!” 那小厮见曹山不好劝,就想把人给送走:“是是是,是小的们对不住大人,咱们今儿没能让大人满意,把钱退给您,然后安排马车送您回去可好?大人您日理万机,应该保重身体。” 旬休日一大早就跑来伎馆,就该把这事儿捅出去让曹山的那些同僚都看看他实际上是个什么德行!混账一个! “本大人不缺那点儿钱!”曹山再一次用力将那小厮推开,可那小厮也只是侧身卸去了曹山的力道,然后就又黏了回去,“本大人今儿就要睡她!” “怎么了?曹大人这是还没睡醒吗?”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席谦才不慌不忙地走进门来,向曹山拱手作揖,“曹大人,几日不见,曹大人的精神还是这么好啊。” 曹山转头看了看席谦,道:“花公子来的正好,这女人,本大人要了!花公子开个价吧!” 闻言,席谦的眼角轻跳一下。 谁是花公子?他姓席! 懒得跟酒品不好的人计较,席谦温和地笑道:“曹大人您这话说得就叫我为难了,咱们花府的规矩曹大人不是不知道,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曹大人若是有那个兴致,不如我让他们去平康坊给曹大人请一位姑娘来?” 曹山瞪着席谦吼道:“本大人若是想要平康坊的姑娘还来你花府做什么?本大人今天就要她,你给不给?你若不给,本大人就将这花府的事情上报给圣人!” “曹大人这话可真是叫人惶恐,”席谦依旧微笑着,“可我并没有触犯唐国律法吧?我开这一间伎馆也是得到户部审批同意的,就算是到圣人面前,我也不亏理啊。” “你不理亏?”曹山冷笑一声,“只要本大人向圣人递交一封奏折,禀明花府窝藏朝廷重犯,那不管事情是否属实,圣人都会令大理寺查办,这一查办,你的花府可就开不下去,即便最终是虚惊一场,大概也不会再有如今这样的热闹了。” 席谦面色一冷,道:“原来曹大人的刚正不阿都只是装给天下人看的啊。” 曹山冷哼一声,得意道:“在朝为官,哪里有刚正不阿之人?” 席谦冷声道:“既然曹大人用官威压人,那我区区一介贱商,确实承受不起。但请曹大人恕罪,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请曹大人随我来。” 就看看是曹山的官大,还是他们少主官大。 还要见谁?曹山有些迷糊,可想着八成是席家的某个长辈,便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席谦的后头,临走时还特地威胁叫那姑娘别走。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曹山才被席谦带走,那两个小厮就护送那个姑娘休息去了,反正曹山八成是回不来了。 带着曹山来到段子卿所在的阁楼里,席谦先敲了敲房门:“少主,曹大人带到。” 正在吃糕点的段子卿立刻喝一口茶水将嘴里的糕点都咽下去,然后才开口道:“让曹大人进来吧。” “是。”席谦这才打开房门,侧身让曹山进屋,目送曹山进门之后,就将房门重新关好,自己守在了门外。 进到房门的曹山只看到一面屏风,紧接着就听到身后的房门被人关上,一转头就发现席谦并没有跟进来。 “装神弄鬼。”嘀咕一句,曹山就大步绕过屏风,见到段子卿的瞬间,曹山有些怔忡。 这人谁啊?怎么瞧着年纪这么小?这可不像是席家的某位长辈啊……这人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曹山揉揉眼睛,再细细打量起段子卿。 段子卿轻笑一声,给曹山倒了一杯茶水:“曹大人似乎喝了酒?先喝杯茶缓缓吧。” 曹山三步并两步地上前,端起茶杯就将那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入口曹山才发现那是一杯凉茶,待那冰凉的茶水一下肚,曹山打了个激灵,立刻就想起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吴、吴王妃……” 段子卿笑笑:“看样子曹大人的酒是醒了,坐吧。” “下、下官不敢。”如果吴王妃坐在这里,而且还被席家人称作少主,那这花府到底是段公的手笔还是圣人的手笔?又或者是吴王在长安城里埋下的暗桩? 这样一想,曹山登时就冒出一身冷汗。 段子卿也不强求曹山坐下,又问道:“说来奇怪,这会儿曹大人不是该在皇宫里上朝呢吗?怎么却有空来花府?” 曹山抬起手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下官、下官今日旬休,来、来喝杯茶。” “来花府喝茶?”段子卿又没忍住,笑出了声,“曹大人可真是好兴致。” 花府里的茶叶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品,一壶茶最低也是八十两银子,跟抢钱没什么区别,可这里卖的就是风雅。 除了干笑两声,曹山想不出别的回答。 “哦,对了,”段子卿抬眼看向曹山,“方才听席谦说,曹大人似乎是对花府里的规矩有所不满?” 她其实还不知道曹山到底是为了什么闹事,可左右不过就那么几件,想睡姑娘,想睡姑娘,或者想睡姑娘。 曹山一怔,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下官没什么不满,花府很好,很好,非常好!” “是吗?”段子卿撇撇嘴,“那日后曹大人可要多光顾啊。” “一定……一定一定!”他哪儿还敢再来啊!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曹大人的时间了,让人送曹大人回去继续喝茶吧。”说着,段子卿微微提起手,长孙若言立刻上前走到曹山身边。 “曹大人,请。” “是是是……”曹山立刻转身往外走。 段子卿却突然又叫住了曹山:“曹大人留步!” 曹山心里一咯噔,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吴王妃还有何吩咐?” 段子卿淡笑道:“不敢,只是我们吴王才刚在长安安定下来,对朝堂上的事情还不甚了解,日后还请曹大人多多关照。” 曹山抹一把汗,连连点头道:“王妃言重了,应该的,辅佐吴王是我等臣子的分内之事。” 段子卿又道:“楚国公也是初涉朝堂,常伴圣驾,难免有所疏漏,届时还请曹大人帮他一把。” “一定一定。”曹山忙不迭地应下。 “曹大人可别敷衍我,我这个人啊,记性好,而且啊,嘴快,不开心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往外说。”段子卿笑眯眯地看着曹山。 听到这话,曹山又惊起了一身冷汗:“下官明白,谨记!谨记!” “恩,”段子卿点点头,“若言,送曹大人回去吧。” “是。” ☆、76. 第 76 章 那日在花府里见过曹山之后,段子卿又往曹府跑了两趟,备上礼,跟曹夫人聊得十分热络,却吓得曹山连忙向段子卿表忠心,甚至立刻就在朝堂上替萧诚争得了一个萧诚想要做的差事,段子卿这才偃旗息鼓,没再去骚扰曹山。 曹山却知道段子卿会一直盯着他,索性就隔三差五地去花府报道,算是送上门去给人监视。但因为曹山刚正不阿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当他突然站在萧诚那边时,也没人怀疑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吴王府的书房里,萧羽把玩着手上的桃花白玉箫,不解道:“我就奇怪了嘿,那个曹山干吗突然向皇兄示好?他一个御史大夫,素来都是站在朝堂的角落里偷偷看着,然后暗暗记上谁一笔就去父皇面前告状,这会儿怎么突然给自己加了新的职责?” 萧诚也正为此感到困惑。 他跟曹山并无交情,或者说曹山那人跟谁都没有交情,朝堂上的八成朝臣都曾被他告过状,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避着他了,曹山似乎也不在乎,只尽职尽责地完成一个御史大夫该做的工作,因此曹山此次突然在朝堂上开口,这的确叫人心里没底。 胥仁转了转眼珠子,道:“王爷,这事儿八成跟王妃有关。” “王妃?”萧诚转头看着胥仁,“王妃干什么了?” 胥仁笑道:“前些日子,王妃突然备了礼去曹府走了两趟,说是去跟曹夫人聊一聊。” “她去跟曹夫人聊一聊?”萧诚挑眉。 曹夫人出身农户,段子卿能跟曹夫人聊上什么? 萧羽好奇地问道:“皇嫂去找曹夫人聊能有什么用?曹山又没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怎么可能就因为皇嫂跟曹夫人成为了朋友,曹山就也要向皇兄你示好了?曹山那驴脾气,这招不好使吧?” 胥仁对段子卿平日里的行动掌握得比较精准,这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便对萧诚说道:“王爷您稍等,属下去将这半年王妃赴过约的请帖都拿来。” 萧诚挑眉:“怎么?有问题?” 胥仁笑道:“王爷一看便知。” 这话说完,胥仁就匆忙跑去找存放起来的旧帖,依着帖子摆放的顺序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所有在这半年送到他们王府的请帖,然后一并抱去了书房。 “王爷,”胥仁回到书房,将那一大摞请帖放在桌上,“这些请帖里,盖过王妃瓷印的都是王妃去赴过约的,王妃平日里倒是不请人来王府,可却经常往外送礼,礼单都在这里。” 萧羽好奇地先抽走了那一份礼单,惊奇道:“嘿,皇嫂好阔气!这可送出去不少好东西啊,我也要跟皇嫂做朋友!” 萧诚白了萧羽一眼:“她不是送了你一支箫?” “那是去年送的!”萧羽理直气壮道,“今年的份儿我还没见着呢!” 萧诚又白了萧羽一眼。 胥仁笑道:“宁海郡王说笑了,王妃她除了田二娘,哪有朋友?” 被定阳郡王给闹的,他们王妃除了田二娘就没别的闺中好友了,这些礼也都不是以友人的身份送出去的。 “不是朋友?”萧羽蹙眉,“不是朋友她怎么送这么些贵重物件出去?显她有钱?” 胥仁依旧笑着:“宁海郡王您再细看,您再仔细想想那收礼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恩?”萧羽这才细细看起那一份礼单。 这会儿萧诚也看过不少请帖,那些帖子大多是内院夫人办的一些赏花宴什么的,通常只有女人参加,有的只请关系要好的,有的却是为了替自家夫君拉拢关系,萧诚仔细地将那些段子卿去过的、没去过的分别记下,记着记着就看出一些端倪了。 刚好萧羽那边也有了发现:“皇兄,你还真是……捡到宝了!” 皇兄成亲之后才因为段子卿而打算在长安城中安定下来,而既然决定要站在长安城内,他就得有自己的势力支撑他站住脚。 跟在长安城中经营多年的二皇兄比起来,大皇兄根本就是从零开始,他手上握着的就只有父皇的信任和在朝臣心中的威信,可单凭这一点就想拉拢人心还是有些困难。 大皇兄原本都做好了要被二皇兄打压个一两年的准备,却没想到朝堂上竟有一部分人很轻易地就跟在了大皇兄的身后,人数虽然不多,可说话都极有分量,这些人都不站队,也从没向大皇兄表过忠心,可一旦大皇兄要在朝堂上与二皇兄争个什么,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向着大皇兄的。 他原以为这还是大皇兄的威信起了作用,如今看来,是大皇兄的背后有一个贤内助帮忙经营。 他这皇嫂眼睛也真是够毒的啊,挑得都是父皇信得过的能人。 “不过奇怪了,”萧羽不解,“皇嫂是怎么说动那些人帮皇兄你的?这些人可一个比一个难搞,连我都只混成了一个点头之交。” “投其所好,”萧诚笑了笑,“子卿最擅长这个。” 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那么多可靠消息。 萧羽点点头,表示赞同:“这倒是,皇嫂一出手,谁收礼谁美上天。诶,皇兄啊,你让皇嫂也带带我家那个呗?那女人笨的啊,哎呦喂,可愁死我了。” “别装了你,”萧诚瞪了萧羽一眼,“过年那会儿才让四弟妹特地跑了一趟,子卿可都跟我说了。你这是终于玩够了?” “诶嘿嘿,皇兄英明,”萧羽狗腿地谄笑着,“这不家里的小崽子都长大了,他们爹我也不能一直这德行是不,叫崽子们看着不好。你说这若以后都学了我,只会吹箫,这可麻烦了!我好歹也得做出点儿什么名堂,才好教育他们啊。” 其实只是大皇兄终于在长安城中安定下来,他跟三皇兄这才能有机会踏入朝堂,不然朝堂被二皇兄把控,他们很难有所行动。他们那二皇兄啊,从小就吃惯了独食。 萧诚被萧羽给逗笑:“你有这份心倒是好了。” “嘿嘿,”萧羽又憨笑两声,“既然如此,大皇兄就替我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跟小弟求个差事?” “美得你!”萧诚又瞪了萧羽一眼,“再过段时日就是春猎,能不能让父皇看到你,就看你自己的了。” “啊?”萧羽愕然,“皇兄你这不是坑我呢吗?春猎,狩猎啊那可是!皇兄你、皇嫂、武邑侯、傅将军、楚国公、田行林这些人全在,父皇能看到我?皇兄你别逗了!就皇嫂一指头都能戳死我!” 萧诚道:“你跟子鸣和田行林的关系不是不错吗?跟紧了便是。” “跟紧……”萧羽冲天翻了个白眼,“皇兄你知道那两个小子的骑术有多好多难跟吗?春猎那天跑得还是山路,我……” 萧诚轻笑一声,丝毫不同情萧羽:“拼了命地跟上吧。不然你可以找你皇嫂练练骑术,子鸣是她教出来的。” 萧羽一脸郁闷,可想想又觉得总比一个人琢磨要强,便向萧诚借了段子卿。 送走了萧羽,萧诚想了想,还是去了猗月院。 两个孩子到底还是送到别的院子去住了,倒不是段子卿说了什么,而是萧诚觉得太吵了。 他现在在常在猗月院里待着,原本就是图个轻松自在,还能顺便调/戏一下段子卿,提醒段子卿他是喜欢她的,结果却多了两个从早上吵到晚上的崽子,他是真的受不了,虽然是自己的儿女,可还是受不了。 猗月院里,段子卿正坐在院子里低头忙活着什么,见状,萧诚立刻拦住要行礼的下人,偷偷摸摸地走了过去,见段子卿正在绣花,萧诚觉得有趣,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 段子卿是个不会绣花的女人,她娘是大食人,她从小又是在西北长大,压根儿就没机会学这东西,可前几日去找曹夫人的时候,段子卿就见曹夫人的绣工极好,想着反正她跟曹夫人也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便跟曹夫人学了刺绣,这才有了个相谈甚欢的结果。 而刚学会刺绣的段子卿觉得这东西十分有趣,这几日就都在猗月院里闷头绣花。 “嘿,绣好了。”剪断丝线,段子卿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第一件成品,然而还没看够,这东西就被人给抢走了。 萧诚一声不吭地就从段子卿的手上拿走了那个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就揣进了怀里。 见萧诚极其泰然自若且理所当然地把东西收了起来,段子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萧诚。 “王爷,不带抢的。” 萧诚接下面具,理直气壮地瞥了段子卿一眼,道:“什么叫抢?本来就是我的,我夫人绣出来的东西,不给我还想给谁?” 段子卿愕然地眨眼。 她其实也没想送给谁,原本就是绣着玩儿的。 瞪着萧诚看了半晌,段子卿撇撇嘴,道:“罢了,王爷喜欢就送你好了。” 段子卿这么干脆,萧诚反倒有些不相信了。 “送我了?真的送我了?” 他还以为这一个是要给段子鸣的。 段子卿好笑地看着萧诚,道:“不是王爷你说都该是你的吗?绣得不好看就是了。” “没事,好看,我看着你绣完的。” 段子卿无奈。 他看了半天就等着抢了是吗? ☆、77. 第 77 章 跟萧诚说好了要找段子卿学马术,萧羽也不敢再耽搁,怕再耽搁下去,萧诚就不管他了,于是立刻就做出积极努力的样子,将段子卿约到了皇家禁苑。 等段子卿到禁苑时,萧羽已经在那儿等了两刻钟,还把马都挑选好了。 “皇嫂,”一见到段子卿,萧羽就谄媚地凑了上去,“真是对不住,这天还没暖起来,就要皇嫂受累。” “这倒是没什么,”段子卿笑道,“反正我整日待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儿可干。听王爷说,宁海郡王是想在春猎时讨个彩头?” 萧羽摸摸鼻子,憨笑道:“我也想让父皇夸夸我。” “那成,”段子卿点了点头,“宁海郡王先跑一圈吧,我瞧瞧宁海郡王能跑成什么样儿。” “好。”萧羽立刻翻身上马,打马跑了出去。 段子卿也不紧不慢地翻身上马,晃晃悠悠地跟在萧羽的身后。 骑着马小跑溜了一圈儿,萧羽就回到了段子卿面前,腆着脸问道:“皇嫂,还成吗?” 段子卿看着萧羽,笑得意味不明:“这是宁海郡王跑马时最快的速度?” 马都还没跑起来呢。 “是啊。”萧羽点头,“我刚才可努力了!” “哦,”段子卿憋着笑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前面,“劳烦宁海郡王把马头调一下,咱们往那边儿跑。” “哦,好。”萧羽依言将马头调转,与段子卿朝向同一个方向。 “宁海郡王,”见萧羽调整好,段子卿又道,“等一下宁海郡王只管抓紧缰绳,上身伏低,两条腿夹紧马肚,可以吗?” 萧羽想了想,试着摆出了段子卿要求的姿势:“皇嫂你看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不要动。”段子卿偷偷打马后退两步,举起手上的马鞭,突然就狠狠抽在了萧羽的马屁股上。 那马吃痛,撒开蹄子就蹿了出去。 “……妈呀!皇嫂救命啊!” 段子卿摇头失笑:“若言,你去右边,黑锦去左边。” 话音落,段子卿就打马追了上去。 长孙若言和黑锦也都趁着方才的功夫各自找了一匹马,这会儿也跟段子卿一起追上萧羽,一左一右地护在萧羽两侧,段子卿则直接绕到了萧羽前面领路。 一直听着萧羽的尖叫声,长孙若言的眼角跳了跳,伸出马鞭戳了萧羽一下。 “妈呀!是谁?”萧羽立刻转头瞪着长孙若言,“你干吗?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长孙若言单手握着缰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哪里危险。 “请宁海郡王不要浪费时间,看着前面。” 萧羽撇撇嘴,这才往前看了一眼,这一看就被惊艳到了。 “皇嫂这姿势,太漂亮了!” 长孙若言的眼角又跳了跳,扬起马鞭,在萧羽的马屁股上又抽了一下。 才缓下速度的马再次吃痛,狂奔起来。 “杀人了啊!!!”萧羽尖叫着被迫迎风狂奔起来。 听到尖叫,段子卿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见萧羽提速,便也跟着加快速度,始终走在萧羽的前面,谨慎地选择路线。 这一圈跑下来,萧羽的半条命都没了,整个人瘫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我……我竟然还活着……”萧羽可怜兮兮地看着段子卿,“皇嫂……春猎而已,不必跑这么快吧?” 段子卿轻笑道:“春猎时除了象征性的狩猎,有一场赛马,一场箭术比试,一场摔跤比试,王爷的意思是宁海郡王很难在狩猎和摔跤中崭露头角,就只能靠赛马或者箭术比试。” “赛……赛马?”萧羽愕然,“我没听皇兄说过这事!不是只要跟上段子鸣就行了吗?” 段子卿耸耸肩,道:“狩猎时子鸣多半不会骑马,你跟不上他的。” “不、不骑马?”萧羽瞪眼,“那他就靠这两条腿在山林里跑?靠两条腿追猎物?” 段子卿点点头。 “你们、你们都不是人!”萧羽颓丧地趴在了马背上。 “那宁海郡王还练不练?” “……练!”他娘的,他练还不成嘛! “那成,那咱们……” “等等等等,”萧羽连忙抬手阻止段子卿,“那个皇嫂啊,咱不急,不急,你让我再缓会儿。” 撇撇嘴,段子卿只能依了萧羽。 趴在马背上,萧羽看着段子卿,突然开口问道:“皇嫂,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恩?”段子卿闻言转头,淡笑道,“也没有啊。” “怎么没有?”萧羽掰着手指数道,“皇嫂能文能武不说,而且眼光独到,看人神准,皇嫂你看上的那些人,现在在朝堂上都是帮着皇兄的,而且自从皇嫂嫁过门之后,皇兄跟皇后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他们母子二人原本是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的,可现在皇后总叫皇兄过去,三不五时地就给皇兄点儿好东西,可把二皇兄给气坏了。” 说到这儿,萧羽就想起了萧永气急败坏却不能发火的模样,忍不住嘿嘿傻笑。 “哦,对了,皇兄腰上别的那个新荷包,是皇嫂给绣的吧?” “是我,怎么了?”段子卿好奇。 萧诚把那玩意别腰上了?都说那个绣得不好了,他摆出来做什么? “还怎么了?”萧羽坐起来,一脸愤愤,“哎呦喂这把皇兄给得意的,整日挂在腰上臭显摆!皇嫂你是怎么想着要绣一只吊睛大白虎的?男人就该用那样的东西,那气势,瞧着就不一样!哪像我家那个,一绣花不是鸳鸯就是蝴蝶,还埋怨我不用,皇嫂你说我怎么用啊?我一大男人,还是个郡王,完了出门一掏荷包,一对鸳鸯,再一掏,一朵花……你说我又不是女人,用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丢不丢人啊!” 段子卿被逗笑了,道:“这有什么可丢人的?荷包这东西原本就是女人送给男人的,绣得漂亮说明女人温柔贤惠,怎么就丢人了?” 她是怎么想着绣一只吊睛大白虎的?因为简单,一黑线一白线,她绣得还是个背影,形状也不是很复杂,可比曹夫人拿给她看的鸳鸯蝴蝶容易多了。 萧羽又颓丧地趴回了马背上:“若说以前还有勇气拿出来显摆显摆,瞧见皇兄这个之后,我是彻底没勇气了。” 两个人正聊着,萧诚、萧永、萧泽就跟着皇帝来到了禁苑,一见萧羽趴在马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皇帝就笑了。 “老四啊,朕是听说你要跟你皇嫂学马术,才特地来看望你的,结果你还在这里偷懒?” 听到这声音,萧羽和段子卿立刻循声望去,见到皇帝后立刻翻身下马,齐齐走到皇帝面前行礼。 “启禀父皇,儿臣就是……就是歇一歇,方才练了好长时间,不信父皇您问皇嫂!”这话说完,萧羽就给段子卿使了个眼色。 段子卿笑道:“启禀父皇,宁海郡王确实只是歇一歇。” “哦?”皇帝挑眉,“那老四练成什么样了?还跑不起来吗?” “跑得起来!跑得起来了!”萧羽连忙说道,“方才跑得可快了!” 皇帝也不知是信了萧羽的话,还是故意逗他,沉声道:“那好,去跑一圈给朕看看。” “……啊?”萧羽懵了,转头向段子卿求救。 段子卿偷偷探手,幸灾乐祸道:“宁海郡王去吧,照方才那样跑就好。” “我……哦。”萧羽硬着头皮站起来,转身生无可恋地爬上了马背。 段子卿这才冲黑锦和长孙若言说道:“黑锦、若言,你们跟着。” “是。”黑锦和长孙若言应下,也重新跃身上马。 萧羽坐在马背上挣扎半晌,到底还是转头看向长孙若言,道:“兄弟,帮忙抽一下,我自己下不了手。” 长孙若言冲天翻了个白眼,扬鞭就替萧羽抽了一下。 骏马撒蹄子狂奔的瞬间,萧羽死死咬住嘴唇也没尖叫出声。 皇帝颇为意外地说道:“哎呦,还真是有进步啊。” 段子卿笑道:“是啊,比第一圈跑得时候可强多了。” 说着,段子卿就蹭到了萧诚身边,偷偷伸手,想要解下萧诚系在腰间的荷包。 正担心地望着萧羽背影的萧诚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猛地低头就见两只小手正在自己腰间作怪,萧诚脸色一沉,一把就抓住了段子卿的手。 “你干吗?”怕被皇帝听见,萧诚压低声音问道。 段子卿仰头看着萧诚,轻声答道:“你别挂着到处跑,怪丢人的。” 说着,段子卿就抽出手,要再去解那个荷包。 萧诚再一次抓住段子卿的手:“我不觉得丢人,你别站这儿,到那边去。” 萧诚将段子卿推开。 “我不,”段子卿又蹭了过去,“要么你还我,不给你了。” “怎么叫还?这是我的东西。”萧诚没办法,只得将牛皮糖似的段子卿拉到自己的另一边,好让她远离那个荷包。 “以为我站到这边儿就够不着了?”眼睛一瞪,段子卿毫不避讳地就抱住了萧诚的腰,摩挲着寻找那个荷包。 “你这女人!”萧诚哭笑不得。 听到身后的动静,皇帝就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萧诚和段子卿:“你们两个干吗呢?” 两人同时顿住,冲皇帝摇头:“没干吗啊。” 皇帝又道:“诚儿啊,你去看看老四,他跑那么快,别摔着了。” “是,父皇,儿臣这就去。”萧诚趁机抽身,脚底抹了油似的就跑了。 段子卿气得跺脚。 ☆、78. 第 78 章 瞥了眼段子卿,萧永微笑着说道:“我都不知道皇嫂还会绣荷包。” 段子卿的眼神一闪,淡笑道:“以前对女红这些不感兴趣,最近却觉得有趣,才刚学会的。” “皇嫂这手艺瞧着可不像是新手,”萧永笑了笑,又问道,“那皇嫂给楚国公绣的是个什么?” “还没腾出空来给子鸣弄呢。” 萧永一愣,转头看着段子卿:“那皇兄手里那个是皇嫂绣成的第一个?” 子卿竟是把第一个就给了萧诚?她不是最在意她那个弟弟吗?怎么就给了萧诚? “可不是嘛,”段子卿抻着脖子望着萧羽和萧诚的方向,“都说了让他别带着丢人现眼,他偏不听。你们也帮我说说他,整日没个正经,就知道气我!” 几句话的功夫,萧诚和萧羽就打马回到皇帝面前。 “父、父皇,儿臣这表现还成吧?”萧羽勉强地坐在马背上,脸色惨白。 “快下来,快下来,”一瞧见萧羽那脸色,皇帝就心疼得要命,赶紧走过去要扶萧羽下马,“不是那块料你逞什么能啊?瞧瞧你那脸色,都什么样了?父皇扶着你,快下来。” 萧羽给吓了一跳,忙道:“父皇,儿臣没事儿,儿臣能下去。” “父皇,儿臣来吧。”萧诚机灵,见皇帝往这边走时就已经下了马,这会儿便走了过去,将萧羽从马上扶了下来,“四皇弟只是有些不适应马速,并无大碍。” “这能适应吗?他从来没跑过这么快!”皇帝恨恨地看着萧羽。 段子卿也及时出现在皇帝身后,请罪道:“父皇恕罪,是臣媳疏忽,叫宁海郡王受了惊吓。” 见状,萧羽忙道:“不关皇嫂的事,是、是儿臣说要学的,父皇,儿臣一定能学好的!” 皇帝斜了萧羽一眼,道:“你啊,不学这些也罢。” “那不成!”这话脱口而出,萧羽却又立刻闭上了嘴。 皇帝睨着萧羽,狐疑地问道:“怎么不成?过去那么些年你不也从没学过吗?怎么突然就不成了?” “呃……”萧羽无言以对,只能向萧诚求助。 萧诚白了萧羽一眼,然后看向段子卿。 段子卿会意,笑道:“父皇有所不知,宁海郡王是瞧家里的郎君娘子都长大了,到了要学本事的时候,这才想给树个榜样。” 皇帝一愣,将萧羽打量一遍,这才笑了,道:“果然是要有了孩子才能长大啊。学吧,你皇嫂细心,就跟她学吧,把你的骑术和箭术都好好练练,等到了春猎的时候,朕可是要好好校验校验的。” “是,父皇!”萧羽乐颠颠地应下。 皇帝又转向段子卿,道:“子卿啊,你把子鸣教得好,朕就把这小子也交给你调/教了,年龄虽是大了些,但好歹是朕的种,这方面都不会太差。” “臣媳明白,”段子卿福了福身,“臣媳一定不负父皇所托。” “恩,”皇帝点了点头,“得了,今儿你们也别练了,陪朕去看蹴鞠吧,子卿也一起来玩会儿。” “是,父皇。” 于是,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跟皇帝一起去看蹴鞠了,而段子卿一到萧诚身边,就总寻摸着要把那个荷包拿下来,闹得萧诚一刻也不安生,最后索性将那荷包接下来给塞进了怀里贴身放着,还给了段子卿一个“有本事你就大庭广众轻薄我”的眼神,气得段子卿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憋到看完蹴鞠,段子卿跟在萧诚的身后,一钻进吴王府的马车就伸手去扯萧诚的衣裳。 萧诚早有防备,当即就抓住了段子卿的手,然后抬脚就踢上了马车的车门。 “骆毅,回府。” 被吓了一跳的骆毅眨眨眼,然后才坐上车辕,驾车回府。 马车里,萧诚抱着段子卿坐在位子上,轻笑道:“你这女人的性子怎么就那么急?车门都没关好,做什么急着扒我衣裳?也不怕叫人给瞧见。” 被迫坐在萧诚腿上,段子卿奋力挣扎着:“你快还给我!” 萧诚咋舌,不解地问道:“那天不是挺干脆地就给我了吗?为什么这会儿又突然想要回去?” “谁知道你会带着四处招摇!绣得那么难看,可丢死人了!”段子卿依旧挣扎着,奈何若真要比一比力气,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萧诚。 “就只是因为这个?”萧诚狐疑地看着段子卿。 “因为这个还不够?”段子卿转头瞪着萧诚。 “够,够够够,”萧诚笑了,“我手里这个可以还你,但是拿一个你觉得修得好的来换。” “凭什么?”段子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萧诚理直气壮道:“你不拿一个别的来换,我把这个还你了,那我用什么?” “你、你以前不是有吗?” “扔了,”萧诚无辜道,“因为你说这个送我,所以旧的那个我扔了。” “那你去让白夫人绣一个给你!”段子卿真是被萧诚给气疯了。 “那不成,”萧诚摇了摇头,“我就喜欢王妃的绣工,大气。” “别瞎扯!”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 大气什么,她就是不会绣罢了。 萧诚抱着段子卿,道:“那我不管,你若不拿一个新的来换,我就一直带着这个,反正我是觉得这个就挺好。” 段子卿无奈,妥协道:“换!我换还不成吗?待会儿回去就绣!” “这才对。”萧诚嘿嘿一笑,动作极快地在段子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气得段子卿又扭头瞪了萧诚一眼。 恰好这时,有人敲响了马车的车窗。 “皇兄、皇嫂,你们没事吧?” 听到萧永的声音,萧诚眉梢一挑,突然给段子卿调了个个儿,让段子卿背对着那扇车窗,而后才伸手推开了窗户。 “二皇弟,怎么了?” 瞥见段子卿亲昵地坐在萧诚的怀里,萧永的眼神一沉,忙又笑道:“我走在后面就瞧着吴王府的马车一直在晃,便赶上来问一问皇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是马车坏了,那这会儿回宫去取两匹马来还来得及。” “不是,”闻言,萧诚意有所指地瞄了段子卿一眼,颇有些无奈却极开心地笑道,“是你皇嫂闹我,没事儿。” “啊……哦,没事就好。皇兄和皇嫂可千万要注意安全。” “多谢二皇弟关心。”萧诚冲萧永点点头,关上了车窗。 萧永刚要走,就听到从马车里传来萧诚的声音。 “要你别闹,惊着二皇弟了不是?” “谁让你不给我。”马车里,段子卿狠瞪萧诚一眼。 “是是是,我的错,”萧诚温声细语地哄着,“等回家就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忍着啊。” 车里,段子卿又瞪了萧诚一眼。 车外,萧永的眼神闪了闪,打马退开。 听到车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萧诚扬起了嘴角。 萧永这臭小子,从他年前去云州那会儿就一直对子卿过分关心,好不容易过年那会儿没了动静,这几日又开始了,不是让定阳郡王府的长史往他们府里送东西,就是亲自登门拜访。他倒是把人给拦住了,没让萧永见着子卿,可整日都陪萧永下棋他也是尴尬得受不了了。 你说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原本就不好,为什么还非得坐在一起笑里藏刀地互相伤害?他知道只要让萧永见着子卿,这臭小子八成就会离开,可他偏就不让这小子见! 自己的女人都养了好几院子了,萧永干吗还总惦记着自己的嫂子?欠揍! “怎么了?”就坐在萧诚身边的段子卿突然觉得萧诚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便随口问了一句。 萧诚周身的不悦突然一散,转头看向段子卿时下意识地就露出了一个笑容:“什么?” 狐疑地将萧诚打量一番,段子卿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她的错觉吧? “对了,”萧诚突然开口问道,“老四那小子,怎么样?” 段子卿撇撇嘴,道:“他只是怕而已,你们来时让他跑的那圈也才是他今天跑的第三圈,第一圈是他平日里那个遛马的速度,第二圈跟第三圈是一个速度,是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抽了马带他跑的,他虽然吓得嗷嗷叫,可别说是摔下马了,他的身子偏都没偏一下。” 闻言,萧诚蹙眉:“也就是说老四其实会骑马,他只是因为害怕,所以跑不快?” 段子卿点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儿吧。” 萧诚却更加疑惑了:“那有什么好怕的?” 段子卿耸耸肩:“你问我啊?” 萧诚无奈,道:“春猎前就辛苦你带他多跑跑了。” “可我瞧父皇挺疼他的,就给他求个职位不成吗?”段子卿看着萧诚。 萧诚摇头,道:“父皇越是心疼他,他就越要向父皇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这样父皇才敢让他混迹官场。” “原来如此。”段子卿点头。 合着宁海郡王一直赋闲只是因为皇帝太疼他了?那他这罪受的也太冤枉了。 ☆、79. 第 79 章 陪萧羽练了快一个月的马,段子卿终于是在春猎前把萧羽调/教出了个模样,春猎当日,萧羽就胸有成竹地混在一群人中间,跟着皇帝去京郊猎场玩去了。 段子卿这一次穿得还是男装,一身妃红,娇滴滴的,腰间却挂着一盘骨鞭。 萧诚斜靠在马车的另一边,这一路上就一直歪着头打量着段子卿。 段子卿终于是被萧诚看得坐立不安,便转头瞪了萧诚一眼:“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好看啊,”萧诚理所当然地说道,“身旁就坐着个美人,不给碰还不让我看吗?” 段子卿脸上一红,嗔瞪萧诚一眼就转头看向车窗外。 最近越来越不适应萧诚露骨的眼神了。 马车的车窗突然被人敲响,萧诚一推开窗户就看到了萧羽笑嘻嘻的脸。 “皇兄,父皇找你。” “有事?”萧永、萧泽和萧羽都陪在父皇身边,为什么还要找他啊?让他闲一会儿不行吗? 萧羽想了想,道:“大概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没瞧见你吧。谁叫皇兄你今天不骑马改坐马车了,父皇觉得奇怪了呗。” 萧诚无奈,只得下了马车,骑上马到队伍前面去找皇帝去。 萧羽看了看萧诚的背影,然后对马车里的段子卿低声说道:“皇嫂,二皇兄今儿带来的是他养在别院的一个妾,二皇嫂没来。” 这话说完,萧羽也不等段子卿的回话,径自打马去追萧诚了。 闻言,段子卿眉梢轻挑。 今日春猎,也算是个正式场合了,像安平郡王那样带不来郡王妃的,多半就一个人来了,而萧永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带妾出来,今儿是怎么了?想宣告傅欣失宠吗?这似乎是有些不妥啊。 段子卿还没想明白萧永的用意,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王妃,到了。” 听到长孙若言的声音,段子卿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扶着黑锦的手下车,段子卿都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见过吴王妃。” 段子卿眉梢一动,在黑锦身边站稳后才转身看向身后。 展颜微笑,段子卿温声道:“方才还听人嘀咕说定阳郡王今儿没带郡王妃来,反倒是带了个美人来,原来竟是岳姑娘。” 岳雅芸,礼部尚书家的庶女,段子卿还跟萧永纠缠不清的时候,岳雅芸就已经是萧永别院里的女人了,以才思著称,曾跟尚书令的孙女、如今的宁海郡王妃沈欣雪并称为长安城的两大才女,只是如今怕是没人再敢把岳雅芸跟宁海郡王妃相提并论了,这庶女跟嫡女的差别倒还好说,可一个连位分都没有的妾室跟郡王妃的差别就不是一星半点儿的了。 向段子卿行了个礼,岳雅芸莞尔一笑,道:“许久不见,原以为是个日后能以姐妹相称的人,不想一别几年,再见面竟要叫你一声吴王妃了,王妃当真好命。” 段子卿笑笑,不以为意道:“父母给的好命,总不能就那么糟践了不是?既然来的是岳姑娘,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完,段子卿就转身,带着黑锦和长孙若言去找皇后去了。 沈欣雪刚巧也从后面追上来找段子卿,瞧见岳雅芸时还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冲岳雅芸礼貌地点点头,沈欣雪连个正眼都没给岳雅芸就径直跑到段子卿身边去了。 “皇嫂,我们家郡王叫我今儿一定要跟紧皇嫂。”沈欣雪亲昵地挽着段子卿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 段子卿摇头失笑,道:“跟着我干吗?又不能捡金子。” 沈欣雪撇撇嘴,道:“那金子谁稀罕啊?咱又不缺那么一两块金子,要是能接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才新鲜呢。” 段子卿笑笑,就跟沈欣雪一起找到了皇后。 “臣媳见过母后/皇后殿下。” 皇后闻声转头,笑呵呵地看着段子卿和沈欣雪:“你们两个过来了。” 正站在皇后身边指挥着别人安营扎寨的皇帝也瞥见了段子卿和沈欣雪,禁不住笑道:“瞧瞧你们娘仨,女人的裙子就这么难穿?你们仨今儿来就是看看风景,又没让你们上马,瞧你们穿得这个利落,混在男人堆儿里都看不出是女人。” 站在皇帝身旁的段子鸣偷偷给段子卿做了个鬼脸。 皇后嗔瞪皇帝一眼,道:“陛下您不也瞧着喜欢吗?不然您能让臣妾穿着出门吗?” “你啊,有的是话等着朕。”皇帝笑着点了点皇后,“坐了一上午的马车,你们也该累了,找个地方歇着去吧,等这边安顿好了就派人去叫你们。” “是。”段子卿和沈欣雪这才一边一个地扶着皇后找地方歇着去了。 可还没走出几步,骆毅就突然追了过来。 “见过皇后殿下。王妃,王爷让末将把这个给您,还嘱咐您说千万别往林子里走。” 说着,骆毅就将一把匕首递给了段子卿。 段子卿将匕首接下就抬起脚别进了靴子里:“我知道了,让王爷放心吧。” “是!”骆毅又行一礼,然后就转身跑了回去。 跟他们王妃说话就是爽快,可她竟然什么都没问,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把王爷的嘱咐放在心上。 皇后戏谑地看着段子卿,调笑道:“本宫这个做母亲的,还真是从没见诚儿这样,真是离开一步都不放心。” 段子卿笑笑,没说话。 皇后这话,她确实无话反驳,萧诚盯她那是真的盯得紧,倒不是说哪儿不让她去,但不管她要去哪儿,哪怕只是去别人家赴个宴,萧诚也有一堆话要嘱咐。他明明不是个这么多话的人,在她面前却总也唠叨不完,她知道,萧诚是怕她逞强。 寻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段子卿和沈欣雪就陪着皇后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就见岳雅芸走了过来。 “奴婢拜见皇后殿下。”一到皇后面前,岳雅芸就跪地行了个大礼,“见过吴王妃、宁海郡王妃。” 皇后一愣,疑惑地问道:“你是……?” 岳雅芸柔声道:“奴婢岳雅芸。” 皇后听后却是更糊涂了。 姓岳,那应该是礼部尚书家的亲戚吧?可怎么自称奴婢呢? 见皇后一直没想起岳雅芸来,段子卿就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一句:“岳姑娘是礼部尚书大人的三女儿,跟着定阳郡王来的。” 段子卿这么一说,皇后就把没想清楚的那个地方给捋顺清楚了。 “起吧。” “谢殿下。”岳雅芸这才在女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岳雅芸是站了起来,可皇后却没再看她一眼,只顾着跟段子卿和沈欣雪说话。 岳雅芸也不强行插嘴,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突然瞥见一个宫女端了茶来,岳雅芸就转身将那茶截了下来。 “给我吧。” 那宫女一愣,瞧岳雅芸的身边还带着女婢,一时之间也是没搞清岳雅芸的身份,犹豫之间,手上的托盘就被岳雅芸给拿走了。 岳雅芸端着茶水转身,重新跪在皇后面前,将托盘放在地上,然后才捧起那一杯茶,递到皇后面前。 “殿下,请用茶。” 皇后瞥了岳雅芸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 见状,沈欣雪从岳雅芸的手上接过茶,转手就又放在了托盘上,还瞪了一旁的宫女们一眼,道:“到了外面就不守规矩,怎么能让岳姑娘端茶?奉给殿下的茶也是谁都能端的吗?还不快去换一杯!” “是!”宫女立刻将那托盘端走,重新换了一杯茶回来。 这次岳雅芸没敢伸手。 段子卿笑着将茶杯端了过来,转手递给皇后:“母后,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恩。”皇后看着段子卿,慈爱地笑笑,然后才接过茶,轻抿一口。 岳雅芸垂着头跪在皇后面前,那模样极为顺从,没叫人看出一丁点儿的不满来。 皇后的眼神闪了闪,转头冲段子卿笑了笑。 段子卿眉梢一挑,也跟着笑了。 沈欣雪偏头看看皇后和段子卿,又冲岳雅芸喝道:“你还跪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跟来伺候定阳郡王的吗?还不去好好跟着!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啊?” “宁海郡王妃教训得是,奴婢这就去。”岳雅芸起身,恭敬地退走。 看着岳雅芸的背影,皇后叹息一声,道:“永儿身边的女人啊,有身份的没脑子,够聪明的又没身份,这孩子啊,眼力不够啊。” 段子卿笑道:“母后何必担心?定阳郡王身边没有个合母后心意的人,可架不住他身边的人多啊,若用得好,那也成了。” 皇后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到底是没有个能撑起门面的,就这点儿事儿,他总是叫人戳脊梁,叫人想替他说句好话都说不出口。” “定阳郡王是个有福之人,母后放心吧。” 看看段子卿,皇后又笑了,拉着段子卿聊起了别的。 ☆、80. 第 80 章 春猎的第一日并没有安排什么活动,因此安营扎寨之后,所有人就各自活动,这第一日便轻轻松松地过去,等第二日集合的号角声一响,春猎的重头戏才要开始。 不过这一次段子卿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于是一早替萧诚打点好去狩猎的行装,段子卿就陪皇后聊天去了,沈欣雪也一直陪在一旁,可岳雅芸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从早上开始就没露面。 午时将至,去狩猎的男人们还在山林里转来转去,段子卿去散了个步后就要回到皇后身边,可走在半路上就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手里就多了一张字条。 段子卿展开字条,便见那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东边湖边。 段子卿一转手就将这字条给了长孙若言:“若言,去看看是谁。” “是。”长孙若言收起字条,立刻就往东边的湖边去了。 段子卿没太在意,便回到皇后身边,跟皇后一起吃了个午饭。 可段子卿的这一顿午饭也吃得并不安生,要么就是食盒里混进了奇怪的虫子,要么就是在坐着的地方发现水蛇。 不想吓着皇后,段子卿还是往东边去了。 “那边不是没人在吗?”往湖边去的路上,段子卿狐疑地问长孙若言。 长孙若言也是一头雾水,道:“属下去看过,湖边确实没人在,属下仔细搜查过。” 段子卿蹙眉:“既然没有人,那为什么非要我去湖边?难不成那人不是等在湖边,而是一直跟在我周围的?” 黑锦警惕地左顾右盼,道:“今日王妃的身边并没有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出现。” 段子卿眉心紧蹙。 东边的湖离营地有些远,湖的一边是平坦的草地,另一边则是作为狩猎场地一部分的一处山林,半山腰上做了栅栏,以防投放在猎场里的猛兽跑入营地。 段子卿主仆三人一路走过去就花了近半个时辰,然而湖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倒是隐约能听见从猎场那边传来的吆喝声。 长孙若言跟黑锦四处走了一圈,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段子卿叉着腰环顾四周:“这是逗我玩呢?” 长孙若言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便催促段子卿道:“王妃,还是回去吧。” “恩。”段子卿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于是立刻就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往回走。 可不远处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兽吼,叫段子卿三人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等反应过来要跑时,前路已经被一只猛虎挡住,紧接着又有两只从山林里钻出来,恶狠狠地盯着段子卿。 段子卿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却都摸上了各自的兵器。 “我有一个小疑问,”段子卿的视线在三只猛虎身上瞄来瞄去,“它们为什么奔着我们就来了?你们两个身上带了什么?” 长孙若言跟黑锦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段子卿微笑:“那就是我的身上带着什么。” “王妃?”闻言,长孙若言和黑锦一脸紧张地看着段子卿。 “别看我,”段子卿笑笑,“注意着周围的这三个家伙,不然今天很难完好无损地回去了。” 长孙若言和黑锦正色,提防着越靠越近的三只猛虎。 猎场里的守卫这才从山林里下来,瞧见湖边有人时一个个都给吓得脸色惨白。 能在这个时间来到这湖边的,不是皇室家眷就是高官家眷,哪个都不容闪失。 管不着其他人什么脸色,段子卿迅速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若言、黑锦,等我把这衣裳扔出去的时候,就往营地跑,听见没有?” “是。”长孙若言和黑锦齐齐应下。 “一、二、跑!”段子卿扬手就将外袍丢了出去,然后跟长孙若言和黑锦一起拔腿就跑。 三只猛虎先是一齐扑向那件外袍,转眼间就将那外袍撕了个粉碎,当发现那只是一堆破布之后,立刻就掉头去追段子卿。 跟野兽比速度那段子卿自然是比不过,于是扭头见那三只猛虎越追越近的时候,段子卿果断地解下了腰间的骨鞭,反手就是一鞭甩了出去。 而长孙若言和黑锦一听到骨鞭的声音就返身回来,拔剑就攻向三只猛虎。 可那三只猛虎却不怎么想要跟长孙若言和黑锦正面交锋,总是伺机往段子卿身上扑。 段子卿眼色一沉。 这里是皇家猎场,有的野兽是养在这里的,有的则是在春猎之前派人去山里抓回来的,为保皇帝在春猎时玩得尽兴,猎场的人会用一种药粉将不听话的野兽引到皇帝的行进路线前方,以便皇帝“发现”猎物。 段子卿方才脱下外袍时就觉得自己的身上大概是有这种药粉,此时段子卿就更加确信了。 她这次来真的只是想安静地看风景的。 暗叹一口气,段子卿此时却只能竭尽全力地保命了。 “子卿!” 听猎场的人来报说有猛兽撞破栅栏往营地那边去了,皇帝担心,就带着人过来看看,与皇帝一起外出狩猎的人便都跟了过来,当远远地瞧见那一条在空中飞舞的骨鞭时,萧诚的三魂七魄都要给吓散了,连句解释都来不及说,提气纵身人就飞出了好远。 段子鸣背上弓箭,紧随其后。 “子卿!”抬脚踹飞压在段子卿身上的一只猛虎,萧诚弯腰就将段子卿拎起来抱进怀里,“怎么样?伤着没有?” “我没事,”踉跄一下,段子卿就往不远处的山林里望了望,就见那山林里多出一堆人来,“有人故意引我来的,我的衣裳上面大概有引诱野兽用的那种药粉。” 萧诚神色大骇,冷声问道:“是谁?” “那我哪儿知道啊,”段子卿翻了个白眼,再去看那三只猛虎,就发现三只猛虎均已被射杀,一转头就又看见了从一棵树上跳下来的段子鸣,“跟子鸣说我没事,我先晕一下。” 话音落,段子卿两眼一闭,身子一软就栽倒下去。 “子卿!”萧诚给吓了一跳,之后才反应过来,意识到段子卿这是装的。 “姐!”而正往这边跑的段子鸣却是实实在在地给吓着了,狂奔到段子卿面前,脸色惨白,“姐,你怎么了?” 萧诚一手搂着段子卿,另一只手搭上段子鸣的肩膀,狠狠捏了一下:“你姐姐没事。我先带她回营,你去跟父皇解释一下再过来。” 段子鸣一愣,然后会意,点点头,目送着萧诚抱着段子卿纵身飞回营地。 回到帐子里,萧诚先叫人给段子卿换了身衣裳,然后叫了太医,等太医替段子卿诊过脉,就将衣裳交给太医查验。将这些事都做完,萧诚就坐在床边,守着“昏迷不醒”的段子卿。 “诚儿啊!”不一会儿,皇后就由沈欣雪扶着,慌慌张张地闯进了萧诚的帐子,“诚儿,怎么回事?子卿怎么样了?” 萧诚坐在床边握着段子卿的手,抬头瞥了眼皇后,就又垂下头看着段子卿:“母后放心,子卿没事,太医说子卿只是受到了惊吓。” “哎呦喂这好好的,怎么会受到惊吓?怎么会被猛兽攻击?她、她跑去那湖边做什么去了啊!” 萧诚没说话。 再等一会儿,皇帝也匆匆忙忙地进到了帐子里:“诚儿,子卿怎么样?伤着没有?” 萧诚只得将那话再说一遍:“回父皇的话,子卿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她怎么会去那湖边?那边离猎场极近,你今儿走的时候就没嘱咐子卿不要过去吗?” “我说了,”萧诚有些情绪不稳的样子,“我说了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营地里,可她说有人叫她过去。” “谁?”皇帝立刻冷了脸,“谁叫她去那里做什么?” 萧诚摇了摇头。 长孙若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吴王,王妃今日收到一张字条。” 说着,长孙若言就将那字条递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字条一看,脸色更难看了:“这谁给她的?” “卑职不知,”长孙若言又道,“那湖离营地极远,王妃本不欲理会,可……” “可是什么?”皇帝转头看着长孙若言。 长孙若言继续说道:“可那会儿刚好是午膳时间,王妃与皇后殿下在一起……” 听长孙若言这么一说,皇后猛地想起中午时遇到的那些蹊跷事儿,登时就给气得浑身发抖:“是谁?是哪个混账竟拿本宫威胁子卿?!” 一听这话,皇帝握住了皇后的手,脸色铁青:“皇后随朕出去,你也跟过来,你们把事情给朕说清楚。诚儿,你且在这里照顾子卿,旁的不必担心。” “是,父皇。”萧诚应下。 皇帝大手一挥,领着皇后和长孙若言就离开了萧诚的帐子,隔一会儿就要召一些人去御帐,这一下午,营地里气氛紧张。 ☆、81. 第 81 章 皇帝走后,段子卿就睁开了一只眼到处乱瞄。 “人都走了?” 萧诚摇头失笑,伸手刮了下段子卿的鼻尖:“都走了。心里有数没有?” 段子卿摇了摇头:“没有,我可安分得很,没招惹谁。” “抱歉,”萧诚执起段子卿的手,在段子卿的手背上亲了亲,“大概是我连累了你。” 若不是段子卿自己招惹的是非,那大概就是他或者段子鸣结下的怨仇。 段子卿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王爷只管做王爷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就好,也让子鸣放心吧,小事而已,我扛得住的。” “可我不想让你扛,”萧诚懊恼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段子卿,“我本该把你保护好。” “王爷别说笑了,”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你我是夫妻,朝堂上王爷损了他人利益,他们动不了你,就只能找上我,我再怎么厉害,也比你好欺负啊。” “日后我会谨慎的。”萧诚紧紧握着段子卿的手,至今仍心有余悸。 昨日出发时,他还跟子卿说那骨鞭碍事,让她别带了,反正这一次子卿也不打算大展身手,幸而她是带了,不然她今天如何能安然无恙? 叹一口气,段子卿坐起来,抱住了萧诚,头一歪就靠在了萧诚的肩上:“我真的没事的,这长安城里就算是男人,比我厉害的也没几个,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父皇和母后正宠我,他们不敢真把我怎么样的,就这一次对我出手,他们也是要倒大霉了。王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是畏首畏尾了,那我们岂不是更危险?” “可你若出了事,我怎么办?”萧诚紧紧抱住段子卿,“方才都差点儿吓死我了。” 感受着萧诚激烈的心跳,段子卿知道这个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男人是真的被吓着了。 段子卿靠着萧诚,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我们家萧灵官总是会赶来救我,所以我不怕。” 萧诚一愣,转念一想才知道这个“萧灵官”是在说他。 “你们家?” 段子卿一愣,脸色微红:“王爷可以放开我了。” “明明是你先来抱我的。”萧诚又将段子卿往怀里搂了搂。 “我、我那是在安慰王爷。”谁让萧诚刚才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恩,那就继续安慰我,我这惊魂未定,需要安慰。” 段子卿翻了个白眼,道:“才觉得王爷睿智威猛,怎么又不正经起来了?” 萧诚眉梢一挑,稍稍放开段子卿,看着段子卿的脸低声问道:“觉得我睿智威猛?” 见萧诚又要蹬鼻子上脸,段子卿撇开头:“没有,王爷听错了。” “我听错了?”萧诚坏笑,突然就将脸凑到段子卿眼前,“那让我凑近了再听听,你觉得我怎么样?” 段子卿下意识地就往后躲,这一仰身就躺倒在床上。 萧诚欺身上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放在一旁:“觉得你们家的萧灵官睿智威猛吗?” 段子卿红着脸瞪着萧诚,又羞又气。 萧诚调笑道:“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呢?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萧诚就低下头,额头抵着段子卿的额头:“恩……好像有点儿热,又好像不太热。” 段子卿恼羞成怒,在萧诚的肩膀上狠狠捶了一拳,引得萧诚哈哈大笑。 “皇兄!”萧羽突然冲进帐子,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萧诚和段子卿的亲昵之姿,可没在萧诚脸上看到那张面具却叫萧羽愣住了。 萧诚眉心一蹙,转头瞪着萧羽:“没规矩,进门前都不敲门的吗?” 萧羽眨眨眼,指着帐子的帘子,无辜道:“这没有门。” 段子卿轻笑,萧诚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什么事?”问完萧羽,萧诚就转头冲段子卿挑了挑下巴,“帮我戴上。” 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却还是拿起一旁的面具,帮萧诚戴上。 萧羽回神,道:“父皇找你。” “这就过去,”敛了笑意,萧诚表情严肃地看着段子卿,“别让黑锦和长孙若言以外的人近身,让黑锦把你的衣裳再检查一遍,日常用的东西也全都检查一遍,千万仔细着点儿。一会儿太医会端药过来,别喝,偷偷倒掉。饿了的话就让长孙若言去找吃的,别……” “我知道了,王爷你快走吧,宁海郡王等你呢。”段子卿红着脸瞥了眼站在门口偷笑的萧羽。 萧诚也转头看向萧羽,不说话,也不动,只静静地看着。 萧羽举手作投降状,憋着笑跑出了帐子。 “非得好好教教他规矩不可!”萧诚恨得咬牙,“那我走了,一会儿就能回来。我把黑锦叫进来陪你。” “恩,好。”段子卿笑着点了点头。 萧诚这才起身,大步走出帐子,萧诚才一出去,段子卿就听到了萧羽的嚎叫声,紧接着,黑锦就进了帐子。 跟着萧羽来到御帐外,萧诚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儿柔情蜜意,嘴角绷紧,周身隐隐散着不悦的冷气。 萧羽摸摸鼻子,撩开帐子先让萧诚进帐,而后才跟在萧诚身后进去。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事情怎么样了?” “诚儿,过来坐。”皇帝的脸色依旧很难看,瞧见萧诚来了才有所缓和。 “是。”萧诚依言走到皇帝手边的位置坐下,这才看清在人群中跪着的除了一个宫女模样的女人,还有萧永。 见萧诚坐稳,萧永就沉声道:“皇兄,这次的事情若当真是傅欣指使,那臣弟一定给皇兄、皇嫂一个交代!” “傅欣?”萧诚眉梢轻挑。 站在皇帝身后的大太监赵康上前一步,猫着腰在萧诚身后给萧诚解释道:“启禀吴王,陛下与殿下审问过后,就抓着这么一个宫女,这贱婢说药粉是她洒在吴王妃衣裳上的,字条也是她给吴王妃的,这贱婢还说这些都是定阳郡王妃指使她的,说吴王妃武艺高强,定不会出事,定阳郡王妃就只是想吓一吓吴王妃。” 闻言,萧诚却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唯有不停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的食指动个不停。 傅欣?想吓一吓子卿?这似乎说得通,可又似乎太过大费周章了。傅欣趾高气扬,一直都是正面挑衅子卿,这一次难不成就因为自己不能来参加春猎,就买通一个小宫女来作弄子卿?何必?萧永都带着新宠来参加春猎了,傅欣还有作弄子卿的闲心?而且这个宫女是哪来的胆子,敢在子卿不去赴约时作弄皇后?母后仁慈,却也不是没脾气。 “敢作弄母后胁迫子卿前去赴约的也是这个宫女?”萧诚冷声问道。 “这个……”赵康瞥了眼那个宫女,“启禀吴王,这贱婢矢口否认,但……” 萧诚抬手,打断了赵康的话,瞄了皇帝一眼后冷声道:“这件事情若只能查到这里,那便这样发落了吧,旁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自会处置。” 这话说完,萧诚就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跟子卿说完,他大概就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了,可到了父皇这儿,父皇却只拿一个宫女来应付他。既然这事儿父皇觉得不好追查下去,那他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处理了,总不能叫子卿白受罪! “诚儿。”皇帝出声叫住萧诚。 萧诚顿住脚,偏了偏头:“父皇放心,儿臣自有分寸。这一次子卿无碍,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但下一次,儿臣就不保证了。” 皇帝揉揉额角:“将这宫女拖下去,杖毙。” “是。”赵康立刻叫人来把那宫女拖出去,怕那宫女喊声扰人,还直接把嘴给堵住了。 萧永跪在地上,心里也是百转千回,萧诚只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可萧永也已经猜出个大概。 萧诚初入朝堂,做事又一贯是大刀阔斧,还得配合父皇红脸白脸地唱着戏,因而确实得罪了一些人,其中也不乏老臣、重臣,这一次大概就是有人想给萧诚提个醒,可那些人断不该对子卿下手,而且竟然还牵扯上他的郡王妃。 他们兄弟不合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来算计他们! 萧羽追着萧诚出门,有些犹豫却又有些小兴奋地问道:“皇兄,你真要跟那几个老头作对?可不容易啊。” 萧诚偏头看了看萧羽,又望向稍远的地方,视线从几顶帐子上扫过:“这天下,姓萧,还容不得他们撒野!” “可是父皇他……” 萧诚冷哼一声,道:“就是因为父皇要给他们情面,所以我才不能给他们情面。” 萧羽挠挠头,瞧着是似懂非懂的模样,可那眼珠子已经转了起来,显然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82. 第 82 章 春猎的活动依旧在继续,萧诚也没摆脸色,该玩的时候玩,该比的时候比,春猎的气氛倒是依旧和谐,只是“受到了惊吓”的段子卿再没有在人前出现,可就算是待在帐子里,段子卿也闲不下,才送走来探病的皇后,就又迎来了岳雅芸。 “见过吴王妃。”进到帐子里,岳雅芸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段子卿睨了岳雅芸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岳姑娘起吧。” “谢王妃。”岳雅芸站起来,提着食盒走到段子卿床边,“这营地条件艰苦,奴婢给王妃熬了一碗补汤,佐料不全,可汤料都是山里新鲜的。” “恩,岳姑娘有心了。黑锦,把汤放一旁晾一晾,凉了就拿过来。” “是。”黑锦立刻就将那碗汤端走,放到稍远的地方去了。 见状,岳雅芸也没说什么,只看着段子卿,温婉地笑着:“王妃今日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恩,好多了,”段子卿也冲岳雅芸展颜微笑,“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未受伤,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岳雅芸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幸而王妃武艺高强,不然可就危险了。定阳郡王妃也是任性惯了,竟这般没分寸。” 段子卿眉梢微挑,睇了岳雅芸一眼:“岳姑娘怎么突然提起定阳郡王妃了?” 岳雅芸的眼神一闪,忙笑道:“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这事儿在营地里都传开了。” 段子卿垂下眼,厉声道:“就算这事儿传开了,也不是谁都能说上几句的,我以为岳姑娘是个聪明人,不该来我面前说这话。” 岳雅芸立刻垂下头:“王妃教训得是。” 瞥了岳雅芸一眼,段子卿道:“岳姑娘最擅长的便是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的总是爽利,背地里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与岳姑娘并无交情,岳姑娘也不必一趟趟地往我这儿跑,定阳郡王带岳姑娘来,也不是为了跟我做个朋友吧?” 没想到段子卿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岳雅芸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难堪。 “奴婢知道奴婢与王妃从来都是云泥之别,”以前她是云,如今却叫段子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奴婢也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念及旧日交情,想……” “旧日交情?”段子卿哂笑,“交恶还差不多。当着外人的面儿,本王妃会给定阳郡王面子,对你客气点儿,私底下你就别来了,过往的那些旧情,我一点儿都不想记着。” 岳雅芸暗暗咬牙,低声道:“既然王妃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奴婢也懂了,日后奴婢不会再来叨扰王妃。” 这话说完,岳雅芸掉头就走。 段子卿给黑锦使了个眼色,黑锦立刻就小心地跟了出去。 他们吴王府与定阳郡王府的这点儿恩怨,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是谁都想要利用一下。 过了一会儿,帐子就又被人撩开,段子卿以为是黑锦回来了,却见萧诚低头钻了进来。 “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诚的视线在帐子里扫视一圈,然后眉心微蹙:“黑锦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我让黑锦出去办点儿事。”在床上瘫躺一个上午的段子卿终于能起来坐一坐了。 萧诚走到床边坐下,顺手拉了要坐起来的段子卿一把:“既然让黑锦出去了,就叫别人进来。” 段子卿眨眨眼,道:“我身边最可信的人就只有黑锦和若言,若是在府里倒还好说,出门在外的,哪好让若言进进出出的?” 解下面具,萧诚沉吟片刻,又道:“等回去再安排几个女婢给你。” “我不要,”段子卿撇撇嘴,“女婢有月韵她们四个就够了,再多有什么用?” “不是那种,”萧诚笑着捏了捏段子卿的脸颊,“从别的地方调来。” 眼珠子一转,段子卿登时两眼发亮,逗得萧诚哈哈大笑。 “皇兄,”帐外突然传来萧永的声音,叫萧诚登时就黑了脸,“皇兄你在吗?” 萧诚对段子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低头拉过段子卿的手来玩,那模样是完全不想搭理萧永。 喊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帐外的萧永想了想,就偷偷将帐子撩开,探头往里看了看,这一看就看到了萧诚。 “皇兄你在怎么不出声?” 话音落,萧永就大步走进了帐子。 “因为不想看见你,”偷偷在段子卿面前低语一句,萧诚转头,面容和善地看着萧永,“二皇弟找我有事?” 萧永笑道:“我来看看皇嫂,皇嫂没事了吧?” “劳二皇弟惦记,子卿已经没事了。” 萧永看着萧诚愣了愣,然后问道:“皇兄,你那面具呢?” 萧诚轻笑一声,道:“我在你皇嫂面前还戴着那个做什么?那边的箭术比试结束了?” “结束了,”萧永点点头,“皇嫂的指点当真管用,老四这一次可是出尽了风头。” 萧诚看着段子卿,道:“你皇嫂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教他,若还学不会,那小子就欠收拾了。” 这话说完,萧诚和萧永之间就没什么可聊的了,段子卿也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见萧永站在一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段子卿就晃了晃萧诚的手。 “王爷,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也好。我陪你。”说着,萧诚就要扶段子卿下床。 段子卿转身坐在床边,然后就亲手给萧诚戴上了面具,萧诚温柔一笑,便蹲下去给段子卿穿上了鞋。 重新站起身,萧诚就扶着段子卿站起来,问萧永道:“二皇弟要一起去吗?” 萧永回神,摇头道:“不了,我去找找芸儿,她对这里不熟。” “那郡王就在附近找找吧,”段子卿笑道,“郡王来之前,她才从我这儿出去。” “是吗?那我去看看。”又看了段子卿一眼,萧永才走出去。 见萧永走了,萧诚问段子卿道:“还出去吗?” “去!”段子卿抬脚就往外走,“我都在帐子里憋了一上午了,母后说你不在就不让我出去。” “母后这一次也是给吓着了。”萧诚走在段子卿前面,撩开帐子等着段子卿出去。 段子卿猫着腰钻出去,问跟在身后的萧诚:“你说那宫女怎么就敢戏弄母后?就算指使她的那个人胆大包天,她一个小宫女,怎么就真的敢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道理到哪儿都适用。” 段子卿瞥了萧诚一眼,啧啧道:“王爷你到底是有多讨人嫌啊?人家明知道银子是打了水漂,却也要花重金吓你一吓,啧啧,真是讨人嫌啊。” 萧诚白了段子卿一眼,道:“你不嫌我就成。” “我不嫌你吗?”段子卿偏头看着萧诚,笑容狡黠。 萧诚戏谑道:“你们家的萧灵官睿智勇猛,你还嫌?” 段子卿瞪着萧诚:“这一句话王爷你到底还要说多久?” “难得你夸我,得记一辈子。”萧诚给段子卿抛了个眉眼。 萧诚的脚步突然顿住,段子卿疑惑地转头,就见萧诚冷着脸望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段子卿也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萧诚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待会儿回帐子时,大概能收到礼物。” 段子卿眨眨眼,然后苦了脸:“还来?” 闻言,萧诚转回头看着一脸不满的段子卿,轻笑道:“无妨,大概只是些小礼物,待会儿让骆毅回去先收拾一下。” 段子卿点点头,这下也没了要回帐子的心思,就跟萧诚并肩,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两个人手牵手肩并肩又有说有笑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那是要多恩爱就有多恩爱,只走上这一圈,就叫无数人心生艳羡。 岳雅芸混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帕子早就被绞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即便是萧永走到了身边,岳雅芸也无所察觉。 萧永盯着岳雅芸的侧脸看了看,沉声开口道:“看什么呢?” 岳雅芸回神,忙向萧永行礼:“郡王。” “免礼,”萧永转身就往某个方向走去,岳雅芸立刻抬脚跟上,“跟母后说上话了吗?” 岳雅芸低声答道:“比刚来那日好,能借着吴王妃的事情跟殿下聊上几句了。” 萧永点点头,又问道:“跟其他女眷呢?” “她们都能给郡王几分薄面。” 听到这话,萧永蹙眉:“虽是比傅欣做得好,但还不够。” “奴婢明白。” 萧永转头看了看岳雅芸,冷声道:“我没有让你接近吴王妃,离她远一些。” “……是。” ☆、83. 第 83 章 春猎结束,皇帝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回京。 这一趟出行,最出风头的要数宁海郡王萧羽,最为皇帝赏识的自然是大显身手的段子鸣,而最受关注的便是什么都没做躺了好几天的段子卿。 回到长安,萧羽就挂了职去户部办差,过上了起早贪黑的正经日子,漂亮地完成了几件差事之后,就得到了皇帝赏识,正式跻身朝堂,使得文武百官眼中的朝堂局势愈加混乱了起来。 段子鸣在春猎之前就只是常受皇帝召见,可春猎之后便也在御前挂了职,成了皇帝的随身侍卫,每日一早就到皇帝面前报道,夜里皇帝歇了他才能休息,因而也不常回楚国公府,人就住进了宫里。 而在春猎上给段子卿使绊子的尚书省右丞被御史大夫曹山参了一本,皇帝大怒,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就将尚书省右丞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还罚了尚书省右丞的俸禄。 岳雅芸在萧永的支持下成了定阳郡王妃的替代,不管是哪家女眷设宴,只要帖子送到定阳郡王府上,那参宴的就一定是岳雅芸。 萧永也一并疏远了怀化将军傅庆,反倒是莫名其妙地贴上了萧诚,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恶心得萧诚每天回府后都要到段子卿面前抱怨一通。 时转入夏,就到了南方洪灾频发的季节。 往年这事儿一直都是萧永跟朝中的几个老臣争抢,谁能管上赈灾这事儿,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可今年萧永不仅不抢了,反而三言两语地就将这事儿推到了萧诚头上,打了萧诚一个措手不及。 朝堂之上,皇帝面前,萧诚也没有揣测萧永用意的时间,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差事接下,回府后便将所有门客都叫到了书房。 萧羽也跟着蹭进了书房,难得是一脸凝重地思考着什么,最爱的桃花白玉箫也拿在手上打着转。 “依我对二皇兄的了解,他不该放过这捞油水的大好机会啊,往年那可都是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把赈灾的差事弄到手,今年这是怎么了?他突然这么大方我觉得很可怕。” 门客殷明看向萧诚,担忧道:“莫不是其中有诈?还是今年的赈灾差事尤为难办?” “能有多难办?”刘翰提溜着茶碗盖在茶碗上方打转,“南方的洪灾每年一次,每年都是同样的流程,唯一的差别便是能有多少赈灾的银粮被送到百姓手中。若说其中有诈……这事儿只要咱们王爷接手了,还有谁能在其中使诈?就凭他一个定阳郡王,还想把他的人混到咱们中间吗?” 上了年纪的庄会捋了捋他那撇山羊胡,不紧不慢地说道:“打从年前开始,定阳郡王就开始往吴王府倒贴,若说他是在倒贴王爷,那老夫是不信。” 萧羽哂笑道:“他不是倒贴皇兄,还能是在倒贴皇嫂不成?” 这话说完,书房里的人就全都没了动静,一个个的都在偷瞄萧诚。 萧诚、萧永和段子卿之间的那点儿事儿在长安城里不是秘密,萧永与萧诚交恶,这个事实也八成不会改变,但萧永对段子卿的心思如今却是不好说了,单从他年前年后的这个殷勤劲儿来看,八成是余情未了,又起了心思。 萧诚一手支着头,一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萧羽摸摸鼻子,又道:“皇兄若要南下,就把皇嫂带上呗?” “不能带。”萧诚沉声答道。 就是因为不能带,他才犯了愁。 “为什么?”萧羽不解。 庄会笑笑,道:“王爷已经在朝堂上建起了势力,要与旁人争一争,这会儿定阳郡王将王爷推出京城,若王爷将王妃带上,那王爷麾下群龙无首,这会儿便是他打击吴王府的最好时机,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想要伸手帮忙怕是不易,就连宁海郡王您到了那会儿怕都做不了什么,唯有吴王妃有那个资格名正言顺地站出来维护吴王府。而且王爷的人脉王妃都知道,到时候要如何调用,也只能王妃出面,旁的人谁还能指使得动那些大人?” 打从王爷决定要参与朝政起,他与王妃就必须至少有一个人守在吴王府里。 萧羽烦躁地挠挠头:“既然不能带,那就只能把皇嫂留下,没别的选择,皇兄你就只能跟皇嫂交代一声了。皇兄放心,我一准不会让皇嫂出事的。” 看了萧羽一眼,萧诚沉声道:“这一趟,殷明和刘翰随我南下,京中诸事就劳烦庄先生和胥仁顾看了。” “王爷放心,”庄会和胥仁一起向萧诚拱手作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等定不会让王妃涉险。” 萧诚面容沉静地看着庄会:“庄先生,这个万不得已,不能有。” 庄会一愣,应下:“是,谨遵王爷吩咐。” 挥退了庄会三人,又叫胥仁送走萧羽,萧诚在书房里静坐片刻,便去了猗月院。 萧诚到时,段子卿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听黑锦说萧诚来了,段子卿便转头看向萧诚,展颜微笑:“王爷。” 见到这笑容,萧诚长舒一口气,走到段子卿身旁坐下,伸手就想搂住段子卿。 “王爷你离我远一点,”不等萧诚动手,段子卿就瞪着萧诚往旁边挪了挪,“这大热天的,你别碰我。” 萧诚一怔,随即摇头失笑:“全天下就你敢嫌弃我。” 段子卿笑道:“全天下就我有嫌弃你的机会。” 摘了面具,萧诚便将面具拿在手上抛来抛去地玩着,抛一下,就瞄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合上书,转头看着萧诚:“王爷有话要跟我说?” “恩,”再一次把面具接住,萧诚一脸认真地看着段子卿,“南方洪灾,父皇命我带银粮南下赈灾。” 段子卿点点头,不以为意道:“那今年的灾民有福了。” 叹一口气,萧诚又道:“但是这一次不能带你去。” 段子卿看着萧诚眨眨眼,道:“我没说要去。” 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天儿都热死人了,她才不往南去呢。 听到这话,萧诚哭笑不得:“机会难得,你就不想离开长安出去玩儿?” 段子卿靠在树干上,道:“出去玩儿行,可王爷你是出去玩儿吗?而且天这么热,谁要去南边啊,又不是想寻死。” “得,我方才都是白担心了。”萧诚也懒洋洋地靠在了树干上,“不过萧永可不会安分,你若待在长安,就要应付他。” 段子卿嗤笑一声,不屑道:“他每次都输,谁怕他?” 萧永身边能用的人、萧永都做过些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些将要发生却还没发生的事情,萧永的计划她比萧永都熟,还怕什么?虽说那段记忆并不美好,可如今能成为保护吴王府和楚国公府的手段,倒也不枉她死过一次。 看着段子卿胸有成竹的模样,萧诚伸手摸了摸段子卿的头:“我把庄会和胥仁留下,若有事,可以跟他们商量。” “王爷放心吧。”能给她出主意的人多了去了,她可还有孔先生帮忙。 想了想,段子卿又问萧诚道:“王爷什么时候走?” “筹齐了银粮就走,大概也要七八天之后吧。怎么?舍不得?” 段子卿不假思索地摇头,淡然道:“没有,我就问问。” 萧诚气得在段子卿的脑袋上戳了一指头:“你就不能说是舍不得?” “不能说谎。”段子卿看着萧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萧诚推了段子卿一下:“没心没肺的女人,你走开。” 段子卿作势就要站起来:“那我走了。” “等等!”萧诚一把拉住段子卿的手,“天这么热,乱动什么?坐下。” “我这会儿不热,这凉快地方就让给王爷了。” “啧!坐下!”萧诚不满地瞪着段子卿,然而见段子卿眉梢微挑,萧诚又改了口,“夫人,陪为夫坐会儿不行吗?” 段子卿撇撇嘴,又坐了回去。 萧诚笑笑,也不再说话,与段子卿坐在一处吹着凉风,心情惬意。 ☆、84. 第 84 章 南下一事,萧诚与段子卿说时百般担心,磨磨唧唧地在段子卿耳边唠叨了好几日,可临到要走时却十分干脆,只将段子卿、庄会和胥仁叫到书房里嘱咐几句,然后就策马出城,带队南下。 吴王府的门前,庄会望着萧诚绝尘而去的背影,叹息一声道:“若不是为了保那些银粮分毫不差地抵达灾区,王爷又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南边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听到这话,胥仁扯了扯庄会的衣袖,给庄会使了个眼色。 庄会一愣,瞥了段子卿一眼,懊恼地垂下头。 段子卿却并不在意,淡笑道:“若非如此,他便不是吴王了。听说庄先生在长安城中另有住处?” 萧诚的几个门客都爱住在吴王府里,以便随时都能给萧诚出谋划策,可其中庄会和殷明在长安城内都另有房产。 庄会看了看段子卿,点头:“回王妃的话,的确是有。” “那王爷回京之前,庄先生就回去住一住吧。” “这是为何?”庄会不解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转头望向定阳郡王府的方向,低声道:“人不要都闷在吴王府里。” 庄会两眼一亮,向段子卿拱手作揖:“老夫明白了。王妃与胥长史务必小心,老夫会时刻关注着吴王府动向。” 段子卿笑了笑:“那就辛苦庄先生了。” 庄会拱拱手,转身悠然离开。 段子卿与胥仁也转身回府,踏进府门后,段子卿又道:“今日起闭门谢客,准备马车,我去一趟武邑侯府。” “是。”胥仁应下,“要安排人随行保护吗?” 段子卿摇了摇头:“不必了,人多未必就是好事,有若言和黑锦在。即便我不在府里,也要让竹心和云心留意着点儿。就算是吴王府,也总有些容易被收买的人,王爷不在,凡事要多加小心。” 竹心和云心是萧诚新派给段子卿的女婢,都能跟黑锦打个平手,萧诚的意思是让段子卿不论何时都把这两个人带在身边,再加上长孙若言和黑锦就足以将段子卿保护周全,可段子卿必是不会听话,若不是去到人多的场合,段子卿八成是不会带着竹心和云心。 “是,那属下这就去安排马车。”说着,胥仁便快步离开。 段子卿回房换了身衣裳,再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出门时,马车已经停在吴王府的大门前,胥仁站在马车旁等着段子卿。 送段子卿上了马车,胥仁才回府,命人将吴王府的大门关好。 段子卿的拜帖一早就让长孙若言送到武邑侯府上了,因此段子卿到时,侯府里的人并不觉得意外,侯夫人也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一见到段子卿就亲热地把人迎进了屋里。 “吴王走了?” “恩。”段子卿挽着侯夫人的手,随着侯夫人进到府内,“侯爷在吗?” “在,”侯夫人笑着点头,“侯爷正跟子鸣在书房里下棋呢。” 闻言,段子卿轻笑出声:“子鸣还能下棋?” 侯夫人点头笑道:“侯爷最近总拉着子鸣下棋,我看子鸣那小子也是极不乐意,只不过是不好拒绝侯爷罢了。” “这样也好,”段子卿也跟着笑,“就该有人制得住子鸣,好叫他收一收性子。” “你啊,对子鸣太严格了。”侯夫人拍了拍段子卿的手,“他还是个孩子,男孩子嘛,偶尔就让他撒撒野也不是什么坏事。” 段子卿撇撇嘴,道:“我嫁人之后,他可够野的了。如今他在御前任职,再不稳重些怎么行?” “说得倒也是,”侯夫人叹了口气,抬眼见到书房,侯夫人就放开了段子卿的手,走上前敲响了书房的门,“侯爷,子卿来了。” 侯夫人话音刚落,书房里就传来了武邑侯的声音:“快让她进来。” 侯夫人转头冲段子卿笑笑,道:“进去吧,我去太夫人那儿,待会儿谈完正事,可要记得过来陪太夫人说说话,春猎之后你就没露面,太夫人可担心着呢。” “好。”点点头,段子卿就推开了书房的门,“侯爷。” “王妃请坐。”武邑侯也没起身,只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请段子卿在旁边坐下。 段子卿从来都是把武邑侯府当成娘家,此时也毫不在意,径直走过去就坐下了。 段子鸣左右看了看,挪着屁股就要从棋盘旁闪开:“既然侯爷有事与姐姐商量,那我就先出去了。” “楚国公想要去哪儿?”武邑侯瞄了段子鸣一眼。 段子鸣逃跑的动作立刻顿住,又乖乖坐了回去:“侯爷,要么这棋您跟姐姐继续下吧,姐姐的棋艺可比我好多了。” “我又不是为了下棋才跟你下棋的,安安静静地把这一局下完。” 段子鸣的性子急躁,如今突然被提到御前去,不磨一磨他这性子必是不行。 段子鸣撇撇嘴,只好硬着头皮跟武邑侯把这一局棋下完,好容易熬到结束,段子鸣大咧咧地就瘫躺下来。 “可算是结束了。” 段子卿笑笑,转身冲武邑侯拱手作揖,道:“劳侯爷费心了。” 武邑侯摆摆手,道:“无妨,顺手罢了。子鸣的悟性高,人又机灵,你只管放心吧。” 段子卿看了看段子鸣,道:“入仕之后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能走到哪里,就看他的本事了。” “姐姐放心吧,”段子鸣看着段子卿拍了拍胸脯,“我可是段将军的儿子,吴王妃的弟弟,天生就比别人强!” “净瞎扯。”段子卿嗔瞪段子鸣一眼,便正了脸色,看向武邑侯,“有些事虽然是我不该过问的,但侯爷执掌羽林军,还请侯爷近来严加防守,保护好父皇和母后。” 武邑侯眼神一凛,沉声问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有人要对圣人和殿下不利?” 段子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王爷这一次离京离得有几分莫名其妙,我总觉得这长安城里不会太平。” “的确,”武邑侯点点头,“王爷虽有意要南下,可原本也是有其他人在抢夺这个肥差,圣人也并没有特别属意王爷,可其他人却突然间偃旗息鼓,再加上定阳郡王当日在朝堂上的举荐,竟是叫圣人做出了决定,王爷这差事得的也是莫名其妙。” 段子卿面容沉静,道:“这事儿有些不太好说,因而才希望侯爷多加小心,子鸣也要谨慎行事,莫要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情,自己的住处也要严加防范。” 段子鸣坐起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放心,黄琼和清宁都混进了宫里,楚国公府里也有司岩和燕风子。” 段子卿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我会让黑锦调一些人暗中伏在吴王府和楚国公府,侯爷这里是否需要?” “不必,”武邑侯果断拒绝,“我武邑侯府还是有人可用的。” “那就好,”段子卿又看了看武邑侯,索性把话都说开了,“萧永行事诡谲,如今浮于表面的人脉就已经很广了,但他手上必然还有其他可用之人,兴许是朝堂上你我都熟识的人,也有可能是暗伏在长安城内你我都不认识的人。总之千万要小心谨慎,我若收到任何消息,必会让长孙若言亲自送信,情况再紧急,我也不会用别人。” 武邑侯盯着段子卿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道:“得王妃相助是王爷之幸,要我说,这胜负已分,成败已定。” “侯爷过奖了,”段子卿笑笑,“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得万事小心。” 武邑侯盘算一番,又道:“需要我去知会王爷的其他帮手吗?” 段子卿却摇了摇头:“若全都戒备起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就让他们都毫无防备,唯有侯爷、我与子鸣站在高处戒备着便足矣。” 沉吟片刻,武邑侯点了点头:“就听王妃的。” “宫里的事情我拿不到最快的消息,你们凡事小心,不敌就退,有的东西舍掉也无妨。” “知道了,姐姐放心吧。”段子鸣冲段子卿点了点头。 段子卿笑着摸了摸段子鸣的头,又看向武邑侯,道:“抱歉打扰侯爷,我去给太夫人请安。” “恩,去吧。”武邑侯起身,与段子鸣一起送段子卿出门,待段子卿走远之后,武邑侯神情严肃地看着段子鸣,“王爷一走,王妃就来说了这些,是王爷的交代?” 段子鸣摇了摇头,道:“王爷虽有能力,可朝堂与军中的差别还是太大,王爷暂且不太适应,只能见机行事。但姐姐心细,不管是对萧永还是对长安城中的各派势力都比王爷要熟悉,这怕是姐姐又察觉到了什么。” “罢了,不管是谁的主意,如王妃所言,谨慎些总是没错。” 段子鸣笑道:“侯爷就放心吧,姐姐既然已有安排,那不管发生什么,八成都是有惊无险。” 武邑侯轻笑一声:“你倒是信任你姐姐。” “那当然了!”段子鸣一脸的得意,“侯爷见识到了便知道了。” ☆、85. 第 85 章 萧诚走后半个月,长安城中一切如常,段子卿的生活也一切如常,白日里有宴赴宴,若没有宴就后宫、武邑侯府轮着跑,偶尔约上田艳羽外出闲逛游玩,也会跟宁海郡王妃聊聊家常,瞧着是跟萧诚在时没什么区别,可到了夜里,段子卿就窝在萧诚的书房里,一待就是半宿。 萧诚走后,萧诚的书房桌案上就空出了一个位置,那位置是留着放一个匣子的,每日晚饭之后,胥仁都会抱着一个匣子跟段子卿一起走进书房,关上书房的门后,就将那匣子放在书案上的那个空位。 匣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纸条,纸条上写着各种各样的消息,有水素送来的,有席谦送来的,也有萧诚埋在各处的眼线送来的消息,全都装在这一个匣子里。 原本这些消息是可以让胥仁先筛选一遍,然后再将重要的送给段子卿看,可有些事情是只有段子卿才知道的,那些看似寻常却与阴谋有关的细枝末节也只有段子卿才能看得出端倪,因而段子卿就只叫胥仁先看一遍,然后再一个不差地送到她这里。 段子卿一坐又是一个多时辰,胥仁担心,却也只能给段子卿捧上一杯茶:“王妃,歇一会儿吧。” “多谢,”段子卿接过茶杯,却只抿了口茶就转手将茶杯放在了一边,“灾区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胥仁忙答道:“王爷传回的几封家书上都说一切顺利,并未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听到这话,段子卿哂笑道:“他那家书能看吗?除了一切顺利就是并无大碍,余下的就全都是废话。” “呃……这个……”胥仁一脸的尴尬,“王爷大概也是怕王妃担心,而且依王爷的能力,多半也能大事化小,逢凶化吉。” 段子卿撇撇嘴,道:“回信的时候也跟他说长安一切安好,旁的都不必写。” “这个……”胥仁干笑两声。 虽说长安确实是一切安好,可他给王爷的回信里,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王妃的事情,因为王爷问得最多的就是关于王妃的事情,旁的事情,王爷还真是并不关心。 段子卿笑笑,没说什么。 突然听得“咔哒”一声轻响,段子卿猛地仰头看向屋顶,眼神凌厉。 不必段子卿吩咐,胥仁立刻奔出门去,一转身就跃上屋顶,随口喊了句“有刺客”。 吴王府内的护院立刻呼啦啦地涌了出来,奔着胥仁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段子卿不紧不慢地将字条都收回匣子里,然后将匣子扣好,抱进怀里。 不一会儿,书房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黑影翻窗而入,却在瞧见段子卿时呆住,转身就要原路返回,可再把窗户推开时,那人却意外地瞧见了长孙若言面无表情的脸。 段子卿转头看着那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的人,淡然笑道:“来者是客,何必急着走?” 那人回过神来,又转身向门口奔去,结果又被黑锦给堵了回来,再转身想袭击段子卿时依旧是使了先机,竹心和云心二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左一右地站在书案前。 段子卿瞟了眼被堵在书房里的黑衣人,摩挲着手上的匣子,温声道:“是武明炎还是路坚?夜探吴王府书房这样重要的事情,他该不会随便找个人来吧?” 武明炎和路坚都是萧永府上的门客。 没想到会被点到名字,武明炎的眼神一震,有些慌了神,再看看淡定的段子卿,武明炎突然出手攻向竹心。 段子卿哂笑一声,坐在椅子里动都没动一下。 这一场四对一的比斗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长孙若言和黑锦是段毅一手教导出来的,竹心和云心又是萧诚特别训练出来的,要撂倒一个武明炎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当知道中了调虎离山计的胥仁返回书房时,武明炎已经被长孙若言制住,遮着脸的黑布也被人拿了下来。 武明炎看着段子卿,疑惑问道:“王妃早就料到郡王会有此一举?” 段子卿摇摇头,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料中这样的事情?自从王爷离开长安之后,他们四个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而我每日晚饭之后都会来书房坐上一坐,坐得累了才去睡,你们没打听清楚吗?” 武明炎顿时一脸懊恼。 段子卿笑笑:“黑锦,搜身,看他是来吴王府里找东西的,还是来吴王府送东西的。” “是。”沉声应下,黑锦就毫不犹豫地对武明炎上下其手,倒是叫武明炎尴尬不已。 “王妃。”黑锦最后搜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段子卿。 段子卿将那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拆开来看,看过一遍之后就笑了。 “将他关进柴房,好生看管。放出消息,就说吴王府进了两名刺客,却都给跑了。” “王妃!”武明炎突然高喊一声,“王妃,您这是要给郡王下套?您就真的一点儿都不顾念旧情吗?” 段子卿冷下了脸,沉声道:“武明炎,我与他,本就没有旧情可言,他是为了什么来接近我,你比我清楚。我若不顾念旧情,此时就该拎着你进宫面圣了!只是我给他一条活路,但能不能活,就看他的运气了!押下去!” “是。”长孙若言和黑锦立刻就押着武明炎去了柴房。 胥仁盯着段子卿手上的信封,担忧地问道:“王妃,那信里写的什么?” 段子卿没有答话,只将那封信递给了胥仁。 那信是以灾区某位官员的名义写的,具体写了些什么,段子卿其实没有细看,大概就是要联合萧诚贪污赈灾银粮。 段子卿叹息一声,道:“王爷那边八成是碰上了麻烦。” 萧永敢把这东西送进吴王府,那八成是在萧诚南下的路上设了埋伏,至少得让一部分赈灾的银粮去向不明,这贪污的罪名才能成立。 “王妃,这……” 这事儿若真是闹到圣人面前,罪名成立的话,即便圣人了解王爷的心性,怕也要对王爷的能力感到失望了,而百官和百姓向来易被引导,若王爷的信誉因此受损可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段子卿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席谦,要席谦安排席家的商队南下走一趟,去将他们之前收购的粮食取出来送给萧诚,若萧诚那边已无大碍,那这粮便算是席家的善心,若萧诚那边的问题没能解决,那这粮便刚好能用来填补空缺。 待长孙若言回到书房,段子卿便要长孙若言将那封信亲手交给席谦。 “王爷那边的事情,便让王爷自己处置吧,我们也没空管他。” 盯着从武明炎身上搜到的那封信,段子卿陷入了沉思。 该怎么做才能叫萧永不能再次反击? 而如段子卿所料,押着银粮走在半路上的萧诚确实遇上了点儿小麻烦。 ☆、86. 第 86 章 萧诚带兵护着赈灾用的银粮出京往南,才刚路过一个小村庄就停下留宿,待第二日清早,萧诚却将队伍分成了四部分,从长安带出来的羽林军依旧随萧诚沿既定路线南下,只是原本装着银粮的货车上有六成都换了别的东西,而被换下的六成银粮则分成三部分,押运的人全都是萧诚藏在这村子里的私军,这三批人马扮成商人,各自随机选择路线南下。 而那藏在村子里的私军是萧诚决定常驻长安后从西北军中调过来的,全都是曾在萧诚麾下随萧诚四处征战过的,各个都能以一当百,算得上是萧诚的亲兵了。这事儿萧诚向皇帝请示过,皇帝信任萧诚,也深知长安城中早晚都要有一场混战,届时羽林军和龙武军都说不准是由谁掌控,有这样一队人马藏匿在长安城附近,皇帝也能安心。而且能想到要藏这样一支军队也是萧诚的计谋,将此事禀报给皇帝是萧诚的忠心,因此皇帝并不担心。 然而就在四支队伍将要汇合之际,萧诚却收到消息,其他三支队伍均受到攻击,一支遭遇山匪,这倒还好说,除了几个人受了些轻伤,银粮一点儿没少,但另外两支队伍却是遭遇流民哄抢,兵将们不敢伤人,勉强只护住一半的银粮。更糟糕的是,萧诚这边也遭遇流民,幸而被抢走的并不是赈灾的银粮。 露宿的山林里,萧诚、殷明、刘翰和骆毅面色凝重地围坐在一起。 “四支队伍都出了问题,若说这是巧合,那咱们也太倒霉了些。”殷明抬眼看着萧诚。 “怎么可能是巧合!”骆毅瞪着眼睛说道,“就咱们遇到的那些哪是流民?哪里的流民身手那么矫捷?这分明就是有人安排了人故意来抢!” 偏那些人混在流民之间,当时他们的队伍又被流民冲散,怕伤及无辜,他们连剑都不敢拔,竟是眼睁睁地看着人都跑了,太他娘的窝火了! 刘翰蹙眉道:“对方十分了解王爷的行事作风,而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圣人、皇后、王妃,就只有王爷的那些兄弟了解王爷的脾性了,而其中总将王爷当成对手的定阳郡王怕是最了解王爷的。 “现在说那些都没用,”萧诚沉声道,“等他们都到了,立刻清点一下,看咱们差了多少银粮,在见到归州府牧之前,得把这些补上。” 他们离开长安之前,他有发公文给归州府牧,写明了这一次将会送到归州的银粮数目,如今少了这么些,他很难跟归州府牧解释,就算归州府牧不会为难他,这事儿也是会被如实禀报给父皇,到时候他该怎么跟父皇解释?说他半路被抢了?他带着这么一队精兵强将出来,却还被人给抢了,父皇会信才怪。 “怎么补?”骆毅瞪着眼睛看着萧诚。 萧诚叹一口气,向殷明伸出了手:“把地图给我。” “是。”殷明立刻将地图给萧诚递了过去。 刘翰凑到萧诚身旁跟萧诚一起看着地图,随口说道:“江淮一带水系颇多,一旦发生洪灾,那多半江水沿途都要遭殃,因此江淮一带的富商都把私家粮仓建在没有大江大河的地方,譬如巴州和歙州。可要想让这些富商免费开仓放粮八成是不可能的,这些人可滑头得很。” 殷明撇嘴道:“可若要去买咱们手上也没钱啊。” 萧诚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若当真是萧永阴他,那劫了银粮之后,他在长安城内就必会有所动作,萧永若动,子卿就必会知道……这一次,他便将声明都托付给子卿了。 “依计划行事,就跟归州府牧说短缺的银粮还在路上。” “在路上?”骆毅一脸茫然,“在哪里的路上?” 刘翰白了骆毅一眼,道:“王爷说还在路上,那就还在路上。” “可它不在路上,也来不了啊,这也拖不了多少日子啊。” 萧诚扬起嘴角,沉声道:“就拖到它来,在余下的银粮到归州之前,一定要拖住归州府牧,不能让他把折子递上去。” “是。”殷明和刘翰应下,骆毅却还是一头雾水。 等其余三队人马赶到归州秭归城外,萧诚就领着大队人马大摇大摆地进城,全军统一口径,无论是谁问起,都说余下的银粮还在来的路上。 归州府牧乍一听这话就觉得短缺的银粮大概是不会到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是往年负责赈灾的人下发给他的公文上写着的数目就比朝堂实际派发的要少上许多,这吴王大概是第一次办赈灾的事情,竟是实打实地写了朝廷派发的数目。 可吴王要贪下那些银粮不要紧,好歹也给他一个可信的理由啊,将帅出身的吴王亲自押运还能被人给抢了,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啊! 萧诚却不理会归州府牧的疑惑,只让殷明牛皮糖似的黏着归州府牧,绝不给他上呈奏折的机会,即便归州府牧将折子发出去,殷明也会在折子出城前给截下,再大大咧咧地送回归州府牧手上。这一系列的举动可把归州府牧给搞糊涂了,心想就算吴王备受皇帝信赖,也不该胆大至此吧?这简直就称得上是胡作非为了。 眼见归州府牧眼中的疑惑变成了愤怒,萧诚依旧不理,该跟工部官吏去修堤坝就去修堤坝,哪里再有决堤就带兵去救人,上山下水的,瞧着还真是爱民如子,只可惜短缺了那么些银粮,到底不是个正直之人啊。 等了半个月,就在归州府牧放弃挣扎准备随萧诚胡闹时,突然就有人带着大批银粮来到了归州。 秭归城门前,席谦灰头土脸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拂了拂身上的灰土,才走到萧诚面前,单膝跪地:“参见王爷,路上遇到点儿麻烦,属下来迟了,还请王爷责罚。” 萧诚跟席谦不熟,更是不认得灰头土脸的席谦,因此将席谦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好几遍,萧诚才上前扶起席谦:“没事,来了就好,大家……兄弟们都没事吗?” “都没事。”咧嘴一笑,席谦凑到萧诚面前,低声道,“王妃吩咐属下来的。” 听到这话,萧诚总算是放心了:“长安城中情况如何?” “属下离开前还一切安好,这会儿就不知道了。”席谦也很想知道长安城里的具体情况,可发给段子卿的每封信都只能得到同样的回复,那就是一切安好,知道段子卿是不想他担心,席谦就更担心了。 将银粮交给归州府牧和殷明他们处理,萧诚就带着席谦找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说话。 “你是……?” 席谦拱手作揖,淡笑道:“在下席谦,长安席家三子。” “她是什么时候跟富商勾搭上了?”萧诚嘟囔一句,又问席谦道,“这银粮是席家的?” “不是,”席谦摇头,“粮是春天那会儿王妃吩咐收购的,花的也是王妃的钱,银也是王妃出的,与席家无关,王爷不必担心。” 萧诚的眼角跳了跳。 他才没在担心席家会找他要钱! “辛苦你了。”萧诚抬手拍了拍席谦的肩膀,这一拍就拍出不少尘土。 萧诚尴尬地收回手,席谦也有些尴尬,解释道:“抄近路来的,就是有些难走。” 萧诚点点头,道:“你们好好歇一歇吧。” “不了,”席谦摇了摇头,道,“我带来的人就留给王爷用,王妃说王爷这里能用的人不嫌多,人多做什么都快一些,之后打发他们自行离开即可,王爷不必费心。在下担心长安城中有变,席家的其他人跟王妃不熟,不太好调用,我这就回去了。” 听到席谦这话,萧诚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这个时候他多想像席谦这样,只因为担心子卿就可以立刻奔回长安,可他还有他要做的事情。 “有劳了。子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席谦笑笑,“照顾王妃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王爷也千万小心。” 萧诚点点头:“见着子卿就跟她说……跟她说我这里一切安好。” “在下明白。”谁管他安好不安好,“那在下告辞,王爷保重。” “保重。”点点头,萧诚便目送着席谦离开,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才打起精神去寻归州府牧。 躲了归州府牧半个月,托子卿的福,他终于能跟归州府牧好好说话了。不过子卿在春天那会儿收粮做什么?赚了钱不花在别的地方,怎么会想到要收粮?那女人的小脑袋里怎么总是装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87. 第 87 章 长安城中,武明炎依旧被关在吴王府的柴房里,假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连皇后都担心地找段子卿问过,萧永却依旧没什么行动。 段子卿不确定萧永是看穿了那一条假消息打算就此放弃栽赃吴王府,还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她虽然清楚萧永的套路,可若这一次因为她的搅局而让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她也无可奈何。 等了将近半个月,就在席谦快要赶到归州的时候,段子卿等到了萧永。 “王妃,大事不好了!”胥仁难得一脸慌张地冲进猗月院,失声大喊。 段子卿赶忙从屋里走出来,蹙着眉看着胥仁:“怎么了?你慢慢说。” “定阳郡王他、定阳郡王他带着一队兵往吴王府来了!”胥仁气都没喘匀,急得满头大汗,“属下已经吩咐门人关紧大门,现在怎么办?” “一队兵?”段子卿挑眉,“是什么兵?羽林军还是龙武军?” 胥仁一愣,旋即摇头:“属下不知,没、没看清。” “罢了,将大娘子和小郎君送到白夫人那里去,让白夫人和宫沁华暂时不要四处走动,在得到通知之前都待在院子里。另外调私军到门口。若言、竹心、云心都跟我来,黑锦去把骨鞭给我拿来。”话音落,段子卿就领着人赶到吴王府门前。 快步走出万浔堂,段子卿却突然放轻了脚步,一边听着门外的吵闹声,一边向门边靠近,待黑锦拿来了骨鞭,段子卿就将骨鞭挂在了腰侧。 见段子卿轻手轻脚的,跟在段子卿身后的人也放轻了脚步,一起偷偷摸摸地靠到门后。 门外,萧永已经带着人到了,上前敲门的却是路坚。 “开门!” 段子卿招手叫来门人,冲门人摇了摇头。 门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依着段子卿的吩咐行事:“谁啊?我们王爷不在,改日再来吧。” 路坚微怒,喊声又大了几分:“定阳郡王前来拜访,快开门!” “哎呦,是定阳郡王啊,”门人立刻变了声音,“可定阳郡王有什么事吗?咱们王爷不在啊。” “混账!叫你开门你就开!”路坚气得抬脚就往大门上狠踹一脚。 段子卿提着门人的衣领迅速后退,还给了长孙若言一个眼神,长孙若言会意,待大门被踹开之后就闪身上前,一脚就踹飞了路坚。 没想到门后还有个高手,路坚毫无防备地被踹下了吴王府门前的台阶。 长孙若言稳步跨出门口,冷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吴王府的大门也敢踹?找死吗?!” 萧永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不屑地睨着长孙若言:“你是吴王妃身边的人?” 长孙若言看了看堵在吴王府大门口的百十来号人,不答反问道:“定阳郡王这是何意?” 看这些人身上穿着的铠甲,既不是出自羽林军,也不是出自龙武军,倒像是定阳郡王府的私军。 “得人报信,说吴王与归州府牧串通,贪污赈灾银粮,现要入府搜查,识相的就给本郡王闪开!” “定阳郡王这话是从何说起?”段子卿款步出门,笑盈盈地从萧永身后走出,“我们家王爷是什么脾性,整个长安都知道,定阳郡王这是从哪个长舌头的人那里听说了这样的无稽之谈?” 见到段子卿,萧永的神色稍缓。 “例行公事,还请皇嫂行个方便。” “例行公事?”段子卿的视线从那一百来号私军身上扫过,最后定在萧永脸上,“既是公事,那定阳郡王的公文呢?” “公文?”萧永蹙眉。 “公文,”段子卿淡笑,“就算我们家王爷真的有贪污的嫌疑,这事儿也该是上报之后由圣人定夺,若要入府搜查,也要刑部批文,最不济也是大理寺发的搜查令,这公事的程序难不成是本王妃记错了?” 没想到段子卿知道得还不少,萧永眼神一闪,又道:“这事儿已经报给父皇了,父皇震怒,命我立刻将证物带回,大理寺和刑部都还来不及写公文,请皇嫂见谅。” “来不及写啊,”段子卿撇撇嘴,“可圣人要取证拿人,怎么就用上定阳郡王府的私军了?羽林军的诸位都在忙吗?连龙武军也忙得没空走这一趟?再不济派十六卫的人来也行啊,怎么就用上郡王府的私军了?这可真是稀奇了。” 萧永脸色一僵:“皇嫂在这里拖延时间也没用,若再落得个妨碍公务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妨碍公务?”段子卿哂笑,“这罪名我还担当起,可这吴王府,却不是你们说进就能进的!” 萧永脸色一冷,沉声问道:“皇嫂这是要拦我?” “我瞧着像是准备放你进去?” 段子卿微微一抬手,胥仁便下令让吴王府的私军列队挡在吴王府大门前面。 “段子卿!”萧永怒瞪着段子卿,“你可知事关重大,若连累了楚国公府,你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段子卿冷笑一声,高声道:“本王妃的命令,今日谁敢强闯吴王府,杀、无、赦!” “是!”吴王府的兵齐声应下,声震云霄,一听这中气十足且坚定的声音就知道是萧诚调/教出来的。 “段子卿,你!你别逼我!” “逼你?”段子卿一脸的无辜,“本王妃倒是不清楚定阳郡王你气什么,待会儿这消息传进宫里,父皇不也只会派人来助你一臂之力吗?只要父皇的人来,本王妃立刻就让他们给你让路,所以就请定阳郡王稍微等一等吧。” 说着,段子卿偏头跟黑锦耳语一番,黑锦立刻掉头进了吴王府,看那样子似乎十分匆忙。 同样是住在十王坊里的萧泽和萧羽很快就听说了吴王府门前的对峙,立刻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 “我的老天,这是怎么了?”萧羽脸上的惊讶有些夸张,左顾右盼地就跑到了两拨私军的中间,“二皇兄、皇嫂,你们这是玩什么呢?这青天白日的,可吓死人了,快快快,都把兵器收一收,收一收。”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萧羽,这也是萧羽意料之中的。 “诶?你们!”萧羽哎呀哎呀地跑到了萧永身旁,“二皇兄,你带人堵在大皇兄门前做什么?如今大皇兄不在,吴王府里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你这要是吓坏谁了可怎么办?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啊!” 萧永瞪萧羽一眼,冷声道:“不关你事!” “这……”萧羽叹一口气,又跑到段子卿面前去了,“皇嫂皇嫂,平心静气,要平心静气,深呼吸,深呼吸,不管发生了什么,咱都能好好说一说不是,何必动粗呢?您看二皇兄也到了吴王府门前了,不如就请他进去喝一杯茶,大家好好聊一聊?”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段子卿也没给萧羽一个笑脸。 “哎呦喂,皇嫂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萧羽急得在段子卿身边来来回回地直打转,“您说这事儿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那叫个什么事儿啊!到时候不管怎么说,皇兄都是要受罚的。可皇兄这会儿人在南面,已经受了不少苦了,这一回京还要莫名其妙地受罚,多可怜啊!” 听到这话,段子卿似有所动摇,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羽再接再厉道:“皇嫂,咱就请二皇兄进去聊一聊,不让他们郡王府的私军进门,这样总行吧?不管是什么事儿,赶紧了结了才好,不然真的传到父皇那儿可就不好收场了!” 萧羽这话说完,黑锦就从吴王府里跑了出去,附在段子卿耳边低语一番。 段子卿听后狐疑地看着黑锦:“真的没有?” 黑锦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段子卿又确认一遍。 黑锦点点头:“真的什么都没有,属下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段子卿又瞥了萧永一眼,突然转身回府:“叫他们退下吧,请定阳郡王入府。” 胥仁一愣,却还是听从段子卿的吩咐,将吴王府的私军都撤了,不放心地看了萧永两眼,这才引着萧永进门。 段子卿只说要萧永入府,却没说他那一群人该怎么办,但瞧吴王府没人再管,萧永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吴王府。 段子卿回府后就坐在万浔堂里,见萧永带着兵进来,也没说什么。 萧羽还跟在段子卿身边,好话歹话都说了一遍。 段子卿瞟萧永一眼,挑着下巴示意萧永在旁边坐下:“定阳郡王请坐吧,竹心,看茶。” 萧永转身坐下,深吸一口气,又道:“皇嫂能如此配合,我就安心了,不知皇兄的书房在哪里?若皇兄真的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怕我派人去搜吧?” “去吧去吧,”段子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胥仁,给他们领路,搜搜可以,可别弄乱了王爷的东西,若弄坏了什么,他们就别想安然无恙地离开吴王府!” “是。”胥仁应下,然后就做出一副引路的姿态。 萧永给路坚使了个眼色,路坚便带上人跟着胥仁去了萧诚的书房。 看着萧永胸有成竹的模样,段子卿和萧羽对视一眼,对视的瞬间,两人的眼中都有笑意闪过。 ☆、88. 第 88 章 去书房搜查的路坚很快就带了人出来,将一封信递给萧永。 一见到那封信,不等萧永开口,段子卿就惊讶地问道:“那是什么?” 萧永捏住信封的手一顿,然后将信拿在了手上:“看来皇兄也并不是那么信任皇嫂啊,这么重要的事情,皇兄临走之前竟都没跟皇嫂交代一声吗?” 说着,萧永还颇为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那封信。 段子卿蹙眉,盯着那封信看了看,才沉着脸问萧永道:“不过就是一封信罢了,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萧永得意一笑,“皇嫂跟我去父皇那里走一趟,就知道这封信能说明什么了。” 一向爽快的段子卿却犹豫了。 见状,萧永便知道段子卿是心中有数了,没了之前的急躁,萧永反倒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了。 萧羽左看看右看看,还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不就是一封信嘛,这怎么了?皇兄常年在边疆行走,与边疆将领会有书信往来也是正常的吧?我记得皇兄每次收到边疆的来信都会呈给父皇看,这会不会是其中一封?” 闻言,段子卿又将萧永手上的那封信端详一遍。 萧永轻笑道:“倒也说不准。皇嫂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就赌这封信到底是皇兄贪污的证物,还是普通的问候书信。” “赌注是什么?”段子卿警惕地看向萧永。 “恩……”细细想了想,萧永一时却想不到他能跟段子卿赌什么,“不过就是图个乐子罢了,赌什么都无所谓,我暂且想不到什么有趣的彩头,皇嫂有提议吗?” “我信王爷,”段子卿突然坚定地说道,“要赌就赌大一些,我赌这信并不是王爷贪污的证物,若我输了,我听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萧永两眼一亮:“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段子卿浅笑。 “好!”萧永大笑着应下,“反之,若我输了,我也听皇嫂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段子卿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袖:“那就请安平郡王和宁海郡王做个见证,到时候定阳郡王可千万不要耍赖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段子卿想说萧永根本算不上是个君子,好不容易才忍住,把这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那走吧,到父皇面前去拆了这信看看到底谁输谁赢。”话音落,段子卿就一马当先地走出吴王府。 胥仁从吴王府的马厩里牵出几匹马来,段子卿、萧永、萧泽和萧羽就纷纷上马,往皇宫奔去。 皇宫御书房里,皇帝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被叫来陪着的皇后则坐在另一边的榻上静静读书,本是一片静好,赵康却在这时走进书房,打破了帝后之间的惬意。 “启禀陛下,吴王妃和定阳郡王、安平郡王、宁海郡王求见。” 皇帝一愣,将视线从奏折上移开:“他们几个怎么一起来了?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定阳郡王只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皇帝轻笑一声:“能叫他们几个凑到一起,看样子是出了大事,别又是兄弟吵架才好,真是,整日都吵吵闹闹的,也说不好他们到底是关系好还是关系不好。叫他们进来吧。” “是。”赵康应下,转身去将段子卿四人请进了御书房。 “臣媳/儿臣参见父皇。”四个人一进门,就在皇帝面前排成一排,齐齐跪下问安。 皇帝看着下面的四个人觉得有趣,平日里要么就是萧诚跟其他三个人一起来,要么就是段子卿和萧诚一起来,这会儿萧诚没了,段子卿跟其他三个人凑在一起的场景还真是难得一见。 “起吧,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你们四个一起来找朕?” 萧永立刻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双手递出:“启禀父皇,得人报信,说吴王与归州府牧串通,贪污赈灾银粮,这是从吴王府找到的证据。” 皇帝一愣,瞄了眼段子卿:“说诚儿贪污赈灾银粮?你是听谁说的?” 皇帝抬手,让赵康去将那封信拿过来。 不等萧永回答,段子卿突然惊呼道:“这事儿父皇不知道?定阳郡王你骗我!” 皇帝眉梢一挑,看向段子卿:“他怎么骗你了?” 段子卿愤愤地看着皇帝,委屈道:“父皇,今日定阳郡王突然带着兵堵在吴王府门前,说是父皇有命,让他搜查吴王府,还说是因为王爷贪污。臣媳一想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就跟定阳郡王索要官署的搜查令,定阳郡王说没有,还出言威胁,还口口声声说是父皇之命。臣媳当了真,就让他进门,可原来父皇竟不知道?那定阳郡王凭什么搜查吴王府?” 听了段子卿这番话,萧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段子卿说得与实际状况相差无几,可他怎么就觉得段子卿这是在告他的状呢? 萧永赶忙俯身叩首:“父皇恕罪,事关重大,儿臣也是怕皇兄的人听到风声销毁罪证。” “罪证?”皇帝从赵康手上接过那封信,“就是这个?就这一封信就能断定诚儿贪污?” “据报,这是皇兄与归州府牧的通信,写得就是分赃之事。” 见萧永底气十足,皇帝有些担忧地瞥了段子卿一眼,却见段子卿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皇帝只好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细细读了起来,可读到一半,皇帝就读不下去了。 “永儿,你确定这是你所说的罪证?”皇帝的脸色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满眼笑意地瞟了段子卿一眼。 皇帝在这个时候这么问,就叫萧永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儿臣确定。” 那信封上有独特的标记,就是武明炎偷偷放进吴王府书房的那封。 “你事先看过没有?”皇帝将信又塞回了信封。 萧永摇头:“那倒没有。皇嫂偏护皇兄,说这信要到父皇面前才能拆。” 皇帝将那封信撇给萧永,重新拿起奏折:“你若闲着,就学学你皇兄,多替朕分忧。你那些个眼线若是不靠谱就都撤了吧,真是丢人现眼。” 萧永一头雾水,偏头看看段子卿,却发现段子卿正憋着笑,再看向另一边,便见萧泽也是一头雾水,平日里什么都要掺一脚的萧羽却安静极了。 萧永眉心一蹙,慌忙将信从信封里取出来,展开一看,萧永的脸色就红了青青了红,转头狠瞪着段子卿。 段子卿竟随便写了封情书塞进这信封里,她怎么!这样看来,武明炎是被段子卿给抓住了?之前说吴王府刺客逃脱的消息是假消息? 四个人都还在面前,皇帝自是不可能专心去看奏折,他只是借着奏折遮挡,暗自观察眼前的这四个人,将四个人的神色打量清楚,皇帝就大致猜出这一局对弈的排兵布阵了,胜负也显而易见。 “子卿啊,诚儿那边情况如何?” 段子卿赶忙敛了笑意,故作正经地答道:“启禀父皇,一切顺利,用于赈灾的银粮都已送到。” 皇帝又问道:“路上就没遇上点儿什么事?” 段子卿摇头道:“王爷没说,大概就是什么都没发生吧?就算发生了,大概在王爷眼里也不算个事儿。” 皇帝轻笑一声:“瞧你把他吹捧的,他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没有吗?”段子卿眨眨眼,“臣媳觉得有。” “净在朕面前卖乖,”皇帝笑着白了段子卿一眼,“回去好好善后,别让朕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 “是。”四个人齐声应下。 出了御书房的门儿,萧泽就闷不吭声地快步往前走。 这一趟他就不该来,明知是吴王府和定阳郡王府的较量,他跟着跑来跑去的做什么?又不关他的事! 见萧泽脚底抹油,段子卿和萧羽都没喊他,萧永则根本没有关注萧泽的心情。 “段子卿!” 段子卿转头,睇了萧永一眼:“叫皇嫂。” 萧永气得青筋暴起:“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与萧诚联手给我下套?” “恨你?”段子卿哂笑,“定阳郡王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你我无牵无扯、无冤无仇,哪里来的恨?本王妃不过是给了定阳郡王一个回礼罢了,是你大意轻敌,怎么还怨上本王妃了?如定阳郡王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该输不起吧?” 但她还真是没料到圣人不赏不罚,竟是连缘由都没询问,像是早已看透,又像是满不在乎。圣人对萧诚兄弟之间的争斗放任至此可有些麻烦了。 “大意轻敌……轻敌……”萧诚咬牙切齿道,“说的也是,皇嫂自当与皇兄同心协力,是我天真了。这一局是我输了,皇嫂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 段子卿瞥了萧永一眼:“暂且没想到,等想到了再通知你。” “那恕臣弟失陪了,告辞。”话音未落,萧永已大步离开。 萧永走后,萧羽就窜到了段子卿身旁:“皇嫂高明。” 段子卿笑笑,什么都没说。 ☆、89. 第 89 章 兴许是段子卿的圈套激怒了萧永,那之后萧永只要一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地打压吴王府,投靠萧诚的官吏要么就被罢免,要么就被降职,虽然中招的都不是高官,可于萧诚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 东市的一间茶肆的雅间里,中书省右谏议大夫、尚书省左丞、兵部尚书、吏部侍郎、楚国公和武邑侯围坐在一起,一个个面色凝重,静静地喝着茶,谁都不说一句话。 “吱嘎”一声,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道倩影就动作迅速地闪身进门,门外的人就又将门关上。 在座的六个人齐齐起身,向来人作揖:“见过吴王妃。”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坐吧。”段子卿的脸色倒是没有那么难看,脚步轻快地走到桌边唯一的空位坐下。 见段子卿坐下,其他人才依照官职品阶先后坐下。 兵部尚书性子急,一见到段子卿就急躁地问道:“吴王妃可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段子卿摇了摇头。 席谦回来时跟她说堤坝的修筑工程进展缓慢,萧诚若是想等把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再回来,那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而从萧诚抵达归州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 听到这话,连田冠都有些急了:“可再这样下去,咱们就不剩人了!” 细细想了想,段子卿不紧不慢地问道:“入秋之前,朝廷上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中书省右谏议大夫左右看了看,开口答道:“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有入秋后的秋狩还算是大事。” 段子卿轻笑道:“那动刀动枪的事情,定阳郡王一方从来都讨不到好,不管到时候王爷能不能回来,秋狩的事情都不必琢磨。” “这倒也是,”见段子卿一直是一副不怎么担心的样子,段子鸣也放松下来,两手撑在了桌子上,“到时候有武邑侯、有我、还有姐姐,怎么也压住他了。” “可咱们愁的是现在啊。”尚书省左丞叹一口气。 段子卿撇嘴:“既然这个时候朝廷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诸位大人是在担心什么?朝廷无事的时候,诸位大人也刚好能歇一歇,没休的假都休一休,没养好的病都养一养,不然等着入秋后再忙起来了,这一年就又没有了清闲时候。诸位可都是朝廷栋梁,为陛下分忧的同时,也该注意保养身体。” 乍一听段子卿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愣,可转念细想,尚书省左丞就抚掌大笑。 “吴王妃心善,这份关心,下官等铭感五内,”尚书省左丞冲着段子卿拱了拱手,“这些年日日早朝,下了朝就去官署,一坐就是一整天,我这腰啊,啧啧啧,每逢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今年尤为严重。也是该歇歇了。” “歇?”兵部尚书还没懂,“歇什么歇?咱们若是都歇了,那不是叫萧永得了便宜?!” “你小声点儿!”右谏议大夫拍了兵部尚书一巴掌,“亏你还是兵部的,以退为进懂吗?” “以退为进?现在能退?” “怎么不能退?”吏部侍郎摇着折扇轻笑,“这不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嘛,刚好是闲的时候,这会儿不退,难道等着最忙的时候退?可怜我资历尚浅,歇一歇是没办法了,无所作为还是可以的。吴王妃的这一计着实不错啊。” “大人过奖了,”段子卿浅笑,“没能及时预料到对方的过激行动是我的疏失,倒是让诸位大人受惊了。” “王妃哪里的话,”右谏议大夫笑笑,“这些事情原本就该我们想办法解决,只是下官等不敢擅自揣测王爷的心意,王爷临走时又吩咐我等若遇上举棋不定的事情就找王妃商议,这才叫王妃费心了,下官等实在惭愧。” “然而这些事情也并非王爷所长,辛苦诸位大人了。”段子卿向几个人拱手作揖。 “哪里哪里,王妃这可是折煞我们了。”众人忙起身回礼,“既然已有对策,那下官等也不便久留,告辞。” 段子卿点点头:“诸位大人慢走。” 右谏议大夫几人却也没敢一起走,只偷偷摸摸的,一个一个地离开茶肆,段子鸣和田冠则心安理得地留下了。 没了外人,段子鸣就趴在了桌子上:“姐,咱们真的会没事吗?我看那萧永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么?”段子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最坏也不过是让王爷从头再来,他在长安城中原本就一无所有,就这些人不也是今年才靠过来的吗?朝堂上的人,永远不可能齐心,有人投靠萧永,就一定会有人投靠萧诚。何况你们以为圣人什么都不知道吗?怕是打从一开始,圣人就将朝堂动向摸得一清二楚,知子莫若父啊。待会儿只要我走出这间茶肆,就一定会被带进皇宫。” 段子鸣和田冠一怔,而后担忧地问道:“姐,那你还不赶紧出去?” “急什么?”段子卿白了段子鸣一眼,“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弟弟啊?我这一杯茶还没喝完呢,做什么撵我?” “得,就姐你心大。”回了段子卿一个白眼,段子鸣也安心喝起茶来。 一杯茶下肚,段子卿又吃了两块糕点,这才泰然出门。 段子鸣和田冠好奇,便都趴在雅间的窗口往外望,见段子卿走出茶肆时旁边跟着的是赵康,两人不由地十分担心,同时也佩服段子卿的料事如神。 这长安城里,将局势看得最清楚的人,除了圣人,怕就是段子卿了。 而坐上马车的段子卿心中却忐忑不安了起来。 这一次萧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朝堂搅了个乱七八糟,确实是做得过了,可萧诚仅用一年就招揽到的人也暴露在皇帝眼前,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得到几位朝廷重臣的支持,段子卿说不准皇帝对此是否会心存芥蒂。换言之,在皇帝眼中两边都有错,就看他要偏袒谁了。 赵康一路将段子卿带到御花园里的某座凉亭,段子卿到时,皇帝和皇后都在。 段子卿款步上前,盈盈一拜:“臣媳请父皇、母后金安。” “子卿来了啊,”皇帝瞥一眼段子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心情不错,“过来,听皇后说,你很会煮茶。” 一听到“茶”,段子卿的眼神就是一紧,随即便笑着走进凉亭,走到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一套茶具前坐下:“回父皇的话,也算不得是会,只是王爷喜欢,臣媳就跟府里的女婢学了一些,略懂皮毛罢了,王爷也经常笑我没长进。” 嘴上这样说着,段子卿的两手却没闲着,利落地烧水煮茶。 “瞧着倒是像模像样,”皇帝盯着段子卿,半晌后又道,“子卿你可知道朕为何在你与永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还愿意让你嫁给诚儿?” 段子卿心头一紧,忙向皇帝叩拜:“臣媳知道,是因为父皇曾对先父许下诺言,父皇对先父的看重和对楚国公府的恩情,臣媳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却又道:“朕以为你是足够聪慧,该知道如何自处,可这才一年,朕的两个儿子就为了你闹得不可开交。” 听到这话,段子卿有些想笑。 这么说来,圣人是想把萧永的错推到她头上来? 段子卿抬头,茫然不解地看着皇帝:“父皇这话是从何说起?” 静默半晌的皇帝再度开口:“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臣媳知道。” “那你可知道旁人都是怎么说的?”皇帝淡漠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摇了摇头:“臣媳不知。” 这段时日要处理安排的事情太多,她还真是没空去听那些流言蜚语。 “他们说,他们兄弟是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之前虽也有人这样说,可子卿与诚儿总是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永儿又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这流言自也说不出什么,可永儿最近做得太过火了,这流言便又有人说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的儿子们可以为了权势互相争斗,这可以让他们成长、让他们强大、让他们懂得如何为君,也方便他日后挑选储君,可他的儿子们不能是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尤其诚儿与永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皇后在此时开口道:“子卿啊,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本宫就与你说过为妻之道,可你到底是没把本宫的话记在心上。” 段子卿立刻示弱道:“子卿知错,是子卿疏忽。” 她帮着萧诚办事的时候怎么没人说她不守妇道?这会儿她还什么都没做就拿妇道说事儿了? “是错,就要想办法纠正。” 段子卿一愣,抬起头看着皇帝。 ☆、90. 第 90 章 “陛下这是已经有了决定,还是想给子卿一个选择?”段子卿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连称呼都改了。 见状,皇帝犹豫了,皇后也抓紧了皇帝的胳膊,看着皇帝的目光中似有恳求。 半晌,皇帝叹息道:“子卿啊,你是个好孩子。朕一直都希望诚儿能在长安城安定下来,可诚儿这些年一直都避得远远的,朕原本也没指望你能拴住他,但……果真是世事难料啊。朕感激你,也希望你能明白,若要为储君,不管是诚儿还是永儿,都不能是被一个女人所左右的人。” “就好比陛下吗?”听了皇帝这番话,段子卿的脸色越来越冷,再开口说话时,连语气都变得不客气了。 皇帝一怔,赶忙瞄向身边的皇后,果然皇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放肆!” 皇帝怒喝一声,但段子卿分毫不怕。 “陛下觉得我是这次事件的症结所在?” “你不是。”皇帝垂下了眼,“但你对他们两个的影响太大,永儿一直都是个有分寸又能隐忍的孩子,可这一次……” 这丫头让诚儿决心踏入朝堂与永儿相争,让永儿失了分寸扰乱朝堂,甚至让他的那些大臣心悦诚服,愿意听她一言,这丫头跟段毅太像,可今非昔比,比起段子卿,他更需要段子鸣。 段子卿深吸一口气,对皇帝说道:“这里没有外人,陛下的决定是什么,直说便是。” 因为萧永失了分寸,所以不管她是不是萧诚的助力,都不能留吗?可怜萧诚一直为他的父皇、为唐国卖命,到头来还是不如一个在父母身边卖乖的。 “你……不怨朕?” “怨?”段子卿冷笑,“段家家训第一条,陛下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这他还真的不知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这话时,段子卿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帝,当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伤痛,才觉得心满意足。 皇后终是不忍,劝皇帝道:“陛下,子卿想必也明白了陛下的心意,日后必当谨言慎行,陛下您……看在段公的面子上,这一次就算了吧。” 原本就不是子卿的错,是他们为了维护颜面才决定委屈这丫头,这丫头一心为了诚儿,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帝闭目片刻,又睁开眼睛,偏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若段毅在,定也会明白朕的不忍。” 皇帝这话一说出口,皇后和段子卿都知道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段子卿唯一担心的是段子鸣。 子鸣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不能受她牵连。 看着面无表情的段子卿,皇帝张了张嘴,可话将出口时,又稍有变动:“子卿,你可想念西北?” 段子卿一怔,愕然地看着皇帝。 她还以为皇帝会送她去荆楚,可怎么会突然提起西北? 想了想,段子卿说道:“子卿唯一的牵挂便是弟弟,若弟弟安好,子卿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朕知道,”皇帝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朕会将子鸣留在身边好好培养,有田冠在旁教导,你也不必担心。朕是如何待段毅的,便将如何待他的儿子。” “陛下这话,我能信吗?” 皇帝眼色一沉,冷声道:“能信如何?不能信又如何?” 子卿还想杀了他吗? 段子卿哂笑道:“这个子卿也说不好,至今为止子卿一直做着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原以为都做不成,结果却都成功了,这往后……子卿也说不好自己能做什么。” “你在威胁朕?”皇帝微怒。 “陛下言重了,子卿惶恐,”话是这样说,可段子卿却连个惶恐的表情都懒得做,“陛下执掌天下说一不二,子卿何德何能,又凭什么威胁陛下?纵然子卿有心,怕也无力,何况弟弟和楚国公府的未来尽在陛下手中,子卿怎敢造次?” “你这是讽刺朕?”皇帝越琢磨越觉得段子卿说的这些话没一句是好的。 “子卿不敢。”段子卿垂下了头。 都要被发配西北了,还不准她发两句牢骚了? 皇帝突然发现说了半天,段子卿提都没提过萧诚,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担心诚儿?” 段子卿抬头,狐疑地看着皇帝:“子卿若说担心,想要时时刻刻待在吴王身边,陛下会准吗?” 皇帝被噎住,片刻后又道:“难得糊涂,看得太过通透,只能让自己伤得更深。” 段子卿毫不客气地回道:“一直以来,但凡子卿所能依靠之人,要么已经天人永隔,要么就是选择舍弃子卿,以前是,现在也是,唯一能够依靠的始终就只有我自己。难得糊涂?子卿可没有那样的福气。” 皇帝再次被噎住,瞪着段子卿无话可说。 有的时候他是真的被子卿气得牙根痒痒,偏这丫头每次尖酸刻薄时都占着理,而不占理的时候就总是献媚装糊涂,真是聪明过头了。 突然觉得理亏时跟段子卿说话很累心,皇帝揉揉额角,沉声道:“朕给你三天的时间与亲友告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想来也不必朕逐字逐句地教你。三天后,朕会派人护送你前往西北,那边的事情你都不必担心,朕会替你安排好。” “弟弟和楚国公府就拜托陛下了,”犹豫一下,段子卿还是补充道,“也请陛下多关心吴王,吴王先是您的儿子,而后才是朝臣,他理应得到您的疼爱。子卿告退。” 猜到皇帝会出言反驳,然而段子卿并不想听到那些反驳,皇帝与皇后都是,嘴上说着没有,可若计较起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哪一件是不会让萧诚寒心的? 于是段子卿也不管皇帝和皇后是什么脸色,起身就走,气得皇帝直瞪眼,却也只能瞪瞪眼。 待段子卿走了,皇帝哀叹一声:“朕欠他们父女的啊。” 皇后安慰皇帝道:“好在子鸣还在京中,只要那孩子过得好,段公和子卿便都会安心。” 皇帝点点头。 段子卿优哉游哉地走出凉亭,信步离开皇帝和皇后的视线,然后脸色一冷,脚步越来越快,将要奔出御花园时,却跟一个女人撞在了一起。 段子卿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个女人,自己也堪堪站稳,扫了那女人一眼,段子卿就放开了手:“抱歉。” 话音落,段子卿扭头就走。 到达宫门前时,长孙若言和黑锦已经坐在马车上等了。 段子卿一句话没说,冷着脸钻进马车,可一关上车门就抄起手边的茶壶砸了出去。 若不是为了子鸣,她一定掐死那不讲理的老头!要她去西北?好啊!她巴不得赶快离开长安,离开那老头眼皮子底下,那死老头就等着后悔去吧! 砸了茶壶,又默默诅咒皇帝几句,段子卿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散了一些,冷静下来之后,段子卿又觉得这样兴许也不错。 如今她在长安的势力已经建起来,南方父亲留下的暗桩也大多连接成网,并且能够与长安通信,就算她去了西北无法打理这些,也可以将这些成型的东西交给子鸣或者艳羽,这会儿皇帝又要将她送回西北老家,这不是给了她去西北发展的大好机会吗?更不用说西北还有唐国最强的军队……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只老实地待在西北,能利用皇帝的愧疚给子鸣铺就一条捷径也是好的,若那老头做不到,她会让那老头知道什么才叫威胁! 只是萧诚…… 段子卿叹了口气。 回到吴王府时,段子卿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长孙若言机灵地将马车里的茶壶碎片捡出来偷偷扔掉,但和黑锦两个人却什么都没问。 “王妃,您回来了?”听门人报说段子卿回府,胥仁就迎了出来,“楚国公派过人来说王妃被圣人接入皇宫,可是说了什么事情?” 这会儿听到“王妃”这个称呼,段子卿脚步一顿,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耐烦,但很快又被段子卿压了下去。 “没什么,只是问了问王爷的事情。”段子卿大步向内院走去,“晚饭直接送到猗月院就好,若发生什么,就去猗月院找我。” 胥仁一愣,拱手应下。 奇怪了,王妃虽然是笑着的,可怎么觉得是有些生气的样子?难不成入宫后挨训了? 胥仁想要找黑锦问问,可一转身,却发现黑锦早就跑得没了影儿。 胥仁撇撇嘴,便去忙活吴王府里的事情了。 ☆、91. 第 91 章 皇帝给了段子卿三天的时间,同时也暗中监视着想要看一看段子卿最后都会找谁。 将要离开长安,她要找的必定都是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人,除了段子鸣和武邑侯府,还会有谁? 想要借机弄清段子卿势力的皇帝一直命人暗中监视着,然而段子卿却在吴王府里闷了两天,别说是离开吴王府了,她连猗月院都没出,第三天,段子卿才终于乘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去了武邑侯府。 大概是得了通知,段子鸣也在这一天去了武邑侯府。 进了武邑侯府,段子卿就先去给太夫人和侯夫人请安,监视的人还担心段子卿向太夫人告状,结果段子卿只在太夫人的房间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出来时气息平和,面带笑容,似乎并没有跟太夫人说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离开太夫人的房间,段子卿又去找武邑侯,跟武邑侯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便又离开,最后是去了田艳羽的花婺院,段子鸣也等在那里,看样子这三个平辈人是打算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然而监视的人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田艳羽的花婺院里并不只有田艳羽和段子鸣在等段子卿,除了随行护卫段子鸣的黄琼和清宁,还有孔九、司岩、席谦、水素和余君以,可以说段子卿的帮手都早已聚集在花婺院里,只等段子卿到了。 段子卿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走进花婺院,在院子里碰见了浇花的田艳羽,与田艳羽嬉笑几句,便携手走进了屋里,长孙若言和黑锦也跟在后面,进屋后,黑锦就关上了门。 一听到关门声,段子卿就放开了田艳羽的手,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间褪去。 “少主。”大概是得了孔九的通知,司岩几人好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见到段子卿时竟没人再喊她“王妃”。 段子卿冲几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偏头看着田艳羽,十分抱歉地说道:“抱歉给你添了麻烦,要不惊动任何人地把他们都找来很不容易吧?” 田艳羽当即就拍了段子卿一巴掌:“你跟我客气什么?这武邑侯府好歹是我家,我要瞒过所有人带几个人进来能有多不容易?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把人都叫到一起来?” 而且她竟不知道连孔九先生都是段子卿的帮手,这臭丫头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段子卿垂眼,低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明日要启程回西北,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时间来不及,我就只能顺路在你这里把人都见了。” “去西北?为什么?”田艳羽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子卿,“谁让你去的?吴王知道吗?” 段子卿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田艳羽愣愣地眨眨眼,猛地转头看向段子鸣,却见段子鸣也垂着头,再看其他人就发现在这屋子里的人似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她。 “子卿!”田艳羽抓住段子卿的手,“你到底为什么要去西北?而且为什么这么急?你、你好歹也等吴王回来再走啊!” 段子卿抬头看着田艳羽,淡然笑道:“是陛下命我去西北,明日启程,没什么原因。” “可……” “别问了,我没事。”段子卿拍了拍田艳羽的手。 段子卿越是不说,田艳羽就越觉得这事十分严重:“那我陪你去!” 听了这话,段子卿总算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你去做什么?子鸣要留在长安,我还指望你帮我管着他呢,不然他可要翻了天去。” “我才不会,”段子鸣闷闷地说道,“姐,要么我跟你一起去吧?” 段子卿笑着转向段子鸣:“你觉得有可能?还是你觉得这事儿我能说的算?” 段子鸣不满道:“凭什么啊?姐你又……” “子鸣!”段子卿瞪段子鸣一眼,“不管是什么时候,管好你的嘴!” “……是。”段子鸣嘴上应下,心里却还是不服气。 到底凭什么啊?虽然孔先生昨天特地去楚国公府把事情给他分析了一遍,可到底凭什么啊?萧永欺负姐姐那会儿圣人怎么不吱声?姐姐帮萧诚从一个郡王升到王爷还在朝廷站稳脚的时候圣人怎么不吱声?如今萧永犯了错闯了祸,凭什么要姐姐帮他们善后?让姐姐善后也就罢了,就不能给选一个好一点儿的地方吗?为什么要送姐姐去西北? 段子卿暗叹一口气,走到段子鸣身边温柔地摸着段子鸣的脑袋:“别不开心,咱们住在西北那会儿你还不记事,所以你不知道西北的好,对我来说,那里是故乡,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是比长安更叫我觉得舒坦的地方。” 段子鸣顺势靠在段子卿身上,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可姐你是一个人去……” “谁说我是一个人?”段子卿轻笑,“若言、黑锦、司岩我都带走,席谦现在管着的事情太重要,不方便跟我去,便从手下选一个人跟我去西北,水素留在长安就好,西北那边有秋姨在,君以就住进楚国公府吧,有劳你照顾子鸣。孔先生……” 段子卿其实很想带着孔九一起去西北,因为她需要孔九的眼界和学识,但孔九颇受皇帝倚仗,表面上又没有投靠任何人,他说的话,皇帝都听得进去,若哪日段子鸣惹恼了皇帝,八成还要孔九帮着求情,考虑到这一点,段子卿又不能带走孔九。 孔九笑笑,道:“老夫这身子骨,也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再回西北反倒要连累少主,倒不如留在长安辅佐郎君。老夫也不放心叫少主就带着他们几个黄毛小子去西北,这智囊,老夫已经选好,昨日就已经打发他往西北去了,不过估摸这会比少主晚到。” “多谢孔先生,”段子卿冲孔九作揖,“但我要如何与他相认?” 孔九却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地说道:“待少主见着他,便知道就是他了。” 闻言,段子卿狐疑地看着孔九。 见到就知道了?难不成还是她认识的人? 孔九却笑而不语。 段子卿不再追问,又说道:“明日大概就连若言和黑锦都不能与我同行,我也不知道圣人会将我送到哪里,但八成是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你们若能跟着我便跟着,若跟不了就去那里等我,即便不是那个地方,我也会去找你们的。” “是。”长孙若言几人应下,心里却想着一定得小心谨慎地跟着段子卿,怎么说也不能让段子卿冒险。 “留在长安的也不必太担心,我在那边安顿好了之后就会想办法跟你们联络。”想了想,段子卿又道,“这事儿……就瞒着王爷吧,若王爷问起,就说是圣人派我外出办差,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叫王爷找圣人问去。”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就什么都不说了,这点儿小麻烦,那死老头就自己解决去吧! 段子鸣不解地问道:“姐,王爷说不定有办法让你回来,为什么要瞒着他?” 段子卿点了点段子鸣的鼻尖,笑道:“瞒着就对了,一准不是坏事。” 话音落,段子卿又看向孔九和余君以:“孔先生和君以跟王爷比较熟,就……劳烦二位多帮衬着些。” 听到这话,余君以才戏谑地开口说道:“我还当少主不会提起王爷了。” 段子卿垂眼,淡笑:“这一年承蒙王爷关照,我这王妃却当得够不称职的了。这之后大概会是王爷最艰难的时期,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只能拜托你们了。他若还记得关照子鸣,你们就多帮他一些,若他不记得,你们也还是省省吧。” 水素立刻就笑开了:“少主虽然不是个称职的王妃,却绝对是个称职的门客,您都帮王爷做了那么多事情了,若王爷不记得关照郎君,那我们一准整惨他,好叫他张长记性!” 段子卿也跟着笑了:“可别胡闹,我不在,没人在圣人面前挡着,你们可千万谨慎行事,待我回来之时,你们可别都落魄了。” 席谦自得道:“少主放心,有我在,他们落魄不了,若在外面惹是生非了,我就把他们都塞进席家,保证能护他们周全。” “这样就好。”段子卿点点头,看着这些四年来一直在她身边陪她胡闹的人,段子卿到底还是红了眼。 “姐……”段子鸣抱紧了段子卿,“姐,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 田艳羽也握紧了段子卿的手,虽然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听了这么半天,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知道段子卿是受了委屈:“子卿,你那么聪明,想想办法啊……” 段子卿转头看着田艳羽:“别哭啊,等我从西北带蜜枣回来给你,恩?对了,你的那些香,各种各样的都给我包一些。” “恩。”田艳羽点点头,立刻就去给段子卿打包。 ☆、92. 第 92 章 如段子卿所料,离开那日,皇帝派了五十龙武军护送段子卿,就连女婢和太监都给段子卿准备好了,段子卿自己的人谁都不许带。 好在事先有所安排,段子卿也不在意,钻进马车就优哉游哉地开始补眠。 长孙若言等人也不敢聚在一起离开长安,于是都分散开来,长孙若言跟着席家的席笙混进席家商队出了长安,黑锦和司岩则扮作一对回乡探亲的小夫妻,有孔九替他们准备出城所需的公文,四个人畅通无阻地离开了长安,在城郊的山林里找到田艳羽牵出来的马,四个人便启程去追段子卿。 但段子卿这一走,吴王府里可就乱了套,胥仁原以为段子卿只是像平日里那样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外出,天黑之前就能回府,可左等没人回,右等没人回,胥仁急了,立刻派人去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找人,可不管是楚国公府还是武邑侯府都说段子卿今日并没有去过,可将派去的人遣回之后,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却异常安静,完全没有派人外出寻找段子卿的意思。 胥仁的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就在胥仁犹豫着要不要派人去宫里问一问的时候,赵康就来到了吴王府,说段子卿安然无恙,且再三嘱咐胥仁不可再派人去寻段子卿,可不管胥仁怎么问,赵康都不肯告知段子卿的去向。 提心吊胆的熬了一夜,第二日清早,胥仁一瞅见微弱的晨光就骑马离开吴王府,一路直奔长安城的南城门,策马出城,不出半个时辰就碰上了返回长安的萧诚。 “王爷,”隔得还远,胥仁就急得高喊出声,“大事不好,王妃不见了!” 萧诚猛地勒马停住,瞪着飞奔到眼前的胥仁:“你说王妃怎么了?” 胥仁喘着粗气,道:“王妃、王妃不见了!昨日清早,王妃带着长孙若言和黑锦出门,属下、属下原以为王妃不过是去串个门,就跟平常一样,可天都黑了王妃还没回府,属下派人去楚国公府和武邑侯府询问,他们都说没见过王妃,却也没有要派人出来找的意思,后来赵公公还来了,说王妃安然无恙,要属下别再找了,可……可王妃到现在还没回府。” 沉吟片刻,萧诚策马狂奔:“回府!” 一行人又花了半个时辰回府,萧诚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带着胥仁和骆毅就去了书房。 “庄先生呢?” 胥仁答道:“启禀王爷,王爷走后,王妃说人不该都留在府里,就让庄先生回家去了。要将庄先生请来吗?” “不必。”萧诚果断拒绝。 庄会就算来了,他也不会知道子卿在哪儿。 “昨日离开之前,王妃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有没有给我留什么口信?” 胥仁摇头:“没有,王妃就跟平日里一样,并没有特别交代什么。” 萧诚蹙眉,烦躁地将面具扯下来丢开:“你说王妃不见之后,赵康来过?” “是,”胥仁点头,“赵公公再三保证王妃是安全的,但却不肯告诉属下王妃的去向。属下觉得圣人、武邑侯和楚国公怕都知道王妃的去处,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都瞒着他们王爷。 “骆毅随我入宫。”怎么都想不出个头绪,萧诚腾地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骆毅立刻跟上,胥仁愣了愣,突然跑去捡起萧诚的面具,追出门去。 “王爷,面具!” “不戴了!”萧诚摆摆手,急匆匆地走出吴王府,跃上马奔就策马狂奔。 萧诚一路风风火火地入宫,可吓坏了不少人。 吴王的面具去哪儿了?他不是一直戴着呢吗?怎么突然就摘了?是丢了还是坏了? 一路疾行到御书房门前,萧诚才停下脚步缓了口气,冷眼看着赵康,沉声道:“劳烦赵公公通报一声。” 赵康愣愣地盯着萧诚看了半晌,突然垂下头,惶恐道:“老奴该死,请王爷恕罪。” “去通报。” “……是。”赵康推门进入御书房,走到皇帝身旁低语几句,而后又转身走到门口,“王爷里面请。” 萧诚深吸一口气,走进御书房。 “儿臣请父皇圣安。” 听到声音,皇帝放下奏折,看到萧诚风尘仆仆的模样时,眉心微蹙。 “怎么没先回府换一身衣裳?”紧接着,皇帝又发现萧诚的面具不见了,“你那面具呢?” 萧诚抬头,目不斜视地看着皇帝:“父皇,子卿在哪儿?” 皇帝的脸色一沉,冷声道:“一来就问朕子卿在哪儿,你怎么不问一问朕近况如何?” 子卿这丫头,临走还摆他一道。 “父皇您的近况如何儿臣看得见。” “子卿只是离京替朕办事去了,”皇帝重新拿起奏折,“你若只是来问这个的,就退下吧。” “离京办事?”跪在皇帝面前,萧诚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是去了哪儿?要办什么事?如今儿臣回来了,儿臣也要同去。” “有她足矣。朕准你休养三日,你回府好好歇着,赈灾的折子也好好写着,三日后朕可要看。”停顿片刻,皇帝又道,“子卿不同于寻常女子,她也是想要替你分担一些责任这才让自己辛苦,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子卿的心意。” “儿臣……”举凡父皇派人离京去办的事情,越是隐秘,越是危险,父皇连子卿去了哪儿都不肯告诉他,那子卿此行是冒着多大的风险?“那子卿大概什么时候能回?” “你老惦记个女人做什么!”皇帝突然摔了奏折,怒视着萧诚,“她那么大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吗?还是朕会加害于他?朕说了她是替朕去办差,你现在是在质疑朕?” 萧诚垂下头:“儿臣不敢。” “哼!退下吧。”冷哼一声,皇帝索性歪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 什么都没问出来,萧诚心有不甘,可皇帝经常会派人秘密离京办差,派出的人都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因此若说段子卿是离京替皇帝办事,萧诚信。 “儿臣……告退。”犹豫再三,萧诚还是离开了御书房。 可关上了御书房的门,萧诚的心里却极为不安。 不知道子卿去了哪儿,不知道子卿是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子卿什么时候能回,这要他如何安心?但从父皇这里他绝对问不出什么了。 默默盘算一番,萧诚便找到了躲在御书房后的段子鸣。 负责保护皇帝安全的段子鸣懒洋洋地靠在墙根,一瞥间萧诚便立刻站了起来:“见过王爷,王爷什么时候回的?” “刚回。”萧诚将段子鸣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然后就专注地观察着段子鸣的神情,“你姐姐去了哪儿?” “我姐?”段子鸣摇头,“不知道啊,她就说她是去给圣人办差去了,还说圣人不让她多说。” 萧诚狐疑地看着段子鸣。 明知道段子鸣会担心,子卿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不透露给段子鸣?而且他看段子鸣也不是很担心子卿,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子卿是什么时候离京的?” 段子鸣又靠在了墙上,懒散地回答道:“昨儿一早就走了。” “没给你传信?”萧诚追问。 段子鸣摇摇头:“没有啊。这才过了一天,姐姐若是去的地方远一些,那这会儿还不知道安顿好了没有,怎么可能会来信儿?” “你就不担心?”萧诚总觉得段子鸣不该是这副镇定的样子。 “担心!”段子鸣瞪着眼睛说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可我担心有用吗?姐姐现在越来越不听劝,明明说过让她不要去,她偏不听,说反正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然后就去了。明明她就算少做一些事情楚国公府也不会立刻没落,她偏苛待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段子鸣一直垂着头看着脚尖。 姐姐可真是给他留了个难题,王爷这么担心姐姐,他却还在这里骗王爷,他心里不安啊!总觉得王爷有些可怜了,可姐姐交代千万要瞒住王爷,也不知道她是打得什么主意。 见从段子鸣这里也问不出什么,萧诚就只能干着急:“那若她传信回来,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 段子鸣点点头:“王爷放心,一有姐姐的消息,我就派人去通知王爷。” “恩。”点点头,萧诚转身大步离开。 既然段子鸣都不知道,那他去武邑侯府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他还是回府看看子卿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提示吧。子卿明明就不是那么乖巧的女人,怎么这会儿偏就这么听父皇的话,说保密还就真的一点儿消息都不透给他们,她是想急死人啊! ☆、93. 第 93 章 在吴王府里休息的这三日,萧诚日日焦虑不已,连赈灾的折子都是刘翰和殷明替他写的,可等了三日却依旧没有段子卿的消息,武邑侯府没有消息,楚国公府没有消息,皇帝又怎么都不肯给他消息,萧诚隐隐觉得段子卿这一趟离京或许并不是替皇帝办差那么简单。 第四日的早朝刚好是每月十五的大朝,彻夜未眠的萧诚换好了朝服就要出门去,临上马前被胥仁叫住。 “王爷,您的面具。” 萧诚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胥仁手中的面具,再抬手摸摸额心的疤痕,萧诚跃身上马。 “熔了吧,以后都不戴了。” 子卿总说他戴上面具就是吴王,摘了就是萧灵官,那就看看他这个灵官能不能保子卿平安。 胥仁一愣,躬身应下:“是,王爷。” 策马奔向皇宫,戴着面具那会儿人们都知道萧诚是吴王,习惯了便也没人看他,可这面具一摘,早已忘记萧诚容颜的人们就纷纷侧目,暗自猜测这个面生的潇洒青年是谁。 待到了皇宫门口,弃马步行的萧诚更是引人关注,从他身旁经过的官吏都要晃一晃神,不看朝服的话,许多人都记不起萧诚的身份。 “皇兄,等我一下!”萧羽只看到萧诚的一个背影便高喊出声,跑着追上前去,可当萧诚转头看过去时,就连萧羽也愣住了,“皇兄你……” 萧诚看着萧羽,面色不动,唯炯炯有神的双眼中闪着一点笑意:“怎么?连你也不记得我的样子了?” “不是,”萧羽忙又笑开了,点着自己的额心说道,“是皇兄你这疤位置太正了,每次瞧都觉得十分神奇。这刀到底是要怎么扎上去,才能在不扎坏脑袋的情况下扎出这么个形状来,而且位置还这么正,真是神了。” 萧诚垂眼,沉声道:“刀从段将军的身体里穿过,只有刀尖印在我的额心。” 萧羽立刻就意识到他这话题起的不对:“这样啊……父皇大概快到了吧?皇兄咱们得快点儿了。” “好。”点点头,萧诚与萧羽并肩走向含元殿,这一路上大多时候都只是听萧羽说话,偶尔回以微笑,比起以往沉静了不少。 等萧诚走进含元殿,那更是引得万众瞩目,只是注意到萧诚那异于往常的淡漠目光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询问,甚至没有人敢窃窃私语。 萧诚的视线在含元殿中扫了一圈,然后才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随着赵康一声唱诺,皇帝信步走入含元殿,瞄见萧诚时也是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龙椅上坐好,接受朝拜,那之后却还是忍不住看向萧诚。 “吴王在府中休养三日,怎么看起来还是十分疲倦?” 萧诚出列,跪拜后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无碍,只是受家事所累,未能好好休息,辜负了父皇一番美意,儿臣向父皇请罪。” 一听萧诚理直气壮地说是“家事”,皇帝的眼色微沉,却碍于是大朝不好说什么:“赈灾的事情可还顺利?” “启禀父皇,一切顺利,”萧诚从怀里拿出奏折,“充足的银粮解决了灾民的日常温饱,因而并无动乱,沿河堤坝均已修缮完毕,只余下流民回迁的事情,归州府牧正加紧处理。” 赵康将奏折转交给皇帝,皇帝只打开象征性地瞄了一眼就给放下了:“恩,很好,你是头一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给朕把事情办妥的,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父皇谬赞,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托子卿的福,事情才能进展顺利,不说那银粮是席谦带来给补上的,就连席谦留给他的人都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寻常人,虽然没从那些人口中问出什么,但那似乎都是筑堤修坝的能工巧匠,有他们在现场指挥,这堤坝修起来可比想象中快得多,连归州府牧都惊叹不已。 “好,”皇帝对萧诚的谦逊很满意,“办得好就有赏,这赏赐朕随后就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闻言,萧诚心生疑惑。 他们这四个皇子替父皇办差多半都会有赏,且赏赐丰厚,每次都是宫里派人送到府里,这还需要特别说明吗?父皇反倒是没提及赏赐的物件是什么……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不论如何,朝堂之上萧诚还是不好说什么:“谢父皇。” 之后的事情大多跟萧诚无关,萧诚便站在自己的位子上神游太虚,直到听见“退朝”的唱诺,萧诚才振奋精神,抬脚直奔田冠就去了。 “侯爷。” 田冠心头一紧,向萧诚作揖:“见过王爷。” “可否借一步说话?” 田冠颔首,随萧诚一起走出含元殿,可出宫的路上,萧诚却一言不发。 左思右想,田冠还是先开了口:“不知王爷找臣是有什么事?” 萧诚扭头看了田冠一眼,沉声问道:“子卿离京的事情……侯爷知道多少?” “这个……”田冠犹豫一下,“圣人常派人离京办差,可其中细节并非臣所能知晓的。” 萧诚突然停下脚步,紧盯着田冠不放:“你们当真是遵父皇之命三缄其口,还是子卿吩咐你们对我保密?” 田冠一愣,抬起头看着萧诚:“王爷是王妃的依靠,王妃有什么理由要特别瞒住王爷?不知道王妃的去向,臣也十分担忧,可臣所能做的,也只是替王妃祈福。王爷若想知道什么,还是去问圣人吧。” “可是父皇不会告诉我。”萧诚长叹一口气。 “王爷,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还请王爷宽心。” 田冠其实能明白段子卿为什么非要对萧诚保密,想要为难皇帝是个理由,可段子卿也怕萧诚闹起来。 段子卿至今也不敢确定萧诚究竟对她用情多深,可心上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被发配边疆,萧诚总是要闹上一阵,若清浅,兴许过上一段时日他就会安分了,可若情深,萧诚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段子卿也很想有个人能替她打抱不平,可局势一旦向那个方向发展,那就不好收场了,毕竟不管是萧诚还是段子鸣都没有在长安城中站稳脚跟,他们的强大还都不足以跟皇帝抗衡,闹起来必输无疑。 段子卿也没觉得这件事能瞒萧诚多久,可只要过了那个当口,待萧诚冷静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听到田冠这没什么作用的安慰,萧诚睨了田冠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吴王府,萧诚便将自己关进了猗月院,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只一个人静静地躺在书房的榻上,段子卿总是喜欢趴在那上面看书,说是比坐着舒服。 要确认子卿是否安好其实很容易,只看段子鸣的眼神就够了,不管段子鸣嘴上说着什么,只要段子鸣的眼神是安定的,那子卿一定没事,就是想通了这一点,他才突然觉得是子卿有意瞒他,可如田冠所言,子卿有什么理由瞒着他? 怎么都想不通,萧诚心烦意乱,转眼瞥见段子卿随手放在榻边的书,萧诚就将书拿起来翻看,可才翻了几页,就有一张小纸条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萧诚一愣,腾地坐了起来,捡起自己身上的纸条就看到那上面写了一行小字:君心已定,戒骄戒躁。 萧诚完全不在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心地捏着这张字条就奔到了段子卿的书案前,乱翻一气才找出段子卿之前打发时间抄写的一张心经,紧张地比对着字迹。 是子卿写的……是子卿写的! 确定了这一点,萧诚突然松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坐了半晌,突然咧开嘴傻笑。 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萧诚这才琢磨起段子卿留下的这句话。 戒骄戒躁这句话很好懂,多半是子卿对他的告诫,可这前半句话就耐人寻味了。 这世上能被称为“君”的除了父皇不作他想,可父皇在心中的决定是什么?子卿就是为了这事才离京的? 父皇的决定……能叫子卿特地告诫他的一个决定…… 萧诚的眼神突然一凛,赶忙燃起桌边的蜡烛,将那张字条烧了个干净。 “王爷,”胥仁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赵公公来了。” “马上来,”熄灭烛火,萧诚离开了书房,“他亲自来送赏?” “是。”胥仁垂着头,神情有些微妙。 注意到胥仁的异常,萧诚问道:“怎么了?他送了什么过来?” “这个……”胥仁都不敢看萧诚一眼,“是……是一个女人。” 萧诚向前的脚步倏地顿住,惊诧地看着胥仁:“女人?打发走!” 父皇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爷,”见萧诚又要回到书房里去,胥仁赶忙叫住萧诚,“那人……那女人……王爷还是出去看看吧。” 这人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会儿出现了? 看了胥仁一眼,萧诚还是往万浔堂走去。 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胥仁不会拦他。父皇送来的女人……会是谁? ☆、94. 第 94 章 “老奴请王爷安。”万浔堂里,赵康一见到萧诚就笑呵呵地行了个礼,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在赵康身后盈盈福身,但这女人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长相,只觉得是个婉顺的女人。 “赵公公免礼,”萧诚虚扶一把,“不知赵公公亲自来一趟是为了什么事?可是父皇又有吩咐?” “没有没有,”赵康连忙摆手,“圣人心疼王爷这一趟南下受了苦,一直念叨着要让王爷好好歇歇。这不先前圣人在早朝上说了要赏王爷,老奴是来送赏的。” “送赏?”萧诚故作不懂地向赵康身后张望一番,“赵公公空手而来,难不成父皇只是夸了本王几句?” “王爷真是爱说笑!”嘿嘿一笑,赵康便将身后的女人引到身前来,“这才是圣人赏给王爷的。快,给王爷请安。” 那女人眉目含春地瞄了萧诚一眼,然后才福下身去,声音甜美道:“奴妾徐青素请王爷贵安。” 见萧诚要发问,赵康就抢先说道:“圣人听人说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位旧识,却因为军务繁忙而分身乏术,至今仍未找到,圣人便替王爷把人给寻回来了。只是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王爷可还认得出蜀地的徐姑娘?” 一听赵康说起“蜀地的徐姑娘”,萧诚的神色先是一冷,稍后才恢复平静。 他是曾苦寻一位蜀地的姑娘,可当年只是几面之缘,他虽把人记在了心上,可却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而且这件事除了跟在他身边的亲信,他从来都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瞥了赵康一眼,萧诚垂下眼,沉声道:“父皇这是听谁说的?本王并没有寻过什么姑娘。” 赵康闻言一愣,不由地转头看向徐青素,却见徐青素也是一脸诧异。 “王爷,您不记得奴妾了吗?”徐青素忍不住抬头望着萧诚,神色安然,眼中有失望,也有期待。 看清徐青素的长相时,在蜀地的记忆就入潮水般涌入脑海,徐青素的面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因此非常好认。可萧诚的心中却并没有什么重逢的惊喜。 他苦寻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人,本该毫不知情的父皇又是从哪里找出来的?既然父皇找到了,把人带到他的面前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非要赏赐给他?一旦女人成了赏赐,他就只能收进后院,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父皇这分明就是铁了心要将这女人安排在他身边。可这是为了什么?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觉得父皇是在关心他,或许还会有如愿以偿的欣喜,可才看过子卿的字条,周围人的态度又都怪异至极,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去怀疑。 萧诚冷淡地看了徐青素一眼:“姑娘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奴妾怎么可能记错王爷,王爷这是怨奴妾没有遵守约定吗?”徐青素眼眶一红,眼泪说流就流,“可当年蜀地战乱,家人决定南迁,奴妾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王爷您瞧,奴妾还带着您当年赐给奴妾的信物!” 说着,徐青素就从怀里摸出一块墨玉环佩。 萧诚一见着那环佩就一脸懊恼。 他当年领兵打仗都忙成那样了,怎么还有时间去给女人买东西?有那时间他干点儿什么不好?幸而是子卿不在,不然他一定会被子卿损得一文不值,那女人的嘴可厉害着呢! 见萧诚不说话,徐青素两步冲到萧诚面前,将那环佩递到萧诚眼前:“王爷,您真的不记得了吗?您再仔细看看!” 赵康心里一惊,赶忙将徐青素拉扯回来,扬手就给了徐青素一巴掌:“没规矩!” 徐青素跌倒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跪好:“奴妾无状,请王爷责罚。” 赵康重新露出笑容,低声下气地说道:“王爷,这奴婢的规矩没教好,老奴会再让人教一教她,可……可她怎么说也是圣人的一片心意,王爷您看……?” 这人吴王愿意收下得收,不愿意收下也得收,但凡圣人赏赐出去的东西,就从没有原封不动地拿回去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萧诚沉声道:“有劳赵公公特地跑一趟,替本王谢过父皇赏赐。” 赵康暗松一口气:“王爷放心,老奴一定转告圣人。那老奴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老奴告退。” 萧诚点点头,对胥仁说道:“胥仁,送送赵公公。” “是。”胥仁颔首,“赵公公,请。” 就算赵康送了他们王爷不喜欢的东西来,这赏钱也还是要给,王爷收到赏赐后是不是真的开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康回到御前怎么回话,若赵康说他们王爷是兴高采烈的,那王爷就是兴高采烈,若赵康说王爷暴怒,那王爷也是百口莫辩,因此这赏钱无论如何都不能少。 胥仁带着赵康离开了,徐青素却还伏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萧诚有些烦躁,没再多看徐青素一眼,就转身往猗月院去了:“收拾个地方给她住。” 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若父皇的这一系列举动当真是因为“君心已定”,那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怕都会牵连到子卿,或许暂且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若是以前,就算父皇属意他人他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坐上那个位子,可若不坐上那个位子他就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法保护,那他就不能不在意了。 萧诚在长安城中愁眉不展,段子卿却逍遥得很。 乘着马车离开长安之后,负责护送段子卿的人就给段子卿换了马,狂奔三日,便将段子卿送到了玉门关外的伊州。 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戈壁抵达伊州伊吾郡的时候,段子卿简直想冲回长安杀了皇帝。 伊州这破地方在玉门关之外她就不说什么了,这里离她的故乡也是十万八千里,而且还是西北极为混乱的地方,除了三千伊吾军,还有突厥人、胡人和昭武九姓的商人,就算这里不缺粮也不缺钱,可把她一个女人送到人种如此混杂的地方真的好吗?那死老头就不怕她被突厥人砍死?她爹跟突厥人之间的怨恨可深着呢! “王妃,日后……” “别叫我王妃!信不信我拧断你脖子!”正在气头上的段子卿可不管身旁的护卫是不是无辜,转头就恶声恶气地威吓一句。 那护卫一愣,闭上了嘴。 “少主。”一身沙土的长孙若言、黑锦、司岩和席笙只比段子卿慢了一刻钟。 “辛苦了。”瞧见了自己人,段子卿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抬手指了指围在她身边的护卫们,冷声道,“把他们都杀了。” “是。”长孙若言、黑锦和司岩毫不犹豫地拔出各自的兵器,磨刀霍霍。 “等等!”护卫首领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扬声喊停,“王妃,咱们可是圣人派来保护王妃的,王妃就这样杀了我们,该如何向圣人交代?” 段子卿转头看向这首领,突然毫无预警地出手,干净利落地拧断了这首领的脖子:“我说过别叫我王妃,听着就来气!而且是那老头欠我一个交代,这里距离长安城十万八千里,他还管得着我?若言,动手!” “是。”长孙若言立刻就举起了手上的剑。 “王……少主饶命!”余下的人登时就噗通噗通地接连跪下,“少主饶命,我们、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将少主送到这蛮荒之地也并非属下等的意愿,属下等愿追随少主,听凭少主差遣!” 段子卿腰背挺直,垂着眼冷眼俯视着跪在周围的人,却没开口。 方才说话的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抬眼偷瞄段子卿一眼,见段子卿神情淡漠,心头就是一紧,犹豫半晌,才又壮着胆子说道:“少主初到伊吾郡,正是用人之际,那个……” 段子卿冷哼一声:“算你们走运!起来吧,那老头安排我住在什么地方?” 众人长舒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起身,替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吕克一边看着段子卿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答道:“圣人并没有给少主安排住处,说是、说是要少主直接去伊吾郡府,找伊州的州牧……” “骗子!”段子卿咬牙切齿道,“若有一日能回长安,别让我见着他,不然他死定了!” 想让伊州的官府看管她?作梦! “若言跟司岩去伊吾郡的集市买些露营用的东西回来,咱们就在伊吾郡外扎营暂住。” 这话说完,段子卿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甩给席笙:“给你三天时间,在伊吾郡内买一栋宅子,就挂长孙府的牌匾。” “少主放心。”席笙先是被段子卿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接住银票后点了点脸上就绽开了笑容。 少主给他的这些银票大概就够在伊吾郡买一栋宅子了,但为将来考虑,他得先用这些本钱去伊吾郡里做点儿小买卖,好在伊吾郡里有许多来自昭武九姓的商人,商业算是繁荣,要将这本钱翻倍易如反掌。 揣好银票,席笙笑呵呵地踏进了伊吾郡。 天高皇帝远,这下可以放肆了。 ☆、95. 第 95 章 静武九年,段子卿离开长安后的第三年,最初一年还有人对段子卿的人间蒸发议论纷纷,可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提起,有人是渐渐失了兴趣而将段子卿遗忘,有人却是将段子卿铭记于心,默默地计划着接段子卿回京的事情,而这些人的计划也叫朝堂上的局势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上午的宣政殿内永远都是庄严肃穆的,今日依旧如此。 萧诚在这三年里再也没有戴过面具,众人也渐渐习惯了他额心的那一道红,尤其是一年前民间突然有了传言,说萧诚额心的这一点红像极了仙界守门灵官的天眼,刚好萧诚原本就是领兵的,先是帮皇帝打下了江山,后又奔走四方维护边疆安定,于是就有人说萧诚就是仙界来的天降,保护凡间四海升平,萧诚的声望和威信顿时水涨船高,隐隐有超越皇帝的势头。 萧永过了三年也依旧是定阳郡王,虽然有过几次封王的机会,可都被萧诚给破坏了,接二连三的失利让他失去了不少朝臣的支持,同时也叫皇帝十分失望。 萧泽依旧游走在朝堂边缘,日日上朝,却什么都不管,反倒是萧羽的势头最猛,仗着手上的人脉在朝堂上浑了个如鱼得水,也越来越合皇帝心意,尽管没有封王,一应待遇却几乎与萧诚平起平坐。 武邑侯田冠还是那副只忠心于皇帝的模样,哪怕皇帝除了羽林军再也不肯给他其他权利,田冠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段子鸣终于年满十五,在皇帝身边当了三年的御前侍卫,段子鸣深得皇帝信任,尤其是段子卿凭空消失之后,段子鸣似乎就将这过错赖在了萧诚头上,三年来一直不与萧诚来往,也不跟其他皇子亲近,这跟田冠如出一辙的中立更是叫皇帝满意,因此十五岁的生辰才过段子鸣就去兵部补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去年,皇帝将一直在羽林军跟着田冠训练的段子卿安排进了龙武军,不知是不是有要他取代傅庆的意思。 而除了这些大人物,各官署的官吏也有所变化,看起来每个职位上的人都是依照正常流程升贬调迁,可萧诚和萧永这三年斗得厉害,这些官吏的罢免和任用又怎么可能依照正常流程。 龙椅上,皇帝愁眉不展。 萧永站在宣政殿正中,义愤填膺道:“父皇,今秋东海海匪猖獗,沿海渔民备受其害,虽前次战役我们大获全胜,可此时就应当乘胜追击!” 皇帝抬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萧诚、田冠和段子鸣三员大将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想来是赞同萧永的意见。 在心里权衡一下东海海军的实力,皇帝点头道:“也好,我唐国虽可放宽心胸不与那些来自弹丸之地的海匪计较,但总是要让他们记住此类罪行不可再犯。” 皇帝话音刚落,萧诚就站了出来:“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皇帝脸色一沉,问道:“哦?为何不妥?你说说看。” 既然觉得不妥诚儿方才不说,非等他下了决定再说? 如皇帝所想,萧诚就是等着要反驳皇帝:“启禀父皇,东海海军虽在前一次战役中大获全胜,但那是因为海匪已经抢夺到足够的粮食,正往匪巢回返,捷报上所谓的落荒而逃怕是与事实有所出入。何况若乘胜追击,便是我军要远航入海,探入敌营,在对匪巢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追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萧永眉心一蹙,冷声呵道:“你这是在质疑父皇的决定?” 萧诚不慌不忙地躬身道:“事关东海安危,请父皇见谅,恕儿臣失礼。但是否出兵,还请父皇三思。” 段子鸣一脸不情愿地出列,向皇帝行礼后道:“启禀陛下,臣赞同吴王的意见。臣虽没有领兵的经验,可正如吴王所说,前线捷报上的大获全胜本就有待考证,若是乘胜追击,那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若根本就没有乘胜一说,那再追击海匪恐怕要得不偿失。如今海匪已撤,臣以为应当让东海海军休养生息,为来年做好准备。” 段子鸣这话说完,就有更多的官吏出列附议,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大多站在萧诚这一边,而余下的就都垂着头默不作声,摆出一副“我不懂所以不管”的姿态来。 皇帝对众人的反对心有不满,毕竟这些人都是在他做出决定之后才来反驳的,可萧诚说的有道理,而段子鸣即便跟萧诚不对盘也要出来附和,事关东海安危和唐国体面,还是要慎重。 “吴王和楚国公说得也有道理,传令到东海,要他们静观其变,若海匪再来,便全力迎战,若不来,便好好休养生息,来年朕不想再听到东海沿岸损失惨重的消息。” “陛下英明。” 众人齐声拍个没什么用的马屁,各自退回原位。 又谈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早朝便就这样结束,离开宣政殿时,段子鸣还瞪了萧诚一眼,并且重重地冷哼一声。 萧诚也没说什么,与萧羽结伴同行,离开了皇宫。 然而离开皇宫的萧诚、萧羽、段子鸣和田冠却都没有回府,段子鸣径直去了平康坊的灵韵乐坊,田冠去东市闲逛,然后进了一家玉器行,萧诚和萧羽结伴进了东市的一家酒肆,一刻钟后,四个人在灵韵乐坊地下的密室里汇合。 这密室是他们两年半以前挖的,由几条密道将其与东市的几家店铺相连,建成以后,这里就成了“不合”的萧诚和段子鸣议事的场所。 “王爷,宁海郡王。”先到的段子鸣和田冠见萧诚和萧羽进到密室,便起身行了个礼。 “坐吧。你姐姐来消息了没有?”才跟段子鸣打个照面,萧诚就急切地问道。 段子鸣嘿嘿一笑,道:“来了来了,不过还是那些,姐姐在伊州,除了揍人就是揍人,这次的来信上说她又把昭武九姓的人给揍了。她可是在西北敞开心扉放开自我了,孔先生说姐姐现在跟我爹当年是一模一样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姐姐还记得自己是个女人吗? 萧诚却没有段子鸣那么乐观,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脸担忧。 子卿还会揍人,说明过了三年还有人找她的麻烦,就算西北的人大多一言不合就动手,可子卿是不是太招人恨了点儿?怎么三天两头就要跟人打一架? 见萧诚一脸担忧,段子鸣宽慰道:“王爷您就放心吧,现在姐姐的身边除了当年带去的几个人,还有伊吾军的三千人,上次席谦跟着商队过去看她,回来说姐姐都快成伊州一霸了。王爷您与其担心姐姐的安危,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这次该如何收服她。” 经过这三年,段子鸣算是认了萧诚这个姐夫,然而认可之后,段子鸣却又替萧诚担心起来。 三年前王爷就没能得到姐姐的心,这三年过去,姐姐的性子是一年比一年棘手的样子,他还真担心姐姐再见到王爷时会甩给王爷一封休书,那就有意思了。 萧诚苦笑:“先让我见到她再说吧。” 他这三年没跟子卿见过,甚至没通过信,说收服还太早,子卿能记得他就不错了。 田冠沉声道:“大概也快能见到了。” 萧诚一愣,急忙问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田冠满眼笑意,转头看向段子鸣。 段子鸣笑道:“姐姐的信上说伊州以西的西域部族似乎有些不安分。” 萧羽立刻说道:“嘿!这样刚好皇兄可以领兵起西域,跟皇嫂见面。” 段子鸣犹豫一下,又道:“不过姐姐说不让领兵去西域。” “为什么?”才露出个笑容的萧诚又蹙起了眉,“不许你领兵,还是不许我领兵?” “呃……”段子鸣挠挠头,有些为难,“姐姐说……说机会难得,她要治一治圣人……” 萧诚松一口气,随即轻笑:“这女人!我明日告病,要去皇庄休养。” “诶?”段子鸣傻眼,“王爷这就走了?那我怎么办?” 萧诚耸耸肩。 段子鸣登时就苦了脸:“王爷你这样不厚道啊!” 田冠拍了拍段子鸣的肩膀,淡笑道:“下午去龙武军断个胳膊吧。” 圣人是绝对不会派他领兵,因为他要守着羽林军和圣人,若西域部族闹事儿,圣人手上能用的将领也不太多,萧诚经验丰富,而段子鸣虽然没有经验,可圣人想要提拔他,让他立个军功之后再提拔会容易些,因此这两个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断……”段子鸣郁闷,“要不要这么狠?” “比较稳妥。”萧诚幸灾乐祸。 “……我要跟姐姐告状。”段子鸣颓废地趴在了桌子上。 萧诚一愣,立刻改口:“还是我去断个胳膊吧。” 子卿最疼子鸣,若叫她知道他们让子鸣去摔断胳膊,说不定再见面时会先拧断他的胳膊。 ☆、96. 第 96 章 离开灵韵乐坊后,萧诚就回了吴王府,说要弄断胳膊那自然是说笑的,不必那么做,他也有办法拒绝皇帝。 穿过万浔堂走进后院,萧诚还没看见胥仁就先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徐青素。 三年前将徐青素留在吴王府之后,萧诚就给了徐青素夫人的称号,让徐青素与白铭平起平坐,借此来向皇帝表明他对徐青素的看重,也便于利用徐青素向皇帝传递一些“必要”的信息。同时萧诚也找白铭长谈一次,最终说服一直明哲保身的白铭出面牵制徐青素。 三年来,萧诚对徐青素若即若离,按照胥仁的说法,比起吴王府的徐夫人,徐青素更像是萧诚身边的女婢管事,白日里总在萧诚身边打转照顾萧诚的衣食住行,可一入夜,萧诚定是要把自己关进猗月院,而那地方别说是徐青素,连胥仁都不能随意进出。 “王爷,”一见到萧诚,徐青素就嫣然一笑,“王爷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晚?是被圣人留下说事了?” “这些不该你问。”萧诚语气冷淡,却抬手拍了拍徐青素的头顶,“你这是要去哪儿?” “没要去哪儿,”徐青素偷偷拉住萧诚的衣袖,双颊微红,偷瞄萧诚一眼,满眼□□,“妾身只是听下人禀报说王爷已经回府,就来迎一迎王爷。王爷饿了吗?妾身才刚在厨房煲了汤,王爷要不要尝尝?” “不必,”萧诚拂开了徐青素的手,“下朝后跟萧羽一起吃了饭。我还有事跟胥仁说,你去忙吧。” 这话说完,萧诚就大步离开。 徐青素望着萧诚的背影,紧咬嘴唇。 然而徐青素也没安分多久,按捺着等了一个时辰,然后就端了一碗汤去书房,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 “王爷,是我,青素。” 萧诚赶忙站起来,一转身就跳上榻趴好,胥仁也两步跨到榻旁,替萧诚按腰。 萧诚清了清嗓,沉声道:“进来吧。” 徐青素推门款款而入,可一瞧见萧诚和胥仁二人的姿势就愣住了,随即一脸惊慌。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叫太医来吗?”徐青素慌忙跑到榻旁,可胥仁稳稳地挡在那里,因而徐青素也无法靠近萧诚。 “不必,”萧诚瞟向徐青素,淡然微笑,“以前打仗时留下的旧伤,最近不知怎的总有些难受。” “伤?”徐青素更加慌张了,“那还是叫太医来吧!” “太医来了也没用,”萧诚不以为意道,“别担心,这十来年一直这样,已经习惯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没什么事,”徐青素将那一碗汤放在萧诚的书案上,随手将书案上的东西归置一下好给汤碗腾出地方,徐青素还顺便把萧诚桌上展开着的文书看了一遍,这才放下汤碗,“妾身想着王爷到这个时辰也该歇一歇了,就送了汤来。” “恩,”萧诚懒洋洋地应一声,“你有心了。我大概还要忙一会儿,忙完了再去找你。” “……好。”莞尔一笑,徐青素听话地离开了书房。 徐青素一走,萧诚就从榻上爬了起来:“把那碗汤倒了。” 徐青素每日都要给他送汤,无非也就是在汤里加了催/情的药,他知道父皇和母后一直催着徐青素生下一个孩子,好有个正当理由将良籍出身的徐青素扶正为平妻。可他并不需要一个平妻,他的妻子有子卿一人就够。 毫不犹豫地把汤倒了个干净,胥仁对萧诚说道:“王爷,宫里传信,说圣人得西北传信,西域部族似乎有些不安分。” “恩,不管。”萧诚坐回书案后,将书案上那份展开的文书拿起来,抬眼便见胥仁已经将桌上的蜡烛点燃,萧诚便将文书凑过去烧了。 那是他特地写给徐青素看的。三年了,他原本还抱着一丝期待,可父皇的偏心太明显了,萧永一次一次地陷害他,却总有父皇替萧永找借口,可当他跟萧永作对时,父皇就会表现出对他的敌意,事实证明子卿当年并没有说错,君心已定,而余下的他们兄弟三人不过就是帮助萧永成长的踏板而已。 他至今也不明白父皇到底是看中了萧永的哪一点,可不论如何,父皇不义,就不能怪他不孝。 三天后,下了早朝的皇帝匆忙赶回御书房,门一关就急切地问赵康道:“子卿回信了没有?” 赵康苦着一张脸说道:“启禀陛下,没有回信。这三天都已经传了两封书信了,可一封回信都没有。” “最近一次跟她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皇帝眉心紧蹙。 子卿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赵康仔细回忆一下才谨慎地答道:“回陛下,也就半个月之前吧,是每个季度的例行汇报。” 皇帝怒道:“半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联络不上了?那西北那边还有消息没有?” 三天前他才收到西北发来的密函,说西域部族有些不安分,似是要反。他就想着子卿离那里近,可以让子卿先盯着,若真有战乱,也可以让子卿带着伊吾军去顶一阵,可怎么就联络不上了? 赵康摇头:“也没有。西北那边若再来消息,大概就是各部族起兵了。” “子卿到底怎么回事儿?!”皇帝又急又气,“召吴王、定阳郡王、宁海郡王、楚国公和武邑侯入宫。再给子卿传封信!” “是。”赵康赶忙去传人进宫面圣。 然而在长安城里的皇帝急得跟火烧眉毛了似的,远在伊州的段子卿却逍遥得很。 坐在书房里,段子卿翻看着长孙若言递上的各种信函和邀请函,当看到皇帝的第三封急件时,段子卿连打开看的欲/望都没有,直接将那封密函撇给了长孙若言。 “烧了。” “是。”长孙若言毫无异议地应下。 坐在另一边的舒良一脸痞笑,调侃段子卿道:“连看都不看,你就这么确定圣人是要跟你说西域部族的事情?万一是要请你回京呢?” 舒良就是孔九给段子卿推荐的军师,一身痞气,一脸坏笑,瞧着一点儿都不像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只让人觉得他老奸巨猾。这人也是段子卿年幼时在西北的旧相识,因为当年同样年幼的舒良是被算命的坑了,一直被父母当成女儿养,所以穿着女装打扮漂亮的舒良才能见到段子卿母女,这漂亮的“小姐姐”就成了段子卿和田艳羽当年的玩伴。 段子卿嗤笑一声,道:“那个死老头若是这么仁义,当年也不会将我送到伊州。他不仁,我不义,两不相欠。” “你就不怕你弟弟或者是萧诚不听你的话领兵过来?毕竟这也算是国危了吧?”舒良是不知道段子卿凭什么笃定长安没人会领兵过来平叛,三年来,段子卿也只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坚定。 毫无防备地听到萧诚的名字,段子卿的心猛地一跳,那个瞬间有些晃神。 “我自己的弟弟我还不知道吗?”段子卿瞪了舒良一眼。 “那萧诚呢?”舒良追问,“一边是他的父君和国家,另一边是他三年未见的妻子,还是个有名无实的,你觉得他会偏袒哪一边?” “那哪儿那么多话?”段子卿抄起桌上的笔搁砸向舒良。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舒良接住笔搁,然后又丢了回去,“越来越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我看你的后半辈子就在西北过了吧,这要是回了长安,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你……” “我走我走,”舒良站起来就往门外跑,“我不在你这里讨骂了,我去秋姨那里讨酒喝。” 舒良走了,长孙若言也退了出去,段子卿一下子就泄了气,瘫躺在椅子里。 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也不知道,只是给子鸣去信的时候,她就觉得子鸣会把事情跟萧诚说,甚至都不需要她特地嘱咐,而萧诚也会依着她,为什么?她不知道。 三年来,子鸣给她写的每一封信里都会提到萧诚,因此即便相隔千里,她也知道吴王府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也知道萧诚都做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萧诚对她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她对萧诚一点儿都不好,分开后,她更是没给萧诚写过一封信,她留给萧诚的,就只有当年离开时突然奇想写的一句话,那字条还被她藏了起来,也不知道萧诚找到了没有…… 唉,还要多久她才能回到长安? ☆、97. 第 97 章 距离收到西北密函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尽管皇帝再没有收到来自西北的只言片语,可却日渐焦躁,不敢把这焦躁表现给百官看,皇帝就只能在御书房里迁怒自己的儿子们。 “你们平日里往哪儿都能安插个眼线,怎么这会儿朕问你们西北的事情你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人呢?人呢?!” “啪”的一声摔了一本奏折,皇帝气得直喘粗气。 萧永瞥了皇帝一眼,低声道:“西北是皇兄的地盘,儿臣们……” “那是唐国的地盘!”皇帝又抄起一本奏折狠狠拍在了萧永脸上,“你们这就急着划分地盘了?朕还没死呢!” “父皇息怒,”萧诚立刻撩起衣摆跪下,“是儿臣的疏忽。儿臣知道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会定期向父皇禀报西北的大事小情,因此就没有盯紧,请父皇责罚。” 话音刚落,萧诚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腰。 皇帝蹙眉:“你那旧伤是怎么回事儿?若那么不舒服,就叫个太医回去看看,朕给他们发俸禄就是要他们做事的。” 萧诚眼神一闪,沉声道:“让父皇担心,儿臣不孝。但儿臣身上的旧伤也给好多太医或者军医看过,除了静养别无他法,大概是最近的风向变了,吹得有些难受,不碍事。” 旧伤的事儿,他并没有跟父皇或者母后说过,就只暗示过徐青素。 “快起来坐着吧。”皇帝有些烦躁。 满朝文武,到了这个时候他却选不出一个能快速了结西北祸乱的人。田冠是决不能离京,段子鸣毫无经验,诚儿偏在这时候旧伤缠身。朝中虽有其他武将,可若派去,多半又要战上个一年半载,劳民伤财。更要命是这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却还联系不上子卿,派去伊州查看的人也是一去不回。 皇帝又瞟一眼垂着头的段子鸣。 段子鸣还在京中,子卿该不会与他作对,那么是伊州已经被西域部族占领了?还是发生了其他事情? 左思右想一阵,皇帝对萧羽说道:“羽儿,明日你去一趟伊州。” “啊?”萧羽心里一咯噔,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皇帝,“去伊州?去做什么?” “去探一探消息,”皇帝瞪萧羽一眼,“伊州有伊吾军镇守,比其他州郡安全一些,你去那里探一探西域的消息。” “儿、儿臣去?”萧羽反手指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怎么?朕不能派你去?” “不是不是,”萧羽赶忙摇头,“能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可是……可西北那地方,皇兄和武邑侯都比儿臣熟悉,连楚国公都是出生在西北的,怎么、怎么叫儿臣去呢?” “朕叫你去你就去!”皇帝发现最近自己的儿子们意见都稍微有些多,“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还嫌弃上了?这一趟差事若办得好,等你回来朕就给你个王爷做?” “真的?!”萧羽惊喜地看着皇帝,然而心里对这封王的事情却并没有多大兴趣。 偷偷瞄萧永一眼,萧羽果然就见萧永的脸色漆黑一片。 被萧羽的率直逗笑,皇帝点点头,沉声道:“君无戏言。你回府交代一声便出发吧。田冠,从羽林军中选出十人护送羽儿去伊州,一定轻装简行,务必快去快回。” “是!”田冠和萧羽齐声应下。 萧羽没有时间跟萧诚和段子鸣坐下来细说什么,走出御书房时,三个人就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萧羽就匆忙赶回宁海郡王府,将事情交代妥当后就奔赴伊州,因为中途有一片不大的沙漠戈壁要走,所以萧羽即便是日夜兼程,也花了近十天的时间才抵达伊州。 皇帝吩咐萧羽去伊州打探西域的消息,于是萧羽进了伊吾郡后就直奔伊州州府,一套官话下来,萧羽就将打探消息的任务交给了伊州府牧,他自己则甩开羽林卫在伊吾郡闲逛起来,逛着逛着,就找到了长孙府。 萧羽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敲响了长孙府的大门。 可萧羽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正想着府里是不是没人,肩膀就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萧羽吓得一激灵,转头就瞧见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男人。 萧羽先将这个唇红齿白的男人打量一番,然后才向男人拱了拱手:“阁下是……?” 舒良妖娆一笑,道:“公子站在我家门前,怎么反倒问我是谁?” “诶?”萧羽愣了愣,“这是……你家?” 舒良点头:“是我家啊,怎么?” 萧羽挠挠头,疑惑地问道:“这伊吾郡里还有第二个长孙府吗?” 听段子鸣说皇嫂就是住在长孙府里啊,怎么…… 舒良摇头:“没有,伊吾郡里胡人多,姓长孙的可就我们一家。” “那府上可有名叫段子卿的女人?”难道皇嫂搬去别的地方住了? 舒良又摇了摇头:“没有。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能吧……”萧羽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皇嫂已经不住这儿了,那他该怎么办? 萧羽正琢磨着,就突然听见有人在笑,抬头一看,便见面前的男人笑得花枝乱颤。 “抱歉抱歉,”舒良扶着门框笑个不停,“宁海郡王请进吧。” 萧羽眨眨眼,突然惊呼出声:“你认识我?!” 舒良擦擦眼泪,一把推开了长孙府的大门:“宁海郡王进去吧,得知宁海郡王要来,少主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我!”萧羽气得直瞪眼,扭头就冲进了门,“皇嫂!” 萧羽这一喊,惊动了整个长孙府,许多人都因着这一声皇嫂跑了出来,想看看这一声皇嫂喊的是谁,结果就见段子卿笑盈盈地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宁海郡王,许久不见。” “皇嫂,你这儿的人怎么欺负人啊!”萧羽气呼呼地向段子卿告状,“就他!” 舒良憋着笑,强装出一副无辜的嘴脸。 段子卿笑道:“郡王若是生气,可以揍他一顿,不必客气。” “呃……”萧羽登时就没了脾气,再看看舒良比女人还漂亮的脸,摸了摸鼻子,“算了吧,看在皇嫂的面子上,本郡王不跟他计较。” 话音落,萧羽就转头冲段子卿憨笑:“皇嫂,臣弟可算是见着您了!见不着您的日日夜夜,臣弟可想您了!” 一听这话,段子卿就觉得哭笑不得:“郡王里面请。” “好。”萧羽笑呵呵地进了段子卿的书房,“皇嫂啊……” “当不起郡王这一声皇嫂,我现在是伊州长孙青,商贾而已。”段子卿随手从书房一角拎出一壶酒,放到萧羽眼前,“西北的茶都不能喝,酒倒是还可以,拿不出别的招待郡王,还请郡王莫怪。” “皇……”被段子卿狠瞪一眼,萧羽立刻改口,“长孙家主客气了,我又不是皇兄,茶或者酒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傻笑两声,萧羽拿起酒壶喝一口酒:“恩!好酒!” 话说皇嫂不让他喊皇嫂是什么意思? 段子卿笑而不语。 四处打量一番,萧羽才叹息一声,道:“这些年真是委屈皇嫂了。” 西北就是西北,不仅吃喝粗糙,连房子建得都十分随性,瞧这凹凸不平的墙面,啧啧啧…… “倒也没有,”段子卿笑笑,“至少在伊州的地界上没人敢管束我。” 萧羽眉心一跳,装作是随口问道:“那长孙家主是打算在伊州常住了?” “那倒不是,”段子卿摇摇头,“还是要回长安去的,在西北的产业也做得差不多了,还是要回到长安才方便南北调度,伊州虽然住着舒心,可离江南和岭南太远了。” 萧羽顿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为了皇兄,甚至不是为了楚国公,皇嫂要回京竟是为了产业?这下好了,皇兄在皇嫂心里不仅比不过楚国公,连皇嫂的产业都比不过了…… 不过皇嫂还想回京就是喜讯。 于是萧羽毫不犹豫地附和道:“这话说的可太对了!咱们长安城是什么地方?那东西两市多热闹?每天从城外经过的商队有多少?长孙家主回到长安之后那还不是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哪像待在西北,什么都没有!说起来,长孙家主现在在伊州做什么生意?” 皇嫂的天赋是不是有些多了啊?文能理朝政,武能战沙场,这还做起生意来了…… “什么都做,”段子卿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道,“现在跟昭武九姓的人都有合作,会往长安送玉器,也会往安西四镇运送粮食,说不准,但凡送货往来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往长安送玉器?”萧羽眨眨眼,“那长孙家主怎么从来不回长安看看?” 段子卿哂笑一声,道:“不是有人不准我回京吗?” 闻言,萧羽也变了脸色。 ☆、98. 第 98 章 段子卿不以为意地笑笑,抬手一勾,舒良就上前递给萧羽一封信。 段子卿淡然道:“把这封信给那死老头送去,就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欠我的,也该还了。” “哦,”萧羽接下信,看了看信封的正反面,“不过皇……长孙家主,您说的这个‘死老头’是谁啊?” 段子卿轻笑一声:“你父皇。” “哦,我父皇啊……啊??”萧羽愕然,“不是……那个……长孙家主可还顶着吴王妃的名头呢,怎么也算是父皇的半个女儿,这么说……不太好吧?” 段子卿反问道:“你会把你女儿送到伊州这样的地方来吗?这三年来他但凡关心我一下,我都不会与他计较,我知道身为帝王他有自己的考量。可他对我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现在大祸临头反倒想起我来了?要我带伊吾军去抵挡一阵?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就凭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我为他卖命?凭什么?我段家不欠他什么,也不欠唐国什么,他没有为君的仁义,就别怪我没有为臣的忠义!” 萧羽无言。 父皇毕竟是他的父皇,这个时候他理应帮父皇辩解几句,可他说不出口。这三年他亲眼看着父皇是如何利用段、田两家维护自己的帝王权威,他亲眼看着父皇如何利用大皇兄给二皇兄造势,他知道段子卿在伊州的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也知道大皇兄在长安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因此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父皇的好。 “我知道了,”萧羽将信收进怀里,“父皇特地选我来伊州,大概就是为了见一见长孙家主,长孙家主的话我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转告父皇。长孙家主还要给谁捎句话吗?比如……大皇兄?” 段子卿垂眼,琢磨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萧羽蹙眉:“皇兄是真的很担心,这三年……” “郡王,”段子卿打断萧羽的话,沉声道,“我能为子鸣做的事情,这是最后一件,所有的人脉我都已经替他铺好,各地的暗桩也都已经步入正轨,想要钱的话我也在唐国商界站稳了脚跟,往后他能在朝堂上走到什么地步、段家能否东山再起,就靠他自己了,这三年他做得很好,我觉得再没有需要我帮他经营的事情,因此我不打算再与朝廷有所牵连,我也……不会在长安久留。” 听完这话,萧羽愣愣地盯着段子卿看了半晌,大脑一片空白:“那、那皇兄怎么办?皇嫂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等了你三年,三年啊!连我都觉得他深情得莫名其妙,可皇兄他真的非你不可,连他牵挂了那么些年的女人都不能让他变心,你、你却不打算再跟朝廷有所联系?这……这……” 深吸一口气,段子卿苦笑道:“我原本还担心若来的是他该怎么办,幸好来的是郡王,就烦请郡王将这些话转告给王爷吧。” “你……我……我可不干这事儿!”萧羽瞪着眼睛说道,“你要是已经决定了,就自己跟皇兄说去!” 段子卿笑而不语,她相信萧羽一定会将她说过的话转告给萧诚的,就算是不是一字不差地转告,萧羽也一定会给萧诚暗示。 送走了萧羽,段子卿依旧坐在书房里,看起来有些疲惫。 一直陪在旁边的舒良叹一口气,轻声道:“你又何必这样逼自己?难得吴王深情,别管原因是什么,他认准你了,而且这都为你守身如玉三年了,这还不够吗?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要嫁一个一心对你好的男人?只要他爱你、他对你好,你爱他或者不爱他又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就非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明白呢?” 段子卿苦笑道:“可我过不了我自己的那一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钟情于我,因此不管经过多少年,我都无法相信他的深情,不能信任,便也无法交付真心,可夫妻是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若连信任都没有,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而且这是我单方面的问题,又何苦牵连了他?” 舒良长叹一声,道:“我跟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可我真的说不清你是心恶还是心善。” “不管善恶都是我,已经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改不了了。” 舒良白了段子卿一眼,道:“人生长着呢,你才走完多少?还这么大岁数……别瞎说了你。” 段子卿笑笑,转口谈起正事:“宁海郡王最多还能再在伊吾郡待五天,一得到西域的消息他就会启程回京,依着他来时的速度,回去也要十天左右……安排一下吧,咱们两个月之后离开伊州。” “是,”舒良应下,而后又问道,“少主想要去哪儿?” “还是要先回长安,子鸣、太夫人他们都在长安,我就算要走,也不能一句交代都没有。” 舒良点头:“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辛苦了。”这话说完,段子卿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的,段子卿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时都已经到了黄昏,段子卿起身趴在桌上,捶了捶酸疼的腰背,又站起来抻了抻筋骨,段子卿琢磨了一番,便叫上长孙若言和黑锦一起出门,半路上买了一车酒,直奔伊吾军大营。 “长孙家主?”伊吾军营门前的守卫一见到段子卿就乐开了花,“长孙家主又来找将军?” 段子卿笑着点点头:“是啊,想着兄弟们差不多又是满嘴的沙子,我就来给兄弟们送酒漱漱口了,将军在校场?” “没有,将军现在在营房里,长孙家主只管去就是了,不过……酒留下,嘿嘿。” 段子卿也跟着大笑起来:“酒自然是要留给兄弟们,那我就进去了?” “长孙家主请。”守卫乐呵呵地将段子卿让进军营。 段子卿轻车熟路地找到伊吾军大将军陈猛的营房,敲响了房门:“陈大哥,我是长孙青。” “青妹进来吧。” 段子卿推门而入,一转头就见陈猛站在一张巨大的军事布防地图前,拧眉深思。 让长孙若言和黑锦也进来,段子卿轻轻地关上了门:“陈大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陈猛闻言转头看向段子卿,打趣道:“你若真觉得打扰到我了,就别理所当然地带着他们两个进门。” 段子卿和陈猛是典型的不打不相识,段子卿才到伊吾军半个月,席笙开的小店就被伊吾军里的几个兵痞给砸了,段子卿衡量了一番,就带着人直接杀进了伊吾军大营,闹了个鸡飞狗跳,跟陈猛也接下了梁子,之后的半年三不五时地就要打上一架。 而两个人的关系之所以会好转,是因为段子卿刚到伊州那一年时常带着他们临时组建的商队到别的州郡购买一些商品,有一次在回程的途中被狼群包围,刚好就又碰见闲得无聊带兵跑马的陈猛,并肩作战击退了狼群之后,段子卿和陈猛就开始哥哥妹妹地叫上了。 段子卿笑笑,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陈大哥做什么呢?” 陈猛叹息道:“都说西域四镇不安分,可派人去探查到的消息都模糊不清,也不知道他们又想掀起点儿什么风浪,我看看能不能防着点儿。” “陈大哥做什么费这个神?不是有我在吗?”段子卿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 “你?”陈猛看着段子卿嗤笑一声,“你还是做你的生意去吧。” 段子卿白了陈猛一眼:“陈大哥忘了?西域四镇的粮草可都是我长孙家送进去的,他们所有要换钱的商品也都是我长孙家包下的。哦,对,龟兹镇前几天还说要大批购粮来着,只不过我们家的商队最近跑得太频,有些乏了,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这一单生意。” 陈猛愣了愣,突然想明白段子卿这话的言外之意,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段子卿的背上:“青妹啊!你可真是咱们伊州的福星!” 若粮草不足,还打什么仗? “……他娘的!下手能轻点儿吗?”段子卿狠瞪陈猛一眼。 “嘿嘿嘿,”陈猛谄笑着绕到段子卿身后,“是大哥的错,大哥给你揉揉。” “得得,陈大哥你可千万别碰我,叫你一揉得更疼了。”段子卿嫌弃地斜了陈猛一眼。 陈猛却毫不在意地笑着:“好好好,你说不碰就不碰。那青妹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段子卿懒懒地摇了摇头,“就是想让陈大哥别担心。” 就叫那死老头担心去吧! ☆、99. 第 99 章 等待萧羽回京的日子里,皇帝忧思过度,身体每况愈下。 紫宸殿内,皇后坐在皇帝身旁,让身体虚弱的皇帝靠在自己身上,萧诚坐在下首,头微垂。 自从察觉到皇帝身体不适之后,萧诚每天都会在午后来紫宸殿坐会儿,有时能跟皇帝聊上几句,有时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皇帝和皇后闲聊。萧诚跟自己的父母一向是没有什么话可聊的。 皇帝叹一口气,道:“诚儿最近每天都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吗?” 萧诚抬眼瞟了皇帝一眼,沉声道:“没有,只是父皇连日来一直萎靡不振,儿臣就让人搜罗了一些养身补气的东西,送来看父皇能否用得上。” “你有心了。”皇帝颇为欣慰,“永儿呢?这几日除了早朝,朕都瞧不见他的人,这臭小子又忙活什么呢?你明日来时把他带上。” “……是。” 萧永还能忙活什么?跟太医打听了父皇的病情之后,萧永可不就要忙活起来了,现在做好了准备,等父皇一病不起不能返朝时,萧永就能立刻顶替上去。 静默片刻,皇帝又问道:“羽儿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萧诚摇头,“但算算日子,四皇弟就快回来了。” 萧诚这话才说完,赵康就一脸喜色地快步进门:“启禀陛下,宁海郡王回来了。” 皇帝两眼一亮,顿时就精神了起来:“快带他进来!” “是。”赵康转身,刚迈开脚要出门,就见萧羽风风火火地进来,于是赵康就退到一旁去了。 “儿臣参见父皇,回来得迟了,还请父皇见谅。”萧羽风尘仆仆地进门,跪地就给皇帝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皇帝十分期待地看着萧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皇后瞥了萧诚一眼,又看了看似乎把萧诚给忘了的皇帝,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萧羽也瞥了一眼萧诚,沉声道:“启禀父皇,西域部族暂且没有什么大动作,看不出是不是真的要兴兵造反。这是……那个人给父皇的密函。”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好像已经做好了随时起兵的准备,却一直按捺不动,不知道是在等什么,暂时还真看不出什么。 “快拿给朕看看!” 赵康立刻将萧羽手上的信转交给了皇帝,皇帝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撕开,取出里面的信件细读起来,可越往下看,皇帝的脸色就越难看,原本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竟是气得一把将那两页纸拍在了面前的炕桌上。 “混账!她大逆不道啊!把她给朕抓来!派人去把她给朕抓来!” 听到皇帝的怒吼,紫宸殿里的几个人都怔住了,皇后好奇,便将那信拿起来大致看了看,但皇后看过信后的反应却与皇帝截然不同,一时没忍住还笑出了声。 气呼呼的皇帝转头,狐疑地看着皇后:“你笑什么?” “像是子卿的作风。”皇后像是看到了最有趣的笑话似的,还要跟萧诚和萧羽分享,“你们两个也看看吧,你们这些孩子当中,大概子卿才是最有勇有谋的吧,亏她忍得下这三年。” “你还夸她?她这是大逆不道!若段毅还活着,非打死她不可!”这话说完,皇帝就猛咳不止,吓得赵康赶忙上前替皇帝拍背,皇后却神情淡漠,没什么反应。 “若段毅还活着,看见你这样对待他的儿女,不知会有多心寒。” 好不容易止住咳,皇帝冷着脸看着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朕对他们不好?朕不在意子卿那些混账事儿让她嫁给了诚儿,还提拔子鸣,朕对他们还不够好?你还想让朕把他们当成公主、皇子吗?!” 皇后哂笑道:“子卿嫁给诚儿是你给段毅的承诺,做到了是你应该的,做不到是你失信于人。你提拔子鸣是因为子鸣向着你、护着你。你对他们好吗?你对他们好会忍心叫他们姐弟分离?你对他们好你会将子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送去伊州?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心思,伊州胡人杂居,又有昭武九姓,州府和伊吾军根本管束不了,你之所以让子卿去,原本就是为了让她替你收服伊州胡人。你的这些心思,我知道,子卿也看透了。 你方才说要派人去抓子卿,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比起耿直忠诚的段毅,子卿更像她娘。” “你这是在指责朕?”这下皇帝可是给气得浑身发抖,“她用伊州和西北威胁朕,要朕将段家削为庶民,不然就要朕退位让贤,她竟敢这样威胁朕,你却还说这是朕的错?若觉得朕有错,你为何不提醒朕?明明你说的话朕都会听,你为什么不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与朕离了心?” “是谁的心先离开了?”皇后淡漠地看着皇帝,“你总说后宫的三千佳丽不过是你巩固统治的工具,你对我的心从没变过,可我却已经感受不到了,对你来说,我早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我经常盯着自己寝殿里的那副大漠图出神,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当年在西北的一切就会浮现眼前,就以那熟悉的大漠为背景,大漠里有你跟段毅策马时扬起的漫天黄沙,有我带着子卿母女去看日落的温馨,有太夫人慈祥的笑脸,有田夫人打铃鼓的欢快之音……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从不后悔助你登基为帝,可我后悔当年为什么不砍断自己的脚狠心离开你,我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空虚的未来,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怀抱期待,然后到了预言成真的那一天,连回忆都蒙上了一层哀怨的雾气。我若有子卿一半的决绝,又何苦熬到如今,熬得连你躺在我身边我都心如止水。 你联络不到子卿的时候,我猜想着会变成这样,我是故意没有跟你说的,你就当我是跟子卿一样,想向你讨回一个公道吧。” 这话说完,皇后就径自离开,而紫宸殿里的皇帝怔怔地望着皇后离开的背影,突然就喷出一口血来。 “父皇!”萧诚和萧羽登时就白了脸,“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还没走远的皇后听到萧诚和萧羽慌乱的呼喊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可咬了咬牙,又继续往前走。 太医到了紫宸殿之后就被皇帝的状况给吓了一跳,可一番诊察之后,也只能说一句郁结于心,开了药方,嘱咐赵康好好照顾皇帝,然后就退下了。 躺在床上,皇帝虚弱地对萧诚说道:“去,把信拿给朕。” “父皇……”萧诚蹙眉,“父皇还是好好休息吧,那信……” “拿来!咳咳咳……” “好,我去拿,父皇您别急。”暗叹一口气,萧诚只能去将信取来,递到皇帝手里。 又将那封信仔细读了一遍,皇帝咬牙切齿道:“子卿真是好算计,说是给朕两个选择,可若朕舍弃了玉门关之外的地方,天下人会怎么看朕?被一个女人制服的皇帝,哈!诚儿,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当真是不辜负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啊!” 萧诚垂头不语。 他并不觉得子卿有做错什么,连他这个儿子与父皇之间都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可谈,怎么还能奢求子卿顾念旧情?子卿没去支持西域就已经很仁义了。 只是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他的父亲,母后先前的那番话已经叫父皇饱受打击,他不想落井下石。 “退位让贤……哼!”皇帝瞥了萧诚一眼,“朕不会让她顺心的!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 “是,父皇。”萧诚和萧羽两人没多犹豫就离开了。 出了紫宸殿,萧诚长舒一口气,对萧羽说道:“这一趟辛苦你了,我去看看母后。” “等等皇兄!”萧羽一把拉住萧诚,可与萧诚四目相对时,萧羽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萧诚狐疑地看着萧羽。 “没、没什么,”萧羽放开了萧诚,“皇兄要是劝不好殿下,就去找侯夫人帮忙吧。” “恩。”点点头,萧诚就大步走向蓬莱殿。 望着萧诚的背影,萧羽一脸郁闷。 皇嫂的事情到底要怎么跟皇兄说啊?偏这会儿父皇病重、殿下又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皇兄还要应付二皇兄……要么皇嫂的事儿他过几天再跟皇兄说? 左右为难,萧羽还是决定回府去找自家郡王妃商量一下。 ☆、100. 第 100 章      萧诚没能见到皇后,那日回到蓬莱殿后,皇后就开始闭门谢客,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子,谁都不见,萧诚后来从蓬莱殿的宫女那里打探到消息,说皇后在蓬莱殿里置了一间佛堂,除了看书写字培育花朵,就时常去佛堂诵经,倒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心如止水了。   皇帝卧病不起,原本是该停朝几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段子卿信中的威胁起了作用,皇帝下令由萧诚监国,早朝照常。   萧永完全没想到都临秋末晚了这事情还会有转机,心有不甘的同时也只能暗中给萧诚使绊子,明面上依旧是兄弟同心的样子。   萧泽告病,带着家人去封地疗养,萧羽总揽尚书省,将六部九寺握在手上,田冠依旧负责羽林军,而段子鸣则在萧诚和田冠的帮助下将十六卫完全掌控住,可以说长安城的局势瞬间就被萧诚控制住,萧羽的那些小伎俩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做什么都是无用的萧永急了,去后宫找了趟皇后,却如萧诚一般被皇后拒之门外,萧永咬咬牙,做了一番布置之后就去了紫宸殿。   “儿臣请父皇圣安,公务缠身,因而一直没能来看望父皇,还请父皇见谅。”   躺在床上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赵康,扶朕起来。”   “是。”赵康上前,扶着皇帝起身,然后将靠垫放在皇帝身后,安置皇帝舒服地靠着。   皇帝看着萧永,笑呵呵地说道:“若是忙,就不必来了,朕又没什么事。来,到父皇身边坐。”、   “是。”萧永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父皇请太医来看过了吗?太医怎么说?”   “没事,”皇帝不以为意地笑笑,“就是累着了,歇两天就好。”   “父皇没事就好,”萧永的眼神闪了闪,然后转头看向赵康,“你们退下吧,这里有我。”   闻言,赵康眉心微蹙:“这个……”   “你们都下去吧。”心知萧永是有什么不能叫别人听见的事情要跟他说,皇帝就让赵康带人退下了,以往这种事也经常发生。   “……是。”赵康带着候在寝殿里的宫女太监们退出寝殿,犹豫再三,还是派人去通知了田冠。   这长安城里,也只有田冠是一心护着陛下的。   赵康带着人离开寝殿后,皇帝就对萧永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朕就知道你是有事要问朕,说吧,是什么事?”   “父皇英明,”萧永谨慎地问道,“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要皇兄监国?是儿臣做错了什么吗?”   皇帝拍了拍萧永的手,叹息道:“不是你的错,是朕受小人算计啊。不妨事,待西北的事情平息下来,朕也就不必再受这份气了。”   西北的事情?萧永蹙眉。   说起来自从西北传信来说西域部族要叛,父皇的反应就一直让人匪夷所思,难不成是萧诚在西北动了手脚逼迫父皇?这还真说不准,萧诚这几年一直都很敢做,时常明目张胆地与父皇作对,这一次说不定也是想借煽动西域叛乱一事逼迫父皇立他为储君,但看父皇的态度,萧诚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威胁父皇?!”萧永义愤填膺道。   皇帝苦笑道:“是朕看走了眼啊。这些事朕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心,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暂且就识时务一些。这里有一封信,是朕亲笔写的,你拿去给田冠,他看过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是。”   萧永原本是打算逼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可此时又觉得事情兴许还有转机,也不急着跟皇帝撕破脸。   揣着皇帝的亲笔信离开紫宸殿,萧永先找了个地方将信拆开,看过之后就忍不住大笑三声,然后意气风发地去武邑侯府找田冠。   一进武邑侯府,萧永就遇见了田艳羽。   萧永是早就听说过田艳羽的艳名,只是一直不得见,最近几年与人私奔的田艳羽回京,可他们却一次都没见过,这会儿就这么不期而遇了,萧永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田艳羽只是来前院的院子里找一种花,没想到摘下花之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春风得意的萧永,田艳羽顿时觉得手上的花都变得难看了。   “见过定阳郡王。”既然打了个照面,田艳羽也不好失礼,只能淡漠地给萧永行了个礼。   “田二娘快起。”萧永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田艳羽的胳膊把人扶起。   田艳羽眼角一跳,忍着没甩开萧永的手:“不知定阳郡王驾临敝府所为何事?”   萧永摆出自以为最英俊潇洒的笑容,温声道:“本郡王是来找武邑侯的,不知侯爷可在?”   “在,”田艳羽不为所动,“家父正在书房。”   见田艳羽兴致缺缺,萧永却不肯放弃,又道:“侯府太大,不知田二娘可否替本郡王引路?”   瞥了萧永一眼,田艳羽转身就往内院走去:“郡王随我来吧。”   田艳羽早就从段子卿那里听说了萧永的滥情,毕竟两个女人待在一起总是要聊起这样的事情,田艳羽那时就说过,萧永早晚死在女人手里,而此时此刻,若不是他们的大事还没有做完,田艳羽绝对会杀了萧永。   调/戏女人还调/戏到她身上来了?好大的狗胆!   跟在田艳羽身后,萧永一边欣赏着田艳羽妖娆的身段,一边问田艳羽道:“田二娘似乎不太喜欢出门?”   “郡王是听谁说的?”田艳羽随口敷衍道。   萧永轻笑道:“也没听谁说,就是田二娘回京这么些年,本郡王竟从没在街上遇见过田二娘,故而才猜测田二娘是不爱出门。”   “那郡王可猜错了,”田艳羽扭头娇笑,“我倒是经常出门,只是没有缘分的人,怎么也碰不见。书房到了,郡王请吧。”   话音落,田艳羽脚下一转,翩然离去。   萧永笑笑,上前敲响了书房的门。   而萧永前脚走进书房,田艳羽就又从另一个方向转了回来,绕着书房转了一圈,就寻了个听得最清楚的地方蹲在了墙根。   萧永也没在田冠的书房久留,客套几句,又将皇帝的亲笔信交给田冠,萧永就离开了。   他跟田冠一向都聊不到一起去,他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反正只要有父皇的命令,田冠一定会帮他。   而书房里的田冠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信,半晌之后突然转身推开了身后的窗户。   “艳羽?”   “啊!是我,爹。”田艳羽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灰尘,无视田冠的视线,翻窗而入,“信里写了什么?”   田冠摇头叹息道:“你是越来越没个姑娘的样子了。”   女儿有了新的人生追求不再念着亡夫是好事,可艳羽怎么不跟子卿学学别的,偏这不拘小节的事情学了不少,这哪还有人敢娶她?   无视了田冠的这一句抱怨,田艳羽催促道:“爹,你快拆开信来看看。”   田冠无奈,只得将信拆开,父女俩凑在一起将皇帝的这封亲笔信细读一遍,读完之后,父母俩皆是一脸凝重。   那封信里其实并没有写太多的内容,可以说这封信只是两份名单,一份是要“杀无赦”,一份是要流放,要杀的人多半都是如今站在萧诚身边的人,还有一些是段子卿手下的人,而要流放的人之中赫然就有段子卿和萧诚的名字。   田艳羽被这两份名单惊得说不出话来。   “爹……”   此时田冠的心也是凉了个透。   这两份名单合起来人数多至一百,大部分都是忠臣良将,就因为他们选了萧诚,所以他们该死吗?而且为了萧永,陛下竟要羽林军去做这样的事情?那日后羽林军何以为军?他们这些人又跟皇家养的杀手有什么区别?   田冠闭上眼,将信递给了田艳羽:“我知道你认得水素,把信给她送去,让她立刻转交给吴王。你……也给子卿去个信儿吧,这件事情已经耽搁许久了,子卿大概也快回京了,得叫她心里有数。”   “我知道了。”田艳羽立刻揣着信走了。   而此时的吴王府中,萧诚和萧羽正坐在猗月院的院子里喝茶。   想起这几日病恹恹的皇帝,萧羽问萧诚道:“皇兄,咱们真的要跟父皇对抗到底吗?如今大势在我们手上,就算父皇宠着二皇兄,怕也抵挡不住群臣的意愿,也没必要非得争个鱼死网破吧?”   萧诚垂头不语。   他也在想同样的事情,最近看到父皇病弱的样子,他真的有些于心不忍,正如萧羽所说,他们得了大势,已是无所畏惧,不管是要明争暗斗还是要打上一仗,他们都绝不会输,既然局势已定,那就再撑几年,等父皇百年,这天下自然就是他们的。   可依父皇的心性,日后绝不会放过子卿,兴许还会影响到子鸣的未来,他若不能在朝堂上说一不二,那子卿和子鸣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王爷、郡王,”胥仁突然走进院子,将一封信递给萧诚,“启禀王爷,这是水素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田二娘送去灵韵乐坊的,好像是圣人的亲笔信。”   “父皇的亲笔信?”萧诚接过那封信,一脸困惑,“写给我的?”   胥仁摇了摇头:“似乎是给武邑侯的。”   信封已经被田冠撕开,萧诚就只将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展开一看,萧诚登时就笑了,笑得凄凉。   “皇兄?”被萧诚的这个笑容吓得有些心悸,萧羽抽走萧诚手上的信,细细一读也是脸色大变,“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萧诚冷笑,“父皇如今要我监国,无非就是想安抚子卿,好平息西域的事情,但皇威皇权皆受到挑战,父皇怎么可能甘心?父皇还是想把皇位传给萧永,武邑侯是父皇最信任的人,父皇将这封信交给武邑侯的目的不是很明显了吗?他这是要武邑侯替萧永扫清障碍!”   父子情?兄弟情?呵,他怎么会觉得他还拥有这些? ☆、101. 第 101 章      知道了皇帝的计划之后,萧诚再无后顾之忧,挑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入宫去探望卧病在床在皇帝。   紫宸殿的寝殿中点了四个火盆,萧诚才一进门就感觉被冻僵的脸呼地一下就热了起来,即便是脱掉了毛皮斗篷也还觉得热得难受,但躺在床上的皇帝却盖了两床被子。   “儿臣请父皇圣安。”萧诚上前两步,跪在皇帝床边。   皇帝缓缓转头,眯起眼睛看着萧诚:“是永儿吗?”   萧诚一愣,转头看向赵康。   赵康一脸哀戚,冲萧诚摇了摇头。   比起身体上的虚弱,陛下的症结所在是心病,那日被吴王妃威胁之后又被皇后殿下指责,陛下急火攻心呕了血,那之后吴王妃的事情一直没能彻底解决,陛下便日日想着念着,而皇后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肯来见陛下,这又叫陛下的心里更难受了,心中郁结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重,这病怎么好得了?昨日太医还说了,若再不能想法子排解陛下心中的抑郁,陛下怕是就好不起来了。   见赵康摇头,萧诚心里一咯噔,而后起身坐在了床边。   “父皇,是儿臣,萧诚。”   皇帝又仔细看了看萧诚,这才虚弱地笑道:“对,是诚儿。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可是朝堂上出了岔子?”   “朝堂上一切安好,有二皇弟和武邑侯辅佐儿臣,一切顺利,父皇不必担心,”萧诚替皇帝掖了掖被子,“儿臣今天来是想问一问父皇要不要去江南。”   “去江南?”皇帝疑惑,“朕去江南做什么?”   萧诚泰然道:“儿臣听赵康说入冬之后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想来是大病之后受不住寒气,儿臣就想着江南温暖,刚好也有一座行宫在那边,父皇要不要去住上几个月,养养身体?唐国还需要父皇,父皇得尽快好起来才是。”   “江南?太远了。”他若去了,永儿怎么办?   见状,赵康上前两步,也帮着萧诚劝皇帝道:“陛下,老奴以为吴王说的有道理,陛下的龙体比什么都重要,唐国还需要陛下,老奴也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没病没灾的啊,看着陛下如今虚弱的模样,老奴这心里……”   说着,赵康还掉了两滴眼泪。   萧诚睨了赵康一眼。   若说这皇宫里还有谁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父皇,那怕也只有赵康一个人了吧,连母后都已经舍弃了父皇,萧永也只是在利用父皇,而他和萧羽更是设下了陷阱,也唯有在父皇身边陪了几十年的赵康还忠心耿耿。   同样的话,从萧诚口中说出,皇帝只会戒备,可再听赵康这么一说,皇帝就觉得兴许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他知道现在诚儿已经控制住了朝堂,若他一直这样病恹恹的,永儿怕是胜不过诚儿。   思忖半晌,皇帝终于是点了点头:“也好,朕也不想每日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那儿臣就去替父皇安排,近日就启程南下。儿臣让……让二皇弟亲自护送父皇?”   皇帝摇了摇头:“让羽儿陪朕去吧,那孩子活泛,能给朕说笑话听。”   “也好,”萧诚表示赞同,“那儿臣就去让四皇弟准备准备。”   皇帝疲惫地点点头。   “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儿臣告退。”   皇帝抬手摆了摆,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萧诚了。   萧诚站起来,对赵康说道:“把父皇的东西收拾好,趁着还没交九,赶紧送父皇离开北方。”   “是,”赵康应下,十分感激地看着萧诚,“还是吴王孝顺,想得周到,定阳郡王他……”   定阳郡王怕是忙着与吴王争斗,根本就无心顾看他的亲爹了吧,真是枉费陛下那么看重定阳郡王。   听到这话,萧诚的心里有些堵得慌,什么都没再与赵康说,披上斗篷就匆匆离开了紫宸殿,在大雪中静立半晌才又迈开脚步向前。   探子打探到西域部族因为粮草不足又适逢寒冬而无法起兵,这一场没来得及发生的内乱就这样平息了下来,也不知道子卿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而同一时间,段子卿站在楚国公府的院子里,欣然地沉浸在这一场大雪之中。   段子鸣和田艳羽一人裹着一件厚厚的毛皮斗篷,看疯子一样看着淋雪的段子卿。   “姐,你回长安也有段时日了,不去看看太夫人吗?”段子鸣抱着手炉,却还是给冻得丝丝哈哈的。   段子卿瞥了段子鸣一眼,淡然道:“嫌冷就回屋里去,再冻病了可别怨我。”   “我不,”段子鸣裹紧了斗篷,“我在这儿陪着姐。”   田艳羽也冷得缩成了一团,向段子卿抱怨道:“大冷天的跑出来淋雪,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的医术得余君以真传,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段子卿轻笑道:“只是在屋子里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罢了,我又没让你们陪我。说起来你们两个才是,打从我回来那日起你们两个就寸步不离地缠着我,子鸣倒还好,去上朝的时候就不会在我眼前晃悠,可艳羽你为什么还搬到我们家来住了?”   “你个没良心的女人!”一听这话,田艳羽就瞪起了眼睛,“三年没见,我想好好看看你怎么了?”   段子卿摇头失笑:“你看得太仔细了,我有些怕。”   “你怕?”田艳羽嗤笑一声,“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怕的?你的乳名是不是叫大胆?”   段子卿白了田艳羽一眼。   有啊,这天底下怎么没有她怕的事情,就好比现在,她生怕一出门就会被萧诚撞个正着,因此回到长安之后她愣是不敢踏出楚国公府,她连若言他们都不敢调动。子鸣问她为什么不去看望太夫人,那是因为武邑侯府也是萧诚常去的地方,她哪里敢去?幸而如今子鸣要跟萧诚碰面都是去水素那里,不然她连自己家都待不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怕。   在段子卿看不见的地方,段子鸣和田艳羽的脑袋就凑在了一起。   “艳羽姐,我姐为什么不出门?”   “我哪知道,”田艳羽愁眉不展地看着段子卿的背影,“要不我约她去逛东市?”   “这大雪天?”段子鸣指了指天。   田艳羽瞪段子鸣一眼:“不会改日吗?就非得今天?”   段子鸣摸了摸鼻子,无辜道:“我姐一定会回答到时候再说,八成行不通。”   “啧!你姐怎么这么烦人?”田艳羽不满地抱怨道。   段子鸣一脸郁闷,又道:“那不如我去把吴王请回来?”   田艳羽登时就踢了段子鸣一脚:“陛下离京了吗?萧永完蛋了吗?正事儿都还没办完,吴王一来你们的关系不就暴露了?这都到最后关头了,可不能节外生枝。”   段子鸣暴躁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等几日我姐突然要走怎么办?”   姐姐这次回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虽说女人家沉静下来是好事儿,可他姐若是沉静下来了,那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先前姐姐锋芒毕露是为了他,而三年之后姐姐突然锋芒尽敛,这是觉得他不再需要她帮忙了吧?不然也不可能回京之后就什么都不问,跟个大家闺秀似的只在她这一亩三分地里生活。   可姐姐心里唯一的牵挂就是他,若连这一份牵挂都没了,那就真的是天高任鸟飞了。总之他有不好的预感。   “走?去哪儿?”一听说段子卿又要走,田艳羽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段子鸣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身为弟弟的预感。”   田艳羽拧眉。   这世上大概没人比子鸣更了解子卿的脾性了,子鸣的预感八成是不会错,就算错也不会错得离谱。可子卿若还想走,这一次她会去哪儿?她还有地方可去吗?会跟吴王说吗?   想了想,田艳羽对段子鸣说道:“我今天回家去,顺便去吴王府一趟。”   不管是要继续一起过日子还是要就此分道扬镳,子卿必须再跟吴王见一次,她不能逃。   段子卿知道段子鸣和田艳羽一直叽叽喳喳地在说着什么,但段子卿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是计划着要让她跟萧诚再见一面,以至于午夜时分,当准备吹熄烛灯去睡的段子卿看到从天而降的萧诚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段子卿揉揉眼,盯着萧诚仔细看了看,再一次揉了揉双眼。   “幻觉?” ☆、102. 第 102 章      看到段子卿的那副迷糊的样子,萧诚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是大步上前,气势汹汹地将段子卿逼到了书架前。   背靠着书架,段子卿咽了口口水,偷偷往旁边挪动一步:“好像……不是幻觉呢……哈哈……呵呵……王爷怎么来了?”   见段子卿还要跑,萧诚抬手,“啪”的一声抵在了书架上。   段子卿倏地僵住,转着眼珠子瞟了一眼近在脑袋边的胳膊以及胳膊上暴起的青筋。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萧诚紧盯着段子卿,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个……”段子卿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坦然地跟萧诚对视,“你、你是唐国身份尊贵的吴王啊。”   “还有呢?”萧诚倾身凑近段子卿。   “那个……”段子卿不由地抬手抵住萧诚,“是、是唐国顶天立地的一员大将,威震四方,声名赫赫!”   萧诚忍无可忍地威胁一句道:“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强了你!”   段子卿眨眨眼,咧嘴笑道:“王爷还是不要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这话说完,段子卿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了另一边的桌案,一脚踹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段子卿!”萧诚怒冲冲地追了出去。   段子卿一边跑一边大叫:“若言,我的骨鞭哪去了?快拿给我!”   长孙若言从屋顶上探出头来,镇定自若道:“少主,您前几日才把骨鞭送回长孙家修护,还没回来。”   “……他娘的!”踩上院墙蹬出一个后空翻,段子卿从萧诚头顶掠过,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那你下来帮忙啊!”   长孙若言又道:“郎君说,做下属的不该插手夫妻吵架,属下觉得有道理。”   “……放屁!”段子卿被追得恼了,“他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话音落,段子卿就打算翻墙逃跑,结果田艳羽突然出现在墙头,吓得段子卿立刻退回了院子里。   蹲在墙头上,田艳羽笑道:“子卿,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是聚是散,你总得给王爷一个交代吧?反正只要没有休书或者和离书,你跟王爷就会永远都是夫妻,我是不知道你在逃什么,可你还能逃一辈子吗?”   “我……”段子卿简直欲哭无泪,“你竟然不向着我?!”   萧诚一把搂住段子卿的腰成功将又要从身边溜走的段子卿捕获,扛起人就往段子卿的房里去。   “多谢田二娘,也代我向子鸣转达谢意。”   若不是田二娘去通知他,他还真不知道段子卿竟早已回京。   段子卿放弃挣扎,半死不活似的挂在萧诚肩上。   将门闩上,萧诚径直将段子卿扛到卧房,扔在床上。   段子卿顺势一滚,滚到了床的里侧,爬起来缩在床脚。   萧诚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背对着段子卿,这个时候还有心调侃一句:“难得你会自己往死路钻,是下定决心了吗?”   段子卿一愣,这才发现她如果坐在床边那还有逃跑的机会,可缩在这个床脚则根本无路可逃。   懊恼地扒扒头发,段子卿小声道:“王爷为什么就认定我了?那个你找了许多年的女人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吗?就娶了她不是很好吗?”   萧诚不假思索道:“我也以为她再出现时我会欣喜若狂,然后一尝多年夙愿,可我做不到,且不说她是父皇派到我身边来的奸细,我的心里都是你,哪还容得下她?”   “为什么?”段子卿就是觉得这点很奇怪,“我哪里比她好吗?”   “不温柔、不体贴、没心没肺,你觉得你可能比她好吗?”萧诚哂笑。   听到这话时,段子卿突然觉得有些不爽:“既然觉得我不好你干吗不娶她啊?”   “……我就喜欢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我犯贱行吗?”萧诚转头,狠狠瞪着段子卿。   “……也不是不行。”段子卿撇撇嘴,低下了头。   萧诚咋舌,对自己的喜好也感到十分懊恼:“原本是喜欢上你洒脱的性子,可你洒脱成这样还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田二娘来告诉我说你已经回京了,你是不是就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再悄无声息地走?”   被说中了,段子卿只能装傻望天。   见段子卿默认,萧诚给气笑了:“你还真是!就当着我的面儿说一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我,让我躲你远一点儿,这对你段子卿来说不难吧?快,现在,立刻,马上就说!”   萧诚转身上床,盘腿坐在段子卿对面:“我也受够了,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你快说!”   “为、为什么是我说啊?”段子卿抱膝缩在角落里,戒备地盯着萧诚。   “是你不喜欢我,是你要拒绝我,当然是你说了,快点儿!”萧诚恶狠狠地催促段子卿,“只要你说,休书还是和离书我都写,并且从此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还保证不迁怒子鸣。你快点儿!”   段子卿抿着嘴缩在床脚。   她若是能那么坦然地说出口,也就不会拖到现在还不说了,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这些年萧诚为她做过的事情足以让她心动,她只是……   “你说啊!”萧诚怒喝一声。   被吼得恼了,段子卿也大喊一声:“我他娘的说不出口!”   “为什么?”萧诚的语气立刻就软了下去,拉住段子卿的胳膊将人从角落里拖了出来,“你段子卿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心里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偏这句话说不出口?”   段子卿看着萧诚:“因为我心中有愧,因为我觉得欠了你的,这样的理由你满意吗?”   “如果觉得欠了我的,就留在我身边慢慢还!”   “你这是要利用的我的愧疚强留我吗?”段子卿蹙眉。   “是又如何?”萧诚坚定道,“反正你怕、你懦弱、你不敢迈出这一步,那我就利用所有我可以利用的,只要能让你待在我身边,要我多卑鄙都可以!”   “你这是何必,就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段子卿无奈。   “我高兴,你管不着!”   呆呆地看着耍横的萧诚,段子卿突然笑出了声:“你个傻子。”   话音落,段子卿就凑上前去,吻住萧诚。   萧诚一怔,抱住段子卿就激烈地回吻。   翻身将段子卿压倒,萧诚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子卿的手搭在萧诚肩上,娇笑道:“王爷觉得像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怎么理解都可以?”萧诚的手不安分地在段子卿的身上游走。   段子卿点点头:“可以啊。”   “你确定?”萧诚蹙眉,总觉得此刻的段子卿十分可疑,“你在身上涂了蒙汗药?还是打算肉偿人情债然后再逃跑?”   段子卿被萧诚说这话时一脸认真的样子给逗得咯咯直笑:“我暂时没有那样的打算。”   “你……”萧诚还是觉得怪怪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段子卿挑眉。   “……来不及了。”   清早萧诚醒来时,段子卿正乖巧地缩在他怀里酣睡,许久以来的梦想终于成真,萧诚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像是为了验证这个场景的真实性,萧诚一会儿碰碰段子卿这儿,一会儿又戳戳那儿,直到差点儿吵醒段子卿,萧诚才不舍地作罢,望了眼愈渐明亮的窗外,蹑手蹑脚地下床,穿上衣裳后先回了一趟吴王府,然后才去上朝。   可就算萧诚按时出现在了宣政殿,他的心思也没在政务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段子卿,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萧诚一溜烟儿地就跑没了。   紧赶慢赶地去了楚国公府,萧诚走个正门都嫌浪费时间,直接抄了近路翻墙去到段子卿的院子,结果却扑了个空,萧诚的心里一咯噔,赶忙去找田艳羽。   “田二娘,子卿呢?”   田艳羽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萧诚,回过神后就调笑道:“王爷您要来楚国公府何必翻墙?走个正门也没人会拦着您啊。”   萧诚却无心理会田艳羽的调侃,急切地又问一遍:“子卿呢?” ☆、103. 第 103 章      见萧诚只关心段子卿的去向,田艳羽无趣地撇撇嘴,道:“王爷您慌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不管跑去哪儿您不都能逮着吗?何况子鸣可是会一直待在长安城里的。”   微微蹙眉,萧诚绕开田艳羽,大步向前。   田艳羽耸耸肩,扬声道:“子卿去武邑侯府了。”   “……多谢。”话音落,萧诚就奔出门去。   “啧啧啧,”田艳羽叹息着摇摇头,“都说子卿是在武邑侯府,他就没想到我也是要回家的吗?唉,亏我还好心留在这里提醒他,堂堂王爷,竟连这样的风度都没有,就该告诉他子卿又逃了。哼!”   嘀嘀咕咕地说了萧诚好多坏话,田艳羽这才心满意足地跳上墙头,翻墙越瓦地奔向武邑侯府,理所当然地比骑马过去的萧诚先一步抵达。   看着从大门跨进来的萧诚,田艳羽娇媚一笑:“王爷真慢。”   萧诚愕然怔住,田艳羽一脸得意,转身施施然离开。   等萧诚去太夫人那里找到段子卿的时候,就发现田艳羽又比他先一步到。   田艳羽忍不住调侃萧诚道:“王爷啊,我说您慢,您怎么还就真不着急了?您说我要是突然起了兴致,再带子卿去了别处,您这不又要扑个空吗?”   萧诚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见萧诚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田艳羽反倒是来劲了:“王爷,以后您得比我先找到子卿才行,不然下一回我可不跟您客气了,一准先把子卿拐走。”   说着,田艳羽还抱住段子卿的胳膊,软绵绵地靠在了段子卿肩上。   段子卿好整以暇地看着萧诚,完全没有要帮他一把的意思。   还是太夫人怕萧诚太尴尬,笑骂田艳羽一句:“净胡说八道!子卿才刚回京,你还想拐着她去什么地方?快把子卿还给王爷!”   结果说到最后一句时,太夫人还是没忍住调侃萧诚道:“你瞧瞧,子卿才来老身这里坐这么一会儿,王爷就寻来了,人家这可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艳羽你要是再不把人还回去,当心王爷治你得罪,让你嫁人去!”   “那可不成!我还没逍遥够呢!”田艳羽立刻配合着做出一副被威胁到的样子,强行把段子卿拉起来,推到了萧诚面前,“还您还您,先前多有得罪,这美人还您,您消消气啊?”   萧诚顺势抱住段子卿,难得被揶揄得脸色微窘,可却还是笑着的。   “太夫人也打趣我,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可别,”太夫人乐呵呵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夫妻俩,“武邑侯府跟吴王府离得远,王爷若不来接子卿,子卿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得来。”   段子卿把脸埋进萧诚怀里,咯咯笑着。   接下来的日子,是萧诚过得最幸福的日子,或许以前他过过比这更好的日子,但此时这终于得偿所愿的感觉让萧诚觉得之前的那些好日子都不算什么。   萧羽护送皇帝离京后的第七日就传回了消息,身体虚弱的皇帝到底是承受不住旅途颠簸,在路上咽了气。   收到这个消息的萧诚在书房里呆坐到天亮,到了不得不去上朝的时候才有所动作,但早朝上,萧诚却是将这个消息给瞒下了,下朝后就跟段子鸣、田冠等人一起商量着如何才能一击击败萧永。   然而萧诚这边的办法还没想出来,积怨已久的傅欣就一把火烧了萧永的两座别院,近百人一夜之间命丧黄泉。   犯案后傅欣不仅没逃,反而自己跑到大理寺去,坦坦荡荡地认了罪。   傅欣是萧永的正妻,尽管被萧永软禁多年,但她依旧是萧永的正妻,她所犯下的罪,不仅傅家人要受到牵连,连萧永都要被牵连。   这样一来,不需要萧诚再费力气,立刻下令要萧永回封地“反省”。   听说傅欣被判了刑后,段子卿就去了刑部大牢,见到傅欣时,恍然觉得这个被关在牢房里的女人还是四五年前那个温婉的少女,只是她的眼神如一潭死水,再也不会盈满爱恋地看着萧永。   听到脚步声,傅欣抬起头,见牢房门口站着的人是段子卿,傅欣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段子卿,你是怎么忘掉萧永的?”   闻言,段子卿一怔,随即叹息一声道:“忘不了,那么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地爱过,又不是失忆了,怎么可能忘得掉?”   若不是一直忘不掉萧永给她的痛苦经历,她又怎么会伤了萧诚?她也很想忘掉,可忘不掉,那是她记忆的一部分,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是她的一部分,她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失败,她可以冷静评价自己的过失,可她忘不掉。   傅欣疑惑地看着段子卿:“你还爱他?”   段子卿摇了摇头:“不爱了,他娶妻的时候,我就决定不再爱他,我嫁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爱他了。”   “怎么能这么决绝?”为什么她做不到?   “因为我是段毅的女儿。”段子卿粲然微笑,笑容里有骄傲,有自豪,有无愧于列祖列宗的坦然。   傅欣一愣,然后红了眼:“我爹他……”   她若也能多替傅家考虑,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境地?   “放心吧,傅将军还在长安,吴王只给傅将军降了职。”看着松了口气的傅欣,段子卿问道,“为什么要做傻事?近百条人命,何必折磨自己?”   “我不是你,”傅欣苦笑,“我过不好,他萧永也别想好过,我这一辈子只求他爱我,可我替他做了那么多,他对我却连一点儿感激都没有。而他这一辈子只想坐上龙椅,我就偏不让他去碰,我就是故意选在圣人离京后的这个时候,没有圣人偏爱,我看他还怎么翻身!能助吴王一臂之力,也不枉我隐忍多年。”   “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而搭上自己的后半生?”   傅欣笑道:“这也算是我们夫妻同甘共苦了。”   段子卿了然。   说到底,傅欣还是爱着萧永的,虽然这爱已经不再是寻常的爱。   傅欣看着段子卿,反问道:“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而毁掉自己的幸福?吴王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段子卿垂下眼,“我有在努力,只是可怜吴王,大概要顺着我的步调了。”   傅欣轻笑一声:“被你耍得团团转,他确实是有点儿可怜。但只要他爱你、只要你愿意试着去爱他,步调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这世上,肯为一个女人守身三年的男人可不多见,我这一生只知道两个,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夫君,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你弟弟,好男人可都在你身边了,知足吧。”   段子卿点点头:“恩,我知足。”   辞别了傅欣,段子卿又去了蓬莱殿,皇后一听是段子卿来了,便命人打开了蓬莱殿的大门,迎段子卿进门。   脱去了一身珠光宝气,皇后穿着一身素衣坐在花园里,人是清减了些,可面容恬淡,精神头还不错。   段子卿犹豫了一下才福身行礼:“臣媳请母后安。”   “坐吧。”皇后淡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还顺手给段子卿倒了一杯茶,“什么时候回的?”   段子卿也没跟皇后客气,端起茶水就喝了一口:“才刚回来没多久。”   “没躲着诚儿吧?”皇后戏谑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摇头:“没有,也不是吴王的错,算来算去,王爷大概是最无辜的人了。”   “是啊,”皇后叹息一声,“可怜这孩子付出得最多,得到的却最少。”   “母后您……知道父皇已经离京了吗?”段子卿试探着问道。   “什么?”皇后一脸诧异,“他离京了?”   暗想皇后是真的如萧诚所说那样不问世事,段子卿便开口道:“是,前几日才在宁海郡王的护送下离开。北方的冬天冷,王爷和郡王们怕父皇受不住,就说服父皇南下调养,这会儿大概还在路上。”   听到这话,皇后的神情又恢复淡然:“上了年纪,一旦病了,就很难好了。”   “父皇他……父皇他已经将皇位传给王爷了。”皇帝已死的事情,段子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是嘛,这样也好,”皇后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只对段子卿说道,“忘了母后以前说过的话吧,若有朝一日倦了、悔了,就离开这座皇宫,离开诚儿,给自己一个快活,也给彼此一个好念想,别犹豫不决,别心存侥幸,别一时糊涂委屈了自己,有些事情一旦变了,就回不去了。”   “母后的教诲,臣媳铭记于心。”   皇后又道:“子卿啊,回去了之后跟诚儿说,我在宫里也没什么念想了,只我孤身一人,与其住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不如去一座僻静的山庙,与青灯常伴,耳根子清净,心也清净。”   “……好,臣媳一定转告王爷,给母后挑一处山清水秀的僻静山庙。”说着,段子卿就红了眼。   皇后慈爱地笑笑:“子卿,怪过我吗?”   段子卿摇头:“没有,我谁都不怪,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怪任何人。”   “喝茶吧,给我说一说你在伊州的趣事。”   “好。” ☆、104. 第 104 章 楚国公府的尔夏院里,段子卿跟席笙、舒良坐在一起,一边喝小酒一边说这话,看起来像是在赏月,长孙若言和黑锦一如既往地守在段子卿身边,段子鸣则在不远处舞剑,其乐融融,萧诚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该死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段子卿,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府?!”快步逼到段子卿面前,萧诚板着脸,狠狠瞪着席笙和舒良。 这两个人看着眼生,但据说是子卿在伊州时的帮手,可子卿都回了长安了,还见他们做什么?再说了,他们怎么不留在伊州帮子卿打理伊州产业?跟着回来做什么? 感受到强大的怨念,席笙和舒良起身向萧诚行了个礼,然后就自动自觉地退出了院子。 段子卿不慌不忙地给萧诚倒了杯酒,淡定道:“怎么这么大火气?坐下来喝一杯消消火。” 萧诚坐下,端起酒杯就一口闷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萧诚又问道。 段子卿无辜道:“我这不是在家里吗?” 萧诚的眼角一跳,语气稍缓:“你老待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儿?跟我回家。” 段子卿啜一口酒,悠然道:“我都三年没见过我弟弟了,也有三年没在父母的灵位前陪他们说说话了,别说这才几个月,我就是在楚国公府住上个一年半载,又有谁敢说我一个不是?” “给你厉害的!”萧诚白了段子卿一眼,“他们是没说你的不是,全成我的不是了!” 他每天请佛似的请子卿回吴王府却还不成就已经够心烦的了,偏外头还传起了风言风语,说是他跟父皇一样待子卿不好,子卿要跟他和离……他才抱着了美人就传他要和离,这算什么事儿啊! 段子卿咯咯笑道:“我不回去,在伊州野惯了,受不了拘束,在楚国公府人人都向着我、由着我,我才不回王府受罪。” 萧诚无奈道:“这天下谁还敢管你?我都快把你供起来了,谁还拘束得了你?” “那不一样,”段子卿撇嘴,“到时候又要顾及面子,又要顾及里子,那可就不是我说的算的了。” “你……” “说起来王爷不是就快要搬家了吗?”段子鸣突然坐到萧诚对面。 萧诚一愣,想到最近正在准备的事情,脸色也有所缓和:“是快了,父皇已经安葬,萧永也到了封地,有人在那边看着他,虽然还不方便筹办大典,但再有半个月就要搬进宫里了。” 段子鸣憨笑道:“那王爷就准我姐姐再逍遥一段时日吧,您也知道我姐姐这性子,等入了宫那就真的是身不由己了,左右也就半个月了,反正吴王府离楚国公府也不远,还请王爷……呃……见谅。” 这话说到最后,连段子鸣自己都觉得理亏。 听了段子鸣的话,萧诚仔细琢磨一下觉得也有道理,可还是觉得心有不甘,狠狠瞪段子卿一眼,萧诚就站起身来,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段子卿的屋子,还“嘭”地把门给甩上了。 段子卿扭头看着关上又震开的门扇,轻笑道:“他这不是已经把楚国公府当成自己家了吗?还跟我斤斤计较,真是小气。” 闻言,段子鸣隐隐有些头疼:“我说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姐你要是就不打算跟王爷继续在一起,也不打算当这个皇后,那你跟我说,不论如何我都会帮姐姐和离,可……可姐你都打算跟王爷安定下来了,怎么还闹腾啊?” “我都说了我只是野惯了,你方才不也帮我说话呢吗?怎么这会儿又改了立场?”段子卿戏谑地看着段子鸣。 她现在可是连子鸣和艳羽都要防着了,若是别的事情,这两个人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可有关她和萧诚的事情,这两个人好像都更偏袒萧诚一些。 但萧诚这皇帝是当定了,然而她却并不想去当那个皇后,这个头衔说着是至高无上的尊荣,可唯有当事人知道其中心酸。皇后曾说所谓臣妾是半臣半妾,可这公与私又岂是那么容易混合然后再分开的?哪一时分不清楚,爱就要渐渐消逝,皇后那样聪慧的女人都没能理顺清楚,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弄得明白? 在那个后宫里,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兴许不太适合她。她与萧诚之间本就是异于寻常的发展,就继续异常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段子鸣狐疑地看着段子卿,试探着问道:“姐,你该不会是想……” “哪有那么多该不会?”段子卿白了段子鸣一眼,“比起我的事情,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可不希望再过几年就要追在你屁股后面催你成亲。” “我!”一听这话,段子鸣就红了脸,“怎么就说到我身上了?我去睡了……” 摸摸鼻子,段子鸣灰溜溜地逃走了。 段子卿摇头失笑:“臭小子,直觉越来越准了。” 叹一口气,段子卿就进屋去哄骗另一个了。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萧诚终于是搬进了皇宫,然而吴王府的那些旧人却没有多少能跟着萧诚进宫。 萧诚想留着吴王府,因此留了一半仆婢在看管王府,另外一半则赏了钱,也还了他们卖身契,未来要去哪里,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愿。门客们都各自得了官职,胥仁成了御前侍卫,都置办了府邸住在长安城里。 一直被关着的谷心柔和柳妹君与仆婢们同等待遇,而宫馥蓉和徐青素为妾,又没被萧诚碰过,就更好打发了,萧诚怕徐素青日后再闹,就把她给许配到外地去了,大概很难再回到长安,宫馥蓉则拿了钱自己走了。 算来算去,真正跟着萧诚进到后宫的,也只有白铭和萧诚的三个孩子。 虽然孝中不好举办登基大典,但还是要举行一次隆重的大朝,以此表明萧诚正式继承大统,坐在含元殿的龙椅上时,萧诚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今后他、他们总算是不必再担心受人摆布了。 下朝之后,萧诚就迫不及待地往蓬莱殿去。 都这个时候了,子卿总该进宫来了吧?还要他再去楚国公府请吗?还是要再派个八抬大轿去接她? 萧诚这一路上都在抱怨含元殿与蓬莱殿之间相隔太远,可终于走进蓬莱殿时,萧诚去只看到了黑锦。 萧诚的心里咯噔一下,问黑锦道:“子卿呢?” 黑锦上前一步,递给萧诚一封信。 萧诚的心一沉,不安地接过那封信拆开来看。 信封里只塞了一张薄纸,纸上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写得似乎是一个地址。 萧诚看得一头雾水,又问黑锦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锦淡定道:“这是少主在洛阳城的住处。” “洛阳城?!”萧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又骗我!” 黑锦却不管萧诚有多生气,捧着手上的一个锦盒问道:“少主让属下问您,这凤印她能拿走吗?” 萧诚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我若说不行呢?” 她人都走了还要凤印干什么?! 黑锦一愣,然后将锦盒往前送了送:“那就还您,之后少主可能搬出洛阳城。” “搬出洛阳城?”萧诚这下是真的给气笑了,“她的意思是说我若不给她凤印,她这辈子就不见我了?” 黑锦眨眨眼,反问道:“若是那样,为什么还要见?” 萧诚被噎住。 凤印是只属于皇后的东西,换言之,只要凤印在子卿手上,那就是他承认子卿的身份和地位,若他不给子卿这凤印,子卿又何必跟着他? 理是这个理,可子卿为什么偏要跑去洛州洛阳城?长安地方不够大不够她折腾的吗? 见萧诚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黑锦也有了点儿恻隐之心,便多了一句嘴道:“少主不想放弃已经扎实的产业,去洛阳城更方便。” “我还比不上她的产业?” 黑锦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少主的产业也算是朝廷的一部分,皇商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就算需要皇商我还用得着她吗?”萧诚是真的想撬开段子卿脑袋了。 “……少主喜欢。” 听了这话,萧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了半晌不见萧诚开口,黑锦又问一遍:“这凤印,少主能带走吗?” “拿走拿走。”萧诚不耐烦地摆摆手。 黑锦拿着锦盒转身就走,可又突然顿住,转身问萧诚道:“您不亲自给少主送去吗?” “不去!”他正生气呢! 黑锦撇撇嘴,这下是真的走了。 长安城西,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西郊的官道上,明晃晃地挡在那儿,倒是十分显眼。 黑锦稳稳地落在马车旁边,然后将那锦盒从车窗递了进去:“少主,拿来了。” 段子卿眉梢一挑,问道:“他没说要亲自送来?” 亏她还在城外等着。 “王爷……陛下看起来很生气。”黑锦瞄了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轻笑一声,道:“若换做是我,我也生气。走吧。” 再生气,萧诚也把凤印给她了,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她? 黑锦应一声是,便跟长孙若言一起驾车往洛州去,唐国帝后的分居生活就此开始。 ☆、105. 第 105 章 登基两年,政务对萧诚来说并没有难以应付的地方,唯一让他一筹莫展的就是那个远在洛阳城的皇后段子卿……想想就心累。 下朝之后,萧诚就将自己关进了御书房,将对段子卿的满心怨气都转化成励精图治的动力,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 一个时辰之后,萧诚将一本写好批注的奏折放到一旁,同时另一只手探向放奏折的地方想要再拿一本,结果却摸了个空。 萧诚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右手边,蹙眉问道:“今天的奏折就这些?” 大太监顺德立刻恭敬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就这些了。” 陛下真的是非常认真又十分努力,瞧瞧这批奏折的效率,历数前代皇帝,哪个能比得过? “再没有了?”萧诚郁闷。 他来到御书房那会儿还觉得御案上摞着的奏折够他看到半夜的,可怎么才一个时辰就没了? “确实没有了,”顺德笑呵呵地说道,“陛下都坐了一个时辰了,一动都没动过,好不容易把折子都看完了,要不要到外面去散散心?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 想了想,萧诚便站了起来:“也好,去看看。” 在御花园里逛上一圈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回紫宸殿时也差不多该用晚膳了,可晚膳之后他要干点儿什么好?子卿在就好了…… 郁闷至极的萧诚乘着御辇到了御花园,说是要赏花,可下了辇之后,萧诚也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若视线扫到了路边的花花草草,那就看上一眼,若没有,也就罢了。 走着走着,萧诚就听到了孩童欢笑的声音,心想大概是白铭又带着孩子们出来玩了,萧诚脚下一转,便打算寻一条白铭他们看不见的路绕开。 他很感谢白铭这些年为他所做的一切,也仅止于感谢。他很少去见白铭,白铭也不常来打扰他,因为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坐在一起反倒尴尬。 可才转过身,萧诚突然听见萧言生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母后”,萧诚的脚步倏地顿住,突然转身绕过遮挡着视线的花墙。 不远处的青草地上,一个女人正带着三个孩子放风筝,女人扯着风筝倒着跑,三个孩子就大笑着追着,而白铭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时不时地嘱咐一句小心。 萧诚的心头一热,大步流星地向玩得高兴的女人走去。 段子卿其实一大早就已经入宫了,只是那会儿萧诚还在上朝,段子卿就没让人报信,去白铭那儿坐了一上午,这会儿三个孩子午觉睡醒,她就带着人出来放风筝。 正跑得欢快,段子卿的后背突然就撞上了什么,紧接着两条强而有力的手臂就缠上了腰间,而且还让她充分感受到了这手臂是多有力。 萧言泽兄妹三人这才看到萧诚,立刻行礼请安,白铭也赶忙过来行礼,顺便将风筝和三个孩子都带走。 “终于想起我了?” 这两年子卿偶尔也会来长安城找他,但真的只是偶尔,次数少得可怜,两只手就够数,他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日子。 “恩,想你了。”段子卿转身,伸手环住萧诚的脖子,“恩?你是不是瘦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额头抵着额头,萧诚哀怨地瞪了段子卿一眼,“四个月前去找你,他们说你在江南,两个月前去找你,他们说你在江南,上个月去找你你还在江南,江南是有什么那么好?恩?你还回来做什么?” 段子卿自知理亏,献媚道:“江南再好也没有你啊。” “那你还在那儿待了那么久?”萧诚冷哼一声。 “呃……”段子卿的视线飘开,“被一点事情绊住了。” “在你心里什么事情都比我重要。” “哎呦呦,这是谁啊?还是唐国的九五之尊吗?瞧瞧这哀怨的脸,”段子卿打趣道,“我这毛病还不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还怨我对你太好?”萧诚气呼呼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赶忙凑上去亲了亲萧诚的嘴角:“只是说你对我好,可没怨。” 见着了段子卿,萧诚这御花园也不逛了,牵着段子卿就回到紫宸殿。 相互依偎着聊了一个下午,又心情不错地一起吃了顿晚膳,萧诚出门去跟顺德交代了点事情,再回到屋里时却发现段子卿不见了。 萧诚心里一咯噔:“殿下去哪儿了?” “启禀陛下,殿下去浴房了。” 萧诚长舒一口气,转身就往浴房去了。 他早晚要被子卿吓死! 偌大的浴房里除了段子卿谁都没有,萧诚眉梢一挑,不由地轻笑出声。 他恨死了子卿的偶尔的懦弱,却爱极了她这偶尔的直白。 萧诚□□地拐过一道屏风,立刻就看到了氤氲水汽中的段子卿。 萧诚踏入浴池,穿过整个浴池,停在段子卿身后。 被萧诚抱住,趴在池边儿的段子卿这才扭头看着萧诚,娇媚地笑着:“你再不来我可就要睡着了。” 细密的吻落在段子卿背后的盛开的素方花上,听到段子卿的抱怨,萧诚闷声低笑:“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久等。” 萧诚的双手绕到段子卿的胸前,握住那两处柔软轻轻揉捏。 段子卿低吟出声,丝毫不掩饰萧诚带给她的愉悦。 萧诚的一只手滑入水中,在段子卿的腿上来回摩挲,凑到段子卿耳边低声道:“翡心,转过来。” 段子卿浑身一颤,转头嗔瞪萧诚一眼:“说了别叫我那个名字。” 萧诚笑笑,将转过身来的段子卿拖到池边儿坐着。 “这是只有我才能叫的名字。” 邪邪一笑,萧诚埋首在段子卿胸前,时而舔/吻,时而轻咬,两只手也在段子卿身上敏/感的各处来回游走,极尽所能地逗弄着段子卿,享受着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婉转低吟。 “萧诚,够了。”不知道是萧诚的技术愈加精进,还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懂得如何回应萧诚,段子卿是越来越受不住萧诚逗弄。 闻言,萧诚就将段子卿拉回水中,段子卿也顺势就将两条腿缠在了萧诚腰间,萧诚的腰用力一挺,两个人就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 萧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梦到胸口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好不容易从这恼人的梦中醒来,萧诚迷糊的视线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啊!” 看着面前这张小小的脸,萧诚懵住了。 这是什么? “啊啊!” 萧诚眨眨眼,突然起身,结果趴在胸口的小不点儿就滑了下去,吓得萧诚赶忙伸手将小不点儿托住。 段子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看到这一幕时捶着床大笑不止。 “你干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手里抱着软呼呼的小婴孩,萧诚动都不敢动了,只僵硬地转头看着狂笑不止的段子卿:“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段子卿擦了擦溢出的眼泪,“你儿子啊,要不是为了把他生下来,我哪会在江南待那么久。” 因为余君以说可以,所以她才亲自跑了一趟江南,结果准备返程时却有些不妙,她也不敢乱来,只好在江南住下,直到出了月子才回京。 萧诚看着段子卿,一脸呆相:“你生的?” “你傻了吗?”段子卿白了萧诚一眼,“不是我生的难不成还是你生的?” “你……给我生的?我儿子?”萧诚眨眨眼,再看看手上的小不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长得跟他像。 段子卿撇撇嘴:“看你好像不想要的样子,不想要就还给我。” “不还!”见段子卿还伸手抢了,萧诚立刻抱着孩子挪到床里面去了。 段子卿收回手,支着脑袋看着萧诚:“开心吗?” 萧诚猛点头,可看那表情是还有些发懵。 再过一会儿,萧诚就缓过神来了,坐在床上跟软乎乎的儿子玩得不亦乐乎。 顺德走到门口时,就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他们唐国的九五至尊正坐在龙床上跟一个婴儿玩闹,笑得像个傻子,而不太面熟的皇后则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 顺德干咳一声,开口道:“陛下,该起了。” “起了。”萧诚随口敷衍道。 “呃……”顺德又道,“陛下,差不多该更衣去上早朝了。” “今日停朝。” “……啊?”顺德愣住,“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没。” 顺德傻眼。 现在是什么情况? 段子卿无奈,拍了拍床铺,道:“你快收拾一下去上朝,没病没灾的,停什么朝?” 萧诚装作没听见,继续逗儿子玩儿。 段子卿眼角一跳:“我要带儿子回洛阳。” “你敢!”萧诚瞪着眼睛看着段子卿。 柳眉一挑,段子卿也回瞪萧诚:“试试吗?” 萧诚登时就气焰全无,不情愿地下了床,洗漱的时候时不时地看看儿子,更衣的时候一直看着儿子,直到要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最后被受不了的段子卿给推了出去。 回到房里,段子卿戳了戳躺在床上抠脚的奶娃娃,轻笑道:“跟爹住吗?” “啊!”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