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沉香 作者:流光瞬息 文案: 这回重头来过,沉香谨慎决定,绝不乱跑,只管抱紧金大腿,大腿去哪她去哪! ——又名《国公爷与丫头二三事》 内容标签:重生 主角:沉香 【作品简评】 沉香重生了,身怀巨力,五感灵敏异于常人。前世被拐于闹市,漂泊于尘埃,受尽苦楚, 重新来过, 沉香小心谨慎,战战兢兢躲过灾祸,却因不同之处惹得当家大boss的青睐,本是利用施恩,却一不小心生出留恋,至此,终身安怀。大户人家的小丫头,苦难一世,尝过世间苦楚,向往平淡安稳的生活。女主小心翼翼,却阴差阳错显于人前,一人试探,一人感恩, 情丝不知从何而起,却一往而深~~ ================ 第1章 事起 寒冬的空气里泛着浓雾,梆子打过五声响后,院子里渐渐有了响动,片刻后,只听“吱呀”一声响动,靠着外墙朝南角落里的一间房门打开,从里头出来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身形消瘦,瞧着八九岁的光景,一身土黄色的衣衫衬着女童,更添几许木讷憨实。 沉香端着铜盆,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儿,一步步沉稳的走到院子里水井边儿上,将盆里用过的脏水倒在水井左边儿的一处淹池里,然后回到井边儿,掂起地上的木桶,探身丢入井中,撸起衣袖握着辘轳的手柄,一圈一圈的绕着,提上盛满水的木桶,将铜盆刷洗干净,又转身从屋内提了个木桶出来,倒了大半桶,这才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掂着铜盆,往屋里走去。 厨房里陈氏惦着长勺,搅着汤锅,抬眼看了眼拎着水桶的沉香,立时将手中物件儿搁下,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水桶抢过来,一边儿口中不住抱怨道:“你这丫头,早跟你说过,提水拎柴的活计你别沾手,这不是你该干的。瞧瞧,好容易养出四两肉来,又让你做活做没了。以后记住了,咱家不用你干重活儿,有你哥哥呢!你只管绣个花儿什么的,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说着陈氏看着低着头的沉香,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手指重重抬起却又轻轻点在沉香的额头上,带着斥责的话语里满满都是疼惜,“都说了不用起这么早的,也不用你干什么,你就好好养着,想玩什么跟你哥哥说,让他到外边儿给你买,想吃什么也跟他说,你只管歇着,记住了没有?” 沉香仰起脸看了眼面容白皙容貌透着一股子清秀的陈氏,愣愣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娘。” 说罢又立马垂下脑袋,闷不吭声的绕过陈氏,走到灶台边儿上,蹲下身子,顺手拿起一边儿堆得跟小山似的干柴,从灶火里丢了一根,然后认真的盯着火势,瞧着火候不对,就再丢进去一根。自个儿忙活的不亦乐乎,全然把陈氏刚才的嘱咐抛到脑后。 陈氏就那么转过身子来看着,瞧着越发木讷寡言的闺女,沉沉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心里越发恼恨吓得她闺女大病了一场的李桂花。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往八九岁的小丫头被窝里丢蛇,这事儿干的——真是黑了心肝儿的毒妇。 怪道国公夫人看不上她,这样品行有亏的丫头可不就该把世子给带坏了。到底国公夫人眼明心亮、英明神武,点了她家的沉……嗯,该叫侍书了,点了她大闺女给世子爷做通房大丫头,这是她们家的福分。 这福分,可不就是天生的,李桂花她可没这样的福气—— 想到这儿,陈氏咬着牙一脸恨恨,这选谁不选谁的,是国公夫人定下的,又不是她们家阻了她的富贵路。可这黑心肝儿的丫头,竟然因着嫉恨侍书得了差遣,又没胆子为难泼辣的侍书,竟捡了软柿子捏,抓了蛇悄悄丢到侍书她妹子的被窝里,可把小丫头吓破了胆,险些背过气去,差点儿命都没了。 最后,虽说沉香一条小命救了回来,可这孩子好似又傻了几分,干什么都愣愣的……可那害了人的罪魁祸首只降了等做了洒扫丫头,陈氏怜惜的看着后脑勺朝着她蹲在地上的沉香,心里头一股子郁气,心里头的不平憋的她都快要炸开了。 还不是仗着她老子娘是国公夫人身边儿得力的婆子,竟这般那她闺女的命不当回事儿,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口气迟早要提她闺女出个够。 恨恨的锤了捶胸口,陈氏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觉得不那么憋闷了,身形微动,打算上前拉起闺女,叫她歇着去,别再累坏了。 可刚走了两步,手臂被一阵大力拉扯,陈氏反应不及,已让人拉扯到了门外头。陈氏扭头瞪眼,看清抓着自己的人,面色一松,随即又狠狠瞪了一眼,使劲儿自个儿手臂扯回来,叉着腰,指着对面那人问道:“你拉我干甚?不会好好说话?” 身形魁梧的汉子,搓着手陪着笑,声音压得低低的,“会,会,我就是想跟你说,闺女她要是想做点儿活,你就让她做吧!整日里闷在屋里,没病也得闷出病来。” 说着,秦忠探着脑袋往屋里瞧了眼,只瞅见一对包头的小红绳压在黑鸦鸦的头发上,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的,看的壮硕结实的汉子心里头甜滋滋的,想起闺女日前受的罪,甜中便又泛起丝丝酸涩,口中不由得长“叹”一声。 陈氏冷“哼”了一声,抬手狠狠往秦忠腰上掐了一把,口中不依,道:“现在知道心疼自己闺女了,先前你干嘛去了,沉香被李家那狠毒丫头吓的发了高热,烧了一天一夜,我吓的连眼都不敢眨,生怕有个闪失。幸好这丫头命大,熬了下来,可如今你瞧瞧,你瞧瞧……” 陈氏重重的点着屋里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还记得压低声音道:“沉香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原先好歹还会笑闹几声,可如今,竟跟个木头娃娃一般,若是不问她,她能一整日闷着一句话都不说。她这般性子,咱们倒没什么,自己闺女养着就是,可,可她这样子,若是到了年岁,进到国公府内宅,定要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秦忠满脸的阴沉,思及李家诸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恨意,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怒意,“你放心,我都记着呢,咱闺女受的罪,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且等着,早晚有一日,咱们为闺女报了这仇。” 李家蹦跶的欢,不就是仗着李家那婆娘在国公夫人眼前的脸面?可国公夫人一病五六年的身子……说句不敬的话,又能指靠多久? 再者,他是外院的大管事,直接听命于国公爷,李家再怎么蹦跶也不该在他秦忠家里装爷,这害女之仇,是结定了…… 他只看着将来便是。 心中思绪飞转,说罢秦忠转头看着屋内长叹口气,再抬眼看着陈氏,斟酌着说道:“李家的事儿暂且记上一笔,这个不急。倒是侍书的差事,我想着……还是推了的好。” 陈氏一听,顿时惊讶的张大嘴巴,眼睛一下子瞪起来,想要说些什么。 秦忠一抬手,止住陈氏的话,自顾自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儿,咱们家侍——沉水丫头将来富贵少不了。可是,这事儿,其实没你想象中那么好,你也是常在内宅走动的人,见得也不少,这后院里有妻妾相合、一团和气的没头,你好好想想,去世子那儿,现下看着是挺好,可若是将来世子娶妻,到那时候,咱们沉水……还能落得好么?你仔细想想!” 陈氏皱起的眉头一挑一挑的,越是听着神色越是不好。脸上再无一丝先前的欢喜,秦忠眼看陈氏这是听进去了,连忙加把火道:“后院里这事儿,唉——到时候,姨娘什么的说的好听,实则不过还是个奴才,若是不得宠的,连个体面的下人都比不得。咱们沉水又是个爆竹似的性子,她是能受气的人么?咱家闺女虽比不上府里的姑娘,可好歹也是咱们夫妻捧在手心长大的不是,就算是到后院当差,凭着我和咱们大儿的面子,干的也是体面的活计儿,除了那几个不长眼的,也没谁敢故意寻刺儿的。唉……你说,咱们鲜花儿一般的闺女,我一想到日后闺女被上头的正妻磋磨,心里头就难受的紧。那,那是主子,闺女受了委屈,咱们也不敢、不能怎样的。你说,唉——一这得多心疼啊!” 秦忠一声接着一声的“唉”声叹气,只叹的陈氏眉头越蹙越紧,最后险些打了结,心里也拧成一团,难受的说不出。 他们夫妻俩都不是舍了闺女博富贵的人,陈氏想的更是简单,只想着闺女日后有好日子,呼奴唤婢,主子一样的日子不就是顶顶好的日子么!可听男人这么一说,哎——可不就是,这当姨娘的,终归不是什么正道。她好好的闺女,若是日后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妇欺负,这可比挖了她的心肝儿还疼呢! 嗯!不成,绝对不成!她养大的闺女可不是给人糟践的。当姨娘——可不就是给人糟践的么? 这绝对不行! 陈氏死命的摇着脑袋,扯着秦忠的手臂,使劲儿摇晃,嘴里一个劲儿的道:“不成,不成,咱们沉水不去当什么狗屁通房丫头了,不去了,不去了。谁爱去谁去,反正咱们沉水不能去,当家的,你赶紧想法子,推了这差事吧,啊——咱们不去争那份要命的富贵,回头咱给沉水挑个老实的,能好好过日子的,当人正妻总好过给人做小。哎——对了,咱大儿整日跟在国公爷身边儿,他肯定知道,那些个亲卫里头有哪个好的,咱们好好给沉水说门亲事,不去后院跟一群女人争,我可舍不得的。先前是我糊涂了,当家的,你可得赶紧想法子,不然咱们沉水一辈子就得毁了。” 第2章 沉水姐姐 这就对了!秦忠心里头道了声好,他早在知道这消息时候,便叫人传话给大闺女,只让她借口家中定下亲事,推了那要命的差事。只是如今,这消息还未曾传出,他自来知晓自家婆娘,是以才拿话噎她一噎,如今心愿达成,秦忠面上不显,可话却一点儿不慢,“你放心,放心,我你还不了解么!这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交给我就好,咱闺女不会去世子院子里的,你瞧着好了。” 见男人一脸自信,仿若胸有成竹,陈氏脸上疑惑渐渐褪去,重重的点了点头,面上渐渐露出笑意,对自己男人,她自是深信不疑。 这厢夫妻俩低声阵阵,屋里头正蹲在灶火旁的沉香,却是愣愣的看着撩起的火势,呆了好一会后,徒然伸出瘦小的手掌,往脚下的柴火上轻轻一掰,放在手心慢慢合上,五指微捻,然后再慢慢张开。 望着手心一团粉末,沉香眼睛瞪得险些突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怔了片刻,她忽的一动,急忙探出脑袋往窗户外头一瞧,见爹娘没往这边儿瞧,心底顿时一松,连忙把手心里东西往灶火里一扔,两手拍了拍,见没什么痕迹了,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面上又恢复呆滞的表情,一动不动。 沉香看着灶里一跳一跳的火苗,眼睛渐渐迷茫。 她是真的回来了,一身怪力也回来了。 现在,姐姐没嫁人,大哥也没死,她也没有被拐子拐走,而后冒险逃走,毁了容貌,被个老乞丐捡起,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深山里头吃苦,却有家不能回。 想着,沉香忍不住摸了摸脸,触手光滑细嫩,跟被火灼烧过得凹凸不平的感觉完全不同,她不用担心爹娘不认她,也不用担心一身怪力被人叫怪物,沉香呆滞的脸上徒然露出一抹笑容,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嘿嘿——真好,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呢! 英国公府邸南侧,一条窄窄的通道,穿过角门,直直便通到家里奴仆居住的院落。沉香笑盈盈的递给守门婆子五文钱的荷包,得来婆子殷勤的开了门,“侍书姑娘,您这是回家呢!哎呦,几日不见,姑娘越发水灵了,若是在外头瞧见,婆子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呢?” 院子守门的看着不显,实则最是灵通不过,内院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如今看着眼前姑娘,自然知道人家立马身份就不一样了呢,不赶着巴结巴结怎么行? 沉水拿帕子掩着嘴呵呵笑了两声,一脚跨过门槛,一边儿回头跟婆子笑的爽朗,“妈妈可别夸我,再夸我就得飘天上了呢!您还是叫我沉水吧!太太给了恩典,准我还叫原来名儿。” 婆子一愣,“那,那……” 沉水眼珠子一转,登时明白,面上口齿清晰的回道:“太太金口玉言,自然是有位侍书姑娘的,好叫妈妈知晓,正是太太身前的鸳鸯姐姐,昨儿被太太赐了名儿侍书,赶着天黑传膳功夫,到世子院子里去了,领的一等大丫头的份例,掌管世子院中事宜。妈妈可不敢叫错了,叫侍书姐姐知道,定然不依的。” 婆子连连点头,这是提点她的意思!她心里明镜一般,自然领这份儿情。瞧着沉水已迈步出门,婆子疾走一步,跨到门边儿,高了声音笑呵呵道:“多谢沉水姑娘,姑娘尽管多家去一会儿,今儿正巧我值夜,晚个一时半刻的不打紧,姑娘叫一声,婆子给姑娘开门就是。” 这是有来有往呢!沉水莞尔一笑,顿下步子,回首挥了挥帕子,扬声清脆道:“哎,谢谢妈妈,妈妈留步,我这就走了。” 说罢,看着角门关上,沉水垂眸一笑,随即紧了紧手臂上挎着的包袱,脚下生风一般的往自家院子走去。 沉香看着绣篮子里头的针线,眼里直发怔。 她得多久没动针线了,当然,给破衣裳上缝补丁的不算。 上辈子,出门看灯被人拐走,她凭着蛮力放一把火偷跑出去,晕倒后被老乞丐捡了去,就一直当男孩儿养着。 老乞丐天南海北的跑,上山下水,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活儿都归她干。 尤其,她一身怪力被老乞丐察觉后,更是变本加厉。时不时的要个蛇羹解馋,或是逮个熊瞎子蒸熊掌……哎! 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沉香咽了口口水,神色中多了几分怀念和向往。 要说起来,那时虽穿的人憎狗嫌的,烧伤后的脸也叫人却步,可吃食上那可真是没的说,也不知道老乞丐哪里来的这许多道道儿。 虽然只是动嘴说说,一干粗活杂活还是得她干,可到嘴的东西总归不少就是了。 只看在高乞丐带着她尝遍天下美味儿的份上,沉香就觉得,哪怕一路上老乞丐耍懒,多叫她背着,她也还是觉得那老头儿其实对她挺好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对着她那时的那张丑脸,还能吃的喷香喷香儿的。 额……好吧,扯远了。 还是说这绣花儿吧!唉——若是上辈子她会绣个花儿什么的,就能时不时卖点儿钱,也不用搁街边儿碎大石瞧着别人丢铜板给她们买路上干粮了。 还是得学,得好好学啊! 沉香深吸口气,重又捏起绣花针儿,挑了块儿缝了一半儿的荷包,垂眸凝神,认认真真的穿针引钱开来。 晕黄的日光从老旧的绢纸窗户上透进来,翻滚的颗粒上下翻飞,绕着炕上小小一团的姑娘,轻快的舞动着。一侧阳光正好打在沉香脸颊上,脸上细细软软的绒毛清晰可见,又透着一股子青涩。 沉水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听到推门声,沉香停了手中动作,抬头望去,呆呆的脸上顿时一片惊喜,“姐姐,你回来啦!” 说着,将手中绣篮子往边上一放,撑着炕蹭蹭的溜下地,忙跑着上前接过沉水手中包袱,拉着她坐下,又忙不颠儿的团团忙着倒水,弄了湿毛巾给沉水净面,又给倒了热茶,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了,才递给沉水。 “姐姐,你喝茶。” 沉水一脸惊奇的看着妹妹一番动作,眼里诧异简直满的都快要溢出来。她这妹妹原是个闷性子,她不过月余不曾着家,怎么瞧着像换了个人一般,伶俐不说且颇有章法…… 怀着满心思量,沉水低头抿了口茶。抬首时恰好对上沉香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瞪的溜圆,里头满是见到亲人的喜悦,一眨一眨的跟老太太身边儿养的那只猫眼儿一样。 “姐姐,你这回能着家几天?娘昨儿还说想你了呢!” 清脆的童声惊回了漫天的思绪,沉水愣怔之后,猛地回神,她瞧了瞧沉水,将茶杯搁到几上,转身拉过沉水,干脆明晃晃的细细的打量开来。 “沉香,来,让姐姐看看。” “啊?”沉水迷茫的抬头瞧了眼,不解的眨了眨眼。可还是十分听话的站在沉水怀中,片刻后,忍不住小声的喃喃道:“姐姐,你看什么呢?”虽说她有一辈子的功夫没见过亲人,可她姐姐可不是这样啊! 沉水慢慢的收回视线,爽笑着点了点沉香的鼻尖儿,亲昵的笑道:“多日不见,我家沉香竟成了小美人儿了。可教姐姐看直了眼呢!” 沉水这话倒是真的,虽一眼看见沉香面容只觉呆愣,可再看第二眼,细细的瞧,精致的五官便显露出来,尤其一双乌溜溜的猫瞳,看的人心里直发慌。 沉香倒是不知道沉水想的那般多,只是经历上辈子旁人躲鬼似的躲着她,如今冷不丁的被人夸好看,这心里呀……怎么就这么美滋滋的呢! 沉香自个儿被夸的心喜,自然投桃报李的回道:“姐姐也好看,好看的紧。” 也,沉水挑眉,看着摸着脸美滋滋的小丫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沉香看着笑的跟花儿一样的姐姐,也跟着傻傻咧嘴。 沉水点了点沉香的额头,神色亲昵,状似斥道:“小丫头,真臭美。” “嘿嘿。” 沉香嘻嘻笑着,整个小脸儿都鲜活起来。 两姐妹正笑闹着,窗边“哗啦”一声巨响,沉水脸色一变,下意识额揽着沉香往炕上一滚。 沉香抬起头,看着原先位置上的碎木块儿和石头,眼神沉沉,面色渐渐又恢复了木色。 沉水发丝凌乱,一手抱着沉香,一边儿动作敏捷的从另一边儿下炕。刚站稳身子,急忙低头看向沉香,语气急切的连连问道:“沉香,怎么样儿,伤着你没有?” 沉香任沉水来回打量个遍儿,口中乖巧的回道:“姐姐,我没事,一点儿也没事儿。” 沉水细细打量过后,终是大大松了口气。随即猛然抬头望向窗外的目光徒然凌厉,一边儿站直身子,一边儿口气温柔的对沉香哄道:“沉香乖,你在屋里呆着别动,姐姐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听话啊沉香,姐姐去去就来。” 第3章 打起来了 沉香沉默的看着顺手抄起门边儿胳膊粗的木棍,一脸不善的往外冲的姐姐,想了想,垂首看了眼自己的小拳头,抿了抿嘴,决定站在门边儿看看,万一姐姐吃了亏,好歹有她顶上不是! 嗯,门里边儿,也算屋里,她一向很听姐姐的话的! 沉水霍霍的奔出门外,抬眼一看,险些气的仰倒过去。 院子中间,对着她家窗户的空地,李桂花掐着腰站在那儿,脚底下还有几块小碎石,看见沉水出来,脸上并无一丝害怕,反倒吊斜着眼,扬了扬下巴,冲着沉水哼了哼鼻子。 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沉水气得胸口闷疼! 办了坏事还这么趾高气扬,简直不能更无耻! 沉水当下柳眉倒竖,一手杵着木棍,一手指着李桂花,厉声斥道:“李桂花,是你把我家窗户砸了,是也不是?” 沉水自然知道是这李桂花干的,若是依着她想头,现下就应冲上去一顿好打,好出口恶气。可……沉水瞪着李桂花,眼角余光打量着各家窗户门外摇晃的脑袋,既是打算给她些教训,这理自然得在她这边儿才好。 李家那婆子最是难缠,未免事后多生事端,还是早早堵着姓李的嘴为好。 李家就数这李桂花没个心肝儿,只要她承认……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桂花嚣张的声音高高传来,跳着脚骂道:“就是我,怎的?哼,秦沉水,你个扫把星,把我差事给搅黄了,你不是也被太太嫌弃了么?现在好了,你个黑心肠的,这就是报应,你毁了我前程的报应!” 这还是说的给世子做丫头的事儿? 这会儿知道沉水没揽下差事,紧赶着跑来看笑话?欺负人呢? 沉水冷冷的看着李桂花,等她骂骂咧咧的说完,脸色蓦的一变,冷笑一声:“你承认就好。李桂花,就算你不来,我也要找你。前几日我家妹子蒙你关照,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若不是命大,今儿我就见不着我妹子了。你真是好大的脸,多大的人,竟对着个孩子下手,拿蛇吓我家妹子,好个不要脸啊李桂花。我不去寻你出气,你倒好,竟打上门来了。好啊!李桂花,今儿姑奶奶我教你个乖,我们老秦家的人,可不是软柿子,由着你姓李的拿捏。” 说罢,银牙一咬,脸色一厉,双手握着木棍,气势汹汹对着李桂花当头一棒,狠狠的挥过去。 李桂花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尖声惊叫,“秦沉水,你敢——” 话音未落,头顶一阵厉风扫来,李桂花尖叫一声,身子一矮,紧紧闭上眼睛,往地上一滚。 没打到!李桂花一喜,刚要抬头嘲讽几句,背上一阵剧痛立刻袭来。顿时,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彻院子上空。 沉香倚着门框,一双小手握成拳头,抿着嘴抬起左脚,然而在看到沉水挥舞着棍子气势汹汹冲上去的时候,定了定身形,又慢慢的将左脚收回,静静看着沉水发威。 沉水使出全劲儿,瞄的倍儿准,只往肉多皮厚的屁股上抡,一边儿飞快的挥着棒子,一边儿口中叨叨道:“你看我敢不敢,看我敢不敢,叫你一肚子坏水,拿蛇吓我妹子。叫你手贱,搬石块儿砸我家窗户。叫你不安好心……” 沉水看上起仿若气急模样儿,可眼睛里却沉静的很。手下也不含糊,不管李桂花鬼哭狼嚎,泼皮似的满院子打滚儿,每一棒子都没个落空,看着李桂花鼻涕眼泪一脸红红白白的胭脂,那副样子简直不忍目睹。可沉水看着却是解气极了。她早就瞧李桂花不顺眼了,人懒嘴贱,偏又总想压她一头……德行,她又不欠李桂花的! 沉香看着姐姐一边儿将棒子挥的虎虎生威,一边儿偷偷的撇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沉香瞧着院中情景,觉得姐姐应是不会吃亏,便贴着墙边儿,不引人注意的出了院门,一溜小跑往前院找爹爹去了。 娘今日正好出门采买,说是要给她捎城西的桂花鸭,会晚些回来,这会儿闹成这般大,一会儿李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她得赶紧找到爹爹才好。 不然,姐姐那里若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好? 沉香转着心思,绷着小脸儿,双条小短腿跑的飞快。 她个子小,前院也是能去的,这会儿子爹爹应是在前头账房里头查账呢吧! 过了长廊,绕过一面影壁,沉香闷着头一路疾跑,“碰”的一下,撞上一团庞然大物,随即一下子弹回身子,整个跌坐在地上……屁股都疼麻了! 沉香拧着小眉头,强忍住去揉一揉的冲动,眼睛一抬,入眼之处便见一双盘银丝绣祥云墨色长靴,顺着视线往上看,沉香一张木然的小脸更加呆了几分。 惹祸了,这下麻烦了,爹呀,她把国公爷给撞了,是不是得打板子呀? 沈敬重眉头微蹙,刀削斧凿般的面孔,一双黑眸凌厉的射向傻愣愣跌坐地面的小人儿,沉默片刻,似要张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国公爷身后猛然窜出一道身影,动作飞快的遮住沉香,对着国公爷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请国公爷恕罪,属下家妹向来性子愚钝,此番并非有意冲撞主子,还望国公爷见谅,饶她不敬之罪。” 下跪之人,不巧正是沉香长兄,国公爷亲自赐名讳曰秦勉是也。 此刻秦勉心中溢满无奈,他能跟在国公爷身边儿,自是有几分本事的。可先前他家妹子风一般的滚肉似的撞到国公爷跟前,他却是未曾来得及反应过来。 实在是太过震惊,尤其瞄到那个仰着脸儿傻乎乎的模样儿,他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怎的不知他家妹子能跑的快的跟狗撵一样呢?还仿佛被弹了回去…… 秦勉讶然之余,身体快过脑袋,一个箭步上前便赶紧替他那个傻妹子请罪……不过,依着国公爷的性情,应是没空怪罪一个孩子的罢! 尤其,这孩子看起来傻乎乎的,憨呆呆的! 沈敬重沉墨幽深的视线自地上一坐一跪二人身上略过,未有过多迟疑,便弧度轻省的颔首,淡淡道:“无碍!” 言罢,不再停留,抬脚大步往内院月亮门走去。 眼看沉稳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头,秦勉忽的一下起身,手臂微转,探身将正兀自发愣的沉香自地上提起,一手轻拍沉香身上尘土,一边儿急切的小声道:“香儿,可是撞着哪里?伤着没有?” 沉香顺着大哥的力道直起身子,面容木愣愣的,憨憨的摇了摇脑袋,傻傻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秦勉却是将人上下打量个仔细,看着确实没事儿,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俊秀的面容轻松下来,肩膀耷拉下来,没好气的点着沉香的脑门儿,手劲儿却是比羽毛拂过还要轻了许多,“你这丫头,不好好呆在家里,跑到前院来作甚?” 沉香满脑子还沉浸在“主子真是太好了,竟然不罚我打板子。”的情绪里,耳边儿听了这么一问,却是突然记起正事儿,拉着秦勉的袖子,急慌慌的摇晃着,告状道:“大哥,有人上门来欺负我和姐姐,那个李桂花……砸了咱家窗户,辱骂姐姐,还动手了。我来找爹爹,赶紧回去给姐姐撑腰,不然姐姐要被李家人欺负了。” 秦勉面色一沉,语气突然危险起来,只是看着沉香的目光依旧温和宠溺,轻声道:“香儿乖,你先回去。爹爹正在前院账房跟庄头们盘账,这是正事,耽搁不得。” 沉香不愿意,揉着衣角,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当下打断道:“那姐姐……李家人正跟姐姐动手呢,姐姐要吃亏的。” 秦勉摸着沉香毛茸茸的两个小包包,笑道:“大哥还能看着你们吃亏不成?你只管回去,大哥跟你保证,李家人不敢欺负咱家的……哦,那个李桂花也欺负不了你姐姐,你信大哥,大哥不骗你。” 自家妹子性情如何,他自是再清楚不过。听着香儿颠三倒四的念叨,他猜得到家中此刻情景,正因如此,他才对自家大妹放心的很,那个牛气成天的泼辣劲儿……啧啧,他真是安心的很! 只是这傻妹子,是个实心眼子,还得好生哄着,讲清楚道理,叫她劝服才好! 这般想着,秦勉面色更是柔和几分,心中对大病一场后更显几分呆愣的沉香添了几许怜惜,好生哄着,劝着,这才将半信半疑的沉香劝回了家去。 秦勉立在原地,却是半点儿不曾耽搁,等沉香身影消失不见,眼眸一下子沉黯下来,立时转过身子,大步往相反方向行去,龙行虎步间颇有一股难言杀气! 沉香赶回家中院子,入眼见到她家姐姐正叉腰立在中央,眼神睥睨满脸不屑的瞥着地上窝成一团,满身脏污涕泪横流,却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的李桂花,那模样儿瞧着,真是——好生威武啊! 第4章 貌合神离 接下来的情景,倒是让沉香迷迷糊糊瞧得不怎么明白。只见李家人一窝蜂的涌进院子,却不是为着找茬儿,反倒是陪着笑脸儿连连给她们赔不是,然后很是热情的不容决绝的以死皮赖脸的架势强往她手中塞了两锭银子,说是赔她家窗户钱。然后又是一窝蜂的抬着呈死狗状的李桂花,身后有狗撵一样的飞快离去,转眼不见身影。 沉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银子,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一旁叉腰而立的沉水却是朝着李家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满眼不屑的呸了声,“欺软怕硬的东西,忒的叫人恶心。” 沉水适才虽忙着教训李桂花,却也没有错过沉香溜墙角儿那一幕,往外头干什么去她自是心中有数,故这会儿倒也明白李家为何这般作态。 能让他们家忌讳惧怕的,不外乎自家老爹和大哥罢了,可看着李家那狗撵似的模样儿,应是她大哥无疑了。 暗自骂了声“活该!”,沉水翻了个白眼儿,回头看着朝银子发愣的小妹,登时觉得好笑不已,抬手把木棍子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走到沉香身边儿,嘴巴张了张,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双小手便伸到眼前。 沉香呆愣愣的问道;“姐姐,银子,他们给多了。”这些银子足够把她家里的窗户换个遍儿。 “这个,也是人家的心意不是?”沉水接过来,手心里抛了几下,撇撇嘴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身牵着沉香,一边儿往自个儿家里走,一边儿低着脑袋,轻声道:“李家这是知道自个儿做的过了,送咱们银子做补偿呢!哎,也罢,虽说他们确实无理,可谁让咱家一向大度能容呢,便收了他们李家这份儿歉意罢。如此,也省的他们心有内疚,整日惶恐于心,不得安稳。” 沉香乖乖的“哦!”声,虽是听得不甚明白,却是呆呆的点了点头,乖乖的跟着姐姐往家里去了,只是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到院子里扒着门框窗棂看着她们的人影,在她们姐俩儿经过时,都跟受了惊的小鸡崽儿似的,嗖的一下躲了开去。 沉香困惑的眨了眨眼,心里头却是想着这些个人真是奇怪又胆小,看过一眼便瞥过去了。 转头跟着沉水,到了自家窗前,给沉水搭把手,拿了明纸重又把窗户给糊了糊。 也是先前李桂花扔的准头不好,窗边儿的木头伤着的不多,也不碍着什么,用新纸重糊一遍儿,就跟新的一样,就齐全了。 沉水一边儿手脚轻快利索的忙活着,沉香就立在一旁,听着沉水要什么便递什么,乖巧的不行。沉水忙里偷空,瞥了眼脸色略显木木的妹妹,暗暗叹了口气,,口中却是忍不住又碎碎念,道:“香儿啊!姐姐跟你说,姐姐年纪不小了,前几天爹爹便提过,怕是这段日子,姐姐就该停了后头院子的活计,家来了。香儿,你这年纪也到了,国公府的规矩,这一趟总要走的。你这性子又……唉!可怎么是好?” 重重的叹了口气,沉水苦恼的皱了皱眉,很是担忧的摇了摇头,说道:“罢了,左右爹爹必会打点妥当,不过,你也要用心些……虽说咱不能起那些个害人的心思,可那院子里头,想要看好自个儿,不被人害,也是不容易的。你……哎,我说香儿,你听到没有?” 低头看见沉香一脸愣愣,好似出神的模样儿,闻言呆呆的抬眼,木木的应了声:“听到了。” 可看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沉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道:“好吧,好吧!倒是我多想了,你这样的性子,怕是没人欺负的了。“就是欺负了,恐她这妹妹自个儿还未反应得来,不自知呢! 知秋院中,正厅里头。 上首左手上座,国公爷端坐着,丫头们轻手轻脚的送了茶点,又都垂着头静悄悄的出了门。等帘子放下,屋子里只余右手边儿坐着的国公夫人孔氏同国公爷两人。 国公爷垂眉端起茶盏,喝了几口。一旁的孔氏却是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眼睛老是忍不住往国公爷那边儿瞄。 可别误会,跟倾慕什么的不沾边儿,眼底里头的嫌弃倒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孔氏出身书香世家,家里头往上数三代都是读书写文章的。平日里所见不是满口之乎者也,也得是什么才子,名声在外的,统统都是斯文的不得了。 原她也以为,自个儿嫁人也得嫁个斯文清俊的,最不吝学问也得是顶顶好的。可临到了,不曾想,竟被勋贵如国公府提了亲,偏孔家还应下这门亲事。 成了亲,一掀盖头,孔氏更是心都凉透了。高大的男子面孔冷硬,浑身的戾气叫她心口一阵抽紧,虽是听闻这人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可真见了,孔氏心底隐藏的几丝惧怕就跟发酵似的,膨胀开来,若不是家中教养尚可,怕是连新婚夜都要尖叫出来了。 可国公爷是什么人,孔氏那点儿小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孔氏看不上他,他又何必巴着呢? 朝堂上文人看不起武将,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可不曾想,竟连这文官家里头的小姐都看不上这堂堂国公府了。 这倒真是可笑了,孔家……也配? 这么一遭, 国公爷原本娶妻生出的期盼之情立马散的干干净净,心里头也没了关爱交好的心思,只脸色淡淡,就这么相敬如宾的处着了。 十几年过去,夫妻俩之间隔膜愈发深厚,可偏偏孔氏觉得这般日子不错,只国公爷不在跟前,那都是样样好的,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又因国公爷生性凉薄,不喜女色,后院只她一人,真是不能再清净了。 空闲下来,孔氏倒是乐得过上了还未出嫁时候的日子,整日里琴啊书啊的,悲春伤秋更是常有的事儿。可人作什么都不能作死,作着作着就会作出孽来。 春日里开朵花儿,得自怜一下,夏日里看莲,又添几许自哀,秋日落叶,更是叫人伤心不已。总之,不管瞅见什么,孔氏都能拿来自比,只觉得自个儿一朵鲜花插在一朵牛粪上头,自个儿所嫁并非良人,不懂她心中所想所愿。 十几年这么过来,好好的人也得憋的病了。尤其孔氏这般,原先还算康健的身子骨,便一点点儿衰败下来,倒真成了病西施了。 ——好吧,如果她那还算清秀的面孔,称得上是西施的话! 话说回来,这会子屋子里静的出奇,孔氏浑身都不自在的很。她跟国公爷也就每月初一十五同房一回,还是隔着花壁一人一床睡的,平日里说上三四句都罕见。如今,国公爷反常的紧,竟派人叫了她,说是有要紧事,可这会儿竟又不出声,这是要干什么?故意叫她难受么? 孔氏想着,便有些沉不住气,眼睛往国公爷哪里瞥了眼,随即就跟见着什么脏东西似的,立马移开了去,口中却是问道:“国公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后头几个字咬音尤为清晰,生怕国公爷听不明白,言下之意,若是无事,便赶紧离开,不要惹她清净才是。 国公爷哪里看不明白孔氏意思,面上却毫无一丝动容,只沉默片刻,孔氏忍不住又张口时候,沉声缓缓道:“我需前往北疆一趟。” “是吗?” 孔氏眼睛一亮,眼里霎时溢满喜悦,随即掩了下去,拿着帕子掩着鼻翼,轻咳一声,竭力矜持的问道:“公爷何时出发?妾身也好为公爷打点衣裳行囊?” 沈敬重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垂下的眼帘遮挡眼底嘲讽,世人皆知,北疆一向不太平,同鞑子交战年年有之,如今知他要前往那处,明媒正娶的太太竟一脸兴奋,恨不得他早日离去的模样儿,可真叫他——寒心呢!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沈敬重无不悲凉的想着,怕是这妇人心中,正盼着他永不归还才好吧! 心中如斯所想,沈敬重面上却丝毫不显,沉墨般的狭长眼眸迎上孔氏欢喜的眼中,孔氏一惊,立时心虚的移开视线,躲闪开去。 耳旁却传来国公爷低沉的声音, “不劳烦太太了,左仓他们自会收拾妥当。” 孔氏也只是嘴里说那么一句客套一下,听沈敬重这么一说,立马就坡下驴,笑的那叫一个欢喜,口中却还是道:“那——公爷明示,可有妾身帮得上的地方?” 沈敬重只觉得孔氏那笑脸刺眼极了,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淡淡说道:“我即日便要出门,家中诸多事宜便得太太多操心了。” 实际上,这话虚的很,这国公府里最大的大事便是国公爷,他人一走,家中倒是再没那般轻省的了,再者,家中庶务从来把持在他一干心腹嬷嬷与管事手中,太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若说府中还有什么,沈敬重觉得,若是太太能安分些,他这国公府怕是能更清净一些,他也更放心一些。 只这番心思孔氏一概不知,闻言连连点头,弯着唇角,笑的矜持,“公爷放心,家中有妾身在,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公爷这趟门子出的忒远了些,虽说有小厮伺候着,可到底不比女子心细体贴,妾身——不然,公爷自个儿挑个合心意的丫头带着?” 孔氏虽是这般说,可心底却是不以为然,这茬儿事儿她不是第一回提了,可公爷从没应下,此时这般,不过是过场一般,毕竟,国公爷不乐意是他的事儿,国公夫人孔氏贤惠大度的名声京内可响亮着呢! 名声来的不易,自要爱惜些羽毛才是! 第5章 孔氏笑着喝了口茶,心中早就意料到公爷会如何说,必是不…… “太太好意,就依太太所言!” 呃——孔氏身子一僵,唇边茶盏险些没摔到地上。不可置信的转头望着面容肃穆的沈敬重,眼中惊诧溢于言表。 这,这不该啊—— 她说了多少回了,国公爷眼都不眨全都拒了去,今儿怎么,怎么就应了呢? 这是真看上哪个不成? 越想心里越觉得难受的很,孔氏只觉自个儿威信被人藐视,眼皮子底下叫那些个小妖精钻了空子,简直放肆。 心中郁气难消,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孔氏勉强扯了扯嘴角,强笑着问道:“看来公爷心中已有合心的人儿,倒是不知哪个丫头有这般好福气,叫公爷看重?” 酸气缭绕的话语好似陈年老醋,国公爷听得直皱眉,若是夫妻举案齐眉也就罢了,可他同孔氏貌合神离多年,又时不时推个丫头给他,博贤良的名声,他以为他们之间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现在来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我自有打算,太太不必费心了。前头书房还有些事,我需得过去一趟,太太歇着吧!” 说着,不等孔氏反应,高大的身子立时站起,大步迈着往外头走去。 等软纱门帘摇摇晃晃的落下,国公爷的身影消失不见。孔氏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衣袖划过案上,噼里啪啦一阵碎裂声响起,屋中丫头顿时跪倒一片。 “太太,息怒!” 孔氏眼冒凶光,面上却是竭力掩饰着怒意,不过转瞬之间,便平复了情绪,抬手抚了抚鬓角,忽的轻笑一声,道:“都起来罢,国公爷朝朝可心儿人,这可是大喜的事儿,我欢喜还来不及,又哪里来的怒!” 说罢,缓缓起身,身形一转,水红裙摆旋起一抹凌厉的弧度,孔氏轻缓的声音响起,“赶紧勤快着些,国公爷要出远门,我可要好好为国公爷收拾行囊,唉——只盼着国公爷平安归来啊!” 身后孔氏的贴身刘嬷嬷,看着前头人影,听着耳旁声音,竟是无端打了个冷战,随后身子一紧,连忙跟上去。 *********************************************** 国公爷既定了行程,府里自然是要准备一番的。 国公爷要去北疆,所带之人自然是要心腹贴心之人,且人不能太多,一路说不好就得风餐露宿的,吃不了苦的可不成! 至于,国公爷口中同太太说的可心儿丫头,连影儿都没呢! 不过,这事儿真不用国公爷亲自费心,一句话交待下去,让挑个老实,能吃苦,身子壮实的跟着,不为别的,只为让太太孔氏少出些幺蛾子…… 这样的条件儿,还真不算高,可国公府中,便是使唤丫头也是娇气的不行,纵使有粗使丫头能吃苦耐劳,可到底不是自个儿心腹,用着忒不放心了些。 国公爷心中想的明白,他可不愿外头身边儿发生什么事儿,后头孔氏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也忒没用了点儿! 国公爷身边儿的事儿再小,对底下人来说,也是天大的事儿。 这不,底下人忙活开了,一顺溜儿的丫头,筛选起来也是有些艰难。 不为别的,有些头脸的,要不就是不乐意到外头吃苦的,要不就是年岁差不多,不知去外头几年,何时回来,怕耽搁了年华,误了嫁期,再有就是不乐意得罪太太孔氏! 要知道,这些年,国公府里后院可是太太孔氏一家独大,国公爷十几年没纳一半个妾侍,这回应也不会差什么…… 也有想跟着去的,可多是心思不纯,这样的人,到了外头,帮不上忙倒还罢了,若是再徒生事端,却是坏事了。 就这样,这事儿看似小的不行,却实在叫底下人伤透了脑筋。 本来这事儿倒不干沉香什么,可奈何自家有个国公爷心腹的亲爹呢? 挑丫头的事儿,自是先拣着放心的人家来,挑过来选过去的,又把年岁放宽了一些,没成想,沉默寡言的沉香却是拔了头筹。 当丫头的旁的倒是其次,嘴巴严实些却是顶顶要紧的。国公爷的大管家看重沉香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儿。 大管家跟沉香的爹爹惯是相熟的,因此两人碰头一通气儿,沉香她爹一转身儿,旁的先不管,只背着手,满脑门儿心思的往家里走。 到了家里,盘着腿在炕上想了许久,秦忠眼睛盯着沉香,瞅着小闺女儿忙活也跟着来回转悠。 过了一会儿,秦忠忽的一抬身子,扯着喉咙往灶门里喊了声,“沉香,过来,爹寻你有事儿!” “哎!” 沉香蹲在灶火前头,闻言一抬头,正好对上秦忠咧着身子,伸长的脑袋,顿了下,声音清亮的应了声。 顺势将手中最后一根木柴往火里一丢,拍了拍手,支起身子,小小的身子,步子沉稳又飞快的往堂屋里去了。 到了炕边儿,沉香仰着脖子,,面上仍是一副木呆呆的,问道:“爹,您叫我?’ 秦忠看着小闺女这副憨呆呆的样子,登时就觉得头疼的很,心里头只觉得大管家眼神不好,不然,那么多个机灵的,怎的就挑上他家沉香了呢! “沉香啊,来,上来坐着,爹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哦!” 沉香连个疑问都没有,听话的上了炕,挨着炕桌,跟秦忠面对面,眼珠子直愣愣的看着爹爹,一副“您怎么还不说?”的表情。 秦忠又是一阵心塞,这个傻闺女哟!若是离了他们,还不得让别人欺负死,这可怎么好呢? 心里越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秦忠面上却是越发和蔼,生怕吓着小闺女儿,眼珠子一动,顿时温和的问道:“闺女啊!那个——你最近,有没有见什么生人啊?” “啊——” 沉香眨了眨眼,有些愣愣的,脑中却是认真的想了想,认真的回道:“没有,爹爹!” 她可乖啦!从不出国公府,连前院都很少去,整日里待得最多的地儿就是家里,这一片儿都是熟人来着! 秦忠一看这样儿,脑袋里转了转,蓦然想起,闺女是认识大管家的,便又是问道:“哦,哦!爹爹问错了,香儿啊,这几日,你可是见过大管家?” 沉香歪着脑袋想了想,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大管家没有见过,可管家婶子倒是见过!” 沉香认真的解释,道:“前儿我去给大哥送饭,回来从大管家门前经过,见着管家婶子拽着一麻袋糙米,往灶房里拖,实在艰难的很。我瞧着管家婶子累的不行,就上前帮了把手,把那袋子糙米抬进屋子里去了。” 沉香说的轻描淡写,只是却没有提及,那袋子糙米竖起来比她还要高出一头,足有三十斤重。 不然,管家婶子有怎会那般吃力? 秦忠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拍大腿,低喝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可算是明白了,就算小闺女儿不说,他也知道,那袋子定是极重的,应是大管家家里头的跟他提起此事,才叫大管家上心了。 毕竟,在外头行走,又是往西北去的,若是有些本事,自然再好不过…… 尤其,像他小闺女儿这种……力气大的堪比两个成年男子,跟在国公爷身边儿,许是有些用处! 至于,小闺女儿的本事,他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小闺女儿一声不吭,跑到他跟前,问她什么也不说,只站了一会儿,忽的伸手夺下他手中酒杯,往小手心里一握,不过片刻,再伸开手掌,只见一对粉末缓缓从指缝间落下…… 他当时那个惊吓啊——都快傻了!若不是太过了解自家闺女儿,还以为这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上了呢! 好悬没弄些符水给闺女儿喝! 后来,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小闺女儿嘴里知晓缘由,着实叫他吃惊不小。 惊吓之后,余下的却都是喜了。 秦忠虽感慨自家看着呆呆憨憨的闺女儿,平日沉默不爱说话,却不曾想竟有这么个本事! 身有异能,却能瞒着一家这么久,秦忠倒是觉得自家闺女儿还算有些成算,没有呆到家了! 这样,若是跟着国公爷出远门,他也不是那般担忧挂念了。 沉香却是不知爹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爹爹一会儿苦着脸,一会儿皱着眉头的样子,眨了眨眼,仍是乖乖儿坐着,心里头异常平静。 也不知,爹爹这话有没有问完,嗯——左右她也不急,等等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秦忠自个儿回过神来,一抬眼正对上闺女亮闪闪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乖巧极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忠面上更显温和,声调更是低了些,放佛是怕吓到闺女儿一般,笑呵呵的说道:“闺女啊!爹跟你商量个事儿,嗯——咱们府里国公爷要出远门儿,身边儿缺个丫头,大管家的意思,是看上你了,想要你跟着去西北一趟。只是,这路途遥远不说,也不知国公爷何时回来?短则几月,长则两年也是有的。爹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这——这差事儿,爹就听你自个儿的,你若是愿意,咱们就应下,若是不愿意,那爹——”就去推了这差事儿。 话未说完,沉香清脆的声音响起,已是点头应道:“我愿意的,爹爹!” “额——”秦忠愣了下,忍不住又是问了一遍儿,像是确认一般,道:“闺女儿,你当真愿意?这事儿不不能玩笑,你若是应下,爹爹就得给大管家回话,这事儿就改不了了。闺女儿,你可得想清楚了?” 沉香认真的听罢,重重的点了点脑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沉香愿意伺候国公爷,愿意去西北,不会改的。” 少女的眼眸清澈见底,脑中却是想着许久之前的回忆——国公爷,就是那个帮着赎回姐姐,将赌输了拿姐姐抵债的男人砍断了手,重重惩处的国公爷么? 若是他的话,她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 第6章 要出远门儿 小闺女儿乐意,秦忠就没什么说得了,回头往大管家那儿跑一趟,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于是,沉香出远门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余下的日子,就是打点行囊和盘缠的琐事了。这跟沉香关系不太大,大管家特意叫了她往国公爷跟前过了眼,私底下有仔细交待了她一番,出了门,她只管跟在国公爷身边儿,伺候国公爷吃喝,针线衣裳就行,旁人什么的跟她挨不着,叫她做好自个儿分内之事,切忌多嘴多事…… 一大堆的话,绕的沉香脑门直发沉,可她愣是瞪着眼,使劲儿一字一句的记住了,回家后躺在康山,细细的想了两遍,恍然大悟—— 往后自个儿的主子就国公爷一个,国公爷说什么她听什么,至于旁人,就与她无干,可以不用理会了。 领会了意思,沉香觉得,这个简单的很,她是能做到的。左右她也没乱认主子的习惯,况且,上辈子,她被拐后,救了她姐姐,对她们一家好的人,只有国公爷。 她认得报恩的人的,不会弄错! 想通之后,沉香便开始打理自个儿的小行李,他是去伺候人的,不能带太多东西,只几件替换衣裳拿着就行。 一会儿功夫,包袱就收拾妥当。沉香蹲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炕上瘪瘪的包袱,想了一会儿,猛地站起身,转身进了灶房。 陈氏皱着眉头,盯着紧闭的房门,拧着眉想了想,弯腰将柴火放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浮灰,几步上前,拍了拍门,扬着声音,叫道:“沉香哎,沉香,你在里头干什么呢闺女儿?要弄什么跟娘说,娘手利索,干的快,娘给你弄……” 陈氏这是认为,闺女儿小小年纪出远门,许是想带几样可口的干粮,瞅着这们关的够久了,便忍不住想要上前帮一把手。 可怜她的小闺女儿,这么小,就得往西北那边儿吃苦去,她虽没去过,可是眉梢听说,那儿到了冷天,可是连口菜都没得吃噢! 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毕竟国公爷也是要去的,还在那儿呆好长一段时日呢!主子没叫累,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又怎么敢喊个苦字? 只是,可怜了她的沉香闺女儿哟—— 哎—— 陈氏想着,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拍着门,好意商量这,道:“乖啊!沉香,开门叫娘进去,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好不好……” 吱呀一声—— 房门被从里打开,沉香抱着个小瓷罐子,手里攥着几个东西,静静的站在门口。 抬眼看着陈氏,轻声叫道: “娘!:” 陈氏一看见闺女儿,面色立马柔和了许多,连声音都低了不少,温和的笑道:“闺女儿呀!你这是……”眼睛扫过沉香手中物件儿,陈氏试探的问道:“都做好了,还要不要别的东西,娘再给你备些,好叫你路上吃。” 可怜见儿的,小闺女儿自来是个沉静性子,尤其被李家那杀千刀的瞎了一回,更是静的快要没声儿了,若是不问她,这丫头可是能自个儿呆一地儿愣神一整日呢! 可是叫她心疼的紧,她这闺女儿,可是受了罪了,得好好养着呢! 沉香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仰着头,清脆的回道:“不用了,娘!我都弄好了。” “就这些?”陈氏呆了下,怀疑的看了眼那小小的罐子,弯着眉眼,温和的商量,道:“也忒少了些,这去北疆,一路少说也得月余,这罐子小的,能盛下多少东西?出门在外,路上可是难吃好的,听话,娘再给你带些,好叫你路上吃的舒心些!” 吃的好些,那苦也就没觉得那么苦了! 陈氏想着,已经挽起袖子,作势大干一场。 沉香却是堵在门口,看着陈氏,忽然弯了弯唇角,声音里好似柔和几分,“娘,真的不用。就是做了我也拿不成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沉香举了举手中的东西,迎着陈氏不太赞同的目光,认真的解释道:“大管家跟我说了,要我不要拿太多东西,除了机身欢喜衣裳,累赘的物件儿能不要就不要。国公爷都没那多少呢!大管家说,国公爷有要紧事儿,这一路轻车简行,我去伺候国公爷,自是跟着国公爷吃住的,我一个丫头,拿多了不好!” 陈氏脑子有些发愣,不为别的,只她这闺女儿,嫌少说的这么一大段长话,眼见瞧着,说的清楚的很,哪里有半分痴傻。 合该一口啐到那些个咬舌根儿烂舌头的婆娘脸上,看看,看看,她家沉香好着呢! 心里头高兴,陈氏也不是个愚钝的,脑子里过一遍儿,就明白了,当丫头得事儿太多,且还是头一回当差,可是容易招人不待见。当下赞同的点点头,笑着应道:“正是呢!这话有理,既如此,咱就不多拿了,这几日趁着你在家,娘多给你多些好吃的,你在家里好好吃个够,哎——你这趟差事儿跑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唉……罢了罢了,不想那些个没影儿的,你回屋歇着吧,若是出了门,心下惦记着当差,可是歇不好的,我这就去做饭,拣你爱吃的做,去吧,去吧,一会儿吃饭,娘再叫你……” 说着,陈氏已经越过沉香,进了屋拿了水瓢净手,然后转身到了案前,忙活开了。 沉香扭着头,静静看了会儿,嘴角微微一抿,白净脸颊显出一个小小梨涡,瞧着乖巧极了。片刻后,沉香低头瞥了眼怀中东西,转过身子,跨过门槛儿往内屋走去。 出门的日子在即,沉香却是有些焦躁不安,这些不安在看到姐姐沉水越发明艳的容貌时,越发厉害。 眼瞧着就要出远门了,可姐姐的年纪也是不小了,该是说亲了,昨儿晚上吃饭时候,陈氏还提了一嘴,想是要相看的意思了。 她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弄不好——许是不能亲眼看见姐姐嫁人了。 这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姐姐所嫁非人……这可怎么好? 嗯,沉香盘坐在炕上,双手撑腮,愣愣的看着对着镜子描红画眉的沉水,眼睛里一片沉黑,这么好看的姐姐,可是不能再叫那人给糟蹋了! 算算日子,大姨上门说媒,替那人说亲,也是这几日的事儿啦。 她需得做些什么才好! 闷头想了想,沉香忽的动身,一下子跳下炕头,冲到外屋忙着缝衣裳的陈氏跟前,抬手拽了拽陈氏的衣袖,瞧着陈氏抽空抬眼,这才小声说道:“娘,我想出门,到外头街上逛一逛,好不好?” “你……”陈氏有些惊奇,往日她这小闺女儿可是最不爱往外头去的,连着灯节那日,死活不愿意出门,只一心窝在家里,今儿这是怎么了? 沉香却是咬着牙,一口咬定想要出门诳街。 她也是拼了,自打上辈子出门看灯被拐子拐走,漂泊半生。她对外头可是发憷的很。可如今也是没法子,为着姐姐的终身大事,她就是心里头怕的噗通噗通直跳,也的咬紧牙根儿绷紧了神经,视死如归走这一遭了。 “娘,您就让我去吧!让二哥陪着我一块儿,我不去远处,就去大姨家那片儿胡同口逛一逛,”到那儿必得经过大赌坊,那人毒瘾大得很,上辈子大姨家若不是借了那人一块传家玉佩,不愿偿还,也就不会说谎拿她姐姐婚事作筏子,骗着姐姐跳火炕,为他们还债了。 沉香摇着衣袖,真是豁出去了,扭着身子撒娇道:“不然,等我从北疆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娘——您就让我去吧!好不好啊?” 陈氏一想也是,到底抵不住小闺女儿撒娇痴缠,便点头应下。叫了家里二小子回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务必要看好自个儿小妹,说完,又塞给沉香一个荷包,里头装了个银角子,嘱咐沉香,“看上什么就买罢!买了叫你二哥给拿着。遇到好吃好玩的,就吃就玩,只是有一样,千万跟好你二哥,怎么去的可得怎么回来,不然,可是没有下次了,听见没有?” 沉香乖乖儿点头,一一应下。她怎么可能会乱跑,绝对牢牢跟着二哥,那亏吃的自己终身难忘,这一世,她再不要受那样的罪,与亲人不得相见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呢! 一边儿的沉思,却是哀嚎不已,跳着脚白眼儿,道:“可见我不是亲生的,我这出门没有一千回,也得有八百,娘啊——您什么时候对我这么细心嘱咐过?今儿我可算是知道了,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 “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陈氏“啪”的一巴掌往沉思后脑勺招呼过去,哭笑不得的笑骂道:“照看好你小妹,不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第7章 收拾渣滓 说话间,两人出了远门,从角门出了国公府,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沉香几步走到沉思身边儿,一下子拽住沉思的衣裳角儿,手心攥的死死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沉思回头一看,哎呦,顿时笑眯了眼,看着沉香一脸戒备,笑着将衣角上的小手窝在自个儿手心,牢牢牵着,一边儿往前头,一边儿低头温声同沉香说话儿。 “小妹,你想去哪儿玩,二哥跟你说,西市有耍杂耍的,还有一溜儿的小吃,酱肉饼子,驴肉火烧,还有烧鹅,你想吃哪个?二哥带你去。” 沉香眨了眨眼,心里头一想,大姨家可不就在那儿呢!还有大赌坊,于是便点了点头,清脆说道:“好,二哥,咱们就去那儿。” “好咧!二哥这就带你去。” 西市距国共府有段距离,不过也不是太远,沉思惯在外头跑的,知道哪儿有近路可抄,挑了安全有快的小道,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到了西市。 看着嘈杂一片的街市,鼻尖萦绕着各种香气,可是叫人馋的很。 沉香却是无暇顾及这些,她落后一步,被沉思牵着手,听着沉思指着街道边上小摊儿,说的吐沫横飞,她却眼睛只往赌坊大门那边儿瞟过去,正想着该怎么碰着那人,好挑开这事儿呢! 眨眼之间,眼神往边儿上一瞥,顿时眼珠子都亮了。 赌坊边儿,胡同口那儿,正纠缠掰扯着的不正是大姨父和那人么? 沉香眼睛亮的惊人,立在原地不动,被沉思牵着的手使劲儿拽了拽,看着疑惑回头的沉思,指着大姨丈那边儿,问道:“二哥,你看那是不是大姨夫?哎——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沉思顺着沉香所指方向看去,当即眉头一皱,“可不是,就是大姨夫。他这时候不是应当在铺里做事儿?怎么会在这里。” 沉香眨了眨眼,问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沉思历来是个狡黠性子,看出那胡同口二人行为鬼祟,探头探脑的,又拉扯着往胡同里走去,顿时起了心思,当下点头,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的嘱咐沉香道:“到底是亲戚,咱们遇见了不好当看不见,瞧着这情形,大姨夫许是有些难事,大姨夫是长辈,有什么的也不好叫咱们知道,不然面子上不好看,咱们悄悄的,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若是真有大事儿,咱们回家告知父母,也好帮衬大姨夫一把。” 沉香心里急的不行,心里觉得那两人说不好就商量着怎么拿她姐姐抵债呢!想也不想的,点头道:“知道了,二哥,咱们赶紧去吧,不然,一会儿大姨夫该走了。”坏事她们就听不成了。 “唉!咱们走,你跟着我,可别出声啊!” “嗯!”沉香重重的点头应道。她才不会出声呢! 两人踮着脚尖儿,留着墙根儿到了胡同口,沉思伸长了脖颈,抬出脑袋往里头一瞄,立马缩了回来。 里头俩人正说的整欢呢!还推推搡搡的,眼见着大姨夫要吃亏,沉思正要往里探脚前去帮衬一把,耳旁听到的名字却教他的脚僵在半空中,怎么也迈不出去…… “……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王长顺,你可别想蒙我,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儿,爹娘还是在国公府里头当差的,能看上我这样的?” “我骗你干啥?那是我媳妇儿亲妹子家的,姓秦名沉水,那模样儿别提多水灵了,这几天她娘正哈要给她相看呢,你若是听我的,保管你娶个漂亮媳妇儿。” “嘿嘿,行——王长顺,你要是真能替我说成这么个媳妇儿,那玉佩我就不要了,不过,若是这事儿不成,你还得还我,听见没有?” 王长顺满嘴苦涩,他也是没办法啊!家里小子被人诓着进了赌坊,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被眼前这冯六哄骗着借下据说是祖传的玉佩,真不真假不假的且不说,单单借条白纸黑字实实在在,容不得人半点儿辩驳。 那么一大笔银子,家里砸挂卖铁的也拿不出来不是。没办法了,媳妇儿给出了这么个主意,只将外甥女说给冯六,两家成了拐弯亲戚,这事儿也就一了百了。 今儿,他找冯六为的就是这事儿,好容易说的冯六松口,他虽觉得有些对不住外甥女,无奈心中天枰更偏向自个小子,大不了往后若是外甥女过得不好,他们帮衬着些也就是了。 心里这么想着,王长顺觉得要出口的话倒也没那么难了。 “别说丧气话了,我既说了这事儿,必要给你办成。你只安心等着做新郎官吧哎——对了,这段日子,你就甭去赌坊了,不然这亲事难说成,可怨不得我啊!” “哎,真麻烦……成,我就听你一回,只看你的能耐了。” “那……若是婚事成了,你那借据什么时候还我?” 冯六嘿嘿一笑,轻佻的声音响起,“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惦记着借据的事儿,想的倒美。哎,成,成,成……若是真能娶个软乎乎的媳妇儿,等成亲那天,我就给你。” 王长顺皱着眉头,思量半响,终是一咬牙,跺脚应道:”好,你可记着这事儿,咱们说定了,等你成亲那日,你把借据还我。不过,这段日子,你可得听我的,不然这媳妇儿若是娶不成,可就怪不得我了。毕竟,你这……” 看着往长顺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样子,冯六却是半点不好意思没有,点头应道:“行,行,说了听你,我必会做到就是了。你只放心,媳妇儿不娶回家,我便不去赌坊……哎,哎,我说往长顺,我这亏可是吃的大发了去,这亲事你可得说成了啊……” 沉思一拉铁青,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儿,气的都快要疯了。 沉思仍是一张小脸儿呆呆的,一双大眼睛里却是乌蒙蒙的,沉黯的如墨汁一般。扶着墙头的小手慢慢收紧,缓缓垂下,丝丝缕缕的细沙从拳头缝里散落,一点点撒到地上,被风吹散。 这会儿,两兄妹也没有了玩耍的心思,沉思气的肝疼,却还是扯出笑容,柔和的对沉香商量道:“香儿,二哥突然想起来有个要紧事儿没办呢?这么着,今儿二哥先送你回家,改日二哥再带你出来逛,你想要什么二哥都给你买,行不行?” 沉香心里明白,二哥是想要快些回去,好跟爹娘报信儿,她今儿出来也是为的这事儿,如今办成,自是心满意足,是以,她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事儿,二哥,咱们回去吧,左右我也看够了。” 沉思满腹心事,恨不得立马飞回家去,回头朝胡同里阴阴的看了一眼,牵着沉香,头也不回的快步朝国公府走去。 到了家里,天色已是有些昏暗,陈氏正准备着饭食,沉思往屋里头一探头,看见秦忠正外在炕上翻看账本,一个闪身进去,凑到秦忠跟前嘀咕不停。 沉香早就自觉的跑到灶房里给陈氏帮手,看着明亮灼人火光,心里头欢喜的很。 如今,二哥应是把那人的恶形恶状告知爹爹了吧,还有大姨一家,既然事先知道他们的阴谋,爹爹一定能想法子,不让姐姐跳进火坑…… 这样,她也能安心的出门了。 果然,吃过晚饭,秦忠把沉香撵回里屋,特意叫了不常回家的长子回来,与陈氏,沉思几人关起门来商量事情。 沉香巴着窗户往正屋看了几眼,转身几步跳到炕上,咧着嘴儿打滚儿。 太好了,太好了,把大哥叫回家,一定是爹爹准备收拾大姨夫他们,哼,活该,谁叫他们竟然敢打大姐姐的主意,就该狠狠收拾。 沉香眯着眼,咧着小嘴儿,乐的不行。一副欢快的模样儿,丝毫不像平日呆愣模样,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眼里的星光璀璨的如同明珠,灼煞人也。 只是,无人看到…… 翌日,一大早,陈氏眼眶红红的做了早饭,沉香看着大哥二哥呼噜噜的灌下一碗粥,吃完了一个蒸笼的包子,便急忙忙的出门去。 沉香看着二哥一半儿往外走,一边儿伸手捞了个麻袋卷巴卷吧塞到自个儿手肘底下夹着,张口重重的啃了口包子。 嗯……还是娘做的包子香,肥的流油,满口的香甜。得多吃一些,不然等跟着国公爷出门,再也吃不到了呢! 呜……嗯,今儿还能再多吃一个,哥哥他们肯定会把那些个坏人打成猪头,连他们亲娘都认不出来。 第8章 补昨天的 等沉香抱着包袱坐在马车里时,秦忠已经另给闺女儿相看了亲事。沉香走之前还做了件好事儿,秦忠定了几个人选,前世那个一直默默喜欢着姐姐,后来一点儿不嫌弃,把姐姐娶回家如珠入宝疼爱了一生的男子也在名单上,秦忠问沉香想要哪个当姐夫,沉香毫不犹豫就指了他的名字。 秦忠本是玩笑一问,没想闺女儿义正言辞的还真就选了个,当下也是认了真,转头认真查探了那人情况,人品、相貌……竟是合适的很。 这不,上路已经五六天了,家里头估计给俩人已经定下了。这样可好了,姐姐不用受罪,直接嫁了心疼她的人,后半辈子哪怕不能富贵如斯,一个安稳总是有的。 秦东是国公爷身边儿得用的小厮,这回出门没有例外,也是侍候左右的。国公爷行伍出身,向来利落的紧,等闲不需旁人近身,更别提丫头什么的,国公爷身边那是一个都没有。 比起小厮,丫头们可不就是事儿多嘛!秦东深以为然,那些个爱往国公爷跟前凑的,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光是那香粉儿味儿都能把人熏出三里地去,矫情又黏糊,还怕吃亏,先前不是没人想往国公爷身边儿伺候,可光是路上一两天就受不住,哭哭啼啼的跟死了爹似的…… 哼,还不嫌弃路上受罪,可国公爷都还没吱声呢,当丫头的倒摆上谱了都…… 国公爷吩咐姜人送回,从那以后,却是不准再有那碍事精们随行。 他们这些身边儿人也是习惯了的,可这回出门,临上马车,大管家带着个才到他大腿弯儿的小丫头,直愣愣的送到国公爷的马车上,更叫人张大嘴巴的是…… 国公爷竟然准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都好几年没见个母——咳咳,女人能出现在国公爷出行的队伍了,虽然……好吧,这丫头丁点儿大,离女人还早着呢! 可这就冷不可思议了,这一路可是去北疆,路上艰难,这小丫头能吃得了这份苦吗? 若是忍不住哭鼻子,国公爷会不会烦的把她一把子扔出去啊? 啧啧,看看,不光小,还傻乎乎的,一个人都能笑的起劲儿,这么个傻妞,这是来伺候国公爷的,还是叫国公爷伺候她呢? 大管家这,这也忒不靠谱了吧…… 秦东一脸的嫌弃,过了一会儿,得,这丫头还在傻笑,瞧瞧那嘴,都咧到耳后根儿了都…… 秦东溜着眼角,往挂帘后头一瞧,国公爷正侧躺着看书呢!寻摸着国公爷许是注意不到外头,便猛地一抬手捏住沉香的脸颊,哎呦,小丫头看着不显,脸上肉挺多的哟! 想着,秦东故意竖起眉头,做恶形恶状模样,吓唬道:“小丫头,傻不愣登的,想什么呢?”嘴咧的……哎,牙口倒是挺好。 “搦管(你管)?”沉香正想着姐姐穿着嫁衣,模样儿得有多美,冷不丁的被人这么一捉弄,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还嘴。只是被拽着两颊,模糊不清的吐字说道。 秦东一看小丫头还敢还嘴,更是来了兴致。凶巴巴的呲着牙吓唬沉香,压低了声音,道:“我自然管得,你来给国公爷当差,竟兀自发起傻来,我可不得提醒提醒你?” 这是提醒的样子么?沉香口不能言,眼睛却是恨恨的盯着秦东,两只手扒拉着秦东的胳膊,却总被他避开了去。 真是气人的狠! 若不是出门前,爹爹千叮咛万嘱咐,等闲不让她胡乱用大力,她非一个拳头砸过去不可? 别的她不会,可打架……半辈子干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不管是她自个儿乐意的,还是老乞丐逼她打的…… 哪怕打个半死,她从没输过…… 可这会儿不能动手来着—— 沉香气闷的鼓着双颊,垂着眼片刻,只看得秦东奇怪的上前一些时,沉香脑袋蒙的一沉,朝着秦东那个硕大的脑门撞去。 “哎呀——”秦东灵活的很,一瞧不对,身子立马往后一跳,口中一惊一乍,指着沉香,瞪眼叫道:“你个鬼丫头,竟然耍诈。” 说罢,看着沉香鼓着脸颊,犹带婴儿肥的面孔,颇有几分稚气,看着宝气的不行,秦东眼睛一眨,忽的咧嘴笑道:“不过,你这拿自个儿脑袋当暗器,倒很是新鲜,我还从没敲过这般的。只是这暗器……” 秦东哈哈笑着,手中作势划个大圆,鬼脸嘻嘻的陶侃,道:“这么大的暗器,呵呵,好吧,在下总算是见识,见识了……” 说罢,秦东捂着肚子,弯腰闷笑起来, 这就罢了,偏他笑个没完,笑一会儿看沉香一眼,瞥沉香一眼,再继续笑一会儿…… 她真有这么可笑么? 直笑的沉香脑门青筋乱蹦,小脸儿阴沉沉的,盯着秦东大涨的嘴巴,忽的左手一抓,右脚往前一伸,随即又飞快的缩回来,只是……鞋子却是不见了。 “哈哈,哈哈,哈唔唔——” 秦东好似被掐住脖颈,蓦的一下子没了声音。 沉香满意的看了眼不再聒噪的秦东,小身子往车壁上靠了靠,鼻炎假寐起来。 路上本就辛苦,爹爹说了,要抓紧一切机会休息,不然要碍了国公爷的事儿,主子会不喜的。 被晾在一边儿的秦东,彻底的傻了呆了,大张的嘴里此时被只小小的修鞋塞的满满的。 这丫头好快的伸手,这力气也好似有……脑门儿里来回回荡着适才一幕场景。 秦东有些回不过神来,刚才被人提小鸡仔儿似的那个——是,他么? 愣了片刻,秦东身子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啊呸,呸,呸,呸……” 秦东吐出绣鞋,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掐着脖子干呕,真是恶心的不行。 只是顾忌着里头的国公爷,声音压低在嗓子里,却是一直干咳个不停。 “呜……咳咳,咳……唔……咳咳,咳……” 寂静的车厢里,之余秦东呜咽声时起时落,断断续续。 挂帘里头,斜卧着的国公爷垂目,视线盯着书册,然嘴角却是渐渐勾起,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来。 傍晚时分,马车停下,沉香不用人帮,自个儿动作轻巧的跳下马车,抬头一看,竟是到了一处客栈,看着有些破败,只可惜周遭一片荒野,却是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不过,沉香一点儿没觉得不好,粉干露宿的日子,她过得不少,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 秦东看沉香呆呆的昂着脑袋,心里头又是忍不住犯痒痒儿,没个记性的又贴上去,一脸笑嘻嘻的道:“看什么呢?没见过这么破的客栈不是?我可跟你说,这还是好的呢,若是再往前走几十里,夜里连个遮风避雨的地儿都没有,咱统统都得住外头,到那时,什么蛇啊,老鼠啊,看见你这么个鲜嫩的血肉,还不得上赶着往你身上爬,哎呦,别提多吓人了……你怕不怕啊?” 说着,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睥睨着沉香,一脸“害怕了赶紧来讨好我,巴结我就帮你哦!”的表情,贱兮兮的。 沉香跟看傻子似的,都不惜的搭理他,真有蛇吃就好了,什么怕不怕的,真是矫情……沉香迈步,朝他翻了个白眼,嘴里慢悠悠吐出俩字来,“不怕!”一边儿绕过这个肉墩儿,拿着包袱,颠颠儿这小腿撵着国公爷去了。 她可是来伺候国公爷的,跟时刻跟在国公爷身边儿,这是正经事儿,可比跟这个二愣子说些个不着边际的瞎话要紧多了。 被人无视,尤其背个小丫头无视,秦东可真是憋屈死了,他眼睁睁的看着人走没影了,胸膛一起一伏,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儿,他还没这么窝囊过呢? 这个呆丫头……旁边儿有随从担着东西收拾,正当有人瞧着不解,想要拍一拍秦东肩膀意图提醒……谁知,秦东忽的跳起来,跟后头有狗撵似的,一溜烟儿的进了客栈,跑没影儿了。 主子还等着他打热水伺候呢,哼……这丫头气得他,险些误了正事! ************************************************************************* 沉香站在屋中角落里,一双满是怨念的眼睛,沉沉的盯着秦东的后脑勺。 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她端热水,他就把毛巾一甩,侧身抢过去,她想上前端茶,他胳膊一伸,仗着手长,又抢过去……最后,连她站的地儿,他也得横在前头,挡住看向国公爷的视线。 这还是男人不是……? 沉香咬着嘴唇,她想报恩,怎么就这么难? 第9章 鸡屁股 沉香左右一看,自个儿是插不上手了,她也不乐意看秦东是不是扭头朝她翻的那对死鱼眼,稍一沉吟,便转身,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秦东一个白眼接着一个白眼的翻,这会儿看着沉香连个眼角余光都不留给他,顿时气得眼睛直抽抽。 国公爷自是没有错过这一幕,此时微微轻笑,徒然出声,好悬把秦东吓心中一跳。 “她还是个孩子儿,你总招惹她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若是把她欺负哭了,我唯你是问。” 若不是大管家再三保证,这孩子是个能吃苦,不娇气的,他是不会应允多个丫头在身旁,没得徒添麻烦,耽搁行程…… 可这今天来着,这丫头小小年纪,却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早起晚睡,粗衣奔波,倒是能咬牙忍着,一声不吭,紧跟着一群大男人的步伐,着实——不错! 只是看着身边儿小厮,非要捉弄那丫头,自个人吃瘪却每个记性,她看着好笑之余,便忍不住开口说道:秦东先是吓了一跳,可偷偷瞥眼瞧着主子脸上并无怒色,话语之中更带有几丝陶侃,这才壮着胆子,竟还觉得委屈,道:“主子,您可说错了,奴才那儿欺负的了沉香?那丫头厉害着呢!您不知道,那丫头看着老实,可会欺负人了,奴才还被她拿……”鞋子堵了嘴儿了都。 可这话实在丢人的紧,饶是秦东脸皮诺厚,也丢不起这个脸,因此嗓子一噎,戛然而止。 沈敬重垂眼瞥了眼秦东一脸恶心干呕模样儿,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细长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却是不再所言,往自个儿下属心里头戳刀子,他也是不忍心那! 出了房门的沉香丝毫不知这一幕,她下了楼梯,径自往后头灶房里去了。 该是晚膳时候,洗嗽她帮不上忙,可摆个碗筷还是可以的。 这类伺候人的活计,前世她也是惯做了的。那时候,收留她的老乞丐是个懒得,除却吃喝拉撒,他自己动手,旁的全都得沉香忙活。 因此,沉香才聊就一身就地取材的好厨艺…… 老乞丐挑嘴得很,若是做的不好吃,那棍子敲在身上,别提多疼了。、、不过,现下客栈有厨子,倒是轮不到她出头,但是,力所能及的事儿她还是能做的。 灶房里烟熏缭绕,沉香在门口踮着脚尖儿往里头瞅了瞅,看清里头大概位置,便跑进去,她倒是不多话,也不乱看,只跑到灶火跟前,蹲下帮着烧火。 掌勺的大师傅,低头瞧了眼沉香,恩施透光的大脑到程光发亮,眯着眼又转回锅里菜汤上。只是等饭菜收拾妥当,沉香来回跑着将最后一盘菜端上去时,大师傅拦住沉香,大手一张,将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塞给沉香。下巴往外头扬了扬,便转身忙自个儿的去了。、沉香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怀里的纸包,低低的朝大师傅道了句,、“谢谢大师傅!” 见大师傅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沉香这才转头,端着盘子出去外头。 等菜上齐整喽,国公爷拦住正要往一旁下人桌上去的沉香,道:“你与我一道用饭,就在这桌吃罢。” 一个小姑娘家的,哪能拼抢的过他手下那群浑人,别的没吃上一口,饭就没了。、左右这丫头还小,秦忠又是他手下得用的,多看股一些还是可行的。 沉香脑袋里倒是没想那般多,见主子说话,眼睛眨了眨,便转身听话的坐到国公爷跟前,看着国公爷起筷,自个儿便端起饭碗,埋头吃饭来的。 这丫头可真敢…… 秦东瞪大眼珠子,心里头忍不住惊乍……瞧这丫头坐在身边儿那份坦荡儿劲儿,好似人家本该坐在那里一样,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哎呦……还敢夹主子跟前的菜,这胆儿肥的…… 搞了半天,原是他弄错了,这丫头不是精怪过了头,而是大咧咧的傻大胆儿呢……哎呦,还撕鸡腿呢都……主子都没吃一口呢…… 秦东咬牙切齿的看了半响,沉香动作却是一点儿不慢,不一会儿便吃的小嘴儿流油,手里的筷子更是没个停。 这副不娇柔不造作的模样儿,倒是看得国公爷挺稀罕的。 他还未曾见过这样的女……女子,寻常好容易跟太太一道用饭,他才动筷子,那头太太便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说是饱了…… 巴掌大的小碗儿,跟喂猫食儿似的,瞅着太太脸颊突出的骨头,国公爷着实想不明白女人都是怎么想的,是以,连带着,他也是没了胃口。 如今,这小丫头倒是不错,一会儿功夫,连着添了……哎……这是第三碗了吧! 这胃口忒好,叫人看着便觉得颇有胃口。 国公爷心里高兴,视线往桌上一扫,长臂一伸,将剩余的半拉鸡递到沉香跟前。 沉香从碗里抬起脑袋,小油嘴儿里还咯吱咯吱的嚼了没完。 没办法啊,嘴里都是饭,得赶紧咽下去,万一主子问话呢……要是喷国公爷一脸,她爹爹会掐死她的。 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瞅眼前的外焦里嫩的烧鸡,再瞅瞅威武庄严的国公爷,沉香满脸疑惑,这是干嘛呢?主子是让她伺候着……给鸡剔骨头? 国公爷看着沉香小嘴巴一动一动的,竟是好笑的勾了勾唇角,将鸡直接放到沉香碗里,道:”吃了。” “呃……” 这是国公爷头一回吩咐她做事呢!沉香眨着眼想到,虽然奇怪了点儿,可她得办好头一件差事儿啊! 沉香干脆扔了筷子,一双小手直接抱住烧鸡,板着小脸儿,一脸郑重的对国公爷道:、“奴婢一定吃完。”不然,国公爷嫌弃她差事儿干的不利索怎么办? 说罢,沉香转过脑袋,目光沉沉的盯着手里正朝着她耀武扬威的鸡屁股,忽的小嘴一张,“嗷呜——”一口便咬了上去。 ************************************************************* “哈哈,哈哈……” 半夜时分,沈敬重倚在窗边儿,看着底下院落里腆着肚子,绕圈儿溜达的小丫头,低声闷笑出声。、早在晚饭时候,看着小丫头把整只鸡儿吃下肚,跟完成什么任务似的,他就觉得好笑的不行。 那么点儿小人儿,小半桌的菜都是扫下肚,也是够为难的了。 看看,这会儿肚子不舒服,睡都睡不着了吧! 这小丫头,真是憨实的……可爱! ********************************************************************** 沉香实在撑的难受。 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儿,可这吃的顶到嗓子眼儿的感觉,也着实不好受啊! 溜达了半夜,好容易肚子不是那么撑了。 外头天色已是有些泛白,沉香扬起脑袋看了看,转身慢腾腾的往二楼走。、、瞧着好似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寅时,好赖她还能眯一会儿。、不然,白日里,马车里颠儿着,可要难受死了。 第二日,一大早,沉香依着往日时辰起床洗嗽妥当,便快步赶到国公爷房门外头。 到那儿一看,哎呦……张着血盆大口打着哈欠的,可不就是秦东那厮。 脚步更快了些,沉香走上前,轻声问道: “有什么我能做的?” 哈欠打到一半的秦东,看着徒然出现在眼前的沉香,眼珠子不受控制的往沉香肚子那儿瞄,昨儿那场景,可实在是吓着他了。 脑袋压根儿没听见沉香问的什么,秦东只吊斜着眼,不怀好意的道:“丫头,昨儿——撑到没有啊?” 苍天为证,他可是见了那丫头连着打了八个嗝,还不带间歇的呢! 沉香又想翻白眼儿了,看吧,看吧! 就说他不是个男人,哪个男人能这么八卦啊? 沉香一点儿不乐意看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只眼睛垂着看着地面,硬巴巴的又重复了句,“有什么我能做的?” 陶侃人家,却被无视,秦东一头热,也就闹腾不起来了,只得嘟囔一句,“你这丫头,忒的没趣儿!”,接着沉香的话道:“也没什么,国公爷不好人近身伺候,平日里早上打水,送上毛巾便是。只是在家里,却是将第二日国公爷要穿的衣裳配饰准备妥当,国公爷对吃的倒是不挑剔,什么都行,可量得上足了。国公爷平日里每日都要练武,再加上公事繁忙,这饭量确实不小,肉食一定得有,光是那些个清汤寡水的,可是填不饱肚子,不过,在外头,就不这么讲究了,有时候露宿荒郊野外,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 忽的,门内传来响动,秦东立马停了话头,敲门得了国公爷吩咐,推开房门,连同沉香一块儿,伺候着国公爷梳洗,简单的早饭过后,一行人便启程。 第10章 出发 车队越往西北走,景色越发苍凉。 郁郁葱葱的树木见得越来越少,荒滩戈壁却是时不时的看见一些。 沉香坐在车辕上,隔着纱帽的大眼睛,神采奕奕的缓释周遭的景色。 此时离开国公府已有月余,空气里多了些闷热,直直射下来的日头晒得人皮肤都有些发疼。 幸好国公府的马车足够大,外头日头却是照不到车上人身上。 不过,马车四周骑马随行的护卫们却是没有这般好运,沉香转头抬高视线,侍卫们俱都一身衣裳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越是温度闷热,越是不敢□□皮肤…… “……你不懂了吧!西北的日头毒辣的很,哪怕是壮实的汉子,也不好日日晒在日光底下,不然虽没什么大碍,可被晒伤的地方儿疼肿不说,还瘙痒的厉害,可是有些耽搁事儿。故他们才把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你这丫头,可是没见过吧!”土包子了吧! 沉香收回视线,瞥了眼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多管闲事的秦东,静静的盯视半响,默默的移开视线去。 “哎……我说……”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屡屡被沉香噎个半死,却不知疲倦,每每卷土重来,越挫越勇的秦东。 这家伙儿自从遇见沉香,就放佛见到什么有趣儿的似的,倒也没什么坏心,可就是忍不住嘴贱的很,非要是不是多说几句。、平日里跟在国公爷身边儿,许是憋的狠了,好容易找到个能吵嘴……好吧,单方面吵也算的话,这嘴啊——秃噜起来就没个完了。 用沉香的话说,真是女人都没有这么碎嘴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 前头一个黑衣侍卫骑马朝马车缓缓而来。 沉香定睛一看,心中暗自琢磨,应是该停车,好烧火做饭,顺便休息一夜了。 这侍卫名为休凌,是国公爷的亲卫统领,这几日在外露宿,都是这人先行挑好了地儿,再来回禀国公爷,好稍作休整。、今日……应是不会例外! 果然…… 休凌控住马匹,停在马车车窗外头,微微俯身朝着窗口道:“国公爷,时辰不早了,咱们今日便再这儿休息一晚吧!您看,可行?” 前面车夫勒紧手中缰绳,有意缓了车速,只听里头国公爷沉稳的声音传出来,道:“可。” “是!”休凌得了命令,立时调转马头,高声往前头传话去了。 沉香也没闲着,转身进了马车前影壁角落里,掂起一个青布包袱,觉出马车已经停下,动作飞快的率先跳下马车,往前头一块儿较为平整的地面儿跑去。 秦东此时已经在那儿忙活开了,见沉香过来,手里头抱着一捆树枝,抬头冲着沉香,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的说道:“丫头,快来!” 沉香快步上前,将手中包袱放到一边儿,一边走一边挽着衣袖,秦东一看,连忙说道:“不用,不用,这些粗活你个小丫头就别沾手了。我弄的差不多了,那不……”秦东点了点下巴,朝着不远处一处堆着柴火的地儿,道:“你带着火折子呢吧?先把火烧起来,一会儿架起火,好给爷烧口热水喝,快着些吧,甭让爷久等。” “哦!”沉香脚步不停,只是打了个弯,直直朝着那堆树枝走去,掏出火折子把火烧起来后,沉香站起身,熟门熟路的往摆放杂物的另一辆小些的马车走去,踮着脚儿闷着头巴拉了一会儿,从里头掏出口锅,另一只手拿了几个快赶上她脑袋大小的盆子,扭头原路返回。 这些活计她这几日她是做惯了的。 秦东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拿沉香当自个儿妹子看的,原本瞧着沉香个子小小,年纪也小小,就没打算让沉香做活,左右这队里也不差这一个。 可奈何沉香闷不吭声,手脚却不慢,每回都抢着干活,有时不会的,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忙过一回,下次她就能上手,还偏就利索的紧。 秦东说了好些回,可沉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秦东嘴皮子都磨破了,却是实在对沉香没折,好在他细细瞅着,这丫头倒是瞧着挺轻松的,没怎么见着累相。左右自己在一边儿看着呢,有什么帮衬一把也就是了。这么想着,秦东这一路确实对沉香照顾有加…… 虽然,嘴巴实在太坏了点儿! 沉香回到宿营的地方,先前打探水源的侍卫已是抬了净水回来。沉香把锅子架好,盛了半锅的水,自个儿不再看着。而是解开放到地上的包袱,从里头掏出一个纸包,扭身倒进已经冒着泡泡的汤锅里,片刻之后,一股子香味儿便传出老远来了。 秦东皱了皱鼻子,即使问过很多回,到底还是忍不住凑到正在拿勺子搅锅的沉香身边儿,一屁股坐下来,腆着脸问道:“丫头,你这里头倒底是什么呀?怎么这么香?” 沉香疑惑的转过脑袋,看着秦东,“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是把几种草菇和香料磨成粉,还有一些盐巴,你不是能尝出来味道么?” 上回秦东自个儿一口气喝了三碗,砸吧着嘴说真香,还说能觉出草菇的味道儿来,不过上路之后尿急,一个时辰往边儿上荒地里跑了三趟的也是他! 真是忘性大! 拜多嘴多舌的秦东所赐,沉香都学会腹诽了。 继续看着锅子,伸长胳膊搅拌几下,汤水已经沸腾起来,这是好了! 沉香放下勺子,又往包袱里摸出一个略大些的纸包,抖落开一看,里头都是手指头粗细的肉干儿,沉香一下子都倒进锅子里,看着唐水利起起伏伏的肉条,秦东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嘴巴也闲不住了, “沉香啊!咱们这一路,咱俩这也算老交情了吧,你可不能藏私啊,我知道你那粉粉末末的里头有草菇,可光是草菇可不能这么好喝,没见爷也喜欢的紧吗?咱们都是这么好的兄弟了,跟哥说一声呗!”他若是知道了,等下回出门,也备上这么些个玩意儿,烧开了水泡干饼子吃,或是晾凉了放水囊里,路上渴了喝一口,既消暑又解渴,别提多爽了。 没见现如今,整个队里都这么干么? 也多亏了沉香一点儿不吝啬,秦沉木他们张嘴,就给出一大半来……额,好吧,谁让她们是亲兄妹来着! 沉香忙活着,抽空瞥了眼不知道出神到哪儿去了的秦东,偏头想了想,认真道:“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做,往后你若是需要,告知我一声,我给你做现成的就是。” 沉香这话半点儿不参假,这瞧着粉粉末末的,可里头东西足足有几十样儿,还是那老乞丐教她的。 做乞丐的,天南海北的跑是常有的事儿,有时路上荒郊野外的没个吃食儿,肚子总是委屈得很。于是,老乞丐就当着她的面儿做了一回这东西,然后便撒手不管,往后这活儿就归了沉香。 老乞丐管这个叫千里香,顶饥耐渴,还能防治风寒一类的病症…… 虽说,沉香没得过风寒,也没机会证实真假,可到底这玩意儿味道还是真不错的。 只是制作法子不好外传,这是老乞丐逼着她发过誓的,说是若传与外人,全家死光光…… 恶毒的老乞丐! 沉香抿了抿嘴唇,将不好的记忆抛之脑后,也不理会乐颠颠儿的秦东。猛地一抬眼,见自家大哥走过来,手里头还提着……是野鸡?! 沉香抿着嘴勾起唇角,站起身,看着走进的人影儿,仰头问道:“大哥!你打的么?” “嗯!” 将手中猎物搁到地上,沉木盘腿坐在地上,顺带着拉了沉香一把,看着镇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妹子,笑着揉了揉沉香头上的两个小包包,跟秦东打了个招呼,道:“刚才去河边儿看了下,顺便打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我都收拾好了,你把这些都烤了,趁着今晚,都做成肉干儿,能成吗?” 倒不是他懒,不愿动手,实在是妹子的手艺好,手里还有一些个奇奇怪怪可味道极好的东西,做成的东西好吃的很,这几日他们几个兄弟,都靠着这个磨牙,顺便填填肚子。 一群大男人不好意思张嘴,倒是好意思推着他来,可他也是馋得很,况且中午时候,拿个饼子夹了肉干儿,别提多有嚼劲儿,这东西实在的很,很是抗饿。因此,他这才朝着自个儿妹子张这个嘴,可是……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左右是个消磨玩意儿,可别累着了啊!” 亲沉木不放心的叮嘱着沉香,自家妹子可是个老实的,不能为着那几个大老粗委屈自家妹子啊!亲疏远近他可是清楚的很!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做。现在天还早呢!能做好的,这个不怎么费事儿。”沉香瞥了眼几只野物,心里头估算了多少量来,眨了眨眼,信心十足的道:“大哥不用担心,就这三只,天色将将暗下来的时候,就能做完了。休息时候大哥来拿就成。” 沉香到没说谎,比起千里香,这肉感着实容易许多。 沉木也是有差事儿的,不能呆的时间长了,故兄妹又说了几句话,交代了沉香,有事记得寻他,便起身大步离开了。 说起沉木,显是离开国公府时候,他被派遣出来,先行一步探路,十日后兄妹俩才重逢。 因着沉香年纪虽小,如今可也算是是国公爷身边儿唯一的大丫头,众人很给几分面子,再加上沉木平日人缘不错,一干亲卫看着沉香,很有几分自家人的感觉,于是这一路,一行人对这个手脚勤快、不爱说话、却也不拉后腿的小丫头,很是照顾几分。 因此,往西北这一路未来,虽说辛苦,可沉香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第11章 兽群(捉虫) 树枝上架着的烤鸡烤的焦黄酥脆,一只小毛刷子蘸着亮黄色的粘稠汁水往鸡子身上均匀的刷着,不一会儿一股子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秦东暗暗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凑上来,小声对着沉香,道:“丫……额,沉香妹……”看着扭过头来冲着她眨了眨大眼睛的沉香,秦东没出息的顿住,咽了口口水,才咧着嘴,期期艾艾的出声道:“沉香姑娘唉!那个,这鸡熟了吧!”顿了下,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你看,国公爷都等着呢,这会儿时辰该饿了,咱们快一点儿哎!” 自从上回秦东亲眼看见一条七步蛇窜到沉香腿边儿,那蛇嘴儿还没张开,就被沉香一把捏住七寸,然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动作潇洒利落的剥皮拆骨,剁了肉段往汤里一扔,那个一气呵成的模样儿,秦东再是不敢嘴贱喽…… 往常丫头、丫头的,如今也变成了沉香姑娘…… “就要好了。”沉香随意说道。偏着头盯视秦东半响,忽的开口笑道:“秦东哥哥,你还是叫我沉香,或是丫头好了,沉香姑娘——” 皱了皱眉头,沉香好似自言自语,说道:“听着怪怪的,好不习惯。” 说罢,转头又忙活烤鸡去了。 秦东愣了下,面上忽的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身子好似一下子放松下来,口中嘚吧嘚吧不停说道:“好,好,咱们都这么熟了,我就还跟以前一样,叫你沉香好了,听着也亲近不是。不过,你早晚也得习惯,等到了北疆的府里,你就是国公爷身边儿的贴身大丫头,就算是在府里,也是独一份儿的。等到了北疆,爷公务繁忙,内院一干事宜,好不好就得落到你身上了,到那时,便是军中将领,看到你,也得称一声陈湘姑娘,不习惯可不行……“内院? 这段日子被秦东念咒似的在耳边儿喋喋不休,不愿情不情愿,沉香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毕竟,其中长篇大论都是关于国公爷和国公府的,关系到以后的差事儿,沉香还是非常上心的。 听得多了,心里想的自然也就多了。 沉香转过头,疑惑的问道:“国公爷在北疆收了姨娘?” 不对啊,她没听说这事儿啊!一想到到了北疆弄不好还要多出半个主子,沉香盯紧了秦东。 “额……没有啊!”秦东一双眼睛牢牢钉在树枝上的烤鸡,反应慢了一拍,拍了下脑袋,笑着说道:“哎……没有的事儿,爷光是军务就忙得不可开交,哪里平日里吃住大多在军营里头,哪来的时间收什么姨娘。” 沉香不解的说道:“那你刚才还说爷的内院?”男人的内院不就是妻妾吗?就跟国公府里头一样。 秦东倒没笑沉香没见识,只是细细的给她解释,道:“咱们爷在北疆的府里头,内院只是一些个丫头婆子,再有就是外院走动的小厮们,嗯……就跟我这样的,爷身边儿向我这样的人,统共有四个,各有分工,如今北疆府里的诸多事儿都是秦西管着呢!不过,这回有你,那小子可是该乐了,他早巴望着想跟爷进军营里头呢!这可是脱了你的福了……” 沉香认真的听着秦东给她说的北疆那里的一些情况。知道这是他的好意,心头暗暗感激。 天色渐黯,野鸡也考的焦黄酥脆,沉香取下两递给国公爷,“爷,您请用!” 沈敬重抬眼看了眼小脸仍是一片木愣愣的沉香,好在这段时日他已经习惯了,伸手只接过一只,漫不经心的吩咐道:“这就够了,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沉香看了看手中比她脑袋还大的烤鸡,点了点头,应道;“是。” 说罢,又去盛了碗热腾腾的汤,放到沈敬重跟前儿,自个儿跟秦东一块儿分食了余下的鸡子。 四周散落聚积的侍卫,各自儿扎堆儿围着火堆儿喝汤吃肉。 入夜以后,更是寂静一片。只余噼叭作响的数值炸裂声时不时的响起,除却守夜值班的几个侍卫,旁人俱都闭目休息。 沉香躺在离沈敬重一丈远的地方,右侧沉木侧着身子替她遮挡夜里刺骨的凉风。 这也是国公爷的交待,说是到底是个小丫头,兄长既再跟前,还是多多照看的好。 时辰已到深夜,营地里一片寂静,多数人已沉入梦中。 忽的,沉香一下子睁开眼,手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目光沉沉的盯着远处茂密的丛林,面色在火光的照映下晦暗不明。 她的动作极轻,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好似在确认些什么,最终抿了抿嘴唇,低头轻轻拽了拽沉木的的衣袖。 沉木原就是个警惕的性子,此时不过浅眠而已,觉出身上动静,眼睛猛然睁开,霍然坐起,惊讶的看着面色沉静的沉香,眼神不自觉的往国公爷睡觉的地方看了眼,微微春下脑袋,低声问道:“怎么了,香儿,时候不早了,你怎么不睡?”说着,皱起眉头担忧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眼里俱是一片关爱! 沉香摇了摇头,抬头看着沉木默了片刻,手指一抬指向丛林方向,迎着沉木疑惑的目光,平静的开口道:“那里有声音。” 沉木眉心微蹙,扭头往丛林方向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来笑着安慰沉香道:“许是林子里野鸡窜跑的声音罢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它们怕人,不敢过来,香儿不怕啊!” 说着,轻轻拍了拍沉香的小脑袋,沉木神色温柔。 妹妹第一次出远门,爹娘不在身边儿,心里头难免恐惧害怕。 沉香紧紧抿着唇,不是这样的,野鸡的响动不是这样的。 重重的摇了摇头,沉香紧紧盯着沉木,执拗的说道:“不是野鸡,是声音,很多的声音。” 而且,越来越近,她都听到了。 沉香忍不住又补充了句,“朝这儿来了。” 沉木面上笑意渐退,眉头一点点儿皱起,神色沉黯下来。 妹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可他…… 又一次转过脑袋,定定瞅着黑黝黝的丛林,来回摇晃的枝叶更叫他心中平添几分不安,微微侧耳,屏息凝神静静听了一会儿,沉木满脸无奈的扭过来,抿着唇同沉香对视良久,慢慢呼出一口气来,沉木定了神色,想了下,认真的问道:“香儿,你知道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真听见有声音往这边儿来了?还……很多?” 趁着这会儿功夫,沉香又是听了一回,嘴角抿得越发紧了。 那些声音,又近了好多…… “我真的听见,有好多声音……”沉香仰着脖颈,轻轻说道:“大哥,得赶紧离开这儿,不然,等它们……到了,咱们会被踩死的。” 沉木心中忍不住担忧,踩死?眉眼一拧立时开口道:“不是人?” “不是。” 沉香摇头,心底慢慢腾升一股子慌乱来,压都压不住,语气忍不住快了些,“是好多蹄子奔跑的声音,很多,很多……” 这样的声音,她和老乞丐进到老山里抓人参的时候,也听到过,后来她看见…… “赶紧跟国公爷禀告吧,咱们得离开这儿,”沉香声音带出意思郑重,强调着说道:“马上得走,大哥你信我。” 再晚就来不及了。 沉木有些拿不定主意,虽然妹妹说她听到了,他信了,可到底是无凭无据,再有,若是回禀国公爷后,却虚惊一场,就是蒙骗国公爷…… 深吸口气,沉木定下决心,沉着声音,道: “大哥信香儿,既如此,我这就……” “兽群要来了?”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沉香一转眼,霍的撞进一双深邃如墨的狭长双眸里。 沉木一惊,倏然长吸口气,“爷……” 沈敬重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双定定有神的望着沉香兄妹,徒然开口。 “你当真听见兽潮的声音?”沈敬重眼眸深深,“——沉香?” 沉香一怔,重重的点头,开口无一丝犹豫,“我真的听到了,好多好多,都往这边儿跑来了。” 沈敬重听罢,深邃的眼神儿牢牢的盯着沉香,好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实则不过一瞬间,衣袍飒然一摆,沈敬重站起身子,沉声命令道:“那便叫醒众人,立刻离开这里。” 说罢,已是大步往拴着马匹的地方走去。 沉木立起站直,抱拳应道:“是。” 眼看着众人被叫醒,收拾细软,一样样装上马车,不过半刻钟的时候,沉香已经坐在马车上,疾驰的路上,车尾留下一片黄土飞扬。 直到上到山顶上,车马一行人聚集在一处,沈敬重立在一块儿巨大的山石上,俯视着底下山林,刚才宿营的地方,目光沉沉。 耳旁轰隆轰隆的声响好似打雷一般,只见成群结队的野牛野羊飞快的从丛林中疾驰而出,越过刚才他们休息的平地,朝着山下如滚滚流水一般涌去。 牛羊过后,竟是成群结队的狼群、两人高的老虎狮子,小山丘一样的黑瞎子……更不用说地上游移而过的蛇,密密麻麻的,叫人鸡皮疙瘩都冒个不停。 侍卫群里,窃窃私语,掩不住的好奇, “我的天,这得有多少野兽?都是从哪儿来的?” “可不是,以往不是没见过群兽奔走,可这么大的场面,忒的吓人,这是怎么了?你瞧,那些个虎狼,好似发狂一般,一个劲儿的往下跑,山里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谁知道,不过……这场面,啧啧……” 沉香依旧坐在车辕上,隐在众人后头,此时,她忽的心口一紧,只觉一阵又一阵的慌乱如海水般痛上心头,一浪高过一浪…… 眼前一黑,身子猛地往前一扎,沉香连忙抓住车板,几乎是是顷刻间,脑袋覆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缓缓的抬起头,沉香面色苍白的望着底下渐渐稀少的兽群,额角斗大的汗珠划过鼻尖,落入沉黄的尘土中……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香面色难辨…… 不对,兽群已经快要过去,为什么她却恐慌的越发厉害,连指尖儿都发颤的不能自已? 第12章 巨石坍塌 轰隆隆的轰鸣声渐渐歇弱下来,沉香却是止不住的掉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要跳出胸口来。 捂着胸口,沉香视线收回,却是突然一凝。 国公爷站立的那块儿巨石,底下一个缝隙正往下漏着尘沙,一颗颗……一缕缕……越来越多…… 猛然抬头四顾,沉香一脸茫然不解,周遭侍卫低低的说笑声传入耳中,脸上的表情更是放松,甚至带着愉悦新奇? 他们都没发现吗? 心跳越来越快,沉香头脑发懵,从眼里看去,不知是眼睛在转,还是地面在动…… 可旁人仍一无所觉。 忽然——那巨石要掉了,掉进悬崖—— 脑海里徒然蹦出这个念头。 瞳孔猛然一缩,沉香怵然一惊,甚至来不及呼喊示警,喉咙似火烫一般,已然失声,叫不出声来,然脚下似有自己意识,脑中未反应过来,身子已是飞奔而去,好似一道残影而过,几乎是在瞬间,拉住沈敬重的衣袖,口中无形的屏障一下子破除,沉香嘶哑着声音,手腕用力往回拉,口中大吼道:“要塌了,爷,快回来,回来!” 周围一众侍卫眼露惊愕,面上一片愕然的沈敬重,还未来及反应,便觉一阵大力袭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头倒去,耳边儿听到如此话语,眼中蓦的一凝,微薄的唇瓣冷冽的抿着,只是却随着沉香的力道,速度快了几许!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沈敬重脚离开巨石那一刻,硕大的石块,于众人眼中毫无预兆的跌落到悬崖底下,重重的落在地面,轰的一声闷响,惊醒了眼露后怕,迟疑震惊的众人。 沉木一脸担忧的上前,朝沉香伸手,“香儿,你……”没伤着——吧! 然而,顾不得看众人脸上的惊愕,沉香顺势抓住大哥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往马车上跑去,口中竭力嘶吼道:“快走,要地动了,快走,走——” 沈敬重随着沉香快速奔跑,眼底却是一片沉黯镇静,高声斥道:“还愣着作甚?快走!” 如闷雷一般的声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凌休早在沉香出声之时,便作势往国公爷所在奔去,在看见沉香动作后,却是身形一滞,随即转身往自个儿马匹跑去,口中亦是喝道:“快,离开此地!” 说着,驾着马贴近马车,与沉木一同护着马车,下令众人疾驰往北而去。 马车一路急行,马蹄踏过尘土飞扬,众人屏住气赶路,马车里头沉香面色发白,嘴唇抿得死死的,手指紧紧抓住一侧衣角,口中喃喃道:“快,再快些,还不够远,不够远,得再快些!“沈敬重面色凝重,压抑沉静的车厢中,忽的扬声令道:“再快些,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秦东紧紧巴着车栏,脸上神情惊吓不已,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惑,眼神在沉香和国公爷之间来回徘徊,却是一丝声响不敢发出,只探出车帘之外,马蹄阵阵好似踏在心上! 拼命跑了有半个时辰,大约有十来里地远,马鼻子里呼哧呼哧打着响鼻。 凌休放眼望去,此处一片平地,开阔平坦,离那处丛林高地,已相距甚远。 马匹已经显露疲态,且没有先前那般焦躁…… 凌休骑马到车窗边儿,沉声请示道: “爷,此地距先前之地甚远,马匹已不堪重负,咱们且休整一番吧?” 沉木抹了把头上滴落的汗珠,视线朝着车中望去,眼中俱是一片担忧挂念。 车厢里,沈敬重默不作声,只紧紧盯住沉香,见她面上苍白渐渐消退,神色渐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眉目微凝,沈敬重轻声问沉香,“可仍需赶路?” 沉香眼珠一顿,这是在问她? 对上沈镜中的额视线,沉香微微一怔,却是轻轻点头,认真回道:“我心不慌了。” 沈敬重,:“……” 这是什么意思? 心头一动,沈敬重觉得明白了什么,朝着车外高声下令,“休整一刻钟。” “是。” 窗外马蹄声渐渐远去。 沈敬重微微倾身,低声问道:”可是适才,丛林高地那里,你忽觉心慌?“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刻,拖着他脱离险境。 沉香抚着平静的心口,雅静眨了眨,”是,我心慌的很,那里不好。” 总感觉地底下有一张血盆大口,稍有不慎,便会掉落它口中,无法生还——叫人害怕的紧! 正在此时,天地忽然摇晃起来,不过一瞬间,虽停了下来,远处却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大声响,如巨鼓般震动耳膜,众人惊骇的看着自远处而来,地面裂开道道缝隙,大涨的口子好似能吃人一般,马匹焦躁的原地踏动不停,嘶鸣声久久不歇…… 好半响后,动静消失,天地间恢复一片平静,只是离众人几里远的地方越来越狭窄的丝丝缝隙,仿佛还在提醒着,刚才若不是先行一步,这场浩劫怕是躲不开的。 往回去打探的侍卫飞奔回来,沈敬重立在车辕上,听属下回禀后,眼底暗色浓的再化不开…… 不远处侍卫们尚有余惊,间或夹杂一丝庆幸,经过这一劫,众人面上难免添加一丝警惕,沈敬重收回望着车外的视线,放下门帘。 沈敬重眉心微动,长臂一伸,将木呆呆的沉香捞进怀中,眼角警告了嘴巴大张的秦东一眼,直看的他身子缩出车门之外。 身形微动,将沉香圈的严严实实,低着眼帘,面色却一丝不显,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听见,一手禁着沉香下颌,瞅着小女孩儿高高扬起的脸蛋儿,白皙如玉,“是心慌的很,觉得那里不好,才让我叫醒众人,离开那处丛林?后来,也是心慌,才拉着我离开,叫咱们赶紧赶路,对吗?” 到底是性子惯冷凝的,便是有心和缓,声线却依旧清冷,好似命令一般。 只是沉香一无所觉,仿佛觉得国公爷本就如此,虽觉得自个儿这样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偏着脑袋,一字一句认真道:“不是的,先前睡觉时候,我是听到声音,好多声音往咱们这边儿来了,才会叫醒大哥示警……在悬崖上,我突然觉得心慌的厉害,好像有人紧紧捏着心口,我都喘不过气来,心里觉得不安,觉得那里也不好……我看见爷您站的那块石头松动了,我觉得它要掉下去了,心里又慌又急,可是嗓子里不知怎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直到拽住您,我忽然能叫出来了……那里不好,我心慌的喘不过气来,心里只觉得得赶紧离开那里,不然——会不好的,很不好!” 断断续续的解释完,最后几个字更是咬着牙加重语气,强调那时不走的眼中后果。 小女孩儿清脆的嗓音,因为沙哑却难掩一丝稚嫩,语气中的认真沈敬重却是没有错过。 轻薄的唇角微微勾起,深邃的眼眸凝重如墨。 看来果真如他所想,可是,就这么个小丫头,怎么就会?怎么就能…… 目光沉沉的盯着沉香许久,沈敬重蹙起的眉头缓缓散开,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身子往后倚靠,眼中划过一抹决断,凌厉的视线慢慢的变得和缓,对上沉香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沈敬重罕见的笑容直达眼底,抬手拍了拍沉香的小脑袋。 不敢用一丝力道,这还是个小丫头呢! 第13章 麻烦出现 自那日见得兽群奔袭,后又得沉香示警躲过一场地动。沈敬重下令,命众人禁言那日情形,不得往外透露半点儿。 跟随国公爷一行人本就是麾下亲信,自是喂国公爷之命是从,这事儿便被有意无意的瞒下来。 只是从那天起,沉香再不能离国公爷左右,沈敬重心中如何作想,旁人不得而知,只是国公爷对沉香的优待,却是人人眼中都看得到的。 二人同吃同住,国公爷吃什么,沉香就跟着吃着独一份儿的,自然,夜里歇下时候,条件好时,便睡小榻,若是没得,睡在脚榻上也是使得的。 再有露宿荒野时候,沉香就得贴着国公爷身边儿睡,不然看着主子黑着脸放冷气,目光不善的盯着她不语,瞧着也是挺怕人的。 这前后差距之大,沉木一旁看着,心中焦急担忧,却又不敢言语。 虽说他家已非国公府家奴,可爹爹感念国公爷恩典,烧了一家子身契,却并不往外头去,只同家中老小,一心伺候国公爷,说是报答国公爷恩典。 他虽身为护卫,承蒙国公爷看重,身上乃是有正经品级的,往后立了功,在往上走,给家里娘亲挣个凤冠霞帔,也不是没有可能。 家中大妹已开始说亲,男方也是国公府中人,身上领着正七品的武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些都是托了国公爷的福,如今国公爷明显对小妹另眼相待,他心焦不已,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庆幸,小妹年纪小,如今不过一个孩子罢了。 只是, 沉木想起那日情形,那意思庆幸又尽数熄灭。小妹身负那样的神奇的能力,若他是国公爷,也是不会放手的。 毕竟,有小妹在身边儿,无异于为自己多加了一道平安符。就是不知国公爷心中如何打算了? 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跟沉木右侧一齐走的凌休闻声,偏头瞥了眼好友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儿,眼底微动,心中猜到些许缘由。却是驾着马匹贴近一些,伸手往沉木肩上一拍,见他疑惑看来,这才低声劝道:“何必庸人自扰,一切还要看国公爷的意思,”你再是如何担忧,也无济于事。 沉木抬眼看了好友一眼,无奈一笑,他又何尝不知,只是事关家人,他也是关心则乱罢了。 “我知道,只是还是忍不住罢了。” 凌休本不是多言的性子,只是看着好友一筹莫展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几句,道:“国公爷本是磊落性子,强人所难的事想必不屑。若是真到那日,沉香姑娘若是不愿,国公爷想必不会强人所难。” 是了,他心中知道沉香异于常人的本事,再观国公爷言行,显是将沉香养在自个儿跟前,若说主子没有起心思,他是不信的,可为人下属,面对好友,此番话已是极致。 沉木当然明白,当下又是沉沉叹了口气,默了片刻,忽的左右双拳猛然一砸,闭眼道:”罢了,左右我看着小妹便是。”若是国公爷罔顾沉香,意图欺负沉香,大不了豁出一条命去,拼的血溅三尺就是。 忽的喷出一口浊气,沉木猛然睁眼,迎着好友眼中担忧之色,嘴角咧了咧,大手往凌休胸膛一拍,朗声笑道;“谢了兄弟,我想通了。” 凌休仔细看了看沉木脸色,心中也是舒了口气,面上却一丝不显,口中淡淡吐出两字来,“不谢!”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转头,齐齐想着前头疾驰而去。 马车里,沉香坐在窗户边儿上,双手抱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毫不遮掩的盯着斜倚低头看书的沈敬重,眼中尤带不解。 转头往前头小帘子隔着的空璧那里瞟了眼,先前她都是猫在那里的,可是从那日起,国公爷便命她呆在内室,秦东则被国公爷赶出去骑马去了。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可国公爷不吱声,也不说让她干什么,没个言语。 这么呆着,真是觉得太奇怪了。 腿窝着忒不舒服,沉香垂下视线,瞧瞧动了动,把双腿伸直,往大腿边儿上酸软的地方敲了敲。 呼—— 忽的什么东西砸过来,沉香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好大一个靠枕,云锦蜀绣,好不华贵! 愣愣的望着扔这玩意儿的国公爷,“爷,您这……”是嫌自个儿声响太大,拿这个警告她来着? 沈敬重眉眼不抬一下,淡声道:“既是累了,就靠着吧!车里不差你这一点儿地儿。” 沉香眼睛眨了眨,反应过来,啊——是让她放开胆子伸展身子的意思?国公爷还真是好人! 想通了的沉香,欢快的眯起眼睛,脆生生的应道:“谢爷宽量。” 喜滋滋的拿着靠枕往身后塞,身后硬邦邦的木板早就磕的她后背一阵阵发疼。只是她早就忍耐习惯,却是不妨一切皆被国公爷看在眼中。 “嗯!” 淡淡应了声,眼角余光瞥见小丫头抿着嘴儿眉眼弯弯的模样儿,无端的沈敬重的心情好了许多。 既是打算把这丫头当自己人养,总不能让她吃亏,至于这胆小的毛病,嗯,他的人自来不需这些的。 心下定了主意,沈敬重便愿意把更多精力放在沉香身上,此时见她忐忑不安,坐卧不宁的模样儿,暗暗叹息一声,随手将书册放在一旁小几上,面上冷肃竭力和蔼几分,声音低低的说道:“再有两日,便该到央城了。” 沉香茫然仰头,眼中俱是疑惑,“啊——”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这冷不丁的开口,主子是在跟她说话? 看着小丫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沈敬重心情无端松缓许多,不自觉得,语气越发清浅,细细道来:“咱们此次一行,本就是要到央城去的。此地乃是我朝北疆关口,关外常有胡人游荡徘徊,虽不□□稳,但好在还有几分繁华,来往客商繁多。其中还有些外邦行商,你许是没见过那般模样的——红头发、蓝眼睛的,跟咱们这里的人很是不同,他们带来的东西也是新奇的紧,等到了央城,府中收拾妥当,你倒是可让秦东领着,出门好生逛逛……” 沉香这会儿是一脑袋浆糊,国公爷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她怎么就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呢! 主子爷跟她说这个,是个什么意思哩? 她是来伺候国公爷的,听秦东的所说,怕是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么敢无事出门闲逛? 她没有这么贪玩的! 沉香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解释,可愣是找不着插嘴的机会。 国公爷说话的时候,不能擅自打断,这是规矩,爹爹交待过得。 沉香纠结的功夫,沈敬重已是说到另一篇了都,“……府中人手不多,原先都是由麦嬷嬷统管着的,不过,这回你即是来了,府中内务你接着便是。麦嬷嬷倒是年岁大了。她是府中的老人,如今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唉——正好,回头,你多跟着麦嬷嬷学,让麦嬷嬷带着你一段时日,等你熟悉上手以后,也好叫麦嬷嬷歇息修养的好……” 沉香脑门一圈的问号,可是看着国公爷沉如墨色的双眸,脑袋忍不住乖乖儿的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国公爷为什么跟她说这些个细细碎碎的小事儿?也不明白为何主子说的好像跟秦东说的不一样?可是,她还是认真听者好了。 现下不明白,等到了地方,她总会命清楚的。 沈敬重眼眸深深,看着小丫头眼中带疑,却满脸认真,心下不由满意。 这丫头虽不甚聪慧,可胜在性子老实,倒也不枉他多费唇舌,为她打算一场。 ******************************************************************** 两日时间转瞬而过,沉香撩开车上珠帘,眺目远望,高楼城墙映入眼帘。松开手转过头来,恰好对上沈敬重幽深狭长的眼眸,蓦的一怔,却见国公爷唇角微动,低沉的声音传来,“准备准备,要到家了。” 沉香眨了眨眼,清脆说道:“是!” 沈宅大门前,红漆大门两边儿敞开,门前站着几许仆从,为首二人一老一幼,正是秦东口中的秦西和国公爷口中的麦嬷嬷。 先前得了先头来人报信儿,知晓国公爷就要到了,麦嬷嬷和着秦西可是忙活起来,打点着将府中上下清扫一番,正院里物件儿擦洗暂且不提,只那被褥还有合着国公爷身形儿做出来的簇新衣裳,便搁了大大的两箱子。 今儿一早,更是大门敞开,清水过地,临着日头升起来时候,他们一行人已是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时不时的踮着脚尖儿往街头看去,麦嬷嬷圆圆胖胖的身子,一点一点的,衬着圆圆胖胖却红光满面的脸色,看起来喜庆极了。 秦东瞧着跟前走来走去的麦嬷嬷,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嬷嬷,您老歇一会儿吧,这么走着可是累了,我叫了人到城门口候着呢,国公爷的马车一到,肯定立马回来报信儿的,您老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街头拐出个短衣打扮的小子,一溜烟儿的往这边儿跑,秦西眼尖儿,一抬眼的功夫,正是瞧个正着,立马一拍手,跳起来,兴奋道:“那小子回来了,肯定是国公爷的车驾到了,哎嬷嬷,你看,我说呢吧,这不是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麦嬷嬷一听,脸上顿现惊喜,忍不住抬头顺着秦东所指的方向看去,见远处跑来那小子一边儿跳的老高,一边儿死命挥手,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国公爷真是要到了! 麦嬷嬷胖胖的脸笑眯眯的,忍不住拍了眼前喜得只顾跳脚的小子一下,嗔怪的笑道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你这猴儿,还楞着作甚?爷马上要到了,还不赶紧迎一迎。” 两人正欢喜着呢!秦东正要点头应下,不妨从府中大门里小步跑出来一对母女,锦衣金钗,好不华贵。 那妇人牵着七八岁大小的一个女童,出的门外恰好听到这一句,姣好的面容上立时一片欣喜,当下忍不住高声问道:“可是国公爷到了?怎的没人报一声?还得要多少时辰才能到得家门?” 第14章 初遇极品(捉虫) 本来喜庆欢喜的气氛被这一声高声叫喊打破,秦东笑脸一僵,心下一个拐弯,立时改变主意,也不打算往外头跑了,眼珠子一转,却是丁点儿视线不往那对母女处瞄,只是面露笑意,若无其事的同麦嬷嬷玩笑,道:“嬷嬷无须挂念,秦东那小子在爷身边儿伺候呢!我若是及不慌的往跟前儿赶,那小子指不定怎么埋汰不乐意呢!以为咱们嫌弃他没伺候好爷——已是进了城门,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嬷嬷且耐心等等。” 旁若无人的言谈,竟是毫不将那妇人放在眼中,无视到了极致。 麦嬷嬷瞧着秦西做派,笑眯眯的脸上满是慈祥,和蔼的看着秦西,好似没听到那妇人不满的叫嚣,只和和缓缓的说道:“既如此,就听你的便是。只是,这府里……” 竟是絮絮叨叨的同秦西商量起府中事宜,一些个平日里不当回事儿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会儿两人却都当成极要紧的大事儿似的,瞧着真是忙碌的不行,尤其没空搭理那对不请自来的母女。 一旁被人当成空气一样的鸾花,摸了胭脂的脸上乍青乍红,牵着女儿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她咬着嘴唇,只觉一阵的难堪! 他们看不起她们母女,满心满眼的瞧不上她们! 凭什么?当初,也是国公爷接了她们母女进的府,主子还没说话的,这些个当奴才的倒是先摆起脸色来了? 哼,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麦嬷嬷眼咪咪的眼睛,好似不经意间一瞥,那妇人咬牙恨恨的模样儿便映入眼底。 看到这一幕的不止她一人! 转过头往街头望去,麦嬷嬷同秦西相视一眼,随即颇有默契的移开眼去,面色不变。 只是麦嬷嬷那圆圆胖胖的笑脸上,细细长长的眼底一抹厉色一闪而逝。 不过是国公爷一时心慈,怜悯手下将领早逝,妻女无着,这才接了这对孤儿寡母进府,本打算帮着她们把葬事办妥,送她们一些钱财好安身立家,各自过活儿。 却不想这对母女竟是厚着脸皮,就这么赖在府中,不肯走了! 这可是把麦嬷嬷气得够呛! 看着娇娇弱弱的,却不想脸皮比城墙还厚!国公爷给的安家银子人家收了,可应是赖在府里,明说暗劝的,平日里看着在机灵不过的人,竟是好似全完听不懂一般。那装傻充愣的模样儿,若不是麦嬷嬷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米粮,身子倍棒儿,怕也是得气出毛病来。 可巧儿,更叫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呢! 既是死皮赖脸的非要赖在府里,知晓自个儿不招人稀罕,便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是了。偏人家还不这样儿。 拿着国公爷给的安家银子,大手大脚的散出去,不是买衣裳就是换首饰,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钻着脑袋往前书房寻摸,见天儿的打听国公爷动静。 时不时的提着个食盒,说是为国公爷做的吃食,打着的却是她那亡夫的名义,着实叫人不齿! 那做派,什么盘算,真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倒是多亏国公爷公务繁忙,先头交待下去,后头便撩到脑后,再不将这对没脸没皮的母女当回事儿。 府中前院乃是国公爷休憩之所,又有秦西这个机灵鬼把持着,自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府里底下人也是会看眼色的,妇人的银子照收不误,嘴巴却是牢靠的很,胡扯八瞎的半点儿真话没有。 这事儿府中人人皆知,却也只有这妇人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自个儿已是个大大的笑话。 这世上,若是说理,首得那人是个懂礼知耻的,可若是对方恬不知耻,没羞没臊,拿自个儿脸皮不当脸皮,那就不值得说什么了。 这等无用功,麦嬷嬷自是不愿干的,因为毫无益处,不过白费唇舌罢了。 就譬如今日,一大早的满府之中俱都动作起来,为着国公爷回府做准备。可被遗忘在角落中的这对母女,却是一概不知,只等着人都守在门口,这才急急忙忙的换了衣裳,打扮之后往门口赶来。 可这位鸾花夫人,却是仍不自知,自个儿都不知自爱自重,旁人更是不会尊重于她。如此种种,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就在一干人心中万千纠缠之中,街头一行车队渐渐驶近。 马车停在门口,沉香抱着小包袱,动作灵巧的跳下马车,跟在国公爷身后,身边儿立着秦东,养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眼前圆圆胖胖瞧着就喜庆的吗嬷嬷,眼中含泪的跟国公爷见礼寒暄。 “奴婢见过国公爷,爷可是安好?” 麦嬷嬷眼中满是激动,她可是看着国公爷长大的,如今倒有几年未见,心情激荡自是不可言说,只眼眶中泪水不停打转,沈敬重冷肃面孔有一丝缓和,上前扶起麦嬷嬷,语气低沉的道:“嬷嬷起吧,我一切都好,牢嬷嬷挂念。” 他不是喜拖拉之人,此时更是顺势托着麦嬷嬷的手臂往门里走去。 麦嬷嬷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了,对国公爷习性也是了解。于是,便不再多言,只顺势往里走去,只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眼看着国公爷马上跨过门槛儿,一旁干看着的鸾花夫人却是忍不住了。好不容易见国公爷一眼,她可是连半句话都没说上呢! 心下着急,了,鸾花连忙拉着女儿往前蹭,无奈秦西早防着她呢! 为着不让这不着调的女人扰着国公爷,他刚才一见礼,连句话都来不及跟国公爷回禀,便往鸾花这边儿挪过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脚下一动,身形微转,恰好不好的挡在鸾花身前,阻住去路。 鸾花左挪右移的,可偏偏前头那堵墙也跟着来回晃荡,就是拦着她,不能前进半步,眼看着国公爷的身影就要消失,心里头一股子急躁再也隐忍不住,狠狠瞪着眼前抬眼望天的秦西,咬牙恨恨道:“你快让开,国公爷好容易回来,我们母女深受爷的恩德,自是该上前见礼……你这么拦着,到底是何意?”这不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吗? 秦西却是不急不慌,看着秦东巴着门框朝她挤眉弄眼,两人对了个眼色,秦东便抓着早就不耐烦却一直忍着不掐死他的沉香,急忙朝国公爷跑去。 这厢秦西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笑嘻嘻的脸上晃晃悠悠的,慢慢说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说——胡夫人!” 妇人亡夫姓胡。 秦西眼中轻蔑毫不掩饰,“这都几年了,爷看在胡将军的面上,送您一笔安家费,叫您回老家或是买房造屋的,都随您。可您这推推拖拖的,说是慢慢儿找房子,可这都多长时间了,就是个金屋也该造好了不是?您看,现在我们爷回来了,您这样的身份,就是为着胡将军着想,您也该另寻住处了罢。” 第15章 争气 一点儿情面不留,这话好似直接删到脸上一般。 胡鸾花面色青白交加,身边儿的女童咬着唇低着头,掩住眼中羞愧,沉默不语。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汹涌怒火,胡夫人勉强扯起嘴角,说道:“我本是打算……可这不是爷来了么?我们母女承爷恩典,总要当面道谢,才是正理不是……” “嗤……” 话未说完,秦西嗤笑一声,毫不掩饰鄙薄之态,斜着眼,撇嘴道:“您的心意我们爷心领了,只是这面——却是不用见了,用不着!再者,我们爷也是看在胡将军的面儿上,给你们母女一大笔安家费,为的不过是叫胡将军家眷日后生活的好些,您既是得了便宜,心里知道就成,安安生生的寻了房子,好生把胡将军的后人养大成人,就是积了大德了。”你且安生些,就是帮了我们爷大忙了! 心里暗暗腹诽,秦西却是知道这话只能心里头过一遍儿,若是当真说出口,惹得这女人拿捏,弄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当借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这话已是不客气之极。至少胡夫人面上已经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是气得。 话都被人说到这份儿上,脸面什么的压根儿顾不得了,胡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到极致,反而生出万千勇气,下巴一昂,傲然本色尽显,理直气壮,满脸冷笑,道:“当初可是国公爷亲自将我们请入府中,如今是走是留,国公爷都还没发话,你不过是个奴才,倒管起客人的官司来了,可真是好大的脸。” 她虽客居沈府,好歹也算客人,好不好的可轮不到一介刁奴冷嘲热讽。 被人指着鼻子骂,秦西却是连眉梢都不带动一下的,仍是咧着嘴嘻嘻笑道:“您这话错了,我们爷可是老早吩咐了,送您安家费,再帮衬着您或是买房置家,或是回老家过活儿,都可。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可是一字一句跟您说过的,半个字都不敢落下。只是您非要当做耳旁风,听完就当没这事儿似的。左推右搡的,就是不肯出我们府大门……呵呵,如今,您又说这样的话,可是不妥罢?” 这么明晃晃的自个儿打自个儿嘴巴,可真是要脸的很呢! “你……” 胡夫人浑身颤抖不已,染着凤仙花儿汁的细长手指抖抖索索的指着秦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的。 秦西眼中满是鄙夷,当初这位胡夫人入府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儿,头上插着两只银钗,手指上的厚茧,一看就是惯做家务活儿的。 这几年在府里,虽说看不惯她们,可到底没谁亏待过。这身细皮嫩肉,可不正是他们这些个奴才伺候出来的。 眼看胡夫人嘴巴开阖,似要说些什么,秦西眼睛一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笑着开口,出口的话却是冰冷刺骨,“胡夫人不必为难了,您许是记性不好,也罢,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多提醒几遍也是应当。今儿我就再明明白白的告您一声,您尽管安心出府还家,我们爷公务繁忙,早在胡将军葬事儿时候,就交待过,让您和您家女儿回自个儿家去,好生过活儿。您可是听清楚了?” 说罢,顿了下,语气微转,嘴角咧得越大,悠悠然,道:“至于……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是不劳您费心。咱们是奴才不假,可也只是国公府的奴才,正如您所说,您登门做客,咱们做奴才的即便有哪处不妥,自有我家主子教导,跟您没什么相干,自然也就轮不到您这‘客人’赤眉瞪眼的摆主子的款儿。” 拉长的音调,一波三折,里头的意味儿再清楚不过。 这样毫无顾忌的羞辱! 胡夫人浑身颤抖的听了之后,头一个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抬起头四顾,见门外除却他们三人,已再无旁人,才暗暗的松了口气。随即升腾而起满腔愤怒,然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此时,她竟才发觉,自己无言以对。 尴尬、气恨等情绪匆匆而过,如火球般在胸口来回滚动,正在这时,心里头突然想起,她那死鬼夫君还在时候,但凡有人稍有一丝不敬,他那坚实厚重的身子便挡在她跟前,给她遮风挡雨。 那时候日子确实苦了些,可她却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千般疼爱万般爱护,那时候……就算是国公爷,也不是高看她一眼,又哪里沦落到今日这般—— 任人百般羞辱,肆意打脸…… 心中思绪繁杂,一时间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胡夫人心中一酸,顷刻间便红了眼圈儿,眼泪如滚珠般滑落脸颊,哀伤悲戚,委委屈屈,好不可怜。 低头垂泪,恰好对上女儿胆怯目光,胡夫人一怔,随即一下子往女儿扑去,母女俩搂成一团,嚎啕不已。 秦西一看,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得了,又来这招—— 看吧,看吧,这一场哭完,肯定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赖在府里不走喽! 这几年里,这样相似的场景,不知发生过多少回,结果如何,他真是太知道了。 不屑的嗤笑一声,秦西不愿意再耽搁,国公爷入府,头一件事儿不是歇息,而是端坐书房,等着他们这个管事儿得一一回禀自个儿管辖之事,这是惯例,他的赶紧着些。 左右,他同这位不知所谓的胡夫人早就撕破脸皮,人家有是个能耐得住磨的,除非把人直接扔出去——却是不能够。 好歹得看胡将军的面子不是,那可是条真汉子! 这么着,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不能拿这女人怎么样!索性先撩开了去,正事要紧。 心里头想着,秦西再不看那对母女一眼,转身迈着步子,飞快的往前书房走去。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寂静的门庭之前,只余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越来越小。 顺着拦在眼前的帕子缝隙,看着那讨人厌的奴才消失不见,胡夫人脸上的泪一下子止住,眼睛眨了几下,再无一丝泪意,小心翼翼的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生怕弄花脸上妆容。 女童仍抽抽泣泣的抹着眼泪,胡夫人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来,厉声斥道;“别哭了,人都走了,哭给谁看?” 女童身子僵了下,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无措的看着胡夫人打理妆容,静了一会儿,咬着唇小声问道:“娘,那……咱们回家不?” 她可是全都听懂了,他们都想赶她们离开呢! 胡夫人眉头一竖,瞪着眼,呵斥道: “回什么回?往哪儿回?你爹早死了,咱们孤儿寡母的,如何过活?我实在怎么跟你说的,咱们得跟着国公爷,若是国公爷不要咱们,出了府,咱们娘俩儿就得让人欺负死。” 女童低着脑袋,揉着衣角,声音低的好似蚊子哼哼似的,“可是,可是他们好像不想咱们住,住在府里。” 胡夫人此时已站直身子,打理衣衫,闻言,尖利的指甲狠狠得戳在女童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他们不想?凭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些奴才罢了,当不了主子的家,也赶不了咱们。不然,他哪会儿只逞些个口舌之利,说些个难听话,终归还不是管不了咱们母女,只嘴上出出气。你呀——” 长长的呼了口气,胡夫人抬手抿了抿鬓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低声交待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平日里机灵点儿,国公爷那样的大人——傻头傻脑的可入不了国公爷的眼,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讨好国公爷?” 说着,眼光微闪,手指微动,抚过女童细嫩白皙的脸庞,幽幽的叹道:“你长得随我,漂亮又讨喜,国公爷只要见了你,必会欢喜。你好生记住,若是你争气些,再加上你爹先前的情分在,国公爷必会待你如亲女,到那时,到那时……咱们的好日子就到了。倘若不然……” 胡夫人语气突然一转,冷冷继续道: “国公爷若是不喜咱们,这府里容不下咱们,那咱们娘俩儿就只能过回从前的苦日子去,你这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头上戴着宝石珠子,珍珠手链儿,可就再不能有了。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吗?这些好东西就只有这府里有,只要讨得国公爷欢心,往后你才能继续过这样的好日子,你得争气……咱们都得争气,知道了么?” 女童愣愣看着目光灼灼盯视着她的娘亲,心口好似被点着一般,一字字一句句不停在脑海里晃悠,叫她惶恐又害怕,眼睛忍不住往自己手臂上看去,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手钏,映着白嫩嫩的手臂,看着好看极了。 这是她最喜欢的,日日不离身。 定定的盯视片刻,女童缓缓抬头,同娘子目光相撞,半响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一字一句的郑重道:“知道了,娘,我会争气的,咱们一定不离开这里。”要一辈子在这里吃好的穿好的,过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日子。、 第16章 日常 沈敬重奉皇命而来,自是有许多要紧功夫,他又不是喜好多话之人,身边儿亲随俱都知他习性甚深,自是不用他多说半个字儿。 只是这回身边儿多了个沉香,因为某中不可言说的理由,他又是属意这丫头跟在他身边儿伺候,是以一进家门,面对老嬷嬷泪光满眶,沈敬重长臂一伸,一扭,将身后抱着包袱愣愣跟着的沉香,提溜儿到跟前,往麦嬷嬷怀里一塞,交待一句“嬷嬷教教她!”,然后衣袍一甩,大步往书房而去,那里已经站了半屋子的管事下属,等着回禀常务。 秦东笑嘻嘻的冲麦嬷嬷打了个长揖,瞥脸朝沉香做了个鬼脸儿,便一路小跑跟着国公爷去了。 沉香呆呆的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人影渐渐远去,不禁紧了紧怀中的包袱,喉咙微动咽下一口吐沫,然后慢慢的转过脖颈,忽的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眸,随即反射般的,咧着嘴角回笑了下。 麦嬷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怀中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儿,倒是长得白净,只是瞧着有些呆呆的,不过,嗯——这眼睛嘛,倒是生的实在好! 先前秦西那小子得了秦东的来信儿,也提了这么一句,她倒是记在心上。如今这么一看,也还算不错。 虽不知,国公爷为何寻了这么个小丫头跟在身边儿,可主子行事自有缘由,这里头的缘故自是不是她们这些个奴才可以指手画脚的,况依着主子脾气儿,能有句交待,已是对这丫头格外看重,她自是要好生尽力。 审视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收回,眼中精光闪过,麦嬷嬷笑眯眯的拍了拍沉香的脑袋,和蔼的笑道:“丫头,你叫沉香是吧!” 沉香双手环胸,抱着怀中包袱,闻言点了点脑袋,清脆嗓音娇软,“是,奴婢姓秦,名沉香。嬷嬷您怎么称呼?” 倒是个懂礼数的! 麦嬷嬷暗自点头,面上却丝毫白白胖胖的脸上笑的迷成一团,让人不自觉的就产生亲近之感。 拉着沉香的手,一边儿往后厢房走,麦嬷嬷一边儿温和的低低告知,“沉香啊!嗯,是个好名字。我姓麦,沉香往后叫我一声麦嬷嬷就成。” 沉香一路上被秦东磨的,眼力劲儿上涨不知多少,当下便甜甜叫了声,“麦嬷嬷!” 只是美中不足,一张小脸儿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麦嬷嬷何等眼尖儿,只这一面便把沉香的性子摸熟了五六分,这会儿见小丫头面上木木的,嘴巴却是不笨,已是满意了八分,是以旁枝末节不曾计较,只笑着点点头,和气的不得了,“乖,沉香往后就跟着麦嬷嬷啊!爷说让嬷嬷教你,这后院合着前头书房的事儿,凡是跟国公爷相关的,嬷嬷都得教给你。这里头事多且杂,可是累人的紧,沉香可怕?” 沉香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闻言立时抬起脑袋,毫不犹豫的说道:“沉香不怕。” 她跟着出来,不就是为的这个吗?再苦再累,还能比得过上辈子跟着老乞丐天南海北的奔波还要艰难? 麦嬷嬷这回是真笑了,笑入眼底,很是欣慰的摸了摸沉香的小脑袋,语气带着一丝赞扬,“好,好,沉香真乖。来,来,跟着嬷嬷走,早知道要来个小丫头,这屋子物件儿什么的,嬷嬷早就准备妥当了,沉香去瞧一瞧,看看还缺什么,跟嬷嬷说,嬷嬷叫人给你添上。今儿刚到府里,可是累紧了吧!赶紧的,嬷嬷早叫人备好了热水,先给沉香洗一洗,去去乏困,再换身衣裳,嬷嬷带着你往府里走一遭,到处看一看。“麦嬷嬷常年替国公爷打理北疆这边儿诸多事宜,像是人情往来什么的,多多少少粗粗细细都要过一眼。如今看国公爷的意思,是要好生看重沉香,几句话下来她也对这个老实的小丫头有些许好感,是以这态度,便真真正正的和蔼可亲起来。 心里头认可了这人,不自觉的话便多了不少,此时更是拉着沉香,一边儿给她只这四周各处,一边儿絮絮叨叨个不停,“……往后,这里里外外的事儿大多要交给你的,国公爷是做大事的人,咱们这些爷身边儿的人,自是要把事情做到细微之处,谨慎细心,最是要的。沉香啊,这些嬷嬷都教给你,你可要认真学着,爷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辜负爷的一番苦心……” 沉香偏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面上表情不变,呃,好吧,就是面无表情,嘴巴倒是利索,脆生生的应道:“是,沉香会好好跟嬷嬷学!” 说着说着,两人身影渐渐走远。 一番梳洗过后,沉香穿着麦嬷嬷让人准备的新衣,一张小脸儿上越发木愣愣的。 任谁被当成木偶娃娃一样,一会儿梳个头发,再往头上绑金色的小铃铛…… “沉香乖啊,来,抬手。” 麦嬷嬷满脸喜色,一亮的兴致勃勃,从侍立一旁的婢女手中匣子里,挑出一样又一样,比划比划瞧着不好,摇了摇头,又换一样,就往沉香身上挂去。 她这般岁数,无儿无女,更不用说孙女了,如今来了这么个小丫头,可不正好勾起瘾头,小丫头又是个乖巧听话的恶,她心里喜欢,便当成自个儿亲孙女一般打扮起来。 府中不缺银钱,她帮着国公爷料理家务,手中自是宽泛的很,再加上个手头更是宽泛的主子爷,故而,麦嬷嬷打扮起沉香来格外的有底气。 在麦嬷嬷这把年纪看来,小孩子家家的就应该怎么鲜亮怎么来,刚看见沉香,小丫头穿的灰不溜秋的,再又一路风尘,说实话,可不怎么漂亮。 如今,这么一拾掇吧! 啧啧,麦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可是有些像样了! 麦嬷嬷兴致勃勃,可是苦了沉香,两眼珠子左右晃悠,最后齐齐往中间一聚,使劲儿往眉心坠下的一枚白银镶蓝宝石的额心坠上那儿瞄,憋着劲儿才忍着不摇头晃脑,只是模样到底奇怪的很。 麦嬷嬷瞧的好笑不已,作势轻拍了下沉香的胳膊,嗔怪道:“女孩子家家的,可不好这么奇模怪样的。”可是不端庄的很。 沉香却是鼓着脸颊,闷闷的开口道:“嬷嬷,沉香是个丫头,这些……东西,不好用在沉香身上的。” 尤其脑门盯着个硕大的碧蓝透亮的蓝宝石,乖乖,那个大哟——她都不敢动动弹,生怕一蹦一跳的,那玩意儿可不得抽到脑门儿上,疼的厉害…… 瞧这丫头想的,跑偏到八百里外了都! 这么好的东西,就是麦嬷嬷手中也是只有这一个,不是看着沉香顺眼,丫头瓷白似的皮肤,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换了别人,她还舍不得呢! 就这,这丫头还嫌弃上了,可真是? 麦嬷嬷瞧着沉香一脸“好麻烦哦!”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一个爆栗子敲的沉香缩了缩脖子,“可是个没见识的,这么好的东西,若是旁人还不得立马搂到手里,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偏你跟得了什么倒霉东西一样,我可跟你说,沉香!” 看着眼前丫头懵懵懂懂的眼神儿,麦嬷嬷颇觉自个儿任重而道远,顿时语重心长的道:“你往后可是得跟在国公爷身边儿的,那就得是一等的大丫头,爷规矩大,你须得万般上心,旁的往后再说不迟,只今儿嬷嬷教你头一样——你这行为举止,穿衣打扮,处处当的可是爷的脸面,咱们国公府好歹也是勋贵里头一份儿的,你这身份,出去就是与三四品的官家小姐想比,也不差什么。沉香啊——你嘛!模样好,底子也算上等,就是不怎么会打扮,这可不行。” 麦嬷嬷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一双胖胖软软的手在沉香身上来回动作。 沉香这时知觉自个儿脸都要僵了,浑身上下只眼珠子还算灵活,由着麦嬷嬷搬着脑袋翻来覆去的瞅,好容易麦嬷嬷收回手,沉香还没来及松口气,便听到麦嬷嬷肃整的声音传来,“哎——罢了,今儿旁的事儿咱都不管,只一样,嬷嬷先教你怎么拾掇自个儿,这个当前最是要紧,你得先学着往好看里拾掇,挑拣衣裳搭配荷包什么的,先学会这个,爷那里衣裳针线,你就先统管起来,先练练手。” 说着,便起身拉着沉香,往库房里取来各式布匹料子,一样样指给沉香看,细细解说…… 沉香木着一张小脸儿,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堆积如山的库房,心里头真是疑惑的紧,不明白她是怎么从厢房里被人大版的木偶娃娃,徒然蹦到这里来的。 只是看着比十个她摞起来还要高的架上华光闪耀的锦缎布匹,再转头看一眼麦嬷嬷慈祥和蔼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头忍不住一抖,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来…… 为什么她总觉得自个儿掉进什么坑里了呢? 第17章 骂架 清晨,天刚蒙蒙亮,微凉的空气扑入鼻端,深吸一口气,胸腔之中顿时一片凉爽。 此时沈府外院书房后巷房门外,沉香穿着一身簇新的嫩黄缠枝比甲,底下配着一件湖蓝色六幅兰花百褶裙,一张小脸儿被麦嬷嬷摁着擦了香膏,头上两个小包包缠着金丝铃铛,莹润肉厚的耳垂上挂着一对小巧的金丁香,就连端着水盆的手上,也没逃过麦嬷嬷的利眼,一串色泽莹润,泛着暖暖霞光的珠串衬着瓷白如玉的肤色,当真好看极了。 若是不瞧着沉香手中之物,便是说是哪个大家里头正经姑娘,也是有的。 起码,这副打扮,麦嬷嬷瞧着就十分顺眼。自家里的人,就该比旁人气派多了去! 满意的点点头,麦嬷嬷压低声音,细细交待道:“嬷嬷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只是嘴上功夫却是不顶用,还得手脚利索,眼明心亮才成。虽说嬷嬷觉得沉香挺好,可沉香你是国公爷亲自点了名的,这好不好的,自然还得爷说了算,咱们再如何作想,终是不抵主子一个点头不是?” 看着小丫头木着一张小脸儿,面无表情,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不妨,不知觉的,麦嬷嬷就觉得牙疼的慌,回想前一段时日对沉香加紧训导,这丫头得反应,麦嬷嬷忽起一阵怪异想头,只觉得自个儿快要累成狗,偏这丫头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不管气恼还是欢喜,这丫头嫌少变脸……若不是一张小嘴儿还算讨人喜欢,麦嬷嬷真要狠狠点一点她那亮光光的小脑门儿了。 也就在爷身边儿伺候,爷事多大量,不在乎这个,不然哪里能教这样没个笑脸的丫头,杵在眼前。 麦嬷嬷暗暗腹诽一通,可看着沉香清澈透亮的眼眸,到底还是舍不得对着小丫头使脸色,只是忍不住轻轻点了点沉香的脑门儿,轻声道:“嬷嬷知道你心里明白,原这也是你头回当差,爷性子虽冷,倒是跟个丫头计较不得。你上心些,手下活套些,不然若是爷觉得你笨手笨脚,你就还得跟着嬷嬷从新学去。” 这是吓唬她喽? 沉香眼珠子动了动,额头一派黑线。 心里头不由想到前几日麦嬷嬷拿着一溜儿锦缎,指着一堆红色段子,叫她从中分出什么桃红、银红、绯红…… 天知道那眼色瞧着都一个模样儿似的,可是闪瞎她的狗眼! 现在想起来,她眼睛还冒着金星转圈圈儿呢! 当真是噩梦,不堪回首啊好么! 抬眼对上麦嬷嬷眼中期待,沉香一顿,抿了抿唇,安抚道:“嬷嬷放心,我都晓得。” 任谁光是一杯茶水温度都得调了三百杯,不行都难啊! 当然,这些个碎碎念沉香是不敢说的,不然那细细长长的柳条,抽在小臂上,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麦嬷嬷自是不知沉香心中怨念,只是听了沉香亲口保证,这才松了口气。 相处这段日子,麦嬷嬷也是知道,这丫头不爱多话,但只要说出口,必定会做到,如此,她也就放心了,“这就好。” 麦嬷嬷抬头翘了翘天色,探头往屋里瞥了眼,侧耳细听,有了声响动作,忙推了推沉香,“爷起身了,去吧!记着,手脚轻者些啊!” 沉香木着一张小脸儿,心里头暗暗嘀咕,瞧嬷嬷这着急劲儿,恨不得将她手中水盆抢过来,自个儿进去似的,这可真是…… 对着嬷嬷点了点头,脚步微转,轻轻跨进门内,屏神静气的往没事走去。 然脚步稳健之下,沉香心中还在不停叨叨,别以为她没看见秦东那张猥琐的大脸,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她这把他从前的活儿给干了,秦东不就闲了,怪道美得傻兮兮的。 行到内室,一抬眼便见国公爷已是身着内衫,立在屋中,瞧见她进来,眼神往水盆上一瞥,吩咐道:“放那儿吧!” 他历来自个儿动手惯了,倒是不用事无巨细由丫头伺候,他也不习惯。 沉香多听话呀,低头应道,“是。” 说着,轻手轻脚的将水盆放好,毛巾子摆好,瞧着国公爷自个儿弯腰撩水洗脸,静静站了片刻,沉香眼神往内室一瞥,稍一停顿,便自觉的往床铺边儿上,折被叠褥,忙活起来。 屋中打理妥当,沉香快一步,拿了干净衣裳,搭配好了头冠,玉佩,一样样的递给沈敬重。 两人俱都安静无声,却是显得默契自如。 等收拾妥当,外间用过饭后,沈敬重带着秦东、秦西大步出门去了。 只是沉香却是不用赶着的。 站在大门外,看着几人驾马离去,沉香回想了下一早上所言所行,嗯,还好没出差错,只是还得细细想一遍,不然照着麦嬷嬷那细到头发丝儿的问法,她肯定要挨白眼的。 转身低着头,刚跨进门槛儿,正想着一会儿嬷嬷问起,该如何回话。忽然只觉眼前一暗,一阵浓郁胭脂香味儿扑鼻而来,沉香反射一样身形一动,往边儿上一闪。 便听“哎呦!”一声,好大一坨“碰”的砸在地上。 疑惑的皱眉望去,只见一身着大红衣裳的女子扑倒在地上,因着这一磕,头上金灿灿的一片呼啦啦的掉落下来,只叫沉香看着,就替她头疼的慌。 这是把首饰盒都戴在身上了吧! 这么些个金子,也不怕把脖子压弯了! 沉香偏头看了看,嗯,生面孔,不认得! 想了想,左右不是自个儿撞的,人家乐意往地下爬,她拦着也没道理不是? 抿了抿唇,沉香转过身子,抬步往里头。可刚抬起脚步,身边又是一道厉风袭来,沉香真相翻白眼儿了,脚步轻巧的又是一躲。手臂却是抬起,牢牢一攥,定睛看去。 哟!好么!趴个大的,又来个小的,还都是冲着她来——她这是招谁惹谁了都? 瞅着眼前身形比自个儿大一圈儿的女孩儿,瞥了眼高高抬起,仍不断挣扎被自个儿攥的紧紧鍀手臂,啧啧,胖乎乎、厚呼呼的,这要是扇到自个儿脸上,得终成猪头了吧! 沉香只是不爱说话,没有表情,可跟傻啊什么的不沾边儿,这明显是冲自个儿来的,她又不认识这女孩儿,没招没惹的,凭什么啊? 她脑袋上写着好欺负仨字儿不成? 这么一想,沉香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道: “你谁谁?为什么打我?” 女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瞪着沉香,不断挣扎着,咬着牙骂道:“快放开我,贱丫头,你把我娘推倒,我不打你打谁?你该打。” 她绝对没干这事儿! 还有,这个母女俩? 沉香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抚着膝盖呲牙咧嘴,也冲他恶狠狠瞪眼的女子,再转头瞧了瞧这女孩儿——好吧!不得不承认,这俩人不管长相还是衣着打扮,甚至表情眼神儿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瞅瞅,就这被扯着手,还使劲儿伸着尖利的指甲,往她脸上抓挠的狠劲儿,不是母女她都不信! 沉香往后扬了扬脑袋,天降横祸了这是! 被冤枉的沉香心情也不好了,眉头皱的更紧了,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不快,却还是沉静回道:“我没有,你娘是自个儿摔倒的,我连她衣裳边儿都没碰着。” 她只是躲了一下——而已! 女孩竖着眉头,满脸凶狠,扯着嗓子尖声叫道:“我娘跌倒就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躲开了去,我娘有怎么会倒到地上,都怪你个贱、丫头,都怪你。” 还能这么算的!没见识的沉香愣住了。 然不过片刻功夫,沉香却是更生气了。因为衬着她跟这女孩儿讲道理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女子趁她不妨,一爪子挠过来,往她面皮上招呼。 若不是她实在警觉,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破相了。 “你们好恶毒,我要告诉麦嬷嬷去。” 沉香一张小脸儿木的更厉害,硬邦邦的指着俩人道。 她不打算讲理了,因为这俩人压根儿不跟旁人讲理。 府里除了爷,最大的就是麦嬷嬷了,嬷嬷说过,有人欺负她,就找嬷嬷给她做主。当然,除了主子除外。 这会儿她已经想起这对母女是谁了,嬷嬷给她普及府里花名时候,提起过的。沉香记得深刻,是因为说起这俩人时候,嬷嬷难得的撇嘴撇的老高咧! 到底是客居府中的,她一个丫头,不宜出面,还是交给麦嬷嬷处置合适。 思量间,沉香已是将这母女俩叠罗汉似的,大的搁下头,小的摞上头,最高处沉香一屁股做下去,将俩人压得死死的,旁边儿还立着几个人证,静静等着嬷嬷过来。 哼!当她是傻的不成,早瞧着不对时候,她就使人往嬷嬷那儿报信儿去了。 这会儿,屁股底下的妇人已经被压得直翻白眼儿,奄奄一息,然而,上边儿女孩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活泼的不行,只是话题已经偏到八百里外头了,“……你个贱、丫头,你是哪里院子里的?我跟娘都是府里的贵客,是国公伯伯亲自请进府里的,你个贱、丫头,你敢这么对我们,回头我一定要跟国公伯伯告状,让他拿鞭子抽死你这贱、人……” “……贱、人,贱、丫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戴这么好的金铃铛,那么大个的宝石,也不怕砸死你……贱,丫头,一定是你偷来的吧!识相的你赶紧放开我们,不然。我一定告知国公伯伯,告你个偷窃之罪,打你一百版子,要你的狗命……” 女孩满心怨愤,一想到刚才到了门口,映入眼帘的那一串金铃铛,合着芯子里头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她眼睛都红了。 这东西她早见过的,喜欢的不得了。只是这玩意儿攥在那老婆子手里,她实在喜欢的紧,忍不住磨着娘亲去要了几回,可那老叟婆新奇的紧,硬是死死握在手心,不乐意送给她戴,可是让她眼馋许久…… 不想,今儿却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看见了,当时她脑子轰的一声响,再看不见其他,只蒙头冲上来,朝着这不要脸的丫头招呼…… 至于,娘亲摔倒在地,不过是她随意寻得借口罢了。 原本宁静的大门后头,一阵高过一阵的谩骂声,衬着尖利的嗓音,只叫人耳膜打鼓似的,痒的发疼,忍不住捂起耳朵。 那话却是越加不堪入耳,什么“小娼、妇!贱、蹄子!骚、娘儿!”从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孩儿口中吐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麦嬷嬷带着一干人急急到达时候,正听到最精彩的部分。 麦嬷嬷登时就黑了脸,再定睛一看,神色却是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神色莫名的盯着谩骂声中兀自安静如斯,面无表情的沉香,视线下移,最底下那妇人已是忍不住吐舌头的死狗状,心里头当真苦笑不得。 第18章 回归 18 府里的事儿大大小小也就这么些,其中最是甭搭理还的就是这对母女,如今又是弄出这么档子事儿,还攀扯到她家沉香身上,麦嬷嬷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 左右并无旁的甚事,麦嬷嬷不乐意自家大门口丢人现眼,派人将胡家母女提到后院厢房,细细询问事情起末。 待问清缘由,眼角不经意间瞥见那女童恶狠狠瞪向沉香——头上的,金铃铛? 这是由嫉生恨,这才寻衅挑事的意思! 慢慢的吞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麦嬷嬷神色淡淡。 这几年她也是金啊玉啊的,养着这女童的,倒不想,还是这般眼皮子浅薄? 至于大的这位…… 麦嬷嬷抬眼往斜对面椅子上,俯着身子抚着胸口,一身锦衣皱巴巴跟干菜叶子似的模样儿,啧啧——当真好生狼狈! 不过也是活该! 正经家的太太夫人,哪有巴巴的往门口贴望,眼巴巴瞅着爷们儿的? 还要不要脸了! 凭白让人心生不喜,如此倒也怪不得她总是看不上她们母女? 麦嬷嬷戏中不喜,眼皮一耷拉,移开了视线,不愿再看那母女一眼。 屋中静了半响,只余呼呼喘着粗气儿的声音时时回响,麦嬷嬷端起茶碗,咽了几口,眼角往身边儿立德笔直的沉香瞥了眼,想了想,偏头叫了声,笑着开口道:“眼瞅着要到晌午了,早上爷出门时候说了,今儿营里公务繁忙,没得空回来用午膳。没法子——你跑一趟吧!” 只当没看见胡夫人揖听见“爷”这么个字,顿时身子一挺,两眼放光的就跟打了鸡血似得,只笑咪咪的瞅着木着张脸的沉香,道:“我吩咐厨房,备了食盒,八荤八素,分量都足足的。爷不爱吃独食,必是要和部下几位将军同用的,你送到那儿,只把东西搁下,旁的不用管,晚间自有秦东那小子给捎带回来。” 沉香本来觉得,过了一辈子儿,不当小乞丐了,怎的还有人欺负她?难不成真像那老乞丐说的,她眉眼生来一副软瓜样儿,谁见了都想敲打几下? 正不高兴着呢!尤其那小的两眼跟火炮儿似的,盯得她头皮都要发烫了,她都要忍不住攥起拳头,把上辈子打扁丐帮无敌手的本事从新亮出来,哎——冷不丁的被叫自个儿名字,再一听吩咐,二话不说,点头应下,就往外头厨房去了。 再跟屋里呆一会儿,她怕自个儿会忍不住揍死那俩不要脸皮的…… 衣袖下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沉香沉了口气,缓步往厨房走去,心间翻腾的戾气被她竭力压下。 刚才大门口,女童冲她张牙舞爪,满口谩骂的情形,让沉香忆起前世里流落在外许多不好的回忆,而那恰恰是她最不愿意记起的。 当乞丐的日子并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两三天能吃个半饱就跟神仙日子一样。 当时前头时候,捡了她的老乞丐转头就把她扔到破庙里头的乞丐堆里,由着她自生自灭。那老乞丐眯着一双浑浊的双眼,眼皮耷拉着,嘴角的冷漠夹杂着嘲讽的模样儿,直到现在还留在她脑海中。 老乞丐嘶哑着声音,嘎嘎阴笑了两声,便转身走开,只留她面对四周一双双绿油油满是恶意的眼神,兀自挣扎。 第一天,第二天……直到第三天,她才讨到一快干瘪瘪的窝头,可还没搁到嘴边儿,就被四五个人摁着抢了不说,还差点把他腿给打断…… 那种疼——真真刻骨铭心! 亦是从那时起,她才从懵懵懂懂一点一点学会打,学会抢,学会怎么才能快些吃饱肚子,也慢慢学会怎么才不光能护着自己的要害部位,一点一滴的打回去,挨打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再没输过…… 那时候,胳膊断过,腿瘸过,好些回他都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可那老乞丐总能及时出现,给她治好,然后再把她扔回去……直到一月之后,那老乞丐徒然再次出现,二话不说,提溜着她,天南海北,四处为家。 …… 那段时光,如同光暗里黑沉沉的阴影一般,是她不愿记起却又无法否认的曾经。 如今一切从头开始,她小心的避开昔日的惨局,曾以为自己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却不曾想,心底深处经年累及沉淀的浓浓戾气,却是始终不曾彻底泯灭。如同枯草之下星星火电,或明或灭,只要清风微微拂过,立时便会生出熊熊大火,灼烧心魂。 刚才,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她就要忍不住掐断女童的脖颈,若不是咬着牙使劲儿忍着…… 她手中从不干净,见过血,也有过人命…… 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沉香低头,展开手掌,任由手心粉末随风飘散。 适才在大门口,她同女童争执之时,无意间撇了她头上一根金钗,因着后来一遭乱闹,未来得及还回去,不过,如今却是不用了。 沉了沉气,沉香脚下步子越发稳健…… 今时不同往日,她要同往昔划开界限,自是不该犯的,再不能犯…… 到了厨房,领了备好的食盒,沉香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便叫上马夫,套上马车,往城外大营去。 城外驻扎兵营自是不能随意乱闯,沉香同守门兵士说了自个儿身份,由着人家叫了秦东前来接应,才堪堪放行。 秦东仍是一脸笑嘻嘻模样儿,见了沉香,抬手便接过食盒,却是不妨手臂一沉,差点儿没把盒子撂出去,连忙双手捞住,掂了掂,瞪着眼睛望向沉香,好奇道:、“我说姑娘唉!你这是带了多少?爷晚上回去啊!” 这分量,就是按着爷的份例,一天也是吃不完的吧! 沉香没见过军营,此时正乡巴佬似的,好奇的扭头张望,闻言头也不回,随意道:“嬷嬷让带的,说不止爷一个,要多弄些。” 其实麦嬷嬷原话是,那群爷们儿跟饿狼似的,若是不把他们喂饱了,爷嘴边儿的肉他们也是敢抢的,都是些要吃不要命的主儿! 为着自家爷填饱肚子,不能不多拿些的。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不能不信啊! 这么一句话,秦东立时明白不过,到底是常在营里晃荡的,刚才那么一问,也就是随口,不过是惊讶这么些,竟都沉香一人送来,也没个帮手什么的,府里又不缺人,何必要个小姑娘如此受累…… 秦东也是好心,嘴里巴拉巴拉一大堆,不想沉香半点儿好意不曾领会,一听这话,倒是好容易扭回脑袋,往秦东上下一扫,重点落在那跟萝卜似的细胳膊细腿儿上,语气有些呆呆的,“没事儿,也没多重,我能提的。” 秦东:……这话倒是没错,可你那一脸“我跟你可不一样哟!”的表情是毛意思?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到大帐前头,正要通禀,旁边儿一道红影风一样的刮过去,进到帐子里去。 “阿嚏!” 沉香揉了揉鼻子,这是倒了几斤胭脂到身上啊!真是熏死个人! 纳闷的看向一旁秦东,沉香好奇道: “不是说军营里不许女子出入?” 秦东挠挠头,神情跟吞了苍蝇似的,说不出话来。 刚才,秦东这家伙可是信誓旦旦的鄙视她,说什么军营里不许女人进,还好沉香你年纪小,瞅着不像女子,没那么多忌讳,不然可是怎么都不能进的。 说她不像女人? 呵呵,好吧!可是这才多久,吐沫还没咽呢,那话就喂了狗了,是吧? 第19章 斗气 沉香和秦东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没了言语。 半响,秦东干巴巴的笑了声,低低的说道:“这,这是黄将军的妹子,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常年驻守边城,黄姑娘性子豪爽,不,不拘小节,自小便常在营里进出,是,是个例外。” 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发小了,最后半句简直咽在喉咙里,模模糊糊,若不是沉香一直盯着秦东口型,怕是看不明白的。 沉香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大帐里传来一道娇声,道:“我做了些吃食,现下正晌午,哥哥用一些吧!国公爷也一起,可行?” 随即一男子粗犷声音传来,带着戏谑, “哟!我说黄家妹子,咱们可都在呢,你只叫了你家哥哥和国公爷,莫不是要咱们这几个干瞪眼看着流口水不成?” 女子娇嗔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几位哥哥可别臊我了,原就就是为诸位做的,自是准备足够,哥哥们放心就是。” 大帐内,阵阵笑声传出,夹杂着女子娇声软斥,显见极是熟悉,关系甚是不错。 沉香眉头微颤,眼珠子动了动,往秦东瞥去。 原来军营里,也能这样的?不是应该庄重严肃的么?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儿?嘻嘻哈哈的,瞧着比家里还自在呢!国公爷治下军营里头,还能这样? 沉香的疑惑俱都写在脸上,秦东却是吭吭哧哧的答不上来。说实话,他对着黄家姑娘不怎么瞧得上眼?整日里穿一身红衣,耀眼的不行,只要国公爷进了军营,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位必定能赶到帐子外头,左右晃悠,凑凑近乎。 哎呦!那一双眼睛呀,直愣愣的盯着他们国公爷,好似他们家爷是盘红烧肉,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甭说她长的连府中有些头脸的丫头都不如,只那般□□裸不加掩饰的眼神儿,爷就算纳妾,这,这也实在差的太远了些! 心里这么想着,秦东不由撇撇嘴,满是不乐意的道:“咱们赶紧进去吧!时辰不早了,该是用膳时候,不好让爷久等。” 谁要吃那女人做的饭,本就不是矜持的主儿,若是吃了她的,还不定如何赖上他们爷呢?可是不划算的咧! 沉香偏头瞅着秦东一边儿翻白眼儿,一边儿撩开帘子往里头走,脚下不停,随即跟了上去。 因着差了一步,沉香进到帐子里头时候,恰好听得秦东特意扯高的声音,恭声问道:“爷,家里送了饭菜过来,也给几位将军备下了,还热乎着呢,奴才这就摆上?” 大帐中一直沉默的男人,这才从书册中抬起头,微微颔首,道:“摆上吧!” 然后,目光直接越过被两侧侍卫挡着,不得近身的黄家姑娘,视线扫向扎堆儿坐一块儿的几个男子,淡淡道:“你们也来。” 说罢,起身往一侧大桌方向走去,连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帐里中间立着的女子一眼。 几个男子此时已然站起,略显尴尬的看了看国公爷的背影,又扭过头瞅了瞅黄扇娘,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一埋头,跟在国公爷后头离开。 只余黄家兄妹留在原处。黄将军瞧着黄扇娘看了半响,终是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妹妹对国公爷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只是他要比妹妹清醒些,知晓自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国公府门楣,再者,国公爷家中正房夫人端坐后宅,妹妹这般飞蛾扑火,终究躲不过一个妾字,况且,若国公爷有心倒还好说,有国公爷护着,妹妹倘若真进了府里,也是不错。可瞧着国公爷,怕压根没看上妹妹,便如今日,对满目期盼的扇娘视而不见,好似没这个人一般! 不明摆着的么,剃头挑子一头热! 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黄将军走上前,低头看着黄扇娘,眼中闪过一抹疼爱,低声哄道:“扇娘,你先回去,等晚上哥哥回家,咱们兄妹再好好说话啊!” 被心上人当无视,黄扇娘委屈的不行,此时一听哥哥软语哄劝,不知怎的,心底一酸,眼圈立时便红了。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黄扇娘低泣道;“哥哥,连你也不帮我?”本来那人就不喜欢她,要是走了,岂不是连面都见不着了? 一想到自己委屈求全,百般殷勤,那人却丝毫不放在心上,黄扇娘哭的更厉害了。 黄将军很是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劝道:“这里是军营,你一个姑娘家,成日里进进出出的,到底不好,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妹妹听话,好不好?” 军营重地,扇娘不该进出随意,国公爷离去前瞥他一眼,显是不满,只是看在他多年为下的份上儿,给它留了几分颜面,若再不知好歹,就是他的不是了。 可黄扇娘却是领会不知,她自小就来惯了的,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此时只觉哥哥狠心,跺脚抱怨道:“不好,不好,哥哥你明知我心意,国,国公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叫我也就罢了,我自个儿打听消息,紧赶着跑来,你还不帮我,你,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要不是你亲哥,你早被人丢去营外头去了! 被妹妹的不知好歹给气着了,黄将军也生了怒气,道:“国公爷来不来与你何干,你一个没出门的姑娘家,这是该你问的话?快回去,军营乃朝廷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往后你也不许来了。” 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你心里头那点儿想头,趁早给我掐灭喽!这事儿毫无可能,你别魔怔了,改明儿,我去寻街角的李媒婆,让她给你说门亲事,你就安安生生等着嫁人吧!” 到底是个粗汉子,话没两句就忍不住了。只是妹妹这般恨嫁到不要脸面,自个儿脸上也不好看。到底是军中混了几年的老油子,黄将军自认察言观色还是有些个眼色的,与其等着国公爷不愿忍耐翻脸,还不如他自己先下手,把妹妹安在家里,少生事端——毕竟,这是他亲妹,他心里是向着她的。 “哥哥,你——” 冷不丁被哥哥戳破心思,黄扇娘脸色乍清乍红,好不热闹,只是有些事儿能做不能说,若是承认,往后她还怎么做人,心头一梗,黄扇娘眼珠子来回转悠,无意间对上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心中一动,顿时手指一抬,扬着下巴质问反驳道:“你不是说军营不许女子进出?那她是誰?怎么在这儿?她不是女的么?” 黄将军随着妹妹手指方向看去,眼睛忽的一定,心中一闷。 他这妹子真是长本事,一点儿不要脸了啊!跟个小孩儿置上气了,人家小孩儿进来,也没盯着男人不眨眼呀! 第20章 有病 20 站一边儿旁观看戏的沉香,倒霉催的被人指着鼻子不满抱怨,她眨了眨眼,觉得自个儿冤枉的很。 她只是瞅着好奇,又有刚才秦东给她眼色,叫她立在角落里等着,不用去伺候,只待一会儿拿食盒回去就是,却是不想,都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了,还能惹祸上身。 说实在的,她没做什么——吧!? 见一脸络腮胡的男子扭过头看了一眼,铜陵似的眼睛那么一瞪,沉香不自觉的咽了咽喉咙,不想只是一眼,那人立马转过头,对着红衣女子低声斥责。 而那女人也是时不时的朝她瞪了一眼又一眼,本来眼睛就不大,现下瞧着眼白就占了大半,实在跟好看沾不上边儿。 沉香冷眼旁观,心中不免觉得,秦东说的实在有理,这样的女子跟国公爷,着实——不怎么配。 许是沉香的眼神毫不遮掩,黄扇娘被看的心生恼怒,狠狠得瞪着沉香,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哪里来的小蹄子,真真没个教养。” 眼神划过小女孩儿光滑细腻的脸蛋儿,衬着发间隐约珠翠,身上华美衣料,黄扇娘更对沉香看不顺眼三分,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嫉恨,语气越发恶毒,“还不快衮,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个丫头片子该来的么?营里有军规,胡乱进来要打板子的,一百板子,足够把你屁股打个稀巴烂,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是……” 黄将军一张脸黑的不能再黑,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他这妹妹越发长进了。 嘴张了张,正要说些什么,那厢收拾好了饭菜,回头来叫沉香的秦东正好听了个瞒耳,当下耷拉了脸,冷笑的接过话头,“劳黄姑娘费心,咱们府里的人自有爷教导,沉香年纪尚小,性子又老实,若是她哪里惹得姑娘不快,姑娘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同小孩子家家的计较不是?” 说沉香性子老实,那欺负人的只能是黄扇娘不是?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黄扇娘面红耳赤,却是不知说什么好?秦东她是认得的,国公爷身边儿贴身的小厮,等闲都要给几分薄面,现下看他如此护着这丫头,那么这丫头也是国公爷身边儿的人? 倒是难怪——不过,年纪这么小,就长得这么勾人,嗯——穿的也勾人! “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这丫……呃,小姑娘只站在这里偷听我和哥哥说话,气恼之下,我这才小小说了几句,哎——若是早知道小姑娘是贵府中人……都是误会。” 勉强扯出笑脸,黄扇娘言不由衷道。 秦东何种机灵不过的人,自是瞧得明白黄扇娘神色表情,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怒意,语气冷冷道:“这是奴才的不是,先前忙着伺候爷用饭,不曾说的明白。好叫黄姑娘知晓,沉香如今在府里领的一等大丫头的职,平日里只管着伺候我们爷衣食住行,旁的任事不用管。便是府里,除了爷,再没旁人敢指使训斥的。这回头一次进营,有什么不周到的,还望黄姑娘担待些个!” 心里头对着麦嬷嬷拜了拜,秦东面上冷冷的,言语之中却是多加几分强硬,并不依着黄扇娘的意思,至于道歉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左右爷身边儿的人,他人也只有担待的份儿。 黄将军面色尴尬,夹杂几分难堪,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粗汉子一个,嘴上功夫实在不成,此时心中焦急烦乱,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黄扇娘面色变了又变,终是压下满腔恼怒,勉力扯出一抹笑来,顾左右而言他,看着黄将军,道:“哥哥快去用饭罢,刚才国公爷不是叫你呢!你快去吧,哥哥放心,我这就回家去,不扰着哥哥和国公爷办正经事儿了。” 说罢,竟是将沉香两人视而不见,不等黄将军说些什么,转身又是一阵风一样的,冲出大帐,转眼消失不见。 秦东本就不满的脸上,顿时僵了一僵,神情瞬间变幻,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转头同沉香对视一眼,沉香眨了眨眼,这就是掩耳盗铃的意思啦? 可不就是,秦东撇了撇嘴,就这点儿本事,还想进国公府的后宅,哼,真是异想天开! 两人眉眼官司一阵,秦东抬起头来,却是只当看不见黄将军难堪的脸色,笑呵呵说道:“瞧我这记性,爷让我叫将军去用饭呢,将军快些去吧。” 他虽瞧不惯黄家女人,可也是个恩怨分明的,有这么个妹妹已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换成他,怕是相似的心都要了,哎——可怜呐! 沉香立在一旁,也拿同情的眼神往黄将军身上招呼,黄将军险些招架不住,张嘴也不知要说什么,这有什么好说的,丢人呗! 闷闷压下一口气,对着二人拱了拱手,瞥开头走开了去。 等一群大老爷们儿用过饭,秦东勤快的很,收拾妥当,装好递给沉香,领着沉香跟国公爷请安告辞,往营帐外头去了。 沉香上了马车,刚转过一道弯,眼瞧着看不见营影儿,没成想又有一场事端等着她呢! 看着张手拦在车前的红衣女子,沉香抿了抿嘴唇,面上更是呆了三分,她还没说话,那车前女子已是自来熟的抓住车门栏杆,扬着下巴,俯视沉香,一副吩咐口气,道:“……哎,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哎,我说你愣什么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傻不愣登的?我说,我要跟你一块儿回府,你赶紧让开,让我上车,听见没有?” 这女子不是旁人,真是黄扇娘,刚才离开后,她并未如口中所说回家去,只是出门拐了个弯儿,便等在路边儿。 她可是想的好好的,国公爷对她不上心,那她就多些主动好了,这不,现成的法子不是,跟着这丫头先进了府里,只要进了府里,她就是国公爷的人了,就算不是——可她说是,就一定是了。再者,国公爷顶天立地的汉子,还能看着她名声尽毁,去死不成? 不,不会的,国公爷是个好人,不会这么狠心的!所以,只要她进到府里头,再放出风声,国公爷不认也得认了。 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着,眼见沉香坐在车前没个动静,黄扇娘立马不耐烦了,眉头一皱,上手就想来拉她,口中不满叨叨:“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有点儿眼力劲儿没有?赶紧让开,让我上去……唉,原来是个傻的,我跟你说,你是国公爷身边儿的丫头,是奴婢,往后,嗯,用不了多久,我也得是你的主子,那时候你也得伺候我,当我的奴婢,所以,现下你得听我的,让我跟跟你一块儿回府,你明白么?” 黄扇娘说着,拿手在沉香脸前来回晃悠,见沉香眼睛都不眨一下,当下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不可一世,道:“哎,估摸着你也听不明白。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听话就成,听我的话,往后,嗯,到那时,我自然会好好赏你的。现在,你先一边儿去,咱们赶紧回去……” 说了一通,沉香还是没半丝反应儿,黄扇娘不耐烦了,抬手一抓,将想把沉香扫一边儿去,不想一直沉默不语的沉香,猛然出手,抓住离自己衣襟口不到半寸的作乱的爪子,抬眼看着一下怔楞住的女子,乌溜溜的眼珠子沉暗暗的,面无表情,只慢吞吞的说道:“不成!” 黄扇娘反应不过来,“什么?” 沉香耐心的解释,认真一字一句,道:“我说,你不能跟我一块儿回府。一府中没给你送帖子,二你没递拜帖,所以你不能去,嬷嬷说这是规矩,都得守的。” 黄扇娘常年长在边城,因着哥哥身在军营,官职在身,平日里并没吃什么苦,反倒是旁人尽捧着她,是以,她从未听过这么个说辞,向来她去哪里,都是直接去的,哪有这般麻烦? “我哥哥跟国公爷做事儿,都是自己人,哪里用的那般麻烦,我自去就是了。” 只是被个丫头说理,倒是没脸面,黄扇娘觉得面上有些过不去,语气更不好了,“再说,你一个丫头,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管的,你只管带我进去就是,旁的不是你该管的,你莫要多事。” 若不是那府里难进的很,她也不必在这里多费口舌。 这是说不通道理了? 沉香偏着脑袋,沉默的看了会儿,眼见黄扇娘眼中显出狠色,心中定下主意,抿了抿唇,忽的说了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有什么不周到的,您担待些个。” 黄扇娘正疑惑愣神时候,忽觉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候,已是趴到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沉香立在车上,看着刚被自个儿扔出去的女人,小脸皱了皱,又蹦出句,“你多担待!” 随即,扬鞭催马,再不理黄扇娘要杀人的眼神儿,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瞅着前头马匹撒欢儿似的狂奔,沉香鼓了鼓脸颊,然后猛地咧了咧嘴角,无声的笑的欢快。 原来,跟人讲道理什么的,到底不如直接上手来的痛快啊! 第21章 送神 沉香一路不停,回到府门口,将马车交给小厮,食盒往厨房一送,自个儿跟麦嬷嬷跟前报到去了。 跟院里小丫头打听,知晓麦嬷嬷正在正厅,沉香脚下一转,朝着正屋走,一边儿心里琢磨着,得把那个死活非要跟她回来的女人的事儿给嬷嬷回一声。 嬷嬷说过了,他们府在这边城就跟个金元宝似得,让人眼馋的不行,时不时的有些个孬心眼的就像消尖了脑袋往里头钻,不闹出点事儿不会罢休。 但凡有些个苗头的,都得赶紧报给嬷嬷知道,好叫嬷嬷给掐灭在萌芽里,省的小事噗噗的拖成大事,徒生事端就不好了。 今儿,那个姓黄叫扇娘的红衣女子,一眼就是个不省心的,还对他们爷有不轨企图,还是趁早告知嬷嬷一声才好。 兀自点了点头,沉香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走到正厅外头,刚想掀帘子进去,屋里徒然一声高亢尖叫带着颤音,一回三转的,叫她正准备摸着帘子的手指跟着一哆嗦,一下子停住了。 只听屋子里一道略带沧桑的女子声音沙哑的传来,“……家里多亏了国公爷,当初给了家里一笔银子,买田置地,盖了青砖大瓦房,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家里原也打算接她们母女回去,家里什么都有,吃穿不愁的,有人关照着,日子总是不愁的。可她当初百般不愿的,嘴里说的好听,说是不亲呀看着我儿丧事办妥心中不安,我想着她也算是一片痴心,便由着她了。却是不想,她只是拿话哄我呢,拿着我那短命的儿子作筏子,实则心生妄念,看上了您府里富贵锦绣一片,死赖着不走……唉!不怕您笑话,没有府上贵人,就没有我们家如今的安宁日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她,她是个不安份的,看不上咱们家里平常日子,只厚颜无耻踩着我儿颜面,赖在您府上,不要脸皮不说,她那个心思不正的,我那小孙女儿,也让她给养歪了去……您看看,您看看,那么一点儿孩子,眼里什么也瞧不见,满眼只能看见什么金啊银啊的,这不是坏了吗?……我好好的孙女儿哟!唉,可是让她祸害了!” 沉香捏着帘子的手紧了紧,紧接着一掀帘子,身子一动,进到屋里去了。 跨过门槛儿,抬眼一看,只见屋中麦嬷嬷笑的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模样儿,对面坐着一个深衣老妇,正低头抹泪,那老妇下首位置,先前冲着她张牙舞爪的胡家母女正抱在一起,俱都低着脑袋,浑身颤颤,泪流满面,瞧着哀伤模样儿,委屈极了,只不过屋中无人理会就是了。 麦嬷嬷听到门口动静,抬眼一看,立时弯了眉眼,柔和说道:“沉香回来了,一路累了吧!赶紧过来歇歇!”说着招手招呼沉香,待沉香走进,一把拉着沉香坐下,将茶杯试了试温度,递到沉香手中,这才转过头,迎着老妇疑问探寻的眼神儿,眼中微微一闪,面上却是温和的说道:“这是我家爷身边儿的大丫头,人都叫一声沉香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再稳妥不过的,连爷都夸赞呢!” 沉香木着一张小脸儿,随着麦嬷嬷的眼色,朝着那老妇人点头,问了声好。 老妇最是识趣儿的人,现下如何还不明白,眼珠子一转,好话不要银子似的一窝蜂的来,“哎呀,老妇人说呢,瞧着跟仙女儿似的,我原以为是府里的姑娘,不敢唐突,如今听您这么一说,倒也难怪,沉香姑娘这份儿气度,只说是大家闺秀也是有的,老妇人眼拙,到底是府里的人儿,钟灵俊秀,不外如是。” 沉香面色不动,只嘴角忍不住一抽,心说,这老妇人说话文绉绉的,看不出来,还是个文化人儿呢! 麦嬷嬷喜欢沉香,巴不得旁人都来夸一夸,此时听老妇人这么一说,心情更是好了许多,眼中多了些许暖色,倒也不那么不耐烦。跟这老妇人又是寒暄几句,麦嬷嬷叫人搬来几个箱笼,笑盈盈的对老妇人笑道:“……老夫人一家团聚,这是喜事,我家爷曾交待过,您家里若是有什么难事,不要客气,能帮衬一把是一把,胡将军是个好人,您一家合该有好报的。如今胡夫人和姑娘就要家去,好歹住了几年的缘分,这些……” 指着箱笼,麦嬷嬷笑的和气极了,道: “算是我们家爷一点儿心意,您千万不要推辞。哦,对了,听说您家里有位小公子正读书,爷也惦记这事儿呢,爷吩咐了,小公子即是有心功名,往后必是要往京里去,到时只管拿着拜帖往国公府门上去,旁的且不说,寻个名师指导小公子一二倒是可行。” 老妇听得眼睛猛然一亮,面上笑的泛起一层红光来,嘴巴咧的老开,身上只哆嗦,嘴里巴巴道:“您瞧瞧,您瞧瞧,这可叫我说什么好,国公府真真是个好人,是我们家的贵人咧!多谢国公爷恩典,多谢国公爷恩典——老妇人必感念在心,日日烧香拜佛,只盼着国公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好人有好报啊!” 麦嬷嬷笑眯眯的瞧着老妇人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儿,满脸笑呵呵的,客气温和的留老妇人用了顿饭,然后客客气气的,温温和和的把老妇人并胡夫人母女送上马车,喜气洋洋的望着马车消失在街口,胡夫人那张期盼忐忑外加委屈不舍得脸蛋儿再看不见,心中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沉香一直被麦嬷嬷牵着手,眼瞧着嬷嬷如释重负的长舒口气,一脸“终于送走了,可是要了命啦!”的表情,小嘴巴抿了抿,到底还是问了句,“嬷嬷,胡家老妇人怎么突然来了?” 那对母女都搁附上住了这么几年,也没见胡家有什么动静呀! 麦嬷嬷闻言,头一低,冲着沉香眯了眯眼,心上颇好的点了点沉香小巧的鼻尖儿,一转身,牵着沉香一边儿往家里走,一边儿乐呵呵的笑道:“自然是咱们家给胡家去了信儿,好叫她来接人的呀!” 沉香道:“叫她来,她就来了?”这么好说话,怎么不早点儿叫呢?那对母女又不讨人喜欢。 麦嬷嬷道:“你当人家怎的一叫就来?当日送信儿去的人,那信封里装的可是满满的银票子,不然,胡家人怎能来的这般快?” 送去的信儿一个字没写,只叫人捎了口信,说是胡夫人想念家人,旁的再不用废话,胡家有的是聪明人,该怎么做心里自是明白的紧。 这不,这对麻烦精不是被送走了么? 沉香忍不住,又问:“合着胡家以前不来接人,是因为咱们家没给人家送银子?”所以,府里替胡家养着儿媳孙女儿,正好称了人家心意? 这也太奸诈了吧! 麦嬷嬷道:“不然呢?胡夫人一个寡妇,哪来的胆子住到旁的男人家里,这不是要不要脸的事儿,得是要命的事儿。搁到规矩严苛的婆家,沉塘也是有的。今儿你也看见了,那胡夫人见了婆婆,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要说胡家老妇人没些个手段,我是不信的。再者,你当咱们那几箱东西是白送的,里头不是旁的,都是胡夫人母女这几年所用之物,左右她们走后,东西也要换了,留着没什么用,索性做个顺水人情,送给胡家,只当结个善缘罢。” 能撇开脸面豁出自家儿媳儿去,非要跟国公爷扯上一二干系,这胡家老妇,也是个心狠的。 要知道,那时候她大儿子还尸骨未寒呢!她倒好,一转眼就为小儿子盘算开了,且不择手段,倒也是个人物! 只是太过龌蹉了些! 沉香听得愣愣的,半响说道:“就这么由着她们算计府里?”被人占了便宜,还得笑脸相迎,再送上些去,这是什么道理? 麦嬷嬷好笑的摸了摸沉香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胡家是瓦砾,咱们家是瓷器,她们家可以不要脸面,咱们却是不能不顾及。说白了,胡家所图也不过是为着富贵与她那小儿前程,只这两样,于咱们爷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容易的很。如今,胡家心中所求,咱们都满足了她,胡老妇人是个明白人,自是不会惹咱们府里不悦,如此,松松手就过去的事儿,便是看在过逝的胡将军的份上儿,对胡家一门多些包容也是应当。” 沉香偏着脑地想了想,半响,点了点头,再不提及。 她心中仍留着上辈子乞丐堆里混出来的心思,谁的拳头大就得听谁的,旁人给她一巴掌,她必得还回去十巴掌,才能叫旁人心上惧意,再不敢欺负惹她。于是,麦嬷嬷这种论调,于沉香而言,实在新鲜的很。 只是她虽有些不懂,却也不妨碍她将这些牢牢记住。毕竟,一方地界儿有一方地界儿的规矩,不守规矩的不是挨揍就是得受罚,这点儿道理,前世里在低贱如污泥的地界儿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该明白的她都明白了。 心中想清楚了,沉香是个心大的,随将此事撩开不提。心中忽的一动,想起今日遇到那个一看就是有病的女人,扯了扯麦嬷嬷的袖子,引得嬷嬷注意,便将此事全数告知。 麦嬷嬷听闻,和气的眼睛眯了眯,沉默了一会儿,随温声笑道:“好孩子,你做的对。黄家那姑娘,嗯——”顿了顿,麦嬷嬷神色有些奇怪,似笑非笑,道:“那姑娘是个混不吝的,你甭理她,越理她就越来劲。往后再见着了,你只管护着你自个儿,黄家那姑娘手底下没个轻重,你先护着自个儿要紧,至于她——那是个难得皮实的,就算摔摔打打的,向来也是不碍事。” 十*岁的大姑娘,倒有脸跟个小孩子过不去,还被个小孩儿给打了,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可不就是活该么! 麦嬷嬷眯了眯眼,一点儿生不出同情来。 第22章 各有心思 十*岁的大姑娘,倒有脸跟个小孩子过不去,还被个小孩儿给打了,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可不就是活该么! 麦嬷嬷眯了眯眼,一点儿生不出同情来。 边城的日子寻常的很,沉香的活计说来不多,每日都是那么些个。前天夜里备好国公爷第二日要穿的衣裳,放在内室,大早上的端了热水毛巾子进去,再将送来的饭菜摆放整齐,等着国公爷自个儿吃饭,把人送到门口,就完事了。 至于余下来一天,除却午时雷打不动的给往城外营里送趟食盒,别的就没什么要紧的啦! 额,好吧!其实还有—— 沉香来了这么些日子,麦嬷嬷瞧着沉香是个有章程的,虽说做事总是慢半拍,可行事妥帖,没甚错处……这就足够了。 麦嬷嬷心中自有成算,他俩年纪大了,眼睛瞅着东西也有些发花,府里一干事宜,账本什么的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可好,来了个沉香丫头,又有国公爷前头暗示,麦嬷嬷也是个妙人儿,自是毫不留恋的把家里账册一股脑的丢给沉香,自个儿则坐在一旁,瞅着沉香不明白的地儿指点一番,直看着沉香从磕磕巴巴到熟练无比,全然上手了去,这才彻底撩开了去,自个儿只在家里,乐呵呵的享清福。 沉香坐在后院辟出来的小书房里,看着桌案上厚厚一沓的账册,神情专注。 沈家家大业大,家里产业铺子田庄也多的很。不然,府里的一应吃喝开销,如何能这般大气从容。 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一排一排,沉香揉了揉眼睛,抬头望屋子西边儿软榻上闭目小憩的麦嬷嬷,轻轻呼了口气,再次低下脑袋。 她不是不是好歹的人,自是知道账本这东西有多重要,在京里国公府,后宅一应用度的钥匙账本什么的,可都是牢牢攥在太太手心里,平日里只几个心腹帮衬着,手中权柄半点不愿往外头撇,可到了麦嬷嬷这儿,却是眼都不眨的全都交给她,旁的不说,只这份信任,便叫她不得不用尽心里,全心全意的对待。 麦嬷嬷是个心肠温和的,刚开始还以为她不怎么识字,便指着账本上一个一个教给她,半点儿不耐没有,就算有哪儿看不明白的,也是一遍一遍的跟她讲,那份用心,只叫沉香觉得自个儿若是学不好,都对不起麦嬷嬷这份用心。 其实,她没敢跟嬷嬷说,她是识字的,当初跟着老乞丐天南海北的跑,老乞丐时不时就得消失一段时日,他也不耐烦多说,只留个字条给沉香,可沉香那时候才多大呀,根本来不及识字呢好吧!当然是看不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只得呆在原地一日日等着,等着老乞丐回来。 可一等就是个把月,她呆在山林里,不敢出来,怕烧了房子的事儿有人逮她,愣是不敢乱走乱跑。 就在这段时日里,沉香学会逮蛇烧着吃,也学会抓野鸡,烤着吃……很多很多,她都学会了,最后好容易等到老乞丐回来,却是灰头土脸的,那老乞丐也是气狠狠的揍了她一顿。 然后,二话不说,不知从哪里掏了本书出来,叫她每日学五十个字,学不会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不说,还得挨打。就这么几年过去,她认得字越来越多…… 只是这话没法跟麦嬷嬷说,她只能心里憋着劲儿,努力把手头的事儿干好,好叫嬷嬷省心些。 屋子里静悄悄的,徒然外头一阵忙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麦嬷嬷眉头微皱,睁开眼望向门口,沉香也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翠绿色比甲的丫头一路小跑进来,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对着屋里二人团团行了个礼,脸蛋潮红,却竭力缓下气息,回禀道:“嬷嬷,沉香姑娘,京里来人了。说是太太吩咐的,给爷捎带些趁手的东西。” 给爷送东西?还趁手?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她知道什么东西爷用着趁手? 麦嬷嬷听到嘴角微咧,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嘲讽,撑着慢慢坐起身子,语气仍是一贯的温和,问道:“人迎进来没有?都送来什么东西?” 那丫头低着脑袋,声音恭敬回道:“回嬷嬷,人,人不用迎,自个儿就进来了,送来的东西,就一个箱子,里头装的什么,奴婢不知。” 麦嬷嬷笑的饶有深意,只注意到前半句,笑眯眯的问道:“怎么不用迎呢,可是你们伺候的不好,惹了人家生气了不是?” 丫头听的浑身一抖,心里头猛然一跳,大着胆子抬眼瞥了眼,见卖嬷嬷笑呵呵的,没有生气,这才深吸口气,飞快回道:“不是,是,是门房不认得来人,说是不能凭着他们一张嘴就信,请他们稍等片刻,往府里通报一声,可外头领头的嬷嬷不乐意的,当即撂下脸色,说是门房有意怠慢,不将太太放在眼里,也不愿意再等,便要闷头往里头闯,门房要拦,那位嬷嬷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在大门口骂骂咧咧的,嘴里说的都是咱们边城这边儿不敬太太的话,眼瞧着要闹将起来,正好府里有人远远瞧见,认出那嬷嬷,给门房报了信儿,再不敢阻拦,好生生的将那位嬷嬷带着的人给请进府里……” 丫头声音清脆,一字一句说的明明白白,想听不懂都难。 沉香早就起身,走到麦嬷嬷身边儿,给她轻轻拍着背顺气。 面上表情虽是木木的,可声音清浅里含着担忧,劝道:“嬷嬷,别生气,对身子不好。” 麦嬷嬷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这才爱怜的拍了拍沉香的手,转头时候又恢复了一脸的和气,慢悠悠的跟那丫头道:“好了,我知道了,眼瞅着天色不早了,该是准备晚膳了,跟厨房说一声,好好备上几桌席面,人家到底是远道而来,先好好吃一顿,歇一晚儿上缓缓神儿,爷忙得很,这点儿小事就不要打扰了,今儿我也先不见了,什么事儿都等他们歇好了再说,左右来日方长不是,不急在这一会儿。你们好好伺候着,恭敬着点儿,那是太太身边儿的人儿,要紧着呢!” 翠绿比甲的丫头悄悄松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是,奴婢记住了,嬷嬷若没旁的吩咐,奴婢告退了。” 麦嬷嬷点点头,脸上仍是笑呵呵的,缓声缓气儿的说道:“没了,你去吧。” “是!” 眼看着小丫头得背影消失在门外,沉香收回视线,看着麦嬷嬷沉下来的脸色,担忧的抿了抿唇。 麦嬷嬷瞥了眼沉香的脸色,忽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沉香奇怪的蹙了蹙眉头,“嬷嬷,你不生气啦?” 明明刚才还气得直喘粗气儿呢! 麦嬷嬷好整以暇的笑着说道: “生气啊,有人这么打往咱们脸上招呼,打的啪啪响的,嬷嬷怎么可能不生气。” 沉香不解,“可……”可看着模样儿,可是不像啊! 麦嬷嬷一把把沉香揽进怀里,慢悠悠的道:“你当太太身边儿都是些个没脑子的笨蛋不成?她们哪——怕是成心如此,嬷嬷跟你说啊,爷跟太太成婚这么多年,哪有管过爷在外头的事儿,如今,冷不丁的来这么位,还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若是没什么猫腻,嬷嬷是不信的。” 沉香很上道的问道:“那太太——是想干什么?” 麦嬷嬷不屑的撇撇嘴,道:“这我哪儿知道,左右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是了,至于他们为的什么,不用着急,明儿见着面儿不就知道了。” **************************************************** **************************************************** 夜色深凉如水,西厢客房里头,烛火晃动,照耀出一片暗影来。 内室里头,圆桌边上儿,两道人影排排而立。 孔嬷嬷拉着对面女子的手,温和的交待道: “……你要争气呢!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太太既然挑中了你,必是对你放心的很,这才委以重任,爷那样的男人,哎——我就不说,你自己也看的出,那是个难得的归宿,虽说是做通房丫头,可也是暂时的不是,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多用些心,好好伺候着爷,男人的心若是给焐热了,自是千般好万般好的对着你,若是你再有了身孕,那好日子就来了……” 女子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儿,低垂着脑袋,羞红了脸蛋儿,一声不吭,却是直竖着耳朵,显示听得极为专心。 孔嬷嬷眼中满是赞叹的瞧着女子,从上到下,蜂腰翘臀,面如桃花,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爱? 哎,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给自家男人安排这么个尤物,虽说以往国公爷从没松口过,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国公爷这回应了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唉——她只是个奴婢,主子的心思她猜不透,罢了,罢了,专心把太太交待的事儿办好就是,旁的,也轮不到她来管不是? 心里头这么想着,视线往对面女子脸上晃去,这么人物,往后如何,还真说不好,女人的恩宠都在男人身上,凭着这么个人才,指不定就一飞冲天了呢!还是先交好了再说! 心里头翻来覆去一琢磨,孔嬷嬷面上笑意更浓,直笑的女子面上红霞遍布,咬着红唇,扭捏低声道:“多谢嬷嬷教诲,红枝日后若是,若是……有那一日,必不会忘嬷嬷教导之恩。” “哎,哎——姑娘说哪里的话?” 孔嬷嬷眼中划过一丝满意,口中却是笑着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不是母女亲似母女,我自是只有盼着姑娘好的。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往后啊……这福气还大着呢!你嬷嬷的没错,如今爷只一个世子,况爷正值壮年,身边儿正缺一朵儿解语花儿,若是爷看到姑娘这样的人才,定是只有欢喜。姑娘可要养好身子,往后,往后……姑娘的好日子长着呢!” 孔嬷嬷饶有深意的话,说的红枝又是羞涩又是期盼,国公爷那样的男人,如同天人一般,她从不敢妄想,可如今,如今不同,是太太自个儿把机会给了她,是太太先不要国公爷的,那……、红枝揪着帕子,红唇紧咬,爷那样的男人,太太不知好歹,一点儿不把爷放在心上,还……往后,就不用太太了,有她呢,她心疼爷,肯定好好待爷…… 孔嬷嬷喝了杯茶,斜眼瞥了眼红枝,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抿唇笑着,不再言语。 第23章 没脸 天光大亮,沉香一早起来,送走了国公爷,转身往麦嬷嬷屋子里走去。 一进门,抬眼正见麦嬷嬷倚在床上,一手揉着额角,一边儿听着床侧侍立的粉衣丫头低声说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晒笑。 “嬷嬷~~!!” 沉香嗓音清脆的叫道。 麦嬷嬷闻声抬头,面上立时露出笑颜,眼中闪过一抹和色,笑眯眯的招招手,声音温温和和的笑着道:“沉香来了,快,快过来,正好这些话你也听一听,总归都要交到你手里不是?” “是。” 沉香脚步沉稳,走到床边,被麦嬷嬷一把揽住,往床上一抱,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听着粉衣丫头继续回话。 那丫头说的不是旁的,竟是将昨儿才入府的太太派来的人中种种情景形容个遍,连那孔嬷嬷和红枝两人屋中对话都一字不差的学了来,倒是让沉香讶异不已。 待听得那两人说的话,好似国公爷只是太太手中物件儿,任她不愿要时,便能随意丢给旁人,赏给丫头似的…… 沉香木着脸没有表情,心中却暗暗咂舌,颇觉太太此举有些过了,麦嬷嬷却是脸色发沉,眼中恼色尽显,面上仍不动声色。 直到那粉衣丫头说完,被打发出门,麦嬷嬷侵染多时的怒气才迸发出来,“啪!”的往床榻上狠狠一拍,圆圆胖胖的脸上再无一丝和气,咬牙怒斥道:“这作死的贱、人!” 沉香嘴巴蠕动了下,只在很想诚恳的问一句,“您老说的是谁?是远在京里的太太,还是住在客房里正琢摸着怎么把爷生吞了的那俩婆子丫头?” 可奈何,眼睛往上一扫,瞅见麦嬷嬷眼中冒起火光熊熊,再傻也知道,这时候可不敢火上浇油,于是喉咙一咽,这些话登时被沉香咽回肚子里,埋严实喽! 找死也不能这么找的不是? 沉香抿了抿早上起来被凉风吹得有些干涩的唇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也不该她一个丫头来管啊,眼睛眨了眨,略带一丝迟疑,终有些干巴巴的劝道:“嬷嬷消消气!” 这么说没错吧!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了。 麦嬷嬷却是不知沉香心中迟疑,只一脑门儿的生气官司,只恨不得立时将客房那几人扔出门外,胸中怒火噌噌的往上长,“我说太太怎么转性了,想起咱们爷来?原是我想错了,人家根本就没想这一茬儿,只想着怎么算计着爷,好凭她怎么拿捏呢?哼——” 麦嬷嬷圆圆胖胖的脸上满是凌厉,冷笑一声,道:“倒也难为她了,这千里迢迢的赶来争宠,看来这书香世家的姑娘也不都是软趴趴的,有些个竟要比那些武将家眷还要来的……” 后半截虽是未竟之语,可里头的意思就连白目如沉香,都听得明白清楚。 到底是经年的老嬷嬷,这话都说的这么自在,沉香深表佩服,眼神儿却是跟探照灯似的直往门口窗户那边儿哗哗来回的瞄。 我的老天爷爷哦!横说主子的不是,这话若是被人听见学了去,可是麻烦的咧! 麦嬷嬷心里头把那不安好心的主仆连着三辈儿祖宗都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个遍儿,这才呼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登时眼睛一睁,没好气的点了点沉香的额头,道:“干什么做出这副怪模样儿?” 一脸的戒备警惕,好似外头有什么牛头马面似的,可是作怪的很! 麦嬷嬷心中知晓沉香好意,只是嘴上忍不住埋汰陶侃道。 沉香一看自个儿好意被人当了驴肝肺,得——脸这么绷着也累得紧,揉了揉面颊上的嫩肉,闷闷的声音从捂着脸的手缝里传出来,“嬷嬷,您怎么打算?” 看着恨得牙痒痒的,后头人家可是打着长住的算盘,她可不信嬷嬷就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忒憋气了都! 麦嬷嬷不再逗弄沉香,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丝冷嘲,不屑道:“自然不能由着他们作耗,你且放心,嬷嬷心中有数,你只看着就是。” 左右都得让她们知道,国公爷不是她们手中木偶,由着她们挑拣嫌弃。 “哦!” 这是准备收拾他们来着?沉香双手捂着脸蛋儿,偏着脑袋瞅着麦嬷嬷,很是识相的没问出口。 客房住的那拨人实在心急的很,大早上的就闹腾着说要拜见国公爷,还说什么太太吩咐,要替太太给爷问安,磕头。 只可惜爷出门的早,这话不用多提,又是传到麦嬷嬷和沉香这里,麦嬷嬷一听,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淡淡吩咐,“让她们候着吧!” 合该先晾凉她们才是,省的不知晓自个儿是谁?忒个张狂~~ 沉香坐在旁边儿,小口辍着香喷喷的小米红枣粥,就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小奶馒头,香软滑腻,满口生香,啧啧,真是人生享受。 有好吃额自然是要分享才好,沉香一边儿鼓着脸颊嚼巴,一边儿给夹了块儿奶馒头,放在麦嬷嬷桌前的碟子上,含糊不清道:“嬷嬷,别管他们,先用饭吧!” 眼前一桌好吃的,还怎么能想着扫兴的人呢!太不对了好么! 恼怒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的彻底,遇到这么个吃货,麦嬷嬷也是无奈了,“你呀!” 可瞅着小丫头白生生的脸蛋儿一鼓一鼓的,麦嬷嬷心里也觉得喜庆极了,默了一会儿,干脆把不好的心情搁一边儿,拿起筷子用起膳来。 用过饭后,拿茶漱了漱口,又拉着沉香往花园里散步消食儿了一刻钟,只待等在客房离得孔嬷嬷等人摔了一套茶具,骂了两遍天,才等来缓缓来迟的叫唤。 麦嬷嬷在偏厅里见了孔嬷嬷和红枝,眼神微微眯起,视线漫不经心的从孔嬷嬷那张傲然的面孔上划过,落在衣着锦绣满头珠翠的红枝身上,上下来回一扫,最后盯着红枝娇俏美艳的脸庞上,停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了去,垂下的眼睑遮住眼中浓浓的嘲讽不屑。 孔嬷嬷走进来,等了片刻,却不见麦嬷嬷站起来问候一句,心中已是不悦,只是想到自个儿来时太太交待,到底忍下,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身子都不带弯一下,应付道:“老姐姐,奴,我是太太身边儿伺候的,跟着太太从娘家过来的,夫家姓孔,哎呀——老早就知道您在边城儿管事儿,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儿一见,可是了了我一桩心愿,我……” 话未说完,麦嬷嬷慢腾腾的放下茶盏,淡淡的撇了句,“坐吧!” 沉香忽闪着大眼睛,面色呆呆的,是了——进来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俩人可是还没个坐的地儿呢! 孔嬷嬷未竟之语一下子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被人这么下脸子,脸色一下子变了,硬邦邦的杵在那里。 红枝脸色通红,低着头不敢言语,便是再蠢此时她也知晓,自个儿,或许还有孔嬷嬷,在这里并不受人待见,是不被欢迎的! 第24章 各怀鬼胎 一场见面不欢而散,孔嬷嬷叫嚣着要见国公爷,奈何这里不是京里,也不是太太当家,再没人供着她,巴巴的听她吩咐行事。 孔嬷嬷想自力更生来着,可前院书房门卫森严,守门侍卫都是不爱多话的,只凭孔嬷嬷磨破了嘴皮子,人家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想要塞银子,走小路,书房里伺候的秦西倒是笑眯眯的接过来,可一转头的功夫,就直直奔到麦嬷嬷跟前,将荷包里的银子交上去,板着脸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的困惑—— 孔嬷嬷拿银子贿赂他,非要进到书房去,那里头可是公务要地,孔嬷嬷这么干,是不是想窃取什么要紧的公文呢?他真是害怕的紧呢,这银子也不敢拿呀!您老看怎么办才好啊!尤其,那老女人牵着个年轻女人整日在书房院子门口转来转去的,一瞧就是居心不良不是?您老可得好好管一管啊…… 这么一通黑白颠倒的一通说道,不说麦嬷嬷笑的肚子疼,只连沉香那张表情永远不变的包子脸都忍不住颤了颤。 哎呀嘿——瞅瞅,您那张诚恳的表情,好像说的跟真的一样,可真能编~~ 家里统共就这么点儿地儿,如今孔嬷嬷一干人的事儿可是家里头一件难得的热闹,家里头不管丫头小厮厨娘,但凡有些空闲的,都巴望着这事儿拿茶余饭后的笑话说咧! 没办法,客场作战就是这么悲催!优势全无…… 麦嬷嬷也不需特意交待什么,只不过一个态度,下头不乏心思精明的人儿,并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不过是拿那些人当透明罢了! 家里要紧的院子门户森严的很,倒是不怕来人乱闯,左右也会被人拦下,进不去不是! 就是书房那头,呵呵,真当门口那两只国公爷养的银狼犬是吃素的,那俩祖宗,每日多都是沉香亲自提着十来斤的生肉去喂的好么! 真敢进去一步,不用旁人多说一句,只那俩祖宗就能“嗷呜”一口,把人咬个半死不活—— 当然,麦嬷嬷这时候自是不会记起这么些事儿,听秦西一通告状,心里乐得不行,二话不说,当即叫了几个粗壮婆子连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先是客客气气清清楚楚的一番解释,而后再不管孔嬷嬷如何辩解,只闷着头强行叉着人给送回客房去了。 “啪!啪!!” 红枝缩着肩膀立在角落里,怯生生的抬着脸望着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碎片的孔嬷嬷,目光移到孔嬷嬷扭曲怨毒的面孔上,眼神一阵闪烁。 良久,只待屋子里重又安静下来,孔嬷嬷砸的累了,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顺气儿,这才磨磨蹭蹭的踮着脚尖儿,专门挑着干净的地儿挪,好一会儿才挪到孔嬷嬷身边儿,左右看了看,拿桌子上仅剩的一个茶杯倒了茶水,恭恭敬敬的递到孔嬷嬷跟前,面上一片担忧挂念,“嬷嬷,您且消消气,怒气伤肝,您这边儿生怒伤了身子……可,可不是正如了那边儿的意么?” 小巧的下巴往后宅麦嬷嬷的住处方向点了点,红枝嗓音低沉,意味深长。 “嗯?” 麦嬷嬷偏头瞥了红枝一眼,顿了顿,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再次抬眼,仔细的打量着红枝,好一会儿,徒然轻笑一声,感叹道:“倒是我眼拙了!”原以为这丫头是个胸大无脑的,却原来也是个心思深沉的,倒是看走眼啦! “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如今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红枝眼睛闪了下,飞快的垂下眸子,随即抬起,笑意然然的低下身子,小声道:“嬷嬷且想想,您来这儿,代的是太太的脸面,可那老婆子竟如此跋扈,丝毫不将您,还有太太放在眼里,凭的是什么?奴婢听说,那老叟婆原是太夫人身边儿的人,后来见爷常年在外,没个管事的人,忒不方便,这才派了她来,往这边城,一待就是几十年,连着太夫人没了时候,也不叫她回去磕头见礼,足见那老叟婆并无旁人说的那般受的重用,今儿她敢这么慢待于您,不过仗着国公爷面前几许香火情罢了,说到底还的看得国公爷的意思,您说是不是?” 若是国公爷不愿做那老婆子的依仗了,那时候,才有她倒霉的咧! 当然,前提是那时候她已到了国公爷身边儿,相比之下,国公爷更看重她…… 红枝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随即瞥着视线注视着孔嬷嬷。 话里头未竟之语,孔嬷嬷好歹多活了几十年,又在后院成日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脸上丝毫不显,垂下眼暗自嗤骂“个小蹄子,心眼子倒是不少,老娘被人欺的狼狈,你倒还惦记着争宠,想男人,忒个不要脸!” 缓口气,将茶杯搁到桌子上,孔嬷嬷脸上有些笑意,拉着红枝挨着坐下,摆出全然依仗的模样儿,亲亲热热的笑着道:“姑娘到底是个伶俐人儿,你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发达,老天都看不过眼去。只是姑娘的意思,咱们就这么——忍着?” 红枝自然听出孔嬷嬷口中一丝迟疑,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轻蔑,暗道一声“蠢货!”,然这样的蠢人才好拿捏,嘴角拢起满满的亲切安然,缓声说道:“嬷嬷是有见识的老嬷嬷,自然晓得忍一时才好谋一世的道理,如今不过暂且忍耐,只需等到咱们站稳脚跟那一日……请嬷嬷帮红枝,嬷嬷的委屈,红枝替您记着,总有一天,那老叟婆得朝您下跪磕头,任您处置。” 孔嬷嬷眯着眼不说话,只是脸上略过意思松动。 红枝一直细心盯着孔嬷嬷面上表情,见此连忙趁热打铁的打白条,信誓旦旦的承诺道:“……这一路嬷嬷待红枝如何,红枝心里清清楚楚,嬷嬷放心,红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红枝生母早逝,蒙嬷嬷厚爱,悉心照料,教事明理,红枝早把嬷嬷当自个儿的亲生母亲……待得荣华富贵那一日,红枝有的,嬷嬷必然一样不缺,今日红枝一席话,若有一丝假意,必终生不得所愿,嬷嬷信我!!” 孔嬷嬷眯着眼,从耷拉的眼角里丝丝缕缕的紧紧盯着红枝表情,不肯错过分毫,冷眼旁观,直到听到这儿,才算将将满意,是以一改适才无动于衷的模样儿,一脸笑眯眯的拍了拍红枝的手,满眼满脸的慈爱,跟眼前就是她十月怀胎的亲闺女一样,没有再真挚的了,“傻孩子,瞧你说着什么傻话,太太叫我来,本就是为着帮你的,退一步说,便是不为着太太,只咱娘俩这份感情,嬷嬷再没有不盼着你好的,你尽管放心,嬷嬷信你,嬷嬷下半辈子就指靠着你这孩子了,嬷嬷自然盼着你好好的,不能再好才好咧!” 红枝暗暗松了口气,笑意更显几分自然,满眼感动的望着孔嬷嬷,眼眶隐隐含泪,“嬷嬷!” 孔嬷嬷笑眼咪咪,两人手握着手,身子挨着身子,只是两样心思,各自真假,便只有自个儿知晓啦! ####################################################### 两人窝在房里,商量着忍辱负重,细细谋划,暗自奋发如何如何暂且不提,这话又被一字不落的传到麦嬷嬷耳中,也只换来不屑一声嘲笑,随意吩咐丫头看紧她们,也就罢了。 然,待丫头出门而去,麦嬷嬷眯着眼望着窗棂外头花圃之中,傲然开放火红牡丹,长久之后,溢出长长一声叹息,“唉——” 沉香自书桌后头抬起头来,朝软榻上看了一眼,复又低头将最后两字认真勾勒完,搁下毛笔,合上账册,放松身子缓缓吁了口气。一边儿活动这肩膀手指,一边儿走到软榻边儿,一屁股坐下,只把嬷嬷颠了一下,受惊瞪她一眼,立时忘了心中诸多徘徊,只顾着瞪眼絮絮叨叨不停,“你这丫头,真是——叫我怎么说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女孩子家要贞静娴雅,动静不失柔美,可你倒好,坐个地儿都好大个动静,很不能弄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来,也就是你嬷嬷我身子壮实,福气厚重,换了旁人,打量着你是打算把人抛出院子外边儿呢吧……” 说着,还不忘恨恨的点了点沉香锃光发亮的脑门儿,一脸的“你是要气死我的吧!”的表情,无奈又没辙! 沉香老早被麦嬷嬷训出一副厚脸皮,这会儿脸皮上连红都不带红一下的,只是嘴角机械的往两边儿扯出一丢丢指甲盖儿那么大的距离,面部木呆呆的,以熟练高超的技巧从喉咙里发出带着欢快意味的俩字,“呵——呵——!!” 麦嬷嬷连忙拿手盖住双眼,另一只手很是嫌弃的挥了挥,“可别了,你这么个笑法儿,可是瘆死个人。合着我都白教了不是,好吧,好吧!旁的先别管了,今儿就练坐下,还有笑脸儿,照着镜子练,起码看着别教人觉得跟你有仇似的,赶紧的——”不然,等国公爷看见喽,还以为这丫头是不是寻摸着要给他一刀,皮笑肉不笑的,好真是,啧啧…… 第25章 弄巧成拙 25 沉香是哪样的人,些许规矩,虽不说做的完美无缺,只大错不犯小错不出,堪堪做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刚才此番种种不过是看麦嬷嬷不乐,逗她开心罢了。 此时见麦偶偶开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自是不会乖乖去练习规矩,只是身子贴近了些,好奇问道:“嬷嬷,刚才您做什么叹气?” 尤其,那么一副怀古感今的表情,真是叫沉香姑娘抓心挠肺的好奇想知道哇! 她还没见过嬷嬷露出这模样儿呢! “你啊——呵呵,自然不会是为了那两个东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值得她费心伤神! 沉香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脸上写满“你快告诉我啊,我可想知道啦!”的表情,看的麦嬷嬷忍不住弯唇一笑,随即悠悠叹息一声,忽的问道,“对了,沉香,你在京里时候,见过太太吗?” 沉香脑袋上铃铛声音清脆,晃着脑袋,吐出几字道:“没有!” 麦嬷嬷道:“嬷嬷也没见过,只是嬷嬷心中,总觉得太太定是个贤惠温婉的女子,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应是个极好的太太……” 沉香懵懵懂懂,“嬷嬷的意思,太太她……跟你想的不一样啊!” 麦嬷嬷点头,道:“旁的且不说,只看那客房里两人,人都说仆似其主,有这些个不着调的仆从,太太她……唉!” 依着麦嬷嬷眼中,不得不说,对远在京里只闻其名的太太是有些失望的,早先从跟着国公爷来边城的小厮那里,曾零零星星的想到些消息,知晓太太并没她形象中的对国公爷那般上心,心里向着国公爷的下人都略有微词,看不惯的下头私自议论,时不时的麦嬷嬷耳目灵光,就断断续续的了解了些。 沉香哪儿知道这些啊,满眼困惑的瞅着麦嬷嬷,“可是,嬷嬷,主子们的家事儿,咱们不好那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麦嬷嬷眼睛给瞪了回去,高高抬起,却轻飘飘的往沉香胳膊上也不知蹭没蹭上那么一下,训道:“个浑丫头,说的那叫什么话,嬷嬷什么时候要管主子们如何,再说,家事儿……咱们不就是得管着主子们的家事儿,好替主子分忧不是?你这丫头……” 麦嬷嬷来了精神,也没心思感伤了都,只精神抖擞的点着沉香,恨铁不成钢道:“说了多少回,要多动脑子,多动脑子……旁人嬷嬷管不着,只咱们俩,可是板上钉钉的爷的人,只一门心思管着也得事儿就成。至于,旁的事儿,你得少说多看多想,就拿这回事儿来说罢,太太跟也成婚多少年了,十来年没见太太操心爷的死活,如今冷不丁来这么一出,你呀……好好用你那大脑门儿想一想,嬷嬷虽不感肯定,却有八成把握,太太如此行事,必事出有因,有所图谋。”只是不知,这图的是什么,谋的又是什么? 沉香特别淡定的拿袖子往脑门儿一撸,擦了擦麦嬷嬷激动之下喷洒出来的漫天口水,眼睛眨了眨,却是突然问道:“为什么?太太图谋什么呀?” 有权有势,名利地位,太太一样不缺啊!还能缺什么呀? 这我哪儿知道? 麦嬷嬷笑眯眯额看了沉香一会儿,忽的眼睛立时一瞪,面色一变,表情严肃的训斥道:“问那么多作甚?我说的话你忘了,怎么还坐这儿,赶紧去练习去,练得不好,今儿晚上那盘红烧肉你一口也泵想吃,知道不?还不赶紧的,去——” 小丫头片子,忒多话,什么为什么?嬷嬷一大把年纪还没弄明白的,小家子家家的,问那么清楚做甚? 沉香鼓着脸颊,气闷闷的乖乖往偏厅里去,心里头默默腹诽,嬷嬷是不是无言以对,恼羞成怒啦,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晚霞夕照,天空染成一片霞光,暖暖的,格外喜人。 街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国公爷背着手大步走进大门,后头秦东将手中缰绳往门口小厮手中一扔,赶紧一路小跑赶了上去。 这一天累的,肚子咕噜咕噜只叫,赶紧寻东西填饱肚子才是。 正闷头小跑的秦东,心里头刚想到红烧肉的时候,一抬眼的功夫,冷不丁瞅见前头国公爷的身影。 咦!这会儿功夫,爷该是回前院沐浴更衣了呀,怎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摸了摸自个儿瘪瘪的肚皮,秦东撇撇嘴,一溜烟儿的跑过去,张口就道:“爷,您……” 刚出口两个字,后头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眼睛瞪得老大,心说这是干嘛呀?啧啧,哎呦——还捧着个小碗儿,兹兹的冒着热气儿,可真是稀罕咧! 转头抬眼一看,我的娘唉——爷那张脸黑的都冒烟儿了。 沈敬重瞥了眼探头探脑的小厮,面色更深重几分,一语不发! 得了国公爷一个眼色儿,秦东一个激灵,身子一震,深吸口气,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斜睨着面前容貌俏丽,面色嫣红的女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哎哟,我说,这是哪个院子的丫头?怎么瞧着眼生呢!我说,这儿——是你该来的地儿?有没有规矩,你这冷不丁的拦着爷,是想行刺来着?”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见到国公爷的红枝。 见国公爷还没吭声,这小厮就大模大样儿的训斥开来,红枝心中难免不快,刚要开口辩解,无奈秦东噼里啪啦又是一阵说道,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看在你是新来的份儿上,绕过你这回,赶紧回自个儿当差的地儿去,我可告诉你,若是再有下回,五十板子一个都不能少,屁股开花儿也是自找的,听见没有?” 秦东叉着腰,真是神气的不得了。 沈敬重一旁冷眼旁观,面无表情,既无不喜,却也不曾制止。 红枝知觉憋气的不行,费尽心思,花了好些银子,才将将问出些有用的消息,好容易见着国公爷,被黑脸这么一吓,话没说一句,就被没头没脸的训斥一通,尤其,那人还是跟她一样——不过个奴才罢了! 心里闷着气,红枝面上笑容有些僵硬,忍着屈辱,将托盘微微居高,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艰难开口,说道:“奴婢亲手熬的清汤,最是消暑解渴,爷辛苦一天,润润喉也好啊!“说罢,满是期盼的望着沈敬重,一腔心意再明白不过。 秦东一看,好嘛——自个儿一番说道直说的口干舌燥,可人家愣是给听到狗肚子里去了,压根儿没当回事儿不说,光天化日之下对爷献媚,忒不要脸。 这还是其次,尤其,国公爷那眉梢挑的,只叫秦东心里一哆嗦,爷这是不耐烦,要发火的节奏啊—— 转过眼神儿,秦东重重哼了声,“真能润喉解渴?” 红枝一看有门儿,面上笑意加深,赶忙殷勤道:“奴婢不敢说谎,确实可消暑,爷……” 秦东一摆手,不耐烦再听,“我瞧瞧……” 说罢,捏着碗低头瞧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嫌弃,然后眼睛一闭,跟喝□□似的,憋着气,“咕咚”一声,一口闷了下去。然后扯着袖子一抹嘴,嘴巴吧唧吧唧几下,面色突然一变,指着红枝,反咬一口,道:“苦了吧唧的,一点儿不好喝,什么清汤?别是什么□□吧!就这样的不着调的玩意儿,你也敢舔着脸拿来给爷,真是狗胆包天,幸亏我拿自个儿试汤,怪味怪道的,别是一会儿得拉肚子罢!” 秦东哪能不知道眼前这女人是谁?后院里被京里来的这些人搅腾的乌烟瘴气,这俩人背地里骂麦嬷嬷的那番话,后宅早就传遍了。 如今一番作态,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趁着机会替麦嬷嬷出口气罢了,尤其,这女人居心不良,不要脸的想要祸害他们爷,这个——绝对不能忍! 秦东是个再机灵不过的,嘴里话赶话,胡些八瞎的赶到这儿,眼珠子一转,立时“哎哟!”一声,弯着腰,捂着肚子叫道:“我这肚子怎么疼啦?怎么这么疼啊?好哇!真让我给说着了,说——你给这汤里下什么药了?原是我瞎蒙的,竟不想正正猜着。你真是要害爷啊,来人——把她给我叉起来,关到柴房里头,好好问清楚,究竟是谁指使她的?下的何毒?” 红枝瞪大眼睛,根本来不及阻止,面上笑容未退已僵,嘴唇微微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此时她脑中已是一片空白,眼神愣愣的盯着眼前小厮上下翻飞的两片嘴皮子,一点儿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直到胳膊被人擒住,拖着她离开时候,红枝脑门儿“嗡”的一声,一下子反应过来,拼命挣扎,面色惶恐,声音尖利的高声叫道:“奴婢没有,没有下药,只是清汤,下火的清汤……奴婢一心只为国公爷,奴婢是清白的!” 你清不清白,我还能不知道! 秦东不屑的撇撇嘴,朝着俩婆子挥挥手,叮嘱她们看牢些。眼见人影消失不见,顿时长出一口气。 闹事精没有了,后宅沉香她们也就没人去找茬了,所以,他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啊对不对! 对滴—— 满意的点点头,秦东笑呵呵的转过身子,腰也不弯了,肚子也不疼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除了嘴里有点儿苦味儿! 啧——还真是消暑败火的汤咧! 秦东摇头晃脑的一抬眼,好死不死的恰好对上国公爷眯起的细长眼眸,“噗”的一下,好似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漏气发瘪了。 垂着脑袋,身子立的直直的,眼珠子看着地下只等着爷训斥。 然而,安静片刻后,头顶传来国公爷淡淡声音,“看好她们,甭再来碍爷的眼。” 说罢,秦东眼睛里只瞧见黑布绣祥云的官靴,从自个儿眼前划过,消失不见。 心里默数三下,悄悄抬起脑袋,小心的往前院方向瞥了眼,再不见国公爷身影,秦东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身子放松下来,随即扯着嘴角傻笑起来。 爷没训斥,说不得自个儿做的应是没错,爷也烦了她们,这下可好,正好叫那女人多关几天,败败火! 哼——敢给爷送败火的汤水,我看她该自个儿多灌些才对,火气大的都把主意打到爷身上了,活该自取其辱! 第26章 预感 听到红枝被关到柴房的消息,孔嬷嬷立时一惊,手里的茶盏掉落地上犹未可知,面上一片惊愕,连声道:“当真关到柴房里头?是爷亲自下的令?哎呀——这丫头,红枝她,原以为是个有分寸的,不妨竟只是个面上精儿的,我跟她说道多少回了,要本分,要本分,可那丫头愣是不听,这下可好,可是闯了大祸,惹得国公爷这般震怒!” 孔嬷嬷是个心思灵活的,听得来人报信儿,都不用细想的,张口就撇清了自个儿,任事儿直往红枝身上推。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不是? 后宅呆了几十年,旁的且不说,只这项本事,当真真儿的熟练的很,有些心计的都这么干好么! 孔嬷嬷半点儿不觉得自个儿亏心,这事儿,这富贵是红枝那丫头一心要博的,法子是红枝自个儿想的,连着对国公爷献殷勤不成反招罪也是她自个儿作的,这里头可是一丝头发丝儿的事儿都不干她的啊! 红枝许愿给她的好处一点儿没见着,先招满身晦气的麻烦事儿,总不能叫她一把老骨头去遭罪吧! 天可怜见儿的,这等无妄之灾,可是跟她无关啊! 孔嬷嬷到底经验颇多,一听到红枝事儿,半点儿想不起为红枝出头,只飞快把脑袋缩回来,钻进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哪儿都不去,连带着从京里带来的那些个下人,个个缩着尾巴做人,当真乖巧的不行! 麦嬷嬷知晓后,不过嗤笑一声,随即撩开不提。 只是苦了红枝,个水灵灵的俏丽丫头,本是极有上进心的,只可惜国公爷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倒是秦东脑子转的快,为得主子解忧,顺带着解决一下子府里大龄男子的婚姻大事,竟是细细问询,最后挑了个马厩里专管洗马喂马的大憨。 这人虽说三十来岁,可是因着貌丑,未曾娶妻,可人却是极好的,只是脾气直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配个心灵手巧的红枝姑娘,啧啧,可不真是正正好么! 左右,那女子一看就是个恨嫁的,不然怎么上杆子往爷身边儿凑?如今这可好,给红枝寻了男人,大憨兄弟有个婆娘传递香火……呵呵,两全其美就是这么好哇! 秦东觉从大憨家里吃完喜宴出来,摇头晃脑,得意的不行,没办法啊——小东爷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咧着嘴角笑个不停。 至于,红枝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样儿,秦东就跟看不见似得,就是看见,这也没什么,谁家女子嫁人,都得哭这么一回不是,不哭才不好看呢,显得不矜持,这不好,不好,还是哭着好,好啊! 秦东是个实在人,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对着沉香和麦嬷嬷说了。 沉香瞪着骨溜溜的眼睛,面色呈呆滞状,麦嬷嬷却是苦笑不得,把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塞到秦东手里,“你啊——教我说你什么好,这事儿办的……虽说她心思不纯,行为不检,可怎么着也给问问那丫头的意思,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好生生的亲事别给弄成仇啦?” 秦东跐溜着茶,头也不抬,只闷闷的声音传来,“那是个内里藏奸的,放在后宅说不得什么时候徒生事端,咱们都不是那闲的没事儿的,哪里耐烦时常看着她,倒不如断了她的心思,釜底抽薪,省的她再闹出幺蛾子。“这话,是话里有话啊!麦嬷嬷神色一凛,坐直身子,严声问道:“东小子,可是有什么事儿,是咱们不知道的,你可不能瞒着嬷嬷?” 沉香也转头过去,目光霍霍的盯着秦东,顺带着握着拳头晃了晃,那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 赶紧的,不说揍你哦! 秦东瞬间领会,直觉喉咙一噎,差点儿没呛住,“咕咚”一声咽下茶水,秦东这会儿倒是清醒了,也不卖关子,当即把从红枝房里搜出烈性□□的事儿娓娓道来。 那种脏东西,是要往谁身上用,那还用说嘛? 当时一看着那东西,秦东气得眼睛都红了,手里攥着这东西,且不说用不用的,只存了这份心便该死一千遍,其心可诛。 本以为是场争风吃醋的小戏码,却是不妨里头存着这等龌龊心思,秦东不敢自个儿做主,当即便寻了国公爷回禀此事,得了爷点头,这才着急把红枝处理了去。 只是到底是太太派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脸面什么的还是要给的,就这么把她嫁了人,索性一了百了,可不正正好嘛! 麦嬷嬷不妨里头还有这么一遭,脸色一下子掉了下来,这会儿反倒为大憨抱屈,不悦道:“这可真是……真真上不得台面,只是可惜了大憨,那是个老实的,不知那丫头会不会安心过日子?” 别挑着闹事,整日吵鸡骂狗的,反倒害了人家! 秦东笑呵呵,道:“这倒不用担心,我早跟大憨通过气儿,他知道那女人什么德行,既然应下这门婚事儿,想来他心中应有成算。” 其实,叫秦东看来,这些大可不必担忧,那个叫红枝的,最是个会趋利避害,有算计的,当初他拿着药包往她脸前一晃悠,什么话都不必说,那女人就怂了,后来他说这门婚事儿时候,那女子点头跟捣蒜似的,再没有不愿意的。 这般瞧着,她应是没蠢到,把自个儿唯一一条退路给斩断的地步! 麦嬷嬷心里一合计,也是——左右她只巴望着府里安宁就成,顿时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就好,虽说她干那事着实不怎么光彩,可如今,她若是愿意安安分分,好好过日子,咱们跟她没什么血海深仇的,自是不会为难她。” 当然,要是那女人死性不改,麦嬷嬷也不担忧,她手心里,自有百般手段等着她来一试就是! 只是,还有…… “那个孔嬷嬷呢?可还老实?” 秦东嗤笑一声,轻蔑的撇撇嘴,道:“您老放心,派人看着她呢!事发之时,她可机灵了,一下子把自个儿撇的干净,如今整日缩在屋里,跟个乌龟似得,不敢伸头出来,倒是好似鹌鹑一样,她那胆子,谅她也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拿着证据也往孔嬷嬷那儿走了一遭,传了爷的话,若再有下回,甭管什么太太的脸面,统统不好使,只先打一百板子,逐出府去。那老婆子吓的哟——尿裤子了都,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再南成什么大事。 只是其中手段,却是不必一一同麦嬷嬷和沉香说起,当然,麦嬷嬷只管听着自个儿满意的结果就成,“那就好,她们不闹腾,府里可就安稳多了。” 几人说了一阵话,天色也是不早了,寒暄几句之后,三人便散开了去。 今儿因着国公爷早先吩咐,晚上就歇在城外军营里,不回来了,沉香也不用操心国公爷衣物吃用的事儿,只脱了钗环,洗漱了了,便在惯常的前院偏厅外室里歇息。 沉香睡觉的地儿,不是别处,正是沈敬重寝室的外间,中间隔着一道侧门,绕过一道花壁,掀开帘子就能进到内室里头。这般安排,晚间若是国公爷要茶水什么的,也是方便的很——当然,这是麦嬷嬷的说法。 至少,到现在为止,沉香从没遇过爷半夜喊起的时候。 昏黄的灯光下,沉香盘腿坐在床上,把自个儿又黑又长的头发,编成一条大大长长的辫子,满意的看了眼垂在胸前的青丝,沉香欢快的眯了眯眼,身子微微一挪,倒头往床上一躺,拿了里头的被子散开盖上,美美的舒了口气,顿了一会儿,抬起身子就要去吹灭床头的灯罩里的蜡烛,脸颊一鼓,正要使力,徒然心口处一阵紧缩,紧接着一阵铺天盖地的刺痛袭来,沉香身子一窒,摇晃了几下,眼前一黑,歪倒在床上,僵成一团,久久不能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身影才缓缓动了下,沉香攥紧被褥,慢慢的抬起头来,苍白的小脸儿的上满满的都是冷汗,斗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顺着脸颊,“啪”的一声滴落在床沿上,渐渐晕染开来,真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沉香撑着酸软无力额身子,费劲的从床上挪下来,一步步挪到桌边,倒了杯凉茶,昂着脑子一下子灌下去,凉意顺着胸膛浸入四肢百骸,顿时觉得舒爽许多。 趴在椅子上,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沉香长长呼出一口气,揉着心口,满腹唏嘘。 又是这种感觉。 跟上回在山林里一样,不,不,不一样,比那回要厉害许多,更难受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上回是遇着难得一见的兽群夜袭,爷站的那块儿石头松动,若不是紧要关头拉那一把…… 糟糕! 沉香猛然站起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一片焦急。 上回如此是示警,那这回……莫不是爷那里要出什么事儿? 可千万不能跟上回悬崖边儿一样…… 沉香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胸中焦虑越发满溢,不过转瞬功夫,沉香便换了衣裳,顺手捡起屏风上的斗篷,打开房门,飞快往秦东屋里跑去。 秦东被“咚咚咚”的声响吵醒,睡眼惺忪的打开门,还未来及反应过来,便被扑面而来的一句话,吓得惊醒,“秦东哥,爷恐要出事儿,咱们得赶紧去一趟。” 第27章 砸死 夜风凉凉,城外郊区的小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在路上,往城外军营位置飞奔而去。 秦东伏在马背上,这会儿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甚明白。适才家中场景不断涌现。 “爷怎会出事儿?沉香,你从哪里听来的?”秦东大惊失色。 沉香木着一张脸,语速飞快,“没有,没有谁告诉我。” 秦东疑惑,“没有?沉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可不能开玩笑啊!”他都快要吓尿了好么! 沉香脸色不变,只是声音越发浓重低沉,紧接着蹦出几个字来,道:“我觉得要出事儿。”八成还得出在爷身上。 秦东:这回真的吓尿了! 沉香说觉得,那还真不是普通的觉得。先头山林子那儿怎么回事儿,旁人不清楚,他们这些亲近之人自是心里有本帐,只是爷下了令,不得提及,只是内里如何,那都是心照不宣的好么! 是以,冷不丁的听到沉香又觉得了,秦东脑子里仅剩的那点儿瞌睡虫全都跑光了,真是……不能再清醒了。 还用说什么?赶紧走吧! 哪怕只是万一,他们也输不起这一啊! 刚何况,沉香姑娘那嘴,照着上一回那铁一般的事实来看跟铁口直断有的一拼,不由得他不信啊! 心里头百转千回,思绪翻转,行动却是毫不迟疑,秦东胡乱套上衣裳,领着沉香到马厩选了两匹脚程快的骏马,叫开房门,便上马疾驰而去。 幸好,秦东好赖也算是个名人,这边城的守门人大都认得,到了门前说一句“军中急务,须得出城。”守门人也就放行了。 半夜时分,城外一片寂静,晕白的月光洒在地面,为急行的二人照亮了前路的方向。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远远便能瞧见军营里头点点灯光,见军营里头安安静静的,应是没出什么事儿,秦东心中微微安定,随即扭头望了眼沉香,见沉香抿着嘴,一张小脸儿面无表情,心里头转了几圈,却是仍往马上抽了鞭子,想着还是快些到吧! 等亲眼看见,爷没事儿啦,才好真正安心哪!~ 两人进了军营,一路往大营奔去,问得营帐外头侍卫,得知爷正和几位将领在里头议事,还特意问了几遍有无事端,只问得那侍卫眼露疑惑,这才堪堪作罢! 暗暗松口气,回头看了眼沉香。 还好,还好,只要爷没事儿……自是是没事儿最好啦! 秦东乐呵呵的想着。 沉香自是听的明白,只是她心中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仍萦绕在胸口,不曾散去。 抬头瞥了眼傻乐松神儿的秦东,沉香抿了抿嘴,默不吭声的掀起帘子,兀自进去营帐里头。 秦东见此情形,跟侍卫点头示意,连忙紧一步跟了进去。 营帐里灯火通明,沈敬重坐在上首,同底下几个将军校尉围坐一桌,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两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到底是引起些注意来,沈敬重抬头望去,视线在沉香身上停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消失不见,面上稍有疑色。 秦东眼色一点儿不缺,见状连忙上前附耳,低声同沈敬重回禀一二。 今儿晚上,这一遭,虽有些没头没尾,可到底不容轻忽,更不敢瞒着主子。 闻的首尾,沈敬重面色不变,只沉默片刻,抬起深重莫测细长眼眸瞥了眼沉香,示意她侍立自个儿身后,便若无其事的又同属下几人谈论公事。 如今,已到秋收时节,江南各处运往边城的粮食已陆陆续续到达。 这几日营中忙碌,为的就是接应一事。粮草为军中要事,关系甚大,不容有半点儿损失。 这次运来的是边城兵士一年的口粮,光是验看成色,查收点验,便得花费一些功夫。 往年这时候,北边儿鞑子最会挑空子,伏击抢粮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说粮食抢抢走,只伤亡的兵士数目就叫人心疼的慌。 是以,轮到今年,沈敬重格外看重这事儿,特意同属下商量组多对策,为的就是防止半道儿劫粮滴! 也是正巧,今儿夜里,南方运来的粮车已抵达边城,沈敬重正吩咐底下安排好接收事宜。 现下这会儿,已是接近尾声,最后了了两句交待完,命几人各自行事,他这才腾出功夫看向家里来的两人。 秦东一看国公爷,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沈敬重身子微微斜靠在椅子上,缓缓吁出口气,斜撑着脑袋,打量着沉香,过了半响,缓缓张口,道:“你……” “报——” 话刚出口,不妨外头一声高声打断,沈敬重眉头微蹙,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沉香,微微垂眸,淡声道:“进来!” 沉香后背一片濡湿,微风拂过,身上一阵发冷,然而心中焦灼却是不减分毫。 这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在门外黑衣侍卫掀开帘子,进到账子里头之后更甚。 沉香一双眼睛牢牢盯住拿到矮个身影,见他低头上前,在桌前跪下行礼,同沈敬重回禀事宜。 “遵爷的令,运往兵库粮仓的二百车粮食已点验完毕,书记官已点收画押。” 沈敬重满意颔首,眉目显出一丝柔和,淡淡道:“如此便好,吩咐灶上给大家伙儿做顿夜宵,吃饱了好休息,不可耽搁明日操练。” 那矮个男子一直垂着脑袋,闷声应道: “是!” 只是跪在地上不动。 沈敬重抬眼,眉头微蹙一瞬,随即挥手淡淡道:“若无要事,便退下罢。” 那人仍是瓮声吐出几个字来,“是,属下告退。” 说罢,作势起身,身子微微弓起,似要退将出去,脚步向后一动,一错之间,却是突然发力,猛然跃起,手持匕首,大喝一声,俨然直往沈敬重心窝刺去,气势凶猛,令人胆战心惊。 刺客本与沈敬重相距不过两臂之远,沈敬重不妨,待察觉危险,不及多思,反手一拉沉香,便想往侧旁躲去。 只是沉香反应更快,她本心怀戒备,眼瞧着不好,手下飞快惦起角落摆放的巨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刺客砸去,那巨锤大约百十来斤重的模样儿,只听“哐当”一声,那刺客来不及惨叫,便被准头特别精确的巨锤砸在脑门儿上,身子重重落在地上,红红白白的脑浆洒了一地,那场景,啧啧…… 秦东候在帐外,听见不对时候,连忙提剑进来,好巧不巧的正好见到满空中飞洒的红红白白,待尘埃落定,他脸色已是变得青白难看,忍了又忍,终是憋着口气儿把涌到嗓子眼儿的那股子酸涩味道给压下去,然鼻端萦绕的血腥味儿却是敬酒不散。 “爷,您无事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马后炮。 沈敬重若无其事的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背在身后,面上惊诧尽敛,眉头微微皱起,瞥了眼没用的小厮,幽深视线在地上那具尸体上一晃而过,略过沾满血渍的巨锤,最后落在身侧静然而立的沉香身上,眼神莫测。 那柄巨锤,乃是火荣山上采集玄铁,数十工匠精心炼制而成,非六臂力超群壮士合力,不能举动分毫,可如今…… 谁能告诉他,这么个只到她腰际,身形瘦弱的小丫头,是怎么把它举起来不说,瞧着竟轻而易举的弄死个人的? 谁能跟他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28章 对牛弹琴 死人老搁到屋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贴心小厮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赶紧叫了几个人把那倒霉催的连全尸都没有的稀客兄抬出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了一遍,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可人身上干净的很,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秦东一气,给他扒了个精光,定睛一看,哎呦…… 好大一颗狗头,额,是狼头—— 那刺客胸前纹着一头青狼,狼首高昂,分离咆哮,气势十足。 这样的记号,除却鞑子,不会有其他人啦! 秦东摸着下巴,摩挲着手中巴掌大的物件儿,思量半响,招手叫人把这刺客给埋了,衣裳烧成灰烬,自个儿回去复命去了。 军营中混入鞑子,这事儿非同小可,必要上报给爷才好。 沈敬重得知这一消息,眯着细长眼眸沉思半响,对着秦东耳语几句,见他点头应下,便让他出帐去了。 沉香仍是立在屋中,只来及看见秦东难得肃着张脸,神色凝重的躬身退出,然后…… 然后,对上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眸! 沉香怔了下,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垂下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那模样儿,一看就知道老实的不得了。 沈敬重此刻心情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好,军中出现细作,还赶到他眼前,若不是面前这个小丫头,说不得还得费一番周折。 尤其,那刺客说得一口好汉话,能够出入大帐,自是不会跟普通小兵一般,这条暗线,埋的倒是深,只是不知,他后头的主子是哪个?挑在这样的时机发难,着实有些可惜不是? 沈敬重心中思绪万千,却是丝毫不曾表露于面上。 此刻,他也不过是静静打量沉香一会儿,叫了她上前,难得和风细雨的问道:“这回又是觉得不对劲,要出事儿,才赶来的,是不是?” 可怜沈国公平日里肃着张脸成习惯,一下子改不过来,这会儿新有成算,有意缓和语气,却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看在沉香眼里,就跟皮笑肉不笑一样,那模样儿——还不如板着张脸呢! 沉香呆着一张小脸儿,袖子底下手指微微一动,其实,她更想我这拳头放嘴边儿咬着,省的忍不住失声叫出来,也就她这乞丐堆了混啦半辈子的人才能这么坦然的立在原地,换成其他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真要吓死个人啦好么! 哎呦——她也学会腹诽了呢! 沉香眼神特别可疑的飘移了下,视线移到正前方,清脆嗓音,一板一眼的回道:“是!” 沈敬重又问:“那你是怎么感觉的?什么感觉?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出不对的?” 一连串儿的觉不觉的,绕的沉香脑袋都快晕了,好容易反应过来,回答仍是简洁无比,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来,说道:“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不知道那要命的感觉什么时候来?觉得不对时候她屋子里又没更漏,所以不知道具体时间。 是以,面对着沈敬重越发僵硬的面容,沉香只能实话实话——除了实话,她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好么! 沈敬重只觉得胸口渐渐生出一股子闷气,却还是耐着性子,再问:“你赶来军营,是觉得爷会出事?” 这个她知道。“是!”沉香重重点了点脑袋。 沈敬重觉得自个儿终于问到重点上头,意味深长,道:“你为何觉得这祸事会出在爷身上?这也是你的直觉?——沉香!” 沉香深吸口气,清澈眼眸案抬起,认认真真,不带一丝犹豫的一字一句道:“猜的!” 千真万确! 你想啊! 上回山林里,国公爷不就倒霉催的站在一块崖边儿松缓的石块儿上,险些掉到悬崖里头。 那这回,她就猜啦嘛!说不定又是主子倒霉催的,又遇到什么麻烦? 事实证明,他猜得一点儿不错啊! 沈敬重:…… 如果不是下哟啊头眼神清澈认真,他真的会以为这丫头在敷衍他,可现下看着,人家是实话实说来着! 沈敬重身子一松,往后一靠,心中难得的生出几丝无奈,哭笑不得。 看着情形,应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沈敬重几许思量间,便叫沉香先消息去,至于旁的——,总归是他家的人,早晚能弄清楚的。 沉香一夜奔波,早就累的不行,只是提着一股劲儿,见爷不再追问,便安心铺床去了,她也不挑,好吧——这军营里实在没什么可挑的,身子往上头一躺,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沉睡过去。 ####################################################### 此刻,京中国公府,后院正房里头。 孔氏头发散着,披着一件轻薄的冰丝披风,偎在炕头,背后垫着小巧的蜀绣抱枕,就这昏黄的灯光,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件。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却侍立一旁的大丫头红帆,跟隐形人似的悄无声息,其它再无一丝人影。 烛火忽的“劈啪”作响,红帆悄悄抬头,往炕上瞥了眼,眼中闪烁不已,不过片刻间,便又垂下头去,整个人如同老僧坐定,不曾动作分毫。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只听“啪”的一声,孔氏狠狠将信件拍在桌上,火气上涌,怒斥道:“蠢货!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还活着作甚?” 这话不是骂的旁人,正是边城里龟缩一隅的孔嬷嬷也是。 孔嬷嬷眼看事情不成,呆在府里又不自在的很,人人见她那种眼神,只叫她满身满心的不舒服,因着这事儿,她才给京里的太太捎信,想要求太太让她回京里去,省的呆在边城受罪。 孔嬷嬷是个机灵的,信上把边城额事儿交待一遍,大意就是,太太您吩咐的事儿奴婢没办成,可这万万不赖我啊!都是红枝那个小蹄子,心思龌龊,竟想对国公爷用药,这就罢了,可药还没派上用场不说,竟被国公爷发现,察了出来,人赃并获,惹得国公爷厌恶震怒,最后,还是看在太太面子上,没有重罚,只叫她嫁了府中小厮了事。还有啊——这儿可苦了太太,奴婢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她们都欺负奴婢啊,您可怜可怜奴婢,快叫奴婢回京里伺候您吧!不然,再多些时候,奴婢得叫边城这些个蛮人给磋磨死了都!您快叫奴婢回去吧!奴婢可想您啦,真是可想可想您啦呀! 思念之情,真真呕心沥血,跃然纸上。只可惜太太孔氏半点儿不曾感受到,全副心神只留在前半段——给国公爷送女人却没送出去不说,配给小厮,这是打她的脸呢! 孔氏满心郁气,不得纾解,若是孔嬷嬷并红枝那蠢货在跟前,她必定毫不犹豫,一个大嘴巴过去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交待的事儿都交到狗肚子里去了,诚心丢她的脸不是? 她原本只打算沈敬重收了那丫头,边城那里多条眼线,那男人就还在她手心里罢了,若不是前头出门之前,沈敬重态度忽变,搅的她心思烦乱,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至于药不药的,孔氏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此事事成也就罢了,她还能夸红枝那丫头一句,心思灵巧! 可如今这般,偷鸡不成蚀把米,可真真窝囊的可以! 沈敬重那厮也是,送到嘴边儿的鲜肉都不吃,装的跟正人君子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不行呢! 孔氏恨得咬牙,忍不住低声骂道: “倒是做苦行僧般!这般作态,不如去宫里寻个总管做做!” 红帆睫毛微颤,却是一动不动,好似不曾听见一般。然心中却是炸开了锅,看样子国公爷到底没如太太的意,受用红枝那小蹄子。 不知为何,红帆心中泛起一丝喜意,国公爷那般伟丈夫,到底不是太太手中玩偶,由得太太左牵右引,拿捏鼓掌之中。 太太也是,京里那些人家,哪家太太不是巴不得自个儿爷们只守着自个儿一人,只太太身在福中不知福,爷不好女色,偏还推着爷往外头去,性子强的非要爷事事按着太太心意行事,说句不好听得,这哪是跟男人过日子呢,合该是养狗做耍才是—— 只是,他们这些丫头,身份低危,不敢乱言。然人人心底一本账儿,太太这般,只能把自个儿路越走越窄…… 心里头正胡乱想着,不妨太太叫唤,红帆忙上前一步,垂首应是。 孔氏平息好一会儿,才没把自个儿肺给气炸了,只是心下暗暗把沈敬重骂了八百遍,怨他不给她做脸,怨他古板冷肃,没得情趣,怨他武人粗鄙…… 深吸口气,将种种暂且抛诸脑后,孔氏心念微转,忆起前几日接来娘家信函,思及所言,心情好过许多,眸中怒气渐消,漫上些许喜色,转头对着贴身大丫头,吩咐道:“明儿去库房里挑些物件儿,你去趟孔府,跟太太说,”沉吟片刻,说道:“就说我知道了,等过些日子,姨母到京里,我自去拜访。对了,前些日子底下送来一株百年老参,品相好的很,你也送去,叫太太留半截给老爷用,余下半截……姨母一路奔波,身子应是疲乏的很,就送给姨母罢,让她老人家好生养一养,也算是我一点孝心。” 红帆心中咂舌,那蛛老参,是国公爷旧将送到府上,直言送给爷做今年的寿礼,当日她可是听到清楚,那人说是给爷配着药用,治疗多年旧伤用的,可太太这是要用来走人情…… 见丫头低头不语,孔氏立马不悦,竖眉喝到:“你聋了,我说的,你可记下啦?” 红帆浑身一颤,再不敢胡思乱想,赶紧应下,“是,太太吩咐,奴婢记下了。” 说着,又复述一遍,见孔氏满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孔氏本就心气不顺,此时气累交加,不耐烦多说什么,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罢了,下去吧!时辰不早,我要歇了。” 红帆俯身行礼,恭敬的束手退下去。 孔氏慢腾腾的移到床边儿,静坐一会儿,眼神恍惚的盯着跳跃不止的烛火,不知想些什么,忽的展颜一笑,温婉柔美,不可方物。 第29章 回家 秋风渐起,天气渐渐转凉。 九月的风微微带着一丝凉意,北地的秋冬来的早,此时地上的杂草已经染上一丝土黄。 一个脚步踩上去,小草歪倒一旁,然微风拂过,几个轻颤之后,小草顶着土黄的枝叶颤颤而立,别样傲然。 时光如白驹过隙,此时距沉香到边城已是过去两年,前些时候沉香刚过的生日,麦嬷嬷做主开了几桌席面,给府里下人改善伙食,欢喜的人人见了她,都笑着道一句万福。 看着来往而过的那一个个油光满面的嘴巴,饶是沉香再禁得住,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是给她庆生么?可她怎么聚觉得那一个个眼神儿看着她就跟看肥肉一个模样儿呢!忒渗人了些! 暗暗打了个哆嗦,沉香挎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往后堂里走去。 如今两年过去,沉香个子往上窜的厉害,比之两年前已是高出一个头还要多,身形虽消瘦,面色却是白皙红润,乌溜溜的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瓷白脸蛋儿上,衬着粉嘟嘟的樱唇,说不出的精致漂亮。 尤其,她木着张脸儿,一本正经回话时候,实在喜人的紧。 起码就麦嬷嬷看来,沉香真是天底下顶顶可人的小姑娘啦~~ 跨进房门,麦嬷嬷正查看外头铺子里送来的一扇四面山水刺绣屏风,见沉香进来,面上立时显出一抹慈笑,连忙招手,道:“沉香来了,来,快来看看,这扇屏风做的不错,嬷嬷瞧了,放你屋里正正好,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就再寻摸个。 沉香同麦嬷嬷打过招呼,眼神儿往那屏风上一扫,却是波澜不惊的收拾起篮中花枝,鲜嫩嫩的,还带着露水的,晶莹剔透的,别提多好看了。 麦嬷嬷喜欢屋中摆放鲜花,既清香又清雅,沉香便时常绞了些好看的,给麦嬷嬷屋中替换。 她一边儿把发蔫儿的花枝从瓶中取出,一边儿回话,道:“嬷嬷,您知道的,过不了几日,国公爷就该回京了,沉香自是要跟着一块儿走的,这样精致的好物儿,搁到我房里,倒是可惜了。” 边城要事已告一段落,前些日子,京中来了旨意,要沈敬重回京,这事儿自然怠慢不得,府中已经在收拾着,毫无疑问,沉香作为沈敬重身边儿的大丫头,自是要跟着回去的。 至于麦嬷嬷——本来沈敬重有意让麦嬷嬷跟着回京,说是重回故土,给麦嬷嬷清清闲闲养老。可麦嬷嬷自个儿不愿意了,说呆在边城几十年,本孑然一身,如今边城才是她的家,她不愿离了这地儿,婉拒了国公爷好意。 是以,沉香才有这么一说,这屏风一看就是个值钱的物件儿,她人都要走了,那么个贵重东西摆她屋子里,等着灰尘淹没呀! 想到这儿,不等麦嬷嬷说什么,沉香又说了句,“还不如搁你屋里呢!这屏风绣的鲜亮,往里屋一一放,您每日看着,图个心里美也好啊!” 嬷嬷如今年岁越大,越发爱鲜亮的东西啦! 麦嬷嬷一听,眼睛小的眯成一道缝,笑呵呵的弯着唇角,心情颇好,道:“你这丫头,若是旁的姑娘,见了这样的物件儿,定是忍不住都搬自个儿屋里,偏你总不正眼瞧的,嬷嬷教了你两年,也不见你上心些,你这丫头真是……” 麦嬷嬷也是发愁,却是没辙—— 外头铺子里珍贵稀有的古玩书画什么的,沉香这丫头都不带正眼瞧的,但凡沾着金银的首饰,还拿在手里看一看,然而,她最喜欢的竟是金银那等黄白之物,但凡何时,身上荷包里总装着满满一包金子大的梅花儿,也不嫌沉得慌…… 真是想不明白—— 自然,麦嬷嬷自是不会晓得,当过乞丐儿的沉香姑娘,对于金子银两的执着的,金银能买馒头填饱肚子,那些个古玩字画,给人家也没人能认出来啊!当小贩的能有这眼力劲儿?跟那些个人眼中,就跟废纸差不离儿,不被当成骗子挨顿揍就不错啦! 麦嬷嬷也就随口这么一提,一转眼儿,便想起别的事儿来,“行礼准备的差不多了,爷说了三日后启程,你那儿收拾妥当没有?有什么想要的,可得赶紧说,想吃边城这边儿的东西,也得抓紧喽!等你下回来,不定什么时候啦?唉——那时候,也不知嬷嬷还能不能见着你啦!” 说着,说着就跑偏了都! 沉香瞧着麦嬷嬷伤感,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的很,上前搀扶着麦嬷嬷坐下,忍不住再一次劝道:“嬷嬷,您真的不跟我们回京里去?回去吧!我跟您说,沉香爹娘都知道您,知道您对沉香好,您跟我回去,咱们还在一处,我爹说了,您对我好,他领您的情,往后您就是我家长辈,咱们一家给您养老。” 麦嬷嬷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水意,随即眯着眼笑开了,很是欣慰的拍了拍沉香的手背,笑着说道:“嬷嬷知道你的心意,也知晓你爹是真心实意,这样罢——”眯着眼沉吟片刻,麦嬷嬷笑着缓缓道:“嬷嬷孑然一身,拿你只当自个儿亲孙女儿一般看待,你对嬷嬷的好,嬷嬷心里明白着呢!嬷嬷答应你,再过几年,等嬷嬷真的老了,管不成事了,就回京里去,去跟沉香一块儿过,好不好?” 诱哄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认真,沉香全都听进耳朵里。 只是,这样的结果,跟她所想,还差了些, “别等啦吧!就这回跟我一块儿回去,这一路颠簸,路上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然麦嬷嬷向来是个主意正的,心中既有决断,便不再迟疑,只笑眯眯的说道:“看你说的,嬷嬷还能那般没用?你呀,只管放心,嬷嬷身子好着呢!赶个路而已,难不倒嬷嬷。再说,便是回京,也有人护送着呢!沉香听话啊!到时嬷嬷给你捎信儿,你可得给嬷嬷备好屋子啊!” 麦嬷嬷是真打算同沉香一处的,她虽孤身一人,然多年管着边城一摊子事儿,再有,国公爷也不是那小气的主子,她手中怎会没有积蓄? 自然是有的,而且,颇丰—— 本来,麦嬷嬷打算就在边城府里呆着罢了,左右凭着爷的性子,总不会不给她这份体面。可如今有了沉香,这两年相处,他俩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听沉香这么一说,麦嬷嬷还真就心动了! 她不是鲁莽的人,此前沉香家人是何种性子,她心中知晓个五六分,今日既然说道这儿,她便不会当成玩笑,左右——不会叫秦家吃亏就是! 沉香不知麦嬷嬷心中打算,她见麦嬷嬷神色坚定,也不再劝,只是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一枝实心牡丹花样儿的金簪,足有她巴掌大小,看着就挺……实在的! 沉香递到麦嬷嬷跟前,认真的说道: “我不是说着玩笑的,我爹来信时候,捎来这只金簪,说是送给您的,我爹还说,若是您不嫌弃,就收下这金簪,往后他就认您老人家做干娘,往后给您养老送终自有咱们一家。” 实在人沉香姑娘,按着信里原话来了一遍儿,听得麦嬷嬷那个哟,眼眶都泛红了。 老人家一辈子经历的阵势多了去了,当下一低头,再抬眼时候,又是一脸笑模样儿。她爽快的接过金簪,利落的直接插到发鬓上,一拍手,笑呵呵的道:“成,就这么定了。” ############################################### ################################### 沉香呆在边城两年,自觉收获颇丰,前头麦嬷嬷手把手叫她管事儿,后头自个儿好吃好穿,长了不少个头,临回京里前,还给她爹找了个娘…… 额,好罢,干娘也是娘不是! 不虚此行啊~~! 沉香巴着车窗,探出个脑袋,使劲儿往后头瞄,手臂挥啊挥的,直到门口那道胖乎乎圆滚滚的人影儿变成了个小黑点儿,再也看不见,这才怏怏的缩回身子,倚在窗边儿,顺着帘子间隙,瞅着外头时隐时现的土黄地面,歪脖子树,很是一番感慨。 说来,她离京这两年,也不知家里如何了?大哥早在一年前,便被爷派回京里办差,打那以后,就再没回边城,她寻秦东打听过,说是爷吩咐的,给她大哥个肥差,若是办的好的,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家里姐姐不知怎样啦?前些时候爹托人带的信儿,说是姐姐年纪不小了,她的婚事儿不能再拖,原先姐姐非要等着她回去,才办亲事儿,如今爹娘再不愿惯着姐姐的犟脾性儿,爹爹发了火儿,才唬的姐姐不敢回嘴,乖乖儿上了花轿。 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一转眼竟成了别人家的,这感觉……还还真有点儿酸酸的!还有爹娘,不知爹娘身子好不好,爹爹腿骨儿一到阴雨天就疼的厉害,也不知好些没有……沉香皱了皱鼻子,眼神越发恍惚! 第30章 三年后 天色渐暗,阴冷的北风呼呼刮来,吹得枯黄的枝叶哗哗作响。 沉香穿着一件半旧的桃红色夹袄,怀中捧着个瓷罐儿,跨过窄窄狭长的夹道,过了角门,进到院子里头,敲开房门,进到里头去了。 陈氏忙迎上来,“香儿,你怎的回来啦?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陈氏拉着沉香上下打量,眼瞧着小闺女儿好好的,这才放下心,却是忍不住问道。 往常闺女一月有两日清闲,可回家来,旁的时候——闺女儿争气的很,如今领着大丫头的份例,管着爷书房里头一干事等,是府里一等一的体面人儿。 陈氏满心欢喜,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丝丝心疼来。 闺女儿差事儿体面,可需管的事儿也多的很,平日鲜少能腾出空闲来,故陈氏才有此一问。 沉香随着陈氏力道进到内屋,将手中瓷罐儿放到炕桌上,转过头来跟陈氏笑着说道:“圣上下了旨意,要往京郊狩猎去,爷奉命随侍左右,今儿一早我备好了行礼,送爷出门。前头院子里也打理妥当,这才空下来,我便寻着时间往家来啦。” 陈氏一听,放心的松了口气,面上笑意更浓,“是啦,看我,就会胡思乱想,咱家香儿定是有成算的!” 十三岁的大丫头,放在府里也是难得一见,如今谁不知苍竹院里的沉香姑娘是主子跟前得用的大红人儿呢! 陈氏一脸的与有荣焉,看着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小闺女儿,喜不自胜,道:“香儿啊,你先歇一会儿,娘这就去做饭,左右前头没什么要紧事儿,你在家吃过饭才走啊!” 小闺女儿在前院里头有自个儿的屋子,平日里夜里都歇着那里,为的就是防着万一主子有事儿寻,是以陈氏才有此一说。 沉香坐在炕上,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瓷白瓷白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波光流转,潋滟非常,衬着粉嫩的唇瓣儿,比起前两年木愣愣的模样儿,更多了几分灵动。她拉着急忙动作的陈氏,连忙说道:“娘,您坐吧!不忙这一会儿。好容易回来一趟,可不是为着您忙个不停的。你且歇歇,我问您,我爹呢?怎的不见他? 左右扭着张望了下,沉香疑惑问道。 这几日天气阴沉的很,秦老爹腿脚又犯病,疼的厉害,便歇在家里。 陈氏笑盈盈的看着闺女儿,一听这话,脸色掉下来,不乐,道:“还能去哪儿?还不是那刘石非要拉着你爹去喝酒,这都请了三四回啦,你爹实在推托不过,今儿就去了。你爹是不知道你今儿回来,若是早先知道,刘石就是请他喝琼浆玉液,你爹也是不会去的,必得呆家里伸着脑袋等你呢!“沉香一听,难得的蹙了蹙眉头,疑惑问道: “咱们家何时跟他家这般亲近?” “屁的亲近!” 陈氏未及多想,一句脏话已然骂出,显然是怨念极深,待回过神来,看着闺女儿小脸儿,讪讪一笑,一肚子的牢骚找着出口一般,说道:“刘石家本是太太的配房,跟咱家有何干系?他家那婆娘自来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儿,满脸写着看不起咱们,咱们自是过自个儿的,也不去招惹他家。可几月前,也不知怎的,那刘石好似忽的转性,竟对着你爹屡屡笑脸相迎,一天都能瞅见个三四回,见了面就老弟长老弟短的,那个殷勤劲儿,哎呦——不知道的还以为得是亲兄弟呢!弄得你爹惊的一身鸡皮疙瘩,回来还跟我学了一嘴,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心里想着,咱家这样的,有什么可图的?可刘家那模样儿,真真是不叫人心里犯嘀咕都不成。尤其,这几日,回回叫你爹去喝酒,你爹不去人家也不恼,只是翻过天儿再来,偏人家还一副笑眯眯好脾气儿的,叫人想发火都不能。说来咱家跟他家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就是太太,也不怎么用府里的老人儿,他们几乎陪房个个都管着肥差……哦,对了!若是我没记错,刘家那女儿还是太太身边儿得用的大丫头,你说说,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关系,刘家到底想作甚?娘心里实在想不明白,香儿你替娘想想,他们这是为甚呀?” 沉香抿着嘴,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是为的什么? 他们又是图的什么? 低着头思量半响,沉香忽的开口问道: “娘,你既说刘家几次寻我爹出门喝酒,那他们喝酒时候刘石都说了什么,问了什么?爹跟你说过没有?” 陈氏想了想,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你爹发句牢骚,好似是说刘石总是爱打听咱家,尤其是你们兄妹,问的很是仔细。” 打听她们兄妹?沉香皱眉,眼帘微垂,心里思索开来。、这几年因着她们兄弟,秦家在府里是打眼了些。可掰开了说,大哥在外当差,二哥这两年也开始进到账房里,学着管事打下手,外头庄子上收租的差事都是二哥跑,至于她,爷身边儿一应琐事儿都是她管着打理,更甚,私底下爷的私产印章已是给了她,叫她一应照看着。可这些说到底,跟太太并无利益干系,府里公库,田产、地契,自来都是攥在太太手里。便是从前,爷自个儿的私产也没有归太太的意思。便是有心寻事儿,也不用等到这时候?如今,刘家这般,又是为何?” 陈氏看着小闺女儿皱着眉头,心里可是不带劲儿了,闺女儿好容易回来一趟,还拿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烦闺女儿,可不是不该嘛! “甭想了啊,香儿。你爹不是那没成算的,出门前他还跟我说,今儿应了去喝酒,不为旁的,就是为的从刘石哪里套套话,弄明白他想作甚?看着时辰,也是不早了,你爹约莫着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问你爹就是。” 陈氏对自家男人还是十分相信的,但凡她男子一门心思想干点什么,还没有做不成的! 沉香只将疑问记在心头,面上缓了脸色,勾着唇角,点头应下。转头就移开话题,问道:“我听二哥说,娘你前几日去看姐姐了,如何?姐姐过得好不好,他们家对姐姐好不好?” 陈氏先是一笑,随即忍不住又是一顿唠叨,絮絮叨叨道:“看了,看了,你姐姐家里并无长辈,你姐夫又疼你姐姐,由着她当家做主,前几日你姐姐身子不太爽利,你姐夫着急的很,巴巴的上门,请我去照看几日。我一听就坐不住了,急不忙的过去,叫了郎中诊脉,结果你猜怎么着?呵呵,那郎中一诊就诊出个喜脉来,都俩月啦,喜的我哟!说来,你姐姐这几年过得很是不错,只一样,没得子嗣便总是直不起腰版,虽说你姐夫总说不急不急的,可男人啊,哪有不在意这个的,这说来是你姐夫厚道,心疼你姐,不忍她心里难受,咱们家也领他这个情。可这真真怀上了,不管男女,你姐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不,一听见喜信儿,你姐夫欢喜的亮眼发晕,搁堂屋里一蹦三尺高,都顾不得背人,他那嘴都咧到耳后根儿啦!那个傻样儿哟——可是别提了!” 沉香一听,眼睛也是一亮,欢喜的笑道: “真的?这下可好!”说着,沉香忽的笑容一顿,面色担忧的说道:“姐姐身子可有不适?我听人说,怀了身孕的妇人,惯会呕吐不说,忌口的东西也不少,姐姐头一回有孕,家里也没个经事儿的长辈,若是有什么不妥,可怎生是好?” 瞧着闺女儿略带稚嫩的脸上挂着浓浓担心,陈氏欣慰又好笑,点了点沉香的额头,笑道:“这还用你说,个小管家婆!倒是操心的多,你娘我是摆着好看的,这些事儿我早嘱咐你姐啦,连着忌口的东西写了单子交给你姐的丫头,叫她们看着厨房每日轮着花样儿做。再者,咱们俩家离得不远,统共几步路,便是每日走一遭也使得,你可放心罢,娘平日没甚事儿,你姐的事儿现如今便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儿,娘可得细心看着咧!” 说到这儿,倒是得夸一夸她那好女婿,因着成亲,选的宅院特意离得秦家近的,为的就是平日里往来好帮衬着,如今不可正好的嘛! 沉香一听也是,娘养了她们姐弟四个,总能周全四处,倒是不必她瞎担心。 顾沉香关心几句,撩开不提,只是隔日便从自个儿小金库里取了银子,往外头买了燕窝给沉水家里送去,好叫她补一补身子,连着给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外甥儿没也补一补,若是将来得了白胖胖的娃娃,姐姐也是有福了。 只是万事总是这样奇妙,陈氏夸口的太早,沉香也放心的太早,不过几月后,眼瞧着大闺女儿憔悴巴巴儿,却是怒气冲冲赶回娘家的可怜样儿,闻听缘由,陈氏膛目结舌,呆愣不已。 第31章 说亲(小修) 先说这日傍晚,秦忠趁着夜色回到家里,陈氏忙迎上去,扶着面色泛红的男人走到里屋炕上坐好,自个儿赶紧把早就备好的熬得弄浓浓的白花花的骨头汤盛了一碗,递给秦忠,看着他一碗热汤下肚,面上浓色渐渐退去,这才松了口气,自个儿往炕桌对面一坐,不免埋怨,道:“你怎的才回来?今儿香儿回家来啦!还问你来着,偏你出门跟人喝酒,连时辰都记不得啦!真是——” 秦忠一听,脑子里就蹦进一个词儿“闺女儿”,忙将最后一口咽下喉咙,碗搁到炕桌上,左顾右盼的咧着身子,连忙问道:“香儿回来啦?哪儿呢?今儿——日子不对啊!” 小闺女儿回趟家挺不容易,空闲的日子都是定了的,他可是记得牢牢的好么! 陈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甭看了,等了你半天,原是说的搁家里吃饭,可天渐暗时候,前头院子里来人叫她,说是有急事儿,这不,连口饭都没来及吃,急忙套上衣裳就去啦。” 可惜锅里炖的稀烂的猪蹄汤,原是看闺女儿回来,特意做来给她补补的,真是可惜啦! 秦忠缩回使劲儿往偏屋打量的脑袋,面上也是一脸的懊恼,心中对拦着自个儿不让回家,没让见成闺女儿的罪魁祸首很是不满,怨念非常道:“都是那刘石,忒的没个眼色,我都说了几次得赶紧回家,偏他总拉着我不放,嘴里还一个劲儿的歪歪,烦死个人。”真是讨厌。 陈氏一听,心里一动,身子往前倾了倾,一脸的“我很好奇。”的表情,巴巴的问道:“哎,说起这个,你弄清楚没有?他打底想作甚?”整日笑的跟黄鼠狼似的,看的她瘆的慌,浑身不自在! 秦忠轻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在墙上,面上沉了些,淡淡道:“弄清楚了。” 然后——没了? 陈氏眼巴巴的等着,可说完这句,自家男人嘴就跟缝上似的,再没个动静。 陈氏这个着急哟,气的捶了男人一下,“你倒是说呀?” 秦忠自个儿正闷气儿呢!闻言语气沉沉,说道:“他看上咱家大小子,想跟咱们家结个亲家!” 陈氏登时瞪大眼,差点儿蹦起来,不经大脑,立时失声叫道:“什么?结亲家,跟刘家——?” 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张嘴就想肖想家里最有出息的长子?多大的脸! 秦忠闷闷的应了声,“嗯!” 陈氏满脸怒气,好似徒然想起什么看着秦忠,连连问道:“当家的,你应啦?” 说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秦忠,那表情好似男人只要一点头就挠花他一张脸! 一听这话,秦忠也怒了,高声道:“怎会?我自然没应。”他又不傻,再说,刘石又没明着说,不过言语间暗示一二,他也就打着哈哈装糊涂应付过去罢了,这里头秦家何种态度,凭着刘石聪明劲儿,定时心领神会。 陈氏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叫好。”可真是吓她一跳。就这儿,陈氏也不乐意的很,嘴撇的那叫一个厉害:“他可真敢想,咱家跟他有什么干系?平日里端的是瞧不起人,惯用拿鼻孔看人,若是咱家说了这么个亲家,我肯定得呕死不可。” 秦忠这会儿倒是脸色淡淡的,他压根儿没拿这事儿当回事儿,左右是不可能的。 “说的什么混话?” 秦忠抵斥一声,继而耐心的细细说道:“这事儿指定不成,刘家如此无非是看上咱们大儿出息,想着往上沾光。可话说回来,咱家大儿是出息不假,越是如此咱们越是不能拖孩子后腿不是?承爷恩典,咱家早脱了奴籍,是正儿八经的良民,他刘家别看现下有几分风光,说到底不过是太太手底下奴才,奴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咱家大儿为甚这般年纪还不说亲,你我心知肚明,为的就是等大儿争气混出个人样儿来,好挑那更好的人家,教养好的大儿媳儿,知书达理的,能明是非,日后就是咱们老了,对咱们闺女儿也能好好的……” “再者,就是看上大儿,刘家也不是头一个,自从爷重用咱们大儿,前头后宅但凡有点儿成算的,家里有适龄的闺女儿的,哪个没跟咱们提过……这事儿啊,你心里知道就成,别放在心上,就是刘家,最多不过是跟原来一样,两不相理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且安心。” 陈氏细细听着,半响长叹一声“唉——” 她愣愣的看着秦忠,略带几分担忧,道: 、 “旁的我倒不怕,只一样,你说,这事儿,这亲事儿……是刘家的意思,还是太太的意思?” 刘家是太太的心腹,在后院不说一手遮天,但半边天的颜色还是管的了的。如今没头没脑的提这么一茬儿,到底是谁的意思?由不得她不多想啊! 秦忠垂着眼皮,静了半响,烛火照在脸上,忽明忽暗,忽然“啪”的一生,烛台上的火芯子猛然一跳。秦忠抬起眼皮,淡淡说道:“太太那性子……满府都知道,她从不管这样的小事儿,刘家这话说的,定是他家自己想头儿……是谁都不关紧,咱家的主子是国公爷,旁的任她是哪个,都管不到咱们头上,咱孩子的终身大事儿咱家说了算。” 这就好! 陈氏抚着胸口,缓缓吐出口气,彻底放心了都。 心情轻松下来,话也不自觉的多了起来,道:“这下可好,你不知道,真是吓我一跳。咱家好不容易脱了奴籍,若是真把刘家那丫头娶来,这么多年的功夫不就白费了。”说到这儿,陈氏觉得自个儿这么说人家姑娘有些不厚道,脸皮有些发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倒不是嫌刘家那姑娘,只是……若她是个能干的,就跟咱家香儿一样,说来也好。可刘家姑娘,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太太身边儿的大丫头,听说很是有几分体面,咱家这般总不好跟太太太过亲近,不然才是真真丧良心呢!” 秦忠好脾气的笑笑,陈氏也松了脸色,接着道:“后院里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向来存不住什么事儿。尤其太太身边儿,刘家那姑娘放佛叫红枝的,机缘巧合我也见过几眼,长得很是清秀,看着就是个沉静的,只是那双眼睛……哎,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啦,就,就跟一潭深水似得,静是真静,可就是太深,深的看不见底……反正我是看的心里直发毛,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只要一想那姑娘要给咱家当媳妇儿,不知为何,我就觉得气短的很……” 什么感觉?心机深沉的感觉呗! 秦忠撇撇嘴,咧着嘴笑了笑。婆娘是个省事儿的,不怎么管外头的事儿,她不知道,自己却是明白的很。那位红枝姑娘,可是个有大本事儿的,太太那儿许多不可言说的事儿,都是这位红枝姑娘经手办的。 这种事在爷那里早就是心照不宣啦! 早在刘家有意示好时,他心下觉得不对,便细细往外头查了查,这一样样的盘算下来,心中已有七分把握,他们秦家自然不可能娶那等心思深沉的进门来,不然家中几个小的,被人卖了说不得还替人数钱呢! 只是,这些统统不必告知陈氏,左右那等心绪复杂之人跟他家无缘就是了。 ################################################ 话说另一头,刘石满是酒气的回了家。早等的不耐烦的红枝连忙迎上去,拉着刘石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一向平静的脸上只有眼中显出些尴尬忐忑来。只是她向来沉得住气,紧紧抿着嘴巴,勉强按捺住不问。 可一旁等候多时,满心满肺的心焦的黄氏却是没这份儿忍功,她向来碎嘴,当下急慌慌的推着刘石,跟连珠炮似的,连连问道:“如何?他家什么意思?应了没有?哎,看我问这话儿,肯定是应了。咱家红枝这人品,这相貌,相中了他家大儿是他家的福气,他家定是欢喜的不着边儿了吧!这喜事儿准能成……哎,我说当家的,你倒是赶紧说呀,你都跟那姓秦的怎么说的额,他家何时来下聘?我可丑话先说前头,虽说是咱家姑娘看上的他,可他家这聘礼还不能寒酸了,不然对不住咱家红枝这人品不是?太太身边儿的得意人儿,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人儿,秦家真是撞了大运了,我可得说啊,这办婚事儿的宅子得新买,至少得是个二进的,再有,进了门儿头一桩,先得分家,红枝嫁的是老大,得分大头,让他们小夫妻自个儿过活儿,秦家那俩老东西可不能厚着脸皮跟着去,咱家姑娘平日里身娇肉贵的,断没有为着那俩老东西粗了手脚的道……” 刘石正满心满肺的郁气,厚脸皮?脸皮厚说的是他罢!舔着脸凑近乎,好容易长个嘴表个意思,可没成想,人家连话都没等他说完,就给拒啦! 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看不上自家姑娘吗! 都是奴才,半斤八两,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凭什么张口就敢拒?他们怎么敢? 心里头烦的要命,偏自家个蠢婆娘还在那儿得把得吧个不停,嗡嗡的跟苍蝇似的,吵得他脑门儿生疼。 垂着眼,闷着头,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儿,刘石的脸色越发难看。 红枝一直细细瞧着爹爹,眼见他这副模样儿,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眼帘微垂,睫毛微颤,清秀的眼睑上一片阴影,笼在烛火的阴影里,神色不明,只是紧咬的嘴唇,握着茶杯手指骨节发白。 屋中黄氏仍不自知,只是红光满面,吐沫横飞的说的很是来劲儿。好似明日就要办喜事儿似的。 耳旁喋喋不休的声音越发响亮,红枝身子微微发颤,好似忍耐着什么,过了片刻,。忽的身子一僵,整个身子紧紧绷直,好似撑断了的橡皮筋儿,猛然扬起茶杯,狠狠往地上摔去。 “别说了,闭嘴!” “啪——”的一声,屋中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徒然安静下来。 黄氏身子一颤,张着嘴,愣愣的看着红枝,不知该如何反应,“红,红枝,闺女,你这是……”怎么了? 刘石抬起眼皮,瞅着面色狰狞扭曲的闺女儿,暗暗叹了口气,困倦的开口劝道:“红枝,秦家是不成了,你放心,爹这几日就给你打听打听,定给你寻桩体面婚事。” 刘石面上带着几分讨好。 他是有些怕这个闺女的! 前几日红枝徒然回来,说要嫁人,连人都挑好了,说是秦家的老大,叫他去提亲。他虽心有疑惑,可闺女儿向来是个主意大的,容不得人违逆,是以他才去寻秦忠张得口,只是可惜,人家不乐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红枝闻言,狠狠得盯着刘石,“没有的废话,叫你们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你们活着还有甚用?” 给她寻桩体面婚事?蠢货!嫁给秦沉木,才勉强算桩体面婚事!看着刘石沉默的面孔和黄氏惊惶不知所措的模样儿,红枝深吸口气,压下胸中那股戾气,眼底划过一丝焦急!~ 第32章 再提(捉虫) 且不提红枝求之不得另作思量,在秦家看来,这事儿已是被掐死在萌芽里,说过就算了。 只是刘家黄氏再见陈氏时候,在没有以前勉强扯出的笑模样儿,只重重的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朝着陈氏丢出几个大白眼,便扭着肥硕的腰身从陈氏身边儿走去,期间还状似不在意的蹭了陈氏一下,只那么轻轻一下,差点儿没把陈氏撞到地上去,好悬一个趔趄,好歹扶着墙站稳啦! 陈氏一口闷气顶在胸口,瞪着眼盯着满脸幸灾乐祸的黄氏,一口恶气顶到喉咙口,当即发火道:“黄氏,你故意的?这都几回啦?” 陈氏都纳了闷啦!黄氏单这一天的功夫,就这么照样儿蹭了她不下五回,难不成她任事儿没有,转门来找茬儿的?》不得不说,陈氏真相啦! 黄氏特意打听的陈氏行踪,专门等在这条道上,就等着陈氏来来往往的好出口恶气,此时她洋洋得意,仰着脸撇嘴笑道:“你可别冤枉我,明明是你自个儿往我身上蹭,这么宽的路你不走,不怨你自个儿到来怪旁人!” 黄氏心里恨死秦家人啦,自从闺女儿发了通火,黄氏不敢对闺女儿怎么着,只把满心怨恨悉数算到秦家头上,夜夜临睡前都得骂上一通,不然觉都睡不着。 哎呦!这是诚心的啊!陈氏捂着胸口,瞧着黄氏一脸挑衅的模样儿,心知她这故意找茬儿,怕是为的前些日子那桩事儿。说实在的,陈氏心里对退了人家闺女儿的事儿也挺不自在的,虽说不是自家没理,可平心而论若是换成自己闺女儿,她也得生气。 故而,心里转了一圈,陈氏默默的把这口恶气咽下,拍了拍身上蹭上的灰尘,挎着篮子,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黄氏正战意正浓,心里头备了好些个词儿,只等着陈氏一张嘴,她就喷她个一脸,可人家拍拍屁股扭头走人,一声不吭的,好似一拳打到棉花上,她倒是气闷的可以。 看着陈氏背影,黄氏只觉她这是心虚了,当下满心不甘的高声叫道:“黑了心肝儿的东西,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玩意儿,同时当奴才的,偏有人端着清高的架子,呸——,我倒要看看,这烂了心肺的玩意儿,会有什么下场!” 陈氏脚步一滞,随即迈着步子,背影越来越远。 黄氏重重的啐了口,气狠狠的抚着胸口,转身也往自家去了。 此番一通话,黄氏也是憋的狠了。家里要紧的事儿,向来是她男人跟闺女儿商量着,她是听不懂,也从不插话儿,可那晚上闺女儿气的狠了,男人劝她侍候,黄氏旁的没听懂,只一样倒是听得明明白白。刘石说秦家是国公爷的心腹,他家儿女个个争气,尤其大儿,若是没甚大错,将来一个官身定是跑不掉的,这门亲事有些不妥当…… 笨人也有福至心灵的时候,黄氏那时脑门儿一激灵,顿时明白了,哦——合着这秦家是看不上他们刘家,压根儿是嫌弃他们来着! 一直以来,因着太太的面子,便是国公府里,谁见了她家男人不得笑着叫一声刘管事,如今竟有人看不起她们家,黄氏顿时毛了。 只觉这秦家真是狗眼看人低,一家子不是好东西! 在黄氏看来,她家闺女儿就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儿,若不是命苦投胎到刘家,便是当家太太也是做得的,没见如今太太越发异种红枝了吗? 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不过如今秦家没眼光的拒了她闺女儿,在黄氏眼中,就是板上钉钉的仇人啦! 这一点儿陈氏自然也是知晓的,回到家中,将篮子放下,便自顾儿倒了茶,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才堪堪把憋了一路的火起压下去。 一旁歇腿脚的秦忠看了,好笑的问道: “怎么了这是?谁气着你啦?瞧瞧,眼睛都冒火了都!” 陈氏没好气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一心跟你亲近,想跟你做亲家那家儿。“秦忠挑眉,面上有些不快道:“刘家?那事儿咱不是已经回绝啦,自那以后,他见了我也就点点头,多的一句话都没说,怎的,他家婆娘跟你这儿寻事儿啦?” “是啦!”陈氏拍着胸口,不吐不快:“你不知道,今儿那黄氏见了面就往我身上撞来,若不是扶着墙,我可得让她撞出个好歹来,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的好似咱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那张脸哟别提多难看了,若是不知情的人瞅见了,定会以为咱家干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儿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婚姻大事本就是结两家之好,自是要两厢情愿的好,偏刘家这模样儿,好似她家多理亏似的,陈氏原本还觉得有一些对不住那闺女儿,可今儿一看黄氏,心里再没半丝儿内疚,俗话说女儿似母,观起人品,黄氏这般作为,那刘红枝就算再好也是有限。亲家——那得是常来常往的,若真是结了个黄氏这样的,陈氏上吊的心都有啦! 想到这儿,黄氏由衷的夸了句她男人,道:“还是当家的你有主意,这样的人家,万万不能结亲滴!” 秦忠正皱着眉头,闻言抬眼看去,见陈氏一脸的庆幸,仿若劫后重生,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微微的动了动身子,将酸痛的腿稍稍伸展开来。 陈氏见状,连忙拿起一旁的棉被捂着秦忠双腿,很是担忧的问道:“如何了?觉得好些没有?” 秦忠看着膝盖上捂着的厚厚一层膏药,咧着嘴笑的很是开怀,“当然好些了,这膏药可是我小闺女儿特意为我寻来的。” 前头沉香趁着国公爷狩猎外出,寻空回了趟家,无奈中途有事,等不到她爹,只得将瓷罐里专门寻来治筋骨的膏药,如何用法细细交待陈氏,好给秦忠治疗旧疾。 秦忠自是稀罕非常,不忍辜负闺女儿一番心意,只每日寻着闺女儿交待的,日日敷在膝盖上,如此五六日后,腿上酸疼倒是减轻许多。 陈氏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显摆模样儿,酸了吧唧的撇了撇嘴,“是啦,是啦,你闺女儿最是孝顺,你这整日里跟佛爷似的,吃喝都送到嘴边儿的倒是让人挂在心上,偏我命苦,累死累活倒是养大一群讨债鬼儿,都是没个良心的!” 只知道孝顺你爹,不知道你老娘也需要安慰关怀? 此时陈氏满腹犯酸,全然忘了她家闺女儿给她送来的上好的珍珠面脂还在炕柜里宝贝似的放着不舍得用呢! 眼看婆娘吃儿女们的醋,秦忠心里得意的不行,偏面上还假装谦虚,安慰道:“哪里!哪里!儿女们也是挂念你滴,只是我这腿病厉害了些,闺女儿才送药来,若是你也腿上出了毛病,香儿定也会为你寻了药来。” 只是咒她的病呢?陈氏没好气的白了眼男人,看着他竭力掩饰都掩不住的咧到耳后根儿的嘴角,撇了撇嘴,恨恨的啐了口:“呸!自个儿偷着乐吧你!” 说罢,扭身往灶上去,真是再也不想看见那张傻兮兮的大憨脸了好么! 前院里库房正忙碌的沉香自是不知家中这一出,她正忙着清点库房,好将陈年旧物盘算清楚,该替换的替换,该晾晒的晾晒,像是青铜古董,年代久远,也要定个时日点验一番,省的出了差错。 沉香一手翻着账册,一手拿着毛笔,时而清点物件儿,时而低着头记着什么。 院子里人虽不少,却井井有条的各司其职。 这时,门口处一个身穿嫩青色比甲的丫头走进来,探着脑袋张望了下,忽的目光一凝,直直的朝沉香走来,一路间还不忘趁着眼角余光打量着地上排着放置的物件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沉香正低着脑袋,不妨身边儿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柔柔的问道:“沉香姑娘!” 沉香抬头,凝目一看,竟是太太身边儿的红枝,家里那桩没成之事,陈氏被黄氏挑衅之余,不忿之下跟沉香提了几句,沉香也是知道的,此时见了红枝对她毫无芥蒂的笑着,满脸温和之色,心中不由一凛,面上却是微微露出一抹淡到不能淡的笑意,招呼,道:“原来是红枝姑娘,姑娘这是……?” 红枝满眼柔和,带着亲近之意,笑道: “太太吩咐,请沉香妹妹往后院走一遭,有要事相商。” 沉香思量几息,便点头应下,只将手头事儿交给秦东,又细细交待几句,便整理了衣衫,利索非常的跟着红枝去了。 太太的吩咐,不能不尊,只是太太从不曾理会前院之事儿,今日反常却是不知为何? 沉香带着疑惑,往后院花厅里见了太太孔氏,行礼问安之后,垂首躬身而立,听着太太开门见山几句吩咐般话语,漫不经意的说了几句,叫大哥前往刘家提亲,娶红枝进门的话,轻蔑之情溢于言表,沉香眉头难得的蹙了起来。 静默片刻之后,沉香抬眼看了眼太太身侧,一脸娇羞之色的红枝,面色渐渐肃然,她缓缓将视线移到太太面上,微微下垂些许,清冷的音调平白无奇的溢出口中,坚定说道:“此事奴婢无从做主,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兄终身大事儿,端看家中父母意思如何?奴婢大哥是个主意大的,他的婚事便是父母有意,也要他自个儿点头,才能应下,如此,太太吩咐,只怕奴婢无能为力。” 沉香光棍的很,意思再明白没有啦!我家大哥是个挑剔的,想嫁他,成啊!给她爹娘说去,不过,就算她爹娘应下也不成,还得他大哥亲自点头,不然,你去问大哥啊! 天知道,大哥往江南办差儿,已经大半年不着家了,想找他可有的磨啦好么! 这话已是毫不掩饰的推托,听在孔氏耳中已同挑衅无异,偏底下这丫头撑着脸,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儿,孔氏自诩身份,自是不能同个丫头一般见识,孔氏垂眼,深吸口气,好似底下那人再多看一眼便能污眼一般,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冷冷吩咐道:“对主子不敬,好大的胆子,不过,你是国公爷的人,罢了,我给爷面子,去院里跪着罢,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第33章 气恨 孔氏鲜少与人争吵,觉得那般实在难看,即便有时气急,忍不住骂两句出气,那也是在人后才会。 故,原本以为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却出了差错,孔氏除去被违抗的不悦,更多的是被冒犯的愤怒,觉得奴似其主,都跟沈敬重一般刚硬刻板,见之便令人生恶。 不过,好在还是个听话的,自个儿乖乖儿的往院子里跪着去了。 孔氏倚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诗书,抬眼瞥了眼身旁婢女,满不经心道:“原以为你家里同秦家有了默契,秦家脸皮薄才叫了那丫头来,却不想压根儿不是那回事儿,你倒是如何打算?” 说来,红枝徒然跪在她跟前,说要嫁人,她还楞了下。这冷不丁的说要离开,孔氏心下也不舒服的紧,红枝历来受重用,有好些个不能言之于口的事儿都是教给她去办,本以为是个妥帖的,不想也是个白眼狼儿。 急不慌的巴着离了她身边儿,好似她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心里头越想越觉得堵得慌,孔氏面色也越发寡淡。 红枝拼命压着气,把满腔奔腾怒气咽回肚子里去。她有什么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秦家这般嫌弃她?凭什么?凭什么——? 眼中戾气越发溢出眼底,忽的听到耳旁声响,红枝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暗光,看在孔氏眼中,却是满脸苍白,羞愧不已。 “太太,奴婢也不知秦家为何……,为何突然翻脸不认……明明先前说好的,只想着想请太太给个体面,不想沉香姑娘竟一副不认账的模样儿……奴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着,清秀面孔上颗颗泪珠滚落面颊,果真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嗯?”孔氏皱眉,面上生出一股怒气,“照这般说来,秦家倒是一家子的小人,背信弃义之辈。即是如此,这桩婚事不提也罢,这等人家养出的小子,定不是什么良人!” 这么一说,倒是好似那秦家蒙骗了红枝,不是这丫头想要背板自个儿好脱身去,孔氏心情好了许多,只是面上仍是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拉着红枝的手,难得的亲切和蔼,说道:“你伺候我多年,没有不妥帖的,我心里记得你的好,红枝,你尽管放心,我定替你寻一门好亲,哎……左右我是离不得你的,不如你就做个管事儿媳妇儿,还在我院子里当差,咱们主仆总在一处才好,你说,可行?” 这是要把自己捏在手心里不放啦?红枝气得咬牙,恨不得立时离开的远远儿的才好,只是面上不得不应付,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儿,顺着孔氏的话,模模糊糊的过了这关。 孔氏原就不打算让红枝离开自己身边儿,她知道的太多了,若是……她定会坐立不安,不然看在自己眼皮底下,左右谅她也翻不出天去! 见红枝羞羞怯怯的,没有不愿的模样儿,虽没个准话,但……姑娘家家的恶,害羞也是有的! 况一个丫头罢了,她应不应下的,着实不打紧…… 只要她这当太太的愿意就成了! 含着笑意用了碗燕窝羹,瞥了眼院子外头那讨人厌的丫头片子,孔氏移步内室,稍作小憩去了。 这几日天气阴沉的厉害,太阳躲在云层里不见踪影,地上青石板上瘆凉瘆凉的,幽冷的凉气顺着膝盖皮肉里头的骨头缝一点点儿瘆进去,腿脚渐渐酸困,丝丝疼入骨髓。 孔氏有意惩戒,自是不允沉香垫上垫子,只隔着几层布料跪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沉香脊背挺得笔直,双目微垂,整个人好似雕塑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红枝站在廊下远远瞧着,眼中闪过一丝怨恨,随即转身取过一杯热茶,走到沉香身边儿,微微俯下身子,面上满是心疼,温柔劝道:“沉香…妹妹,你这又是何苦?我,我是真心的,妹妹且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上儿,帮……” 话没说完便渐渐消声,无他,实在是沉香姑娘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就这么毫无表情一眨不眨的盯着你瞅,跟瞧什么西洋景似的,让红枝觉得自个儿小丑一般,悲情戏着实唱不下去了好么。 谁也不是傻子,瞧着沉香眼神儿,红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压根儿不吃她这套,看来这条路是不成啦—— 这般想着,红枝收起满脸神情悲苦,转眼间冷下面孔,站直身子,睥睨着沉香,嘴唇微微蠕动,声音低低却冰冷的说道:“都是国公爷身边儿的大丫头沉香是个清高的,如今一见,果真如此,罢了,既然沉香姑娘一家都看不上红枝,红枝就不讨人嫌啦,秦家男子眼光高,日后可要讨个大家姑娘做媳妇儿才香溢呢!你说是吧,沉香姑娘?” 满是恶意的眼神儿,好似一把把飞刀刷刷刷的戳向沉香,可沉香去是眨了眨眼,默默的移开视线,不再理会。 她知道,记忆里打不过她的那些个乞丐,临跑之前总会放几句狠话,好似这般心情就能好些一样。 左右这个叫红枝的,恨嫁不成,也是可怜的很。若是多说几句她便能舒服些,那便尽情说好了,左右她也不会掉半块儿肉不是? 再说,这姑娘唬人的段数实在不高,跟那些个吐吐沫抠鼻孔,拿着屎包当暗器使唤的丐兄丐弟们,真是差远啦好么! 第34章 不小心 孔氏本想教训沉香,让她服软,可很是不幸,遇见这么个刺儿头,虽瞧着瘦弱,实则身体倍儿棒,个把时辰在沉香看来,简直比以前雪山里趴着逮狐狸要容易的多,也轻松的多。 故而,隔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去后,院子里人来人往往屋里摆饭时候,实在嫌正中间跪着的沉香太碍事,嘴里忍不住嘟囔教孔氏听见时候,孔氏这才记起还有这么号人物。 可怎么着?那丫头不服软不认错啊!得,孔氏便叫沉香回去了,还特意叫人吩咐,明儿还得来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算完! 孔氏心中自有思量,虽说红枝与秦家这桩婚事已然不成,可一码归一码,奴婢不敬主上,就该重重罚惩,以儆效尤。不然,往后旁人有样学样,可成什么样子? 沉香听了太太交待,只垂着眼应了声“是!”,然后,便再传话之人惊愣目光之中,蹦起身子,蹬着腿儿活动几下,还不忘遥遥的对着灯火明亮的正屋行了个礼,随即转过身快步出了院子,脚步真是轻快的不得了。 走到前头自个儿屋门前时,老远看见一个人影儿,沉香凝目一看,脚下更快了几分,几步到了房门口,问道:“娘,您怎的来了?可是家中……” 话没说完,便被陈氏拉着进到屋子里,摁在炕上,便要矮着身子去挽沉香的裤腿,沉香忙往后一缩,随即顿住。迎着陈氏红肿眼眶,嘴唇抿了抿,终是由着陈氏动作起来。 肌肤一点点显露出来,待看到白嫩嫩的膝盖上乌青发紫的两团,陈氏的眼泪再忍不住,刷的一下溢满脸颊,濡湿一片。 手指微微颤抖的探过去,却又不敢碰触,陈氏抖着嘴唇,满眼心疼的声音带着颤音儿,道:“疼不?” 说罢,不等沉香回话,便自个儿叨叨道:“瞧我,又说胡话,都成了这样,定是疼的厉害罢!” 沉香想说,这点儿疼不算什么,可看着陈氏的样子,却又怎么都説不出口,抿了抿嘴唇,弯下身子,手臂微一使力,拉了陈氏起来,两人挨着坐下。 拿着手帕给陈氏细细拭泪,沉香认真的劝道:“娘,您别这样,我不疼,没那么疼的。也就看着吓人了些,其实不碍事的,抹了药隔两天就能恢复如初了,我从小就皮实的紧,不信您两天后来看,指定白白嫩嫩的,好吧——娘~~!” 陈氏满肚子的心疼,可她能说什么,糟践她闺女儿的是这府里的主子太太,就为着这一道身份儿,她们不该有怨言! 可真的不怨吗?陈氏摸着胸口,到底是恨得,可她们家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恨,又怎么敢去恨! 看着闺女儿难得露出个笑模样儿,却是此时用来安抚她这做娘的。陈氏低头,抹去泪痕,小心翼翼的给沉香上药。 还能怎么办?闺女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她这当娘却是只能干看着…… 给沉香抹了药,又打来水帮着沉香洗漱,换了衣裳,眼看着闺女儿躺被窝里,小脸儿红扑扑的,这才乘着夜色匆匆回自家去了。 前院书房种地,等闲不允随意进出,若不是看在沉香的面上,陈氏都难进得来,即便如此,过夜却是万万不能。闺女儿如今已是受了委屈,她可不能再给闺女儿添乱拖后腿啦! 听着院子里脚步声渐渐远去,床上躺着的沉香徒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身子,拿起见外套披在身上,低声说道:“是秦东么?进来罢!” 话落,窗户处传来一阵响动,接着秦东猴子似的窜进来,却是捂眼背着身子,一步步往里头挪,偏嘴里还不消停,“哎,哎,我可什么都没看啊!你赶紧穿好衣裳,不然若是让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可是不怪我哦……哎呦,滋,滋……” 捂着后脑勺,秦东瞪着眼扭过脑袋,看着地上骨碌碌转的核桃,道:”哟,你这还有核桃呢!“说罢,忘了生疼的后脑勺,捡起来,捏开皮,挑了仁儿塞嘴里,一边嚼吧嚼吧,一边儿还巴巴的问道:“我这赶了一路,还没顾上吃东西呢!这玩意儿倒是不错,你这儿还有没有,再来点儿,叫我填吧填吧肚子先。” 沉香瞧着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儿,忍不住隐秘的抽了抽嘴角,没好气的说道:“大半夜的赶回来,有什么要紧事儿不成?” 秦东一眼瞅见房中桌上一盘子的核桃,也不必沉香招呼,自个儿往桌边儿一坐,噼里啪啦的又是捏,又是嚼的,嘴上还不耽误工夫,道:“是有些要紧事儿,不过,这事儿吧,乌糟糟的,你就别插手了,省的污了你的眼。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咱们府里的库房清点后,就给锁起来,再不允谁从里头拿出一星半点儿。”顿了顿,补充了句,“任谁都不允!” 沉香利落的应道:“好。” 秦东吃的满嘴渣滓,眼风往屋里沉香腿部方向瞄了眼,担忧道:“你,还好吧?” 沉香会意,也往自个儿腿上瞄了眼,陈氏走之前,弄了暖暖的汤婆子,这会儿实则已是不大感觉出疼啦。 “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秦东沉默了会儿,低声道: “你且忍忍……” 沉香觉得这人怎么老说废话,“我知道。”不忍还能给她一拳不成?左右日后也不再后院当差,“不妨事的,太太出了气便好了。”日后大不了躲着些! 秦东欲言又止,终是闭口无言,只是又说了些,便又耗子似的翻墙出去,过了不大一会儿,顺着窗户缝里丢进来个瓷瓶,八婆兮兮的叨叨个不停,“喏,这是宫里赐给爷的,说是治外伤有奇效,只是爷不曾用过,也不知真假,你且用用,随后告诉我一声啊!”若是有用,他也随身带几瓶,以备不时之需。 沉香握在手里,难得的问了句: “宫里给爷的,应是有用的很,你这拿来……不好吧!“秦东一听,捂着嘴嘿嘿直笑,不小心说了真话:“谁知道?左右搁屋里七八年了,落了好厚一层灰,也不知坏了没有,有用没用的,自然得试一试才知道!” “滚!” 沉香顿时怒了,手头极准的把瓷瓶丢出窗外,同秦东适才受伤了的后脑勺来了次亲密接触,直疼的秦东呲牙咧嘴,跳着忙逃了去。 第二日,沉香把差事儿安排妥当,也不用人催,到了时辰就往后宅去,先是拜见孔氏,只是孔氏不愿见她,只让人问了句“知错否?”得来,沉香摇了摇头,很是乖觉的自个儿往院子里跪着去了。 偏膝盖正要打弯儿时候,沉香身影一顿,忽的往旁边闪开,恰好避开迎面而来的一盆水。 瞧着地面上污兮兮的汤水,还带着泥土脏污,沉香抬眼望去,对面廊下一个青色布衣的小丫头捏着脸盆,笑嘻嘻的说道:“奴婢一时手滑,万幸没弄脏沉香姑娘的衣裳,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儿, 沉香静静的看了她半响,直看的那小丫头险些绷不住笑脸儿,忽的身形一动,脚下飞快的上前,只听“啪~!”的一声,众人只见先前笑的欢畅的丫头身子飞起,撞到后头的影壁上,“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就在一片沉静里,沉香对着地上肿的跟猪头一样,直翻白眼儿的小丫头,一脸诚恳的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瞧见你脸上停了只苍蝇,本想打了它去,却是不妨连累了你,好在姑娘性命无碍,便是瞧在我一片好心的份上儿,姑娘定会原谅则个的罢!” 第35章 开撕 院子里一番动静不小,到底是惊动了孔氏,最后只以沉香姑娘多罚一个时辰告终。 只是院子里再没人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连走路都得绕着沉香老远,倒是让沉香得了清净。 然,正院后罩房里,红枝拿了根金钗塞到那肿的跟猪头似的小丫头手里,好生安慰了番,又留了膏药,得来小丫头目露感激,这才告辞了去。 只是刚一出门,面上暖暖笑意徒然凝结成冰,远远地朝院中跪着的人影看了眼,眼神冰冷,片刻后扭身离开。 秦家不给她脸面,她自然也无须给他们留脸啦不是! 趁着空闲时间,红枝匆匆回了趟家,拉着黄氏钻进屋里半响,才面色轻松的离开。 第二日,后院里几乎人人都听到一道消息——昨儿沉香在太太院里罚跪,回去路上被徒然蹦出来的刘家傻子抱个满怀,俩人纠纠缠缠的,可是不短时候呢! 你说这是假的?不能吧!有人看见的,谁看见的?黄氏呀! 她家那傻儿子没看好跑出来,她不得赶紧追回去,这一路撵着,就看到自家儿子对着沉香动手动脚,惊的“嗷”一嗓子,喊着叫她儿子赶紧放开,那声音,啧啧,大半个后院都听到了,还能有假? 再说了,刘家那傻子,谁不知道啊!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如今吃饭还得人喂呢,便是刘家后来又生了个红枝姑娘,那也是一根独苗儿啊! 前几年不还出了回事儿,那傻子拽着个路过的丫头袖子,死都不妨,直叫媳妇儿呢,后来,若不是刘家花了银子赔给人家,这事儿哪儿能完! 那样的人儿,干出这事儿也不奇怪不是,又不是头一回儿啦! 不过,啧啧,那是前院的沉香姑娘啊,真是傻人有傻运哪! 厨下,角门边儿上,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之声,陈氏平日自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妇人,这样的小道消息儿自有那嘴碎腿长的跑去秦家,报信儿且不说,心里头不乏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也想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陈氏本是和和气气的招待着,可等来人把话说完,脸色早黑的能滴水啦!几个妇人都是有眼色的,看这样情形,都坐不住啦,起身推托着就打算走人。 陈氏气的眼前发黑,险些都把牙给咬碎了,可还得按耐着火气,勉强扯开嘴角,给闺女澄清事实,“再没有这样的事,咱们都是常来常往的人家,家里儿女什么性子都是清楚的,便是太太让我家沉香罚跪,为的还是前些天一遭事儿,就是刘石家背后鼓噪的。“见众人睁大了眼睛,陈氏便把刘家意欲同秦家结亲不成的事儿说了一遍儿,如今他家又起幺蛾子,算计沉香,这脸面也是不必留了,“你们说说,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总得两厢情愿不是?我家和刘家素无往来,他们家冷不丁的一张嘴,咱们也不能巴巴应下的道理。家里长媳最是要紧,人品性子总要相看的,咱们都是亲近人,如今我也不满你们了,当初我就是看着刘家姑娘是个心机深的,秦家打从沉香她爹往下俱都一副老实性子,再干不来那绕心眼儿的事儿,跟刘家不是一路人,这才拒了去。原我心里还愧疚的很,觉得有些对不住刘家姑娘,可谁承想,那姑娘竟是不死心,一下子捅到太太跟前,还满口胡诌说什么秦家私下里跟她家通过气儿的,两家都说好了的,只让太太给个体面……你们看看,这是哪儿的话?我家可从没说过这个话。可太太不知道啊!也不知刘红枝是怎么撺掇的?竟是牵扯到沉香身上,叫她去代秦家应下这事儿——唉!你们说说,沉香一个姑娘家,怎好插手兄长终身大事,她,她就没敢应下。偏这么着,就惹恼了太太,连着好几日罚跪,我家沉香两条腿儿都肿的老高,看的我心里别提多难受啦!” 想起闺女儿青紫的腿伤,陈氏是真心疼啊,不带半点儿假的,当下眼眶一红,哽咽的道:“头一天,我就得了信儿,晚上去给沉香抹了药,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心里担心着闺女儿,沉香前脚刚去太太院子受罚,我后脚就跟去了,就在院子外头守着,等着沉香罚够了时辰,便扶着她回了前院上药。一路上我都陪着,什么刘家人?可是连毛都没见一个。他们可真敢胡诌,一家子黑心烂肺的,谁不知她家儿子是个傻的,竟打着攀扯沉香的算盘,刘家这是记恨我家不要他闺女,诚心报复啊!” 好一通说道,只说的几个妇人满眼恍然,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满足了心里好奇心,心里还不忘安慰几句,连带着呸刘家痴心妄想,看着陈氏的眼神儿都是怜悯,秦家真是无妄之灾,招了那等小人的记恨,真是倒霉催的! 好容易送走了一群人,陈氏一抹眼泪,面色一沉,掂起灶房角落里的烧火棍,急步出了家门,往刘家走去。 一路有人见陈氏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儿,窃窃私语不说,还有那闲的,竟是三三两两的跟在后头,一副瞧热闹的模样儿。 陈氏这会儿脑门都要炸了,哪儿还管的了其他。只抿着嘴一路往前冲,到了刘家门前,也不用招呼,一脚揣在门上,只听“咣当”一声,木门来回扇了两下,挨着墙边儿没了动静。黄氏同刘石正在屋里商量着什么,听着动静顿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陈氏已是跨进门里,举着棍子一通好砸,瞬间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彻屋顶。 陈氏是个眼尖手快的,一路从堂屋砸到灶房里,只把灶火上一口大黑锅砸的底儿掉,这才扭转身子,气势汹汹的往内屋了奔去。 黄氏早跑出来,看傻了眼,只愣在那里。这会儿一个哆嗦,反应过来,猛地“嗷”了一嗓子,扯着嗓子嚎开了,人也往陈氏身上抓去,尖的声音撕心裂肺,直嚷嚷道:“陈氏,你这贱人,祸害我家里,老娘跟你拼啦!” 第36章 热闹 陈氏早防着她呢!当下躲也不躲,一手挡下黄氏,手往她襟口一揪,深吸口气,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挥过去,只听“啪”的一声,重重的扇到黄氏的脸上,只扇的黄氏站立不稳,往后趔趄了几步,手里胡乱抓了几下,好容易扶住炕头柜子,才堪堪立稳。 黄氏捂着火辣辣的侧脸,愣了几瞬,忽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陈氏嘲讽的看着撒泼的黄氏,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来,心里闷气散了许多。 刘石沉着脸站在门边儿,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心里邪火一阵阵的往上窜,视线移到叉着腰一脸恨意的陈氏,终是使劲儿压下火气,没办法!自家婆娘干了蠢事,如今人家可不就是找上门啦! 早先他是不知道,今儿听得外头议论,又见黄氏满脸遮挡不住的兴奋,哄着儿子吃饭时候,神经兮兮的笑着,一个劲儿的说什么,“儿啊,你有媳妇儿啦,那小蹄子长得好看的很,将来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不得多好看呢?儿啊,你欢喜不欢喜?” 当时一听,前后这么一想,刘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气的眼前一黑,险些没厥过去。 无奈事已至此,本想着趁着秦家不知,赶紧商量了对策,左右两家已不可善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儿给砸瓷实喽,秦家小女儿进了他们刘家的门,秦家纵是心有不甘,也得顾忌一二…… 只是,没想到陈氏来的这样快。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刘石面上却是费力扯出个笑意,上前几步,道:“秦家嫂子,你看……” 陈氏一肚子火气只去了一口,这会儿虽是收回理智,怨气倒是没少半分,当下板着脸,指着刘石骂冲道:“少套近乎,我今日来,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现在衬着大家伙都在,我倒要问个清楚,你婆娘满口喷粪,胡说八道为的是那般?我家跟你刘家有什么仇怨,惹的你们一门心思的害我秦家?今儿我倒是要跟黄氏好生对质,昨儿我陪着闺女儿一路,压根儿没见你家人影儿,黄氏发的什么白日梦,做什么红口白牙的往我家泼脏水?难不成是嫉恨前些日我家没应了你闺女儿的亲事不成?” 刘家这份行事显是要害了沉香,一点儿后路不留,陈氏心里明白,自是不会再为刘家遮掩。何况,这也是事实不是?沉香连着几日受罚,一而再再而三,根儿就在刘红枝身上。 此时门外早聚了不少人,陈氏有意揭穿刘家险恶用心,为闺女儿洗刷清白,声音自是往大里喊,外头离得不远,自是一字不差都听了去,顿时一片哗然。 连带着看着刘家人的眼神儿都不对啦! 只是,刘石此时无暇顾及,要说他心里哪个最要紧,不必说自是红枝啦,家里有如今,多是太太看着红枝得用,看在闺女儿面上才给刘家的体面,是以闺女儿定是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陈氏来闹,虽说来的比想的早了些,也还在意料之中,只是不妨陈氏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儿,跟往日那个和和气气好脾气的人好似两人一般,倒叫刘石打算偏了去,愣怔一下,瞧着陈氏嘴皮子利索异常,早看着陈氏表情,觉得不对时候,想要阻挡一二,却已是晚了。 他最怕连累闺女儿名声,惹的太太不喜,只是如今,已是不能啦! 心头顾忌一去,刘石反倒坦然了,面上笑容不减反增,眯着眼和和气气,说道:“秦家嫂子,你这是何意?此事虽说是我家大儿唐突了些,委屈了沉香侄女儿,可我刘家不是不认账的人家,原是打算今日就上秦家提亲,聘了沉香侄女儿做我刘家儿媳,往后好生待着,补了昨儿委屈也就是了。可我听你这意思,却是不打算认这门亲事?这哪儿成,本是我家大儿冒犯了侄女儿,可事已至此,沉香侄女儿也嫁不得旁人了,我刘家理亏在先,日后必定厚待沉香侄女儿,只拿她当闺女儿一般看待,秦家嫂子,你且消消气,事关沉香侄女儿终身大事,可是不好意气用事啊!” 意味不明的话,听到陈氏险些气炸了肺,又看刘石一脸我是为你们好的嘴脸,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了事。 胡言乱语,他,他刘家这是想弄假成真? 陈氏眼眶通红,刚要扑过去扯烂那张胡乱掰扯的嘴。有人却是领先一步,只见一个人影过去,随即一声闷响,刘石身子飞起,重重的撞到墙上,闷头吐出一口血,只留眼珠来回转着,再是不能动弹。 “呸,放你娘的屁,打我闺女儿的主意,你们也配。” 一声怒吼,只叫陈氏楞了一瞬,随即满腹酸楚溢出胸口,一下子扑过去,拉着秦忠的袖子,哭着道:“当家子,他们这一出出的泼脏水,黑心烂肺,是要谋咱们闺女呀,你可要给闺女儿做主啊!” 陈氏是又怕又心疼啊! 秦忠拍拍陈氏,面色难看的紧,也不理外头议论纷纷,只看着地上一趴一坐的俩人,冷冷说道:“沉香是爷手底下的人,为爷管着事儿,她的亲事我做不得主,得看爷的意思。你也不必再打那阴毒主意,爷回来啦,听说了这事,要见你们。是非曲直,咱们到爷跟前分辨明白。” 顿了顿,秦忠面上溢出一丝冷笑,轻蔑的睨着刘石,看着他惊恐的表情,一字一句道:“若证实你刘家有意陷害,刘石,我秦忠必要你个交待。” 第37章 吓昏 出这事儿原是赶巧了,西郊狩猎已经过了好些日子,沈敬重不欲出风头,只是跟在圣上身后,射了几只獐子鹿子,而后便再无其他,几日后更是随着先一步回京的臣子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刚一到家门口,秦东便候在门口,一副急头巴脑的模样儿,显是有事发生,不过其然,沈敬重不过随口问了一句,秦东便嘚吧嘚吧的撂个干净,直把沉香受罚而后府内谣言满天飞的情形实情说了个遍。 秦东向来圆滑,办事也是妥帖的很,自打事情传出后,他便悄无声息的查寻缘由,其中涉及并不复杂,说来还是太太身边儿的伶俐人儿,心愿不成,便恼羞成怒意图报复罢了。 其中种种秦东也是无语的紧,他可是查的清楚,那位红枝姑娘一心想嫁入秦家,可实际上她连沉木什么模样儿都没见过,也不知沉香家倒了什么霉运,竟被那女人揪着不放,这一出一出的,可真是…… 对着主子,没什么不能说的,秦东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的还都是事实,自己心中如何作想却是半句不敢多嘴。 沈敬重一语不发,只是邻近内院时候,脚步一转,原地停留片刻,眉目微凝,微微侧头,沉声问道:“让你查的事如何了?可有眉目?” 秦东一听,立时肃整面色,走进一步,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却不失恭敬的低声回禀道:“是,俱都查清楚了,爷……” 沈敬重霍然转身,往书房走去,一边儿道: “书房里说罢!” “是!”秦东错后一步,忙跟了上去。 书房门从里头关上,再无声响,然半个时辰后,里头传来一声暴响,仿若打碎了什么器物一般,只惊的院子门口侍卫两两对视,而后默契移开视线,好似从没听见什么一样。 再一会儿后,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秦东跨出门外,回身将门笼住,遮住屋内一抹沉重眼色,步履匆匆的往内院走去,同秦忠传话去了。 这才有了先前一遭。 其实,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所谓流言,瞧见的人总是不多,如黄氏那般,甚至不必盘问,不过是国公爷姿态威仪的端坐上首,轻轻一瞥,黄氏抖如筛糠,顾忌不得身侧刘石暗示眼神儿,闷着头颤着声音,便将原委抖落的干干净净。 陈氏也不是那等只知哭闹的妇人,搁刘家出了口闷气后,她便攥着一股子心劲儿,细心回想,来回跑着将昨儿路上见过得人找了来,得亏她们母女走的大路,来往办差儿的都得经过,几乎每条路上都能寻摸几个碰见的人。 陈氏往日不妨,许是因着闺女儿,怒火中烧还不耽搁她记得清楚,竟是憋着一股子心气儿一个不差,俱都寻到堂前对质,便是刘石想要赖账不认,都寻不理由说不出口。 沈敬重沉着脸色,这等小事儿本当不得他管问,此刻心中另有复杂思绪,便不愿看底下人扯皮,依着他的身份,原就不必询问缘由,只是到底关系沉香名声,这才耽搁些许时间。 此时,已然水落石出,沈敬重半句废话没有,只淡淡吩咐了,赏了刘石三十板子,撵了刘家一家子出国公府,便抬脚离开,不再理会身后徒然响起的哀嚎求饶之声。 秦忠满心怒气总算消了些,他历来是个恩怨分明的,当下叫了陈氏回家,自个儿倒是悠悠跟在刘石身后,非得亲眼看见这家子贱人受罚,听着刘石鬼哭狼嚎的惨叫,面上露出解恨的笑意。 敢欺负他闺女儿,该—— 再说另一头,沈敬重缓步走进后院正房,此时孔氏已是听红枝哭诉了一回,知道前院里自家陪房受罚,心里一阵别扭,倒也不是心疼,只是,只是仿若被搅了面子一般,实在觉得没脸的很。 心里正不带劲儿,不经意一抬眼,恰巧看见沈敬重正跨过门槛儿,登时孔氏便冷下面色,声音里含着一丝怒气,却是语气淡淡,道:“爷好大的火气,罚了我的人不够,这是要来训斥于我,好给爷的丫头出气不成?” 不然,往日不怎么来她这儿的人,竟会徒然上门,可是稀罕的紧! 沈敬重面色瞧不出什么,好似不曾听见孔氏嘲讽话语,只是抬手,扫了眼屋中伺候几人,吩咐,道:“都退下。” 房中丫头婆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动,又不敢不听,只得拿眼朝孔氏那儿瞥去,忐忑不安。 见此情形,沈敬重面色寡淡,并不做声,只背着手瞧着屋角一直一人高的粉刺花瓶。 孔氏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掩住翘起的嘴角,慢悠悠的吩咐道:“没听见爷的话,都退下罢。” 丫头婆子们如蒙大赦,忙垂着头快步退出门外,直到走到院墙边儿上,才你看我,我看你的,忽的同时重重的松了口气。 房门被带上,屋子里光线立时暗下来。沈敬重立在屋子中央,细长眼眸沉黯黯的望着孔氏,眸光复杂难辨。 孔氏正低头喝茶,待搁下茶盏,久不见屋中动静,只觉沈敬重拖拉的紧,不禁眉眼略过一丝不悦,再抬头时,已是面色从容,淡淡道:“爷要说什么,如今已无旁人,爷尽管吩咐?” 说罢,不见丝毫动静,孔氏忍不住抬眼过去,正巧对上沈敬重眼神儿,不禁一怔,随即闪躲开来,不知为何,心头却是跳的飞快,只觉有哪里不好,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好…… “爷说什么话就直说,只这么神神叨叨的瞧着妾,可是妾有何处得罪了爷?妾是个愚笨的,还请爷莫要绕弯子,直直吩咐才好。不然……嗯?这是什么……” 一手扶着胸口,孔氏拧着眉头,话到最后,已是溢满不悦。只满心牢骚未曾道出,眼前桌案上徒然落下一摞厚厚书信,却是沈敬重抬手扔下之物。 “你看看罢。” 沈敬重狭长眼眸微眯,目光沉沉如墨,窗外间隙里斜斜照射进来的光线,隐隐映在沈敬重背上,或明或暗,叫人看不清脸色。 孔氏皱着眉头,不悦的垂下眼睑,漫不经心的扫过去,待看到书信上字样,却是一下子愣住了,身子猛然一僵,仿佛从脚底一直冰到头顶,再不能动弹分毫。 然而,不过几瞬功夫之后,孔氏表情一颤,却是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掌,微微扯出一抹笑意,很是不解的问道:“爷这是何意?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倒是把妾给弄糊涂了,这是什么呀?爷别打哑谜了。” 闻言,沈敬重慢悠悠的将视线移开,好似没瞧见孔氏眼底一抹慌乱,,视线下移,微微一顿,自桌旁垂地衣袖上移开,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讽笑,慢吞吞的开口道:“你不知道?” 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沈敬重语气微微上扬,又是悠悠道了句,“你连自个儿的笔迹都不认得了?太太说笑呢吧!” 一声“太太”嘲讽之意渐浓,听在孔氏耳中,不知为何,实在侧耳的很。 孔氏勉强笑着,还要辩解, “爷的意思,妾实在不明白,这些书信,妾从没见过,又如何能说是妾所书写,爷若是不信,妾往日练字,书房里余下不少诗稿,爷自可那来比对,以证妾之清白。” 说着,孔氏作势便要叫人。 沈敬重瞧着孔氏走到门边儿,脚步失了往日从容,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隐晦,却是赶在孔氏张口之前,沉沉说道:“不必了,太太出身书香世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我却不知,太太竟练的双手笔体,右手簪花小楷,左手清瘦行草,浑似两人,可真是难得的紧。” 孔氏一席话堵在嗓子眼里,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此时她只觉脑中霍然崩裂,耳中嗡嗡直响,身子机械非常的缓缓转过来,对上沈敬重的视线,面色惨白如薄纸,嘴唇蠕动几下,终究哑口无言。 沈敬重却是眼眸如刀,唇瓣含着一丝冷笑,满心戾气再忍不住倾溢而出,一字一句道:“若不是你与你那表哥鸿雁传书,我竟不知娶回家的太太,竟是个难得的奇才。我更不知,原来太太嫁了我这粗鄙武人,竟是这般委屈。我最不知,孔家教出的女儿竟大胆如斯,红杏出墙,与人偷情私会……呵呵,太太,你可真让我沈敬重刮目相看啊!” ,这些话仿若最后一丝稻草,孔氏摇摇欲坠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蓦然身子一软,眼睛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竟是吓的昏了过去。 第38章 有事儿 孔氏昏的很是时候,沈敬重满肚子郁气不得纾解,绿帽子这回事儿任是搁到哪个男人身上都忍不了,虽说孔氏与她那表哥实际上并未做过什么,可拉拉小手啊,诉诉衷肠啊,交换些个情谊绵绵颇带暗示的书信什么的,那是样样都干了个遍儿。 说来孔氏与那人来往,已是极力小心,隐秘非常,中间经手的只有红枝一人,便是往来信件看过后她一一烧得干净,不留一片——她也是如此交待表哥的。 可沈敬重拿来的书信,又却是她的字迹无疑,字迹的字总是认得的,如此说来,定是表哥没按着她说的烧了去。 孔氏狠狠捶床,咬牙低声叫道: “红枝,红枝!” 红枝正卷缩着身子,倚在外晚间墙角,眼神恍惚的盯在某一处,面上忽明忽暗,猛然听到叫声,红枝忍不住身子一颤,咬着嘴唇犹豫半响,忽的站直身子,转身往内间去了。 “太太,您有什么吩咐?”红枝低垂着头,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孔氏披头散发,瞪着眼睛,再不见往日从容,“你,我叫你送……”顿了下,忽而一转话头,问道:“国公爷呢?他去哪儿啦?” “太太晕过去,爷叫了人扶太太回房休息,便离开了。” “走了?”孔氏惊讶,她以为沈敬重要杀了她?毕竟,那是他的眼神儿…… “是,爷请了大夫过来,瞧了太太说是无事,便往前院去了。” “嗯!”孔氏暗暗松了口气,然不过一会儿,忽而拽住红枝衣袖,把她拉到自个儿身前,压低声音问道:“我让你送了那些……,不是让你跟他说,看完一定要烧掉么!怎么……还留着?” 红枝问稳住身形,仍是地挥着脑袋,遮掩眼底一抹不屑,轻声回禀,道::”奴婢说了,没回都记得挺行一遍,他……是应下的,没成想……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情啊!““孔氏眼冒凶光,狠狠一推,瞧着黄永志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儿,好半响平复呼吸后,垂下眼睛静静思量,忽的,她低低开口,道:“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世子写信,让她赶紧回来。”救我一命。 看在儿子的面上,沈敬重应是会饶了她这回的——吧? 红枝重又跪好,垂着脑袋,并无动作,清晰声音一字字传入孔氏耳中,“爷走时吩咐,世子在外求学,须得一心一意,不得打扰,府中任何人等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扰忧世子。” 孔氏一愣,随即面色扭曲,恨恨道: “他,他这是防我呢!好歹数年夫妻,竟是连条活路都不愿给我。”当真好狠的心! 红枝低头不语,眼中满是讽刺,不给活路?这话着实可笑,爷若当真不给太太活路,如今您还怎么有力气中气十足的埋怨?这事儿任是换到哪家,不得侵猪笼去。偏国公爷面冷心软,竟还请了大夫好生瞧着,好吃好喝待着,如今……太太还想怎么着? 心中压抑不住满是怨恨,红枝死死咬着嘴唇,她劝过太太的,可是太太不听,一意孤行,她一个丫头除了听命还能如何?原想着赶紧寻了法子离了太太身边儿,百般思量才挑了秦家,本想着那家是爷的心腹,早脱了奴籍不说,秦沉木也是个争气的,日后有她帮衬辅佐,便是得个诰命也无不可,如此,往后若是太太这里东窗事发,她也能摘了出去,不受连累。 可惜,万般打算,却是毁在秦家手中,他们看不上她,连沉香那个小蹄子也看不起她,这还不算,秦家不乐意她只得另寻他法,后退一步,只望能搭上个姻亲,若是有个什么,秦家也不得不抬手救刘家一救,只是……不曾想秦家竟是一家子的刺儿头,人言可畏都奈何不得他们,害的刘家被逐出府外,她生死堪忧……红枝紧紧握着拳头,尖长的指甲陷入手心,丝丝红色沾染衣袖,可恨,她好恨啊…… 沈敬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饶过孔氏么? 自是不能!事已至此,沈敬重有心处置,可投鼠忌器,孔氏到底给他生了个儿子,便是瞧着儿子的面上,也不能叫他有个不甚体面的娘。 因此,沈敬重气得想要杀人,可忍了又忍,到底是容下了孔氏,只是他却不愿再见她,只吩咐姜正房院子里下人换了个遍儿,便是红枝都打发了去,随刘家的后尘出府去了,至于孔氏……好吃好喝伺候着,当家太太的名分不丢,却是再不允她出院门半步,彻底软禁了去。 当然,沈敬重放过孔氏,对着这对野鸳鸯的那位表哥,却是没有这般好脾性儿。他吃了闷亏,却是不能叫孔家置之度外,沈敬重也是个利索的,直接上门提溜了孔氏表哥,看着底下人把他打成一头猪,看不出个人样来儿,眼看着还剩一口气,便带着人扔到孔大人跟前,直把那些个证据往老丈人眼前一放,孔大人当即气得半死,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翁婿两人关起们来,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然而,当日夜里孔大人不顾猪头似的外甥儿,便将小姨子一家请上马车,一路看着送到了南边儿,再不认这门亲,孔太太也住进了佛堂,家里一干事儿都交给了儿媳掌管,至于孔氏……自那日起,孔大人至死不曾提及女儿半句,沈家同孔家渐渐疏远冷淡了去。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沉香正被责令卧床休养,要罚她的太太被禁了足,她自是不用继续受罚,陈氏心疼闺女儿,每日都要亲自给沉香上药,一半儿说着刘家下场,一边儿还是忍不住时时问道:“疼不疼啊,香儿?若是疼的很,千万别自个儿忍着,跟娘说啊,娘再轻些……” 沉香低头看了看紫的发黑的膝盖,嘴唇动了动,其实她想说不疼来着,可知道娘肯定不信,故只摇了摇头,乖乖儿的坐着。 每日都要这样问上几十遍,她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乖乖听话,换的陈氏心安。 看着陈氏忙活一通,沉香拉着陈氏坐下,说道:“娘,刘家已是被逐出去,这事儿便算了了,往后还是别再提了罢。” 陈氏撇撇嘴,“谁乐意提他们?不够恶心人的。我这就是跟你说说罢了。一家子黑心烂肺的,走了倒是干净。” 沉香笑了,道:“是呢!这事是刘家不光彩,咱们不过惹得无妄之灾,只是他家再不好,也是太太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刘家落得如今下场,太太面上怕是不好看,咱们还是低调些。主子再有什么,那也是主子,咱们远着些,小心些才好。” 如今府里但凡有些个眼力劲儿的,哪个看不出太太已不同往日,后宅正院被围得如铁桶一般,往后如何,还不知晓呢!只是,太太再有什么,落井下石的事儿秦家却是不干的,这些她清楚,也必得跟家里说明白。 陈氏到底不是糊涂人,道:“娘知道,你啊,少操些闲心罢。娘还能不知道里头厉害,再说了,主子们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相干,不顶吃也不顶喝的,咱家只安安分分过日子,娘又不是那碎嘴的,平日里只你们兄妹几个,叫我忙得不行,哪里还有空闲管的其他?再说,家里还有你爹呢?你放心吧!” 沉香笑着点了点头。 陈氏看着闺女儿有些红润的脸蛋儿,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不禁嗔道:“你只把自己顾好了,娘就安心了。” 母女俩一通说笑,临天黑时候,陈氏瞧着天色不早,嘱咐了沉香,自己忙着赶回去,家里有两张嘴等着喂呢! 沉香靠在床头,忽听门外传来些许动静,瞧着时辰,应是送晚饭的。这几日因着腿伤,她可是清闲的很。 听着脚步渐近,沉香支起身子,扬声道: “是红福吧?快进来吧!” 厨房送饭的丫头,胆子小的不行,若是不招呼,连内室都不敢进。 “是我!” 出乎意料,低沉的声音传来,沉香顿时一僵,随即忍不住睁大眼睛,惊讶不已的看着来人,“爷,您怎的来了?” 沈敬重背着手走进内室,抬眼便见床上披着外衫的小姑娘,瓷白的脸蛋儿泛着微微红晕,乌溜溜的眼睛睁的溜圆,绯色唇瓣微张,柔顺发丝织成一条粗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视线随着下移,沈敬重眼眸微沉,随即不着痕迹的转开,从容的走到床边儿,顿了顿,撩起衣摆坐在床边儿,淡淡说道:“身子如何,可好些了?” 沉香只觉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压得她浑身都不舒坦。可偏偏又说不出个一二来,只是忍不住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垂着眼帘,回道:“还,还好。” 真是太奇怪了,这感觉! 沈敬重挑眉,眯着眼瞧着只拿后脑勺对着她的小姑娘,忽的伸手掀开被子,亲自去瞧只说“还好!”的伤势。 “我瞧瞧。” 沉香咬住嘴唇,掩住到了嘴边儿的惊叫,老天爷嘞,吓死她了好么,若不是反应的快,刚才下意识的出拳,差点儿把爷当登徒子给揍了。 “这就是你说的还好?”沈敬重点点下巴,不轻不重的开口道。 眼角却是扫着乌黑发紫的膝盖,衬着白皙嫩生生的皮肤,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沉香这会儿真想咬人了。她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拉过被角,看似轻柔实则狠狠得从沈敬重手中拽过来,重新给自己盖好,垂着脑袋不看沈敬重的脸色,瓮声翁气的回道:“只是瞧着吓人,实则没那么严重,不过养几日就好了,我就是这样的,但凡稍稍碰一下都发青发紫的,其实压根儿没什么事儿,好的快着呢!” 顿了顿,忽的转了话头,沉香小心问道: “爷,您来,是有什么吩咐?”脸黑的都能滴水了,赶紧说了滚吧!娘交待了男女授受不亲啦! 第39章 二合一 沉香长到十来岁,来了葵水后,身子开始发育出女性独有的特征,心态也赶着发生了变化。 最起码,秦东那小子若是再搭着他肩头,沉香姑娘肯定一拳轰到他鼻子上,不带迟疑滴! 可换成国公爷,沉香只觉得别扭,却也不曾想到别处。 沈敬重眯着眼打量着沉香,慢吞吞的开口,道:“确有些事要问你。” 沉香抬头,“您说!”说完赶紧走吧! 沈敬重想了想,道:“这段时日,我是说,自北疆回来这几年,你可有不适?” 沉香:“……”这是咒她呢?是吧? 沉香道:“没有!” 沈敬重微微低头,紧紧盯着沉香,“果真没有?”顿了顿,又道;“比如心悸、头晕什么的,都没有吗?” 沉香抬手摁住抽动的嘴角,木木的回道:“都没有。”觉得自己语气不够诚恳,忍不住强调的点了点脑袋,“真的!” 沈敬重:“这样……嗯!” 沉香:这种遗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我没有病真是对不住哦! 沈敬重心中到底是放下思量,说来也不过突发奇想,忽的想起这丫头警醒隐患之能,便想知道孔氏之事儿,沉香是否心有所感。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至于预警隐险之能,怕也是跟性命攸关时候才能发挥效用。这样思量过后,对沉香所能心中有数,沈敬重却也释然。 毕竟,如孔氏所行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便是为着世子体面着想,也要行些个不善之事…… 想到这儿,沈敬重面色缓和,望向沉香,语气略带一丝温和,“即是如此,你且好生修养罢。” 说罢,站起身子,立在原地,顿了片刻,忽的抬起手拍了拍沉香的脑袋,不等沉香反应,便飒然转身离去。 沉香:……真是够了! 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沉香鼓了鼓脸颊,低头看着自己腿脚,重重呼出口气。 真想不明白国公爷怎么想的,这几年里,总是时不时问些奇怪的问题,这还算了,偏有些时候还总吩咐一些奇怪兮兮的话,什么嫌弃她板着脸不好看,便叫她每日嘴里横咬着筷子至两个时辰,嘴巴合不拢,每每险些口水溢出口外,偏秦东他们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觉得主子好奇怪好难懂肿么办? #################################################### 膝盖腿脚上到底伤的不重,沉香不过在床上呆了两日,便下床回去领了差事儿,陈氏原本略有微词,沉香无奈,蹦跳了给陈氏看,自己确实无碍,陈氏这才松了口。 国公府中一如往日,孔氏禁足并未激起多大的浪花,府里诸人该如何还是如何,便是沈敬重也将孔氏抛之脑后,再不提及半句,只对儿子书信上说是孔氏染疾,须得静养,旁的且都隐瞒下来。 一转眼,几月过去,沉水已是显怀不少,挺着个大肚子,走的虎虎生风,瞧着陈氏胆战心惊,连忙伸着手迎上去,嘴里忍不住叨叨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慢着点儿吧!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呢!小心着点儿,别颠坏我的外孙子哎!” 沉水明艳容貌不改,当下一翻白眼儿,“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有了这小的,娘你便把握丢一边儿去了。我说,娘,合着我不是您亲生的吧!” 陈氏接过沉水挎在胳膊上的包袱,作势轻轻拍了下沉水,嗔怒d道:“说的哪儿门子混话,你若不是我亲生的,那你肚子的肉跟我又有什么干系,我用的着这么着紧?还不是看着你……偏你是个没良心的。不过,今儿我得说说你,眼瞧着肚子越发大了,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养胎,跑回来作甚?女婿待你好,你也得替他想想,这是他头一个孩子,若是男的,便是长子,再是要紧都不为过,女婿嘴里不说,你可得长点儿心,再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有事儿叫丫头来叫我,我跑一趟也就是了,没得叫我外孙子跟着受累。” 沉水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有心想蹦两下给陈氏看,好叫她知道,自己壮实的很,可又怕陈氏一准儿得抽她,便忍住了,只叫陈氏扶着,两人往屋里走,一边儿发牢骚,道:“可是别提了,人家哪里还有心思管我们娘俩儿,如今鲁行眼里,只有他那隔房的伯母和表弟表妹,我跟我这苦命的孩儿,人家怕是早忘了。” 这话说的,陈氏脸色立马掉下来,扶着闺女儿往炕上坐好,倒了碗糖水,递给闺女儿,看着沉水小口小口喝了,这才憋不住的问道:“你家里来人了?是鲁行的亲戚,不是说他爹娘早没了,这会儿又怎么蹦出个伯母来,还表弟表妹的,你赶紧给我说说,他们给你练字看了?” 沉水放下碗,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把身子往后一靠,把憋了好些日子的话都倒给亲娘,“我还纳闷儿呢!鲁行跟我说过,他老家糟了灾,爹娘都没了,家里亲戚也疏远的很,没人乐意多出一碗饭来养他,他这才自个儿一路讨饭到了京里,好容易拜了个武师傅,学了些功夫,倒是机缘巧合,到了国公府里谋了份差事儿。可前几日,哦,十来日吧,家里徒然来了群人,老的老小的小,穿的破破烂烂的,说是鲁行的亲戚,还家里过不下去了,前来寻亲投奔的。我当时奇怪的很,可鲁行一见,几句话一说,便认下了她们一家子老小,我瞧着她们也是可怜,便叫了人给他们洗涮,换了衣裳,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本想着,到底是鲁行的亲戚,虽说不甚亲近,可人家糟了难,求上门来,我家也不差这几张嘴,养着就是了,就是念着鲁行待我的好,投桃报李我也愿意不是。可谁想到……?” 忽的顿住,沉水添了添嘴唇,探着脑袋瞧,嘴里问道:“娘,家里有吃的没有?我肚子饿了,先弄点儿叫我垫垫。” 陈氏正听着呢,不妨闺女儿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起身从炕柜里取出两盘点心,往沉水跟前推了推,“喏,吃吧,这是你妹子带回来的,桂花糕和绿豆糕,都是你爱吃的,原是打算给你送去,这下倒是省的我跑腿了,赶紧吃吧,别饿着我外孙子。” 沉水对老娘一口一个外孙子,真是无奈的很,可这会儿实在饿了,便只做听不见,一口气吃了五六块儿,喝了两碗糖水,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接着说道:“人接进来。我备了屋子,好吃好喝待着,衣裳鞋袜送着,日日肉食供着,先头几日,人家还对我感恩戴德的,感激的不行。我倒不觉的什么,不过为着鲁行,本分罢了。可谁承想,不过□□日,那家人便好似变了个样儿,嗯,也不是变了,兴许是本性显出来了。” 陈氏连忙问道: “他么怎么啦?干了什么?” 沉水道: “我家了日子,娘你是清楚的,说是不错,可也只能算是吃用不错罢了,便是鱼肉什么的,就是我,也不是日日都用的。他们刚来时候,我瞧着实在苦的慌,便吩咐厨房每日油水大些,可没成想,竟是补的太过,拉了肚子,请了大夫来,说是吃的太过,还是稍微清淡些好。我想着过了五六日,他们瞧着缓过劲儿来,便是嘴瘾也过得差不多了,便叫厨房换了菜,每日多弄些清淡粥食,不再全是荤腥,省的肠胃受不住。天地良心,我可真是一片好意,偏鲁行那隔房的伯母看着满桌子菜,摔了筷子,跑到鲁行跟前滚到地上哭闹,说是我看不起婆家人,苛待长辈,小气巴拉不舍得叫他们吃的好些,装了几日样子,便忍不住了,还说活不成了,侄子不愿意养着他们,想要逼死他们来着,哭着喊着说我不孝,叫鲁行给他们做主。哎呦——娘你不知道,人家那是说翻脸就翻脸呢,前天晚上我还给他们一人裁了件衣衣裳,那鲁行伯母还拉着我的手说我贤惠来着,不想睡了一觉起来,竟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恶毒,可真是……” “她一个老妇能搁下脸面,闹腾不休,鲁行没法子,便叫厨房重又换了菜,我一看这样,也不愿多说当这恶人,便由着他们去了,左右也不差这么点儿,何况我还怀着身孕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可谁知他们压根儿不知适可而止,得寸进尺倒是干的不错,眼瞧着占了了上风,鲁行是个好说话的,便彻底变了嘴脸。家里做派倒跟老佛爷似的,稍有不悦便撒泼打滚,哭爹喊娘,老的糊涂也就算了,谁知她家小的也是……您不知道,我可是长了见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招呼都不打,推开门就往我屋里闯,眼珠子转的哟,跟进自个儿屋子似的,不是翻箱子,就是扯着首饰盒子瞧,丫头拦着她还上手推,说是”表哥的屋子凭什么不让看”,她那是看吗?明摆着是抢呢!瞧着好看的衣裳首饰便移不开眼,我屋里衣架上搁了件裙子,刚上身儿没两回,那丫头瞧着两眼放光,抢了抱在怀里就跑,丫头们拦都拦不住,偏人家还边跑边说“表嫂你怀了身子,身形不好看,穿了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我罢。哎呦……给我气的哟!” 沉水拍着胸口,这会儿想起来还气的不行! 陈氏听到瞪大眼珠,再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连忙给闺女儿顺气儿,一边儿皱眉道:“女婿呢?他就不管管?”若是眼看着让闺女儿受委屈,可得叫当家的好生说说。,沉水又拿了块儿桂花糕,咬了口,“他倒是想管,可架不住他那伯母厉害呀!我怀着身子,生不起闲气,当差儿回来,家里人就跟他说了这事儿,他就去了他伯母那儿,可刚进去,我屋里就能听见那边儿又闹起来了,我没去瞧,丫头看了回来跟我说,他伯母抽了裤腰带要吊房梁呢!哭喊着说什么,家里穷,给闺女儿买不起花儿戴,也穿不了好衣裳,她是个没本事的,让闺女儿受了委屈,实在没脸面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氏是个女人,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熟的很,当下一翻白眼儿,不屑道:“死成了?”才怪! 沉水道:“那房梁高的很,搬了凳子她也够不着,不过拿着裤腰带往上头扔了两回,鲁行就连忙哄着劝着了。”因此,那老太太连上吊边儿都没挨上好么! 陈氏:……我就知道! “后来呢,衣裳还回来啦?” 沉水撇撇嘴,“哪儿能?鲁行那厮,不说替我讨个公道,听了回他伯母诉了委屈,竟还送了五两银子,说是叫表弟买衣裳,给表妹卖花戴。至于旁的,屁都没说一个。” “看你!”陈氏瞪了眼闺女儿,叫闺女儿收了粗鲁模样儿。只是她对女婿也是生出不满,“鲁行那小子,看着精明,不想也是个傻得!” 欺负他媳妇儿,不给出气不说,竟还送了银子过去,这不是助长他们气焰,往后更是毫无顾忌欺负她闺女不是。 沉水道:“谁说不是,偏他还跟我说什么,伯娘过得苦,便是看在她年纪大糊涂的份上,且多包涵一二,回头他再把没了的东西补给我。” 这话实在放屁,他补给她?他的银子不还是她的,拿自个儿东西补给自个儿,当她跟他一样傻么? 陈氏觉得回头得叫当家的点点女婿,这会儿倒是问道:“你就是因着这个,回娘家来的?”受了气把自个儿家让出去,闺女儿要是这么傻帽儿,她肯定得抽她! 陈氏瞧着陈氏威胁眼神儿,拍了拍手上碎屑,道:“我有那么笨么?” 陈氏吐槽:“我瞧着你也没精到哪儿去?”这会儿出来,他们拿你东西不是更爽快啦?傻蛋! 沉水哪里不明白陈氏意思,当下笑了下,扬着下巴,道:“我把屋里里箱子柜子什么都加了两把大铜锁,屋子也给拿铁链子锁了去,甭说他们撬锁,就是拿把斧头,倒是砍砍试试?”累死她们也不成! 陈氏嘴角一抽,“你把屋子锁了,自个儿回来,女婿睡哪儿?” 沉水没好气的嘁了声,赌气道:“用不着我操心,自有他那伯娘表妹等着留他呢?说不得他心里美的不行,少了我,没人碍事了呢!” 这话可是话里有话,陈氏一下子警醒起来,看着闺女儿刚不在意模样儿,恨恨的说道:“这是这么意思?你倒是赶紧说呀?可是女婿有了外心?”若真是如此,非得叫大儿抽死他个小子。 沉水漫不经心,道:“他有没有的我不知道,只她那伯母表妹却是巴巴盼着当他当女婿和男人呢!”都不要脸的很!~陈氏真是急了,拍了下闺女儿胳膊,忙道: “你倒是赶紧说个明白啊,小祖宗?我求你上点儿心成不成?” 沉水,道:“也没什么,原先我只想着他们见着好看东西就想要,我只当破财消灾。可是,不成想,他们倒是心大的很,我说那丫头怎么就稀罕我身上的东西,衣裳料子,发钗首饰,恨不得把我东西都拢了去,原来这小的,人家哪,是看上我的名分儿,看上我的男人啦。” 陈氏直戳中心,道:“女婿是个什么意思?” 沉水道:“他倒是躲着,可这事儿是躲着就能成的,人家有心,这事儿就没完。偏他还说什么,看在伯娘面儿上,我呸……都要抢我男人了,还给她个鬼的面子!” 陈氏松了口气,男人不生外心就不是大事儿,又训闺女儿,”你傻呀,这会儿是赌气时候?人家都要打上门来,偏你不战而逃,真想把自个儿男人送出去不成?我可跟你说,但凡存了这个心思,就没有干不出的事儿,旁的不说,只一包药粉,便是女婿无心,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到时候你就膈应吧?听娘的,赶紧回去。” 再想法子收拾那些个恩将仇报的贱人! 沉水老神在在,淡定无比,“怎么老说我傻?原来还说我像你,聪明的很呢!”见陈氏瞪眼,连忙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成算的,出门前我叫了人去告知他一声,您瞧着吧,下了差儿他指定往这来儿。” 说理带着七分肯定,三分得意,虽说嘴上埋汰他,可对于自家男人,沉水还有有信心的,不过是有些生气他万分忍耐罢了。 陈氏瞧着闺女儿并无担心之色,心下也放松下来,对着闺女劝道:“你既然心里明白,娘就不多说了,只你记得,便是心里有气,也得暂且忍下,这时候万万没有把自个儿男人往外推的道理,先解决了那贱人,有什么过后再算账也不迟。” 沉水点头,“我知道。” 母女俩说这话,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声,陈氏疑惑打开窗子,往外看去,便见自家门前立着老少两个女人,随时布衣打扮,却是齐整的紧,那妇人头上戴着一对银钗,年轻的女子更是戴着一对金丁香的耳珰,看着整齐的很。 不过,这人……她不认得呀! “这是谁呀?咱家没这亲戚呀?” “哪儿呢/"沉水探头看去,一见那两人,当下皱起眉头,”咱们自然没这亲戚,这般要命的亲戚,也只有鲁行家供的起了。他们可真行,我都躲了出来,她们都敢撵到咱家来,看来,真拿我当软柿子啦?” “是她们?”陈氏也是竖起眉头,可这会儿院子里有人探头探脑的,不欲叫闺女儿叫人看笑话,陈氏满心不情愿的请了人进来,关起门来,自说自家事儿。 给俩人倒了杯水,陈氏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您来我家,可是有什么事儿?”没事赶紧滚罢!天知道,若不是使劲儿忍着,她最想干的就是挠花这老妇身后那丫头的面皮。瞧瞧,自进门,眼珠子就不消停,等着内室的眼神儿……啧啧,果真没教养的很! 王老太自是看出陈氏冷淡,可这又算得了什么,一想到她那远方侄儿家中丰厚家产,心头火热无比,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我到京里也有些时日,沉水身子不爽利,平日行儿家里,我不得不多操些心,省的累着沉水不是?也是我疏忽,到了今日才来拜访亲家,失礼之处,还望亲家不要怪罪。” 陈氏瞅了瞅两手空空的两人,嘴角不经意的撇了撇,回了句:“呵呵!”真想喷你一脸,忍的好辛苦! 王老太可不是来交好的,觉得算是客套过后,这会儿便直入主题,拉着自家闺女儿的手,把她拽到身前,笑着说道:“今日来是跟亲家商量个事儿。沉水怀了身孕,身子不舒坦,也没个精力照看行儿,我这老婆子瞧着,真是心疼的紧。这是我小闺女儿,才满十七,平日里性子乖巧老实,同沉水很是要好,行儿同沉水待老婆子好,我心里感激的很,实在无以为报,我想着就让闺女儿替沉水伺候行儿,当我家报恩不说,也能叫沉水丫头轻省些,静下心好生养胎,给行儿生个漂亮闺女儿,亲家看着如何?” 第40章 纳妾 如何? 呵呵,真有你的! 沉水轻轻摸了摸肚子,呼出一口浊气,下了炕,随手掂起屋角那根很是趁手的烧火棍,满脸杀气的往屋外走去。 ——她真是听不下去啦!今儿非得揍死那俩贱人,她的银子都花到猪身上了啊啊啊!养出个白眼狼来,不撕了她们先对不住自个儿! 刚走到门口,抬手要掀开帘子,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力道拉扯,沉水惊了下,耳旁徒然听道:“大姐,是我,是我,沉思啊!你先消消气,消消气,你这么……伤着我侄儿可怎么办哪?” 笑嘻嘻的说着,沉思一边儿不着痕迹的从沉水手中接过烧火棍,对着瞪眼看来的沉水咧嘴笑了笑,满嘴说着好话儿,扶着沉水往炕边儿走,心里头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到了院门口,见着俩生人被他娘给请进去,瞧着他娘模样儿还是不情不愿的,顿觉这里头肯定有事儿!他起了狭促心思,也不急着回家,只躲在墙角外头听里头动静,不过几句话他心里已是知道了个大概,再往内屋里一瞧,自家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就要发飙,可是吓了他一跳,这么大的月份儿了,大姐这火爆性子,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这可是她亲姐啊! 待先稳住沉水,沉思倒了杯热水,试了试温度,递了过去,看着沉水仍是一脸怒气,赶紧笑着哄道:、 “大姐,你消消气啊!咱娘在外头呢,还能让你吃亏不成。不过俩拉皮条的,跟她们置气,可不是掉分儿的紧,不值当的。再说,我姐夫也不是那样的人,听她们说那话,只想着做白日梦呢!你可千万甭当真!孕忌多怒,为着侄儿,您也得悠着点儿不是!” 当然,若是姐夫当真有了外心,他们兄弟也不是摆设,手段轻重自有他受着。只是这话就没必要跟大姐说了。 沉水也是气的狠了,这会儿狠狠喘了几口气儿,摸着自个儿肚子,渐渐换了情绪,只是面带思量,低头闷不吭声。 再说外头,陈氏听了当即一愣,觉得自个儿许是听错了,可看着王老太拉着她闺女儿的手笑的一脸褶子,更可恨这丫头羞答答垂着眼,满脸的欢喜毫不遮掩,直把陈氏险些气了个仰倒。 世上竟有这般无耻之人? 陈氏狠狠压了口气,并不理会王老太母女二人,这左右扭着头寻着什么,忽的,陈氏起身走到东墙边儿上,从手探进去,拽出跟大腿粗的棍子,提在手里,转身对着惊讶不解的王老太微微一笑,然后脸色徒然一变,恶狠狠的叉腰斥骂,道:“杀千刀的贱人,一家子的白眼狼,你们这起子不要脸的,吃我闺女的,穿我闺女的,住我闺女的,竟还不知羞耻的肖想我闺女的男人,感情是我闺女儿待你们太好了,惯的你们心忒个大,怪道你们一家子遭难,旁人怎的无事,可见老天爷长眼,专惩你们这些个脏心乱肚肠的黑心货。门口喷粪的东西,怎么着?打量我闺女儿好性儿,欺到老娘家里来了。今儿老娘若是不好好招待你们,倒是对不住你们这番龌龊心肠。” 、 内屋听墙角的沉水再忍不住,一把甩开沉思,掀开帘子,扬起声音高声道:“娘,何必多说,畜生如何听得懂人言,只管揍她们便是,有个什么我担着就是。” 王老太早变了脸色,面露惊恐,却是强作镇定,道:“你这是要做甚?老婆子好歹也是行儿的婶娘,再没有媳妇儿娘家动手欺负的道理。原以为你家姑娘是个好的,如今看来,真真个妒妇,倒是委屈了我家行……啊……你真打……哎哟!” 话到一半,徒然一声嗷声惨叫,却是陈氏等不及动手,挥着木棒狠命揍开王老太母女,只打的王老太母女鸡飞狗跳,左躲右闪,惨叫连连。 沉思也没闲着,早看着老娘跃跃欲试时候,便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前,从里头插上门闩,笑嘻嘻的瞅着陈氏发威。 甭看老娘气势非凡,实则手下力道并无过分,那木棒是个空心儿的,打在身上也疼不到哪儿去,不过,解气倒是真的。 沉水一旁看着,便觉如此。 说实话,早想揍这些个白眼狼儿,不是瞧着鲁行面儿上,凭她的性子,早忍得受不得了。 门内哭爹喊娘,王老太看着老胳膊老腿儿的,嘿,这会儿倒是灵敏非常,一蹦三尺高,只是陈氏手中棍子仿若张了眼一般,她往哪边儿躲,棍子就往那边儿戳,打在身上只叫她呲牙咧嘴,实在受不得。王表妹抱着头嗷嗷直叫,胳膊上雨点儿似的疼痛传来,心里一急,闭着眼抬手一抓,想也不想便拉了王老太挡在自己身前,口中一边儿嚷嚷道:“哎呦,哎哟,疼死我了,娘呀,你快替我挡着点儿,挡着点儿呀,……哎呦!” 王老太直接懵了,忽的使劲儿挣扎着,便抵不过王表妹手劲儿,偏陈氏也不管哪个,抡的很是来劲儿,王老太又气又疼,再忍不住骂道:“你个小蹄子,不孝的东西,拿你老娘作挡,快松开,松开,你个合该天打雷劈的,赶紧松开,不然老娘揍不死你……” 沉思看的忍不住瞪大眼睛,真是长见识啦,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眼看着老娘不会吃亏,趁着屋中无人注意,沉思身子一闪,往屋外去了。 都闹成这样,合该让姐夫知道,旁的且不说,只这对母女胆敢舔着脸上赶着逼着姐姐认下“妹妹!”,仰仗的不过是姐夫给的底气罢了! 至于如何收场,自得有那罪魁祸首自个儿处置! 这坏人总不能都让他秦家来担不是? 沉思腿脚利索,加上天色渐晚,不过一刻钟功夫,该到的不该到的人便都到齐了。 秦家正屋里,秦忠坐在上首,旁边儿坐着仍是有些气喘吁吁的陈氏,一边儿捶着胳膊,脸上却是松快无比,心里头憋的气儿经了这顿打却是舒服不少。 沉水挨着陈氏坐着,看也不看坐在对面,瞅着她满脸欲言又止,难掩尴尬的鲁行,沉思护在她身侧,端茶倒水送点心的,简直不能更贴心,偏从他姐夫进门开始,就是不正眼瞧他一眼。 自家媳妇儿被旁人无微不至照看着,偏丈母娘一家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他,这是对他有了怨言。 鲁行越发坐的不安稳啦! 偏身边儿王老太母女拉着他的袖子,连哭带骂的指着陈氏告小状,指着自个儿道委屈,一个个哭的那个哟——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鲁行瞥一眼,心里添了许多烦闷,更是无端生出几分厌恶。 愚昧无知还罢,若是安安分分养着也是无妨,偏她们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如今可是好……更是闹到丈母娘家……本就是他无能,让沉水受了委屈,现在说什么都完了……他也没脸说什么啦! 抹了把脸,鲁行冷着脸把自己袖子从王老太手中抽出来,脸往边上一偏,再不理会这对蠢货。 左右已是如此,此事是不能善了啦! “爹……” 嘴巴动了动,鲁行刚要开口赔罪,门忽然被推开,屋里几人一怔,俱都往门口看去,鲁行也随着看去,却是突然一愣。 娘的,怎么,小姨子怎么回来了? 沉水却是立马一喜,赶紧招手笑道: “香儿,你怎的这时候回来了?” 自然是为着你! 沉香往屋内扫了眼,抿了抿嘴唇,一边儿往屋里走,一边儿道:“得闲了,回来看看。” 说着,眼神儿往王老太母女身上绕了一圈,王老太母女不自觉一颤,只觉得眼前这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女子,眉目精致,气质高华,仿若高若云端,令人望尘莫及,再不敢放肆,哽咽声顿时消失。 这话一听就知假的很,屋里几个家里人没个当真的,沉水看着妹子眼中担忧,笑着拉着她坐下,倒了杯水往沉香手中一塞。 沉香把杯子握在手中,静静的瞥了眼鲁行,只看得鲁行心虚的别开眼神儿,这才眯了眯眼,慢吞吞的开门见山,道:“我放佛听着姐夫你要纳妾,可是当真?” 第41章 妥当 秦忠陈氏几人俱都一愣,鲁行更是浑身一僵,只觉脸上烧得慌,满是不自在的动了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哪儿,哪儿的话,都是误会,我,我万万没有这等心思。”真是天地良心,自打娶了媳妇,他可早跟媳妇儿说好的,往后再没什么花花肠子,只夫妻两人踏踏实实过日子……都是这几个祸害! 鲁行看着王老太母女的眼神儿满是怒气,被小姨子质问的尴尬难堪,他不敢有所不……人家是为姐姐他媳妇儿出头呢!要怪自然得怪这俩个搅家精…… 沉香静静打量许久,眼底溢出一丝满意,被垂下的眼睑遮住,眨了眨,忽的问道:“既不是姐夫的意思,今儿您这……婶娘闹上我家,一通闹腾,非要逼着大姐认下妾室,惹得我娘气怒伤肝,秦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如此,姐夫看,该如何处置?” 沉水咬着嘴唇,不愿小妹插手这些个乌糟事儿,便想自个儿出头,沉香眼风扫到,拍了拍她的手,对着沉水勾了勾唇角,示意她稍安勿躁,自个儿看着鲁行,等着回话。 说来,她不该过问这些,可在座众人,于鲁行而言,怕是只有她出面才最好。 女婿虽说是半个自家人,可到底还是外姓人,说的轻了不济事儿,说的重了鲁行省了隔阂便不美了。再者,凭着鲁行这般人才,往后前程大有可为,若是到那时他有所记恨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若是大哥在,由着他出面倒也便宜。可这会儿……想来凭着她在国公爷跟前的体面,鲁行才能记得更清楚些…… 想不到,她也有仗势欺人的这一天…… 暗暗叹了口气,沉香面上不显,只微微笑着。 鲁行何等人物,怎会听不出话里意思,心中念头微转,终是自己行事不妥,委屈了媳妇儿,定了定心思,神色坚定的说道:“这事原是我的不是,妹子放心,我必会给水儿一个交待。”看来,是不让再心软。留这么几个搅家精祸乱家里。媳妇儿身子月份儿也是不小了,倘若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是哭都没地儿哭去。至于,具体如初处置……他心中有数就是。 沉香对过程不感兴趣,她所求得不过就是鲁行一句保证。似鲁行这般人,除却情爱,前程自是同样看重,如此,他便知晓,孤身一人的他,同秦家守望扶持才最最要紧不过,换句话说,沉水过得好,他才会更好。倘若不然,办成一件事儿不容易,可搞砸一件事儿却是再容易不过。底下人如何,搁到主子跟前不过一句话罢了,依着沉香如今,想要做些什么堵断鲁行前程,却也不会太难。 这才是沉香挡在家人前头出头的因由。 “那就好,今儿不早了,就不留姐夫了,姐夫家里应得忙一阵子。大姐身子不爽利,就先不回去了。等姐夫家里料理清楚,再来接大姐也是便宜。”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什么时候你家里处理干净了,什么时候我姐才回去。原是你自个儿惹出的事儿,自然不能让大姐背黑锅。 鲁行自是明白这一点。倒也没有生气。有个硬气的岳家,不止是强势,也少不得帮衬…… 他点了点头,好不拖拉,道: “有爹娘照看着,我再没有不放心的。劳烦爹娘费心了,三日后我便接水儿回去。” 这是立军令状的意思啦! 女婿理事清明,头脑清楚,看的明白,秦忠也是松了口气,面上松快了些。 眼见外头天色已暗,再加上屋里还有两个惹人厌的,鲁行眼色一样不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王老太母女离开了去。 眼见着一行人消失在院门外头,沉水把茶被往炕桌上一扔,手指点着沉香,柳眉倒竖,恨恨道:“你呀,你呀!可让我说什么好,这事儿是你一个闺女儿家该管的?大姐知道你是为大姐好,可这话若是传出去,只会说你手长管到姐夫房里,没个体统……你这丫头,你可还没说亲呢?” 沉水心里暖融融的,却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担忧。 沉香一点儿不当回事儿,浑不在意的说道: “我这差事儿一日不丢,他们便不敢乱说什么。”当然,背后说人什么的,反正她也听不到,随便他们嚼舌根儿去。 “你——” 沉水一口气儿憋在嗓子眼儿,瞪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响忽的耷拉着眉眼,丧气的说道:“你这性子……可怎么好?” 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可谁跟沉香似的毫不遮掩的说出口。 沉香道: “这有什么,本就是这么回事儿。因着我的差事,爷给的体面,咱家得了不少便宜,事实如此,说不说的都是一样。”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凭着她的体面,秦家得利不少。 该办的事儿办妥了,沉香看着家中无事,便道:“家中若没什么事儿,我得赶紧回去了。先前听着信儿,我来不及告假,让秦东替着差事儿一会儿,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不好再耽搁了。” 旷工什么的也得扣月钱的好么! 秦忠笑眯眯的抽着旱烟,闻言连忙催道: “那可赶紧过去罢。下回可不敢这样了,你这差事儿体面,眼红的人不少,都盯着呢!若是给爷添了麻烦,可是你的不是啦。” “知道,我这就去了。”沉香点了点头,说话间快步出了门,转眼间便消失在院门外头。 一路疾走,到了前头院子里。抬眼一瞧,廊下那挤眉弄眼的不是秦东是哪个!沉香走进前去,瞅着秦东手中托盘,道:“都这时辰了,爷还未用膳?” 托盘上,饭菜摆放,丝毫未曾动过。 秦东朝屋里瞥了眼,扭着头,压低声音,小声道:“刚问了,爷说不饿,先放着。这不,菜都凉了,爷还是不吭声,你说这……爷饿坏身子可怎么好?” 自打太太孔氏被禁足后,国公爷的心情便少有欢喜。用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十天里有七天得熬夜到天明,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沉香抿着嘴唇,想了想,试探的问道: “不然,我去试试?” 大不了,挨个冷脸! 秦东眼睛一亮,使劲儿点头,道: “好,好,我去把饭菜热了,你去劝劝爷。”便是爷不听,想来爷不好拿镇纸丢个姑娘家的——吧! 隐隐感觉后脑勺挨揍的地儿一阵阵发疼,秦东心虚的眨眨眼,见沉香应下,忙往厨房去了。 沉香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推门进去,脚步轻盈的走到内室,沈敬重坐在书案后头,低头看着什么,听得动静耳朵动了动,却没有抬头,沉香把饭袋搁到屋中央圆桌上,一一摆放好,这才轻轻走到书案边儿上,寻了沈敬重闲暇空隙,轻声道:“爷,时辰不早了,趁热用些饭罢。”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沈敬重放下手中折子,抬眼打量了眼沉香,随即垂下眼帘,身子往椅子后一靠,按压着鼻梁,忽的开口问道:“你家中事已处置妥当啦?” 第42章 有因 沉香一惊,睁着眼回道: “是。”话说,您这么闲,还操心我家里事儿,真是有心啦!沉香心下暗暗撇嘴,垂着脑袋静静侍立一侧。 沈敬重仿若不曾察觉沉香心思,却是来了兴致,仍是接着问道:“怎么处置的?” 沉香:呵呵……您可真费心,大男人还这么八卦! “姐夫的家务事儿,旁人不好插手,他说让奴婢大姐在娘家歇几天,把家里清理妥当再来接大姐回去。” 沈敬重眼中闪过一丝好笑,道: “哦!这么说,你回去这一遭,,却是白跑一趟啦。” 您管的真宽! 沉香默默腹诽,道:”原就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姐夫家里来了几个亲戚,胡言乱语,一厢情愿闹出些个荒唐罢了。奴婢担忧家姐,乱了心绪,未曾多想便赶了回去,说来也没帮上什么忙,左右不过干看着罢了。“我能自个儿狐假虎威,借您的势威胁了一通,好叫鲁行不敢生出歪心思——又不傻好么! 沈敬重听着一板一眼的回禀,瞥了身旁丫头低垂的后脑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随即淡了面容,对着沉香盯视片刻,眼神儿意味深长。 沉香等了片刻,总是没了声响,有些小心翼翼的又问了遍儿,道:“饭菜备好了,爷好歹用些罢。” 沈敬重眼神微动,收回眼中复杂,“嗯!” 淡淡应了声,起身走到桌旁,沉默的用了饭菜。 沉香看见底的碗碟,暗暗舒了口气,收拾了东西正要出去,刚走到门口,不妨后头徒然传来一道声音,道:“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出趟门,你且跟着。” 沉香愣了下,随即回身应下,道: “是!” 随即,沉了心思,跨步往门外去,心里头捉摸着该带着哪些个东西才好。 这次出门很是仓促,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沉香只来得及叫小丫头给家里报个信儿,第二日一大清早,就上了马车,跟着沈敬重一路往城外去了。 沉香不敢问要去哪儿,只看着路径,仿佛是往城外三清道观方向去的。 巴着窗户往外瞄着一路,清冷的空气吸入鼻中,令人精神一震。沉香穿着厚厚的夹袄,倒是不觉得怎么冷,沈敬重倚靠在大大的靠枕上,半眯着眼睛,瞥了眼脸上难得兴奋之色的沉香,眉目沉黯。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停住了。沉香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仰头一看,却是三清道观。 只是,爷向来不信这个的,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心绪电转之间,沈敬重已经下了马车,率先往里头走去。沉香楞了下,忙跟上去,一路到了西殿门口,才停下脚步。 沈敬重看着眼前硕大牌匾,眸色晦暗不明,片刻后,转身朝着沉香道:“沉香,你来!”顿了下,指着殿门口,对着沉香说道:“一会儿有人带你进去,你进去后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跟着那人走一圈,出来后把你看到的,感觉到的,一一细细的跟我说清楚,明白了么?” 沉香不解的眨了眨眼,可看着国公爷满是慎重的脸色,怔怔的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啦!“说罢,沈敬重一招手,不知从何处显出一个人影来,悄无声息的立在距他三步之遥,沉香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沈敬重低头拍了拍沉香的头顶,温声道:“去吧!” 沉香点了点头,跟着那人身后,往殿里去了,临到门口,沉香转头,往后头看了眼,沈敬重立在院中,冬日里儿日光斜斜的映下来,笼在沈敬重身后,逆着光影看不清他的脸色。 不过顿了片刻,沉香便跟着转回头,跟着前头一身黑衣的男子,跨过门槛儿,朝着黑黑的甬道里去了。 院子里秦东一直默默看着,脸色犹豫忐忑,欲言又止,顿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两步近前,小声对着沈敬重,道:“爷,沉香她还小……是不是……” 沈敬重面色阴沉的可怕,沉声道:“放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秦东面色讪讪,退后一步,再不敢言语。 ######################################### 冬日里阳光暖色怡人,照在人身上,叫人说不出的舒服。可惜,沉香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墙角下,沉香身子弓的厉害,扶着墙壁,连声作呕,吐得胆水都吐出来了,满嘴的苦味儿。 沈敬重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神色不明,沉沉的瞧着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身影儿,嘴唇紧紧抿着。 沉香手指扣着墙壁,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一幕又一幕的场景,鼻子萦绕不去的浓浓血腥味,耳旁惨烈非常的惨叫声,闭着眼想要忘掉,可画面却越加清晰……半人高的铁梳子,两人才搬得动,锁着的人从头往下一梳,皮肉连着血丝儿没了一半,再不成人形……还有,还有烙铁烧得通红,印在身上,皮肉都烧焦了……水银往人肚子里灌的……额,不能想,不能想啦……恶…… 沉香抖着身子,又是一阵狂吐…… 一炷香的功夫后,沉香和沈敬重相对而坐,秦东倒了杯茶,递给沉香。 “你,你喝点儿水。” 沉香抬头看了眼,秦东眼神儿躲闪,沉香抿着嘴唇,接过茶杯,再不看他。 沈敬重冷眼旁观,对秦东道;“你下去罢。” 眼见秦东再瞧不见人影儿,沈敬重收回视线,望着沉香,淡声问道:“你看到什么?” 沉香垂着脑袋,不吭一声。里头有什么,你让我进去,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 没有回应,沈敬重也不在意,问出最为关心的事情,道:“有什么感觉,跟我说说。” 沉香:…… 真想骂人有木有!可经过今儿这一场,她不得不对国公爷多添些许惧怕,不敢不答,仍是垂着脑袋,道:“恶心!” 他要听的不是这个,沈敬重挑眉,道:“还有呢” “嗯?”沉香懵然抬头,不明白什么意思。 沈敬重不愿再绕弯子,直接道:“你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我是知道的。像是前几年往北疆路上,还有大营里头,你不是觉出不对了?当时是什么感觉?秦东说你那晚找他要马时候,面色惨白,浑身冷汗,我问过你,你也说过,觉出不对时,心悸慌乱甚于晕倒而不自知。那今日殿中……那些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意欲行刺,图谋不轨……你面对他们时,可能觉出……”顿了下,像是想了下什么,接着道:“可是觉出恶意?” 沉香眨了眨眼,半响缓缓垂下脑袋,遮住自己神色。 她想,她明白国公爷的意思了! 她为国公爷示警不止一次,原是出于好心,不想国公爷竟是生出这种心思。可她有的示警之能并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而是……可是,如国公爷所说,她确实能觉出一些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嗯,对,就像国公爷适才所说的——恶意! 怨恨、恐惧、甚至是对死亡的渴望……她都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啦! 该不该跟国公爷说实话? 沉香抬头瞥了眼,正对上沈敬重细长眼眸。沈敬重又是哪样人,沉香略一迟疑的功夫,并没有否认,他已经心中有数,笑着道:“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沉香,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索性今儿爷跟你说个清楚,你在府里当差儿,爷并不介意你拿着爷的名头给家人行些方便,只要你对爷忠心,办事尽心,听话,爷不会亏待你的,明白了吗?” 沉香觉得自个懂了,随点了点头。她也没别的选择不是! 沈敬重满意的颔首,道:“如今日此事,往后还会有,你得尽快学会,往后自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做的好,爷便许诺你大哥一个官身,好叫你家换了门庭,这里头厉害干系,你可清楚?” 当然清楚,不就要拿自个儿当个狗鼻子么?额……呸呸呸,胡说的什么呀! 只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沉香懵懵懂懂知晓国公爷任用她的意图,可此时此刻,这打一棒子给颗枣子的法子她却是拒绝不得。况不说家里,大姐都快要生啦…… 深吸口气,沉香重重的点头,抬头看着沈敬重的眼睛,认真回道:“奴婢明白,知道该怎么做,爷放心罢。” 沈敬重很是满意沉香识趣,两人说开以后,旁的且不提,只府中沉香待遇又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丫头得活计统统不用再管,沈敬重另拨了个院子给沉香,不是旁处,就在沈敬重院子边儿上,说是独居,实则不过是住院里头空出了个小院子罢了。 一应吃穿用度,全是按着府中大户人家里头正经的姑娘份例,府中私底下羡慕嫉妒的传言比比即是。都道沉香只是运道来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国公爷就要把她给抬房。 这些个酸话都说到秦家去了,秦忠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怕这些个谣言传到闺女儿,听得心里不舒坦。便催着婆娘赶紧去看看闺女儿。 沉香刚从城外回来,正拿着薄荷叶嚼着忍吐,虽说看了好些次,可那股子恶心的味道儿还是受不了。 偏国公爷时不时的考较她,冷不丁拉个人出来,叫她分辨那人心中善意与否,但凡她觉不出什么,就得往那里头走一遭,当然也不止那些,国公爷不知从哪儿请了人来教她,瞧着神神叨叨的,教的东西也……唉! 这日子哎—— 偏这时候听了陈氏来意,沉香真是哭笑不得,合着她觉水深火热的日子还有人羡慕来着,不行换换呀!她真是谢谢啦好么! “娘,您甭管了,世上人多事如此,欺人有笑人无,不过是眼红罢了,不理他们也就是啦。说来,大姐月份不小了稳婆不是说最近就得生了?您还有心情生闲气,要我说,照看着我大姐才最是要紧呢!” 沉香不愿多说,这是转移话题呢! 偏说的正好戳到陈氏心里头,当即转了心思,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还用你说,娘可是操心着呢!你姐夫家里把那几个搅家精送走了,好容易清净了,你姐也能清清静静待产。我盘算着,这几天就住到你姐家里头,也好就近看着。” 沉香赞同的说道: “那才好,生孩子再是凶险不过,姐夫大男人一个,也没个经验,真有个什么急事儿,有您坐镇着,大姐定是安心许多。” 陈氏被闺女马屁拍着很是舒坦,笑了下,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又耷拉着脸。 老娘脸色不对,沉香忙关心道:“娘,你又什么烦心事儿,跟我说说,说不得我还能替你出出主意。” 陈氏道:“倒不是旁的,只是前些日子,你表姑来了信,说要迁来京里,一大家子呢,说要你爹帮衬一把,先寻了房子,租下来,还说,她家里如今手头有点儿紧,让你爹先垫上租金,照应着,把家具什么都弄齐整了,好让她家一来就能安家。又说,等她家在京里安身,就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第43章 短板 沉香过了一段“我猜,猜,猜!”的日子,真是觉得生不如死有木有! 国公爷不知哪里寻来的神人,先是把她泡在地牢里弄得怨念恶意抽的脑门儿生疼,然后,又寻来一堆不知世事的孩童,白天黑夜的叫满满暖意沁入心肺。其中,种种过程不可言说,自可略过不提,感受其中只觉那个欲生啊欲死! 沉香觉得自己被养的,就好像那老乞丐口中的什么探测器一般,嗯,对,人形探测器,好痛苦有木有! 要不是她意志坚定,非得叫弄疯不可! 沉香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笑容,勾起的唇角再次耷拉下去,小脸绷的紧紧的,不敢寻国公爷的晦气,只能默默吸了口气,暗暗吐槽,外加心里头扎小人儿。 觉得自己前路迷茫,沉香自觉不能坐以待毙,想了想,最后挑了软柿子的秦东打探情况,谁叫他最好拿捏呢! 自打那日进了地牢,秦东没有事先告知,颇觉对不住沉香,被沉香大眼睛一瞪,额,好吧,其实是被沉香手心磨成粉的石头吓得,半点儿不大磕碜的露了个底儿掉。 却原来是沈敬重手中握着个贪墨的案子,涉案之人把假账做的毫无瑕疵,自身也是毫无破绽,圣上限定时日破案,沈敬重毫无头绪……涉案之人三品二品多如狗,个个脸上都没写个奸字,想抓个来问问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若是错了,一个奏本上去,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更何况,忒得罪人了不是,勋贵也不能这么干啊! 无奈之下,沈国公心中一动,便把自家身有异能的小丫头提了出来,左右这个不怕得罪不是!(沉香撇嘴吐槽!)既然找不出破绽,就放出沉香好了,既然看不出忠奸,那就改闻一闻好了……啊,呸,呸……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让沉香先挑出心中藏奸之人,再细细审查,不然目标太大,不好办啊!过了时间圣上要问罪滴! 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啦! 沉香觉得自己被当成汪汪用了,脸色黑的吓人,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吐槽,道:“爷是武将,怎么管审案的事?”不在他服务区内好么! 秦东露了底儿,觉得自己要死了,爷要知道肯定得掐死他,苦着脸道:“爷也不想,可这事儿圣上说的算啊!”也是沈敬重倒霉,御书房中,圣上大发雷霆,恰好沈敬重进宫请安,圣上随手一指,便指住了倒霉催的国公爷,责令他管着此事,限日回禀,不然,就…… 沉香沉着脸,只嘴皮子动的飞快,改成吐槽圣上,很隐晦的道:“其实他不想破案的对吧!他是想收拾爷才故意设的套儿,想看爷完不成交待才正好,对吧!” 然后,圣上抽打爷,爷就来抽打她,她真特么冤枉好么,什么是无妄之灾,这就是无妄之灾。 当虾米就是这么悲催! 秦东听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一下子窜到门口,探出脑袋东张西望的,紧张得不得了,半响才松了口气,关上门,冲回来瞪着沉香,脸涨的通红,气得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想死呢!发什么疯,竟说胡话,这是能胡乱说的?还要不要命啦?想死也别带着我。”我可还没娶媳妇儿呢! 沉香很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儿,冷哼了一声,道:“骗谁呢?打量我不知道,苍蝇可飞不进这里来。” 沈敬重虽说审案无能,可到底也不是吃素的,不管谁的钉子,不可能进到他的院子里,怕是整个国公府,也只有这里最安全不过啦。 真是服了,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秦东双手合十,朝着沉香拜了拜,嘴角扯得非常之勉强,还得陪着笑,道:“我求求你了,祖宗,您饶了我吧,可不敢再乱说啦,就是,就是说,您别当着我的面儿,成不?” 爷不会动你,可是揍我从来不手轻的好么!眼见着挺漂亮精致一小姑娘,怎么发起疯来这么吓人,母老虎都没她厉害,动动嘴就害死人哪~~! 沉香静静看着秦东一张笑脸儿,忽然道:“你心里骂我呢吧!” 秦东脸色一僵,又暗骂了声,祖宗,真是邪啦! 嘴唇动了动,刚想辩驳一下,沉香已是开口,忽然笑道:“甭想否认,这几个月我可不是白过的,你懂的。” 秦东:……要憋死! 今天沉香情绪失常,嘴巴有些不受控制,真是畅所欲言,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炮轰了秦东一回,看着秦东哭丧着脸的模样儿,沉香慢慢的舒了口气,果然,这种弄的你不舒坦我就舒坦了的感觉实在不坏啊哈哈~~! 心情很好的沉香,一直到国公爷叫她去书房,弯起的嘴角也没有耷拉下去。 沈敬重瞧着很是惊奇,毕竟自从城外里道观走了一趟,这丫头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儿笑模样儿又没有了,一张笑脸儿漂亮是漂亮,可就是板着脸冷冰冰的,他自觉亏欠,便由着她去了,可今儿这是…… 想了想,颇有些安抚的意思,沈敬重破天荒的笑着问道:“你大姐生了罢?” 沉香一愣,怎么突然说到这儿啦!视线移到沈敬重面上,“没呀!” 大姐前儿还骂呢!说一大家子都急得不行,偏肚子里的祖宗倒是沉得住气! 沈敬重毫不气馁,接着关心,道: “那是有什么喜事儿?” “啊?”沉香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敬重耐性十足,细细说道: “我瞧你满面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发生?” 哦!明白了,沉香眼中迷蒙一阵,随即恢复一阵清明。这个嘛——沉香一脸古怪的盯着沈敬重看了半响,只看的沈敬重都有些受不住,才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的移开视线,瞧着板着张脸,心里头小人儿叉腰仰天大笑。 沈敬重看着沉香眼神儿实在古怪,又一直闭口不言,难得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你怎么啦?” 沉香:嘲笑你哪。光明正大的感觉好生酸爽! 主子审案无能大短板有木有,这种知道你不行我就忍不住好开森的感觉好开森好开森哈哈哈~~~! “没什么!确实奴婢大姐产期临近,寻了大夫把脉,说是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奴婢听了亦替大姐高兴。” 五个月的时候,就知道是男孩儿了,如今拿来用正正好不是。沉香一本正经的回道。 沈敬重眼神儿往沉香脸上打了一圈儿,笑道:“倒真是件喜事儿,回头你去库里,挑几匹锦缎,两只山参,给你姐送去,算是贺,贺你大姐喜获麟儿。” 还有这种便宜!沉香这回应的飞快,“是,奴婢替大姐谢爷恩典。” 正好挑两匹鲜亮的,让大姐出了月子做了衣裳,也是她的体面! 心里头想着事儿,在书房呆了一会儿,见国公爷没事吩咐,便告退出来,往库房去了。 里头年份好的山参且不提,只普通些的就另辟了间屋子放了多半儿,年份虽说不上久,可七八十来年的还有有些分别的,左右也是爷留着年节赏人用的,正好便宜了她,还能挑上一挑。 知晓国公爷不会让自己去做了细作,归属暗部什么的要命的活计,沉香心情骤然轻松大半,整个人再似前些日子那般消沉。 挑拣了东西,跟国公爷告了假,往自家去了。 一路上想着不用多久就能见着白白胖胖的小侄子儿,沉香眼睛里都是笑意。只是这笑意到了家门口,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便渐渐的消散开去。 推门的手僵在那里,屋子里一道女声柔的发软,直叫人骨头的酥了,“秦大哥,奴家是在是没法子了,我男人是个短命的,前年一场风寒就没了,婆家容不下我,若不是娘家哥哥心善,给奴家一口饭,奴家怕是早活不成了。如今,哥哥一家子要来京里过生活,奴婢只得厚着脸皮跟来了。只是哥哥家里着实不宽裕,虽说嫂嫂是个心善的,可玉娘不是没良心的人,没脸赖在哥哥家里吃白饭。先前听嫂嫂提起,说是秦大哥您一家子好心仁善,您可怜可怜玉娘,洒扫做饭缝衣,玉娘样样都能做得,您就收下玉娘罢,为奴为仆也使得,只要给玉娘口饭吃就好,若是您不愿收留玉娘,玉娘只有死路一条……” 第44章 赶出去 哀哀凄凄的声音听在耳中,着实悦耳的紧。可这话里头意思,实在叫人欢喜不起来。 沉香脸色一下子黑了,不自觉用上劲儿,手上一动,沉香低头,看着手心上门环儿,沉沉的压了口气。 还能不能叫人愉快些啦~~1 到哪儿都有这些个糟心东西,好像揍死她们肿么办? 屋里头女声话音刚落,沉香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正是她爹秦忠,“这位婶子快起来,你是表妹的小姑子,可别说什么收不收的混话,秦家小门小户,堪堪温饱罢了,当不起你一条性命。再说,你亲哥,我表妹夫也不能看着自家妹子活不下去不是,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可是要戳脊梁骨,连累子孙三代抬不起头。表妹,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扶你小姑子起来,你当磋磨小姑子的名声好听啊?” 原来屋子里还有旁的人…… 沉香脸色好看了些,看了看手中的门环,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赶上门儿,先是大姐,然后是娘,秦家女人瞧着好欺负是吧!连那素未蒙面的表姑都赶着送小姑子上门,想给她当个便宜娘……真是…… 听着屋子里絮絮叨叨的声音又是响起,沉香没心思听下去,不耐烦的拍开门,板着脸往屋里去了。 冷不丁一人进来,屋子里顿时一静。待看清是闺女儿回来,秦忠拉着的一张大长脸,立马缓和下来,招呼沉香过去,笑着问道:“香儿啊,怎的这时辰回来啦?可是有事?” “没事儿。”沉香把手里头包袱往炕头里头一推,自个儿沿着边儿坐下,眼神儿也不枉屋里几人那里瞥的,只看着秦忠问道:“我娘呢?” 秦忠笑着到了杯水,递到沉香手里,看着闺女儿抿了口,笑着眼睛都眯起来,道:“这不,你表姑一家子来了,家里菜少了些,你娘说去割些肉回来,好好做一顿招待你表姑他们。” 秦表姑正不错眼儿的盯着沉香看,心里头又惊又叹,这姑娘怎的好似从画里头出来一般,长得好看不说,那衣裳,一身的首饰,啧啧,可教人闪花了眼……正想着,徒然听着说起自家,亲表姑面色一喜,身子挺了挺,准备着受这表侄女儿的礼,手心里更是不好痕迹的捏了捏荷包,听说这丫头是国公爷身边儿的红人,若是她肯替当家的美言几句,说不得自家前程也有了。想到这儿,亲表姑脸色越发和蔼,眼神灼灼的瞧着沉香。 可偏偏沉香垂着眼眸,不紧不慢的抿着茶水,别说起身见礼,就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老神在在坐在原处,淡淡的“哦!”了声,便没了下文… 亲表姑端着架子,正准备好好表现一番,不妨这头回见面的侄女儿直愣愣的坐在那儿,,一点儿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她一肚子的话也在嗓子眼儿,脸上笑容渐渐龟裂。 屋子里一时静的出奇! 于姑丈暼着眼打量了下沉香,眼神儿移到一脸笑模样儿的秦忠,见他似是看不见自家闺女儿失礼,心里头就明白了。回头瞥见自家婆娘面有愠色,似是要发作,连忙悄不声儿的拽了拽亲表姑的衣摆,朝她使了使眼色儿,随即好似无意的略过婆娘身边儿的玉娘,见她一双眼直直盯着沉香,不禁垂眼想了想,再抬头时已是笑着对沉香,道:“这是小侄女儿吧!哎呀!瞧着通身的气派,我看那县太爷家里的小姐都及不上,表哥可真是有福气。” 说着,饶有意味的瞥了眼秦表姑,这一大家子都指着秦家拉拔,好叫日子好过些,你可别这时候犯浑啊! 亲表姑撇撇嘴,却还是掩住眼中那丝不满,只是看着沉香的面色很是僵硬。 沉香抬头看了眼于姑丈,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您过奖了。” 又是低下头,丝毫没有寒暄亲近的意思。 于姑丈嘴角笑容也忍不住僵了僵,人家把嫌弃都搁到脸上了,他这脸上也不好看哪! 一旁把沉香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三遍的于玉娘,此时却是面色温软,温柔的笑着说道:“姑娘怕是没见过咱们,有些认生罢。姑娘可用不着害羞,咱们也是实打实的亲戚,秦大——你爹跟我嫂嫂的爹爹可是嫡亲的兄弟,再是……” 沉香徒然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于玉娘看着,忽然打断道:“你是谁?” 听着声音娇媚,还以为是个美人儿,原来不过长得齐整而已。 “呃……”于玉娘面上笑容一顿,随即忙看住沉香,眼神儿温柔的轻声道:“奴,我是你姑丈的妹子,随着哥哥一家到京里求口饭吃,咱们一家子从小地方出来的,见识上总欠缺些,京里没个熟知的,往后怕是还得多多劳烦秦大哥……” “不成、”沉香再一次打断,目光冷冷。 这女人一脸的慈爱是怎么回事儿?可是瘆的她鸡皮疙瘩的起来啦! 这回连于玉娘的脸色也有些把不住了,勉强扯着嘴角,“姑娘玩笑呢!” 求救的望着秦忠,盼着他给自己圆场。 可惜,秦忠正笑眯眯的瞧着闺女儿,巴巴的把炕桌上点心儿往闺女儿那儿推了推,没空理会玉娘如丝秋波。 沉香却仍是面无表情,神色认真的盯着于玉娘,道:“我没跟你开玩笑。还有,看你年纪应是嫁过人的,也该知道避嫌才是,我爹跟你嫂嫂是表亲不错,可跟你的干系远了去了。什么大哥不大哥的话,不必再提。便是你不在意,可我爹的名声却是要紧的很。若是因着你言语不当,叫旁人有所误会,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一席话说的于玉娘再笑不出来,一张脸僵了片刻,眼神一转,便露出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来,眨眼间眼泪都要落下来,拿着帕子摁在眼角,哀哀凄凄道:“我晓得自个儿是个惹人嫌的……” “既然知道,就别出来讨人嫌啦。” 沉香又一次打断,抚了抚衣袖,淡淡的说道。 于玉娘这回是真哭了,于姑丈脸色也不好看,只是瞥着秦忠,强自忍耐。秦表姑却是不管这些,霍然站起身来,指着沉香,怒气冲冲,“沉香是吧,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论血脉亲缘,你该叫我一声姑姑才是,只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礼数,我不跟你计较。可玉娘好歹算是你的长辈,你这般牙尖嘴利,可是你娘没教过你不成” 于玉娘一顿,随即垂着头帕子捂着脸哀哀哭泣开来。 沉香搁下手中茶杯,头一回细细的打量着秦表姑,怎么?这还牵连她娘身上啦? 冷笑一声,沉香眉眼俱都沉下来,嘲讽道: “您好大的威风,我家帮着你家买房子,掂银子,还操心替你们打听往后的活计儿,您毫无感激不说,竟到我跟前摆长辈的谱儿?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说罢,扫了眼斜斜倚在椅子上垂头抹泪儿还不忘拿脖颈白肉朝着老爹的于玉娘,声音沉了下去,道” “你们刚在说的话,我听见了。这位——于大婶,你是要卖身到我家?” 冷不丁转了话音儿,提及自个儿,于玉娘一怔,愣愣的望向沉香。 沉香好脾气的又问了遍儿,“问您的,是也不是?” 于玉娘吃不准这丫头什么意思,可抬头看了眼秦忠,咬牙点了点头,“哥哥家里也不富裕,多张嘴养活不易,我就想着……” 沉香抬手止住话音,又问道: “你是想卖身到我家做婆子,伺候一家子?还是,想着伺候我爹?” 这话一出口,秦忠脸立马黑了,虎着脸瞪了眼沉香。 一旁冷眼旁观的于姑丈,此时眼珠子不停在沉香父女之间晃荡,不知想到什么,眼中迸发出一丝浓烈喜色。 于玉娘面色一红,一双眼眸含水,含羞带怯的瞟了眼秦东,羞怯的垂下脑袋,声音细细的说道:“不是都,都一样。伺候老爷,就,就是伺候一……”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还真不害臊! 沉香冷冷一笑,不看其他人一眼,只盯住于玉娘,忽的立起,身形飞移,旁人没来及反应过来之前,便窜到于玉娘身前,抓着衣襟,“啪,啪!”重重的给了她两巴掌。 那声音,那叫一个脆哟! 然后飞快的移回原处,冲着愣住的几人冷笑一声,毫不掩鄙夷之色,指着于姑丈,厉声斥道:“恩将仇报的东西,瞎了你们的狗眼,拉皮条拉到我家来了,一家子男盗女娼的玩意儿,往后再不允你们进我家门一步,不然,我顶要你们好看,赶紧的,带着这没脸没皮的东西,滚————” 第45章 抢不走 一通热闹,连消带打的,秦表姑气得差点儿一口气儿没上来,脸色憋得紫涨紫涨的,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于姑丈扶着秦表姑,瞧着肿着一张脸嚎啕大哭的妹子,脸色也是难堪的要命,他有心想闹起来,可看着秦忠笑眯眯的抽着旱烟,好似什么都没瞧见的模样儿,显是纵容着闺女儿行事,定是不会替他们做主,无奈一下只得咽下这口恶气,扶着婆娘和妹子便要离开。 事情已是撕开脸皮,沉香厌恶极了于家人,当下毫不客气的让于姑丈签下借据,对于姑丈直言道:“我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爹替你家买了宅子,总共花了一百五十两,里头家具单就花了七八两银子,且不说我爹来回跑腿花费多少力气精力,我也不是不讲理的,零头就抹掉不要了,可余下的一百五十两,却是不能不还。知道你家刚来,许是手头不甚方便,我倒不急,可这借据却是不能不签,毕竟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这还不是……” 于姑丈脸色乍青乍白,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可到底有所顾忌,最后只得憋屈的嗯了手印,随后一手拽着一个,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瞅着人影儿再瞧不见,沉香这才低头看了眼字据,一扭头,递到秦忠跟前,“给,爹你可要收好了。” 秦忠接过来,搁到炕桌上,叹了口气,想着闺女儿刚才强悍模样儿,无不担忧的说道:“唉!在外头可不敢那样儿啊!”叫人看见了,可怎么嫁的出去? 沉香费了一番口舌,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平常可不那样儿!这不是看他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已是气愤么!” 平日也没人有事没事给她寻后娘啊! 秦忠哪里不明白这话里意思,知道闺女儿应是在门外头听见了,老脸不禁一红,咳了一声,“你这表姑也是好多年没见了,到底人是变了,不过,有了今儿这一出,往后应是不怎么来往了,这倒也省事。”顿了顿,又巴巴的补充了句,“别跟你娘说了,没得再气坏了身子。” “哼哼~~!”沉香瞥了眼老爹,瞅着他眼巴巴模样儿,到底应了下来,不过还是怕他心软,替她娘敲打了句,“咱家要是多个旁的女人,居心不良的,不说我娘,我先捏死她。” 说着,做了个捏的手势,斜着眼瞅着亲老爹,那叫一个凶狠! 秦忠:……这熊孩子! 秦忠满头黑线,闺女儿真是啥话都敢说! “傻话,你爹可不是那样的人,咱家家规,统不准纳妾置通房,咱是平常人家,没那么多个花花心思。” 这话倒是真心,这么些年秦忠可是看惯了后宅龌龊,女人多了是非多,往后大儿小儿自是有前程了,可不能叫后宅绊住手脚,头一条就是不能弄些个女人回来,乱了家风。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等陈氏提着几斤上好的五花肉回来后,秦忠打了个哈哈,只说他们有时回去了,陈氏对于家并不十分亲近,也就不再多问。 缠着陈氏做了顿香喷喷的红烧肉,美美的吃了个肚圆儿。歇了会儿便准备回前院儿。 不等出门,陈氏便拦下闺女儿,拉着沉香往炕上一坐,神秘兮兮的低声,道:“香儿啊,说起来你都十三,虚岁都快十五了,搁到旁人家里,也是该说亲了,你这领着差事儿,跟旁人不一样,爹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这……”跟秦忠对视一眼,陈氏巴巴的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呀?” 沉香静静瞅着陈氏,嘴一张——打了个饱嗝,半响,才慢吞吞的说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还早呢?” 陈氏看闺女儿张嘴,本满是期待的竖起耳朵,可悲这么一打岔,没好气的白了闺女儿一眼,道:“早什么呀?外头人家里你这岁数的,有些连孩子都省了不止一个,有什么早的,已经是迟了。赶紧的,甭废话,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好给你先寻摸着?” 沉香这回倒霉敷衍,还真是撑着脑袋细细想了想,瞅着陈氏,认真的回道:“也没什么,只要是个品性好的,肯担责任的就成。” 说来,沉香对嫁人并无太大反感,左右女人都要走这一遭的,她对男人没有太多要求,凭着对谁沉香都没有对自个儿拳头信任的——凭着自个儿一身本事,想来日子不会过得坏到哪儿去。 不听话打到他听话就是了! 想太多又有什么用? 陈氏巴巴的瞅着闺女儿,见只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愣了下,同秦忠对视一眼,转头看着沉香,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就这些,没了?” 沉香道:“嗯,没了,就要求不高,寻个啃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行。” 陈氏见闺女儿神色不像赌气,便信了这是实话,心里虽觉得好像那儿不对劲儿,可还是笑着道:“那成,娘就照这样的给你找,肯定给你找个合心意的。” 秦忠一旁插话,道:“既寻摸着给闺女儿说亲,爷那儿用不用报一声,香儿总归领着爷院子里的差事儿……” 吞吞吐吐说着,秦忠也是为难的紧,外头穿那闲话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说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可闺女儿的名声……若是说亲,男方心里有个什么就不好了,若是国公爷能给个体面,这也算是破了耀眼。只这话倒不好直接跟闺女儿说,他也张不开嘴儿,好似说出口就跟不信闺女儿似的…… 沉香倒没觉得什么,反正爷用的是她的能力,想来她嫁不嫁人的的应是没有什么干系,问一声就问一声呗。又掉不了块儿肉不是! 于是,很痛快的点头应下,道:“成,爷功夫繁忙,应是没甚空闲管这闲事儿,不过报一声,倒是应该。” 一家人为围着一处,定了结论。沉香摸了摸肚子,觉得不怎么胀了,这才起身,慢悠悠的往前院过去。 到了书房外头,天色已然大暗。眼见书房还亮着灯,沉香想了想,便推门进去。 绕过外间,见国公爷正坐在书案后头,垂首看着什么,沉香眨了眨眼,放轻脚步,立在桌案边上儿站定,往桌上瞅了眼,随即熟练的抬手磨墨,端的是一副常干的架势。 沈敬重不曾抬头,不过眼睑微抬,朝着砚台瞥了眼,便又垂下眼帘,忙着公务。 屋子里静悄悄的,沉香却没闲着,她熟门熟路的提起小火炉上热着的开水,但凡沈敬重手边儿杯子里水下去了些,凉了些,便又及时的补了去,。 待约一个时辰之后,沈敬重终是放下笔,抬起头撑着脖颈,左右扭了扭,噼里啪啦的骨头发脆的声音,活动了下决定松散了些。 沉香寻了空,想着老爹交待,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z:“奴婢有话禀于爷。” 沈敬重颇有闲情的靠在椅背上,端起茶,轻轻的吹着茶叶沫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说罢。“ 沉香也不弄个铺垫什么的,当下把子个儿要说亲的事儿回给沈敬重,然后偷瞄了眼过去,见国公爷不声不响的,便吐露了个干净,道:”原是不敢拿些个小事儿叨扰您,可奴婢爹说了,奴婢搁您跟前办差儿,婚姻大事,也该听您的,还得回禀您一声才好。“沈敬重脸色看不出什么,只目光沉沉,听到这儿,不由挑眉问道“听我的,可是当真?” 沉香心觉这不是废话吗?若是主子不同意,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听,“自然要听爷的。若是您觉得有哪个跟奴婢相配的,奴婢也乐意去相看相看。” 当然,若是看不上眼,实在不成,也不会憨憨的嫁过去就是。 沈敬重不晓得沉香肚子里弯弯绕绕,只是盯着沉香瞧了好半响,才幽幽的开口道:“倒不必麻烦了,我早给你想好了,主院里备了屋子,等你及笄,住进来就是。” 开什么玩笑,甭说那些不可言说的预兆之言,单自个儿这些年往这丫头身上花费的心思,可不是为着别人准备的,更不能便宜了旁人,该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第46章 入赘 沉香彻底傻眼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木有! 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做什么多嘴,做什么多嘴?看吧,看吧,惹事了吧! 沉香叫国公爷一席话吓了一跳,原先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说不得爷脑袋一时抽了,说胡话来着,当不得真!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是叫她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沈敬重不曾想沉香竟是生出说亲的心思,心下虽觉不悦,可当即便叫人去了秦家,一通说道,简直就是明示……不提秦家夫妻如何惊诧惶恐,瞅着一屋子的礼品不知如何是好。 就是沉香,瞅着不断往她屋里搬的东西目瞪口呆,人来人往的不能言语。 ……两面绣的屏风、雨过晴天的青瓷花瓶、紫檀木的贵妃榻、整盒的珠宝首饰,那叫一个金光闪闪……沉香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只觉自个儿当真气量恢宏,没叫国公爷给气死! 瞅瞅,这声势浩大的,想叫人不多想都难。况,瞧着爷那意思,应是就想叫人多想来着!一个个的,甭以为她没瞧见,那眼神儿瞟的,啧啧,意味深长啊! 沉香灌了杯凉茶,压了压满心的火气。 尤其,这时候有那不长眼的偏还凑上来,一张大脸伸到跟前,笑嘻嘻的,“哎呀,沉香姑娘,是不是得说声恭喜呀?姑娘往后可得多多照应着小的嗷……” 沉香慢腾腾的收回拳头,低头轻轻一吹,徒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只是看着秦东还是没个好脸色,翻了个白眼儿,,悠悠吐字,道:“你还是这模样儿顺眼些。”看刚才笑的跟傻子似的,蠢死个人! 正呲牙咧嘴捂着鼻子的秦东听了,忍不住嘴角一抽,也不上蹿下跳了,一下子坐下来,揉着鼻子,叹了好大一口气,道:“唉——你这脾气可真要命。”顿了下,左右瞧了下,跟做贼似的,见附近没人,这才伸着脑袋,小声道:“我说姑娘啊,你,你是不是不乐意啊?” 沉香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不乐意了爷就改主意啦?” “那不能够!”秦东吐口而出,随即看着沉香不屑的朝他翻白眼儿,挠挠头呵呵笑了几声,打了自己个嘴巴子,连连赔罪,道:“我说混话呢!你只当我放屁呢,千万别放在心上。”顿了下,神色一变,语重心长的说道:“爷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就算你心里有什么……可别露出来,这事儿爷早就打算好了的,自从咱们往北疆去那一回,爷就不可能放你出去,你自己心里也得有数。说不得,往后你们一家子都得靠着你呢!” 沉香脸色臭臭,睁眼说瞎话,“你看错了,我欢喜着呢!” 秦东默默无语,心说救你咬牙启齿那劲儿,傻子才信呢! 只这话他实在没胆子揭穿,只嘻嘻笑着随着话音儿,连忙道:“我瞧着也是,姑娘哎,咱们一起共事也有几年了,你一直伺候着爷,想必对爷的性子了解一二,爷既有心,必不会亏待你,虽说名分上差了些,可咱们府里后宅清净,太太她……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这样一来,后院主事儿的还得是你不是,旁的都是虚的,这实权无在手里才是真的,你心里可得想明白啊!” 秦东说的吐沫都干了,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掏心掏肺啊!他是真为了沉香好,毕竟两人平日里很是不错,他不愿看着这丫头想岔,既然此时不可更改,倒不如抓紧机会为自己收些实惠划算些。若是换做旁人,打死他也不会说这些——让爷知道了,能得了好才怪! 沉香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瞅着秦东说的满头是汗,偏还小心翼翼的瞅着四周,面色好看了许多,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只是一时……唉!反正我心里清楚,不会做蠢事儿的,多谢你啦!” “嘿嘿,不用,不用!”秦东摆着手,见沉香面上再无一丝郁色,不由松了口气。 两人说了几句话,秦东便忙差儿去了。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便是两年。 秦家屋子里,秦忠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陈氏坐在炕桌那头低头做针线。 半响,陈氏抬起头,锤了捶脖子,扭头看了眼自家男人,复又垂下头,呆呆的盯着针线篓子看了会儿,忽的将手中做了一半儿的衣裳一甩,怒气冲冲,对秦忠道:“当家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大儿那事儿可怎么办?” 秦忠沉着脸,不悦道“什么怎么办?凉拌!他既是个主意大的,由着他就是了,左右我还有仨儿女,用不着他管也饿不死。” 这一听就是气话。陈氏也气的厉害,可该说的话还得好好说,“看你,说说气话有什么用,大儿这娶都娶了,还能反悔还是怎么着。这人都快到京里了,你总得拿个章程回来。” 秦忠抽着旱烟,脸色被烟雾缭绕,看不清楚表情。 至于,这事儿还得从秦沉木说起,他奉了国公爷的令,往江南办差,一去就是几年,陈氏原还操着心,想着儿子大了,总是顾不得回来,连个媳妇儿还没说呢!正急着呢,不妨儿子一封信回来,说是江南的拆事儿办妥了,正准备回来呢!秦忠夫妻俩那个欢喜啊!可再接着往下把信看完,俩人是再也笑不出来啊! 沉木信里说了,要带了媳妇儿回来,这也就罢了,左右早晚总要娶的,只要人不错,陈氏倒也没甚不满。可坏就坏在,那信里头字里行间,竟是透露出的意思,儿媳是个有些家世的,好似儿子……入赘到女方家里去了。 秦忠生怕自个儿看错了,连忙叫了沉香回来,细细看了。沉香一看眼睛就是一眯,转身拿了以往沉木的家书对比着,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抬头对着爹娘,道:“这不是大哥笔迹,瞅着字迹,应是那女人仿了大哥笔迹。” 这信里话语虽是婉转,可爹娘却是没有会错意,虽不是入赘,字字句句都透出一个意思——往后银子不会少你们的,可秦沉木得顾着咱们一家,怕是没空管你们的,你们拿着银子就消停些! 秦忠一听,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沉了脸, 虽说不是儿子写的,可信既然能送回来,说不得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可事已至此,想再多也白搭,沉香瞅着爹娘气哄哄的模样儿,道:”算着日子,大哥也快要回来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等大哥回来,当面问一问他不就清楚了。”顿了下,见爹娘脸色没有好转,沉香干巴巴的劝了句,道:“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许是有什么误会,爹娘先宽宽心,那女人是个什么来头咱们管不着,可大哥什么性子咱们还不清楚么,大哥可不是那糊涂的。您放心好了。” 实际上沉香自个儿都不放心,男人娶了媳妇儿就说不准了,私心谁都有,人总是会变的。可总不能叫爹娘气坏了身子,只能先劝着,余下的只见机行事啦! 心理存着事儿,日子就变得格外的慢。可再慢也有到了的那一日。 沉香早打听好了,算好了时辰,便叫了沉水、沉思一块儿往家里去等着,一家子就等看着这未曾蒙面的大嫂是个什么来头。 沉水、沉思早跟沉香通过气儿的,也看了那封信,如何气氛暂且不提,只憋着口气等着看大哥是个什么态度,若是……总要给她们好看就是了。 一家子各怀心事的等着,待秦沉木领着媳妇儿推开家门时,见到的便是满屋子家人一个不差的情形。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沉木当即就是一愣。 错后一步的李氏飞快的往屋内瞧了一圈,眼睛一闪,随即垂下眼帘,瞧瞧伸手拽了拽沉木的衣袖。沉木觉出动静回头看了眼,对着媳妇笑了笑,拉着李氏的手,走到屋子中间,笑着对父母道:“爹娘,儿子回来了。“说着,拉着李氏往前推了下,满脸笑意的说道:“这是儿子娶的媳妇儿,她娘家姓李,名叫素娥。素娥来,咱们给爹娘磕头。” 李氏红着脸,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忍耐,听着沉木的话便要跪下。哪知还没碰到地上,便听前头传来一声,“慢着!” 李氏身子一僵,眼尾余光瞥了沉木,随着他缓缓立起。沉木不解的望着爹娘,瞅着爹娘面上并无喜色,心中疑惑不解,“爹,您这是……” 秦忠压了多日的火起此时再也隐忍不住,不愿同儿子绕弯子,抬手把信纸拍在炕桌上,沉沉的盯着沉木,直截了当的问道:“不急着行礼。我先问你,你可是嫌弃秦家贫贱,不愿再做秦家的儿子,入赘去了李家门中?” 第47章 不认 沉木看了信,脸上一片铁青,嘴角紧紧抿着,抬头望着秦忠,强笑着说道:“爹,这,这里头有误会,我是家中长子,本该奉养父母的,怎能入赘到旁人家去,没有的事儿。” 秦忠沉着脸,面无表情。一旁沉水把俩人打量个遍儿,这会儿听了这话,撇撇嘴,起身往炕桌上一抹,抬手往沉木怀里一拍,没好气的说道:“好听话谁不会说,看看吧!这是什么?” 沉木脸色难看的紧,低头打开细细一瞧,眼中怒气更甚,他忍住回头望向李氏的冲动,只觉脸上烧得慌,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水瞧着他这模样儿,心里头火气一拱一拱的,双手抱胸,斜了眼垂首不语的李氏,嗤笑一声,对着沉木不客气,道:“大哥,你这口口声声说是误会,怎么?这银票也是误会不成?五百两——啧啧,好大的手笔!” 怪声怪调的嗤笑两声,说罢,话音一转儿,沉水柳眉倒竖,斥道;“这是拿银子砸咱们秦家,还是用银子买了秦家的长子?大哥你可真是本事,没近几天孝不说,娶了媳妇儿连家人都不要了,咱们几个做弟妹的也就是算了,你不管就不管,原也没指望你,可爹娘养你这么大,这是能拿银子了事的?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儿,大哥你也干的出来?” 这五百两是随着信送回来的,秦忠夫妻俩没来得及高兴便先生了一通火气,后头沉香叫了一家子回来,这事便无人不知了。 沉木被大妹吐沫星子喷的满脸,却是顾不得去抹,一张脸由红变紫,拳头攥的咯吱咯吱作响,却不是为沉水一同怒喝,而是气愤李氏竟瞒着他做了这等忤逆不孝之事,他实在愧疚,没脸辩解什么。 深吸口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沉木实实在在的磕了个响头,声音里满是懊悔,道:“爹娘,儿子错了,都是儿子的不是。” 沉香一直静静坐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氏,见她一直垂着脑袋,好似事外人一般,直到沉木跪下,这才抬起脸瞥了一眼,见此情形沉香忍不住眯起眼睛。 沉木这一跪,便是将错揽在自个儿身上,替他媳妇儿描补。 怪道李氏敢这么干,看来她在大哥心中到有分量! 视线往爹娘脸上一扫,见陈氏脸上有所松动,想了想,忽的起身扶着沉木起来,开口道:”大哥,你先起来,今儿家里人都在,咱们把话都说清楚啦,往后也能清净过日子了。不然若是心里存了疙瘩,生了隔阂,就不好了。“沉木不动,沉香抬眼看向老爹,秦忠敲了敲旱烟,沉声,道:”起来吧,这事儿不是一句认错就能了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想头,都说明白。“沉木这才起来。 一家子人坐定,沉木夫妻坐在屋子中间的两张椅子上,秦家三个弟妹围着老两口坐下,一时沉默下来。 沉香抬眼扫了遍,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得罪人的活计儿还得她来干,抬眼望着沉木,沉香语气淡淡:“大哥,你这次回来,应是不会再出远门了。你信里说娶了新妇,可等咱们看见时候,到底迟了些。中间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再者,好些事儿信里写的模模糊糊,爹娘就算有心,也不知该如何准备。大哥,你是怎么个打算?旁的且不说,只这住的地方儿,你——打算住哪儿,是家里给收拾一间,还是——到外头另注?” 话音刚落,李氏忍不住抬头瞥了眼,恰好跟沉香目光相撞,李氏心里一惊,连忙垂下头,心里思量开来。 这话问的有深意,一是说沉木擅自娶亲,不告父母,失了礼数。二是说他们家书送的迟了,显是不将爹娘家人放在心上,有所敷衍。三嘛!问在哪儿住,长子有奉养之责,没有同父母分开住的道理,若是别处另居,却是跟分家无异,那刚才所说的误会,自然就不再是误会,等同于自打嘴巴……这小姑子,倒是个难缠的! 李氏万千思量,只微微偏头,看住沉木,早在成亲时候,有些话她说了,他——也没拒绝呀! 沉思自始至终勾着唇角,却是了无笑意。只是眼神不住在大哥和这不见面已闻名的妇人之间徘徊,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沉水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斜睨着对面二人,只等他如何回应。 秦忠陈氏也是盯着沉木,目光灼灼,含着一丝期待。 沉木将家人面色一一瞧在眼里,最后落在最小的小妹身上,几年不见,小妹越发出挑,容貌精致不说,这通身的气派倒是跟爷有了三分相似,难怪…… 看来这事儿不说清楚是不成了,深吸口气,沉木听着脊背,声音沉稳,道:“我是长子,爹娘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万万没有别处另居的道理。只是,李家岳父只得李氏姐弟两个,小舅子如今年幼,先前跟李氏成亲时候,我应了她的,往后多照看着李家些,至于,入赘——却是无稽之谈,爹娘养了我几十年,以往我姓秦,日后自然也只姓秦。” 一席话铿锵有力,只是说的秦家老两口脸色回暖,沉水看着沉木的目光也温和许多。 沉香却是面色不动,瞥了眼脸色微变得李氏,直直望向沉木,问道:“这么说,李家合家都搬到京里来了?” 沉木一怔,随即点头,应道:“自然,岳父舍不得父女分离,思量左右,便变卖了田产,一家子来京里过活,往后离得近了,照看他们也方便些。” 离得近?沉香忍不住笑了,问道:“听大哥意思,亲家已是置办好了房产,这倒是不慢,今儿大哥一家才回京……大哥知道是哪儿的房子,可是见过没有?” 李氏脸色微微一变,瞅着沉香的目光添了几丝慎重,沉木也是反应过来,此时难掩尴尬,抬眼瞥了爹娘神色,果然又耷拉了下去,心中不由生出万千难辨滋味。 家书不过提前三五日到家,可这置办房产没个七八日却是不成的恶,尤其初到京里,又要细细问询,若是小半个月能买下都是不错了。可沉木对此知之甚详,更甚——说不得还替着岳家出力! 啧啧,有个空闲替岳家细心盘算,却连寄封家书的时间都没有…… 屋中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陈氏却再是隐忍不住,忽的发难,连珠炮似的一连声儿问道:“木儿,你跟娘说句实话,这信里说的,既不是你的意思,那就是你这自个儿娶得媳妇儿的意思不是?我从没见过娶了媳妇儿,还得连着一家子的,这李家跟着你进了京,往后自是打着靠着你的算盘。这附近的房子不便宜不说,便是想买没得门路就是有银子也是不成的,李家头回来京,我不信他们有这个能耐,这里头全是你出的力,处的人情,是不是?还有,京里这么大,作甚非要跟咱们家离得近,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要你时时住到李家去,日日跟他们亲香,往后就算是有了孙儿,也跟他们亲,平白担了咱们秦的姓儿,实则叫我白送了个儿子不说,连孙儿也是为着她家养着,啊——?是不是啊?木儿,你跟娘说,到底是不是啊?” 说着,陈氏眼泪忍不住淌下来,这话一点儿脸面没给李氏留,可陈氏也顾不得了,眼看儿子都要不是自个儿的,她伤心还来不及呢! 陈氏脸色变得紫涨,此时也坐不住了,巍颤颤的站起身子,满脸清泪,却是拉着沉木的衣袖,无视他铁青懊恼的脸色,哀声哽咽,道:“相公,你,你倒是跟婆婆解释清楚啊!婆婆这话可是叫我无地自容……咱们,咱们成亲时候,相公你,你应了我的……小弟身子骨弱的很……你应了我的……若是生了男胎,过继给我娘家一个……相公,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应了我的!” 一番话可教屋中众人哗然,秦家夫妻连着沉水、沉思俱都一脸惊讶的望着沉木,沉木霍然扭头瞪着李氏,愤然收回衣袖,指着李氏,怒然道:“你这说的还说的什么话?如今,可是添乱时候,再说,当时,你说这话,我便说了得问过父母,若是爹娘点头,我又有不止一个男儿,便应下你,可若是爹娘不同意,这事儿就不成。我只说咱们一同求求爹娘,哪里跟你口中所说,你……” 未竟之语,再看到李氏满脸骇然的捂着肚子时,心中怒火一滞,盯着肚子瞧了眼,扭过头粗声粗气的呼了口气,低着头再不愿多说什么。 沉香眯着眼,视线往李氏肚子上转了几圈儿,于屋中哽咽声中,悠悠问了句,“你怀了身孕?”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哽咽声一顿,李氏捂着肚子的手一紧,却仍是抬头迎上沉香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傲然,“是,已有三个月啦!” 若不是腹中这块肉,她如何敢将打算展露出来,这可是她手中宝贝,不怕秦家不答应。 李氏表情沉香看的一清二楚,却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若是没有先前那一遭,爹娘许是会欢喜,可如今嘛…… “娘,你缓缓气儿,缓缓气儿,不是还有我们呢!气坏自个儿身子说不得就如了有些人的意啦!” 沉水轻轻拍着陈氏,眼角斜了眼屋中装腔作势那两人,满脸的不屑。 至于秦老爹正垂着眼抽着旱烟,虽是面无怒气,实则却是看都不看沉木一眼。 他真是太失望啦! 屋中一处哽咽声不断,另一处却诡异的安静下来。 眼见如此情形,沉香收回盯着沉木的视线,暗暗叹了口气,她竟从未发觉,大哥于家事上竟是如此优柔寡断,这样的性情…… 这烂摊子总要解决的! 瞧着一屋混乱,沉香喝了口茶,忽的重重搁在炕桌上,“碰”的一声闷响后,屋中彻底安静下来。 沉香看着李氏,径直问道:“李姑娘,你先别忙着哭,我只问你,你可愿居于秦家?” 李姑娘?这是不愿承认她的身份啦? 李氏手中帕子一紧,并不抬头,只捂着眼睛,哀哀泣道:“相公说,说,公公婆婆俱是和善人,会应了我的……” 这是不愿的意思啦! 沉香一晒,静静望着李氏,半响,忽而一笑,道:“也罢,如你所愿。” 李氏身子一颤,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紧紧盯着沉香,追问道:“此话当真?” 她看出来了,秦家里,当家的可是这位小姑子,便是秦父秦母,也是听她的,若是她应了,这…… 想着,面上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沉香并不看秦忠陈氏等人惊愕模样儿,已不看沉木犹豫面色,只是直直盯着李氏,看着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欣喜与得意,点了点头,慢吞吞的笑着,一字一句的说道:“自然当真,不止如此,便是你腹中孩儿,也归你李家姓氏。” 顿了顿,迎着李氏惊愣之后满面狂喜,沉香语气清冷,字字如刀,“你不必入我秦家门,而我秦家,自会为大哥另择一门亲事,那时娶进的女人才是秦家名正言顺的长媳。至于你,便只管为你爹娘尽孝罢!” 第48章 商量〔捉虫) “然后呢,你大哥愿意?” 沈敬重饶有意味的看着沉香,一手撑着脑袋,眼中兴味格外浓重。 沉香立在桌旁,低垂眼睛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不朝桌后的人翻白眼儿。 天知道,原来爷竟是个尤其八卦的,桌上公文摞的老高,却还有闲情逸致过问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真是叫她好想说一声——特麽的啊啊! 不回答敢不敢? 沉香抬眼瞥了眼沈敬重,恰好撞上男人微微眯起的细长眼眸,沉香心里头一咯噔,连忙垂下眼,闷闷的回道:“大哥没来及说什么,李氏已经发了疯,抱着肚子便往大哥身上撞,说什么‘你们不让我活,索性就都别活了,一块儿死了干净!’她哭闹撒泼一通好耍,可教我爹娘吓了一跳,又气得不成,眼见她闹腾的着实过火,爹便连着大哥一块儿赶出家门,索性眼不见为净。“沉香也是大开眼界一回,不说李氏哭声震天来去打滚,衣裳一丝不皱,妆容一丝不花的本事叫她钦佩,后来更别提爹气得脸色煞白,拿着旱烟杆子敲得大哥满头包,狼狈不堪的拖着李氏出门时候,那女人还能满眼得意的朝她示威,便叫沉香知道,那就是个硬茬子! 沈敬重笑着问道:” 如此一来,不是称了旁人的心意?”那李家不是正想要个上门女婿,偏秦家赶了儿子出门。 沉香眼皮一耷拉,淡淡的说道:“大哥会回来的。”如果说先前说给大哥另娶一房妻子的话是吓唬吓唬李氏,如今已是不可不做了!爹娘对大哥寄予厚望,这些期望决不能栽在那个女人身上,况,她也算是对大哥了解一二,虽说走了偏路,可现在拉回来——也不迟! 为人做嫁衣这种事儿,李家想的美,可也得看秦家愿不愿意呢? 沈敬重换了个姿势,双腿伸直交叉着,仰靠在椅背上,挑眉问道:“你确定?用爷帮忙么?” 沉香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朝沈敬重扯了扯嘴角,“奴婢心中有数,爷公务繁忙,这等小事儿,就不劳爷费心啦。” 沈敬重笑了笑,看沉香脸色格外郑重,便熄了心思。秦家如何又关他何事?不过是因着沉香,给他们几分体面罢了。 毕竟——秦家若出了有出息的,他也是想着扶持一二。至于人选,并不是非秦沉木不可,如今——且看看罢! 沉香陪着沈敬重一道用过午膳,便踱步往秦家去了。 这事儿到底还是尽快了结的好! 到了家里,一看沉木正垂着头跪在屋中间,沉香静静的盯视许久,抿着的嘴唇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知道回来就好! 秦老爹盘腿坐在炕上,抬眼见沉香立在门口,朝着跪着的沉木道;“起来罢,有什么话就好好说。” 到底是自己的的儿子,不能让他在底下弟妹面前失了脸面。 “是!”沉木沉声应道,立在炕边儿上,却是垂着脑袋,好似没脸见人一般。 沉香就跟什么都没瞧见一般,进了屋子,叫沉木去了偏屋,两人坐下,沉香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自个儿端着杯热茶,看着袅袅腾升的热气烟雾,静了一会儿,抬眼望着沉木,平心静气的说道:“大哥,你是怎么想的,跟咱们透个信儿吧!” 沉木紧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脸上羞愧无比。 沉香和缓了声音,柔和的轻声道:“好不好的,事情总得解决,可你也看见了,李氏压根儿就看不起咱们家,她许是愿意做你媳妇儿,可是却不愿做秦家的儿媳,这里头的差别,想必大哥是清楚的,往后该怎么着,总得有个办法啊!” 沉木心里头也是难受的紧,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娶回来的媳妇儿竟闹得家里不得安宁,况李氏的心思——还未入京时候,她虽时不时的提及几句,却是说的隐晦,他又对内宅之事粗心的紧,只以为李氏担心娘家无人,想要多照看几分,他自问不是个小气的,倒也不是问题。可经了那日一遭,他才如醍醐灌顶,彻底明白了李氏意思……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是长子,秦家又不是穷的过不下去了,万没沦落到让儿子入赘旁家的境地,若真如此,爹娘怕是得气的狠了! 至于,说让李氏会改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眼一沉,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发生的情景。 爹娘生气,撵了他出去,可李氏歇斯底里的哭嚎,待出了院门儿,便戛然而止。竟还一边儿擦着脸上的泪,一边儿笑着催着他去李家的宅子,他正又气又恼,生怕爹娘气出好歹来,一听这话,立马恼了,可李氏却拿肚子里的孩子作筏子,不依不饶的模样儿,实在让他觉得陌生,原先刚成亲时候,那个温柔和善,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女子去哪儿啦? 沉木吭吭哧哧,很是苦恼,又带着一丝困惑,道:“以前,她不是这样啊!” 沉香翻了个白眼儿,不用想都知道当初这俩人是个什么情景,可李家如何,她已叫人查了个清楚,李氏未出嫁时可是正正经经的当家姑娘,李家内外事宜都由她说了算的,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是沉木所想的那般软和人儿? 沉香最是看不得男人这副窝囊样儿,要不是这是她亲大哥,早一拳头上去让他清醒清醒了,将手中茶杯啪的一下搁到炕桌上,看着抬眼起来的沉木,沉香声音淡淡,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哥,总要有决断的,我虽是家中最小的,可如今这般情形,也不得不出头一回,好叫大哥明白,如今不是李氏不愿进秦家,而是秦家不愿要她。” 沉木脸上表情,好似早已料到的事儿被证实一般,眼睛沉沉的,呐呐道:“香儿——” 沉香只做不见,语气仍淡淡的吐出坚定的字句,道:“经了那日一场闹剧,大哥应是明白,甭说李氏一心一意为着她家,就算李氏改变心意,我也不放心,咱们家里父慈子孝,和美非常,若是添了她,往后不知该如何鸡飞狗跳,不说爹娘受不受的了,二哥和大姐也不是那软和没脾气儿的,一旦闹将起来,大哥你是帮着哪头?家里头的事儿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可李氏的做派,怕是不能容忍家中大权旁落。同样,我也容不得她作威作福。“顿了下,沉香忽的绽出一丝讽笑,“说来,大哥在外娶妻,不得父母同意,这亲事本就不成一半,李氏又如此做派,秦家却是认她不得。李氏不是拿肚子里的孩子作筹码?也罢,且让她放心,秦家不会同她争抢,往后姓李还是姓甚,由着她去罢!” 沉木愣愣,一时之间难以开口,只觉嗓子干涩,艰难的开口道:“可,那毕竟,毕竟是……” 沉香温和的接口,道:“是大哥你的血脉,是秦家的血脉是吗?” 沉木想要点头,却又觉得身子僵硬的厉害,只能呐呐看着越发气派的妹子,不知为何竟心生几丝忌惮。 沉香却是笑盈盈的,和和气气的轻声又道: “这又有什么干系?爹娘愿意认他,他才是秦家的子孙,爹娘若不愿认他,”沉香抬眼直视着沉木,眼中毫无一丝笑意,慢吞吞的吐字,道:“那他就不是。” 好似没有看见沉木瞬间煞白的脸色,沉香想起爹娘这几日平白多了许多的白发,心肠越发硬下来。况且,有李氏那样的亲娘整日在耳旁教导着,那孩子会对秦家生出亲近才怪! 沉香看了沉木一眼,道:“当然,大哥你如何待他,旁人却是管不着的。可爹娘如今年纪大了,都盼着你成家立业抱孙子呢,你总得给家里一个交代不是。” 一口气说完,沉香闷头灌了杯茶水,这种感觉实在太不舒服,可这坏人又不能不当。 总不能叫爹娘出头,若是万一大哥心里生出隔阂,爹娘不知该如何伤心。可她却可以,若是大哥当真对她不满,对她而言,也不过就那样罢了! 兄妹俩一通话,旁人连着秦老爹夫妇俩都不知道,问了俩人谁都不说。老两口脸上笑容却是越来越多了。 不为别的,只为大儿子出去一趟后,不过一日便提着自己的铺盖行礼回了家,再不提那个糟心的女人,只一门心思办差事儿,得空就打二两小酒,跟秦老爹喝两口,要不就给陈氏时不时添个小物件儿什么的,眼见儿子不会成旁人家的,陈氏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可看着儿子形单影只的模样儿,陈氏心里倒是犹豫了,她知道自家男人对那儿媳不待见,好容易儿子回来了,也不敢多说。却是私下跟沉香嘀咕,道:“不然,叫她,叫李氏回来吧!你大哥这样,我瞧着心里不好受。"沉香看着老娘又心软了,无奈道:“娘,您是心疼我哥,还是心疼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陈氏讪讪,道:“都,都有吧!我就是看着你大哥,都多大的人啦,整日里身边儿没个贴心人。” 沉香觉得这事得说清楚,不然弄得里外不是人,她倒是图的什么?正色道:“娘,你可得给我个准信儿,我丑话先说到前头,若是你真愿意让李氏进门,倒也不是不行,可往后若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家里闹腾不休,我也是不插手的。不然,现在说好了,往后您跟我爹见李氏抱着孩子上门,再生出反悔来,我倒是左不是右也不是,坏人只让我一人当了,你们倒是相亲相爱一家人,这算什么?” 出力不讨好,说的就是她啦? 一看闺女儿不乐意了,陈氏有些慌了,连忙道:“看我,都是娘说错了,香儿你都是为了家里,为了你大哥,娘都知道,不怪你,哪儿能怪到你头上?” 还真不是为着大哥,那是为爹娘你们好吗! 沉香默默腹诽,却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拿轻放,要知道陈氏的性子,若是真见着了那孩子,怕是又得心软,真要让李氏拿捏到这一点,秦家就甭想过安生日子了,“娘,你这么轻易说出口可不成,要不然,您回去跟爹商量一下,真要是反悔,现在还不晚,可要是等事情尘埃落定,怕是迟了。” 看闺女儿就是不松口,陈氏心慌了,闺女儿态度坚决的很,没法子,陈氏回家跟亲老爹说了。亲老爹那个气的哟,看着老妻,瞪眼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糊涂了,香儿这般出头,为的什么?还不是怕咱们俩吃儿媳的苦头,那李氏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真要进了门,往后咱们两个老的,怕是有的受了,再说,她做什么底气十足的闹腾上门,还不是因着肚子里的那块肉。我今儿可跟你说清楚,我有俩儿子俩闺女儿,往后孙子外孙也是不缺,那孩子若是没让李氏教歪,来往倒是无妨,可若是让李家教的对咱们心怀怨愤,我是万万不能容的。我不止大儿一个孩儿,也得为旁的孩子想一想,秦家不能叫那女人给糟践了,回头跟香儿好生说说,就按她说的办罢,再给大儿娶个好的,安安生生,能过日子的,咱们也不图他什么,只他能过得好,不寻个给自个儿拖后腿的就成。”顿了下,秦老爹接着道:“那孩子命不好,遇见那么个娘,这份因果我担着,可秦家却是不能叫祸害了。” 秦老爹脸色沉沉,语气沉沉,连着周身好似一下子沉寂下来,陈氏看着男人这样儿,不知怎么,眼底一酸,连连点头,应道:“我记得了,都记得了,回头就跟香儿说,往后再不提她,她们了,我还有沉思呢,沉香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说媳妇儿了?” 秦老爹抽了口烟儿,低低的说道:“是该给思儿相看了,这回可得擦亮眼,万万不能再说个不省心的。” 陈氏低着头擦泪,“哎,我知道了。” 第49章 定下 沉香同家里说好了,便雷厉风行的行动开来,显是相看媳妇儿,她便费了不少心思,实在是陈氏的眼泪威力极大,叫她不敢不用心。 说到相看,倒是不得不提及李家一干人等,沉香心头存了事儿,便借着自个儿的便利叫人查了个清楚,也是巧了,多亏了李家当初心中有鬼,婚书之上存了猫腻,叫沉香抓了把柄。 说来娶妻与入赘的婚书是不同的,秦沉木是个粗心的,当初寻了媒婆备了银子,便只等着新人进门,不想李家却趁着其中私下收买了媒婆改了婚书,只瞒着秦沉木一人,合叫他毫不知情情形之下,做了呆头鹅。 这事儿上不得台面,却辱人之极。沉香想方设法寻来婚书送到秦沉木跟前,沉木一怔之后,默默无语,心中却是将最后一丝迟疑散去。任谁被如此算计干系子孙之大事,都不会怎的坦然无波。 可也正因如此,李氏便不能为秦家名正言顺的长媳大妇。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罢—— 婚嫁之事最是纷繁复杂,爹娘对长媳期望颇高,沉香也是用了心思,如今秦家门楣,到底是依附着国公府,能娶的人家也是有数的。 沉香忐忑之余,徘徊几日,终是不得不张口求助于国公爷。左右她往后的日子都得跟那个男人绑在一块儿,她有搞不定主意的叫他帮着出出主意,也没什么的不是——么? 沈敬重再次抬眼朝边上儿瞥了眼,暗暗叹了口气,放下毛笔,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松了身子,懒懒的开口,语气中满是陶侃的说道:“有什么话就说罢,不然,地上都要让你蹭出个窟窿了。” 沉香正垂着脑袋,闻言身子一顿,抬起头望向沈敬重,脚下却是不动声色的慢慢把脚尖儿收回裙子里,再身子微微前倾,移了小半步,把自个儿刚才拿鞋底蹭的发亮的地面儿遮住,自欺欺人不外如是啦! 沉香朝沈敬重扯着嘴角笑了笑,轻咳了一声,吞吞吐吐的开口道:“那个……奴婢,奴婢有件事儿不知怎么办才好,就想着,想着请您,请您……” 磕巴的沉香自己都快急了,可就是说不出口。 沈敬重瞧着沉香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真是难得! 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笑意,再抬眼时,沈敬重不再逗弄沉香,温声说道:“是你大哥的婚事?” “额——?!”沉香瞪大眼睛,随即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蠢,赶紧合上嘴巴,却是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道:“是呢!呵呵~~” 感觉好丢人有木有,可是为毛她要有这种感觉? 沈敬重是哪样儿的人,秦家这点儿事儿搁他眼里就不是个事儿,如果不是沉香……又浅浅叹了口气,沈敬重颇有些认命的意味儿,望着沉香,难得耐心的道:“你大哥那里,出了前头的事儿,这女方的人选便不好选了,若是叫我说,只管往那读书人家瞧看,便是落魄些也不要紧,左右家世什么的对你大哥来说,并不甚要紧。你觉得如何?“沈敬重点到即止,他对沉香寄予厚望,自是希望她能走得更远,现下这些事儿只当是历练,嗯,总要一步一步来。 沉香道:“哦,奴婢知道了。” 旁的就不再细细问了。左右叫她为难的只是一个方向罢了,爷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有了目标,这事儿便好办多了,沉香一点儿没有总揽下来的意思,当即回家给爹娘说了明白,一块儿商量着,把人选定下来,至于那女人性情如何……纸上写的明明白白。 娶媳妇儿嘛,总要自个儿乐意才行。最后,还是沉木拍板儿定下黄家。 这黄家女儿有个当了秀才的爹,家中也算经营着两间铺子,生活上也是过得下去。沉香当初挑了这家出来,便对她音响极为深刻,不为旁的,只为黄家女儿是个干练却又不失良善的,心里头清明,能看的清局面。 沉木看的仔细,却是神色难掩担忧,对着沉香正色,道:“香儿,这门亲我没意见,只一点儿,咱家不能骗人,我这般情形,定要跟人家说个清楚,若是人家不乐意,不能勉强了人家。” 不然,你当我为何挑的这样的门户人家? 沉香默默腹诽,却是看着大哥憔悴中透出一丝坚定的模样儿,心中和缓了口气儿,轻声徐徐道:“自然,咱家不是那样的人,不兴骗婚这一套,自是要跟黄家姑娘说清楚,若是她不乐意,咱们再寻就是,我心里有分寸的,大哥你放心吧。”顿了下,沉香柔了声音,道:“我知道大哥是个重情义的,这没有设么不好,也不是坏事儿,可若是被人拿捏这好性儿,回头伤了大哥看重的人,这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是不是?” 沉木静了片刻,点点头,“香儿你放心,大哥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爹娘失望。” 沉香细细看了沉木的神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再多说什么。有些事儿总要时间来平复心绪才好。 敲定好了事儿,沉木忙着往外头办差去了,沉香却是坐在炕上想了会儿,心下定了主意,叫了沉水回来,两姐妹坐在一处,沉香拉着大姐的手,低低交待道:“姐姐,大哥婚事若是不出意外,就是定下黄家了。我心里有件事,旁人我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得姐姐你走一遭才好。” 沉水一听,挑眉笑道:“定了便好,说来若不是为着爹娘,大哥娶谁关我什么事儿,用我操哪门子的闲心。至多瞧她不顺眼,往后我少回娘家就是。哎……不说这个,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咱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信姐姐,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沉香笑了笑,正了面色,道:“那就劳姐姐走一趟李家吧,先头李氏闹得咱家不得安宁,大哥的婚事不能让她搅了,况没有这么上门撒泼闹腾,一转脸儿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好事儿,如今也该让她知道,咱们秦家不是凭她搓圆捏扁的软柿子,由着她随心所欲,做张做致!” 第50章 哭闹不休 倒不是秦家要报复李家,而是李氏实在是个人才,眼看着秦家再不提见她的事儿,连着沉木都没了踪影。上回见面儿,竟是要跟她和离。 李氏简直不敢置信,可看着沉木留下的和离书和八百两的银子,心神忍不住恍惚,半响,心头一震,却是对秦家恨之入骨。 明明她跟沉木两情相悦,一切好好的,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也就是上回秦家那一场,可,可那明明是秦家无理取闹,毫不讲理,压根儿不把自个儿孙儿放在心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撺掇着沉木不要她们娘俩儿,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李氏一琢磨,深觉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思量一番后,换了一身破旧衣裳,脱下金银钗环,洗去妆容,竟是抱着肚子跪到国公府前头,嚷嚷着沉木、沉香的名头,声泪俱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国公府仗势欺人,秦沉香撺掇着秦沉木抛妻弃子云云…… 李氏心里头早就想好了满脑子的话,只等着秦家名声扫地,到时不用她如何,只国公府就得先出面惩处了坏了府中名声的秦家人,到那时,秦家还不得巴巴上门求着她…… 李氏想的深远,可奈何国公府守门的也不是吃素的,李氏还没来及施展开来,便被人堵了嘴,拉到偏门里,后脚有熟知沉木沉香的,便报了信儿进去,没多久沉木急急忙忙的赶了来,跟你赔了不是道了谢,便拽着李氏走了。 沉木有心瞒着沉香这事儿,本是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往后虽不在一处了,可李家若是安分,便是看在李氏肚子里孩儿的份儿上,照拂周全一二。可李氏一路哭嚎,句句话里头都拉扯着沉香,好似落得现在这般都是沉香捣的鬼,丝毫没有反省自个儿,觉得自个儿错了的意思。 看着李氏这模样儿,沉木满心满肺的耐心一下子被风吹个干净,却还是忍着将李氏扶着坐好,自个儿却退了七八步,面上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咱们到了今儿这地步,也不说怪谁不怪谁得了,忒没意思。你一心为着爹娘着想,孝顺非常,这倒是无可厚非,可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爹娘对我寄予厚望,养了我二十来年,难不成娶了媳妇儿便将爹娘撇到一旁不管?到哪儿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只想跟我和你爹娘小弟过日子,不愿同我爹娘扯上干系,可是这可能么?你是觉得我秦沉木压根儿就是个没良心能将爹娘撩开的,还是你心中只觉得你爹娘兄弟是个最要紧的,我爹娘兄妹就能不管他们死活……罢了,如今说这些没个意思,只是我里头实在疑惑,你若是心中有这个想头儿,当初就不该嫁我……唉……嗬,倒是我说错了,原就不能算是嫁我,当初那婚书上,可是半个秦字没提,我也是个傻得,若不是前头一遭,怕是得有了孩儿才知道连自个儿都不是秦家人,我爹娘也算白生养了我一场……” 看着沉木自嘲愧疚模样儿,李氏嘴角嗡嗡,忍了半响,终是忍不住小声道:“你爹娘不止你一个儿子,不是还有秦沉思、秦沉香他们么?沉香她,她那么厉害,还能不管……” 声音越来越小,余下的话被沉木满是红丝的狠厉眼神儿给吓了回去。李氏身子一颤,垂了头,心里忍不住委屈,眼泪又是止不住留下来。 秦沉木看着李氏泪流满面,心中却无一丝感触,便是还有几丝情谊,也让李氏这几句心里话给凉的散去一干二净。 沉木嘴唇微动,刚要说些什么。忽的听到门外传来一丝嗤笑声,猛然回头看去。却惊讶的看到沉水正倚在门边儿,抱着手臂,一脸的不屑,扬声嘲讽笑道:“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合着你只要男人,却想着把生养了男人的爹娘扔到一边儿去,这般无耻之尤,亏你说的出来。” 李氏吓了一跳,眼中泪水一下子顿住。沉木也是一下子脸色潮红,愧疚又难堪,脸色十分精彩。 沉水瞥了眼沉木脸色,暗道一声“活该!”谁让你不长眼寻了这么个搅家精,真是不该同情,转头看着李氏,脸上嘲讽之色更浓,一边儿跨过门槛儿,一一边儿嘴皮子利索的说道:“你既是打着这么个算盘,当初找男人时,就该说清楚的,得要爹娘没有兄弟死绝的孤家子,那样的人才好由着你拿捏,一心为你李家做牛做马,作甚要祸害我大哥来着?世上女儿千千万,你这样的我倒是头回见,见过向着娘家的,若是家里有个余钱,娘家有些个难处,帮着些倒也成。可似你这般……啧啧,难不成你李家都是在这般教导女儿的,听说你有个弟弟,那照你这般说,往后他寻个媳妇儿,也该不管你爹娘死活不成,可真是新鲜!” 沉木尴尬的不得了,“沉水,你,我这……” 沉水翻了个白眼儿,毫不客气,“你闭嘴,我这会儿不想跟你说话。” 沉木心里对家人愧疚的很,这会儿对着大妹很是没底气。 瞧着大哥神色,沉水心道到底还算有救,顿了顿,上前推了沉木一把,只把他往外头撵,口中利索非常的说道:“这会儿不是该办差儿的时辰,你躲这儿做甚?差事儿若是丢了你可就一干二净了,手里半个铜钱没有,一股脑儿的都给了旁人,有了那些个银子,旁人一辈子也挣不来的,人家还能过得差喽!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儿的,骗了你欺上门儿的你还得给人家安置宅子留了银子,家里爹娘也没见你孝顺这些的。你可长点儿心吧!让你骗一回是笨,再让骗第二回就是蠢了。你还呆着这儿作甚?麻溜儿的赶紧回去办差呀!爹娘的顶梁柱,咱们都指望着你呢!若是下次再有这么不着调的,甭怪我秦沉水不认你。” 连推带搡的把沉木推到门外,沉水一直是个泼辣性子,说的厉害话沉木也只能无奈的听着,可到底眼底含了一丝宠溺,心底有了决断,也没说什么,只交待了妹子几句,便顺水推舟的就这么离了去。 左右前头的婚书都是假的,这门亲事已是不能算数。便是李氏,他已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她。就跟妹子说的,辛苦这么多年挣来的银子全都给了李氏,先前李氏送到秦家的那些也早还给她了,虽说不甚圆满,可他已尽力补偿。往后他便该想着娶个安分的媳妇儿,好生奉养爹娘,过过安生日子。 眼看着沉木不见踪影,沉水回头,斜睨着李氏,瞧着她早止住了眼泪,此时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很是精彩,不由嗤笑一声,走进几步,紧紧盯着李氏,慢慢的说道:“李姑娘,今儿咱们好好谈谈罢!” 第51章 沉思 秦家,陈氏拿着手中八字红帖,嘴都笑的合不拢了。秦老爹一旁坐着,虽未说什么,但满脸的神色也是喜气洋洋的。 大儿的亲事儿定下,且听闺女儿说这黄家的闺女儿很是不错,如此,往后家里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秦老爹已是心满意足。 沉香笑眯眯的瞧着,忽的将手中杯子搁下,从袖子里抽出张纸,展开,将房契往炕桌上一放,朝着秦老爹笑着说道:“这是帽儿胡同的宅子,三进的,可着咱家的人口,尽是够住了。如今大哥成亲,搁这宅子里布置,再是合适不过了。” 亲老爹先是一惊,随即满脸不悦的把房契往沉香那边儿一推,正色道:“香儿,你这是作甚?你大哥的事儿有爹娘呢,再不济你大哥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这点儿事儿他自个儿也是能成的,你是家里最小的,没这道理叫你事事操心,时时贴补。拿回去,赶紧的。”这傻闺女儿哟!手里攥着当私房钱也是好啊!这手指头缝忒松! 沉香往回一推,笑眯眯的道:“爹,您先别急,听我说,这不是给大哥的,是给您和娘的。” 陈氏一边儿忍不住,赶紧着空儿,插话道:“那也不成,爹娘也不要,听话,香儿,赶紧收回去,爹娘平日里帮不上你什么忙,更不能拿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再说,家里有你俩哥哥呢,他们尽得伺候我跟你爹,我跟你爹不需的啊!” 、 说着,还往前挪了挪,把房契叠了,往沉香手里塞。 沉香也不躲,接到手里,却是重又放在炕桌上,看着爹娘俱都张口语言的表情,抬手止住,不慌不忙的道:“爹娘,你们先听我说,我并不是平白拿出这个的。其实,我心里有个想头儿,觉得该是时候跟爹娘说了,爹——”沉香直视着秦老爹,表情认真,缓缓道:“爹,如今大哥将成家室,二哥前程概显,姐姐日子也是过得舒心,咱们秦家再住在这里,虽是便利,却已不合时宜。” 尤其,再过半年不过,她便该及笄了。那时候,不论如何,秦家再住在这里已是不成了。 况,秦家的前程已不止如此,更不该龟缩此处。 秦老爹不是笨人,几句话的功夫,他垂下头思量片刻,再抬眼时候,已是点头应道:“是了,香儿说的是。咱家是该搬出去了。”说罢,顿了顿,拿起桌上房契,笑着说道:“这房契,爹就收下了。往后香儿你……,罢了,爹就不多说了,香儿只看你哥哥们就是。” 沉香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道:“看爹说的,我又不是指着旁的,只是盼着爹娘日子过得顺心,我就安心了。” ################################################ 一转眼,就到了秦沉木娶亲之日。 秦家已是搬到新宅子,离国公府也不甚远,乘车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了。 沉香依旧住在国公府中,她倒是想回家跟爹娘住一段时日,可国公爷一听,默不作声的瞧了她半响,竟是转身从书架上挑了一摞书,指着要沉香十日内看完,到时他要考校。 沉香对着书瞪了半天,可奈何形势比人强,到底不敢跟沈敬重碰硬,终是在沈敬重灼灼盯视之下,抱着盖过自个儿脑袋的书册,一步一摇的往自个儿屋里用功去了,回家之类的话再是不曾提起。 今儿,大哥成亲的日子,还是她特意跟国公爷告了假,交了三份读书感悟,再得了国公爷点头滴! 到了门口,下了车,正好跟刚到的沉水碰到一处。沉水拉着沉香,一路往宅子里走,看着四处风景,一边儿惬意的瞅着沉香,悠悠道:“听娘说,这宅子是你拿了来的,哟!可真是,你可长点心儿罢。”甭这么憨实,成么? 沉香抬眼看着沉水表情,弯了弯眼睛,玩笑道:“我怎么了?姐姐可是眼红啦?” 沉水呸了声,浑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儿,道:“跟你说真的,甭跟我嬉皮笑脸儿的,你手里也该捏着点儿,这会儿出手这么大方,往后新媳妇儿进了门,人家才是一家子,若是瞧着你冤大头,不领情不说,再赖上了你,可别说我这当姐姐的没提醒你。” 这再是亲近的兄妹,成了亲有了自个儿的小家,男人这心哪,就得偏了。 沉香挑了挑眉,不在意的说道: “我又不是为了他们,为了爹娘罢了。再说房契上写的清清楚楚,那是爹娘的,任谁也抢不去。” 说白了,这是秦家的房产,往后二哥成亲,也是得住里头去。至于爹娘百年之后,要把宅子给谁,便得看哪个更孝顺些,便是装的也不要紧,只要哄得爹娘高兴就成。 沉水这回倒是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顿了下,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叹道:“我不如你!” 沉香笑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爹娘四季的衣裳,鞋袜,哪件不是出自姐姐之手。只不过我手拙,又恰好比姐姐家里宽裕,才从旁处孝敬爹娘罢了。东西且不要紧,只咱们俩的心意是一样的,这便够了。姐姐多想才是自扰。” 沉水不过这么一说,又被小妹柔声细语的这么一劝,转瞬便放开了去,转了话题,道:“大哥成亲,爹娘便了了一桩心事,接下来便该沉思了。前些天娘还跟我说,让给你二哥相看合适的姑娘家呢!” 沉香抬眼看了沉水一眼,随即垂下眼,片刻后,同沉水道:“这个先缓缓罢。二哥那儿我有些个想头儿,还得跟二哥通通气儿,若是顺利的话,二哥的前程再进一步也不是不成。” 第52章 大小之争 沉香看着沉木引着新娘子入了洞房,满屋喜庆,不是为何,竟是徒然生出一股子孤寂,意外的平静。 这种感觉实在奇怪的很,沉香抿了抿嘴唇,顿了下,随即转身,慢慢的往外头走去。 跨过门槛儿,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忽的眼前被一片阴影遮住。顿住步子,沉香惊讶的抬头,猛然睁大眼睛,“爷,您怎么——”来了! 沈敬重双手背后,垂首看着沉香,缓缓伸手出来,低声道:“走罢!” 竟是来接她的! 沉香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看着眼前厚实大掌,不自在的抿紧嘴唇,停滞片刻,终是缓缓把手递过去。 沈敬重一下子收紧,拉着沉香转身往停在一侧的马车走去。两人俱都不曾言语,气氛却意外的融洽。 两人坐在马车中,一时无人开口说话,沉香手中摩挲着修着小猫扑蝶的荷包,脑子里乱哄哄的,不妨徒然听到沈敬重低沉的声音传来,道:“我在南边儿有桩生意,你若是乐意,让你二哥前去着管吧。” 沉香一愣,随即抬头,脸上还带着怔愣的神色,恍惚的张嘴,道:“啊?!——” 随即反应过来,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沈敬重,“您,怎么……” 沈敬重叹了口气,缓了脸色,温和的看着沉香,细细说道:“你大哥前程一定,若是不出什么差错,往后日子差不了。你二哥……若是年纪小上几岁,去读书几年将来博个功名也不是不成。可他年岁到底是大了些,这就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看着你二哥在经商一途却是别有天赋,若是磨练几年,绕有所成也无不可。我在江南有些个产业,叫你二哥先做个管事儿,磨练两年,等心中有了成算,便让他自个儿出去单干。若是他争气,将来也是差不了的,你看如何?” 沉香低下头,连忙眨了眨眼,眨去眼中的湿意。胸口一股子热气上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的复杂。 其实,她的想法倒是同国公爷大同小异,也是想着让二哥从商。二哥于读书上无甚天分,可脑袋却是灵光的很,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是想着叫二哥自个儿出去闯荡,至多遇到麻烦时候,拉出国公府的大旗吓唬吓唬……当然,这是得在国公爷点头同意之后才成。可如今…… 沈敬重看着,倒是也不催促,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慢慢的品着,等着回复。 他这番思量,到不是为着当个好人。不过是看不得他看重的小丫头满心满意的都是秦家一干子人。 不过几日,小丫头就给进他的门,往后自是应该一心一意的想着他,至于秦家人,便是为着她,他先给打发了,好叫她再无后顾之忧,自该满心满眼的只有他才是。 他的妇人和该如此! 沉香不知男人小心眼儿,此时感动的一双眼汪汪的看着沈敬重,感激非常:“叫爷费心了,奴婢替二哥多谢爷看重栽培。” 说罢,很是觉得不好意思。她自是知道爷为何帮着二哥,可她,她还没……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看着沉香表情,沈敬重哪里看不出她想的什么,却是不动声色的勾唇一笑,随即放下茶杯,手臂一抬,却是将沉香整个身子抱起,往自个儿怀里一放,嗯!小丫头看着倒是长了些肉,只是怎的还是轻的很! “往后多吃些!”得养胖点儿。说着沈敬重颇隐晦的往沉香胸前瞄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沉香眼睛瞪的老大,身子紧绷绷的,半响才缓缓松开拳头,一手拽着袖子拉了拉,没看到沈敬重的眼神儿,低低的应了声,道:“我平日里吃的不少。” 丫头这么单蠢,沈敬重倒是挑了挑眉头,道:“还是不够,回去跟厨娘说一声,打明儿起,每日给你炖些猪蹄汤,再不济燕窝牛乳挨个换着吃,你这小身板儿,是得好好养养。” 尤其得为着爷好好养着呀! 沉香满心疑惑,手指头悄悄摸了摸自个儿腰上的肉,抬眼看了眼沈敬重,恰好看到他眼神儿自自个儿胸前移开,楞楞的底下头去,顿了下,脑袋豁然晴朗,忽的一下子脸色爆红,直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尖儿。 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沉香满脸通红,羞耻又尴尬,隐隐带着一丝不服气,心中使劲儿默念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 偏这时候沈敬重气死人不偿命的悠悠来了句,“啧啧,小了点儿!” 一瞬间,沉香脑子里一根弦崩到极致,‘啪’的一声断了…… 手里拳头就跟有自己意识一般,往那张俊脸上砸去。 沈敬重本没当回事儿,只眼眸含笑,抬手欲接,可转瞬脸上神色一变,待手背撞上胸口时,沈敬重只觉胸闷一阵,随即一阵闷疼阵阵传来。 肯定青了! 若不是刚才他转了力道。这会儿脸上就该不能看了。 沈敬重脸色难得的扭曲了了下,一张阴厉的俊脸越发板着。低头看着沉香,眼角忍不住一抽。 这是要谋杀亲夫? 偏沉香毫无所觉,这个‘小’字,但凡是个女人都不能忍,当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脯,瞪着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才不小!” 车外马夫侍卫环绕而行,忽的听到车中传来一阵爽朗笑意。笑声经久不散! 直到下了马车,沈敬重还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沉香黑着一张脸,撩起车帘,无视递到跟前的手掌,动作轻巧的跳下马车,垂首立在一旁。 毫无尴尬的收回手掌,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儿,轻咳一声,眼中满是笑意的顿了下,转身往门里走去,“进去罢!” 沉香看着眼前高达的人影,忍不住呲着嘴磨了磨牙,坏人—— 随即忍不住又低头看了胸前一眼,难掩丧气的兀自想着,这——不小了罢!先前跟姐姐一块儿洗澡,姐姐还满是羡慕的说她这年纪时候比姐姐大多了…… 气恨的撇撇嘴,沉香忍不住抬头瞪了瞪前头,什么眼神儿啊,真是—— 默默腹诽一把某个不要脸的男人的眼瞎,沉香提着裙摆,重重的买上台阶,蹬蹬瞪的往里头去了。 转头就是第二天,本是该新妇拜见公婆,同姑嫂见礼时候,可沉香却是没去,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她想的清楚,往后对待兄弟嫂子跟对待爹娘的态度自是不能再一样了。不为旁的,实在是大哥前些时候那一遭,不能再来一回。 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也想看看这新娶的大嫂到底如何…… 果然,三日回门之后,黄氏便寻上门来,沉香看着沉木领着黄氏进门,两人言语间俱都一片温柔暖意,心中一动。 黄氏上前满是笑容的同沉香见礼,声音爽利,面色柔和的说道:“香儿妹子,你大哥这几日总跟我说起你,今日一见,真真是个精致人儿,我是个粗人,性子直,往后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小妹可得指出来,咱们都是一家人,自改亲亲热热的,小妹若是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外道了。” 一通话说的敞亮之极,沉香微微一笑,清冷里露出一丝亲近,温温然,道:“嫂子客气了。” 多的,却是不肯再说了。 好不好的,不是拿嘴说的,到底怎样,往后走着看着,做了诊脉才是真儿真儿的! 两人送了见面礼,寒暄几句,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回去路上,黄氏瞧了沉木一眼,笑着开口道:“相公,小妹看着可真是个气派人儿,若是不知,我还以为该是哪家的小姐呢?” 沉木自是疼爱自家妹子,说她的好话,他自是高兴,嘴角勾起,然眼中忽的一僵,想起前事儿,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心思,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浑不在意的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小妹自是样样都好。” 至于旁的,却是一句都不露。 黄氏瞧着沉木一脸自豪的模样儿,无语的抿了抿嘴唇,也是好笑的继续道:“原想着小妹那般体面,却是性子很是亲近,说句不得体的,刚才去的路上,我还怕哪里失礼惹得小妹不快,那就不好了。” 说着,拍着胸脯,笑的很十分放心。 沉木打量的眼神儿,往黄氏脸上转了圈儿,顿了顿,视线看着前方,道:“小妹素来不喜多话,对着家人还好些。往后咱们在外头,小妹在国公府里,见面时候许是不多,便是见面了,你只管做好嫂子该做的就好,小妹不是不讲理的人。” 沉木如今已是再清楚不过,家中主心骨是年纪最小的香儿,爹娘也说了,香儿往后如何,他们帮不上忙,但也不能添乱,给香儿拖后腿才是…… 黄氏脸上笑容一滞,转瞬又恢复如常,心中却是忍不住一堵,小妹不是不讲理的,那这意思是说,若是往后有了争执,便是她的不是啦! 心里头不舒服,黄氏面上不显,眼风微挑,嗔了沉木一眼,笑道:“瞧你说的,我是拿不懂事的?你且放心,往后家里头的事儿,还有爹娘,我会好好照看着,便是弟妹们,我也都瞧过的,都不是那孬的,咱们一家人,真是会亲亲热热的,相公放心就是。” 沉木满意的点点头,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第53章 你们懂得 日子过得飞快儿,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窗外柳枝抽出新芽,雀儿叽叽喳喳,热闹的不得了。 沉香端坐在椅子上,由着丫头梳妆打扮。陈氏左右看着插不上手,立在一旁拿帕子抹眼泪儿,眼中慢慢都是感慨。 沉香看着陈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样儿,无奈的抿了抿嘴,挥手让丫头们出去,只余下母女二人,沉香上前,拉着陈氏坐下,温声道“娘可是不愿女儿出门儿,若是您不乐意,女儿便不……” 还未说完,已被陈氏捂住嘴,呸呸几声,再顾不得流泪,瞪眼道:“说的什么昏话?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说些个丧气话,不吉利。” 沉香道:”我不是看您不舍得么?” 说来,沉香真是不知陈氏哭个什么劲儿,左右同从前无甚差别,以前她也没跟家里人住一块儿不是? 陈氏白了不知她心思的闺女儿一眼,没好气儿道:“我是舍不得,你大姐出门子那天我也舍不得来着,可你若是真赖在家里,愁都要愁死我了。” 小冤家真是不懂她的心! 沉香道:“这是什么道理?合着你就哭一场图自个儿心里痛快,依我看,娘你是欢喜的流泪,往后再没闺女儿搁家里碍你的眼了。左右用不了几个月您就能抱孙子了,闺女儿有没有的也没甚要紧不是” 沉香这话绝对事出有因,无他,只黄氏肚子是个争气的,不过几月功夫便怀了身子,这下子可是把陈氏给高兴坏了。 先前李氏肚子里那个,陈氏嘴上不说,心里总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惦记一番,可家里男人发话,她也不敢多说,如今倒好,有了黄氏肚子里这个名正言顺的,李氏肚子里那个立时被陈氏抛到脑后,不再理会。 沉香不知但凡有了孙子的准祖母是不是都是陈氏那样儿,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把黄氏当祖宗供着不说,见着她也是一口一个“乖孙儿”的,笑的眼都眯缝起来,那样子哟——可是别提了! 沉香想着就觉得酸的慌! 虽说这是事实,可教闺女儿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陈氏也觉得怪尴尬的,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沉香吐出俩字,道:“实话!” 她就是看着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姐姐家的小虎子白白胖胖的,娘也当初再是欢喜,瞧着也没这还未出生男女都不知道的看重。 怪道人家都说男女不一样呢!可见真真儿的! 陈氏脸上过不去,作势轻拍了沉香一下,嗔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了,这不咱家头一个孙……好了,好了,娘知道错了,往后指定一碗水端平。” 沉香这才作罢。母女一番话过后,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沉香也是该出门子了。 原说国公府纳妾,不过一顶小轿罢了。到了沉香这儿,且按着贵妾的份利,让她回自个儿家里出门儿,允她带着嫁妆进门。 因着这遭,秦家上下都感激的不得了。沉香却觉得,左右都是给人做妾,还弄的那般花样作甚,说一千道一万,不过守着自个儿本分罢了。 可这些想法在看到家里人忙碌着为她准备的时候,沉香却是怎么都张不开口。思来想去,还是由着他们高兴罢、。 因是妾礼,一应都简单的紧。行过礼后,沉香便被送入房里。连着盖头也是省了。 新房不是别的地儿,还是从前沉香住的屋子。只是跟正房之间开了道门,不过几步距离,实则两个屋子是连着一块儿的。 先前沈敬重也是问了她,沉香却是觉得还是自个儿住的地方熟悉一些,倒是懒得换了。 夜色浓浓,外头声音静的过分。 沉香扭了扭脖子,看了屋中桌上摆放的席面,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沉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到桌子边上儿,刚拿起筷子,身后一个细弱的声音弱弱的响起,“夫,夫人,您,爷没回来呢?”您自个儿用膳不太好吧! 沉香手中筷子一顿,回头看去,出声的不是旁人,以往给沉香做些打杂的事儿,现下嘛,就是她的贴身丫头,也算是升了两等。 这丫头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只是看着沉香,有些怯怯的,一看就是个胆小的,不过该机灵的时候倒是也蛮机灵的,沉香就是看中她没有那些个歪心思,这才要了她。 眼下这情景,偷吃被抓住,沉香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可厚脸皮的人就是这么能,脸色不变的微微一笑,道:“不碍事,我先吃点儿,一会儿再让小厨房上一桌就是,左右时间也来得及,爷没那般快回来的。” 五官灵敏的人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先头进院子时候,她无意间瞥见过内侍模样儿的人儿叫沈敬重引着往书房去了,不然他是说了要来迎她入门的。这会儿自然不会太快回来。 想着,沉香便放开了膀子开吃,瞧那般情形,还不知得何时才能谈完呢! 圆儿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着,却是不知该怎么办,反正她也不敢再劝了,尤其看着夫人吃的满嘴流油的模样儿,圆儿看呆了去,竟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怎么这么瞧着她也觉得肚子咕咕叫呢! 还有……再,叫一桌席面? 一刻钟后,圆儿看着满桌狼藉,眼珠子定住,许久才反应过来,咕噜一下子往左边儿一转,沉香正姿态优雅的拿帕子拭着嘴角…… 圆儿:……呵呵,可真是长见识了。总算知道为嘛要再叫一桌了?夫人,可真是好胃口呵呵~~ 瞅着样子,不再弄一桌席面也是不成了,圆儿别瞧着胆子小,可动作却是格外麻利,往小厨房通知了一声,转头将桌子收拾干净,中间空隙还能服侍着沉香洗澡更衣。 沉香看着圆儿递到跟前的衣裳,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层勉强算是布料的东西,艰难的弯了弯嘴角,“这个是神马?” 圆儿垂着脑袋,瞧着垂落眼前的东西,脸上烧得厉害,却还是强忍羞意,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道:“这是给您准备的寝衣。” 说着,圆儿自个儿都心虚的慌。 沉香手指一动,抖落一下,手上轻飘飘的,扯了扯嘴角,沉香眉头都忍不住一抖,“这个?寝衣!谁弄来的。” 她敢拿书房暗格里那块兵符发誓,这绝对不是她自个儿的东西。 圆儿窘迫的动了动脑袋,声音有些发僵,“奴婢,这——是阿良拿来的,说是一定得跟你说,今晚儿得穿这个。” 沉香恍然,“阿良?好吧,我知道了。” 抽着嘴角,沉香看着手中轻薄似纱的东西,很是颇觉无言以对。 阿良不是旁人,正是秦东娶进门的媳妇儿,她送来的,不用说,肯定跟秦东那混蛋脱不了干系。 寝衣……今晚,还一定要穿……呵呵,管的真宽有木有! 圆儿见沉香笑的叫人心里发慌,只得使劲儿低着头不敢言语。沉香深吸口气,强自压下把那混蛋打成肉泥的冲动,艰难的冲圆儿笑了笑,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若是爷回来了,也好通报一声。” 圆儿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 说罢,低着头退出屋子。 徒留沉香留在屋中,冲手中那东西瞪眼,脸色变了又变。 慢慢吐了口气,手腕微动,那寝衣便被扔到一旁屏风之上,沉香转身,走了两步,蓦然顿住,片刻猛然回头,那轻薄的纱衣还在屏风上摇摆晃动。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门外响起圆儿的特意拔高的声音,“爷回来了。” 沈敬重声音低沉,“嗯,你们退下罢。” 沉香坐在床上,闻言缓缓站起身子,只听‘吱呀’一声门关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正好看着揉着眉心的沈敬重步子疲惫,垂着眼边走边对着内屋,道:“等久了罢!你先歇着,我先去换洗……” 余下的话在抬起眼帘,对上床边儿那人之时顿时消声。脚下步子一顿,却是微掉转头,一步步往内室走来。 沉香动了动喉咙,竭力不想自个儿身上穿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忍着心慌抬眼过去,粉唇微动,缓缓的开口:“您不是要去换洗?应往偏屋那儿才是。” 沈敬重薄唇弯弯,一双细长眼眸异彩涟涟,阴戾的脸色出奇的显出一抹缓和之色,声音低沉里透出一股子黯哑,悠悠中字字压在心间,“不急,夜——还长!” ************************************************** 香掩芙蓉帐,烛辉绵绣帏,此间种种不可言说…… 第54章 一嘴毛 第二日一早,沈敬重早早起来,朝着沉香说了声有事儿须得外出,嘱咐一番后,便在沉香睡眼惺忪的目光里走出屋子。 沉香抱着被子晕腾腾的坐在床上,半响才反应过来,眼神清明了些许,刚要起身,不妨一动,身子便是一阵酸痛。 “呲——”沉香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子,啧啧,真是惨不忍睹。皱着眉头默默诅咒了昨儿夜里那罪魁祸首,把那人当成被子恨恨锤了几下子出气,磨磨蹭蹭的,半个时辰后沉香衣着整齐的打开房门。 门前早立着的圆儿赶紧上前,行礼问道: “夫人,早膳准好了,可要端上来?” 沉香借着衣裳长袖的遮蔽,悄不声儿的摁了摁自个儿的酸的要命的老腰,面上淡淡的,点头应道:“嗯!” 顿了顿,慢吞吞的补了句,语调轻柔的几乎听不见,“先调杯蜜水罢,我渴了。” 圆儿闻言,低头应是,赶紧的忙活开来。 沉香则慢吞吞的转身,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回走,慢吞吞的坐下,然后抚了抚喉咙,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轻轻的清咳一声,清清嗓子。 老天那个爷哟——就这一夜过去,她这嗓子就沙哑的不成样儿,刚刚她都不敢怎么开口,生怕叫人听出来成了笑话。 别的不说,什么叫个表里不一了!看着挺冷清的个人,差点儿没折腾去她半条命! 旷久了的男人堪比恶狼哟——这句她娘还真没说错! 沉香脑袋里昨儿夜里画面一闪而过,坚强如她,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有木有!~ 喝了蜜水润了润嗓子,早膳也端上来了,熬的浓浓的小米粥,白嫩嫩的奶油花卷儿,焦黄酥脆的葱油饼,冒着热气的虾饺,另有三四碟小菜,算着正是她一人的量。 同往常吃的没什么不同,沉香这边儿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拿起筷子,一边儿问旁边儿侍立的圆儿,道:“爷可是用膳了?出门是骑马还是坐的马车?谁跟着去的?” 圆儿机灵的上前一步,回禀道: “回夫人,爷早上吃了碗鸡汤面,出门是骑马来着,东管事跟着。” 按说家里下人不得打探主子行踪,可这些个张烟都能看到的事儿,只要不跟外头人说起,却是无妨。再者后宅里太太如夫人的身边儿人,更是得有些眼色,有些话不能说,但是不能不知道,不然若是主子徒然问起,不好交差可怎么办? 圆儿虽然胆子小的很,可也正因她这么个无害的模样儿,打听消息是个难得的好手,偏她还对沉香忠心的很,是以这满院子里那么些个丫头,偏她升了差事儿,不无道理。 沉香也不知那不知分寸的,什么该什么不该,她心里清楚着呢,当下点头了事,再不言语,只专心用膳。 待粥碗见底,沉香抹了抹嘴角,起身舒服的舒了口气,眯着眼望着外头日头渐高,叹道:“时辰不早了,走吧,该是给太太见礼了。” 圆儿愣住,回过神儿时候,沉香已是走到门边儿,圆儿急忙两步跑过去,嘴巴张了张,到底时小声道:“夫人,您……太太那里,不许人进院子的。” 沉香脚步不停,声音淡淡:“无妨,就是在院子外头给太太磕个头罢,这是礼数,不能失。” 圆儿呐呐无言,原是该有这些礼数,她也没理由阻止不是,当下只垂着头一步不离的跟着沉香,脸上满是戒备警惕,好似她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一般,看的沉香只想发笑。 太太孔氏居住的院子还是那个,沈敬重并未让她挪地儿,连里头的东西,凭的怎的珍贵也当一并送了孔氏,无他,实在是他膈应的慌,便是瞧着儿子的面儿上,留孔氏一命,给她终老,可院子外头的门锁却是浇了铜水,显是生死不见,儿子也不给孔氏见的意思。 沉香到了院子外头,见着平日送饭进去的小门边儿上立在两个粗壮婆子,眼见她们要行礼,沉香摆了摆手,自个儿站到正门前头,目不斜视,毫不犹豫的跪下去,朝着院子里正屋的位置磕了个头,算是全了妾的礼数,随即利索的起身,在两个婆子惊讶的眼神儿里,淡定的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转身同身后眼睛瞪得老大的圆儿道:“好了,咱们回吧!” “啊?!哦!”圆儿愣了下,赶紧上前扶着沉香,两人往前头去了。 眼见人影渐远,后头俩婆子你看我我看你的,左边儿一个咂舌道:“这是国公府新纳的如夫人吧!瞧着可真是好看,怪道爷把太太撂一边儿。” 另一个听了,立马瞪眼过去,压低声音斥道:“可闭嘴吧你,不知道别乱说。你刚从外头庄子进来,不知道这里头缘由,我可跟你说,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说着,朝着里头努努嘴,小声道:“里头这位被禁足在先,那时候后宅里头可是这位独大,甭说什么如夫人,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先头说话的来了兴趣,缩了缩脑袋,却是忍不住伸着脖子,道:“里头还有这缘故呢?照你这般说,太太好福气呀,可真的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另一个撇撇嘴,接话道:“自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呗!也不知做了什么,惹怒了国公爷,听说是极要紧的大事儿,国公爷好性儿,念旧情,若不然,怕是早把里头那位给休回娘家去喽!” 虽不知真相是个什么,可说些八卦谁在乎这个呢? 婆子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显摆道:“我可跟你说啊,你往后嘴里可有得有个把门儿的,刚才那位,原是国共反应身边儿的大丫头,人都称一声沉香姑娘,那可是个体面儿人,等闲得罪不得,往后你可瞧着吧!那位是个有大前程的,你我这等小人物,虽说轮不到咱们讨好人家,可也没必要得罪不是?咱们若不是关系亲近,这些话我才不与人说呢!” 正说着,里头一阵叱骂摔打声响起,说兴正浓的婆子回头瞧了眼,不屑的笑着道:“看吧,又来了,说来也是身边儿多年的亲近人,这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都到了今日这田地了,若是知晓国公爷纳新人,还不知怎么闹呢?” “闹也得有人理不是?”左边儿婆子嗤笑一声,靠着墙边儿,摇了摇头,叹道:“别管打谁骂谁?左右都不是好货,那个叫红枝的,听说嫁人第二日便叫婆家赶了出来,说是个不干净的,盘问了才知道竟是叫人早给破了身子,还是跟着主子时候的事儿,一直瞒着,那男人还是里头这位的表哥呢!那丫头恨毒了这位,显是拼着自个儿也得让这位不自在呢!哎……里头不知道多少肮脏事儿呢,可是叫她们闹吧!这日子也只剩下这闹劲儿啦!” *********************************************** ******************************* 后头宅子门口的事儿,沉香自是不知,她回到屋里换了家常的衣裳,开始翻看账本。 先前沈敬重已是将私产交给她打理,如今进了门,太太孔氏又是个摆设,因此连着后宅一应事等全都交到沉香手中。 这看账本,见管事儿婆子的差事儿便是应当应分的,只是刚看了没几页,外头圆儿拿了封信进来,递到沉香跟前,回道:“夫人,门房地递进来的信。” 沉香“嗯”了一声,却是不急不慌的把这页看完,翻了过去,这才抬眼,接过信封,打开瞧了瞧,不由皱眉,“昌安侯府?这是府里姑太太家来的?” 圆儿忙回道:“是,咱们府里头姑奶奶嫁便是嫁到昌安侯府,只是好些年不曾回来。” 沉香点头,心说可不是嘛!恍惚记得她还小时候,好似听说了这位姑娘出门子,那叫一个十里红妆,叫人赞叹! 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沈敬重的同胞妹妹,这些年时不时的总有些书信回来,从她手中还往沈敬重手中递过信呢!只是,仿佛这位姑太太的性子有些…… 沉香舒展眉头,笑了笑,朝着圆儿道: “这么些年没回来,可见是该回娘家看看的,如今这不就回来了。昌安侯回京述职,往后应是会留住京里。这可是件大喜事儿。罢了,圆儿,你吩咐下去,把姑太太原先住的绣楼打理妥当,姑太太回京,爷定是要留姑太太在家里小住一段时日,咱们先准备着吧!” 圆儿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便行礼退出门外,赶紧着忙活去了。 这说话不及的功夫,说不得七八日就该到了。沉香独自坐在炕上,背后倚靠着软枕,撑着脑袋,眯着眼盯着信看了许久,回想沈敬重以往关于姑太太只字片语,心中稍有个大概,片刻伸手弹了弹信纸,嘴角微微勾了勾。 第55章 极品 国公府朱红大门敞开,沉香立在门前,看着马车下来的盛装女子,弯着唇角,上前见礼,笑道:“给姑太太请安,姑太□□好。” 沈苏梅昂着下巴,眯着眼打量着沉香半响,矜持的点了点头,艳丽的脸庞容色惊人,淡淡应了声,道:“嗯,你就是兄长信中说的沉香——夫人罢!怎的就你一人?兄长可是不在?” 圆儿看着沈苏梅傲然面色,怯怯的抿了抿唇,小心的把眼望向沉香。却见沉香好似浑然未见这位头回对面的姑太太不甚好看的面色,仍是微微笑着,道:“正是呢!好教姑太太知晓,爷原本是要来迎姑太太的,只是外头临时来了人,叫了国公爷出去,这才差了时辰,没来及迎您。” 沈苏梅看着沉香一副软乎乎的模样儿,好似自个儿欺负人一般,颇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下脖颈,面上仍是一派冷傲模样儿,受伤却是已经扶上沉香手臂,声音淡淡道:“进去罢,都阻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拉着沉香移动脚步往里走,顿了下语气,人随即漫不经心的说道:“兄长统不管内宅之事,我此番回京,倒是劳烦你啦。” 沉香嘴角含笑,抬眼恰巧对上沈苏梅偷睨过来的眼神儿,虽飞快躲闪开去,只是那眼中的好奇与些许不自在尽数落在沉香眼中。 教她不由好笑!这姑太太还真是——可爱的不行呢!明明是个良善不过的,却非要做出傲然冷然的模样儿,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沈苏梅不知沉香心中如何作想,只是只觉得身旁之人脸上笑容,叫她心里不自在的紧—— 两人刚走到门前,忽的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尖利叫喊,“表嫂,嫂子,等等,等等我啊!” 沉香只觉沈苏梅手臂一僵,疑惑抬头,恰好对上沈苏梅脸色狰狞一瞬,随即冷了神色,慢慢转过身去。 沉香跟着转身,抬眼望去,街上中央一辆青布马车摇摇晃晃的冲撞过来,车上头一个妇人扯着喉咙嚎着,使劲儿摆着手,瞧见门前人儿转身过来,越发起劲儿。转眼间马车已是到了门前,那妇人蹭的一下跳下马车,两只眼珠紧紧盯着沈苏梅,讨好一笑,提着裙摆就要往上跑,然刚踏出一步,便顿了下,转身不耐烦的拍拍马车门帘,没好气儿朝里头喊道:“都到地儿了,还不赶紧下来,磨蹭什么呢!表嫂都等急了,快着点儿啊,听见没有?” 说着,那妇人已是笑呵呵的往上头沈苏梅那里儿走去,马车里伴着骂骂咧咧的声响,帘子一掀,竟是接连走下四五个女子,推推搡搡的下车,叽叽喳喳的你整下衣衫,她摸摸头发,委实热闹的厉害。 饶是沉香一向冷情,此时看看着几位热闹的女子,再瞅瞅那辆马车,嘴角到底忍不住一抽。 这般平常个马车,也不知怎的塞进去这些个人儿,可真是…… 想到这儿,沉香心中一动,瞥眼往沈苏梅瞧去,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这位姑太太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出水去了。 而那位已然近前的妇人讨好的笑着就要挽上沈素梅胳膊,却被眼中直放冰刀子的姑太太猛然拂开,那妇人却是脸色丝毫不变,仍是一脸笑意的跟在沈素梅身边儿,一副恨不得要贴到沈素梅身上似的。 只这一会儿功夫,底下一群梳着少女发髻的女子已是结伴儿上来,团团围着沈素梅,其中一个更是好似不经意却使劲儿那屁股顶了沉香一把,只把她挤到一旁,自个儿占据沈素梅身边儿,仰着脑袋冲着沈素梅笑的一脸儿的花儿。 圆儿扶着沉香,怒气冲冲的盯着这群姑娘,忍不住小声嘀嘀咕咕,“这是往身上抹了几斤香粉,可是熏死个人哩!” 沉香微微挑眉,往人群中姑太太瞧去,好么,这位已是毫不掩饰的拿帕子捂着鼻子,责令丫头推开那些个人…… 门口一番热闹,将人迎到厅里,叫丫头上了茶,让着沈素梅坐下,瞅着那几个女人已是自来熟的左右走动打量,手都摸到多宝阁上的花瓶时候,再是忍不住拿帕子掩住嘴角,轻轻一咳,转头对着沈素梅,好似没瞧见她难堪到了极点的脸色,客气的问候:“姑太太一路辛苦了,爷早就交待过,您的绣楼重又收拾了一通,里头摆设都是按着您往日喜好搁着,晚些时候您去瞧瞧,若是有哪里不妥当的,您直接吩咐就是。” 沈素梅眼神儿从搂着雨过天晴花瓶不松手,笑的一脸香粉往下抖落的女人身上撇开,伤眼的闭了闭眼,颇觉没脸的皱了皱眉头,对着沉香僵硬扯了扯嘴角,“劳烦你了,不过小住一段时日,怎会有哪里不妥。” 沉香微微笑着,道:“还得问您一声,那——几位可是一道安排?”说着,往屋子里乱窜的几个女人示意一眼,意思再是明白不过。 沈素梅脸上僵硬的过分,声音也是冷然,“她们,就不必了。过会儿送她们走就是了。”、看着沈素梅脸色实在不好,沉香应了声好,便把话题带到旁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 可有时候吧!偏是不愿找事儿,事儿还找上门来。 跟着沈素梅蹭脸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夫家婆婆的娘家亲戚,往日里跟着一道府里住着,瞧着老太太的面上儿,任谁都让三分的。这不,到了京城,这也能厚脸皮的赶着一道往当家太太的娘家来…… 当头一个姓袁的,原是个寡妇,后投奔了老太太,这才有了富贵日子,是个性子精明的,这进来有了一会儿,待左右打听着知道了原先看着通身华贵沉香,却是个妾,这眼里神色登时便不同了,看过去的眼神掩饰不住的轻蔑。 娘家亲戚,府里历来是捧着的,待遇自是比那些个妾啊什么的,好的多了去。昌安侯府里的各房妾侍也是捧着老太太的娘家人,这时日救了,袁寡妇自是瞧不上这当妾的。是以…… 眼神移到沉香头上发间插着的一支东珠海棠步摇,眼睛再是移不开了。眼瞧着这国公府里头的妾侍待太太恭敬客气,袁寡妇早先心中敬畏早忘到脑后了,这会儿眼珠子一动,脸上挂上副笑脸儿,甩着帕子便走到厅中说着话儿的两人跟前儿,抬手便往沉香头上伸去,口中笑嘻嘻说道:“哎哟!这步摇可是好看的紧呢!夫人善心,借我戴戴吧——啊~~!” 说是问话,可手下却是一点儿不慢。偏还有人手更快,圆儿早瞧着这些个女人不顺眼,戒备的厉害,眼见这女人往主子跟前凑,早瞄着呢!不等那贼爪子碰到主子,便一把攥住,冷眼瞪去。 沉香早觉出这女人恶意,只不动声色,见这女人满脸贪欲凑上前来,却是抬眼望沈素梅那里看了眼,见她气得手指都开始发抖,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抬眼朝袁寡妇望去。 偏这袁寡妇被捧的高了,压根儿忘了眉高眼低,被人制住,还不高兴的瞪着眼,叉着腰朝圆儿骂道:“个贼胆的丫头,敢对你家贵客动手,还不赶紧松开,不然老娘定叫你家主子好生收拾你去。” 说罢,竟是一边儿挣着身子,一边扭头对着沉香,贼心不死道:“夫人,我确是爱极了你头上这步摇,你便看在我家太太份上,将它送了我吧!待回昌安侯府,我定在老太太面前替太太多说几句好话……你就送了我吧!” 第56章 昌安侯府 体面日子过得久了,见惯了即便心有坏水儿面上也是笑着,说话曲里拐弯儿的,冷不丁今儿来这么位爽直的……呵呵…… 圆儿瞪大眼睛,一脸的“还能这么不要脸、”的惊讶模样儿,颇觉自个儿很是开眼了一把。沈苏梅却是使劲儿抚着胸口,苍天……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厥过去! 这下可真是,脸皮被人彻底扒下来,丢脸丢到娘家来了,还有没有点儿体面啦? 手指头发抖,指着不断挣扎,眼睛直直盯着步摇的袁寡妇,气恨不平,“你,你这……来人啊!” 沉香一看沈苏梅脸色都不对了,连忙拉着她的手,好生劝道:“姑太太且消消气儿,原也没什么,谁家还没几当子糟心事儿。” 说罢,悄悄捏了捏沈苏梅,示意让她来处置。 终归是婆家的亲戚,轻了重了她这当媳妇儿的总是容易被迁怒。微微抬头,看着一脸不以为意的袁寡妇,瞧她神色,便知这样的事儿没少干,旁人看在侯府面上,自是不好翻脸,她们国公府却是没这等顾虑,当着娘家人的面儿,堂堂侯府太太,张口就是威胁之语,显见这样的话没少说,狂妄的可以!只是,如今到了国公府地界儿,再是没有叫她撒野的道理。 心下有了决断,沉香抬眼望过去,难得笑盈盈的,抬手将发间步摇取下,和气问道:“你看上我这步摇了?” 袁寡妇历来受人礼遇,今儿冷不丁被人拿住,心里那个气儿哟就别提了。这会儿一看这太太娘家的妾笑脸相迎,心道到底是个贱胚子,这不还是不敢得罪她这昌安侯府不是?这东西总归和她有缘。 心里不屑眼中也就露出来,袁寡妇当下端起架子,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仰着鼻子点了点下巴,声音尖利,“是呢!夫人年纪小,这样华贵的步摇怕是有些压不住,不过于我倒是相衬的紧,若是叫我戴了,也才不算埋没了这等好物儿,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却听‘噗嗤’一声,却是圆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会儿已是连忙捂住嘴,低着脑袋,只能瞧见这丫头肩膀抖个不停。 这死丫头,笑也就偷着罢,偏出声来,可不是叫姑太太更尴尬了! 不动声色的瞪了这丫头一眼,沉香仍是笑盈盈的,抚着步摇,朝着袁寡妇,轻声细语道:“依你看,若是不把这步摇送你,便是辱没了这物件儿?” 袁寡妇哼声,神情隐隐露出狂妄之色,毫不迟疑,道:“夫人到底是个明白的,你说的正是呢!” 丝毫不曾看到一旁沈苏梅已是忍不住翻白眼儿了,见过蠢笨的,却是没见过这样蠢的,她的脸面哟—— 沉香声音越发柔软,“你说的是否有理暂且不提,我只知一点,我的东西,便是弃之不要,也断断不会给了你。” 因着沉香面色实在柔和,袁寡妇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待话音落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当下脸往下一拉,指着沉香,便要竖起眉头。 偏沉香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这会儿仍是轻轻柔柔的嗓音,不急不缓,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开口向我索要。我家姑太太就不说了,便是我——这身上戴着的也是有品级的,白身妇人是戴不得。你是哪样人物?不过是昌安侯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昌安侯府的老太太忍你,那是她的事儿。只我国公府却不是你等泼妇作乱地界儿。想要蹬鼻子上脸的作妖,你是来错了地儿。”顿了下,忽的抬高了声音,喝道:“来人,给我绑了——” 袁寡妇原先愣了下,后来反应过来,只觉自个儿看走了眼,竟是把个老虎当成了家猫,只觉自个儿被耍弄了,当下一叉腰,瞪着眼睛,满嘴的骂话刚奔出一半儿,便叫门外几个粗壮婆子拥上前,七手八脚的锁了手臂,只嘴里却是骂的更欢,那婆子里机灵的,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抹布,往袁寡妇嘴里一塞,登时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原本聚在一块儿指指点点嬉笑不已的姑娘们也是安静下来,再不复之前不以为意。 沉香半点眼光不扫过去,只是扭头看着眼睛蓦然瞪大的沈苏梅,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模样儿。 “姑太太一路辛苦,现下时辰不早了,姑太太先稍作休憩,晚些时候爷回来同姑太太一道用膳。” “额——”沈苏梅眨了眨眼,神色有些古怪,点头应道:“也好,我却是有些乏了。”稍一停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劳烦小嫂子了。” 沉香眉梢一跳,脸上神色并无异色,却是起身送了送,到门口时候,沈苏梅步子一顿,朝那群女子瞥了眼,神色厌恶的交待道:“待会儿送她们去侯府别院,叫人看好了,省的生出幺蛾子,老太太来了又不乐意。” 既然这么想来京城,就去别院呆着吧!丢人现眼也只管现到侯府里头,她可是丢不起这个人! 将姑太太安排妥当,回头进到厅里,叫人把这群姑娘给送走,见一群女人都乖的跟鸡崽儿似的,沉香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再看屋里,这会儿袁寡妇已是挣的精疲力尽,跪在地上没了先前跋扈,脸上胭脂水粉糊成一团,看着狼狈极了。 沉香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盖儿,那声响听在袁寡妇耳朵里,只觉得心都跟着一跳一跳的,惊吓的厉害。 半响,沉香睨了眼袁寡妇,淡声吩咐道:“松绑。” 见袁寡妇委顿在地上,缩在一团,再不敢做张做致,心道便是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便把那昌安侯府的老太太哄的一愣一愣的,搁侯府里兴风作浪,那老太太也是真够糊涂的! 再细细讲脑中知晓的关于昌安侯府的情形捋一遍,眼帘微微掀起,淡淡看向袁寡妇,道:“我且问你,你若是有半句虚言————” 后半句略过不提,只是其中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袁寡妇最是个识趣儿不过的,见上头这人不是个善茬儿,自是知道如何做才对自个儿最是有利,当下连忙点头,忙不迭的道:“是,是,小妇人明白,夫人您尽管问,小妇人事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香满意的颔首。 袁寡妇果然是个识时务的,这会儿子嘴皮子利索的很,三下两下的就把昌安侯府里那点儿事儿撩了个干净,沉香自是也知道了自个儿想知道的,……这么说,这会儿昌安侯爷的娇妾怀了身子,你家侯爷不舍得她劳累远行,这才叫你家太太先到京里,把一切安置妥当,好叫侯爷的美人儿住现成的?“虽然上头女人语气实在柔和,可袁寡妇偏偏打了个寒战,头都不敢抬,只死死低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虽是这么回事儿,可,可也不能这么说……秀云,额,姨娘她好歹也是老太太娘家的姑娘,平日里多照看几分也是有的,太太是个大度的,对老太太又孝顺,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儿……姨娘自小在侯府里长大,也是娇贵着长大的,同侯爷亦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便是哪里有了什么龌龊,太太也是不会痛姨娘计较……太太是个能干的,自是能者多劳,再者侯府举家迁回京城,琐事繁多,旁人也应对不来,比起旁人,侯爷自是对太太更信任些……到底是夫妻呢。” 沉香嘴角挑了挑,冷意非常。话说的再好听,可还不是捧着表妹,使唤正室么? 按说这样的事儿实在不该沉香来操心,她也就是个妾的身份,哪有资格挑着国公府正经姑娘的婆家事儿? 眼眸微微眯起,沉香又想起成亲前一夜,沈敬重竟翻墙进她屋子,同她推心置腹说的那些个话,说来除去前头看重她之种种因由,后来嘛……这男人对她着实不错,日子总是糊涂着过不是!况,沈敬重说得也是明白非常,往后这国公府自是由世子承爵,至于太太孔氏,待世子学成归来,自是要将其中缘由一一道说明白。 然后,太太孔氏的前路,便是看在世子面上,怕也只有庙里终老啦!而,到那时,她便能有个正经的身份站在沈敬重身侧,同他缓缓终老…… 这是那个男人给她的承诺…… 好吧,虽说往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沈敬重先撕开了说,在沉香细想之后,却是觉得这是要使唤她料理府中诸事抛出来的萝卜罢了! 可偏偏这根萝卜,她明知缘由却是无法拒绝…… 摇了摇头,将复杂万千思绪晃到脑后,默默叹了口气,嫁了个心眼儿多的跟筛子的男人,就得一辈子劳碌命哟! 将由温转凉的茶杯放下,沉香撑着脑袋,歪着头,淡淡道:“你家侯爷可是说了到京之日是何时?” 袁寡妇听了这话,不是为何脑海里瞬间涌现昔日府中秀云倚在侯爷怀中,立在正屋门前从太太挑衅模样儿,心里打了个突,却是不敢拖延,暗暗掐了自个儿手心一把,连忙回道:“来时侯爷跟太太说了,也不用多久,顶多比太太晚个十来天就到了。” 话音落下,过了好半响,上头都没半点动静,屋子里静的叫袁寡妇心里越发颤颤,好似过了许久之后,袁寡妇怯怯之余,好似听到上头那人轻悠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还是早些来罢,早了早好啊!” 第57章 和离 夕阳斜下,天色渐渐按下来,庭院走廊挂起一盏盏灯笼,晕黄的灯光暖暖的,廊下响起沉缓的脚步声,片刻,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沈敬重走进内室,脱下外衫,沉香接过,搁到一旁屏风上头,转身后,沈敬重牵着沉香往炕边儿上走过去,两人对着坐下,外头丫头送上参汤,沉香抬头端起,扭身递到沈敬重跟前,道:“现下时辰不早了,您还没吃饭罢?先喝些参汤暖暖身子,我叫厨下做碗牛肉汤面,一会儿就好。” 沈敬重一口气喝完,搁下杯子,舒了口气,眉眼柔和下来,笑着望着沉香,应了声,”嗯!“一瞥眼,正好看见炕桌上一叠的纸张,眼眸微动,不禁问道:”信儿到了?” 这话一听沉香就明白了,当下点头,说道:“嗯,这传信儿的手脚倒是利落,不过三两日的功夫,连查待传的就回了我手里了。这昌安侯府也是够热闹的,只这几张纸里便知那府里何等乌烟瘴气,乌乱不堪。” 说着,将那些个纸张往对面一推,忍不住吐槽道:“可是长见识了,这老昌安侯爷倒是情深意重,知恩图报,可这底下一众儿孙可是叫他坑惨了。救命之恩以身相遇——是有这么个说法,可也没见过拿着偌大一个侯府当搭头的……” 当年猎户家的女儿救下重伤昏迷的昌安侯爷,男人身子痊愈之后,凭着女方救命之恩,允下婚约,成亲之后,更是连个侍妾都不曾有,那府里可是干净的跟什么似的。纵的老太太跟佛爷似的,任谁都得捧着。这老太太是个好命的,夫君重情重义,洁身自好,可偏偏到了儿子那儿,却是容不得媳妇儿独宠,千方百计的非要往儿子房里塞人,偏心娘家人也就罢了,到底是血脉亲缘,可帮着当了妾的娘家表侄女儿压制正妻,这可就是不知好歹,里外不分啦…… 沈敬重略略一扫,面色不变,却是将纸重重往炕桌上一拍,沉声道:“愚妇可恨!” 语气微顿,脸上缓缓漫上一层怒色,眉头皱起,“苏梅也是,瞧着是个爽利的,怎的到了婆家,就不中用了,不过是个蠢笨老妇,大字不识一个,她竟是招架不住,那么多年的书都是白念了不成?” 沉香:…… 默默吐槽,这个和念书多少有什么干系?袁家女人母凭子贵,又有自家姑母撑腰,自是腰板儿直的很呢! 想到这儿,沉香记起个要命的事儿,连忙对沈敬重,道:“姑太太回来后,我借着旅途劳顿的说头,叫了平安坊的张大夫来诊了个脉,张大夫是妇科圣手。这事儿我是瞒着姑太太的,原想着不过是我瞎想,没成想这一诊竟真诊出个厉害!” 事关自个儿亲妹子,沈敬重也是上心的很,身子微微前倾,神情肃然,问道:“苏梅身子可是有恙?大夫怎么说?” 沉香道:“姑太太有些宫寒之症,张大夫说,这这病症更像是吃用了寒凉的东西伤了身子。” 话音刚落,沈敬重脸色已是阴云密布。沉香对他周身冷气早就不当回事儿,继续未说完的话,道:“也不知姑太太自个儿是否知情。不过我观姑太太,好似不知。我琢磨了下,原先姑太太未出阁之前,咱们府里应是定时请平安脉的,便是有什么不好的,老早就该看出来了。可我看了往年存档,姑太太身子康健的很,至于吃坏了东西,……姑太太身边儿都有经事儿的嬷嬷,平日里吃用自是细心看着,也是出不了错,到了这人,这事儿也是清楚了,姑太太这宫寒之症,必是到了昌安侯府才得的,再说这病来的无意还是有心,可就是不好说了。” 怕是有心的多!沈敬重也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这种事儿见得多了,再看眼下昌安侯府行事儿,心里已猜了个七八分,心下怒气更是溢满胸膛。 正房多年无子,纳妾便理所应当,这母家表妹进府做妾,便不能是奴籍贱妾,一个贵妾是跑不了的。那妾已是生了个儿子,这会儿肚子里还怀着个,若再是个男孩儿,脚跟越是立的稳了,往后那侯府里姓什么就不用说了…… 再看这上头说的,竟是管着妾侍袁氏的亲爹叫了岳父,这可真是……怕是昌安侯府往后连着亲家都想换了的。 沈敬重冷笑的弹了弹信纸,眼中满是嘲讽。以为天高皇帝远,便是另认一门岳家沈家亦不知情?亦或者,昌安侯府拿沈家当傻子? 若不是同沈家联姻,昌安侯府焉能有今日这般体面,京里公侯家的破落户还少?刚发达几年,就想着过河拆桥? 当真可笑——! 沉香瞧着沈敬重脸色,心里也觉着这事儿窝火,若真是昌安侯府寻了龌龊法子害了姑太太,想凭着无子拿捏姑太太,甚至国公府,可真是下三滥的招数,无耻的很! 闷闷吐出一口气,沉香轻声道:“我已叫人去查了,估摸着明儿就该回来了,等查明真相,也好早做对策。” 正好,这时候外头丫头回禀,汤面做好了,沉香连忙叫人端上来,自个儿亲自摆好碗筷儿,抬眼望了沈敬重一眼,这人还沉着脸,一脸杀气呢! 抿了抿嘴春,沉香直起身子,把筷子塞到沈敬重手里,好意劝道:”甭气了,为了那些个下三滥,气坏自个儿身子可是不划算。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索性也是不急了,左右不会再糟了,如今姑太太回来了,等弄清楚,你亲自去问一问姑太太,看她是个什么意思?这事儿说一千道一万,也得姑太太自个儿愿意拿主意才成。别急,这一半天儿的,就回信儿了,到时你给姑太太狠狠出气就是,别跟自个儿过不去,快吃罢,再不吃面要坨了。“沈敬重不是个爱跟自个儿过不去的,事已至此,帮着妹子处置妥当才是正理。虽不知昌安侯府是否有意谋算妹子,可到了这会儿,他也不用知道,瞧了那昌安侯府那乌糟模样儿,不管妹子如何作想,他已是打定主意,再不允妹子回去,叫那贱人磋磨。 心下微定,沈敬重看着沉香眼中难掩担忧,心中不由一暖,当下握着筷子,低头大口吃面不提。 等到第二日,信儿果然送了回来,沉香拆开一看,忍不住胸口一闷,饶是早有猜测,可这真相到底是更叫人恶心—— 那寒凉的吃物,竟不止一人插手,侯府那个老妖婆,竟是早于沈苏梅成亲三月之时,便趁着儿媳请安,拿了搀了药的银耳羹,佳作好意体恤,连着吃用一年,实则害了沈苏梅难有身孕。再有那侯府二房太太,打着算盘长房无嫡子,侯府爵位二房便多了几分希望…… 更有后来那位袁家姨娘,心思更是恶毒,因着有子傍身,寻了那肮脏物件儿意图绝了正房子嗣……虽事终不成,可其心可诛! 沉香拿了信儿给沈敬重,沈敬重看过,也不迟疑,寻了沈苏梅,将差来之事儿一字不漏的说了,沈苏梅静静听完,沉默片刻,抬头望着兄长沉怒模样儿,竟是平平静静,语气淡淡,却是坚定的一字一句,道:”兄长,我要和离!“ 第58章 话唠 沈敬重得到满意的答案,离开时脚步都轻松几分。 回到院子里,沈敬重嘱咐沉香,:“苏梅说要和离,她总算是还没昏了头,这还像是我沈敬重的妹子。回头,你多上心些,她虽是面上不显,不过怕是心里不好受,得空你多开解开机她,那等龌龊人家,离了才是好事儿。” 沉香听得嘴角一抽,看着沈敬重一脸的嫌弃,虽不对自个儿的劝解能力抱有希望,却仍是点头应下,颇有保留的说道:“成,我试试罢!” 老天保佑,姑太太,额,好吧,马上就该是姑奶奶了,那么个傲娇模样儿,也不知她劝不劝的来呢? 阿弥陀佛,她只敢保证尽量不打起来,成么? 心里头再是吐槽,该做的事儿还得做,平心而论,但凡是个女人,遇到这等事儿,心里头怕是都不会怎么舒坦,不过怎么说呢? 沉香捉摸了一路,到了沈苏梅屋里,两人坐下,沉香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心下越是紧张,脸上神色越是寡淡,半响,才干巴巴的开口道:“姑奶奶这段日子过得可好?厨下做的饭菜可还合胃口?爷前儿还说姑奶奶瞧着瘦了不少,很是得好生补一补,咱们府外头庄子上供有新鲜的牛乳,每日里都着人送来,不拘做了吃食,还是净面洗身子,都是极好的,若是姑奶奶不习惯那股子膻味儿,也是不怕的,用些茉莉花亦或是杏仁儿煮了,还有股子清香,很是不错……” 越说这,沉香脸上越是僵硬,心里已是如万马奔腾般沸腾起来,惨了,惨了,瞧瞧自个儿这是说的什么呀?都偏到十万八千里外头去了,不是说好了来劝慰失了婚事儿的女人,或是做同仇敌忾之势把那昌安侯府痛骂一通,好叫这姑奶奶心里舒坦些——来时路上想的好好的,怎么嘴巴竟是不听使唤呢? 正兀自懊恼着,耳边徒然传来“噗嗤!”一声清脆笑声,沉香顿时止住已是不知跑到哪里的话,抬眼看向沈苏梅,发现她竟是笑开了花儿一样,脸上再无傲然模样儿! 尤其瞅着沈苏梅望过来戏谑眼神儿,沉香控制不住的红了脸颊……羞哒! 强忍着捂脸的冲动,沉香缓缓垂着脑袋,盯着斜对面一尊青铜小鼎,做专注思考状! 天知道,在她没把这股子不好意思的情绪消化完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抬头的,绝对不会!!! 沈苏梅看着眼前小女人看似脸色清淡,实则眼中难掩羞窘的模样儿,拿帕子按了下嘴角,强压下嘴角不断涌动的笑意,看着沉香的眼神儿柔和,多了几许以往不曾有过的亲近之色。 原先未曾见面之时,她便从兄长来信中,不止一次的提到一个叫沉香的女子,语气是难得的亲近柔和,她便不自觉的上了心。后来嫂子不知犯了何错,被禁了足,再后来这位沉香姑娘变成了兄长身边儿如夫人,亦是兄长唯一的女人——至少是继孔氏之后,唯一的一个! 说来,她是出嫁女,兄长后宅之事儿不该多问的,只是做大妇的,对做妾的,都不会有甚好感!她亦如是。 不过心中如何作想,她还没蠢到表现到脸上。然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看着这女人和这府里,她却是越发心惊。 后宅,田产,甚至兄长书房,她都能随意入得。更别提连兄长亲卫都对她言听计从—— 这哪里是做妾的,说句不好听的,便是连先前的大嫂孔氏,都不曾让兄长这般信任看重过,自然,孔氏那时也是不稀罕就是了! 几日之间,她便明白了,兄长这是拿沉香当正房呢!只是插了个名份儿,也不过早早晚晚的事儿。 虽说她有些为孔氏不值,可心里忍不住好奇,孔氏——她到底做了何事儿,使得兄长厌恶至此! 然,这些都不该是她该过问的! 谁让他跟兄长才是嫡嫡亲的亲人呢!虽是凉薄,可人心向来如此,她亦不能免俗! 这话扯远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沉香夫人,倒是很难让人讨厌,尤其看着一副眼巴巴却言不达意时候钠盐懊恼的模样儿,根本还是个小姑娘——额,好吧,是个喜好板着脸的小姑娘! 如此一来,她倒是对交好这小嫂子,也是不怎么排斥了。毕竟,她这性情还挺和她性子……是以,沈苏梅也不吝啬脱掉面具,坦诚一些! 心中万千思绪,也不过转瞬之间。沈苏梅定下决断,面上笑意冉冉,开口道:“我知你意思,多谢你这番心意,我心领了,只是同你说句实话,离了那恶心男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悲意。” 沉香抬起眼帘,看着沈苏梅眼中凝聚不散的傲然之色,心道一声果然,面上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诚心实意,道:“姑奶奶说的极是,昌安侯府确实污糟不堪,姑奶奶离了那地儿也好。旁的不说,姑奶奶有财有貌,又有爷看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成,这日子总是一天天儿过着,若是能挑拣,自是得按着怎么痛快怎么过得好才是!” 话没说出口的是,若是姑奶奶你乐意,便是往后再不嫁人,养一二面首,也不是不成! 只是这话,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虽她却是见过那般女子,却也是前世跟着那老乞丐开的眼界,如今说来,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心上过过瘾还成,若是真那般,她却是受不了滴! 两人就这么缓缓说开了去,倒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还算不冷场! 沉香在沈苏梅屋里呆了两个时辰,回自个儿院子里时候,天色已是渐暗了。 进到屋里,沈敬重已是倚在炕上翻着本书看着,沉香走上前,脱了鞋坐到炕上,给自个儿到茶,连着喝了三杯,才觉得嗓子眼儿不是那般难受了。 沈敬重看着审此案够狠狠舒了口气的模样儿,轻笑出声,问道:“怎么?跟苏梅说的如何?” 沉香叹了声,忍不住吐槽,“姑奶奶真能说!” 原以为是个傲娇高傲的,细细相处才知道,那家伙压根儿是个隐形话唠儿,只她自个儿说还不过瘾儿,还非得要她时不时搭腔才成,可真是…… 她的这个嫩嗓子哟!!—— 瞧着自家丫头一脸“真是受不了!”的表情,沈敬重心里一了,竟是起了狭促心思,把书册丢到一旁,上前将沉香一把抱起,安在自个儿怀里,笑着说道:“你倒是跟苏梅挺和性子。说的时辰可是不短。“沉香:……我倒是想回来,可你妹子拽着袖子非要人听她说,不然还不乐意,其实我耳朵听得都疼了好么! 沈敬重哪样的人,看着怀里小女人一脸”你想多了,事情不是这样哒!“的表情,眼中笑意都快溢出眼眶,越发忍不住调笑几句。 说笑之后,两人谈起正事儿,还是关于沈苏梅的,和离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其中要做的事儿多着呢! 沈敬重抱着沉香,身子往后一靠,沉香顺势趴在他胸口,索性就拿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做靠枕,手搭着下巴,听男人声音低沉,“昌安侯一家子,明儿就到京城了,到时见了宅子无人收拾,定会好一通闹腾,寻苏梅的不是。说不得立时就得遣人来,寻了借口叫苏梅回去,再为着他那一家子当牛做马……这和离的事儿拖不得,赶紧了了才是要紧,索性咱们也是有所准备,我心里已是有了章程。” 说话间,把自个儿打算跟沉香交待一通。话落,眯着眼默了半响,再开口时候,语气中已是多了些冷意,道:“苏梅离了他家,嫁妆田产一应陪嫁物什儿,一样也不能留给那些东西。再者,我沈敬重的妹子不能被人欺负还没个回声儿的,这口恶气不出不成,香儿,明儿还得你出马一遭,替你夫君我好生收拾收拾那起子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到底是跟着多年的人儿,闻弦歌而知雅意,沉香眼珠子动了动,抬了抬下巴,问道:“你是说,要闹一场,还要往大里闹,最好人尽皆知才好。” 沈敬重眼睛精光闪亮,满是赞赏欢喜之意,手下却是轻轻抚着沉香,满是柔情,颔首赞道:“正是如此。这世道甭管道理在哪边儿,为难的多是女人。这事儿苏梅不好出面,自是娘家人出头才是正理,咱们家说来算去,也是你才最合适。明儿去了,你放开了闹,怎么痛快怎么来,甭怕,便是有什么后果,还有我呢!” 沉香琢磨了半响,明了了去,这让自个儿出马,显是动手的多。这是叫她甩开膀子只管揍的意思呀!这个差事儿可以有! 沉香忍不住两眼放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抬起身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旁的不敢说,揍人我还在行的很,你放心,明儿我肯定把那个负心汉打出一副猪头脸来,好叫他涨涨脸面。” 沈敬重笑看不语。只是瞧着身上人儿把自个儿胸脯拍的啪啪作响,盯着不断颤动的高耸之处,眸色见沉…… 夜色已深,红烛高照,低声吟语,柔情蜜意自是不提。 第59章 准备开撕 第二日,天边儿泛起白肚皮时候,厚重的城门被六个士兵将将推开,城门外头已是排起老长的队伍。 等到太阳正直高空,渐至正中时候,城外一队马车渐渐往城门方向走来。 这行人不是旁人,正是昌安侯及一干女眷。 车队正中靠后一个气派马车之中,一个艳装妇人斜斜倚靠在身后丫头身上,宽松的衣衫掩着微凸的腹部,此刻正由着丫头给她揉着肩膀,妇人眼皮微垂,斜撑着脑袋,懒懒开口问道:“到哪儿了?” 身后丫头连忙回道:“回太太,已是到了城门口,晌午时候应是能到家。” 夫人嗤笑一声,眼也不抬,只嘴角勾起一抹嘲意,笑容意味不明,“这可是好,眼见午膳是有着落了,那女人定是安排妥当,咱们倒是只管吃现成的就成。” 丫头是妇人身边儿的老人儿,自是知道“那女人”指的是谁?此时忙堆起笑脸儿,奉承道:“太太说的是,太……那女人惯会装模作样儿,整日里一副傲气模样儿,偏对着谁都没个好脸色,侯爷自来最是烦她,便是她把庶务打理的再好,在侯爷心里仍是不及太太半分。” 丫头马屁拍的响亮,嘴巴利索的很,显是经常干这差事儿。 她嘴里这位太太,不是旁人,正是昌安侯爷的爱妾,庶长子之母,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儿,袁姨娘是也。 这袁姨娘宠爱颇浓,性子不乏张扬,有些个巴结着的仆妇,暗地里称一声太太,也不是没有。 丫头跟着袁姨娘时日久了,自是知道主子心意,这不当人前之时,太太,太太的,叫的很是顺口,自然,袁姨娘听得也很顺耳就是了。 听了丫头一席话,袁姨娘这才睁开眼,勾着唇角,笑意浓浓,道:“你倒是长了张巧嘴儿。” ###################################################### 眼见晌午时候,马车果然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只是院门紧闭,浑然不似迎人模样儿,不禁叫人暗生疑惑。 昌安侯爷皱着眉头,同小厮道:“去敲门,问问怎么回事儿?” 前头仆从跳下马车,一溜儿小跑跑到门前,过了会儿又是跑回来,脸上却是为难的紧,磕磕巴巴的回道:“回禀侯爷,奴才把门叫开了,问了里头人,说是,说是太太,太太她……” 看着小厮结结巴巴模样儿,昌安侯爷眉头蹙的越发紧,不耐道:“太太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小厮打了个激灵,垂着脑袋,一口气儿说了个完,“说是太太她自回京那日便回了娘家,从那以后,再没回来过,这宅子也无人打量,现下是不能住人啦。” 昌安侯爷一听,脸上满是怒气,一甩车帘,兀自跳下马车,往里头看了会儿,脸上越发黑的滴水,再回头瞧了眼马车上等着的老娘,满心恶气再是忍不住,高声斥道:“去,让伺候太太的婆子把太太叫回来,婆母归家,她做媳妇儿的也不知迎接,这是哪门子的教养,我倒要问问,她沈苏梅这是要干什么?不知道一家子老小都等着她?” 满场一片寂静,不一会儿外头进来个丫头,冲着昌安侯行礼,娇声软语,道:“侯爷,老太太叫奴问一声,怎的到了家门口还不让进门的?也不见太太前来问安?想要问问可是太太有哪里不满,不乐意老太太归家不成?” 这是来问罪的!只是问的是沈苏梅的罪! 昌安侯爷看着老太太身前儿的丫头,长开嘴正要说些什么,一旁跑了个小厮低声回禀道:“侯爷,太太陪嫁的丫头婆子一应人等,都不在,说是那日太太回娘家后,没几日便把这些人都叫了去。不光如此,便是宅子里太太陪嫁的物什儿,统统都叫人搬走了,说是太太让搬的,如今是一样不剩了。“小厮说的心惊胆战,昌安侯爷听得愕然不已,随即满腔怒火涌到胸口,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一旁原本问罪的丫头此时已是张大嘴巴,满脸都是惊诧。 饶是她再不知事儿,也知晓这搬回嫁妆,可不是小事儿! 若不是不想过了,这些嫁妆万万是搬不得的~! 看来太太是狠了心啦~! 丫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瞧瞧瞥了眼侯爷,悄不声儿的提着裙摆往老太太处报信儿去了。 太太要作妖,可得叫老太太知道才好! 昌安侯爷脸色铁青,他不是笨人,里头道道儿自是明白。虽不知沈苏梅这是闹得哪门子幺蛾子,可这事儿却是大了。这会儿,便时不愿,也得往国公府走一遭了。 真是!这沈苏梅好好的日子不过,偏闹腾个甚?真是无事生非,叫人烦扰! 昌安侯爷重重吐出口气,背着手,沉着脸,步子重重的往外头走去。 这一溜儿的马车挡在街上,可是把路都堵严实了。得先把人安顿了才是! ############################################ 那厢,早派人盯着昌安侯府一众人的沉香,这会儿听着底下人回禀,竟是连着从进城门后,昌安候等人说的话都一字不落的学了来。、沉香听到侯府老太太跟前那丫头问罪的话,神色忍不住冷了冷,扭头看了眼一旁静坐不语的沈苏梅,竟是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平静的很。 沈苏梅见沉香看她,想了想,从丫头手里接过张单子,递给沉香,说道:“小嫂子,你甭替我担心,他们一家子是个什么德行,我早就知道了。往后我跟他们就没什么干系了,自然不会为着不相干的人伤神。诺——你瞧瞧,这是我列出来的嫁妆单子,先头大件儿的我叫人搬了回来,田产铺子的地契也在我手里,这单子上列的都是小物件儿,大多是叫他家里老太太托了说辞,或明或暗的拿了去。” 沉香大致扫了一遍,心中暗暗咂舌,暗道,果不然是国公府的嫡亲姑娘,这嫁妆,啧啧,便是手指头缝里露出去的好东西,也是难得的珍品,怪道那侯府老太太把持不住呢! 不过,这些东西确实不能白白送了那些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正兀自想着,耳旁传来沈苏梅淡淡声音,道:“……若是他们好歹有个人样儿,我权当丢了也罢。可是,哼……老太太,还有那些个人,我最是清楚不过,拿了我东西只当是应当应分的,媳妇儿的嫁妆就跟她自个儿的东西一样,我若是用了,她比我还要心疼呢!她们母子统是一样的人儿,不会念我的好不说,怕还觉得我小气儿,拿了边角料敷衍她们呢……出力讨不着好!我才不当那冤大头,索性一样不落的全还回来,我就是拿着赏人,也不留给那些白眼狼儿。“沉香默默的放下适才遮着脸的单子,脸色幽幽,暗自腹诽,说好的不生气不是?可您这满脸的杀气,涂抹星子差点儿喷我一脸的模样儿,像是不生气的——么?!! 憋了憋,也不知怎么的,沉香到底忍不住嘴贱的问了句,“你不是说,不会为着他们家人生气么?” 沈苏梅霍然站起,叉着腰,逼近沉香低吼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我不生气!” 最后一句话,声音霍然高了八度。 沉香默默的后仰着身子,默默的擦了一把脸上喷的口水,木着脸,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好吧,你没生气。” 真是特么的长见识了好么!头一回见人这么不生气的好么!真是特么的啊啊啊! 刚用了午膳,外头就传信儿进来,说是昌安侯府的人来了,求见姑奶奶。 沉香转头看了沈苏梅一眼,沈苏梅正垂首抿茶。沉香问了句,“你见么?” 沈苏梅摇头,道:“不见了,左右来的定不是昌安候。” 沉香闻言,往回禀之人望去,那人机灵回道:“姑奶奶说的是,那人自称是昌安候身边儿的小厮,说是奉侯爷之命请姑奶奶回去主持大局。”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沈苏梅忍不住笑出声,眼中满是嘲讽,朝沉香道:”您听见了吧!他那人,若是不到了紧要关头,定会心存侥幸,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话音调子拖得长长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陶侃,“来咱家,在人家看来,那是折腰来着,委屈着呢!” 可当初侯府起复,能有今日繁华,确是国公府一手扶持,一手提拔,父兄心疼她,连着夫家也操心着,昌安候能有今日,凭着的不过是国公府早早的把路给铺平了,只等着他走…… 偏那人还以为自个儿雄才伟略——简直狗屁。出嫁之前,兄长便明明白白告诉她,看上昌安侯府,不求着他能干,前程远大,只看在老侯爷是个痴情的,家里干净,想来子肖父,她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旁的,有娘家帮衬,一辈子平平安安富贵到老也是美满了。 可谁知好竹出歹笋,老太太又是是个拎不清,没了老侯爷镇着,整个侯府都不像个样子,日子到了如今,她也是够够的啦! 她这一生,为着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操劳费心,还得不着个好字,这样的活法,她不愿! 对啦! 说到底,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愿,不愿—— 沉香见她这模样儿,把那单子递过去,吩咐底下人,道:“你去把这单子给那人,就说这是姑奶奶要交给昌安侯爷的,让他捎话儿,就说,事到如今,闲话再不必提,我家姑奶奶不愿跟他过了,好歹也做了几年夫妻,侯爷还是好聚好散吧!和离书自有国公爷跟侯爷交涉,这单子上的东西,都是姑奶奶的嫁妆,往后就是两家人了,这和离之后,婆家再没有扣着媳妇儿嫁妆的道理,侯爷是个明白人,还是早些归还才是正理。” “啪!”的一生脆响,茶盏摔得粉碎。 昌安候爷胸膛起伏的厉害,脸色紫涨,而后变得铁青,底下跪着小厮死死垂着脑袋,身子忍不住发抖,看在眼前来回走动的绣着祥云黑布靴子,咬着嘴唇,一动不敢动弹。 “好啊,好,真是好!沈苏梅——好一个沈苏梅。” “沈苏梅怎么了?”门外传了一道声音,昌安候爷回身望去,顿时一怔,随即连忙迎上去,道:“娘,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歇着?” 门外一艳装妇人扶着一老妇,跨进门槛儿,昌安候爷上赶着上前,扶着另一边儿,等袁老太太坐下,已是满脸不悦,等不及质问出声,道:“刚才你说沈苏梅?哼,我就知她是个不省心的,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昌安候爷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外头徒然窜进来个小厮,一下子扑在地上,失声急道:“侯爷,不好了,外头,外头来人打上门啦!来人气势汹汹,奴才们实在抵挡不住,他们,他们已是打到二门外头了。” 第60章 无耻 昌安侯爷惊诧之下,已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也顾不得老太太她们,当下猛地迈出两步,瞪着报信儿之人,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打上门?是谁?你说清楚。” 小厮急声回道:“是,是太太娘家来人,有好些个生面孔,不过,奴才认得那领头之人,正是太太的配房沈孝。” 话音一落,侯府老太太已是拍着桌子,痛骂出声,“我就知道沈苏梅是个不安份的,儿啊,你瞧瞧,你瞧瞧,哪家媳妇儿敢低着娘家人打婆家,也只她沈苏梅敢,没教养的东西。往日就看她最是个内里藏奸的,今儿看来,果真不是个好的。” 说着,阴沉着脸,声音尖利, “咱们侯府可不是她们沈家撒野的地儿,去,把家里人都叫上,拿了棍棒把沈家人赶出去,统统赶出去,叫她们沈家人给沈苏梅传信儿,我昌安侯府再不敢要这不义廉耻的媳妇儿了。” 最后一句,趋势转头看着昌安侯爷说的。 袁老太太不知沈苏梅已经巴望着赶紧跟她儿子和离,这会儿还想着借此拿捏沈苏梅,好叫她再“孝敬”些好物儿,最好能拿了把柄,此番推了大孙儿往她名下记作嫡子才好…… 人家还不乐意当你儿媳妇儿着! 昌安候爷脸色黑沉得都能滴出水来,听了这话,心里越发憋闷,可这样的事儿着实丢脸的很,他是实在说不出口。 况且,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顿了下,冷不丁上前踹了那小厮一脚,满腹怒气发泄而出,怒吼道:“还楞着作甚?没有的东西,那么些个人竟拦不住他们,要你们吃干饭的。走,随本侯爷去看看,这沈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说着,一步当先,先跨出门去。只是那身影儿仿若逃窜,说不出的狼狈模样儿。 “不老昌安侯爷贵脚受累,沈家到底何意?侯爷马上就知道了。” 声音响起刹那间,昌安侯爷身子一顿,刚落到门外的脚放定,难掩惊诧的抬眼望去,便见一众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女子缓缓而来,昌安侯爷眼睛眯起,往被人或压着或踩着制伏的自家小厮仆从,眉心忍不住突突一跳,视线微移,将出声那人细细看了眼,然后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是个眼生的,只是瞧着年纪,可是不大,这沈家如何出了这么个人物儿? 来人正是沉香是也! 只昌安侯爷纳闷这一会儿,沉香已是如入无人之境,视若无睹的越过浑身僵住的昌安侯爷,施施然的进到厅中,身边儿机灵丫头圆儿忙紧走两步,用帕子拂了拂椅子,恭敬的请沉香落座。 神态之间,那份儿对于昌安侯府的轻蔑鄙视跃然脸上,生怕这侯府中人瞧不见似的。 果然,不说旁人,只袁老太太先就受不得了,她一辈子顺遂,夫君宠着,儿子奉承着,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可是一点儿都忍不得,当下气得脸色发青,手指抖索着,指着沉香,厉声问道:“哪里来的小蹄子?不问主人,便径自落座,真是没教养?” 这时昌安侯爷已是阴着脸转身回到厅中,缓缓走到上首,坐到老太太身侧,好似不曾看见袁老太太发难,竟是兀自低头抿了口茶。 这会儿工夫,沉香已是把屋子众人扫了个遍儿,视线在老太太怀中稚儿和身侧艳装妇人身上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听见袁老太太谩骂,垂眼顿了下,而后直直望着低头默不作声的昌安侯爷,脸色清淡,语气毫无起伏,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同侯爷素不相识,侯爷知道我是沈家人便成。我的来意,向来侯爷是知道的,毕竟先前我家已是让贵府小厮传过信儿,只是瞧着侯爷迟迟没有动静,心生疑惑,便想着恐是拿小厮不曾把话带到,还是我亲口同侯爷再说一回吧!” 说着,看着昌安侯爷徒然铁青的脸色,沉香好整以暇的一字一顿,道:“我家姑奶奶欲与侯爷和离,今日我便是来清点我家姑奶奶的陪嫁,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定是不会把着妇人的嫁妆不放。” 屁的,那么大笔嫁妆,他不动心才怪哩! 沉香默默的撇撇嘴,心道这话可是先把自个儿恶心个要死,她这么帮着姑奶奶收拾男人,也是够拼啦! 自然,“顶天立地”四个字,便是沈苏梅叮嘱沉香甩到昌安侯爷脸上的。 话音刚落,昌安侯爷还未曾反应,“和离”“嫁妆”一干字眼儿,犹如雷点儿,瞬间引爆了袁老太太心中熊熊怒火,一下子从椅子上挑起,叉着腰,瞪眼怒骂:“你个杀千刀的,黑心烂肺的东西。沈苏梅那个小贱人,还敢提和离,她那斗鸡模样儿,我儿愿意要她,已是她积了三辈子的福气,不然就她那丧气样儿,还是个不下蛋的,站着茅坑不拉屎,早该叫人休八百遍了。还敢提和离,放他娘的狗屁,以为自个儿是什么香饽饽,” 袁老太太出身乡野,富贵大半辈子,可大字却是不认识几个,腹中骂语实在匮乏的很,到了气急时候,还是小时候村中泼妇骂架那套记得清楚,使唤着也顺嘴。 这会儿她跳脚怒骂,正觉词穷,心里一想起“嫁妆”二字,那就跟戳了她的肺管子一样,只是嘴笨的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经意扭脸之间,却是灵台忽的一通,袁姨娘抚着肚子的模样儿,印到她眼中,随即深入心底,这一刻,好似福至心灵,袁老太太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尖利喊出了破音儿,因着使劲儿脸都憋红了,眼中却满满兴奋,连声骂道:“想走是吧,成!可不能和离,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这,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我侯府要休了她,对,就是休了她。” 至于嫁妆,休弃之妇是不能要回嫁妆的,哎呦嗨!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只要休了她,这嫁妆她可是拿不走的,自个儿手中那些个好物儿,也是保住喽,呵呵!这可好啊!!! 袁老太太半辈子都没耍过心眼儿的人,就那么点儿小鼻子小眼睛的,沉香抬眼过去,便是袁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只是…… 眼睛微移,顺着袁老太太目光望过去,恰好瞧见那艳装女子嘴角未来及掩去的得意笑意,顿时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清清淡淡,却是冷意盎然,手指缓缓指住袁姨娘,吩咐道:“圆儿,去,给我掌她的嘴。” “是!” 应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圆儿挺着胸脯,挽起衣袖,抬脚迈步,二话不说,上前抡圆了给了袁姨娘个大嘴巴子。 可怜袁姨娘笑容僵在脸上,正要喊叫求救,可圆儿动作利索,眨眼间只是挨了一嘴巴子,身子一个趔趄,退后两步,倒在身后丫头怀中。 回过神儿来,袁姨娘一脸的怨毒,恨恨的瞪着沉香,正要开口,不妨另一个嘴巴子已是扑面而来,接下来,只听“啪啪啪”的声响接二连三,间或往日娇媚软语的袁姨娘,此时声音犹如杀猪般嚎叫,那吃痛忍不住而出的“嗷!!”的一声粗叫,可教昌安侯爷吓得身子一个激灵,手中茶杯一个不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摔的粉粹。 沉香斜睨了眼过去,眼中满是轻鄙,自个儿缩着脑袋,只叫老娘先头撒泼,这样的窝囊废,难怪沈苏梅看不上眼! 眼见这昌安侯爷装傻,想凭着老娘昧下好处,沉香心里恶心透顶,再是不乐意跟他们虚与委蛇,索性来时不过是为姑奶奶出气,还是按着她的法子罢了。 想了想,沉香冲着一旁沉默立着的沈孝一招手,却是转身朝着昌安侯爷淡声说道:“看侯爷这模样儿,想是不乐意把我家姑奶奶的嫁妆拉回去。也罢,来时我家姑奶奶就给我说了,她的那些个物件儿,便是全都砸了,也不愿将半件儿留给她厌恶恶心之人。” 说着,不看昌安候倏然变色的模样儿,对着沈孝点头,淡淡吩咐道:“单子你拿着,东西你也认得,可是记清了,咱们只砸自家的东西。” 沈孝躬身应是,声音响亮铿锵,回道:“夫人放心,奴才记得牢牢的,定是不会认错。” 才怪,来时早分说明白,砸的就是他们昌安侯府! 心知肚明,可面上还是得作着,沉香一挥手,“去吧!早完早了。姑奶奶还等着回去给你们加菜呢!” 沈家众人磨刀霍霍,齐齐高声应是, “是!” 话落,一哄而散,接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入耳,昌安侯府的热闹,这才刚刚开始! 第61章 虐渣 沈家一众人来之前,叫教沈苏梅叮嘱好了,到了昌安侯府,可劲儿的砸吧!尤其沈苏梅身边儿丫头婆子满脸兴奋的给出主意,重点得好好招呼袁老太太和她那当了宠妾的侄女儿,虽说不能直接上手揍她个的,可敲山震虎却是可以。 这不,这会儿沈孝手里攒了根木棍,故作不经意却总是绕着那群以袁老太太为忠心,花容失色的女眷们,棍子一扫一落间,清脆碎裂声不绝于耳,而他下手的角度却是刁钻极了,瞧着碎片横飞,吓人的不得了,实际却是伤不了人,可就这么着,那群女人满脸惊恐的模样儿也是瞧着让人心里很是解气…… 眼见老娘和爱妾被吓的哇哇大叫,你撕我扯恨不得扯了旁人挡在前头,半点儿姿态全无,昌安侯爷牙齿咬的咯咯响,浑身僵硬立在原地,气的身子都抖落不已,脸色难看的要命,已经说不出话来。 当然,此时此刻,便是他说了什么,也是不顶用的,也没人听不是! 眼见自个儿家里被人如入无人之境,很是撒野放肆。昌安侯爷只觉颜面无存。 这时,忽的“啪擦”一声,裂了一半的花瓶恰巧砸在他脚下,昌安侯爷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看了那些碎片一眼,重重的吸了口气,忽的低喝一声,瞪眼望着沉香,阴沉的开口,道:“让他们住手,沈苏梅不是想和离么?本侯成全她。” 沉香悠悠的抬眼,神色淡淡,只眉头略挑了挑,不置可否。 昌安侯爷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声音里满是怨恨,阴阴的说道:“叫她来,这和离只我一人可不成。好歹我跟她多年夫妻,和离之事,我和沈苏梅当面谈。本侯不管你在沈家如何威风,可如今只要我跟沈苏梅一日未和离,我们就还是夫妻,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儿,就不老旁人费心了。” 甭管沈苏梅出什么幺蛾子,只要她露面,他就有法子叫她改口,往后再不敢提半个离字。 他还不曾说什么,这女人就敢嫌弃他?真当有个跋扈的娘家就能为所欲为,说来还是他对沈苏梅太好了些,叫这女人不知敬畏,男人想要对付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除非她想叫自个儿那些个私密事儿人尽皆知,不然他倒要看看沈苏梅脸皮有多厚! 昌安侯爷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眼底算计俱都被沉香收在眼底。 神像脸色突然一沉,她自来五感灵敏,对昌安侯爷这浑身溢散不止的恶意自是全盘接收。 瞧着男人眼底龌龊,再细细思量他话中意思,竟是非要见了姑奶奶亲口谈说……这个……心底猛然一颤,沉香暗自一凛,却是眼眸渐渐眯起,瞅着昌安侯爷的眼神儿不善起来。 这男人,还真敢? 怪道姑奶奶说他不是个东西? 如今看来,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畜生~~! 这等无耻主意都想的出来,当真该死~~!! 心念电转,沉香周身生出冷厉之色,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竟是沉了下来,盯着昌安侯爷,声音冷冷的缓缓道:“侯爷还知道夫妻情谊?” 昌安侯爷听得一愣,随即对上沉香的目光,顿时生出一股子无所遁形的感觉,忍不住心底一颤,然而不过眨眼功夫,却是轻笑出声,缓缓摇着脑袋,脸上得意毫不遮掩,道:“本侯自然知晓。只是,若是你们沈家无情,本侯迫于形势,自是逼不得已。” 便是看出他所想又如何?投鼠忌器,沈家总得顾忌着沈苏梅的名声,便不能拿他怎么着! 若不是沈家咄咄逼人,意图压在侯府头顶撒野,多年夫妻,他也不是那般绝情不是! 想到这儿,昌安侯爷竟是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笑意盎然的说出威胁之语,道:“说来苏梅除却性子强了些,为妇嫉妒了些,对本侯娘亲也不甚孝敬,不过本侯素来大方,今日之事,却是惊讶本侯娘亲,然,只要沈苏梅跪下,认错赔罪,沈家赔偿我侯府一应损失,本侯便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最后四字出口,昌安侯爷已是昂着下巴,满眼鄙睨之态。 原来竟有人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不,应该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沉香气极反笑,瞧着昌安侯爷的眼神儿就跟看傻子差不多,心中只觉无甚可说,却是轻轻一笑,缓缓摇了摇头,慢吞吞吐出一句,“看着人模人样儿的,不想竟是个傻的——真是可怜!” 随即,不理昌安侯爷霍然绷住的脸色,转过身子,斜斜撑着脑袋,姿态悠然的看着沈家众人动作。 也是她着想了,竟是想着跟个畜生讲理! “你……” 眼见沉香兀自扭过头去,竟是对他一副无视轻蔑模样儿,昌安侯爷只觉被人羞辱,心底一股火气猛然窜得老高,恶从胆边生,竟是气昏了头,想也不想,抬脚上前,挥起手掌就想给沉香一个厉害瞧瞧。 “贱妇无礼——啊……” 沉香眼神冰冷的缓缓移到昌安侯爷脸上,手下不动声色的又使到八成力道,伴着昌安侯爷一声惨叫,只听“咔擦!”一声,昌安侯爷那举到半空的手臂,竟是落下个不自然的弧度……断了! 沉香心道,姑奶奶我正等着你呢!早看你不顺眼,想揍你很久了,偏你自个儿送上门,却是怨不得我了! 手中忽的一松,昌安侯爷已是面色惨白,跌到地上疼的打滚儿。 沉香缓缓站起身子,一边儿挽着袖子,一边儿盯着地上之人狼狈模样儿,一字一顿的缓缓道:“侯爷真是好本事,好威风,竟想教训起我沈家人来了!不过,对着个女人动手,侯爷可是个‘真汉子’。既然侯爷先动手,我接着就是。还望侯爷不吝赐教,好生叫我领教领教昌安侯府的威风才是。” 最后一字话落之时,沉香已是单手拎着昌安侯爷的衣领,高高举起。 昌安侯爷脸色涨得通红,手上胡乱抓着,使劲儿的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沉香也不想跟他说话。只见她眯着眼微微一笑,忽的一个拳头奔出,随即如同雨点一般砸在昌安侯爷脸上…… 昌安侯府好歹也是一男子,可在沉香手中,却如同沙包一般,一会儿撩到空中,抬腿就是一记狠踢,一会儿又跟踩蚂蚁似的,冲着男人那张脸狠狠踩跺,等到脚累了,干脆就蹲着,左一拳右一拳的,可副架势,别说侯府众人,便是沈孝一干人等,都看的傻了眼。 …… 等沈敬重进门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先是一愣,随即瞅了眼沉香一脸无聊的神情,手下却是好不耽搁一拳挨这一拳的往下揍的架势,又瞥了眼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昌安侯爷,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大步迈进门内,也不看听众一片狼藉,只径自走向沉香,抬手一捞,将人揽在怀中,迎着沉香讶异眼神儿,扶着她坐回一旁椅子上,温声说道:“累了吧,你先歇着,接下来看我便是。” 沉香木着脸点了点头,只揍人没交手的着实没什么意思,昌安侯爷也就是个绣花枕头,只是看着好看罢了,她实在生不出什么成就感!尤其,揍他脸时候,他哭嚎的一脸鼻涕,也不知沾到手上没有,恶心死了…… 沈敬重笑容莫名的低头瞧了眼在自个儿衣裳上蹭的一双小手,饶有意味的瞥了眼自己女人。 沉香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收回手,摆放在膝上,瞧着真是老实极了。 沈敬重宠溺的笑了笑,直起身子,回过身子,睨着地上卷缩着身子的昌安侯爷,摆手叫人提溜起来,扔到椅子上。 沈敬重大刀阔马的往昌安侯爷对面一坐,阴戾的面容满是煞气,阴冷的眼神儿直直盯着昌安侯爷,却是对着自己随从,冷声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伺候昌安侯爷写和离之书。” 第62章 坏水儿 从古至今,自来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敬重自是没有闲心拿命跟昌安侯爷做耍,可何谓权势?此时便显出作用来了。、沈敬重一直觉得自家妹子下嫁来着,昌安侯府能有今日,说白了就是沾了妻子的光。不然,朝堂之上,哪个还要对他礼让三分,不过是身上国公府女婿的光辉实在太过耀眼。 再者,自上代老昌安侯爷时起,侯府便再无实权,只是空有个爵位,听着好听罢了。老侯爷又只有守成只能,家里全是靠着祖产维持这富贵,一大家子经过几十年挥霍,内里已是着紧的很。 后来,还是沈苏梅过门,接过掌家之权,凭着自家嫁妆填补,再加上生财有道,铺子田庄产出,才叫侯府众人一干吃香喝辣的,有了这体面的日子。 可惜,人总是这般,做的多了,旁人便不再承情,只认为她是应当应分的,等哪日她被伤透了心,再不愿付出时候,旁人没了白来的好日子过,心里自是恨她恨得要死…… 昌安侯爷为何耍赖不乐意和离,无怪乎他心里也清楚,家里一应花销,全凭沈苏梅支应着,这猛地一下子她竟撂挑子不干了,昌安侯爷心里可不就慌了。 若沈苏梅走了,家里开销可得从谁身上出呢? 要知道,他刚悄不声儿的往庶子名下送了两个铺子,还是从沈苏梅账上支取的。 这往后,可怎么办…… 只可惜,昌安侯爷心里百般回转,却是不及沈敬重连带着沉香的拳头重。 一通好打已是叫他失了心气儿,沈敬重拿着权势一压,他的脊梁不弯也得弯了。 到底是贪生怕死,也是恐国公府拿捏他前程,昌安侯爷咽下恶气,还是老老实实签了和离书。 之后,看着沈家人大摇大摆的背影,昌安侯爷羞恼气恨之下,竟是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白眼儿一翻儿,晕了过去。 昌安侯府一干女眷,惊吓之后,见当家人就这么往地上一倒,猛地一静,随即炸开了锅,此番情形,闭过眼儿去的昌安侯爷自是不知,此略过不提。 再说,沈苏梅拿到和离书,细细看过一遍,吩咐婆子往官府存档,眼见事情落到实处,心里才是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听着身旁之人告知昌安侯府发横之事儿,她却是冷笑一声,满脸厌恶,轻鄙不已,“只这般就完了?他们做梦呢!当我沈苏梅是个好性儿呢!给脸不要的东西,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一笔一笔的,我都记着呢!那些个贱人怎么吃进去的,我就得让他们怎么给吐出来。如今,我可得教他们个乖,拿了旁人东西还使劲儿的磋磨人家的,这报应不就来了!” 沈苏梅自诩不是个大方不计较,能以德报怨的圣人,她向来是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可若是你对不住我,我就得一笔一笔记着,总有一日废号找回来不可——睚眦必报不外如是。 说来,她也是被恶心的够呛!不说旁人,只袁老太太的娘家人趁着进正房时候,顺手摸走的物件儿不知多少,更有那专挑了她不在时候,闷头往她屋里钻,瞪红了眼抓抢首饰的龌龊事儿,她都不知遇见多少回了……再没见过,娘家人偷抢东西,外头老太太丫头把风撕扯的…… 她也算是长了见识! 这女眷们要吃要喝要衣裳首饰,她算是知道,可更恶心的还有呢,老太太娘家男丁外头仗着侯府撑腰,叫人追着到了侯府要嫖资的,老太太竟也能推到她身上,叫她出面填补了去,不然就是一哭二闹,说她不孝…… 这脸皮之厚,竟是她生平仅见。 如此,她对着老侯爷便尤其佩服,这样心性儿的女人,他老人家竟能宠了一辈子,还举案齐眉……呵呵……老侯爷一生不入仕,合着是眼神儿不好使吧! 深吸口气,一想起先前那些个污糟事儿,沈苏梅就觉得胸口顶着一口气儿,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如今,两不相干,自是有冤报冤,有仇的报仇! 直起身子,沈苏梅冲着屏风外头侍立的丫头喊道:“翠梅,你进来。” 翠梅走进,俯身行礼。 沈苏梅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低声嘱咐起来。 且不提,沈苏梅这厢想着报复一二,再说昌安侯府,昌安侯爷醒来之后,看着手指上红印,愣愣了片刻,忽的脸色一变,重重的拍在床榻上,眼中满是怨毒。 静了片刻,他忽的高声叫了声,外头袁姨娘连忙小跑着进来,见昌安侯爷醒了,脸上溢满惊喜,当下扑过去,哽咽不已,”侯爷,您可是醒了。妾身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你……这沈家着实欺人太甚!“袁姨娘眼圈通红,扑在昌安侯爷怀中,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恨意。她是真恨啊!沈家一通闹腾,这府里但凡像样儿的物件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儿,这还不算,她知晓往后不能从家里采买上弄油水儿了,心里气愤之余,却是赶忙叫人往外头铺子走了一遭,这报回来的信儿,险些没把她气个仰倒,那些个铺子竟都叫沈苏梅收了回去,见昌安侯府的人,竟没了以往恭敬,不能支取银子不说,竟都板着个脸,冷言冷语,果真是狗仗人势! 袁姨娘心里恨极了沈苏梅小气,怨她心狠毒辣不给侯府一点儿活路,往后没了那些个铺子支应着,她便是想给儿子攒些银子,也是没地儿剥用了。 可这话却是不能这么说,袁姨娘偷偷瞄了昌安侯爷一眼,娇娇怯怯的上眼药,道:”侯爷不知,您一晕过去,老太太可是吓着了,一口气噎着了就昏了过去,刚才醒了,瞧见屋里乱成一团,老太太心里难受,脸色都不好了。“昌安侯爷是个大孝子,一听立马坐直身子,好悬没把袁姨娘推出去,皱着眉头,紧忙问道:”老太太吓着了?脸色不好,可是请了大夫?“沈家来势汹汹,一个个横眉怒眼的,可不是得吓着家里女眷? 袁姨娘揉了揉撞到窗楞的后腰,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儿却是为难的小意儿,欲言又止道:”老太太心里难受……不想见生人!“ 老天知道,老太太正满地打滚儿撒泼哭嚎呢,这么个丢人样子,可是不敢叫外人看见,不然侯府脸面都让丢尽了。 袁姨娘低着脑袋,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老太太好命,富贵荣宠一辈子,偏乡野里养出的恶习一样没忘,稍有不如意,动辄撒泼耍赖,粗鲁不堪,老侯爷在世时,老太太还有所收敛,可一等老侯爷不在时候,满府里老太太最大,老太太竟是没个顾忌,这丢丑丢的满府里人尽皆知。 下人们背后嘀咕,也只有侯爷不知道罢了! 一想起刚才,老太太心疼屋里砸碎的物件儿,扭头却是想着让她填补出来,袁姨娘心里气的跟什么似的…… 这老叟妇,怎么就不去死! 昌安侯爷不知爱妾心中正咒他亲娘早点儿去死,一听这话,便知老太太无事儿,心里松了口气。、随即一想起,家里如今乱成这般,往后又不知该如何花销,心里一股子恶气便乱窜,他眯着眼想了片刻,却是心中一动,揽了袁姨娘再怀里,柔声哄劝道:“今儿咱们府里可是叫沈家祸害惨了,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下。沈苏梅想干干净净抽身出去,可没这么好的事儿。我跟你说,心肝儿啊,你替爷去办件事儿,咱们家如今没甚进项,沈苏梅半点儿情面不讲,咱们也是不必留情了,你去外头一趟,就这么……” 说着,搂着袁姨娘,悄声说着什么。袁姨娘听的眼睛一亮,波光流转,冲着昌安侯爷娇笑嗔道:“侯爷可真是,好吧!妾身就照您说的办,先说好了,您可不许心疼!” 昌安侯爷冷笑一声,眯着眼冷声道:“谁叫她先无情呢,这可怨不得我!” 说着,两人又是头碰着头,眼中泛着精光凑到一起说笑。 第二日一大早,袁姨娘吃了早饭,梳妆打扮妥当,便带着自个儿心腹婆子出门了,乘着小轿一路到了南街一个独门宅院前头,婆子上前敲了门,半响里头一个瘦长脸眼角露出奸相的汉子探出脑袋,满是不耐烦的表情待看见袁姨娘时,一愣之后,立马笑开了花儿,连忙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大约半盏茶之后,门又打开来,袁姨娘叫婆子扶着走出门外,一边儿漫不经心的同身后巴巴跟着的汉子,交待道:“这事儿你上心些,最好明儿就能显出来,若是事情办成了,这好处自是是少不了你的。” 汉子拍着胸脯,保证“您尽管放心,旁的我不敢说,只放个话儿什么的,这个再没有比我快的了,按您说的,最迟明儿晚上,满京城都得知道了。您放心好了!” 袁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叫婆子扶着进了轿子,汉子点头哈腰的送到街口,眼见着轿子不见了,这才转身儿,只是头还没扭过来,斜刺里突然伸出只手,捂着汉子的口鼻,将他拖到暗处。 街口出,汉子脚下挣扎出的黄土灰尘,渐渐落到地上,再不见踪影。 第63章 坑儿子 沈国公府中, 后宅,西偏院里屋子里, 沉香坐在上首,撑着下颌,睨着底下趴跪之人,若不是眼底冷光一闪而过,瞧上去真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儿。 底下跪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才跟袁姨娘见过面的长脸汉子。此时,听着这汉子颤着声音儿,把袁姨娘之事撩了个彻底。 等着汉子说完,再问不出什么来了。沉香给一旁侍立的圆儿递了个眼色,圆儿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给门口的侍卫递了话儿,眼瞧着那侍卫走到屋里把长脸汉子提溜着,拖了出去。 圆儿扶着沉香往前头院子走着,倒是嘴巴张了张,到底忍不住好奇,多了句嘴,问道:“夫人,您……这昌安侯府打的这般坏主意,咱们是不是得收拾他们?” 自从见识过自家主子,单手举起个男人,揍人跟玩儿似的的威武模样儿,圆儿心里头那颗蠢蠢欲动的小心脏儿就咚咚咚的直跳,那叫一个恨不得哟,也能上手一把,好过过瘾—— 沉香偏头瞥了眼圆儿,见自家丫头一脸的“跃跃欲试”,一张脸上写满了“主子,咱们揍她吧揍她吧揍她吧!”——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沉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好个丫头,教她给教坏了,夭寿哟~~! “自然不能放过他们。不过,这事儿涉及姑奶奶,总得跟她通通气儿才是。咱们府跟昌安侯府的恩怨,姑奶奶才是正主,要如何行事,还得看姑奶奶的意思?” 这出气儿的事儿,得自个儿动手才最是解气,想来姑奶奶也是如此作想! 果不其然,沉香把昌安侯爷跟袁姨娘的盘算一说,沈苏梅眼睛就忍不住放毒光了,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沉香瞧着沈苏梅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一派端庄模样儿,忍不住的鼻子抽了抽,面上表情倒是无甚变化,只是淡淡问道:“姑奶奶是个什么章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姑奶奶尽管开口就是。” 若是真要帮手揍个人什么的,看在渣男贱女不得好死的份上儿,她还是会义不容辞帮着沈苏梅多去踹几脚滴! 沉香把昌安侯爷揍成了个猪头的英雄事迹,府里早就传遍了。沈苏梅自是清楚。这份情她承了,此时,这番话里意思,饶是对昌安侯爷那个贱人恨得要死,沈苏梅眼皮也是忍不住跳了跳。 天可怜见儿的,姑娘们都是见面笑脸儿背后阴人的,教人有苦说不出。可这拐了弯儿的,到底还是不如拳脚当下来的痛快。 对于沉香夫人强悍的战斗力,沈苏梅眼睛里冒着羡慕崇拜的光芒,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您替我拦下了这麻烦,原先我还游移着,拿定主意,想着给人留条后路,却是不想,人家却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哼……小嫂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对付那些个贱人,我早备好了招儿,小嫂子只管看戏就是了。” 随即顿了下,沈苏梅脸色柔和,诚恳道: “若是有需劳烦小嫂子的地方,我自是不会客气的,到时还要小嫂子给我撑腰呢!” 毕竟,揍个七尺高的男人,还跟捏只鸡一样好玩儿的,她知道的,也就眼前这女人啦! 有这么个人撑厂子,不得不说,还是叫人底气很足滴! 沉香点头应下,这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有事儿你招呼一声就是,咱们是一家人,再没叫外人欺负的道理。” 沈苏梅笑着点头,两人说了几句,沉香便告辞离去。 沈苏梅倒是一点儿功夫都不带耽搁的,既然昌安侯府打着这般龌龊盘算,她也是半点儿不必客气了。 冷冷一笑,沈苏梅走到内屋,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个小匣子,打开看了眼里头东西,垂着眼沉吟片刻,唤来沈孝,把匣子递给他,吩咐道:“我意要你去办件事儿,你敢是不敢?” 沈孝垂头,毫不迟疑,回道:“但凭主子吩咐!” 沈苏梅满意的我笑了笑,指着匣子,缓缓的说道:“这里头有一张名单,上头列出的都是苦主,那袁老太太的侄女儿借着侯府名义,往外头放的印子钱,统共十五万两,共一百一十八户,这里头都记得清清楚楚。” 话落,沈孝已是惊诧不已,忍不住抬头,下一刻复又低下头去,细细听着主子吩咐。 沈苏梅声音不急不缓,徐徐道来, “这里头的事儿是一桩。再有一桩就是,袁家人霸占民女,欺人致死一事,当日我知道时候,已是来不及了。好在,那女子的家人叫我敢在袁家之前给送到旁处去了,好歹性命无忧。这家人的住的地儿这里头也记着呢!你拿着去找她家人,告诉他们是我让你去的……哎,当日,我答应他们要给他们女儿一个公道,如今……你告诉他们,是时候了!他们会听你的……” 沈苏梅将视线移到沈孝身上,继续说道: “这两桩事儿,桩桩都是要命的事儿,件件儿都跟昌安侯府脱不开干系,有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做了这般多的孽,在没有还能富贵平安的道理。你去——叫上人,往官府走一趟,叫那些苦主递了状子,诉一诉冤屈。你就在一旁护着他们……多叫些人,务必保他们平安……我答应过他们的……” 半刻钟后,沈孝抱着个小匣子,匆匆离去。 到了第二日,一向冷清的京兆府衙门口破天荒的热闹非凡,告状之人那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来,更有趣儿的,告的另一方竟还是同一个…… 到了晌午时候,京城里最新的八卦已是炸开了锅,最招人好奇的莫过于,这早上头的一桩官司,百十来号人齐整整儿的把刚回京里的昌安侯府给告了,告的罪名儿还不止一个,放印子钱、还扯上认命官司,啧啧……那叫一个热闹哟! 京城里许久不曾出过这样的热闹了! 有苦主状告,又有厉害的状师出力,作为被告,昌安侯府的袁家人自是须得到堂受审。 官差到了侯府拿人,犯了事心里虚的袁家人,连着袁姨娘都胆战心惊,自是不乐意跟着官差走这一遭,这时候,老太天这块儿牌子还是挺好使唤的,袁家人心有灵犀,竟都不约而同的往老太太跟前哭诉,抱着老太太的大腿求救命,满嘴嚷嚷着冤枉,让老太太给做主。 袁老太太顺遂了大半辈子,向来被人宠着供着,养的脾气也是厉害的紧,见自家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心里气得厉害,瞪着眼睛,指着官差骂骂咧咧:“哪来儿的小鬼儿?敢来我侯府拿人,以为咱们是泥捏的不成。我家的人你不能带走,有什么事儿去寻我儿说。” 袁老太太心里,自家儿子那是天下第一聪明能干无人能及。什么难事儿到了儿子那儿都能解决,这回自是也不例外。 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事么? 家大业大的哪家不都得出些这么个小事儿,侯府这么大个门户,袁家人即便犯了些小错,也轮不到外人指摘! 老太太想当然,却是有缘故。说来也是占了沈苏梅的光,这几年的外头,便是偶见宗室,那些个人看在国公府的面上,对着老太太也是礼遇一二,这样的事儿多了,老太太自个儿也是飘飘然,脚底都发软了。只觉侯府应是势大的很,旁人都得礼让着。 这样错误的认知,到了这时候,却是显出弊端,也惹来了麻烦。 京兆府的官差,自来在京城,达官贵人亦不是没拿过,刚进侯府时候,还客气的请人来着,可见这老太太不放人不说,竟是无话不说,张口就骂,这换谁心里都不能舒坦。 这底下小鬼儿最是难缠,变脸的也快儿,能出来办差儿的脑筋都差不到那儿去,几句话就看出这老太太深浅,脸上也就不再忍着,显出鄙夷冷冽之色。 恰好,此时昌安侯爷赶来。 官差冷眼瞟了眼,哼了声说道: “老太太这话说差儿了,咱们来时奉了上头旨意,拿人上堂问话的,这去不去的,您说了不算,若是有什么要分辨的,您只管去跟我们老爷说就是,可别难为咱们这些跑腿儿的,咱们可是做不得主,只听命行事儿来着。” 说着,斜睨着昌安侯爷,笑着说道: “侯爷,您替小的们给老太太求求情,这老爷还等着呢,耽搁了时辰,小的们可是担待不起。” 昌安侯爷脸色也是不好看,听了这话,勉强扯起嘴角,正要替老娘把话圆回来,不想袁老太太一把尖利嗓门,抢先吼道:“什么担待不起?我看你们是没把我们侯府放在眼里。这事儿归你们老爷管不是?那成,把你们老爷叫来,我跟他说说,多大点儿事儿,非要扯着不放,还有点儿眼色没有。” 说着,翻了个白眼儿,随即扭头冲着昌安侯爷,不满的抱怨,道:“儿啊,你看咱们刚回京,就有人来欺负咱们家人了。你可得提家里人做主啊!那什么老爷的,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别屁大点儿事儿就不依不饶的,别不那咱们侯府当回事儿。” 老太太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昌安侯爷听得诶叫青筋一跳一跳的,脸上却是烧得厉害……丢脸丢的! 一旁的官差儿张口结舌的瞪着老太太,就跟看什么稀罕物儿似的,来回打量好些遍儿,这才晒笑一声,眼中满是轻鄙,转眼又拿戏谑的眼神儿往昌安侯爷那儿瞥。 昌安侯爷难堪的闭了闭眼睛,这下好了,侯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可是好了啊! 一通闹剧,到底是让官差给拿了人走了。 人到齐了,这案子就开审了,因着证据确凿,这矛头又明确指向昌安侯府,再加上前些时日发生的热闹,这么一琢磨,这京兆府尹心里头透亮儿,办起案子越发公正无私,即便是侯府——那也是照撕不误! 有人添火,有人加油,更别提还有堵队友使劲儿拖后腿。 袁老太太巴望着拿侯府借势救下自个儿娘家,张口闭口就把袁家人干的事儿,一件不落的往侯府上扯。 她想的倒是好,袁家人没势力,可侯府招牌大呀,这事儿若是换到侯府,他们指定不敢这么欺负人,是以老太太眼睛都不眨的把自家夫家顶出去好为娘家顶灾。 昌安侯爷在没想到老娘灵机一动,还能这么坑儿子,等知道时候,老娘已经画了押,替他认了那几状。 看着供词底下红彤彤的指印,昌安侯爷眼前一黑,脑袋发昏,若不是旁边儿有人扶着,人都立不住了。 这下可是完了! 再是往轻里说,他一个纵人行凶罪名是跑不了了,他往后的仕途,已是黯淡无光,叫老娘替娘家人填了坑了。 案子最后判下来,袁家赔了钱不说,欺负了民女的袁家男丁,也叫打了个半死,只剩最后一口气儿,到了家门口就咽下没气儿了。侯府家产罚了大半儿,才把袁姨娘捞出来。 看着灰头土脸,满脸狼狈的袁姨娘,还不等她扑过来哭诉,昌安侯爷铁青着脸,一把巴掌过去,登时把人给打蒙了。 睨着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的女人,昌安侯爷深吸口气,拼命抑制住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冷着脸,声音好似掉了冰渣子,道:“往后你就呆在院子里,哪都不许去,等孩子生下来,你就去庵里吧!” 袁姨娘瞪大眼珠子,片刻,忽的尖叫一声,不住摇头,流泪道;“侯爷,妾,妾身怀着您的孩子呢!妾不去庵里,不去,妾就守着您和孩子,求您了,妾身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您饶了这回儿吧,就看在妾给您生了长子的份上儿,求您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昌安侯爷,脸色冰的吓人,转过身子,再不愿看地上女人一眼,“你可别求我,倒是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才是。如今拜你所赐,我已是前程尽毁,如今只剩一条命罢了,我实在是怕了你,更怕儿子学了你去放印子钱,便是为着我父子,你还是走了,算我求你了。” 说罢,不理愿姨娘煞白惊愣的模样儿,昌安侯爷袍袖一甩,头也不回,扬长而去,那般无情模样儿,好似地上女人从未同他有过爱怜一般! 第64章 傻妞儿 昌安侯爷逐了爱妾,因心中恨急了老娘拿着侯府填补娘家,里外不分,待老太太亦然没了往日孝顺,只将袁家人尽数赶出门去,再不认这些个倒霉子的坑货。 至于他自个儿,却是思量着,左右前程无望,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整日里喝酒买醉,浑浑噩噩度日,再没了往日那份儿钻营的精明模样。 到不是他不乐意钻营,实在是前路暗淡无光,说来也是倒了霉运了都,刚一入京城,便成了京里的笑柄,再加上媳妇合离,跟国公府也成了仇家,这下子——不说借着国公府的势迈过这道坎儿,人家不落井下石已然算是厚道无比啦! 自然,此时昌安侯爷还不知晓自家这一笔子烂账,盖拜自个儿过了气儿的媳妇儿所赐,不然,那脸色——定然好看得很! 多亏了国公爷冷眼旁观,替自个儿妹子扫干净了尾巴,怕是昌安侯爷转过劲儿来,再也查不出什么啦! 沈苏梅听下头婆子将这场热闹绘声绘色说来,知道昌安侯府如今不好,狠狠地舒了口气,冷冷笑了声,只觉心里总是安心了。 这叫人恶心的一家子,日后可是再同她没一点儿干系了,这可真是太好啦! 出了心头恶气,沈苏梅挥挥手,赏了银子,叫婆子出去,垂着眉眼将茶碗儿盖上,‘碰’的一声,清脆悦耳。 往后就该重新开始了,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 这桩事儿就此落下帷幕,沈家重又清净下来,日子一日日过的飞快。 转眼便又是一年冬。 北方的冬日冷的厉害,只在外头站上一会儿,露在外头的手指头便冻到了骨头了,冰的发疼。 国公府里早早的备了炭火。西厢房里,摆了足足的炭盆儿,热气把屋子都熏得暖暖的,沉香穿着一件儿半旧的月白绣着兰草的小袄,湖蓝色的缠枝八幅裙,软软的倚靠着软垫儿,端坐在炕上,垂首瞧着炕桌上一摞厚厚的账本儿,半响,将本子合上,身子往后一靠,闭着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侍候的圆儿瞧见主子疲态,赶忙倒了杯热茶,递给沉香,低声劝道:“主子快歇歇吧!这都坐了两个时辰了,再熬着,怕是身子该受不住了。” 沉香抿了口热茶,砖头看着圆儿一脸的心疼,心中一暖,不由笑道:“快了,也就这几本儿,眼见着把账盘了,料理清楚,来年清清爽爽的交出去,我也算是省心了。” 圆儿却是听得嘟起嘴,满是不乐意的忿忿然的抱不平,“您这么费劲儿作甚?左右人家也是不领情的,说不得还想着这里头有什么幺蛾子,疑心您害他们呢?教我说,您就不必费这功夫,出力不讨好的,凭什么呀,又不欠他们的。” 圆儿一番抱怨,却是全然为着沉香着想,沉香口中所谓“人家”,不是旁人,正是孔氏所出的大少爷,国公府的世子爷沈良书。 说起来这事儿,话就长了。 临近立冬时候,久不归家的沈良书一封书信可是叫国公爷发了好大一通火,竟是第二日便带着人快马加鞭出门去了。 却原来,沈良书信上只是告知一声,他将要成亲的事儿,说是已让舅家长辈做主,女方正是孔家二房的嫡女,平时也是要称一声表妹的孔芬儿,里头言之凿凿,仿佛还提了句什么孔氏的书信,说是孔氏也是乐意的很—— 一封信没头没尾,按着信上的时日,再加上耽搁在路上的几日,如今怕是已然成了亲了。 这下倒好,且不说旁人,世子这般莽撞,只头一个就打了国公爷响亮一耳光子。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到沈家这儿,堂堂世子,国公爷的嫡亲儿子,竟是一声不吭的在外头成了亲,且听那意思,怕是婚书八字一样不缺,显见就是早有预谋。 末了才一封书信同府里通个信儿,这股子漫不经心的模样儿,怕是因着早先孔氏之事儿,对国公爷心有隔阂。 不过,孔家撺掇着沈良书私定婚事儿,打着木已成舟的盘算恶心国公府,图谋如何暂且不提,到底是不够厚道! 可这些个事儿,总归是沈家父子俩打擂台,于她倒是无甚相干。 况且,如今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人家黄花闺女儿的嫁了人,总是不能让退回去,沈家再是不满,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 不得不说,孔家这一手虽然把人恶心的够呛,可着实效果斐然。 然——也是叫国公爷心头恶感更甚从前。 两相比较,于孔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后来沉香得知缘由,饶是她冷眼旁观,也觉得这些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到底不是自个儿该操心的事儿,沉香皱了下眉头,便抛开了去。 沉香放下茶杯,长长出了口气,摁着眉心,淡淡说道:“旁人如何作想,咱们左右不了,索性也就不想那许多。不管如何,待新人进门,到底是世子爷的正头妻子,主持中馈理所当然,我这里再没有把持不放的道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顿了下,沉香挑了下眉头,面上显出笑意,道:“若是能躲懒,谁愿意多操些个闲心,不又是天生的劳碌命。我倒是盼着早些把账本交出去,往后这日子只管往轻省里过,我才乐意呢!” 国公爷一行出去,下次回来,这府里应是该有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这中馈之事她再不能多管,如今盘算清楚,明明白白的交出去才是最好。 圆儿瞧着自家主子神色,嘴巴张了张,到底不再多言,只是仍忍不住暗自嘀咕,道:“您想得倒好,只是您不去惹人家,不见得人家不来招惹您,真到了那天,吃亏的还不是您——” 沉香自个儿心大的很,听到国公爷一行人不日便能赶回来的消息,仍是沉得住气,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沈苏梅一旁看着,却是忍不住寻沉香,说道:“眼看着世子夫妇快到京城,你心里可是有什么章程?” 不怪沈苏梅忍不住,实在是沉香这女人,瞧着一副缺心肝儿的模样儿,半点儿不知着急的闲散样子。 看的她都替她焦急的很! 沉香接过丫头送来的茶,递给沈苏梅,一边儿笑着说道:“什么章程?不过是往日怎么过,以后还是怎样罢。等世子妃进了门,我把腹中中馈交出去,有的是清闲日子等着我呢!” 沈苏梅听得一撇嘴,对这心大的实在是服了,就没见过这么傻的,没好气的道:“你哟~~——,可是把事儿想的忒简单,旁的不说,只轮你同孔氏之间纠葛,话传到世子耳朵里不定时什么样子了,就凭这人家母子情深,又同外家亲厚的情分儿相比,你若是能落得了好果子吃才稀奇呢?” 会娘家有一段时日了,该知道的不知道的,沈苏梅也是知道的差不多了,因心里对孔氏膈应的很,却是连一声嫂子都不肯叫了,又念及孔氏不知检点,连带着对孔氏所出世子心生不满。 她本是向着兄长,恨急了孔家拿个不守妇道的女*害国公府,如今见世子黏黏糊糊的跟孔家纠缠不清,心里头腻歪就甭提了。 再有沉香之前相助之恩,两厢这么一比,哎哟——她真是不想向着沉香都不成啊! 沉香不以为然,把桌上蜜饯往沈苏梅那里推了推,笑道:“他就是心里有什么想头,我不去招惹他们,两厢便宜,想来世子爷是个聪明人,应是不会办傻事儿吧!” 她不落下把柄给沈良书,纵使那人心有不满,怕也找不到由头,动不了她! 沈苏梅却不这么想,只觉得眼前这妞实在傻的可以,没好气的推开嘴边儿的蜜饯,翻个白眼儿,道:“甭想美事儿啦!自来想挑事儿的,由头还不是张嘴就来,但看我那侄儿一声不吭就跟孔家结了亲,显见是同兄长别苗头呢!孔氏——那可是他的亲娘,纵使她有千般不对,做儿子的眼里,怕是你这抢了兄长恩宠的,更可恶些。说不得他还想着,是不是你吹的枕头风,好叫兄长厌恶了孔氏,遂胡乱寻了个理由害了他亲娘,来者不善,不信你就等着瞧罢!” 沉香瞪直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不会罢!这,这跟我可不相干啊!”孔氏犯错先前,国公爷纳她在后,若是这黑锅背在她身上,她可是得冤死! 沈苏梅冷哼一声,见这蠢丫头总算有点儿危机意识,不由苦口婆心的继续说道:“你可长点儿心罢!那进门的新人可是孔家的,得叫孔氏一声姑姑的,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便是为着孔氏出气,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你这傻子么?” 沉香不忿,气闷闷得瓮声道: “可不是我关的她。”报仇也别找错了人好么! 沈苏梅一副看傻帽儿的表情,嗤笑道; “你当这是打官司呢,还得追究论理不成,。是人都有个毛病,欺软怕硬乃是常事。的确,你是不曾害孔氏分毫,可我那侄儿还能寻兄长报仇?哼——你可别忘了,他这承袭爵位,没兄长点头可是不成。” 这话意思,正主儿招惹不得,倒是寻她这无关紧要的小虾米出气,这是哪家的道理! 沉香憋屈的鼓了鼓眼珠子,闷闷的吐了口气。 她这是招谁惹谁啦? 沈苏梅就见不得她这幅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儿,越发来劲儿的吓唬道:“啧啧,你可养足精神,等新人进门那一日,你张大眼睛,好好见识见识罢,傻妞~~!” 第65章 扔出去 沈苏梅吓唬了一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很是志得意满的离去了。 转眼便到了国公爷一行人入府那日,沉香同沈苏梅一同到门口处迎接,几辆马车里连人带着行李阵势却是不小。 国公爷刚一露面,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还不等沉香请安,便兀自扔下句话,随机扬长而去。 “你招呼着他们安置,认认亲就成,朝中要事繁多,不好再耽搁,我去衙门一趟,你们回吧!” 国公爷一脸的面无表情,浑身冷厉气息,门前竟无人敢多嘴阻挡。 沉香脸色古怪的扭头同沈苏梅对视一眼,转眼看向沈良书夫妇,上前几步,只当没看见他脸上青白不定的脸色,笑着说道:“世子爷安好,府里早把您的院子收拾妥当,另备好了饭菜热汤,世子爷一路辛苦,如今到了家,可该轻省些才是。” 话音刚落,沈良书默不作声,孔芬儿已是紧皱眉头,满脸不悦,扯着嘴角道:“劳姨娘费心,只是世子爷脾性儿非亲近之人不能知晓,红袖——” 孔芬儿转身唤了声,声调高昂的吩咐道: “你去,去看看院子收拾的如何,瞧瞧可有哪里不妥当,旁的且还能凑合一二,只屋子里燃的香料必得是梅香才成,旁的香万万不成,世子闻不惯旁的味儿。知道了吗?” 一青衣女婢垂首应道:“是!” 随机领着几个小丫头,挎着个包袱往门里头走去,经过沉香一行人时候,只往沈苏梅那里行了个礼,至于沉香——人家就跟没看见这人似的,目不斜视的往里头去了。 沈苏梅眉头挑的老高,斜眼给沉香使了个眼色。 你看吧!看吧!脚下还没进门,这就闹开了。 沉香来不及回应,孔芬儿已是换上一副笑脸,歉意道:“姨娘见谅,我并没旁的意思,只为□□者,自当万事以夫为先,姨娘是公公的姨娘,想来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罢!” 沉香瞧着孔芬儿眼中毫不掩饰的挑衅,视线一转,瞥了眼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撑腰纵容的世子沈良书,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儿压了下去。 看来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她脸面,那么她也就不必上杆子找不自在了。 沉香抚了抚袖口,面色淡淡的开口道: “好叫世子妃知晓,沉香自觉粗鄙,万不敢总揽世子之事,世子所居院落一应物什,俱都由姑奶奶一手操办。如今看来,倒是劳的姑奶奶白白一番劳累。” 是了,早在沈苏梅回府之后,沉香便毫不客气的将手中之事分出去一半,而后沈苏梅一番吓唬,她已是心中生出忌惮,顺势便把这一摊子事儿推给沈苏梅,为的就是防着今日这一遭。 被拖下水的沈苏梅没好气的白了沉香一眼,扯着脸皮对着孔芬儿道:“倒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儿,世子妃心灵手巧,又对世子知之甚深,往后世子院中之事,世子妃可要多费心啦!” 好么,你一个刚进门的,竟要比亲姑母知晓的还多,这话说出来,可是不好听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私底下私相授受了呢! 沈良书自是听明白了,脸色尴尬的拱手行礼,温声赔罪,只是话里话外,多是为孔芬儿开脱的话,对着沉香更是一句赔礼的话都没有。 沈苏梅听着沈世书,左一句“芬娘年纪小,不懂事!”又一句“芬娘为人单纯,性子直爽,最是不会拐弯儿,您是我嫡嫡亲的姑母,往后还要您多帮衬着,省的叫人……” 啧啧,听得沈苏梅嘴角一抽一抽的,再忍不住的抬手打断,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院子吧!等会儿我吩咐厨房,让他们把饭菜送到你们院子里去,有什么事儿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罢!” 说话间甚至不乐意瞥孔芬儿一眼,说实在的,这孔家的人,着实恶心的她够呛。 一想到兄长头上发绿的颜色儿,她这手心就忍不住痒痒儿,若不是使劲儿忍着,她真想抽死这孔家的女人! 也就她这侄儿,心大的很! 沈苏梅拉着沉香自顾自的回了,只留下沈良书一行人面色不定,僵在原处,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到这会儿,沉香算是彻底死了和睦相处的心思。 到第二日一大清早,听得丫头来报,说是孔芬儿到后院里吵着要拜见婆母却被人被拦在外头,沉香叹了口气,心里再不起波澜,只是觉得,这小两口实在太急了些! 这会儿国公爷刚出家门,不得不说这孔家女人倒是把握的好时机,沉香对来报信儿的人道:“去同世子妃说,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她若是一意孤行,等国公爷回来,她自个儿去问去求便是。只是这会儿,没得国公爷的吩咐,我是不敢胡乱做主的。” 丫头出门回话没一会儿,孔芬儿便气势汹汹的带着人一路进到屋里,指着沉香一脸的鄙夷,责问道:“是你不让我见婆母?” 沉香忍不住摁了摁额头,只觉一通话全都喂了狗,淡淡的开口,道:“我已派人告知世子妃,这事儿我做不得主,须得由国公爷点头,世子妃才能见人。门口那些个人,听得亦是国公爷的令。世子妃若是责问,怕是找错了人。“孔芬儿却是指点着沉香,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姨娘好本事,只拿公公来压我。呸!你说的话我一字不信,公公原与婆母何等恩爱一对璧人,若不是你这贱婢从中作梗,迷得公公弃嫡妻于不顾,我婆母又怎么被关在那院中受苦,你又凭什么享受着般荣华富贵,踩着我婆母得了这许多便宜,你倒也不怕做了这些个亏心事儿,夜里可睡得安稳?” 沉香只觉一口闷气憋到喉咙口,眯缝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孔芬儿,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看来沈良书对这个表妹新妇也不如何啊,竟是一点儿实话没告知她,只让她做个冲锋的枪头儿。 啧啧,这可是—— 沉香拦下正欲回嘴,一脸通红的圆儿,清淡淡的说道:“看来世子妃并不知晓其中内情,我劝世子妃降降火气,都说祸从口出,世子妃还是回去,同世子问清缘由,再来责问不迟。” 沉香好声好气,哪知孔芬儿毫不领情,反倒面色更加难看,指着沉香鼻子,骂道:“贱婢,你休想离间我同世子,婆母被你害的如此,如今你连世子爷不放过?你安得什么心?” 我怎么跟这么个蠢货费功夫?沉香深吸口气,再不乐意应付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东西,况且,这一口一个“贱婢”,实在叫人心里不爽的很。 “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扶手上,沉香豁然起身,眯着眼走到孔芬儿跟前,手一抬,揪住孔芬儿的领口,毫不费力的将提留起来。 而一旁孔芬儿带来的丫头婆子想要上前阻拦,被早蓄势待发的圆儿一人一巴掌给扇了回去。 孔芬儿双脚离地,不住的扑腾挣扎,满面惊恐的尖声叫道:“你,你想干什么?” 沉香微笑,脚下步子不停,一边儿往门外走,一半儿和气的说道:“不干什么,只是送世子妃一程罢了。” “你敢?世子不会饶——啊——!” 话音刚落,人就到了门口,沉香稍一运力,手臂一抬,孔芬儿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划过半空中,落在浓郁茂盛的丛草之中,剩余半截话飘散的空中,再无了声响。 沈苏梅听到消息,连忙赶来,朝着沉香竖起大拇指,敬佩的道:“壮士!你真行!” 沉香恹恹的半躺在炕上,撑着脑袋,斜斜瞥了眼沈苏梅,瞧见她幸灾乐祸的模样儿,不由翻了个白眼儿,打了个哈欠,道:“你倒是站在一旁看的好戏,说来也是奇了,你那侄儿瞧着一表人才,又有名师指点,按理说该是胸有丘壑才是。可瞧他这看女人的眼光,啧啧——” 也不知是膈应她们多些,还是膈应他自个儿多些! 沈苏梅半点儿不客气的上了炕,闻言撇了撇嘴角,道:“他这是怄气呢!不过婚姻大事儿,让他如此草率定下,往后他自是会知晓,这一个好媳妇儿,三代好儿孙。反之,娶了个孬货,有的他愁的!” 说吧,冷哼一声,接着道:“不过,这是他自个儿咎由自取,本就存着歪心思,拿自个儿媳妇儿当炮仗使唤,也不知最后炸到谁手里?” 沉香叫人上了茶水,漫不经心的回道: “管他最后炸到谁手里,只别沾染咱们就成。我最近不知怎的,精力有些不济,总是没劲儿的很。也是没那功夫跟他们耍心眼儿。” 沈苏梅啧啧出声,道: “这怕是由不得你,没见儿今儿,想是拿你当由头,逼得兄长退让,好让孔氏出来,人家母子团聚呢!” 沉香道:“管他如何想,我不接招他不也没辙。左右不过来一个扔一个,来两个扔一双。我比不得他们读书人的脑子,心眼儿九曲十八绕的,可个把子力气倒还是有的,我想着,不管脑子再是聪明,他总该知道疼吧。不论哪个,他们只要敢来我这儿一亩三分地,我就敢把他们扔出去。一回不知疼,两回三回的直至他知道疼了,自然就不会再招惹我这儿啦,你说是吧?” 第66章 手段儿 沉香对着沈苏梅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可等到面对国公爷时候,却是眼神儿忍不住飘来又飘去。 沈敬重好笑的瞥着沉香难得心虚的模样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道:“怎么?听说那会儿扔的挺利索,这会儿怎么蔫儿啦?” 沉香偷偷瞥了眼,瞧见国公爷的脸上并无怒气,不由松了口气,胸脯一挺,昂着脑袋道:“哪个蔫儿了?我这不是怕您秋后算账么?” 国公爷似笑非笑,道:“我算的哪门子的账?” 沉香作势轻咳了两声,讪讪的说道:“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沈敬重瞥了她一眼,道:“你放心,往后她是没空到处乱跑了。” “呃?——” 沉香眨了眨眼,沈敬重却是不肯再说了。 等第二日晌午,沉香才得了消息,国公爷竟是从宫了请了两位嬷嬷,直接送到孔芬儿那儿去,说是孔家女德行不佳,望两位嬷嬷好生教导一番。 沈苏梅咽了口口水,眼瞅着沉香一口连着一口吃着盐渍梅子,只看得她牙酸的不得了。 “我说,你不觉得酸么?” 沉香毫无所觉,咽下口中的梅子,又伸手去拿,一边儿回道:“没啊,挺好吃的,庄子上送来的,腌的很是入味儿,你尝尝。” 沈苏梅半信半疑的伸手接过,犹豫了下,慢慢的搁进嘴里,下一刻脸上就皱成一团,啧了一声,咧嘴道:“哎哟!我说,这还不算酸呢!” 一转眼见沉香又吃下三个,沈苏梅不由打了个激灵,一脸的敬谢不敏,道:“你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不然,这等酸的人牙倒得东西还吃得这般来劲儿。 沉香道翻了个白眼儿,道:“你才有毛病。”说罢,又是往嘴里扔了个,嚼吧嚼吧,就着水喝了,才道:“也不知怎的,我这几日嘴里老是馋的慌。旁的吃着都不如这个顺口。” 沈苏梅虽说不曾生养过,可好歹也是为人妇好几年的,这会儿脑袋转的还挺快,灵光一闪,顿时睁大眼睛,指着沉香的肚子,磕磕巴巴的道:“你,你,不会是,是有了吧?” 沉香手里拿着碟子,正一口一个吃得欢快,闻言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什么?” 沈苏梅瞧着这个没见识的,心里急的不得了,猛然起身夺过沉香手中碟子,道:“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哎哟,别吃了,我说你是不是有了,哎——是不是怀上啦?” 沉香眨了眨眼睛,反应慢了三拍,眼神茫然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眼睛越睁越大,捂着肚子,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可怜都是没经历过的小雏儿,这会儿有了猜测,反倒是惊大于喜,沉香饶是多活一世,也是头一回经这事儿,这会儿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沈苏梅身为沈家人,对自家子孙血脉自是看中的很,尤其有了孔氏那个不知羞耻的在前,沈苏梅对流有孔家血脉的世子也是心有不满,再加上一段时日相处,因着沈良书行事,沈苏梅越发对那大侄儿生了隔阂,是以眼下听得沉香似是有了身孕,心中欢喜莫可言说。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的,眼珠子倒是瞪的挺大,可到底不如大夫来的术业专攻。 沈苏梅这会儿火急火燎的,半点儿等不得的叫了大夫进门,眼巴巴的瞅着大夫诊脉,只等大夫点了头,道了“恭喜!”,眼底的喜悦再忍不住迸发出来,满面欢喜的赏了大夫银子,好生把大夫送出了门,回头一下子冲到沉香跟前,盯着沉香肚子的眼神儿简直要冒绿光。 沉香叫眼前忽然多出的脑袋唬了一跳,身子往后一靠,却是深处一根手指抵住沈苏梅的额头,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你这是,别是魔怔了吧!” 说着,把跟前的大脑袋拍到一旁,自顾自的起身,谁知刚走一步,却再迈不开步子。 沉香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叉着腰,睨着抱着自个儿大腿的姑奶奶,没好气的喷了口气儿:“你到底是怎么啦?” 沈苏梅瞪着眼睛,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你还说我,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么?你现下是一个人么,是一个人么?你怀着兄长的孩儿呢!这是沈家的孩儿,我的侄儿好么!你还敢这么脚下生风的走?啊?你还敢这么漫不经心的?我告诉你,从今儿起,直到我家乖侄儿出生,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你再不能这么大大咧咧的?听见了么?啊——” 天知道,沈姑奶奶心里激动的恨不得跳起来,爹娘在上,她家兄长只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大儿子,她可是为着沈家子嗣单薄担忧不已,只是无奈兄长性子耿傲,可惜那孔氏有眼不识金镶玉,眼下兄长好容易想开了,纳了房娇嫩嫩的贵妾,又兼这女人同她还算投缘,如今,这女人又争气的怀了身子,沈姑奶奶看沉香简直不能更顺眼哟~~! 沉香抹了把满脸的吐沫星子,瓮声瓮气儿的问了句,“若是生了女儿,便不是你的乖侄女儿啦?” 沉香捏着手指,只等眼前这大脑袋若是敢点头,就毫不客气糊她一脸! 谁知——“呸!” 沈苏梅一下子炸了毛,一蹦三尺高,叫嚷道:“我告诉你啊,沉香,咱们老沈家的闺女儿那才叫金贵呢!你若是生了个闺女儿,我爹娘若是知道,只怕得欢喜的从地底下蹦出来,来亲眼瞅瞅呢!” 沉香让沈苏梅说的一身鸡皮疙瘩,满头黑线的道:“真是谢谢您啦,还是甭打扰老人家安息啦!” 这话虽叫人舒展了眉头,可听着真是渗人的慌! 沈苏梅满肚子的话,一股子的道: “总之,不论男女,都是咱们家的宝贝蛋儿,沈家万没有那重男轻女的陋习,若是儿子自然好,但倘若是女孩儿,更是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女才是,沉香,你可甭胡思乱想,甭管男女,母子均安才最是要紧。兄长定也是这般作想。” 沉香本就是闲着没事儿拿话同沈苏梅逗趣儿,眼下见她脸色越发肃整,显是给她缓解,沉香心头一暖,面上多了笑意,这份情儿她领啦! “我都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既然姑奶奶发了话,这段时日诸事便劳姑奶奶多费心,等你家侄女儿,哦,或是侄儿出生,可叫他们多孝顺姑母啦!” 见沉香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沈苏梅倒是悬着的心,哼哼了两声,难言喜色的斜睨了眼新鲜出炉的大肚婆,道:“那是自然,虽说我个归家的妇人,本不该插手娘家之事,可谁让如今非常时期,你这身子金贵,家里又不似以往清净,我便只能厚颜揽下这摊子事儿了。” 这话说的,沈苏梅倒是颇有底气。虽说她姻缘不顺,可那是因为运气不好,遇上了贱人,这管理中馈之事儿,从记事起,国公府里诸事她便学着上手了,自是熟悉的很,如今重又管下,到也不会生疏。 况且,她也是锦绣堆儿里出来的贵女儿,大宅门里的阴谋诡计她亦是见识过不少,这会儿若说沉香怀了身子,他们兄妹欢喜不已,对世子沈良书恐就不是好消息啦! 以往沈良书敢这么明目张胆同他老子作对,仗的无非是自个儿独一无二的身份儿,沈家这一代只他一根独苗儿,故任他再是妄为,便是看在唯一嫡亲骨血的份上儿,沈敬重也只有忍让纵容的份儿。 可如今便不同了,沉香怀了身子,不论男女,沈良书再不是独一份儿了,这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自家人最是了解自家人。 此时,沈苏梅虽不曾亲眼看见,但已是可以想象身子沈良书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脸色该是何等难看。 不过,沈良书脸色是不是好看一点儿也不打紧,只沈敬重听得这喜信儿时候,却是难得的开怀大笑,抱着沉香转了三圈儿,只把沈苏梅吓得险些尖叫出声,直愣愣的瞅着沉香肚子,上前扶着沉香,对着沈敬重横眉立目,眼睛瞪的老大,沈苏梅很是埋怨,顿时化身啰嗦老太婆,嘟嘟囔囔道:“兄长年纪不小了,怎还这般不知分寸?如今沉香月份儿还小,正是需得小心稳重时候,偏你没个正形儿,若是不知轻重伤了沉香,看你到哪里悔去……” 一席话毫不停歇,简直能把人给说晕喽! 沈敬重倒是好脾气的笑着,连连点头,笑意然然,道:“是极,还是苏梅想的周到,是我的不是。打今儿起,府里的事儿你多费心。” “还用你说!”沈苏梅嘟囔了句,眼神一动,转而道:“我的手段兄长是知道的,先说好啊!若是有人胆敢生出些贼胆,兄长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第67章 操心的姑妈 意有所指的话听得沈敬重敛了神色,浓黑眉头皱了皱,再开口时和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道:“这是自然,眼下你只管看着沉香,护着她们母子便罢,若是伤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亦是他们活该,自是怪不得你。” “得嘞!有您这句话就成。” 沈苏梅笑着应了声。 世子院子中,正屋西厢房里,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孔芬儿怒气冲冲的等着底下的人,道:“什么?你说那贱婢怀上啦?” 中间地面儿上跪着个婆子,垂着脑袋,回话,道;“可不是,姑奶奶特意叫了大夫进府,诊出的喜脉,又欢欢喜喜的送了个大红包给大夫,柳眉那小蹄子乐的很呢,听说姑奶奶赏了好一通。” 孔芬儿胸脯起伏不定,恨恨的喷了口气儿,忿然道:“那贱婢,她也配?” 她自个儿心心念念想为世子爷延续血脉,只是总不能如愿,家里爹娘耳提面命,她心急的不得了,没成想,如今竟让那个奴婢提的姨娘占了先头,这,这可——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呢! “这贱婢,走的贼运!” 咬牙切齿的声音听得底下婆子越发垂下脑袋,好遮住自个儿眼底的轻蔑。 打从这位世子妃进门头一天,府里的人儿们眼睛雪亮的很,尤其这位行事,只凭着一股子气横冲直撞,偏到最后弄得没头脸的人儿还是自个儿,这样的直白的蠢货,也就撒银子撒的阔气——嗯,也就这么点儿好处啦,不然谁乐意跑这一趟。 嗯——也就这么些个人尽皆知的消息,满府中传遍了,偏这位好似没长耳朵,这份儿驭下的能力,唉!——姑奶奶重掌内宅,这位就成了瞎子聋子—— 唉!她不过是个奴婢,想那么多作甚?左右姑奶奶也是好心的很,默许她们下头这些人拿着无甚关紧的消息,换几个小钱儿花花…… 这也是世子妃的好处啦! 孔芬儿全然不知底下婆子如何腹诽,只随意挥了挥手,打发了银子,撵了婆子出门。自个儿皱着眉头凝思片刻,眼底忽的划过一丝怨毒,抬手招来自个儿心腹丫头,耳旁低语几许—— 这边儿世子妃的丫头刚进了厨房,那头沈苏梅已是得了消息,轻启唇口,吐出两半儿瓜子儿皮儿,嗤笑一声,扭头对着沉香道:“你看看,这就按捺不住啦!这手段可是跟孔氏差的远了。孔家如今越发一代不如一代啦!得亏孔老爷子如今是瞅不见了,不然还不得再被气得活过来一回。” 说罢,沈苏梅“哈”了一声,话头一转,道:“不过,孔老爷子如今倒也一了百了,瞧不见这些个不肖子孙给他抹黑,也是清净啦!” “可以了啦!” 沉香抱着个酸梅子的小碟子,好容易趁着嘴巴腾出空闲,赶忙道:“死者为大,孔家儿孙如何,却是不好扯到老人身上去。”许是怀孕的妇人脑洞大的出奇,说着说着话就跑偏了去,“我听国公爷说过,孔老爷子性子磊落,是个颇有傲骨的文人呢!眼下孔家越发往下坡路上走,世子妃一事儿,的确是他们有失厚道,这指望着女人寻着歪路子走,终究是落了下成。” “哎——我又没说什么!”沈苏梅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儿道:“倒是不曾听说,这怀了身子的女人嘴巴也变得啰嗦了去,你哎——我说,你且歇歇吧!自从知晓你怀了身子,你这嘴巴就没个消停时候,早也吃晚也吃的,也不见长多少肉,这都不知补到哪儿去啦?” 早些日子,她寻了不少好料,都送到厨房,叫这孕妇给吃啦!可天可怜见儿的,这妇人海吃海喝的,偏腰上就是不见长上一丁半点儿的,可怜她的乖侄儿(乖侄女儿)也不知尝到一星半点儿不曾? 沉香也是个要面子的,可是不乐意传出自个儿胡吃海塞的名声儿去,满不乐意的反驳,道:“甭看进我嘴里,可真正吃的可是你侄子儿(侄女儿)啊!我这人从不好口腹之欲。”沉香睁着一双大眼说瞎话都不带打嗝儿的,“没怀身子前,我可不这样的,这是有了身子,肚子里的小鬼儿馋的慌,我这才不得已吃了又吃,不然,你以为总拿牙嚼牙都酸的么?还有啊!这个——” 沉香拿着酸味儿浓的叫人流口水的碟子往沈苏梅眼前晃了晃,只晃得沈苏梅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才哼哼道:“这个味儿,这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得么?我这都是为你嫡亲的侄儿(侄女儿)好么?” 全因沈苏梅平日一口一个我侄子儿,咱侄女儿的,听得沉香牙酸的不得了,这会儿子反倒拿这话噎了回去。 谁知沈苏梅只听得前头几句,已是瞪了眼睛,不乐意的嘟囔,道:“说谁小鬼儿呢!我告儿你啊,往后敢这么说咱老沈家的宝贝儿疙瘩,我跟你急啊!” 沉香眼睛往上一翻,愤愤然的腹诽:好么!我自个儿肚子的娃儿,我连说一声都不行啦!你们老沈家也太不是东西啦! 只是没等沉香愤愤完,沈苏梅已是没事儿人一般,转头接过丫头刚递上来的点心果子,一脸殷勤的对着沉香道:”来,来,这是太医院里的秘方,对怀了身子的妇人再好不过,为着你吃着方便,我叫人做成了果子模样儿,味道儿也是香甜的很,你定会喜欢,快,来尝尝。“沉香鼻子一皱一皱的,眼角余光早忍不住瞄过来,脸上表情再绷不住啦,掂起筷子夹了一块儿,刚搁到嘴边儿,就听沈苏梅那魔音又是响起,”……好歹也叫我侄女儿(侄儿)尝尝味儿,若是孩儿喜欢,我再叫人做了来给你吃。” 沉香:…… 这魔怔的女人,简直啦—— 真是讨厌死啦讨厌死啦讨厌死啦! 两人笑闹一阵,却是话归正题。沈苏梅化身啰嗦老婆婆,再三叮嘱道:“孔芬儿那女人是缺心眼儿的,她这样的人,狠毒起来也是直接的很,这几日送来你这儿的东西,你多留心些……算了!有我呢!” “可不是!”对于包揽自个儿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堪比老妈子尽心无比的姑奶奶,沉香打心眼儿里还是很感激的,这段可是叫人省了不少心,故此沉香好话也跟不要钱似得,笑脸迎人,道:“我这儿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姑奶奶过了眼的,另还有经年的嬷嬷坐镇,有姑奶奶在,我总是放心的。世子妃那样的,十个加起来都不是姑奶奶的对手,说来我是不惧的,姑奶奶是我的主心骨呢!” 至于国公爷,早让一天搁眼前晃上十二回的沈苏梅比到天边儿去啦,这会儿也是顾不得他啦! 这马屁拍的沈苏梅很是舒爽,只觉身体疲惫劳累一瞬间散了去,顿时神清气爽,睨着沉香,眼底却是暖色一片,道:“也罢,总得让你们母子安然无恙,倒不枉我这份儿心思。” 待两日后,一碗燕窝粥端到两人跟前,沉香往碗里瞄了眼,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68章 不干闺女儿的事儿〔修) “唉——” 沈苏梅抚着胸口,不住撇嘴,道: “你都唉了一百八十回啦,能换个词儿么?成天这么唉声叹气的,怪道兄长这几日都是一副苦瓜脸,不用说,定是让你这么唉声叹气给叹的一脸倒霉相。” 沉香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悠悠吐出个字来,“屁!”明明是让世子一日三哭整日丧气着脸给气滴! 说来也是让人一通好气,她怀个孩子,偏世子一副死了娘的委屈样子,这眼药水儿上的简直不要不要的! 沉香瞥着桌上的小碗,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世子妃这真是……,她叫人下药都不带看一眼么?” 沈苏梅探头看了眼,噗嗤笑了一声,连忙拿帕子遮住嘴,生怕喷出吐沫星子来看着着实不雅,忍俊不禁道:“我这儿侄媳妇儿哟,我可是服气咯!” 说话为何,这碗燕窝粥竟变成一万绿生生的黏糊糊,也不知世子妃叫人下的什么药,颜色儿都瞧着能戳瞎人的眼睛,就这,还想悄无声息的害人,呵呵…… 真想呵呵她一脸好么! 沉香掂起调羹,高高舀了一勺,稀拉拉的落下,“这看着可不好呢!” 沉香一脸的嫌弃,鬼才吃这么个鬼东西,一看就知道有鬼好不啦! 俩人头碰着头,欣赏一番后,沉香抬手叫来圆儿,指着桌上的一碗变了色儿的燕窝粥,笑呵呵的交代道:“圆儿你去,把这个,连着原来的那个食盒,一并交给世子妃,嗯——得亲手交到她跟前,跟她说,谢谢她的美意,只是这样的好物儿,我是消受不得,还是她留着自个儿享受罢。哦——对啦,顺便去厨房叫一道煮猪脑儿,一道送给世子妃,就说我说的,叫她好好补一补。” 甭再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来,以形补形,她这也是做善事啦! 沈苏梅噗嗤一声,眼睛都眯起来,咧着牙道:“你可真损。” 沉香哼哼两声,道:“那也比阴损强。”起码她可不能把主意打到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那才是真真损阴德呢~! 那厢圆儿气鼓鼓的到了世子院子里,正面看到迎上来的人,脸上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到了孔芬儿跟前,圆儿把碗从食盒里拿出来,搁到屋里正桌儿上,只当看不见孔芬儿难看的不得了的脸色,只细声细气的缓缓的把沉香交代的话学了一遍儿,末了抬眼瞄了眼孔芬儿,见她脸色乍青乍白的,煞是有趣,心里这才出了口气儿,道:“我们夫人说了,往后啊国公爷院子里的事儿就不劳世子妃费心啦,这满京城里瞧瞧,再没有儿媳妇儿管到公公房里去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妃有个什么……咳,我们夫人说,若是有这么个空闲,世子妃不妨多用些心思调养调养身子,与其把心思用到旁人肚子上去,到不如自个儿肚子争气些,我们夫人还说,但凡世子妃有了好消息,我们夫人只有恭贺的份儿,只让世子妃放宽心,国公府里可容不得那龌龊无耻的下三滥勾当……世子妃尽管放心就是……” 前脚刚出门,便听到后头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响,圆儿撇了撇嘴,暗暗啐了口,这才施施然的回去复命去了。 真是活该,这等子狠心谋她家小主子的混账东西,只这么吓她一吓,真是忒便宜她啦! 孔芬儿又急又怕,心里尴尬无比,又觉得满屋子人都瞧她的笑话儿,自是愤恨不已。 沉着脸儿咬了会儿牙,孔芬儿扬声叫了人套上马车,一叠声儿的吩咐人跟着往娘家去了。 此时她已明白自个儿闯了祸啦!打死她都没料到,这等阴私之事儿,后院里常用的手段,都是暗地里你来我往,再没有像那女人一般,竟搬到台面儿上来。 到底是丫头上来的,没个见识! 也怪下药那个蠢货,从哪里寻来着一眼就能看出不妥的药来,这东西搁到碗里,瞎子才看不见呢……可恨那贱婢怎不是个瞎子…… 脑袋里胡乱的想着,孔芬儿绞着手绢儿,本来公公就瞧她不顺眼,这下子……脑袋里一下子闪过公公那张阴厉冷肃的面孔,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孔孙氏一脸的惶恐,不知所措的碎碎念叨,对着一旁挨着坐的孔二老爷抱怨道:“老爷,您倒是赶紧想个法子呀!若是叫国公爷知晓,咱们闺女儿可怎么是好呢?” 更何况孔氏被禁足,半点儿劲儿都使不上,不然也好替闺女儿描补描补! 这时候慌乱之下,孔孙氏忍不住迁怒,把孔氏个恨上了,只怨这个姑奶奶忒的不争气! 孔二老爷抿了口茶,半点儿不急,不慌不忙的说道:“急什么?慌什么?他知道了又如何?还能叫世子休妻不成?” 孔孙氏听得一头雾水,急的身子往前倾,急道:“哎呀!老爷,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休妻——怎么扯到休妻上头啦?就这么点儿事儿……哎,我是说,那个,那个夫……额,姨娘她,她不是没事儿么?她怎么着也不能叫国公爷休了咱芬儿吧!” 话到一半儿,叫孔二老爷一瞪,孙氏连忙改了口,却是满脸急慌的盯着孔二老爷,一副满脸都没注意的模样儿。 孔二老爷起身,甩起袍子就搁屋子回来迈起八字步来,一脸的成竹在胸,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事儿,就芬儿这事儿,其实不干芬儿什么事儿!” 孔二老爷就跟绕口令似的,急的孙氏恨不得挠桌子,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事儿得看世子,得看国公爷对世子有几分看重?这份儿看重有多重?是不是比的过那姨娘肚……咳,那位未……嗯……姑娘,得看国公爷更看重哪个?” 孔氏这会儿头都蒙了,听到这话,半点儿犹豫没有,直接喊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世子,这,这嫡庶有别,这是道理,说到天边儿去也是这个理,何况,那还是个没出生的,生不生的……”下来也还不一定呢! 后半句话孙氏含在喉咙里支吾着没说出来,可意思是人都听得明白! 孔二老爷抚着胡须,笑道: “你说的极是,是这个理儿。只要世子这位置不倒,国公爷他就不能怎么着芬儿,便是为着世子的名声,这正房妻室谋害公公的妾室,这话若是传出去,世子他,他还有什么名声。便是为着他沈家自个儿的名声,这口气儿沈敬重也只能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说不得还得替世子小两口描补一番,省的落人口实,留下把柄。 “还有,这事儿,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底下丫头粗心大意,往汤水里洒了些污水,这算什么大事儿,哪家没几个粗手粗脚的丫头,没什么事儿,更不干芬儿什么事儿,嗯!芬儿也是叫丫头给牵连了,不过,这跟劳什子下毒可差远了去了,压根儿就没人想毒谁,就是些许污水罢了,不然,这明晃晃的,长眼睛都看的出来的,哪个会干这等蠢事儿。” 说到这儿,孔二老爷忍不住吸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脸色变了一瞬,这样的蠢货,这么个蠢法子,也是他闺女儿? 怎么就是他闺女儿? 嗯,也不对,也得多亏了闺女儿这股子蠢劲儿! “都是误会,便是追究下去,芬儿驭下不力的名头,这也不妨事儿,别等旁人出手,告诉芬儿一声,自个儿赶紧把那个伺候主子不力的丫头处置了,那丫头处置了,给她公公一个交代,这事儿也就了啦!” 孙氏听得俩眼珠子直打转儿,却是掐住那俩词儿,知晓闺女儿没事儿,这心里大石顿时落了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就告诉闺女儿一声去,省得她害怕,把眼睛给哭坏了。” 说着就往外头走,走的一半儿孙氏心中一动,忽的转头,问道:“老爷,你说的这些,都是,都是咱们自个儿想得。国公爷那样的人,便是不能拿世子芬儿如何,可心里定是不待见他们,这万一要是,要是……” 孙氏万般不愿出口的话成真,却仍是模糊着语气,咬着牙道:“要是那位这一胎生了个儿子,国公爷那心越发偏过去,往后,我是说……要是世子行事儿不如他的意,这爵位,会不会,会不会……” 孙氏磕磕巴巴的,怎么也不愿说出这等丧气的话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当初嫁闺女儿,可是瞄着国公夫人那个位置滴! 孔二老爷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 “不如意?你就安心吧,这意早就不如啦!今儿我就跟你直说啦!” 望着孙氏惶恐的面色,孔二老爷眯着眼,冷冷的道:“若是指望着世子哄得国公爷满意,他当初就不会自顾娶了咱们闺女儿,这不满,不如意可不是今天才有的,早在咱闺女儿进他们沈家门起,国公爷这份儿不满早就明明白白啦,你若是指望着这一点儿,就死心吧!” 况且,早先他打的主意就是要从嫡庶上头论理儿,只要世子稳住,不犯什么大错儿,这么点儿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嗯,就跟今日这事儿一般,都碍不着什么事儿,他沈敬重想从这上头挑刺儿,他这手里的本子可是正等着参他呢! 第69章 垂头丧气满心惶恐的出了门,可等到回去路上,孔芬儿神清气爽,满脸满身的轻松舒爽,连脸色都好看许多。 国公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看着孔芬儿高昂着脑袋,一步三晃,架势摆的足足的,眼看着几个时辰之前跟后头有狗撵似的那人儿不是她一样。 孔芬儿斜倚在软榻上,一个丫头跪着脚边儿捶着腿,她低头抿了口清香的茶水,重重的吁了口气。 这下可好了,没事儿了!还是爹爹厉害,这三句两句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儿化了了,她也是,她怎么就没多想想,就这么急不慌的回娘家啦,让爹爹好一通教训。 真是,唉—— 这个,其实……其实也没多难呀!要让她再想想,多想一会儿子,肯定也能想个万全之策。 她是爹爹的闺女儿,最像的闺女儿,又能差到哪儿去? 都是这急给闹得,嗯,也不是…… 都怪,都怪那贱婢行事没个章程,不知面儿上遮掩一下子,更怪那个贱婢的贱婢尖牙利齿,把她给气晕啦! 不然…… 哼!就这一回,要有下一回,那贱婢再不能欺负她到这般境地! 再有下一回……不……再不能有下回……唉,反正,往后那贱婢等着就是! “难不成就这么等着?”沈苏梅冷着脸,忿然,道:“就这么放过她,她越发有恃无恐,回头更会变本加厉害沉香和她肚里的孩子,兄长,虽说嫡庶有别,可你这心,也不能太偏了吧!” 沈苏梅斜了眼沈敬重,自打知道沈敬重要轻拿轻放,放过孔芬儿这回,沈苏梅就没正眼瞧过国公爷一眼,嘴里说话都带着遮掩不住的怨气。 说罢,见沈敬重只一个劲儿拿着碟子喂沉香吃果子,喉咙里声音哼的越发大声,毫不避讳的对着沉香挑拨,道:“瞧见没有,这才是亲儿子呢!你那心眼儿可别让吃食给糊住啦!别三言两语的就给人唬住咯!” 说着,忍不住又拿眼瞥了眼沈敬重。 沉香闭着嘴巴,两颊不住的蠕动,眼睛左边儿忽闪几下,右边儿忽闪几下,忽的垂下来,兄妹打官司,她是傻了才插嘴儿,谁让两边儿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呢! 沈敬重眼瞧着妹子越说越不像样,眼睛瞥过去一眼,道:“什么混话?跟那么个蠢货有什么可计较的,若不是你诚心想看热闹,那碗燕窝粥能到了沉香跟前?” 明摆着是纵容孔芬儿犯蠢看热闹,现下又满心不乐意,左右都是你,这就有理啦? 沈苏梅被人戳中心思,不由帕子遮住脸轻咳了声,眼神飘忽,讪讪的笑道:“那个,我不是也没想到她能蠢到这份儿上么?”说着,沈苏梅忽然来了劲儿,“不得不说,您儿子的眼光,是这个——” 沈苏梅竖起大拇指,搁沈敬重眼前直晃悠。 沈敬重脸色立时全黑。 “噗嗤!” 见两人眼光俱都移转过来,沉香赶紧挥了挥手,竭力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道:“呛住啦——咳咳,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沈敬重面无表情的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送到沉香嘴边儿喂着她喝了。 沈苏梅瞧着这简直戳瞎眼一幕,不住的撇嘴,若不是亲眼瞅见,她还真不能相信,兄长那么个冷硬的人,竟能为个小女人做到这般,简直跟—— 跟养闺女儿似的! 见沉香咽下水,又接着吃起来,沈苏梅不由翻了个白眼儿,这话说回来,兄长子嗣单薄,不然不会被沈良书拿捏至此,眼下沉香肚子争气,为人亦不是不知好歹的,兄长上心也说的过去。 兄长过去在孔氏身上栽了大跟头,吃了教训,有了长进,这——也算是沉香的福气啦! 待安顿着沉香睡了,兄妹俩并肩沿着廊下行走,沈苏梅肃了脸色,沉声道:“兄长,这段日子,良书行事越发不成体统,沈家宗族之中就只见他蹦跶的厉害,族长媳妇儿昨儿还来我这儿打听试探,只问是不是你对宠妾偏心太过,对良书不满苛刻,才使得他心生忐忑,以致终日惶恐不安。” 偷黢了眼沈敬重的脸色,沈苏梅抿了抿嘴,继续道:“人家那意思明白着呢!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劝着你,甭宠妾灭妻,对嫡亲儿子下手。那话我听着好像,你都干了什么事儿似的?” 也不知她那好外甥儿在外头是怎么编排的? 沈敬重眉头蹙了下,面上表情越发冷硬, “不必管他,不过阴私小计,上不得台面。” 话中透着难懂得意味。 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自个儿博出个前程,反而弄出些个偷鸡摸透的龌龊手段,他这儿子,到底失了份儿心气儿。 沈苏梅道叹了声,道:“兄长,不如你直接跟良书挑明了说罢,你压根儿就没有换人的打算,这国公府世子的位置,乃至往后——都是他的,没人跟他争。既然你心里早有决断,早点儿让他知道,也好叫他早些断了那些个小心思,没得多出些事端来。” 看看那两口子,这段时日上蹿下跳的,忒个热闹,还不知叫人看了多少笑话。 沈敬重停下脚步,看了眼沈苏梅,抬眼望着远处,沉思片刻,道:“罢了,你好生陪着沉香,良书这里,我自会寻他。” 原本他还存了心思,想着磨一磨这小子,谁知磨出来竟是这么个模样儿。 早知如此,早些年就不该让孔氏把着儿子不放,也不知沈家跟孔家是结了几辈子的仇,一个孔氏,祸害了他们父子俩。 真是孽缘! 罢了,他也算认命啦!往后只要良书老老实实守着家业,做个富贵翁,也没什么不好! 国公爷说到做到,雷厉风行,晌午时候沈良书前脚踏进家门,后脚就被等在门口的小厮请到了外书房,父子俩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再无第三人知晓,直到天色渐暗,书房大门才从里头打开,沈良书红着眼圈从里头出来,垂着头一步一步的移到月亮门下,怔怔的立了片刻,忽的拿袖子一抹脸,深吸口气,抬起脑袋,大步而去。 孔芬儿早得了消息,只是纵有天大的胆子,她的人再不敢往国公爷的书房外探望,她可怕死那个一脸阴厉的公公啦! 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孔芬儿走的累了,靠在椅子上伸着脖子,往屋外头巴望了不知多久,好容易见到沈良书的身影,孔芬儿眼睛一亮,一下子蹦起来,窜到门口,拽住沈良书的袖子,急慌慌的问道:“怎么啦?公公找你什么事儿?他骂你了?哎,表哥别放在心上,自来没有为难儿子的亲爹,公公这是对我存了偏见,连累的表哥。” 说着,孔芬儿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往眼角一抹,眼睛就跟流水似得,哗哗哗眼泪直流,孔芬儿一脸的悲伤,好似替沈良书难过一般,嘴里却是噼里啪啦,不给旁人插话的余地,接着飞快道:“表哥别怪爹,都是我的不是,都怨我……怨我也姓孔,早先因着……爹心里已是不满,后又有了我……原是我不争气,只是这跟表哥有什么相干,仔细算来,自打爹房里那个贱婢怀了身子,爹对咱们越发一日不如一日……那贱婢虽说坏了身子,可说不得能不能生的下来,现下爹就这么偏心,不将表哥放在心上……” 孔芬儿眼帘低垂,遮挡住眼底神色。 爹都告诉她啦,只有笼住世子,让世子同国公爷当面对上,她才能牢牢把住世子爷,孔家——她们这一房才能倚靠着大树好乘凉! 孔芬儿脑袋低垂,不曾看见沈良书的眼神儿,紧紧的盯着她,先是一愣过后满眼的怒气,而后渐渐变得深沉,甚至古怪,面色淡淡的,就这么牢牢的盯着孔芬儿。 第70章 自食恶果1 屋子里除了阵阵哽咽声,围着的几个丫头看着沈良书脸色越发阴沉,俱都吓得死死低下脑袋,恨不得堵住耳朵,才好保住自个儿的小命儿。 这会儿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要坏事儿啦! 这首当其中的,自然是垂着脑袋掩住眼底暗笑的孔芬儿。 沈良书深吸口气,到底还记得给发妻留些颜面,挥挥手让屋里丫头们退下去,只余他们二人时候,这才不再隐忍,猛然抽回衣袖,不看孔芬儿一眼,兀自走到屋里,坐在扶手椅上,挺直的脊背,眼帘低垂,不做声响。 孔芬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容易站稳,却是顾不得流泪,只满脸惊讶的望着沈良书,嘴唇蠕动,一脸的不可置信。 表哥这是怎么啦?他待她向来温柔的很,从不会这般粗鲁…… “表哥,你这是怎么啦?” 想着许是国公爷说的狠了,表哥心里难受,孔芬儿面上越发的柔和,只见她迈着小碎步,往沈良书边儿上靠了靠,神色温柔的轻声道:“表哥,消消气,想来爹也是为了你好,定不是因着那贱人怀……” 孔芬儿本还沾沾自喜,可不经意一抬眼功夫,恰好对上沈良书冷淡疏离的眼神儿,身子忍不住一颤,后半句话下意识的就给咽回肚子里。 沈良书深吸口气,对着孔芬儿微微抬了抬下颌,指着对面的椅子,道:“你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孔芬儿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只觉得沈良书今儿实在反常的紧,他从没拿那样看过她呀! 心里头胡乱想着,孔芬儿听话的坐下,沈良书默了一会儿,淡淡的开口问道:“芬儿,自你进了沈家门,我待你如何?” 孔芬儿眼神有些飘忽,磕磕巴巴道: “表哥对我极好。” 沈良书听了这话,脸色缓和许多,虽说当初娶了孔芬儿他有私心不错,可到底看着表妹亲近的份儿上,十分宠爱。 想到这儿,沈良书心底柔软了些,到也没了绕弯子的心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道:“即是如此,表妹为何陷我于不义之地?” 孔芬儿长大嘴巴,“表哥为何这般说?我,我并没做什么呀?” 就算做了什么,也是为着他好,为着他们俩好,为着他们往后的日子…… 沈良书闻言抬眼瞧了孔芬儿一眼,眼中眸色缓缓沉寂下来,“没有?怕不是吧!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往娘家回了趟,这不年不节的,为的是哪般?” 孔芬儿一听到这儿,却是松了口气,这事儿已是了了,她是不怕的,“不过是想爹娘啦,就回去一趟,倒是我的不是,往后再不会这般啦,表哥饶我一回罢!” 说着,孔芬儿垂首含笑,轻轻拉了拉沈良书的衣袖。 沈良书收回衣袖,直视孔芬儿,道: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着给爹的如夫人下药未成,被人扯到脸上,兜不住了回娘家寻主意去了呢!” 孔芬儿脸色一白,扯着帕子,强作笑脸,道:“表哥这是什么话,这可没有的事儿。那贱,不——如夫人可不干我什么事儿,先前都查清楚了,都是底下丫头手脚不利索,笨手笨脚的干不好差事儿,倒是连累了我,我,我冤枉啊表哥!” 沈良书越听脸色越是淡淡,要说这事儿前头还是他给兜住了,只是他这黑锅背的着实冤枉,孔芬儿先前一声不吭叫人干出这事儿,半点儿声儿都没露给他知道,后来还是底下人瞧着不对赶紧透信儿给他,可到底已经迟了,只能看着孔芬儿满是漏洞,连描补都称不上的描补上了,差点儿没把遮羞布给扯下来,行事实在可笑。 说来,他是有些心思,可到底没狠毒到跟自家亲骨肉过不去的份儿上,这国公爷的位置他是想要,可有些事儿——人命的事儿,他是底线的。 然而,尽管如此,他到底到爹面前给事儿圆了过去,也多亏了孔芬儿实在够蠢,而爹那里—— 沈良书抬头,神色复杂的望着孔芬儿,犹豫许久,忽的闭眼,复又睁开。 “事实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这事儿该知道的人都明白。不是你一句话能糊弄过去。沈家子嗣不容轻忽,更容不得人起了歪心思,慢待了去。这是爹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孔芬儿脸色呆滞,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沈良书,“表哥,你可是糊涂啦。爹他偏心也就是算了,可你心里可不能糊涂了,我可是跟你一条心呀,旁人,旁人都是要跟你争爵位的呀!” 表哥别是脑袋不清楚,傻了吧! 沈良书饶有深意的看着孔芬儿,道:“争不争的,该是我的旁人争不走,不是我的争了也不是我的,你我夫妻一体,只要你尽了自个儿本分,我总不会亏待你就是。”只要你耐心些—— 孔芬儿只觉脑子都要蒙了,再瞧不见听不清,只觉得心口一股热气直往上冲,她嫁进来,就是为着国公夫人的名分,她爹娘兄弟都等着她,孔家还得靠着她…… “不成——” 孔芬儿忽的站起来,尖叫一声,脸色涨红,又瞧着沈良书,强自扯着嘴角,道:“表哥,你太好心了,这不成的,那起子坏心眼儿的人,他们可不会跟咱们客气……” 孔芬儿满脑门儿的想词儿,忽的眼睛一亮,身子往前一凑,急忙说道:“表哥,是不是爹跟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能信他。爹他,爹他本来就对咱们不满,因着娘的事儿,处处看咱们俩不顺眼,如今又有了骨血,他那心定是偏得没边儿,他说不得就是拿着话哄你,等到那贱——孩子生出来,长大了,就让你给他腾地儿,让咱们给他们腾地儿——对,肯定是这样,表哥,你可不能叫人给偏啦,只有我才会一心一意向着你呀表哥!” 沈良书脸色已是僵硬,看着孔芬儿的眼神儿渐渐失了温度,“芬儿,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同爹亲近么?” 孔芬儿脑门儿发热,忽然听得这么一句,只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一下子凉的彻底。 “表哥,这,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沈良书道:“自打咱们成亲,你张口闭口,明示暗示都告诉我,爹他不喜娘亲,亦会迁怒不喜于我,若是无外力帮衬,怕是我这世子之位都难保住,只让我万事倚靠岳父,便是到了京里,回到府中,但凡爹说了句话,你亦会告诉我,那话中有话。没错,我是有些心思,亦对爹冷落娘心有不满,在宗族之中行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这些我既做了,便不会不认。可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是否在你心中,我就是为了爵位可狠心置至亲于死地而不顾只为达目的的无耻之人?” 孔芬儿脸色煞白,眼睛胡乱转着,就是不敢看沈良书,只是一味喃喃,道:“表哥,表哥误会我了。” 沈良书道:“误不误会的,你我心知肚明。这就不多说了,只是有些话我得给你说明白,既然犯了错,就得担了这后果,我犯的错我担,你犯的错——有些我替你担了,有些你却得自个儿担了,这是咱们自个儿造的因,亦得自个儿承了这果。” 沈良书话语良良,心中不禁想起同父亲书房谈话,竟不想父亲对孔芬儿如此不满,竟是再不愿要这儿媳,要他应了这桩以换取爵位之诺,当时,他犹豫了,可到底还是没点头应下,原以为爵位就此与他无缘,正当心灰意冷时候,不想父亲只是试他罢了。 幸好,幸好他不曾令父亲失望。 沈良书庆幸不已。 可抬眼看着孔芬儿,沈良书暗自叹了口气。 父亲到底是父亲,他的耐心能给他,只因他是他的亲生骨肉,可对孔芬儿,父亲到底是厌了。 第71章 自食恶果2 孔芬儿听得心惊胆战,只是看沈良书不过神色古怪的看了她许久,只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而离去,只茫然的立了片刻,便觉得兴许是沈良书吓唬吓唬她而已,任是如何,到底是不舍得伤她的心。 直到沈敬重真正的处罚现出来,孔芬儿目呲欲裂,这才知晓,她这公公竟是个狠心的。 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孔芬儿浑身僵直的望着来来往往忙活的丫头婆子,神情一时怨愤,一时哀伤。 她真真不曾料到,国公爷若不吭声就罢,一出手就是这么个大杀招啊! 是要给世子娶侧妃啊! 有品级,有名分的侧妃,还不是可任意打杀的贱妾,他这是明白白的打她这个世子妃的脸呢! “啪!” 孔芬儿一摆手,茶盏挥落地上,应声碎裂。 屋中门外众人动作一滞,顿时一静。 琉璃小心觑了眼孔芬儿的神色,倒了杯茶,动作轻巧的送到孔芬儿跟前,弓着腰陪着笑,轻声道:“太太喝口茶罢,可是嫌他们忒吵了些,奴婢这就叫他们赶紧下去,可好?” 说着,故作不经意的冲着外头门口一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儿,嬷嬷赶紧挥手,领着一干人悄悄退了下去。 孔芬儿儿接过茶杯,抿了口,脸色一变,把茶杯拍在桌上,“这么凉,你是不是瞧着有新人进门,心都飞出去了,伺候越发不经心,该打。” 琉璃面色惶恐的赔不是,轻轻作势往自个儿脸上拍了下,小意,笑道:“太太说的是,该打,该打,都是奴婢的不是。” 说吧,满脸笑意的哄劝道: “太太,可是因着那未进门的生气呢?” 孔芬儿瞥了琉璃一眼,本想发怒,可转念一想,琉璃这丫头往日是个有主意的,便勉强压下怒火,道:“明知故问。” 顿了下,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你素来是个脑子活的,既然知我不喜,可有什么法子替你主子分忧?” 琉璃看着孔芬儿想作无关紧要,却死死咬着牙,斜眼紧紧盯着她的模样儿,心里顿生些许轻视,面上却笑得谄媚,道:“奴婢自然愿意为主子分忧,只是不知等她进门后,主子想怎么收拾她,还请主子明示。” 孔芬儿不满道:“还要等她进门,不成,不许她进门,我告诉你,你得想法子,叫她进不了门才好,那等狐媚子,若是进了门,还不得把世子的魂给勾了去,不成——不能叫她进门就得收拾了她,你可有法子?” 琉璃作为狗头军师,眉头皱了下,随即又是一脸谄笑的说道:“哎,太太说的对,奴婢,嗯——让奴婢好好想想,想一想——” 拖着长腔,琉璃眼尾扫了眼门外院子里挂的红布头,满院子的喜庆入眼便见,这明儿就是进门的日子,今儿说不许进,这不是说胡话呢嘛! 要是能不让进,早先您干嘛不跟世子去说。 琉璃默默腹诽一通,笑着屈膝,道: “唉——这,恕奴婢愚钝,实在想不出法子,这——请主子责罚。” 孔芬儿刚要瞪眼,琉璃赶紧接着话头,道: “还请太太息怒,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人不能不让进,可进了门您想收拾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说到底,她是妾——就算名分高些,那也是妾,怎么也越不过您这正经的世子妃去,再说,她就是进来了,世子不上心也是白搭,咱们府里谁不知世子满心眼儿里都是太太您呢!主要世子向着您,任她生出三头六臂十二个心眼儿来,也不是您的对手,您说,是不是?” 琉璃舌灿莲花,好说歹说,连着给孔芬儿出了好几个暗地收拾折腾侧妃的花招,小意哄着劝着,总算是让孔芬儿暂时消了火气,失了进门当日闹事的心。 没法子,琉璃这般行事,还是听得孔二老爷的吩咐。也是孔二老爷有先见之明,知晓闺女是个面儿精内憨的,特意叫了这么个精明的丫头跟着,好歹哄着闺女儿,不能大面儿上出了错。 若是被沈家退了回来,孔二老爷的大好前途可就打了水漂啦! 只是,作为一个精明的丫头,琉璃并不甘心只当孔二老爷的眼睛,也有自个儿的小心思。 天色渐暗时候,趁着无人注意,琉璃悄声进了书房,只见屋中,琉璃垂首侍立,垂着眉眼,老老实实的禀告着白日里言行,话语中不掩恭敬惧怕,半点眼风不敢往书桌后头那人那儿瞄瞥。 沈良书脸色笼在暗色之中,听后满意的颔首,冷淡的开口,道:“你做的不错,往后太太若是生出不该的想头,就照今日这般劝着,这是你当奴婢的本分,亦是为你家太太好,你这差事若是做的好,五年后我便叫人消了你的奴籍,给你寻了好人家,另送你一份体面的嫁妆。” 琉璃满脸的惊喜,眼中欢喜激动隐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颤着声音,回道:“世子放心,奴婢省得,奴婢会好生劝着太太,同侧妃和睦相处,不生事端,奴婢谢世子恩典,谢世子恩典!” 琉璃拳头攥的死死地,生怕自个儿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太欢喜啦!有了世子出口承诺,便是她的卖身契在孔二老爷手中,她也不怕,孔二老爷也怕世子,怕国公爷,有世子撑腰,只要五年,五年,她就能恢复良籍,再不用担惊受怕,惊恐担忧哪一日不小心丢了性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第72章 好事成双 世子娶新人,本也没沉香什么事儿。只是没想到册封侧妃时候,竟是两个人。沉香拿着热乎乎的旨意,晕晕乎乎的有些发蒙,这以后——她也是侧妃了。 好吧,虽然是顺便滴,可她不在乎呵呵! “好啦,甭笑了,瞧你那傻样儿!”不就个侧妃么,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儿啦,真是没出息! 沈苏梅看不惯啦,翻着白眼儿嗤笑道。 沉香把东西递给圆儿,浑不在意的扭头,对沈苏梅,道:“我就这样,怎么啦?哎!这是意外之喜,懂不懂?” 说着,沉香挺着滚圆的肚子,仰面倚靠在炕上,整儿个人四仰八叉的,毫无仪态。 沈苏梅上前小心的摸了摸沉香高高拱起的肚子,笑道:“这有什么,这侧妃的晋升,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左右等孩子生下,也是要晋的,瞧你,就这么点儿事儿,高兴成什么样儿啦?” 沈家子孙单薄,沉香怀了身子就是大功,不论男女都是好事儿,便是为着孩子的面儿,孩子亲生母亲的位份也不能忒低啦! 沉香也明白这个道理, “好事儿我自然得高兴,哎,甭说我啦,跟你说个事儿,就是世子妃她,也不知怎的突然一副笑面孔的登门来,说是给我请安,哎呦嘿~!把我给吓得,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赶紧替我想个法子,我这儿自个儿的身子都顾不过来呢,实在没什么闲心操心他们院子里的事儿。” 也没那个立场操心不是! 沈苏梅“噗嗤”一声笑了,浑不在意的说道:“还能干什么?借势呗!让他们闹腾去,不干你什么事儿,你可别掺和进去,往后小孔氏再来,你直接让你挡在外头,就说你身子不适,不好见人,她总不能强闯进来不是。” 沉香道:“果真能行?” 沈苏梅一脸的怒其不争,道:“笨蛋,什么叫母凭子贵,你这就是好么,这时候不用,还等到什么时候?你就照着这么说,指定管用。” 沉香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下回小孔氏再来,她就照这么回啦,外头那人果真不再纠缠。 夜里沈敬重回到屋里,换了衣裳,接过沉香递来的茶水,低头抿了口,抬头后满脸的笑意,调侃道:“你倒是长进啦,学会借势了。” 说着,双眼含笑,往沉香肚子上瞥了眼。 沉香顺着他的眼神儿往低头,随后一脸的恍然,眨了眨眼,瘪嘴,道:“我又没借旁人的事儿,自个儿肚子里揣的,整日累死累活的,还不兴给他她娘些好处啊!再说,世子妃来我这儿,不管她自不自在,我是挺不自在的,心里难受的慌,我难受啦,孩子不也跟着难受,我这也是为孩子好。” 说着,很是豪爽的拍了拍自个儿的肚皮,沈敬重本来神色柔和的表情,看到这一幕,立马脸黑了去,一下子把沉香那只不消停的爪子扒拉到一边儿,满不乐意的瞪眼,道:“干什么?不许打我儿子。” 就这丫头不知轻重的手劲儿,万一把他儿子给打坏了怎么办? 沉香撇撇嘴,“就拍了下,怎么就是打啦?我小心着手劲儿呢!”瞧着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儿,她还能对着自个儿怀里的崽儿狠心不成? 真够气人哒! 沈敬重更不乐意,“拍也不许,我儿子金贵着呢!” 沉香:……哼,合着孩子他娘就不金贵啦! 沉香鼻子里直蹿气儿! 就差喷火啦! 沈敬重一看沉香这模样儿,眼底的笑意晕散开来,回身从身后拿出个盒子来,推到沉香跟前,抬了抬下巴,道:“好了,甭气啦,都多大的人还跟自个儿孩子吃错,真是出息。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沉香打开盒子,只觉眼前晃得厉害,仔细定睛一看,哎呦,可真得闪瞎眼喂! 盒子里俱都是各色宝石,珍珠,鸽子蛋大小的,一个叠一个的,满满一盒子。 沉香眼睛都忍不住放光啦,“那个,这些都给我?” 沈敬重看着沉香这幅财迷样儿,好笑的摇了摇头,“嗯,都给你,可喜欢?” 他南征北战,最不缺这些个战利品,库房里搁的不知有多少,这个盒子里放的都是上等货色。 “你拿去,叫人做成头面,也能体面些。” 沉香拿着一块琥珀对着灯光看着,闻言抬眼道:“哦,好!嗯——不对呀,你的私库往常都是我打理的,这样的东西账面上课没记,我也没见过呀!” 沉香眯着眼,神色莫名的盯着沈敬重,这死男人,竟然还背着她偷藏小金库! “咳——”沈敬重握拳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道:“这个都不知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往常放在书房里头,我一时忘记了,不过前几日刚好看见,上头灰都落了好几层……这不,马上就拿来给你了不是?” 国公爷语焉不详,没法子,偷藏私房钱被自个儿女人逮住,脸上身上不自在的很呢! 这股子心虚真是来的怪异! “哼!”沉香皱着鼻子哼了哼,只把国公爷看的脸都黑了,这才移开眼神儿,算了,放过他啦! 想了想,沉香放下琥珀,忽的问道:“姑奶奶那里,可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国公爷心头警醒,立马回道:“没有,只这一盒子,都给送到你这儿来了。” 国公爷可是再没有私房钱啦好么! 沉香好笑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呀?我是说只我有,姑奶奶那里没有,也不好。也罢,这里头东西实在不少,我一人总是用不完的,回头待分出一半给姑奶奶送去,一块儿打成头面,我们俩一块儿体面着。” 沈敬重眼中暖色更盛,“随你吧,左右都是你的东西。” 沉香应了声:“嗯!“ 说了半天话,沉香只觉腿脚不舒坦,便撑着身子动了动,沈敬重连忙上前扶了把,给沉香后头垫了个软垫子,揽着她躺下,一手轻轻摸着沉香的肚子,脸上满是柔软,道:“你这身子越发沉了,我瞧着明儿叫上个大夫住在家里,看顾着你,才是便宜。” 沉香躺在沈敬重的臂弯里,自打怀了身子,沈敬重在他跟前越发没个架子,同普通的汉子没个区别,时日长了,沉香对沈敬重倒也没了往昔那份敬畏,说话越发的随心所欲,“也好,今儿姑奶奶与我闲谈,也提了这话。这几日我心口总是闷得慌,明儿叫大夫诊脉瞧瞧也好。” 沈敬重一听,眼睛一睁,紧张的开口道:“你怎的不早说,疼的可厉害?等着,我这就派人请大夫去。” 说着就起身,扬声叫外头侍候的人,沉香赶忙一把拉住他,嗔道:“瞧你,哪里就有这般急慌。不过就是有些个不舒坦,也不就在这一夜的,现下太晚了,大夫许早就歇了,明儿吧,明儿一早再请也不迟。” 好说歹说一通劝哄,沈敬重总算歇了连夜请大夫的心思,只是看沉香的目光越发关紧,夜里也是沉香稍有一动,便立马睁眼看来,可把沉香看的窝心的不得了。 好忙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沈敬重再隐忍不住,叫人请了大夫,给沉香连诊了三次脉,转头对沈敬重贺道:“恭喜国公爷,秦侧妃怀的事双胎。” 一句话可把沈敬重喜得脑袋就是一蒙,回头开了方子,送走了大夫,看着沉香的目光难得的透着些呆呆的。 沉香见他这副模样儿,自个儿心里也是欢喜的厉害,不由笑道:“瞧你,这可是好事儿,原本我就觉得肚子太大的些,只是我也是头回怀胎,着实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儿。却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也是爹娘随着二哥去了南边儿,不然有陈氏一旁看着,也能指点她,知晓厉害。 沉香抿了抿嘴唇,有些想爹娘啦! 沈敬重往常多稳重的人呢,这会儿才觉得脑袋不那么热啦,一把揽着沉香,扶着她半躺在炕上,那股子小心翼翼的劲儿哟! 没怀了身子前,可是半点儿没有呢! 沉香撇着嘴酸了下,心里头越发坦然的享受着男人的伺候。 眼下受这些个苦可都是为着沈家,此时不趁空收些利息,更待何时呀! 沈苏梅进屋时候,看见的就是沉香老佛爷似得靠着软枕,她家兄长陀螺似得小心温存的伺候着沉香吃这喝那的,哎呦嘿,那股子殷勤劲儿,那眼神儿,啧啧,沈苏梅酸的牙都倒啦。 “啪!” 沈敬重拍了下自个儿脑门上作乱的他妹子的爪子,瞪眼道:“作什么幺蛾子?” 国公爷脑门儿上作乱,狗胆忒肥! “嘿嘿,没事儿,没事儿。” 沈苏梅讪讪的摸着自个儿的手背,没发烧啊,可兄长怎么瞧着那么不像兄长呢? 可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 偏沉香半点儿不能体会沈苏梅满腹官司,冲着她招手,一个劲儿的笑呵呵,道:“姑奶奶哎,来,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米糕子,桃酥……都是你爱吃的,赶紧来尝尝,都是国公爷叫了人做的,味道可是好呢!” 沈苏梅瞥了眼满桌子的小碟子,嘴角直抽抽,可真是偏心,兄长对她可从来没这么上心过,沈苏梅酸溜溜的想着。 见沉香手里捧着个茶碗,探头瞧了瞧,问道:“你手里这是什么?” 甭蒙姑奶奶,最好的肯定搁你手里攥着呢!姑奶奶眼尖儿着呢好么! 沉香瞧着沈苏梅绿油油的眼光,不禁打了个激灵,低头一口气把茶碗里头东西喝了个精光,把碗递出去,抬头冲沈苏梅眨了眨眼,嘴角一咧,道:“没啦!” 沈苏梅:…… 看着沉香嘴边儿一圈的白沫子,沈苏梅嘴角抽的越发厉害,这都什么人啊! “你可真行!”沈苏梅一脸的晦气,抬手随便拿了点心,自顾吃着。 沉香腼腆的笑了笑,谦虚道:“哪里,哪里!” 沈苏梅差点儿喷出来。 第73章 倒霉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个月好似眨眼之间便过去了,沉香的肚皮跟气球似得一下子鼓的老高,趁着她小巧的身量,着实有些个吓人。、因着怀了双胎,唯恐生产时候艰难,沉香平日遵着大夫嘱咐,每日到花园中步行小半个时辰,虽说身子着实沉得慌,可有丫头扶着到也便宜。 沈苏梅平日打理庶务,闲暇时候总来沉香这儿蹭吃蹭喝,沉香满眼怨念的瞧着从自个儿嘴边儿夺食的沈苏梅,没好气儿的说道:“八辈子没吃过不成,瞧瞧你,这些日子腰都肥了不止一圈,这一季做衣裳量尺寸,如今不过十来天过去,你这衣裳好似紧了些吧!” 说着,沉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苏梅的腰眼儿,被沈苏梅“啪”的一巴掌拍下来,飞了个白眼儿过来,一脸的不屑,“紧了又如何?重做就是,姑奶奶不差这点儿银子。” 沉香看着沈苏梅一副“姐有钱,姐任性!”的表情,手心忍不住直痒痒。 这欠揍的—— 沈苏梅瞧着沉香一脸的憋屈模样儿,好笑的晃了晃脑袋,翘着脚丫子,慢腾腾的道:“你还有心思心疼这点儿吃食,可甭说我没跟你通气儿啊,岳家来人送信儿,算着日子,再过个十来天可就要到了。” 沉香捏了块儿桃酥,满不在意的道:“到就到呗!”顿了下,颇为警惕的瞪眼,道:“我身子沉,可是没那个精力管事儿,说了归你管,不许撂挑子啊!” 天知道秦侧妃多喜欢懒散的日子,悠闲得很呢! 沈苏梅这下子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斜睨着眼,一脸的怒其不争,点着沉香,“你,你,你呀,让我说什么好。岳家进京是没什么了不起,可他家的太太是林家的姑奶奶,林家是我娘的母家,这回岳家调任京里,咱们多了门亲戚,这本也没什么,可——哎,我说,你别吃了。” 沈苏梅一把夺过沉香嘴边儿的点心,撕扯下一半来,甩到碟子上。 沉香才委屈呢,她刚只顾看着沈苏梅吃的香甜,这会儿她吃饱了倒来为难她,再没见过这样的人啦! “你说你的,我吃我的,我耳朵听着呢,又不碍事。” 沈苏梅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儿,沈姑奶奶自回了娘家,万事顺遂,再不必瞧旁人脸子,那叫一个心宽体胖,气势也涨了八度,一挥袖子,瞥着嘴嘟囔道:“若不是看在我侄子侄女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管你。” 沉香趁空往嘴里搁了个蜜角子,连连点头,很是应付,“是,是,姑奶奶最好啦!” 简直不能更敷衍! 沈苏梅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再深吸口气,猛然起身,冲着沉香爆发,吼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等别人把男人抢了去,看谁还给你点心吃,你个没心肝儿的。” 沈苏梅深深觉得,沉香这身子怀的,把脑子都给怀没了,一天比一天傻,简直惨不忍睹好么! 沉香眨了眨眼,使劲儿拍了拍胸口,仰着脖子艰难的把点心咽下去,个老天爷,差点儿没噎死,这可忒吓人啦! 沈苏梅一看这模样儿,鼓起来的气儿顿时瘪了下去,恹恹的倒了杯茶,递给沉香,看她赶紧接了过去,顺了顺喉咙,长出口气。 “我怎么没心肝儿啦?”沉香也委屈,下一刻又挺直脊背,瞪眼道:“什么抢男人,是岳家,岳家打算送女人进来是不是,赶紧说清楚啊!” 沉香警醒啦,国公爷那是谁?那是秦侧妃的衣食父母,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打死不能让旁人抢了去,不然秦侧妃可就得不得已动手了啊! 眼见沉香把手指捏的劈啪作响,一脸的杀气,沈苏梅反倒放松了神色,心想着傻子送算是开窍了,身子往后一仰,慢慢悠悠的开口道:“岳家太太有个同胞姐姐,是个寡妇,听说因着无子婆家不能容她,娘家待着也不顺心,就投奔了自个儿妹妹,一块儿跟着岳家往京里来了。” 沉香眼睛瞪的更大了,“那就让她们姐妹亲香去,管咱们什么事儿?” 至多,也就是进京时候请顿饭,打个招呼,难不成她还能赖在府里不成。 大户人家的姑娘,不能这么厚脸皮吧! 沈苏梅嗤笑一声,“我还没说完呢,你当人家来信儿是为何,只是打个招呼,做梦吧你,告诉你,送来的是我那个新寡表姐的亲爹,我的亲娘舅的亲笔书信,说是表姐丧夫,心中哀伤难耐,岳家太太忙于庶务,实难分神,故托兄长照看我那表姐一段时日,还特意提及,让兄长多担待些。” 沈苏梅意味深长的眼神瞥呀瞥的,瞥的沉香眼角直抽抽,这里头有鬼啊,肯定有鬼! 沉香脸色一沉,“这么说,你那个新寡的表姐,过个十来日便得进府里,且归期不定?” 弄不好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回呢! 沉香酸了吧唧的想着。 沈苏梅瞧着沉香黑脸,自个儿倒是高兴了,“呵呵,你真是聪明,就是这么个意思。” 沉香这会儿满心满肺的不自在,瞧谁都不顺眼的很,“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国公爷一声不吭的,合着就瞒着我一人儿不是?” “甭冤枉人啊!”沈苏梅可不乐意担这罪名,立马道:“谁说兄长没跟你说的,当时我可在场呢,兄长跟你提了这事儿,你只顾埋头苦吃,一挥手就说让我管着就成,这事儿你忘了,我可没忘。” 甭想赖到她身上。 不然,兄长知晓,还不得找她算账啊! 沉香一想也是,脸色就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怀了身子,记性有些不好嘛!可咱们是什么关系,眼见有人心怀不轨,你不得赶紧跟我说,我跟你说,你可是我这头儿的,知道不?” 沉香拿眼神儿比划了下沈苏梅头上拇指大小的南珠簪子,一脸的“你知我知”的表情。 好东西都分出去了一半,就是看在这么些个好料份上,好赖这人也该是自个阵营的不是! 沈苏梅嘴角直抽抽,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脸色古怪的厉害,真诚的赞道:“你真是直白的可以。” 再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要人情的。 顿了下,道:“我若不是你这头的,何苦跟你说这些。你可真是不知好人心。” 沉香捧出个蜜枣儿,笑呵呵的端了杯茶递过去,笑呵呵的道:“好人,烦你说的详细些吧。” 沈苏梅哼了声,抿了口茶,这才缓缓道来: “你只安心,林家虽是我母亲的外家,可自母亲去世,已是多年不曾往来,当初舅舅提出要亲上加亲,把表姐说给兄长,母亲不曾应下,打那以后便生分许多,如今不过面上交情罢了。便是如今舅舅有些想头,兄长定不会允许,我跟你说,不过是要你警醒些,外人进府,你心里头要有章程,兄长那里行不通,怕是旁人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也未可知。” 尤其,不过三月沉香便要生产,这妇人产子无异于鬼门关上绕一遭,再不能掉以轻心,让旁人有可乘之机就不好了。 沉香沉默片刻,幽幽的说道:“那个亲上加亲的表姐,不会就是这个新寡的表姐吧?” 沈苏梅道:“不是她又是哪个?” 沉香道:…… 可真是倒霉的可以! 第74章 沉香的好胃口被沈苏梅一番话打击的半点儿不剩。眼见着沈苏梅连吃带拿的,神色那叫一个蔫蔫儿的。 临到夜里沈敬重回到屋里,换了衣裳擦了脸,一桌子的酱骨头映入眼帘,稍有一顿,沈敬重略带错愕的朝着沉香道:“这是怎么啦?又好上这一口儿啦?” 不怪沈敬重这么问,实在是沉香怀孕之后,胃口三天一小变五天一大变,吃的口味儿也是千奇百怪,酸甜苦辣的应有尽有,是以今日这一遭他也不是太吃惊。 沉香憋了一天儿,闻听此言,眼神儿古怪的上下来回扫了眼,瓮声瓮气的道:“嗯,就好这一口,你也尝尝看好不好吃?” 沈敬重未作他想,自顾坐了下来,挨着沉香,抬头捏了块儿撕了块儿肉尝了尝,点头道:“倒是不错,味儿挺好,你喜欢,就多吃些。” 说着撕了些肉堆满一碟子,推到沉香跟前。 沉香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沈敬重,嘴里动作倒是没停下,吃完吧咂了下嘴,执着的问道:“好吃不?” 沈敬重低头,不在意的回道:“挺好的。”顺手还给沉香添了碗汤。 能不好吃么?不好吃怎么还有这么些个人惦记着,想来抢啊? 沉香鼻子里憋着气儿,狠狠地哼了声,又哼了声,直到沈敬重察觉不对,抬眼过来,沉香又是重重的哼了声。 这样子,傻子也知道有事儿啦! 到底是这几个月来磨练过来的,国公爷脑子转的飞快,眯着眼稍一思量,扭头看了眼满桌子的酱骨头,又回头看了眼满脸不自在的沉香,哪里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沈敬重擦了擦手,端起汤碗,笑意盎然, “你若是不喜欢,不让她住进来就是,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不值当生气啊!” 沉香哼唧的越发来劲儿,“说的好听,什么一句话的事儿,那是一句话的事儿,若是我真不让她进门,回头还跟不跟林家做亲戚?” 好吧,她也不在乎这个,左右跟她也没太大干系! 可这话却是不能这么说! 沈敬重温和的缓缓道:“亲戚不亲戚的,不在这一个两个人。”她可没这么大的脸。 “明儿我叫人回绝了去。” 沈敬重压根儿没把这事儿当成个事儿。 沉香一听这话,知道男人压根儿没把那人放在心上,这心里头就舒坦了,说来女人也是好哄得很,只不过要男人一句肯定的话罢了。 觉得那位新寡的表姐不能成事,沉香瞬间变了脸色,大方的一挥手,“瞧你说的,我是那样人嘛!到底是亲戚,人家不过是来住两日,都是小事儿,再说,府中庶务都是姑奶奶在打理,通不用我费什么心,来就来吧,姑奶奶指定给招呼好了。” 沉香一点儿心虚没有,就把沈苏梅给卖了。 没法子,谁让沈苏梅抢她的吃的抢的厉害呢! 还敢瞪眼吓她? 哼哼,呵呵!这下可好了吧! 沈敬重眼中含笑,心里头自是清楚女人之间这点儿小心思,却是不打算帮着妹子说些什么,反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就该这样,你怀着身子,不易操劳,便是人住进来,你也不用搭理她,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儿,你只管看住自个儿就好,旁的事儿都交给苏梅,她是个能干的,必会办的妥帖。” 此时,隔了两个院子的西厢房里,沈苏梅正擦着脸上的牛乳,忽的打了连个喷嚏,这是哪个小人儿背后说她了。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岳家已是送了拜帖,登门拜访,顺带——送人来了。 沉香如今也是场面上的人物,这种场合自是少不了她,沈苏梅有意让沉香做脸,从上到下都给细细拾掇了一番,旁的且不说,只沉香脑袋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啦。 ……嗯,至少把林家姐妹的眼睛给闪瞎啦! 这就够了! 沉香满意的眯了眯眼,坐在上首,身子微微后仰,满脸笑意的望着岳家太太和她胞姐二人,语调轻缓,道:“国公爷早交代我,岳家太太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啦。““哪里?您客气啦!” 岳太太笑了笑,瞥眼瞧了紧挨着的姐姐一眼,见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上首秦侧妃的头上,那眼神儿恨不得眼睛都突出来。 见此情形,岳太太脸色就是一僵,悄悄的拽了拽林初凤的袖子,使劲儿的使眼色儿,差点儿没把眼睛都弄抽筋了。 林初凤不甘不愿的收回目光,看了岳太太一眼,又忍不住抬头望着上头那女人,眼睛跟带了毒针似得,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遍又一遍的扫来扫去,越看心里越不舒坦,越看眼睛越是冒火。 眼见着岳太太同沉香、沈苏梅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寒暄,林初凤憋了会儿,便忍不住寻了空隙,插口问道:“苏梅,表弟呢,今儿应是休沐,怎么不见他?” 一句轻柔问话,屋子里顿时就是一静。沉香睁大眼睛,扭头诧异的同沈苏梅对视一眼,表弟?呵呵,那是什么鬼? 回头一脸稀奇的望着下首,林初凤却是别着脑袋直愣愣的盯着沈苏梅,瞧都不瞧沉香一眼,那股子有意无视的意味儿,是个人都能瞧明白。 沈苏梅想笑又不敢笑,面上绷着,人家问的是她,不回也不成,因此客气的回道:“凤表姐是问兄长?兄长另有公事,抽不开身,他交代了,让咱们……” 林初凤听着眉头一拧,不待沈苏梅说完,便紧逼着问道:“公事?什么公事?有什么公事能有我——我们这些亲戚往来要紧,咱们这都多少年未见?表弟想来是个周全的,定不会不明白这个理,他是个重情义的,今儿……表弟可知道我——我们登门?” 说着,满脸疑狐的瞥了眼沉香,眼中意味不言而明。 沉香不由挑眉,这是躺着也中枪不是? 她可什么都没说呢! 岳太太脸上笑意有些崩裂,险些维持不住,她万万不曾料到,姐姐竟这般沉不住气,还没住进国公府,就抢先发难! 见场面僵住,只得强笑着打圆场,道:“姐姐性子直爽,还望……不要怪罪!” 沉香还未曾吭气儿,林初凤已是满脸不悦的横了岳太太一眼,道:“何来怪罪?我历来是这样的性子,表弟亦是知道的,他从不曾说过不喜。” 说着时候,仍是别着脑袋,愣是不往沉香那边儿瞥上一眼。 沉香眯着眼,心里头儿小人儿却是叉着腰指着那不知所谓的女人,破口大骂,狗屁的未说不喜,那是我男人压根儿就不乐意搭理你好么! 你那一脸的自得是显摆个屁啊! 凤表姐几句话,弄得场面尴尬的不得了,一行人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吃过饭,岳太太把林初凤往国公府里一丢,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她的脸皮今儿算是丢尽了! 回程马车上,岳老爷喝的一脸晕红,撑着脑袋问岳太太道:“可见过秦侧妃?她可能容人,待姨姐如何?” 岳太太揉着额头一脸的疲懒,“唉,别提了。” 叹了口气,把适才见面场景一一道来,直听得岳老爷脸颊直抽抽,脸色变幻不停,半响常常出了口气,叹道:“罢了,左右已应岳父吩咐,把姨姐送到国公府上,往后如何就看姨姐自个儿的能耐了,你心里要有成算,不管如何,这事儿咱们是不能掺和了。” 岳太太点头应道:“我知!” 这样拎不清的姐姐,她也是不乐意再沾惹了,也怪爹爹实在宠溺姐姐,年岁也不小了,竟还这么不知事,这一路上,她也是够了。 第75章 羡慕嫉妒恨 沈苏梅心里有个有成算的,给林初凤收拾的院子正好是离正房最远的,光是走到正房,就得大半柱香的时辰,这不,林初凤人刚进了院子,脸就耷拉下来,满不乐意的埋怨道:“这院子也太偏了些吧!” 这要是想见表弟,得有多难! 沈苏梅:就是让你偶遇不成才好呢!防着你呢! 可话不能这么说,还得委婉不是,“凤表姐是个讲究的,我得替您着想不是,这院子虽说偏了些,可里头精致的很,房屋器皿,花草摆设都是难得的珍品,这才显得配凤表姐这样的雅人不是?” 见林初凤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沈苏梅抢先,道:“再说,就是风表姐有什么差遣,你院子离我那院子可是近的很,不过几步距离,表姐若想找我,可是方便的很。” 可我想找的不是你! 林初凤脸蛋憋得通红,可到底说不出这样露骨的话来,只得憋屈的住了下来。 沈苏梅安置了远道而来的怀揣远大理想的凤表姐,回头赶紧寻沉香邀功,“瞧瞧,怎的?我够意思吧,就那院子,她若是老老实实还好,一旦露出个什么想头儿,想到前院去,就非得经了你我之处不可,这可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沉香叫人上了碗燕窝粥,递到沈苏梅跟前,看着她吃了,这才不紧不慢,道:“还说呢?你这凤表姐眼神儿就跟带了钩子似得,那眼神儿,啧啧,恨不得把我衣裳首饰都给扒下来似得,可一回头,哎,经跟没我这人一样,旁的不说,只这份能耐,可叫人佩服的紧。” 说着啧啧出声,一副稀奇模样儿。 沈苏梅搁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嗤笑一声,道:“那还用说,还不是眼红呗!你今儿那一身儿,千金难买的披霞缎,红宝石的头面更是难得一见,这些东西,以凤表姐如今的情形,怕是也只能看看罢了。” 尤其这些东西,穿在沉香身上,瞧在林初凤眼中,说不得还觉得都应当是自个儿的,若是当初沈家未曾拒绝婚事,这样富贵的日子本该是她的才对。 这里头些个意思,沉香也懂的,闻言连连点头,只是还有疑惑,“先前你说表姐,我还以为……不曾想竟是比国公爷还大些,可我今儿瞧着,这位凤表姐姿容甚好,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年岁那般大的啊?” 女人都是容貌有关的事儿格外关注,沈苏梅也不能免俗,“你也瞧见了,凤表姐保养有道啊,她比兄长大三岁,可今儿一点儿瞧不出来吧!” 沉香连连点头,沈苏梅继续,道:“我早听说了,我那舅舅对长女极为宠溺,初凤,初凤,听名字可见一斑,那是寄予厚望的,虽说后来有些偏颇……可对长女还是极为用心的,也舍得砸银子,我听说,光是凤表姐每年往脸上身上花的银子都是个大数儿,花钱买方子,请嬷嬷调理,哪一样都是拿银子堆出来的,人家那是脸么?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沉香看着沈苏梅一脸的羡慕嫉妒,呵呵了两声,伸出根指头戳了戳她的脸,“你若是喜欢,跟你兄长说一声,也让他给你花银子弄呗!” “呸!”沈苏梅身子一挺,一脸的义正言辞,“我是哪败家的人儿不?” 沉香皮笑肉不笑,“呵呵!”你是不敢吧! 一看沉香脸色,沈苏梅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捧场,“你个没见识的,我会羡慕她,她家花银子买的保养方子,那都是旁人家不要的,咱们这些人家,哪还能没有些压箱底的好货儿,;凤表姐占得无非张扬二字,可谁让女人们多喜欢的就是这两个字呢?” 换句话说,就叫做虚荣,就好像一堆好物儿捧着堆着,人就能格外有面子! 沈苏梅也不过嘴上说说罢了,她家里也是不缺这些的,先国公夫人待唯一的闺女儿那叫一个用心,打从她小时候,各种滋养保养得方子,全是挑的最好的用,有些甚至是从宫里寻来的秘方,不说旁的,只沈苏梅这一身的肌肤,花在上头的银子可比林家那明面儿上的多得多啦! 沉香收回手,拇指食指来回摩挲,笑的眯起眼,“确实很滑啊,又嫩又滑,姑奶奶哎,你在这上头也没少花银子吧!” 沈苏梅一脸的得意,却假模假样的假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多吃了些雪蛤罢了。” 信你才有鬼! 不过沉香也不眼热,谁让她天生底子好,皮肤上头不用花太多心思,再加上这几年吃穿俱是挑着好的来,这身子可不就是越养越好了么! 俩女人凑一块儿说了半响的美容经,直到沉香打了哈欠,眼皮都睁不开这才散了去。 沉香这里睡的香甜,可林初凤那里却是满腹的心思,怎么也睡不着。 她捏着茶杯,指着桌上的东西,对贴身丫头道:“你再仔细瞧瞧,这礼单可是不能弄错啦,给世子的,给表妹的,还有世子妃,世子侧妃的,这里头可不能弄差喽,尊卑有别,亲近亦有差别,嗯,给世子妃的礼多加一成,给表妹的也加一,不,加两成,这都是最要紧的,千万不能出差错。” 丫头一边儿对着礼单,一边儿不解得问道:“咱挑的礼已是往贵重里算,再加……来时咱们把不好带的都换了银子,眼下手里也只有这么几件好东西,要是都送了去,往后……往后怎么……” 丫头一番话欲言又止,林初凤却是皱眉,“碰”的一下重重的拍下茶杯,不悦的教训道:“你知道什么,我跟你说了多少,这都是有大用处的,往后?眼下若是不打点好,哪儿还有什么往后。来的这一路上,我就跟你说了,来了京城,到了这国公府里,就只有你我两人贴心,我好你才能好,你得多用些心思,把我没法顾及到的给周到喽,合着我跟你说的这么多,你都没听到心里去。咱们主仆二人初进这国公府,无依无靠,寄人篱下,若是不赶紧找些个亲近的,往后还怎么站的住脚,叫你给世子妃厚礼,那是因为她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说到“名正言顺”时候,特意咬着牙加重了语气,林初凤叹了口气,继续苦口婆心,道:“她是世子妃,又是……侄女儿,就冲着这份儿亲近,往后国公夫人的名分儿定是跑不掉的。” 丫头垂首,闻言动了动脑袋,欲言又止,“姑娘,依您的意思,给世子妃送重礼应当,可这沈家的姑奶奶,奴婢听说她还是被人给休离得,这才回了娘家,她这是不是不用……” 林初凤眼中划过一抹嫉恨,撇嘴道:“按理说,她那样的身份,合该本本分分待在屋子里,可谁让国公府宠这个妹子呢,府上庶务竟大半交于她手中,这下可不得了,咱们这吃的喝的,哪样不得经了她的手,就连我住的院子,不也是我那个好表妹给挑的么?就为着咱们平日舒心些,也得好生巴结巴结人家不是?” 说罢,林初凤闷闷的吐了口气,只觉满心都是不平。凭什么?凭什么?她守寡,沈苏梅被人休离,啧啧,且还不如她呢,至少她没那么丢人! 可她过得什么日子,沈苏梅过得什么日子?她得自个儿汲汲营营辛辛苦苦为自个儿谋前程,可沈苏梅什么都不用干,荣华富贵享着不说,还管着这偌大一个国公府的庶务,手里的油水自是不必提了,这样的差距,何止从天上到地下,同为女子,她沈苏梅凭什么? 还有那个什么秦侧妃,一身的打扮,简直奢华至极,这样的张扬,也不知表弟怎么想的,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的,天生下贱的胚子,哪配用那样稀罕的物件儿? 表弟这是糊涂了,叫狐媚子迷了心窍,不成,她得同表弟说说,这还有没有规矩? 那样,那样的好东西,她都没有呢! 越想越是气闷,林初凤灌了杯茶水,拍了怕胸口,对着丫头也没了好脸色,“赶紧去准备罢!” 丫头却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片刻,小心翼翼的抬头问道:“姑娘,可要给秦侧妃备一份?不然,到显得姑娘特意了。” 林初凤一脸的不屑,冷着声调,“不过是个妾?我好歹也是林家嫡出的大小姐,同沈家正经的姻亲故旧,还没到扯着脸皮巴望一个妾的份上儿,再者,我同她可不是一个台面儿上的人物,用不上交情什么的,听我的,去吧,不用管她。” 丫头无法,低头应了声是,转头准备去了,只是心头却是暗道:这侧妃岂能同普通妾室一概而论,更何况如今这国公府中国公爷的后院只一个秦侧妃,里头厉害更是可想而知,怎可如此轻视,可姑娘有令,她做丫头的不敢不从,姑娘的性子——想到当初登船时候随意配了人的同伴,那是个顶顶衷心的,就因着多劝了几句,惹得姑娘厌烦,多年的情分就这么——丫头不禁打了个寒战,使劲儿摇了摇脑袋,不敢多想,低头办差去了。 第76章 沈苏梅瞧着一桌子的东西,眼睛滴溜溜的转,半响懒懒的走上前,伸出根手指,挑起来瞧了瞧,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 “嗤!”沈苏梅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手,回身软软的靠回软榻上,撑着下颌,悠悠的问身边儿的丫头,“这些东西……各处是不是一样的?侧妃哪里送了没有?” 白果垂首侍立,恭敬的回话,道:“奴婢打听了,表姑娘统共往三处送了,一是您这处,二是世子妃处,三是世子侧妃黄氏处,东西也各不相同,您这儿的比世子妃重一分,世子妃比黄氏那里重两分,秦侧妃那里并不曾有。” 沈苏梅霍然直起身子,脸上吃惊一瞬,随即满脸的鄙夷,不屑嗤笑,道:“哼,我这个凤表姐呀,多少年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半点儿长进没有,从里到外就是个蠢货。 白果头低的更低了,只当自个儿不曾听见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沈苏梅懒散的声音,漫不经心道:“罢了,把这些个东西放到库房里去,再瞧着轻重回送一份儿,这占便宜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不然,还不知凤表姐给林家信儿里,该如何编排她呢,装可怜颠倒黑白这事儿,凤表姐最是熟练了,她可不上这个当。 前车之鉴啊!早些年因着这一遭,她愣是多拿了几套时兴的头面赔回去,才让母亲圆了场,这教训打死她都忘不了。 毕竟,能让沈姑奶奶吃了个哑巴亏的可是不多,表姑娘就是一个呢! 不得不防啊! 沈苏梅恨恨的哼了一声,起身甩帕子,一眼都不往桌上瞥。 “走吧,眼看着到了饭点儿,咱们去秦侧妃那儿蹭饭去。” 一行人到了沉香屋里,正好瞧着摆着满桌子的饭菜,沈苏梅眼睛就是一亮,“哟,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啧啧,侧妃这儿就是不一样啊!” 沉香搁下手里的东西,白了沈苏梅一眼,没好气儿道:“别酸了,这儿明摆着是咱们两个的份例,你那一日不在我这儿用饭,厨房都是知道的,你倒好,还拿话酸我?”酸的着么你? 沈苏梅呵呵笑了两声,就是不接这话,自顾在桌上坐下,还一脸笑嘻嘻的跟沉香招手,道:“来吧,来吧,趁着热用些,不然凉了就窜味儿了,你那儿什么事儿只管等用完饭再看不迟。” 沉香费劲的从炕上起来,丫头蹲着给穿上鞋子,一边儿一个扶着沉香坐到桌子边儿,布好碗筷,侍立一侧。 沈苏梅也站起扶了把,笑意盎然的摸了摸沉香的肚子,笑的越发和蔼,“你赶紧吃啊,可别饿着我侄子侄女儿?” “你又知道了?”沉香烦死了这干什么都能跟肚子的崽儿扯上干系的姑奶奶,眼睛斜了她一眼,“说不得就是两个侄子,或是两个侄女儿?” 沈苏梅笑的开心,优雅的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说出话却是一点儿也不文雅,“你知道个屁,我可是给大夫封了三十两的大红包,人家说的一男一女,再是错不了的。” 沉香看着沈苏梅一脸的得意,真是觉得受不了,眼睛一翻,换上笑脸儿,拿起筷子,笑道:“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吃吧,吃吧,吃完我有事儿跟你说。” 两人吃了饭,移坐到炕上,各自捧了杯水,懒懒的靠在软枕上。 沈苏梅眼睛眯着,满脸的惬意,对着沉香抬了抬下巴,“哎,你知道了吧?” 沈想真是不想理她,心说,你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个屁啊!顾扯了扯嘴角,“知道什么呀?” 沈苏梅一脸的八卦,“我的凤表姐呀,她给我那儿,世子房里都送了礼,偏你这儿给落下了,你能不知道?” 沉香抬眼瞥了沈苏梅一眼,这她当然知道,圆儿那个耳报神家里的事儿就没有她不知道的,昨儿林初凤刚出了屋子,后脚她就知道了,就连送的东西,圆儿也一一报了她知道。 “知道是知道,怎么啦?” 沈苏梅道:“你明知故问呢,她好好的,单把你一人撇开,你心里啧啧……” 沉香还真没把这儿当回事,她又不缺那点儿东西,“那有什么?人家的东西,她乐意给谁,就给谁?干我什么事儿?” 沈苏梅一脸的不争气的看着沉香,“这不是东西的事儿,是面……哎,算了,左右也是不要紧的事儿,你甭理会她就好。” 沉香:我本来就没有理会,一直是姑奶奶你在说好么! 搁下茶杯,沉香拿起炕桌上的一叠子纸张,对沈苏梅,道:“甭说那些个不要紧的人了,我这儿有正事儿跟你说。” 沈苏梅坐直了身子,问道:“嗯?什么事儿?” 沉香道:“国公爷前几日跟我说,有人跟他提亲,说是礼部员外郎,今年得快四十,妻子去了十来年,留下一子一女,家里如今也不过旧时纳的一房妾室,人应是不错的,你瞧瞧,这是我叫人查的,看看合不合心意?” 沈苏梅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到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很平静的接过来,神色平静的看完,默了半响,抬头说道:“那个妾……”顿了顿,沈苏梅神色莫名,“是先头太太身边儿的丫头?” 沉香也是个女人,自是明白这里头意思,点头说道:“是先头太太的身边儿的二等丫头,临终时候提了妾,说是让她帮着伺候相公同一双孩儿。” 那妾是个听话非常的,对原配一双子女视同亲生,听说就为着那俩孩子,竟是不乐意自个儿生一个,那叫一个衷心呢! 沈苏梅脸上显出一丝轻蔑,“果真是个大公无私的,这样的人儿啧啧……” 可要比善妒自私的女人可怕的多! 尤其,满府的人竟没一个说她不好的,只这份儿能耐,便不能叫人小觑。 沉香心里也有这个顾虑,要不然也不会过了好几日,等一切查个差不多了才拿到沈苏梅眼前,“你先看看,也不是说就定下他家,这初嫁从父,再嫁就得是你自个儿乐意的,如今可没人管着逼着你,你自个儿瞧瞧,若是有意,咱们就往底下再看看,若是无意,咱就撇到一边儿不管它,全凭你自个儿乐意。” 生怕沈苏梅多想,沉香细细的劝道。 沈苏梅笑了笑,道了声知道,顿了下,问道:“兄长的意思呢?” 沉香道:“他的意思就是听你的意思,劝凭你自个儿心里欢喜,若是不想再嫁人,往后就做个自在的富贵姑奶奶就是,咱们还在一处住着,热闹不说,就是我肚子里这两个,跟你的又有什么分别。” 沉香说着拍了拍鼓起的肚子。指着纸上的消息,道:“虽说咱们让人查了,可这人心一张纸上是看不出来的,这于家虽说是清贵,可说白了就是没多少家财,我叫人特意去打听了,如今于家都是由着那个妾管着,外头的两个铺子是她娘家哥哥当着掌柜的,这铺子虽说是先头太太嫁妆里的,可这么多年下来,早换了瓤儿了,不过这妾到底是个能耐的,笼络住家里的姑娘少爷,可是亲近的厉害。那些男人不比咱们,对后宅里头的道道儿不甚明白,不用我说,你是个明白的,心里可得有成算。” 沈苏梅这回眼睛里头都是笑,默了片刻,终是开口道:“不急,且让我好好瞧瞧。” 既然兄长送到她跟前,想必这户人家有些可取之处,不然…… 自打回了娘家,往门上给她说亲的不知凡几,兄长全都替她挡在门外,这些她是知道的。 沈苏梅垂眼看着一摞纸张,心里暖哄哄的。 ################################################## 此刻,城南榆钱儿胡同一座三进的宅院里头,偏西一个独门的小院子,西厢房里头,一个素衣妇人,低垂眉眼,黯然拭泪,门被从外头推开,一个身穿宝蓝色绣暗纹的少年走进来,瞧见妇人情形,眉头一皱,“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随后跟进来的少女听见这话,眼皮忍不住一翻,瞥了眼少年,又抬眼望妇人身上看了眼,复又跟在少年身后,低垂着脑袋,不吭一声。 妇人正是妾室芳姨娘,闻言赶紧胡乱往脸上一擦,眼神慌乱的瞥了眼少年,强扯出笑容,一脸的慈爱,道:“没,没谁给我气受,哥儿多想了,姨娘,姨娘没事儿。” 虽说如此,可脸上哀婉的神色尽入少年眼底。 少年不悦,道:“姨娘又骗我,你都哭了,是不是哪个奴才慢待了你,姨娘不要忍着不说。” 少女听着这话,耳朵动了动。 芳姨娘一脸的宽厚慈爱,替少年整理衣襟,笑的温柔:“姨娘真的没事儿,哥不要多想,对了,哥儿姐儿来的正好,姨娘正好要跟你们说个好消息,许是过不了多久,老爷就会娶正房太太,你们也多个母亲疼爱了,哥儿姐儿苦了这些年,如今可不是要苦尽甘来了。” 少年听得皱起眉头,“姨娘就是因着……” 少女低垂着脑袋,望着地上的眼睛里亮光一闪,抬起头时候,却是满脸的怯懦,眼见少年皱着眉头,似要张口说些什么,少女一步上前,怯怯的拉了拉少年的袖子,声音只比蚊子哼哼大了一丁点儿,却是打断了少年说了一半儿话语。 “哥哥,爹说让你赶紧出门,不然该赶不上时辰,先生该不高兴了。” 今儿可是拜师的日子,少年是个混的,这都换了好几个先生,于老爷气的拿着藤条要抽这个不长进的,可无奈芳姨娘心软,每每拦着不让,纵着哥儿胡闹,气的于老爷总骂“妇人误事!”,孩子仍是不济事。 少年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老爹藤条的滋味儿,浑身儿忍不住一抖,再无心说些什么,身子往外转,一边儿对芳姨娘,道:“姨娘,我先走了,爹说了,若是这回先生再不收我,他就打断我的腿,哎呀——快赶不上了,我得走了啊!” 说着时候,已经提起衣摆,窜到门外去了。 少女紧跟其后,飞快的冲着芳姨娘行了一礼,飞快的道:“姨娘歇着,我去送送哥哥。” 说罢,紧随其后,提着裙摆,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你……” 刚说出口一个字,屋子里就没有人影儿,芳姨娘一脸的慈爱宽厚仍僵在脸上,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怒气,半响重重的哼了一声,眯眼瞧着屋门外头,迎着外头阳光,看不清神色。 第77章 兄妹之间 于湘提着裙子,紧赶慢赶才在大门口处追上于让,于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儿,死死拽着于让的袖子,于让甩也甩不开,不耐烦的开口,道:“你干什么呢?没见我忙着吗?” 于湘死死拽着,使劲儿把于让往门边儿拉,跑的满脸红晕,“呼呼……我有话跟呼呼……跟你说,用……呼用不了多长时间,是要紧呼……要紧事儿,你赶紧过来。” 好容易把人拽到门后边儿,于湘探着脑袋四下里看了看,瞧着没人,这才扭回脑袋,仰头看着于让,深深吸口气,吐出来,再深吸口气,吐出来,总算是不喘了。 这时候,于湘脸上怯懦尽数褪去,眼睛灵动飞常的瞧着于让,小声道:“刚才,就是刚才姨娘那儿,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想说什么来着?” 于让眼角瞥着门外,漫不经心带着一脸的不耐烦,甩着胳膊,“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不就是问问谁惹的姨娘受气,姨娘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是个胆小的,又心软的很,我就是问问,问问罢了。” 胆小?心软?这是说芳姨娘? 扯鬼了吧! 于湘只觉得一口气儿噎到喉咙口,使劲儿拍了拍,伸着脖子咽了口吐沫,眼睛瞪的老大,一眨不眨的看着于让,“你呀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合着以往我跟你说的,你都左耳进右耳出,没听到心里去。旁的不说,只今儿这回,刚才姨娘的话你没听明白,姨娘说父亲要娶新妇,姨娘为什么哭,还能为什么哭,不就是为着这个哭,偏你还问,你问什么问,你知不知道,有人就等着你问呢,你可倒好,自个儿凑上去了。” 于让听得一脑门子浆糊,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不过你说姨娘她为着父亲要娶新妇的事儿哭,这个我知道,父亲也是,好好的娶什么新妇,凭白让姨娘伤心,这些年姨娘管家不是管的好好的,冷不丁的爹要娶个新人回来,这事儿弄得……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爹这事儿办的着实不厚道。“于让摇晃着脑袋,啧啧出声,一脸的埋怨。 于湘:……蠢死她算了! 于湘死命拍着胸口,拍的啪啪作响,只觉得喉咙里噎的险些岔了气儿,这话说的,这是你个儿子该说的?都是混话,这个混人,呼——爹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混账。 眼瞧着讲理是讲不通了,于湘拽着想要往门外挪的于让,咬着牙,一脸的气愤,咬着后槽牙,点着脚尖儿,贴近于让,恨恨的一字一句,道:、 “你就是个眼瞎的,我就不跟你讲理了。你只记住,我是你亲妹子,嫡嫡亲的亲妹子,我说的什么,做的什么都是为你好,比起芳……比起旁人想着借你谋好处,只有我是全心全意为你好,嗯——还有咱爹,就我跟爹两个人,全心全意为你好,别人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能轻信。听见没有?” 眼看着妹子一脸的凶残,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于让吞了口口水,一脸惊吓的连连点头,“我听见了,都听见了。” “不能只听见,还得记住,我说的每个字你都是记到脑子里,想不明白没关系,记住就行,然后,再自个儿慢慢的想。” 于让头点的小鸡啄米似得,“记住了,记住了,我自个儿慢慢想。” 于湘脸色好看了些,一边儿替于让整理抓皱了的衣襟,一边儿谆谆教道:“我说都是为你好,哥哥,你这人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嗯——也不能全怪你,也怪那人太过狡猾,若不是我私下里觉得不妥,暗中防备,怕是咱们兄妹都是人家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于让瞧着妹子不吓人了,这才松了口气,闻言一脸的困惑,“湘湘,你说咱们是肉?谁要割咱们?” 于湘翻了个白眼儿,有这么哥哥真是给她蠢哭了,“这些眼下不重要,反正,爹爹就要娶新妇了,等哎——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许插手。” 见于让皱眉不悦,于湘不想听他废话,“啪!”一声拍到于让胸前,疼的于让呲牙裂嘴,这才满意的继续道:“咱们都是晚辈,长辈的事儿再没有咱们插手的道理。这是伦理纲常,最大的道理,谁都得守着,爹得守,我得守,你也得守,芳姨娘她——更得守,瞧你刚才说的什么混话?什么不厚道,娘去了这么多年,咱们家里没个正经的女主人,爹爹新娶才是道理。” 眼见于让又要皱眉,于湘耐着性子,一一道来:“知道……我知道,姨娘这些年劳苦功高,可话说回来,你见谁家好些年都是一个姨娘当家,你那些朋友,你去旁人家里做客,人家家里会不会让姨娘出来招待你,不会吧!这就是道理。你看这些人,咱们家正经宴过客没有,父亲的同僚太太们,有谁给咱们家发过帖子没有?没有吧!人家都是正房太太,没有跟个姨娘平辈平等论交的道理。还有,这些年,你请你那些朋友来咱们家,就前年来了一回,姨娘从头晃到最后,一会儿现个身什么的,打那以后,人家回去以后,你再请人家,有来的没有?让个姨娘招待出面,人家还以为你瞧不起人家,咱们家有意侮辱人家呢!这些都是道理,你说是不是。” 第78章 心想事成 于让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略有迟疑,妹子说的好像有道理,可……嗯,虽说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好像哪句都有道理。 于湘暗暗舒了口气,脸上笑开了花儿,声音越发轻缓,“所以说,家里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就是不行。就是为了芳姨娘,你看这些年,芳姨娘操劳的很,对咱们……嗯,是不是?咱们也得为姨娘着想,让她歇一歇,爹爹的眼光肯定极好,新太太指定是个能干的,指定能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往后姨娘就能好好歇着了,姨娘那人最是胆小,这不敢那不行的,动不动就掉眼泪,你看这一点儿也是,谁家正经的女主人动不动的哭啼啼的,姨娘管家吃力的很——新太太肯定不这样,爹爹看上的,新太太指定是个有学问的,不用像芳姨娘一样总指着咱们去跟爹爹要这要那的,姨娘胆小不是,唉——咱们也是为姨娘好。” “还有一点儿,你看,咱们年岁都不小了,现下还好,可再过几年,哥哥你要娶媳妇儿,我得嫁人,这些事儿总得正房太太出面才成,不然旁人还以为咱们家没规矩,那哪儿还有好姑娘愿意嫁进来?” 于让脸上涨得通红,眼珠子左飘右飘的,指着于湘,磕磕巴巴,“你,你说什么呢?这是你个姑娘家该说的?什么娶,娶媳妇儿——我可不要媳妇儿,嗯,还有你,不许再说什么嫁人的混话?你才多大?哪有姑娘家自个儿说嫁人不嫁人的?羞不羞!你……你说的也对,得叫爹娶太太,赶紧娶个太太回来,好好教导你,教教你不能再胡说八道,姨娘胆子小,没见识,没法教你,看看你现在……嗯,就是不行,你说的对,回头我跟爹说,得让他赶紧娶。” 于湘眼睛越听越亮,这就说通了,哎呀,早知道这么说管用,早三年她就这么干了,于湘顾不得欣赏于让一脸的窘态,喜得正蹦跶,“哎,你说的,可不能反悔啊哥哥,反悔的是小狗,你要反悔你就是小狗,往后不许说话,张嘴只会汪汪汪的。” 脸上刚泛下去的红晕一下子染了回来,连耳朵尖都要冒烟了,这回不是羞的,是气的,于让使劲儿抽回袖子,叉着腰一脸被侮辱的模样儿,瞪眼跳脚,急道:“我才不反悔,我才不当小狗,不学狗叫,你等着,我现在,不,现在不成,我得去见先生,不然爹要打断我的腿——等回来,我就在门口守着,等爹一回来,我就跟你说,让他赶紧把新太太娶回来,你等着,今儿我一定给爹说了,哼——我才不当小狗。你这姑娘当的,哪有姑娘家张口闭口狗啊汪啊的?得赶紧让爹娶媳妇儿,好教导你当个淑女,嗯——也让姨娘歇歇,姨娘最喜欢一个人躲屋子里绣花儿,往后就叫姨娘安心绣花儿就是。” 于让认真的说完,于湘差点儿喷了,满腹的笑意再隐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儿,连连点头:“嗯,嗯,哈哈!你说的对,姨娘喜欢绣花——哈哈,哈哈——对绣花,就让她安生绣花,哥哥你真是聪明,就这么办,哈哈——笑死我了。” 于湘真是高兴极了,她可就是等着芳姨娘自食恶果了,这些年芳姨娘都是怎么教她的,说什么女子得谦逊,垂首不语才是谦逊,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是亲爹也不成,见了爹爹得低着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还说什么爹爹不喜她笑,女人不能总是笑,显得不庄重——哼!都是骗人的鬼话,要不是她多长了个心眼儿,如今怕真是一副怯懦模样儿,上不得台面呢!那个女人——哼,其心险恶,哥哥如今不知世事,一大半儿功劳都得算到那女人身上,没安好心的东西,坏胚子…… 娘的嫁妆让她管了这么多年,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儿…… 于湘心中一动,顾不得笑了,忙抬头道: “哥哥,这事儿,我是说咱们俩说的这事儿,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姨娘那儿你得记住,一个字不能说漏了。你想啊——姨娘这么胆小——” 于湘只觉得牙酸的很,可还得忍着恶心哄着于让,道:“姨娘胆子小,家里来了生人,她心里指定怕的很,说不得心里把新太太想成洪水猛兽一般,可你我心里知道,爹爹挑的太太,肯定是个好的,是吧!” 于让愣愣的点头,爹虽总是揍他,可总没打到他身上,爹心里是个明白的,看人也一定是个明白的。 于湘趁着打铁,“可这些姨娘不懂啊,她一时半刻怕是不能明白爹爹的苦心,为着不让她怕的哭个不停,咱们得瞒着她,这都是为着姨娘好——等新太太进了门,姨娘跟太太相处了,知道太太是个能干的——好人,她指定就不害怕,不会哭啼啼的了。这多好,到时候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啦,你说对不对啊,哥哥?” 于让脑袋听得有些晕,可认真的想了想,重重的点了点头,“湘湘,你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儿,姨娘她——嗯,就不跟她说了,我记住了,唉——我跟你说实话,我也是怕了,姨娘一哭,我头皮都要炸了——我指定不说,你也别说漏嘴啊!不然,姨娘哭起来就没完,可吓人啦!” 于让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战,捂着脑袋悄悄叮嘱于湘。 “嗯!我指定不说。”于湘笑眯眯的点着脑袋,她是傻了才会去通风报信,她还等着看芳姨娘露出真面目呢! 笑咪咪送走于让,于湘回过身子,脸上的笑一收,眼睛往门子内来往的丫头婆子身上一瞥,紧接着低垂着眉眼,一脸怯懦的小步小步飞快往门里头走去。 ############################################## ################################################# 沉香撑着脑袋,眼皮子忍不住直耷拉,身边儿圆儿瞥了眼主子,又往底下腰板挺的跟死人似得林初凤身上剜了一眼,心下暗道:个没眼力劲儿的,没见我家主子累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死赖着不走,还大家闺秀呢,出门不带脸皮呀! 飞快的扶了把险些歪了身子的沉香,圆儿一脸的心疼,却还是底下脑袋,眼角瞥着不知趣儿的女人,别有意味的开口道:“主子,您醒醒,奴婢知道你身子不爽利,乏得很,你先忍忍,屋里还有客人呢,虽说大夫吩咐你多休息,可这会儿客人没走呢,您忍忍啊!” 沉香被圆儿的大嗓门惊的瞌睡虫全都飞跑了,抬眼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圆儿,直看的圆儿咧着嘴傻笑,这才慢悠悠的收回目光,又是慢悠悠的抿了口牛乳,慢悠悠的吃了口点心,再吃一口…… 林初凤瞧得满腹的怒气,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终是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见上头女人没反应,又是重重的咳了声……连着咳了三四声,因着用力嗓子眼都给干咳疼的慌。 林初凤满肚子的火气,阴阳怪气的扬声,道:“秦侧妃,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见了人又不理,忒没规矩,怪道是个丫头出身的。 沉香眯着眼,嘴角笑纹浓的化不开,眼神慢悠悠的晃过去,慢腾腾的开口,淡淡说道:“不请自到的客人,该如何招待,我确是不知,表姑娘是个有见识的,还请不吝赐教。” “你……”林初凤被气的一个仰倒,险些闭过气儿去,脸上一片铁青,指着沉香的手指直发抖,“你无礼——” 沉香恨不得翻白眼儿,她真想呵呵她一脸,等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弄得她都不好意思戳回去,低头抿着牛乳,沉香只当林初凤放屁,就是不应声。 林初凤眼见沉香无视她,心里头那个气哟,就算是——就算是为着表弟,她忍着羞耻到个丫头的屋子里,她——她忍不下去了。 林初凤一拍桌子,一脸的义正言辞,“秦侧妃,道一声侧妃,那是看在表弟得面子上,你看看你,你这人——有哪一点儿配得上表弟,也就表弟不嫌弃,可你也得懂得自省,不说帮衬着表弟,至少不能给表弟丢人,这待人接物,你,你若是拖了表弟得后腿,我头一个容不得你。” 沉香:……真长见识啦! 嘿!还有人脸皮能厚成这样的?沉香头一回眼睛完全睁开,眨了眨,炯炯有神的盯着林初凤,把人从头瞧到脚,又从脚瞧到头,忍不住感慨万千,满怀真诚的叹道:“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表姑娘这份儿脸皮也真是无敌了,沉香佩服。” 第79章 凤表姐啊 圆儿叉着腰看着远远的只剩下背影的林初凤主仆俩,狠狠地往地下“呸!”了声,又重重的哼了两声,转身掀起帘子进了屋子。 沉香随手翻着几页纸,抬眼瞥了眼圆儿,笑了笑,“走了?” 圆儿接过小丫头递进来的牛乳,试了试温度,往沉香手边儿的炕桌上轻轻搁下,一边儿脆生脆语的回道:“走了,奴婢眼瞧着,哎呦,您是没瞧见,表姑娘那帕子甩的,那叫一个有劲儿哟!奴婢寻摸着,表姑娘怕是把浑身的劲儿都用到帕子上了。” 听着丫头埋汰林初凤,沉香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她又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人家都想着偶遇到她屋子里来了,她要是再好声儿好气儿的,那她就是个软蛋,活该被欺负咯! 瞥了眼林初凤坐过的椅子,喝过的茶杯,沉香觉得心里也是膈应的很,这追男人都追到她眼前了,况且这男人还是她碗里滴,可真是…… “去,把杯子收起来,往后别用了,若是表姑娘再来,就还给她用就是。” 可别再糟蹋她的东西啦,就算是个杯子,那也是要银子的好么! 沉香对于撵走林初凤,半点儿心里障碍都没有,说来她以为表姑娘愣是忍着她这张厌恶至极的脸枯坐了两个时辰,也是拼命啦,只是嘛,这耐心总还是不到家,不然,干嘛不再忍忍呢?要知道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国公爷就该到屋啦! 这些日子,国公爷都要陪着秦侧妃——和肚子里的崽子们一块儿吃饭滴! 哎,说来说去,还是表姑娘不拿秦侧妃当回事儿啊!沉香哀伤的叹了口气,只得把满心的悲伤转诉给了小姑子。 “不饶你?她还,还不饶你?她真这么说的?” 沈苏梅瞪大眼睛,一副看稀罕的模样儿,忍不住再三问道。 沉香扶着肚子,搁屋子里来回的转,两旁丫头不错脚的跟着,眼珠子来回的跟着转悠。 “可是呢!表姑娘这份关爱盛情,实在叫我承受不住啊~!”天知道,沉香姑娘当时最想干的就是把手上茶碗砸到表姑娘那张讨人厌的脑门上! 沈苏梅收回惊讶,一星半点儿的面子不给,毫不客气的说道:“听她放屁!她向来是个脑子有病的,下回她再烦你,直接关门外头就成。这是你家,若是还让个外人蹬鼻子上脸,你可是出息哟!” “我是那样的人嘛!”沉香委屈的瘪了瘪嘴,眼风一瞥,轻轻软软的道:“到底是表姑娘,娇客啊!我有什么法子?唉——” 长长叹了口气,沉香缓缓坐到沈苏梅对面儿,笑意盈盈,道:“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最是讲理啦!我已叫人往岳太太府上报信儿去了,到底是林家的姑娘,是好是坏还是让她们姐妹自个儿掰扯吧,左右我是不乐意当这个坏的。” 沈苏梅嘴巴张的老大,半响哈哈大笑,指着沉香,“你可真损!” 想也知道,岳太太若是知晓自家姐姐当家当到人家正房屋子里头,脸上该是何等难堪! 沉香一摊手,满脸无辜,“我有什么法子,表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我说的她也不能听不是。再说,当初是岳太太把人送上门的,如今出了什么干系,我自是只能寻她了呀!” 甭开玩笑啦,抢男人抢到她鼻子跟前,她再不出手,那就是个孬的! 沉香派去的婆子是个牙齿格外伶俐的,对着岳太太把表姑娘干的事儿,说的话儿,一一不差的学了一遍,只把岳太太臊的满脸通红,一刻也不敢登,连忙带了礼物登上国公府的门。 沉香听了底下人通报,淡淡的道:“我身子不爽利,就不见岳太太了,岳太太既是来见表姑娘的,直接送到表姑娘院子里就是。” 想来,如今,岳太太没什么心思同她寒暄! 岳太太当然没心思客套寒暄什么的,实际上岳太太压根儿没脸见秦侧妃,听到丫头回话,心里反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强扯出个笑脸儿,由丫头引着,往姐姐院子里去了。 只是,表姑娘的院子实在是远啊!岳太太因心里存了事儿,不敢张狂,故推了软轿,想着还是自个儿走一走吧! 不然,她怕自个儿火气太旺,一个忍不住抽到亲姐身上,那就不太好了是不是! 可这走啊走的,走的腿都忍不住打颤,越走越偏的时候,岳太太心情忍不住微妙起来,这时候,恰好前头引路的丫头指着不远处一个院子,笑着道:“太太受累,前头就到了。” 岳太太进了屋子,见自家亲姐正低头绣着个荷包,走近一看,上头竟是两个戏水的鸳鸯,再瞧瞧布料,显见是男人用的——哎哟!脑门一紧,岳太太眼前就是一黑。 这是做什么幺蛾子呢?岳太太只觉一路稍微降了些的怒气,轰的一下子窜的老高,偏林初凤一见岳太太,一脸的欢喜,“妹妹,你怎的来了?哎——可见咱们姐妹心有灵犀,我正想着素日无趣的很,琢磨着这两天给你下帖子,邀你过来说话呢,你这就来了,来,快坐啊!” 说着,扬声叫丫头泡茶。 岳太太一听这话,后槽牙咬的咯嘣脆,连吸了几口气,强忍着摒退下人,关了房门,再忍不住撩了脸色,气愤不已,“几日不见,姐姐越发没个分寸,瞧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你给我下帖子?你倒是给我下的哪门子帖子,不知道还以为如今这国公府是姐姐你当家呢?” 岳太太真是气蒙了,语气越发犀利,再顾不得给亲姐留体面。 林初凤原是笑着,听了这话,脸上早没了笑模样儿,一张保养得宜的脸蛋一下子涨的通红,胸口起伏不定,气恼的嚷道:“你这是什么话?在哪儿吃了气,到我这儿撒野来了,我本是一片好心,偏到了你那儿竟成了不值钱的驴肝肺。” 岳太太见林初凤仍不知悔改,眼中一丝犹豫尽数散去,脸色冷下来,语气冰冷,道:“好心不好心的,暂且就不说了。今儿我来只想问姐姐一句,当初来时候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若是国公爷有意,姐姐心里那些个想头倒也不是不成,可若是国公爷压根儿没那个意思,这事儿万万强求不得,再怎么着,咱们林家的体面不能叫人踩在泥里。这话,当初姐姐你是点头应下的,是也不是?” 林初凤脸皮一僵,眼神闪烁,绞着手帕,吞吞吐吐,“是……不是,可……表弟,他,他也没说……没说不乐意呀!” 眼见都是三十的人了,搁旁人家里说不得都是做祖母的人啦,竟还露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儿来,饶是眼前这这人是自个亲姐,岳太太也忍不住胃里翻腾个不停。 真该让她爹瞧瞧,自个儿偏疼偏宠出来的大女儿,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快收起这副样子吧!”岳太太揉着胸口,再不拐弯抹角的,她姐听不懂哟,“姐姐当我今日为何来?姐姐在国公府里头干的好事儿,人家秦侧妃遣人跟我说啦,那话都是直接撂到我脸上了,姐姐你拿脸皮不当回事儿,可人家却是算到林家头上,只当林家女都是这么个德行!” 岳太太只当没看见林初凤乍晴乍白的脸色,她还气的慌,那婆子到她跟前,瞧着是恭敬的不得了,可说的都是什么“我们夫人让奴婢问问,是不是林家姑娘都是个不拘小节的……” “……我们夫人说她本是小家小户出身,没个见识,只是不知道这客居的表姑娘要当我们夫人的家,还说什么为着国公爷不饶我们夫人,我们夫人就想问问,这是哪家的道理?” ……那些个话真是字字如刀,句句都跟巴掌似得,扇到她脸上,生疼生疼的。 林初凤沉默良久,却是突然“霍”的一下子起身,闷着头就气冲冲的往门边儿走,岳太太一惊,连忙拉住,急忙道:“你这是往哪儿去?”可别是又要添乱啦! 果然,林初凤一脸的气愤,语气不屑鄙夷,尖声道:“我要去问问她,那个贱婢——她凭什么羞辱我?若论尊卑,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我却是沈家正经的姻亲表亲,表弟母亲可是我嫡亲的姑母,我同表弟血脉相连,凭的是她一个贱婢可指摘?我非要问问她,教训她个不知尊卑的……” 岳太太一身的冷汗,气的一个仰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真是我个祖宗!这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岳太太真是不明白了,费了一身的力气,出了一身汗好歹才把林初凤摁倒椅子上,压着她的肩膀,不敢松劲儿,“我的亲姐姐哎——你这是作甚?可消停些吧!你怎的还不明白?” 岳太太满腔的怒火只剩下苦笑,摇了摇头,无奈又无力,“这儿是沈家,不是咱们的娘家林家,这儿没有万事顺着你,听你宠你的爹爹,有的只是杀伐果断的国公爷,你说咱们林沈两家是姻亲,这话没错,可这姻亲,也得是上一辈的事儿,自打姑母不在,咱们两家也就比陌路差些。这些你不是不知道。如今你既说什么表姐表弟的,好——我就明明白白跟你说清楚,再不容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姻亲——得是国公爷乐意点了头,那才算姻亲,若他失了耐性,那这份儿亲近,就跟一阵烟儿似得,不过一口气吹过去,半点儿痕迹都不会剩下。” 真当沈敬重是个好性儿的,如今那位秦侧妃肚子里揣着俩宝贝疙瘩,若是没事儿还好,可一旦姐姐戳了那位的肺管子,怕是头一个不饶她的人,就是姐姐口中‘不无有意’的表弟啦! 第80章 弄巧成拙 精疲力尽的回了家,岳太太连灌了五杯茶水,才觉得嗓子不再干的生疼。 岳老爷下了衙门,回到家,见妻子一脸的疲态,不由关切问道:“怎么?可是姨姐那里有什么不妥?” 早先国公府来人,他是听说啦,只是详情却是不甚清楚。 岳太太揉着额头,斜着身子,靠在炕上,闻言懒懒的瞥了眼过去,叹道:“不然还能是什么,我这姐姐可是把我这小半辈子的体面都给丢尽了。” 岳老爷好奇皱眉,岳太太也不隐瞒,悉数把先前国公府来人和林初凤一番往来说了个明白,她是个心里明白的,如今她是岳家人,娘家那头也是隔了一层在,爹爹又是个偏心的,自打她出嫁,这联系越发就少了去,是以,这亲疏远近,岳太太心里自有一本账算。 岳老爷听完,眉头已是拧成一团,眼中鄙夷一晃而过,却是看在妻子面上,不曾说什么难听的,只是沉声道:“来京时,岳父曾交代好生照看姨姐一二,可如今看来,姨娘……罢了,咱们不过小家小户的,实在担不起这副重担,一会儿我给岳父修书一封,告罪一二,往后姨姐的事儿,岳家实在无能为力。” 顿了下,继续淡淡的开口道:“倘若岳父愿意,咱们使些银子好生把姨娘送回去也使得,旁的,岳某有心无力啊!” 京城居,大不易!岳家刚在京中站稳脚跟儿,实在受不得姨姐这般往死里作,他不过微末小官罢了,实在不敢同军功起家的国公府龌龊,况还是自家凭白招惹上门的。 姨姐有这个胆子,他岳某人胆子可是小的很,便是为着一家老小,这要命的姨姐,着实不敢沾惹啊! 岳太太一想到离开时亲姐的眼神儿脸色,便心有戚戚,忍不住点头赞同,“是了,是了,这样才好。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比姐姐有爹爹撑腰,没个顾忌,若有个……爹爹自是会为着姐姐收拾烂摊子,可说实在的,咱们家在国公爷跟前可是没这个体面,也罢,两厢都是惹不起的,索性咱们也不操那些个闲心,一推四五六,关起门来过自个儿的日子就是。” 说罢,再等不得,立马扬声叫人备好笔墨纸砚,修书一封,给林家寄去了。 岳太太心有决断,左右不过一顿谩骂罢了,她又不会掉块儿肉。再说这些年,每年年节都往娘家送了重礼,但凡父亲开口的事儿,她同夫君也都尽力办妥,实在没有半分不尽心,是以,即便有些个什么,也早在她代姐姐嫁人的份儿上,半点儿不欠啦! 林初凤此时尚不知自家妹妹心急着摆脱她这个麻烦,兀自坐了半响,眼见着外头天色渐黑,咬了咬嘴唇,起身叫了丫头换了身衣裳,梳妆台前沉默好一会儿子,终是一狠心,拿了个红翡手镯出来,拿帕子包了,转身往外头去了。 这红翡镯子还是娘亲的陪嫁宝贝,如今她的事儿想要成,不出血是不成了。 沈苏梅刚叫人撤了饭菜,拿着茶杯嗽口,冷不丁的听到林初凤到访,眼皮就是忍不住一跳,慢腾腾的搁下茶盏,不情不愿的脸转眼换上一副笑脸儿,“快请表姑娘进来!” 说罢,自个儿先撇撇嘴,都是嫁过一回儿的人啦,偏要人家称一声‘姑娘’—— 听说先头一个丫头不知情,傻乎乎的叫了声太太,可是把‘表姑娘’气坏了! 这人真是——就是喜欢自欺欺人啊! 摇头晃脑的感叹着,一抬眼见门帘掀开,赶忙换了脸色,起身迎了几步,笑道:“表姐快些进来,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表姐是有急事罢?” 沈姑奶奶开门见山,半点儿磨蹭都不带有的。哎——谁让她早站在秦侧妃那头了,墙头草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林初凤原本一张笑脸,顷刻间僵成一团,却还是强忍着怒恨,扯着嘴角,面含委屈,道;、 “表妹这么说,可是不喜见我?” 可怜见儿的,为着林家大姑娘的后半生,凤表姐也是拼啦! 沈苏梅:……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脸皮厚的人,才是王道啊! 沈苏梅暗自翻了个白眼儿,面上笑的客气,手上帕子甩的起劲儿,语气中带了丝漫不经心,道:“表姐千万别这么说,知道的是表姐性子娇憨,常喜自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慢待了表姐,若是舅舅知晓了,还不得好生教训于我啊!那——我可忒冤枉啦不是!” 林初凤一噎,脸上的委屈险些龟裂,到底早就是个知晓对方性子的人,也不在乎这会儿子装腔作势,谁还不知道谁啊! 这么一想,林初凤反倒浑身一松,哼了声,自个儿就坐到沈苏梅对面儿,抬着下巴,虽有些傲然,却是一张笑脸儿,道:“虽不知如何使得表妹对我心生不满,可咱们却是正经得表亲,便是有些龌龊,我却敢对表妹说一句,我对你与表弟从未生过坏心。“当然,想要跟表弟有个什么,再弄个亲上加亲——这在凤表姐看来,可是喜事儿来着,跟坏心什么的可是半点儿干系没有! 沈苏梅扯着面皮,“呵呵!” 姑奶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初凤心中因着些个想头,倒是不在乎沈苏梅态度,只拿看自家妹子,咳咳——说是小姑也成,的眼神儿望着沈苏梅,满是包容的笑着,面上略带着一丝关切,道:“我心中向来对表妹亲近,只是表妹是个能干的,我竟不能帮衬一二,实在汗颜。哎——也是我的不是,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不爱见人,竟是今儿才知晓,表妹已是相看人家。” 说着,低头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是以林初凤并未看见沈苏梅豁然冷下来的眼神儿,只自顾自的说个不停,看着手中之物犹自带了一丝心疼,只是强忍着抬起头来,笑的殷勤:“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我亦替表妹你欢喜,这是我娘亲陪嫁之物,送给表妹只当添个喜气儿,表妹千万别嫌我寒酸就好。” 沈苏梅斜睨着伸到眼前的帕子,瞅了瞅帕子上润华油色的红翡镯子,又抬起眼皮子,瞥了眼林初凤眼角掩饰不住的心疼肉疼心肝儿疼,突然冷笑了两声,身子懒懒的往后一靠,满脸的冷厉毫不掩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林初凤。 林初凤心里头疼的滴血,手都举得酸了,却是丝毫重量不曾减去,不由疑惑的抬眼,抬眼望去,却是一怔。 “表妹你……” 沈苏梅抬手,再无一丝客套脸色,只淡淡的开口,道:“凤表姐闭嘴吧!现下我实在没心情陪着你打哈哈。你把东西收起来,我便是再穷,到还不至于眼皮子浅的对着这么个镯子生出贪念,表姐你自个儿留着吧!” 说罢,身子动了动,微微朝前倾了倾,眼睛紧紧的盯着林初凤,语气淡淡却似带着刀子,“表姐不知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这不怪表姐,毕竟也是好些年没见了,现在,表姐不须想什么,很简单——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表姐是个聪明的,不会惹怒我的,对不对?” 天知道,沈姑奶奶气的快要发疯了,若不是使劲儿握着扶手,只怕早就跳起来,攒着林初凤的头发,狠狠给她来几巴掌啦! 自打合离之后,沈苏梅虽不曾说些什么,面上也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儿,可一个女人到了这份儿了,心里能毫无波澜吗? 若真如此,她怎么变得不爱出门,还不是不乐意见旁人或同情或嘲笑的嘴脸……再没有比婚嫁之事更让沈姑奶奶忌讳的啦! 更别说还是八字都没一撇的! 竟然拿婚事来说嘴,还说的她跟前——相亲?她自个儿怎么不知道自个儿有跟人相亲? 这该死的女人! 林初凤吓得满脸惊恐,身子都忍不住发抖,她知道的沈苏梅从来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儿,这般面目狰狞,可是叫什么东西附了身不成? 沈苏梅冷了脸,林初凤又是个面儿上精,实则欺软怕硬的,没几下子便问了个明白,却是身边儿丫头叫人在国公府门外头堵了问了几句话,旁的且不清楚,只是听人吞吞吐吐说什么沈家姑奶奶同人说亲,那家仿佛是姓于——偏头偏脑问着沈家姑奶奶如何如何! 眼见弄明白了,沈苏梅倒没了心思同林初凤叨闹,直端茶送了客出门。 林初凤叫丫头扶着,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掐在丫头胳膊上,斜着身子,晃晃悠悠的颤着脚走远了。 沈苏梅眯着眼,站在窗棂下,看着越发淡远的身影,浑身冷意勃发,这一刻,笼在黑暗里的脸色竟带了几丝肃杀,同沈敬重诡异的相似! 第81章 捉鳖 于家靠着后门的院子西边儿柴房里头,芳姨娘坐在靠窗边儿的椅子上,拧着眉头听着中间立着的小厮学话,半响,眼风一厉,却是压低声音,道:“就问了这些?还有别的没有?你问的那人是哪个主子身边儿的?可靠不可靠?” 小厮低着脑袋,细细想了想,一句一句回道:“奴才问了半天,那丫头吞吞吐吐就说了几句,奴才套了话儿,那丫头是府里表姑娘身边儿贴身伺候的,听说表姑娘同沈家姑奶奶很是要好,她说的话应是可靠的。” 芳姨娘眉目一片冷凝,沈国公的府宅竟这般森严,她使了这许多银子出去,竟是连沈家姑奶奶衣裳边儿都没摸着。沈家下人嘴巴竟闭的忒严,好容易逮着一个,还是个表姑娘的丫头,这真是—— “罢了,总比毫无头绪来的好,你去——” 从手腕上褪下个绞丝金镯子,递出去,低声道:“拿着这个,再细细问一问,若是得了什么有用的信儿——西大街的铺子还缺个掌柜的,可明白?” 小厮满脸喜色,一下子扑倒在地,不停的磕头,兴奋无比,“姨娘放心,小的知道了,多谢姨娘,多谢姨娘。” ############################################################################################### 国公府二门后头角落里,春娟掐着腰,点着垂着脑袋窝在角落里,身子紧紧贴着墙壁的小虫儿,声音虽低,却是一字一句咬的清楚明白,“……你可记好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不是为着旁人,单单是为着你家主子这一点儿,你必得安安生生帮着干好啦。旁的闲话我就不多说啦,只你把府里的事儿往外头透儿,就是犯了大忌,表姑娘的性子你这做贴身丫头的再明白不过,这话既是出自你口,表姑娘定不会替你揽下,这是打错,若不是……一顿板子可少不了,偏你倒是个好运的,如今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抓不抓得住可就看你啦?” 小虫儿满脸的惊恐,声音打着颤儿,却是连连点头,答得飞快,“抓住,抓住,春娟姐姐是个好心的,小虫儿记着您的好,还望您指点指点,小虫儿必定尽心尽力,将功折罪。” 春娟松了口气儿,面上表情轻松了些,看着小虫儿,笑着道:“这就对了嘛!你放心,侧妃和姑奶奶交代了,若是你这个差事儿办好了,就既往不咎,另还有赏钱拿。哎——你也是,怎么犯糊涂呢?外头的人,不知根不知底儿的,不过两句好说,你就敢昏头,这回不就是教训?你可得记牢啦。” 小虫儿先是惊喜,而后一脸的颓废羞愧,眼睛里泛着水光,小声道:“是……是,小虫儿记住了……记得牢牢的,再忘不了。春娟姐姐待我好,我也不敢再瞒着姐姐,我……我确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人……我原是没见过的,只是他说话实在好听……从没人那样跟我说过话儿……又笑的好看,我……我就昏了头了,只听他打听姑奶奶的事儿,说是两家定下亲事,早晚是一家人,只是下头人心里慌得很,怕的很……想着打听主母的性子如何,还说往后定是常来常往的……我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脑子里蒙成一团,犯了大错。” 春娟眼睛紧紧盯着,仔细听着小虫儿说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劝慰道:“瞧瞧,瞧瞧,这就是没安好心的东西,什么定亲,主母?真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倒是胆子不小,什么都敢乱扯。这都没影儿的事儿,他这明晃晃的套你话呢,你这傻子!” 说罢,顿了下,仿若不经意的问道: “我知你是个聪慧的,定不会无缘无故犯错,他拿了什么瞎话来诓骗你不成?” “可不是!”一想到自个儿叫人坑了,小虫儿满心的气愤,不假思索,便吐口而出,“他说什么……往后姑奶奶进了门,往后两家就是一家,还说咱们这些个主子身边儿的人也都是一家子,彼此合该亲近些,还说……还说……” 支支吾吾的模样儿,瞧着就知道会说些什么,总不过些小儿女的憨话罢了,也就这傻子,会去信个才见一面的人。 春娟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小虫儿的眼神和缓了些,竟是个傻丫头呢! 说来跟了个那样不着调的主子,私心为着自个儿打算些,有些个小心思,倒是也情有可原。 “且打起精神来,你细细想想,那人说是今儿来的?” 春娟递了手绢儿过去,一边儿拉人往二门外头走,一边儿回头问道。 小虫儿抽抽搭搭的,却是赶紧回道:“是,他——我是说喜贵,那个小厮,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约了在大门斜偏角的石狮子后头。” 春娟一听,脚步加快许多,拉的小虫儿小跑才能跟上,“赶紧快些,咱们得赶在他前头到,一会儿你瞧我眼色,只把他逮住了,你就算是立功了,甭说错处,便是往后给你寻个归宿,主子们也不会不管的。” 两人走的裙摆翻飞,飞快到了前头说好的地儿,等了不一会儿,便见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小厮,贼头贼脑的绕着门口边儿上转了三圈,这才遮遮掩掩的往角落里来了。 小虫儿一见人,眼里头立即冒了火,春娟赶紧掐了她的手心一下,重重的瞪了眼过去,“你给我稳住咯!” 小虫儿吃疼,回头瞥了眼春娟,眼里清明了许多,赶紧点头应是,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望去,脸上已是带了些惊喜和羞涩之意。 喜贵远远的就瞧见小虫儿,三两步到了跟前,把手里几个油纸包往小虫儿怀里一塞,嘻嘻笑着道:“妹妹等久了吧,你快尝尝,老刘家的炒栗子,香的很,还热着呢!也不知妹妹喜欢哪样吃食,就胡乱买了些,妹妹别嫌弃。” 说着,挠了挠头,一副憨厚模样儿。心里头却是暗道,这回可得问出些什么,不然花了五十文可是打了水漂啦! 喜贵倒是个脑子拐弯儿聪明的,这栗子本是他买的不错,却是给相好吃剩的,又搁到火上炕了炕,拿来糊弄人的。 小虫儿却是没心思打量手中东西,心里头恨不得抓花喜贵的脸,面上却是一副羞怯模样儿,垂着眼帘,“多谢喜贵哥哥,这么念着我。” 喜贵眼睛闪了闪,嘻嘻笑了几声,插科打诨的玩笑几句,见着差不多了,便从怀里磨出个银手镯,递到小虫儿跟前,一副深情的表情,觑着小虫儿,低声道:“我是个没出息的,给不了妹妹金镯子,这些——是我攒了三个月的月钱,不过是个粗糙物件儿,却是我的一片心意,妹妹是个灵巧人儿,必知我心意,往后……往后,我必给妹妹更好的。” 喜贵眼睛发亮,全无半点儿心虚,就好像叫叫相好的用金镯子换了粗银镯子的那人不是他一样。 小虫儿垂着脑袋,瞧着镯子边缝里黑黢黢的一片,心里头直犯膈应,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这玩意显见就是旁人戴旧了的,这狗东西竟敢拿来诓骗她,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狗东西! 小虫儿眼睛气的发红,却是死死垂着脑袋不抬头,生怕叫喜贵瞧出不对来,可怜让她恶心的,实在是说不出违心的话来,生怕自个儿一出口骂死这个畜生玩意儿,小虫儿深吸口气,却是伸出手拽着喜贵的衣角,使劲儿往角落里头的拐弯小胡同里拽。 小虫儿这幅模样儿瞧着喜贵眼中,却是害羞的不得了,小丫头脸皮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低头见着白生生的小手拽着自己衣裳,喜贵心中一动,浑身燥热起来,便顺着力道往里头那地儿挪去,脑海里已然晃出了十个八个旖旎光景。 待到了胡同里头,喜贵把小虫儿拦在墙角,脑袋越来越低,眼见着那白花花的脖子,红艳艳的嘴唇儿尽在眼底,深深吸了口浓厚的香粉儿味,正要动作——却见小虫儿抬起头来,怯生生一笑,下巴微抬,嘴唇微微张开,然后—— 忽的用力揪住喜贵的衣襟领子,运尽力气尖叫一声,“姐姐快来啊,逮住他啦——” 第82章 揍人 春娟看着地上不断挣扎蠕动的麻袋,掏出几个荷包,给几个围着麻袋,手拿棍棒的小厮,一面笑着道:“今日劳几位帮衬,这是一点儿小心意,几位拿去打酒吃罢。” 眼看着几个小厮欢喜的接过谢过,转身出了柴房,只剩下她同小虫儿两人。春娟这才转身,从地上捞起一根木棍,递给满眼喷火的小虫儿,道:“喏——给,想出气赶紧趁这会儿子,记着往身上肉厚的地方打,可别伤了脸皮脑子,一会儿子主子还得问话呢,别惊吓住主子们。” “嗯!”小虫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棍棒,举过头顶,作势要打,却又顿住,回身望着春娟,忐忑不安的问道:“春娟姐姐,真的可以打么?”主子不会怪罪么! 春娟摇了摇脑袋,眼底藏着几分兴奋之色,冲着地上挥了挥拳头,小声道:“你且放心,安心出气就是,不碍什么事儿的,主子吩咐过,说这等以情诓骗女子之人,最是可恶,虽说你也有错,却罪不至死,往后记着教训嘴严些便是,至于这恶徒,你只管放开了胆子一顿好揍就是,一切有主子担着呢!” 小虫儿眼睛听得满是亮光,脸上挂着笑意,手上紧了紧棍棒,“知道了,春娟姐姐,你且看好罢。” 说罢,扭过脑袋,睨着地上支吾不断,扭来扭去的麻袋,小虫儿咽了口口水,心里头竟是满满的兴奋,深吸口气,气运丹田,手臂一紧,重重的挥下去。 屋子里一阵闷闷的响声响起,院子外头只能听见模模糊糊一阵声响。 “哎呦……哎……哎呦……呜呜……” “哎呀……往屁股上打,那儿肉厚……哎,对,对……看你,使劲儿呀……哎,要不,我替你打两下,你瞅瞅……” 沈苏梅叫上沉香一块儿坐下,瞥了眼屋里立着的屏风,外头跪着的人影稍稍模糊。 沉香挪了挪身子,呼了口气,抬眼望着沈苏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速战速决,不然肚子里的崽子们可是要造反啦! 沈苏梅倒了杯牛乳递到沉香手中,点头表明心里有数儿,回头对着屏风处的春娟,微微点了点头。 春娟晓意,福身行了一礼,回头行走几步,睨着地上跪着的喜贵,一脸肃整,沉声斥道:“喜贵,你可知这里是何处?我不妨告诉你,你和你身后的主子——你们打的算盘,我们府上主子俱都一清二楚,今日但凡问话于你,若是你口中胆敢有半句虚言,没旁的——必打断你的狗腿,扔回你主子那儿去。我且要看看,你不要脸面,难不成你那主子也不要脸皮不成?到那时,看你那主子可还愿意豁出脸面保你?” 喜贵浑身没一处不疼的,身上火辣辣,脑子里却还算清明,春娟一席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在主子眼里头连命都是不值钱的,芳姨娘的性子——更别说她交代的差事儿还让他给办砸啦!若是摊到明面儿上,芳姨娘必是不肯认的,一推四五六错的必定是他自个儿,不——不止他,连着他老子娘的身契,还在芳姨娘手里攥着…… 喜贵越想越害怕,浑身不自觉的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里衣都湿透啦! 春娟看着喜贵苍白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把主子说的跟喜贵有关的事儿过了一遍儿,心里落了底儿,语气柔和了些,继续道:“如今这地步,你已是没了退路,你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如何行事才对自个儿好不是?你是于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于府多年的老人儿,就是看在多年忠心本分的份上,想来于大人便是知道了,也会网开一面罢?” 喜贵脑子转的快,一眨眼的功夫,心里头顿时跟明镜似的,这话话里有话,一是点着喜贵的软肋,显然这屋里的人已然把他查了个底朝天儿,再是清楚不过;二是暗示于家当家做主的是于老爷,便是芳姨娘上蹿下跳把着后院,可终究还是个奴才,这再是体面的奴才还得听主子的不是? 这于老爷才是掌着生杀大权的当家人! 而自个儿这一家老小的生路,便得全靠于老爷啦! 心里头清明一片,喜贵倒也是个敢赌的,一咬牙竟是闷头一个响头磕下来,再抬眼时候,眼中一片坚决,“姑娘,我说,我都说……” 春娟暗暗松了口气,回头望屏风后头望了眼,转头叫小丫头备上笔墨纸砚,听着喜贵一句一记,面上微微带了笑意。 这喜贵虽是个混不吝的,倒是有一点儿值得称赞——是个孝顺的,说来他老子娘俱都是本分老实,生出的儿子却是滑头的很。 不过,还好——是个识时务的! ################################################## 沈苏梅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重重的呼了口气,弹了弹证词,冲着沉香挑眉,感慨道:“瞧瞧,这招的怪详尽的,连着那位姨娘当时穿什么颜色儿的衣裳首饰都记的清清楚楚,啧啧——这人,倒是个有偏才得。” 沉香伸直腿,叫圆儿捏了半日了,虽说肿胀的很,好歹不那么抽筋了,示意圆儿让开,由着她给自个儿身后垫了描金绣海棠的靠枕子,身子直了些许,沉沉的吐了口气儿,道:“好了,你这儿算是物证人证都齐活儿了,她这回怕是跑不了啦!唉——走吧,把这事儿了了,我这也该好生养着,生孩子也是个体力活儿。” 沉香真心觉得,那个芳姨娘是个拎不清的,这婚事儿还没个定数呢,就耐不住性子,蹦出来跳的厉害,愣是把没准儿的事儿给拉成了一半儿。 这幺蛾子出来之前,沈家姑奶奶可是不曾这般上心过呢! 芳姨娘若是知晓自个儿的功劳,不知该是如何作想啊! 沈苏梅早没打算放过那个蹦跶的蚂蚱,这会儿却是突然作犹豫状,扭扭捏捏假意,“咱们这冷不丁的打上门,是不是——不太好啊?” 沉香不由翻白眼儿,谁说去打架的呀?您都把“打”字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哟? “走不走?不去我回屋歇了啊!”沉香才不乐意看沈苏梅作死模样儿。 看着沉香刚抬了一半的屁股又开始往炕上坐,沈苏梅再没空矫情,只一下子蹦起来拽着沉香的胳膊,带着小心却是撑着劲儿往外头走,一边儿笑得谄媚,“呵呵,说笑呢,别当真哎!咱们都费了这么些个功夫,没道理临门一脚的时候泄气了啊!走吧,走吧,今儿你可得给我撑腰啊!” 沉香大爷似的往沈苏梅身上一斜,大半的力气靠在沈苏梅身上,懒懒的哼了几声,转头吩咐圆儿道:“去,跟她们说一声,待会家伙事儿带齐啦,轻易不能动手,只听我的吩咐就是。”顿了下,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儿,道:“叫上些个护院的,一会儿子若是动起手来,他们就别上啦。寻些手里利索有劲儿的婆子,拿绸布裹了木棒,省的打出印子,只是到时别省力就是,跟她们说,统统都有赏。” 国公府养的侍卫去揍个女人,也忒大材小用了些。 女人还是女人应付好了。 圆儿应是,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沉香,眼睛都不敢眨的,直到上了马车,这才跑着往后头婆子的车上报信儿去了。 啪啪啪的敲门声不断响着,门房不耐烦的喊了声,“急什么呢,等着!”说着,不耐烦的打着哈欠,及拉着鞋子,睡眼迷蒙的拉开门栓,心里头暗自奇怪,这个时辰不是老爷回家时候啊! 还未来及细想,门刚开了口缝儿,便从外头一阵巨力推开,直把门房推了个趔趄,往后跌在地上,一脸的惊楞的望着一窝蜂涌进来的婆子丫头,话不成话,“你,你……你们是谁……” “甭管姑奶奶是谁?我知问你,芳姨娘可在家中?” 门房脑袋一团浆糊,愣愣的点的点头,“在,在呢” 圆儿一叉腰,冷笑一声,“在就妥啦!”说罢,使了个眼色,看着两个婆子上前把门房给堵了嘴,拖回屋子里,这才回身紧走几步,扶着沉香的胳膊,笑着回道:“人在呢!总算没白跑一趟。” “嗯!”沉香转头看了眼沈苏梅,“你前头走着吧,我在后头给你压阵。” 这是说好啦的! 沈苏梅摩拳擦掌,笑的一脸杀气,“好咧,你瞧好吧!你慢慢走着,先让我揍她一顿,出出气儿再说。” 沉香摆摆手,看着沈苏梅一路杀气腾腾,侍卫婆子制住院子里惊慌跑动的人,这才迈着外八字,一手叉着后腰,不紧不慢的往西偏院里走着。 且说芳姨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头,心里头焦急的很,等着外头喜贵传信儿,一时想着沈家姑奶奶是个什么模样儿,一时又嫉又恨,只觉老爷无情的很,置多年的情份于不顾,当真狠心! 望着镜子里的容颜,正无限感慨时候,“碰”的一声巨响,两扇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咣当”一声又撞了回去,吱吱呜呜几下,便没了声响。 芳姨娘悚然回头,眉头立时皱起,正要发怒,沈苏梅已是迈进屋里,正对着芳姨娘,一团和气的开口问道:“你可是芳姨娘?” 眼见是生人,来人气派非凡,容色华贵,芳姨娘心中一动,脸上却是显出戒备之色,反问道:“你是哪位?为何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沈苏梅只当这人放屁,自顾自的点头,缓缓道:“既没有否认,便是默认啦,也是,这一路走来,也就你看着像个主子模样儿,又是徐娘半老——啧啧,这我就放心啦!” 芳姨娘气的脸色铁青,袖子里头拳头攥着死紧,还来不及张嘴说些什么,只见眼前眉眼飞扬的女子突然变脸,阴厉的眯着眼,右手从背后抽出,飞步上前,一个巴掌抽到芳姨娘脸上,边道:“打的就是你,贱人。” 芳姨娘只觉眼前一闪,而后脸上猛然一疼,身子禁不住往后仰,却突然头皮一紧。 沈苏梅眼疾手快,一把抓的满头长发,一手运劲儿重重的左右开弓,下下不落空,俱都扇到芳姨娘脸上,一边使劲儿,一边儿咬牙,道:“贱人,敢惹到姑奶奶我头上,长了狗胆啊你!今儿可叫你瞧瞧姑奶奶的厉害,敢冲姑奶奶我伸爪子,不知道你姑奶奶正闲的手痒呢!” 第83章 幸灾乐祸 于家大门紧闭,外头看着,真是再正常不过,里头却是安静的很,安静的过头啦! 西偏院门前,围着一堆婆子,个个手拿棍棒,目光发亮的有,点着脚尖儿往里瞄的有,众人中间,却是摆着一把太师椅——圆儿趁空儿从屋子里搬出来的,沉香挺着肚子坐在上头,由着圆儿捏着腿。 走了这么一路,她也是累的惨啦! 想来这世上,像她这般为着小姑子玩命儿拼的,也是没有啦吧~! 圆儿是个伶俐的,见沉香抿了抿嘴唇,立刻机灵的回身,从带来的温盒里倒了杯牛乳,递过去,笑道:“还热着,你润润喉咙罢!” 沉香接过来抿了口,赞赏的瞥了眼圆儿,“好丫头!”真是贴心啊! 慢腾腾的品着,沉香一脸的舒适,好似屋子里传出的惨叫闷哼哭喊声,她一点儿没听到似的。 圆儿眼睛亮晶晶的,因着兴奋脸上一团红晕,眼角余光使劲儿往屋里瞄,只看得沉香没好气的一个爆栗子,抬了抬下巴,道:“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去,跟姑奶奶说一声,差不多出出气就成了,一会儿子还有正事儿呢!”可别把人揍疯啦! “哎——”圆儿响亮的应了声,猛的一下子起身,拎着裙摆,挤开人群,死命往里头冲,一边儿还道:“哎,让让,让让,夫人叫我传话呢——你们还没看够啊,赶紧换我瞅瞅,瞅瞅,哎哟——姑奶奶真是英武非凡啊!” 最后一声感慨,真是百转千回,听得沉香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于湘儿扒着墙壁,探着脑袋伸着脖子使劲往西偏院里瞄着,看来看去却只瞧见攒动的人头,把院门口挤得满满的,还有众人簇拥着的女——太太,真是瞧着体面的不得了。 身后的丫头一脸的焦急,却是轻轻的拽着于湘儿的衣袖,怯怯的小声道:“姑娘,咱们回吧,若是叫她们——”想着看见的院子里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牙齿都打颤不停,“叫她们发现了,可就不好了,那群人凶的很,咱们赶紧回屋吧!” 于湘儿不耐烦的拨开丫头的手,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一脸的兴奋掩饰不住,嘴里小声嚷嚷道:“急什么?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怕,这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你没瞧见?那群人可是直愣愣的冲着西偏院去的,冲着芳姨娘去的,也不知她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竟惹来一群煞星!” 不过,嘿嘿——活该啊! 丫头听见于湘儿话里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又急又怕,跺跺脚,皱着眉眼,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于湘儿眼珠子一转,回头冲着丫头道:“哥哥呢?他回来没有?有人给爹爹报信儿不?” 丫头晃着袖子,急晃晃的,只等于湘儿又问了第二遍儿,这才魂不守舍的回道:“少爷去私塾了,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刚才我瞥见喜顺从后门溜出去,许是去寻老爷啦。” 于湘儿眉头一蹙,旋即散开,竟是露出笑容,探头往西偏院瞧了眼,见着那些人大咧咧,不急不慌的模样儿慢慢的吐出口气,随即站直身子,抚了抚发皱的衣裙,冲着丫头笑的灿烂,“走吧,咱们去门口迎爹爹去。” 眼见人家不躲不闭,全是等着爹爹回来才是正头儿呢!这下可好,芳姨娘可真是戳了哪位贵人的肺管子啦! 想来芳姨娘神气了好些年,可是把一辈子的福气都给享受完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可不就剩下还债了么! 于老爷赶路赶得一头大汗,回到自家门前,不过拍了两下,门便大敞开来,里头显出两个生面孔,对着于老爷一礼,道:“您是于大人罢?我家主子等您许久了,您快请进。” 这话听在于老爷耳中,当真古怪的紧,于老爷浑身不自在的弹了弹衣襟,擦了把头上的汗珠,皱着眉头,不悦开口道:“你家主子是哪位?” 反客为主也就这么个意思啦,自己家里被人占了上风,于老爷心里能舒坦才怪。 侍卫垂着眉眼,恭敬道:“主子正在西偏院,您去见了就知道了。” 多余的话再是没有啦! 于老爷压着满心的火气,却是忍不住一惊,西偏院?看来与芳姨娘扯不开干系? 如此想着,于老爷顾不得多想,步子迈的飞快,往西偏院奔去,半道恰好遇见迎面而来的于湘儿主仆。、于老爷紧走几步上前,细细把闺女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儿,暗暗的舒了口气,松了心防,关切问到:“湘儿,可是冲撞你不成?” 于湘儿笑眯眯的行了一礼,上千亲热的搀扶着于老爷的胳膊,一边儿往前走,一边儿笑眯眯的道:“没有呢!我躲在屋里,等瞧着外头没了动静,出来一看,却是没人理会我。”都忙着往芳姨娘那儿算账呢!那个惨叫声哦——~~ 怎么听到耳朵中就这么舒服呢?呵呵呵呵! 于老爷却是浑身一愣,怔怔的看着闺女的笑脸,不消片刻,眼眶一片通红,隐有水光。 多久了?有多久女儿再不曾对她笑过,亦不曾同他亲近,充满脑海的记忆里,女儿总是垂着脑袋,躲在儿子后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儿,连着说话声音都笑得跟蚊子似的—— 芳姨娘照料女儿,总说湘儿胆小的很,对他害怕的慌,他有心亲近,芳姨娘却说怕吓着湘儿…… 他一个大男人,平日忙于公事,抽出的时间有限,又要分出一半给不省事儿的儿子,总是——委屈湘儿啦! 于老爷满腔父爱翻涌,涌到嘴边儿却是颤颤说不出口,只抖着嘴唇,“湘儿,你……” 于湘儿仿若不曾看到父亲失态一般,只使巧劲儿拉着于老爷一边儿走,一边儿笑眯眯的缓缓道:“爹爹,您是不是觉得奇怪,想问我为何突然不怕您,敢跟您亲近?” 于老爷怔愣一瞬,“湘儿,你这是……” 于湘儿笑眯眯的,却是说的飞快,道:“爹爹,女儿从不曾怕过您,我是您的亲生女儿,血脉骨肉,本该最是亲近之人,我自是乐意同您亲近,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不过,今后不会啦! 于老爷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脑子自然笨不到哪儿去,不过转了几圈,便品出几分味道,眼中一凝,带着惊疑,道:“你是说芳姨娘她……”捣鬼惹事,不叫他们父女亲近。 眼见父亲已然猜到,于湘儿不曾否认,却是直视父亲双眼,隐了笑意,缓缓道:“女儿对父亲孺慕之情绝不比旁人家的女儿少半分,只是爹爹忙于公事,后宅之事多托于芳姨娘之手,女儿记得七岁时候,芳姨娘每每恐吓女儿,不允女儿同爹爹相见,便是女儿想念爹爹,芳姨娘总是以女儿胆小体弱为由,将女儿锁在黑呜呜的屋子里,直到女儿认错,不再‘胡闹’才许女儿放出来,只这么几回之后,女儿再不敢开口说些什么,若不是奶嬷嬷总是寻空偷偷护着女儿,如今爹爹看见的怕就是个懦弱胆小,上不得台面的于湘儿了。” 于老爷听得肝胆俱裂,脑中翁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胸中怒火一阵高过一阵,胸口狠狠起伏不断,眼中含泪,口不能言,“湘儿你……女儿,都……都是爹爹的不是,我……” 于湘儿打断,重又笑眯眯的搀扶着于老爷,一边儿迈步,一边儿笑着道:“爹爹,如今可不是瞎想时候,咱们府里还有大大的正事儿等着您呢!咱们这些家事关起门来再说不迟,只是我瞧着来人衣着华贵,竟是毫无顾忌的模样儿,且直直朝着芳姨娘而去,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爹爹心中可得有数啊。” 于湘儿没说的事,瞧着人家大模大样的,压根儿是不怕闹大,就怕闹不大啊! 至于芳姨娘——若是爹爹不再心软,她能蹦跶的起来才怪,不然,当她为何挑了这时候挑破往事,落井下石不外如是! 自然,于姑娘踩得很愉快就是啦! 望着于老爷渐渐沉寂下来的面色,于湘儿心中大石缓缓放下,笑容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第84章 拼了 于老爷带着女儿到西偏院门口,迎面就被眼前的架势唬了一跳。只见两排穿着体面的婆子分排而立,中间拱卫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一坐一立,只这份从容大方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呢!、】反客为主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啦! 于老爷满心的不舒坦,却还是迈着步子上前,一旁搀着于老爷的于湘儿眼中满是兴奋,脚下的步子竟叫她走出几分雀跃来。 这,这都是英雄啊好汉啊!敬仰万分啊!干倒芳婆子的都是好人啊嘤嘤嘤! 迎面一个丫头迎上来,不紧不慢的行了一礼,笑的和气,道:“您是于老爷罢,我们家主子恭候多时了,您快请。” 说着,撇开身子,引手作势。 于老爷心口一堵,憋闷的喘不过气儿来,这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一个个的,还“请进?”我自个儿的家里,还用得着你们请? 你们‘请’的哪门子的‘进’? 于老爷鼻子里重重呼出几口粗气儿,饶是涵养再好,此时也没心情做表面功夫,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宽袖一甩,越过圆儿,大步而去。 于湘儿好奇的望着圆儿,圆儿弯着嘴角,冲着小女孩儿眨了眨眼睛。 于老爷憋着满肚子的闷气,快步到了门前,离着五步时候,停了下来,拱手冷声道:“不知几位有何贵干?于家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几位分说个明白,倘若因我等不是,于某必定给几位一个交代。” 言下之意,若是不能说服于他,说清道明因由,这份狂妄他必要说个明白清楚。 “哼!” 沈苏梅早早的看到人影儿,趁着说话空暇已是把人看了个分明,心中暗骂一声“死人脸”,却是不满的从喉咙里哼了声出来。 这个我等,等的是哪个?屋里那个猪头不成? 沉香张了张嘴,还没来及说些什么,耳旁一听声响入耳,沉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眼风忍不住漂啊漂的,哎呦,怎么觉得牙酸了呢? 只是人家还半弓着身子,这话不能不答,不然显得多无礼啊!额——好吧,虽然打上人家家门也说不上礼貌,可是—— 沉香笑的客套非常,缓缓说道: “于大人有礼了,今儿这——咳,纯属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叫人欺负到头上,忍无可忍,咱们断不会如此行事。” 所以,一切都是你家不省心的姨娘逼得呀,知道么你! 于大人当然不知,不过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些琢磨猜想,站直了身子,眼神微微向下,并不直视,只淡淡道:“所为何因?还请您说个明白。” 沉香抬眼瞥了沈苏梅一眼,见她只顾忙着打量于大人,随即若有所思的——晃神儿,只得自个儿默默的拍了拍肚子,冲着圆儿示意,笑道:“那是当然,这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我这儿有些东西,您看了就明白啦。” 于老爷拧着眉头,接过薄薄的几张纸,半眯着眼睛,飞快了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越累越沉,黑的不能再黑—— 心烦意乱的把口供往边上儿一扔,于湘儿眼疾手快的接过来,屏着呼吸一目十行的看完,抬起头时候,眼睛亮的险些闪瞎旁人的眼睛,望着西偏院里头的目光,满是钦佩—— 芳婆子可真行,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啊! 于老爷虽不愿相信,可脑中理智却是提醒自个儿,喜贵所言怕是千真万确,再者,退一万步来说—— 沈国公也没必要惹得满身腥,无事生非。 忽的心中一动,于老爷眼角好似不经意的一瞥,清风吹动衣衫,那飞扬的蝴蝶好似要飞出裙摆似的,看的于老爷不禁一怔。 毕竟,发生这样的事儿,对于沈家那位姑奶奶,可是毫无益处。 所以—— 西偏院里踉踉跄跄跑出个人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却是直直冲着于老爷身上扑去,尖利的嗓音,嚎啕传来,“救命,救命啊,老爷!她们……他要打死妾啊,若不是妾命大,此时,此时便见不到老爷了啊……老爷替妾做主,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竟叫人一声不吭的打上门……欺负咱们于家无人啊,老爷!……老爷的脸面……她——全不把老爷放在眼里啊……” 沉香眯着眼,看着芳姨娘唱念做打,虽说痛哭,却是吐出的话字字清楚,这意思——啧啧,竟是不死心,还打着挑拨的注意呢! 看来,还是打的轻啊,涨不了记性! 同沈苏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俱都露出一样的含义来。 沈苏梅轻轻拍了拍沉香的肩膀,表示自个儿要亲自出马,眼帘往上一瞥,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弧度,看着死命抱着男人大腿哭闹的芳姨娘,随即眼神稍稍上移,淡淡开口,道:“于大人若是不信纸张所写,那个名叫喜贵的小厮,咱们也给于家送来了,前因后果已明了,于大人是个明白事理的,倒是该给个交代罢。”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搂搂抱抱,可真不是个东西。 沈姑奶奶目光所到之处,好似特意屏蔽了于大人往后抽腿的架势,以及紧紧皱着的眉眼。 清亮嗓音听得于大人心里头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竟是直直的对上对方的视线,两人都是一怔,随即于大人赶忙撇开视线,再开口时候声音清清的道:“不用问了,我信……两位尽管放心,于某必会给沈家个满意的交代。“不交代也不行啦,没见人都打成这样了么?芳姨娘因着往日习惯,仰着脖子送个秋波来着,可看在于大人眼里,却是一张猪头弯着唇角诡异的很,直叫于大人身子一抖,猛然挣脱开来,后退一步,冲着前头那人拱手赔礼。 还有什么说的?后宅的女人不安分,也是于家的人,是于家的人,他这一家之主就得兜着,心里不气? 那不可能,于老爷气的胸口一阵疼过一阵,闷得生疼,丢人现眼啊—— 可有什么法子?叫人找上家里,挨打?这能怪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手伸得太长,惹到不该惹得人,现世报啊! 于老爷微微闭上眼睛,心中已有决断,原是看在一双儿女份上儿,对芳姨娘多几分宽容,不想竟养大了她的胃口,连着胆子也大的出奇——不,也不是,原本芳姨娘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不过他不曾知晓罢了。 沉香一直暗搓搓的瞧着沈苏梅脸色,心中越发觉得有戏,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些什么,嘴半张着却突然顿住,眼睛睁的溜圆,望着远处大步而来的高大身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愣愣的抬手拽了拽身边儿人的裙摆,没动静——又拽了拽,沈苏梅不经意的垂下眼,“怎么了你……” 话到一半儿,浑身一僵,再没了声响。脚下却是悄悄往沉香身后挪动,垂着脑袋,嘴唇看似未动,却有低微声响传进沉香耳中,“小嫂子,你可得顶住啊,全靠你啦!” 天可怜见儿,沈姑奶奶可是不敢同国公爷对上哦! 被当了挡箭牌的沉香眼角抽个不停,下意识的想起身躲开,身子发沉不能动作,心头纠结半响,终是在人走到跟前时候,咧着嘴冲着沈敬重憨憨傻笑。 不然还能怎么着,国公爷显见是知晓原由,来给秦侧妃和妹子收尾来了。 沉香心虚的慌,身后还顶着姑奶奶压根儿躲不住的身形,两不,应该是四个人儿啊,不迎上不行啊! 于大人见先前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人,突然泄了气,心头本是疑惑,正想着说些什么,身边儿女儿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看着闺女儿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儿,于大人顺着视线瞧过去,瞬间便是一凛,急行了两步,赶忙行礼,心中却是暗道:怎的把这活阎王给招来了? 沈敬重脸色委实不怎么好看,可好在这位平日多半阴着个脸,便是有些什么,旁人也瞧不出来,两人寒暄几句,转过头来眯着眼觑着低着脑袋装鹌鹑的两人,眼睛撇到自家妹子撩起来的衣袖,发皱的裙摆,眼角余光瞥了眼趴跪地上状似泼妇的女人,脸颊不动声色的抽了抽。 这模样儿,他敢拿项上人头保证,准是自家妹子的杰作。想着,眼睛忍不住往椅子上肚子挺得老高的小女人望去,又看了满眼的傻笑,无语的移开目光,不禁暗自腹诽——得亏是怀了身子,不然今儿不知闹到何种地步? 狠狠地瞪了眼越发无法无天的两个家伙,沈敬重眼不见为净的先送了两人回家,自个儿却是拉着于老爷好一番畅谈。 不谈不成啊!如今还指着于大人大肚能容,不然,沈家女人名声可是要传遍京城了。 于老爷瞧着沈国公难得恳切的面孔,面部表情严重失控,这——绕了半天,合着那俩姑奶奶满满的都是不得已,错的还是于家,还“柔弱”女子? 呵呵,好吧!瞥着沈国公一脸笑意摩挲着佩剑,威胁之意简直溢于言表,于大人也是服了。 眼见于大人很是识相,沈国公满意的颔首,眯着眼打量过去,越看越是满意。 原瞧着于家有意,他细细思量过后,又暗自观察于大人许久,觉得这人圆滑不失磊落,行事颇有章法,这才暗暗点头。 只是苏梅到底受了委屈,沈敬重越发谨慎,虽想着叫妹子有个好归宿,却不得不慎重又慎重。 于家后院简单,一子一女品行俱都不错,唯一叫他迟疑的芳姨娘如今自个儿作的一手好死,如今也算是再无障碍。 话说长兄为父,沈国公拿出看妹婿的眼光,挑剔的琢磨许久,直看的于老爷满头大恨,险些坐不住,这才缓缓露出个笑意,缓缓道:“也是赶巧,如今正有一桩好事,且看于大人心意如何?” 俗话说,好货趁早挑,挑妹婿也是这么回事儿啊,为着自家妹子,国公爷也是拼了。 第85章 新年快乐 沈敬重趁热打铁,和于家把亲事儿给定下了。至于沈苏梅蹦跶着叫嚷什么,沈国公冷笑表示——呵呵,敢扯坏水儿抽你啊! 自家人还不知道自家人么?要是心里头真是一点儿想头儿没有,死丫头还会大张旗鼓的跑人家家里作威作福? 要不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敢把脑袋送给她当球踢? 本想着对两个无法无天的女人给个教训,可到了家里头,话还没说一句,沉香就抱着肚子,哎呀哎呀个不停,国公爷顿时把到了嘴边儿的话艰难的又咽了回去,那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啊! 仗子欺人,就是这么个意思啦! 狠狠地瞥了眼躲在小女人后头的妹子,国公爷很是憋气的扯开个笑脸儿,赶紧哄着作妖的小女人吃东西…… 别误会,这可不是怕了她,他是心疼一双儿女啊…… 眼见一场危机化作无形,沈苏梅暗暗松了口气,幸灾乐祸的瞧了眼被当成猪崽儿投喂,生怕饿着自家崽子的兄长,全当不见沉香求救的眼神儿,心情很是愉快的挥一挥衣袖,施施然的飞遁——跑了!~ 为着小姑子解决了终身大事儿,世子几口子也是安分的很,两个女人跟赶集似的,都赶着一前一后怀了身子,也没了争斗的心思,都自顾自的安安分分待在屋子里养胎呢! ——儿子才是指望呢!得分清楚轻重不是? 可瞧着本该省心的日子,沉香却总也松不开心口那股子气儿,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枕边男人心绪翻滚,她感同身后,便是想当成不知也是不成啊! 不是没想着问个清楚,只是有一回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只叫沈敬重笑着岔开了话去,沉香便知晓,男人是不会跟她说什么了。 眼瞧着快要到了该生产的日子,沉香心情却是一日沉重过一日,只是面上并不透露出来半点儿,不过,身边儿的丫头却还是从平日主子的言谈之中,猜到一星半点儿,只是除了更用心照看着主子,圆儿从不敢多嘴一二。 这一日,圆儿照例扶着沉香往院子里走了小半时辰,刚回到屋子里,正要替沉香锤锤腿,解解乏。不想,沉香抬手止住,轻声吩咐道:“眼瞧着该是午膳时候了,你去瞧瞧,国公爷可是要回来用饭?” 圆儿福身行了一礼,应诺道:“是!” 说罢,提着裙摆窜过房门,一溜小跑往外院去了。 这段日子,沉香越发不能静心,沈敬重已经一连五日不曾出门,只是外书房来往人等却是脚步匆匆,忙乱的很。 国公爷已是两日不曾歇眼,每日只能抽出半个时辰往后院陪着她吃顿晚饭,就这——出门之后脚步立刻变得飞快… 她遣人过去,也不过时循着功夫稍稍打听一二,心里头有个底罢了。总不能做个睁眼瞎子吧! 圆儿也是个机灵的,不过半盏茶的时辰,便从外头跑进来,沉香看着圆儿连喝两杯茶顺顺气儿,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如何?” 圆儿贴近沉香,身子压低,嘴唇微微蠕动,却是嘴皮子掀的飞快,“……人瞧着比前两日还要多些,来去匆匆的,爷的书房从未断过,书房外头又多了两拨侍卫,森严的不得了,也就是瞧着奴婢是您的人,又是个脸熟儿的,这才说了两句话,可门口的内卫可是丁点儿凑近不得,不过也不知奴婢看错了没有,里头守着门口的几个,眼生的很,竟是从未见过……哦,对了,奴婢正准备回来时候,恰好书房门开了,奴婢斗胆瞥了眼,为首的是个男人,器宇轩昂的,很是气派,爷跟在后头,瞧那架势,像是往门外头送的……“圆儿略有些心虚的咽了口口水,没说的是,当时院子里戒备森严,她就躲在个墩子后头,可惜那玩意儿实在太矮,趴在地上藏着脑袋,屁股还得撅着露在外头,当时仿佛爷往这边儿瞥了眼,好像……应该&大概是瞧见她了——吧! 沉香拧着眉头沉思,这些年耳濡目染,又有沈敬重和沈苏梅时不时教导着前头朝廷和后宅里头的事儿,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人了。 思量半响,沉香却是心下越来越沉。走在沈国公前头,还教男人一路送到外头去……满朝廷里能叫沈敬重这般恭敬的,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沉香心头一跳,嘴唇抿的紧紧的,挥了挥手叫圆儿下去,独自倚靠在黄花梨福字小榻上,睫毛垂下,映成片片阴影。 等夜里沈敬重从前头回来,两人吃过饭,沈敬重陪着沉香在屋子里转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叫人进来,伺候着梳洗,换了衣裳,关了内门,只剩下两人。 沉香半躺在沈敬重怀中,男人不轻不重的捏着腿,沉香舒服的哼了哼,瞥了眼自个儿水肿的一点儿都不好看的腿脚,瘪了瘪嘴,小声道:“很丑吧?” 哼哼,敢说是,抽死你! 沈敬重抬了下眼,复又垂下,脸上表情半点儿不变,毫不打坎儿的说道:“不丑。”顿了下,接着道:“ 怀了身子难免会有些不舒坦,身子重本就辛苦,你为我生儿育女,腹中怀着我至亲骨血,百般难为,我心中全都明白。” 男人性子内敛,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个“谢”字,还绕了这么大个弯儿,可真行—— 沉香抑制不住的嘴角不住往上弯,好吧,她就是这么好哄! 可谁让她乐意呢! 沉香正昏昏欲睡时候,沈敬重沉厚的声音忽的响起,一下子惊的她瞌睡全无,“你手里咱们的私庄怕是留不住了。” 沉香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圆溜溜的瞪着沈敬重,“一个都留不住?” 看吧看吧,出事啦出事啦!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沉香心里头的小人,疯狂的叉腰跳脚,面上确实淡淡的疑惑。 沈敬重一看女人炸毛的表情,反倒笑出声来,拍着沉香的背安抚道:“怕是不成,我手里的私产虽说私密的很,可也不是无人知晓。眼下这情形——还不如都换成银钱,用着方便。” 沉香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悠,这是急着用银子呢? 知晓男人不会跟她说这事儿,沉香索性也不问了,只直直的抬着眼,问道:“那好,明儿我就着手,约莫着得有十天半个月才能收拾妥当。” 沈敬重眉头微蹙,而后又散开,温和的笑着,道:“半个月怕是久了些,嗯——七天,七天内处理妥当才好。” 沉香二话不说的点头,道:“成,肯定给办妥了。” 二人歇下且自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把自个儿收拾妥当时候,天光已然大亮,沉香一点儿不耽搁,叫了外头管事进来,一是一二是二的把事情各自交代清楚,也是手底下人办事伶俐,偌大产业锵锵七日便处理妥当,虽说其中难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只是时间紧迫,倒也可以不用顾忌。 沉香把紫檀木匣子推到沈敬重跟前,抬了抬下巴,道:“都卖出去了,银票都在这儿,喏——” 第86章 于家人 男人把匣子搬走了,沉香砸吧着嘴,暗暗肉疼了会儿,转身便去安排自个儿生产之事。 好在家里东西都备好了的,接生的嬷嬷也是老早就住到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转着脑袋,忙活了两日,好容易闲下来,沉香叫来圆儿,主仆俩关起门来说起悄悄话。 沈苏梅碰着好几次,倒是生出几分好奇,问道:”干什么呢这是?“ 沉香笑眯眯的,“给姑奶奶备嫁妆呢!怎么着?要不要看看啊!” 饶是姑奶奶这般厚的脸皮,也挨不住这么调侃,顿时脸若红霞,啐道:“少来,我又不是大姑娘,什么不知道,还拿这话噎我,我才不吃这一套。” 说是这般说,可过后却是甩着帕子飞快的拎着裙子跑了。 沉香笑眯眯的目送着,直到再瞧不见人影儿,这才慢腾腾的转身,“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晚上沈敬重回到屋子,换了衣裳,绞帕子擦了脸,坐下同沉香道:“苏梅年纪不小了,这门婚事不错,于家是个靠谱的,他们的婚事宜早不宜迟。” 沉香眨巴眨巴眼睛,微微扭了扭身子,道: “也好,左右嫁妆是现成的,姑奶奶带回来的,我这儿又给添了几个庄子,京郊的,江南的都有,也算是锦上添花吧。” 总的来说,沈姑奶奶是不缺银子滴。 沈敬重微微迟疑一瞬,沉香眼尖的瞅见,心中一动,笑道:“放心,前几日不是变卖产业么?我就顺道转了几手,没留下把柄——我都看着呢,那几个庄子出产都很不错,好在并不显眼,我给记到姑奶奶原来的产业里头去了,便是旁人见了,账面上还是那些数儿,出嫁女儿的嫁妆再与娘家无干的,合离的亦是如此。” 她早把相关律法细细看了遍,好容易才寻到这么个空挡,左右也是出手,不如便宜自己人,心肝儿也没那么疼不是! 沈敬重赞赏的看了眼沉香,瞅着女人仰着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儿,笑着夸道:“果真是个能干的,吾不如多矣!” 家里的头儿发话了,这事儿得捉紧着办啊!沉香心里头有本帐,也想着赶在自己发动前,了了一桩大事儿。 不过,有些话搁在心里,沉香思量过后,却是觉得还得细说明白,对沈敬重道:“同于家的婚事儿趁早才好,可我觉得,还是跟小姑子通通气儿,还有于家,你既看准了于大人,想来他品行还是不错的,既然如此,眼下这情形,模模糊糊的倒不如清清白白说个透彻,透个底儿过去,叫他心里有数,这夫妻往后总要一处过日子,得要个两厢情愿不是?若是过了礼……又恼了姑奶奶,心有龌龊,这日子过得也艰难。姑奶奶上一桩婚事已是不顺,这第二回嫁人,怎么也得叫顺心顺意,平安喜乐的过了后半辈子。” 再不能因着娘家给她夫家不满,生了难堪,倒不如不嫁自在。 沈敬重沉默半响,遣人叫了沈苏梅来,屏退了满屋子的下人。 沈苏梅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旋即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兄长,您有事儿就直说呗。“弄得这架势,看的她小心肝儿直颤悠。 沉香往软塌上一躺,笑眯眯的瞧着手里的小衣裳,不吭声,也不接话。 有些话,还是兄妹自家人说才合适。 沈敬重不是个好转弯儿的,对着自家妹子也用不着这一套,左右没外人,索性直截了当,把缘由告知前后,而后才缓缓道:“到底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往后过日子总是要天长地久的事儿,没有瞒着于家的道理,总要他知晓才好。” 锦绣堆里长大的,没一个是没心没肝儿得,往日里大大咧咧的沈苏梅,眼下神情肃然,飒然一笑,端的是潇洒,“是这个理儿,你去跟他说罢,若是他愿意结两姓之好,我往后必然不会负他,倘若他不愿,也不过人之常情罢了,我不怨他就是。” 沉香眼皮一跳,抬眼看了眼,随即垂下眼皮,心中暗道:于家真敢悔婚一个试试,抽不死他个滴! 眼见沈家不安宁,小姑子的事儿必须得安排妥当,总要对得住这些日子的情分! 沈敬重一脸的欣慰,难得的对着妹子笑意然然,道:“你放心,我早敲过于家,他是个靠得住的,跟着他纵不能大富大贵,平安度日却是容易,你且放心,安心备嫁就是。” 沈苏梅咧嘴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在她心里头,没有兄长办不到的事儿,既然兄长这般说,显然是胸有成竹,她自然是相信滴。 于大人也是个敢担事儿的,沈敬重话里头暗示的意思,他心里门清儿,却还是拍着胸脯,笑的坦然:“兄长,不瞒您说,我已备好了庚帖,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儿两家定下,如何?” 沈敬重看着桌上的八字,抬眼看去,脸上暖色渐浓,点头道:“也好。”顿了下,若无其事的说道:“下月初八便是个好日子。” 于大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拱手,道: “甚好,我这就回去遣人上门提亲,兄长放心,旁的于某不敢狂言,只沈姑娘在娘家过得如何,在我于家依旧如何。” 主要是,于大人见过沈姑娘模样儿,心里头说没有点儿想头才是瞎话呢! 再者,他又不指着靠岳家升官发财,不过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家里头太太管理中馈,立的起来,管束儿女,家宅和美,不过如此。 通了气儿,你情我愿的,这事儿就好办啦! 于家媒人上门提亲,女方家里为显得矜贵,拒了两次,到第三次时候,才点头应下。接着的事儿紧凑着时间,临到下月初八不过十来日功夫,这日子实在紧凑的很。 府里众人忙的团团转,终是在初八那日由沈国公背着沈苏梅送到了花轿里,十里红妆的送到于家。 三日回门时候,沉香着意看了看沈苏梅脸色,面色红润,眼中含喜,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沈敬重叫了新鲜出炉的妹夫往前头喝酒,沉香赶忙拉着新娘子,悄悄问道:“怎么?他对你如何?” 沈苏梅眼眸微转,胸脯一挺,毫不谦虚,道:“那还用说,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他除了偷笑,还能有旁的想头不成?” 肯定不能啊! 沉香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买见过这么不害臊的家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撇嘴道:“快收起你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我问你正事儿呢,那两个孩子,相处的如何?” 继子女和后妈——永恒不变的话题啊! 沈苏梅喝了口茶,笑意然然的开口,道:“ 我都见过了,一对小儿女,长得就讨喜的很,男孩儿瞧着混头混脑的,可内里却是再单纯不过,虽说不爱读书,不过如今年纪还小,倒也扳的过来,小姑娘是个机灵聪敏的,这些年全都靠她明里暗里的照看着哥哥,这才没让那歪心思的给养废咯。” 沉香饶有兴趣,道:“听你这么说,性子可是都不错,往后好好处着,一家子和乐不是难事。” 沈苏梅笑道:“嗯,我早想好了,只说家中兄弟相争,争抢的不是家产,便是爵位,可于家这样的,那份儿家产尽都是大小子的,我跟小姑娘,哦,还有她爹都说清楚了,丑话说在前头,往后才好敞开了心扉好生过日子不是?我明着说了,便是往后我有了孩子,女孩儿都是一样养着,男孩儿嘛——叫他自个儿出去奔前程,好男儿就该凭着自个儿本事吃饭,有多大的能耐过什么日子,全凭他自个去。” 沉香听着眉脚直抽抽,拿手指摁住,幽幽的叹了口气,着祖宗哎—— 沈苏梅瞥了眼沉香一脸要厥过去的表情,哼笑一声,道:“我就这么个性子,他趁早看明白了才好,能过日子咱就齐心好好的过,若是不乐意,趁早一拍两散。““呸呸呸!”沉香没好气的白了沈苏梅一眼,“快闭嘴吧你,今儿才是回门呢!” 说罢,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也好,都是半大的小子姑娘,纵然懵懂,可该知道的,心里头也都清楚。你不是他们亲娘,自也不指着他们把你当亲娘孝敬,不过是她们敬着你,你看着他们,两厢便宜罢了。” 沈苏梅一拍手,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 都是通透人,话到这儿,心里头都有谱啦。 两人说了会儿话,沈苏梅一转话音儿,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如今我已是于家人了,嫂子,你跟我透个底儿,咱们家是不是……” 沉香笑容不减,却是点了点头,缓缓道:“你心里有数就成,左右也不干你这出嫁女的事儿,若是有个什么……你只管看好自个儿,于家确是个不错的人家,于大人是个有担当的,你的福气可在后头呢。” 沈苏梅肃然,这是别让她管娘家事儿的意思。对上沉香眼睛,看着沉香眼中认真之色,沈苏梅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露,微微颔首,淡淡笑道:”嫂嫂放心,我省得的。“ 兄长嫂子万事为她打算,为的便是不把她拖进这滩浑水里,她不是不知好歹的,该是如何,心里头清明的很。 第87章 离开 眼见着离生产没几日了,正院里头气氛都有些紧张起来,连着往来的丫头婆子瞧着沉香的眼神儿就跟那什么一碰就碎的—— 连起个身都能憋着口气瞪眼看着,那股子感脚真是别提了。 沈敬重心里头烦事顶了一箩筐,忙正事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分神担忧,连着同他商议到了一半的对面之人都察觉一二,不禁笑着问道:“可是有烦心事儿,我瞧你近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 沈敬重回神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不瞒你说,内子临盆在即,我实在担忧,生怕……唉!” “原是如此,国公勿要烦乱,夫人怀了双胎,可是大吉之照,必能万事顺意,安然无恙。” 沈敬重深吸口气,“希望如此罢。” 便是沈苏梅个出嫁了的妇人,这会儿也是顾不得避嫌什么的,那是恨不得一天两三趟的往娘家跑,钻到正院里头,眼珠子紧紧的盯着沉香,就跟看监牢似的,沈苏梅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啐了口,撇嘴道:“别不知好歹啊,我这还不是担心你,这妇人生产可是艰难,也是怪了,眼下明明是你怀了身子,偏我倒是吃睡不香,急慌得跟什么一样。” 真是好心喂了狗了,沈姑奶奶满是不别理解的心情,尤其瞧着眼前能吃能喝的孕妇,心里头那个别扭劲儿哦—— 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把夺过沉香手中的饭碗,恨恨道:“少吃些吧!你可真是我祖宗。没见你这肚子大的跟什么似的,大夫可是交代了,你怀的是双胎,本就比旁人更辛苦一些,若是胎儿过大,反倒不利生产。现下正经没几日功夫,你且忍忍,等生下孩儿,到时便是想吃山珍海味儿,我也给你寻来。“沉香无语的看着沈苏梅霸气的叫丫头撤了饭菜,眼巴巴的瞅到门边儿,直到眼不见,这才愤愤道:“这是我用的午膳好么?”有没有加餐,至于连吃饭都给克扣了么? 一口顶仨人儿的孕妇——委屈啊! 沈苏梅讪讪,却死不承认自个儿错误,僵着脖子,瞪眼道:“我这是为你好,知道不?别不识好人心啊!” 沉香真是服了,“我识还不成。” 都撤了还能说什么! 一家子都担心沉香年纪小,恐生产不顺。可旁人不知,她自个儿却是清清楚楚,她的身子简直壮的跟头牛似的,平日虽说叫人捶捶腿什么的,可院子里逛得时候,丫头也不过是作势扶着罢了,她有劲儿着呢! 可面对沈家兄妹目光炯炯的眼神儿,沉香吞了吞口水,实在说不出口啊! 当人,说出来也没人信就是了。 好在,肚子里头俩娃争气的很,一日晌午,在回娘家就跟自个家厨房门儿的沈家姑奶奶面为照看实为骚扰的喋喋不休的谈话之时,沈家小爷被自家挨床睡的姐姐,不耐烦的一脚踹下了床,额不——是踹了出去! 沈姑奶奶急忙叫喊着‘生了,生了’,沉香往安排好了的产房里一躺,外头跳脚的声音没落下,里头俩小东西便等不及出世了。接生的嬷嬷瞧得惊奇不已,连道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顺当的呢沉香自豪的伸了伸脖子,深深觉得自个儿这俩宝贝那是天下第一头等敬爱亲娘的啊,孝顺啊!瞧瞧,啧啧,不舍得亲娘她受苦啊! 真是独二无三的宝贝蛋儿哦! 瞧着洗干净包在襁褓里挨着的俩孩子,沉香心里头软的跟摊水儿一样,原来,骨血相连的感觉当真奇妙难以言喻! 外头传信儿到沈敬重耳中,男人茫然一瞬,随即失态的霍然站起,二话不说,往家里冲。临到产房外头,清脆响亮的哭啼声生生止住他的步子,整个人傻傻站在门前台阶上,愣愣的望着门内,默然无语。 被人当了空气的沈苏梅默默的收回手臂,瞧着发傻的兄长,缓缓的上前,好奇的围观了一下,暗暗的哼笑两声,戳了戳沈敬重的手臂,咧嘴笑道:“母子均安,兄长,恭喜啦,儿女双全啊!” 沈敬重深吸口气,推门进去,门口婆子想拦着,叫沈苏梅挡下了。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都是狗屁!同为女人,再没人比她清楚,这时候最是需要自己男人陪在身边了。 沈敬重一进屋门,一股子浓重的闷热血腥味儿窜鼻而来。他大步进了里屋,身体倍儿棒的秦侧妃正吃着糖水鸡蛋填肚子补充体力呢! 一看沈敬重,忙着嚼咽的沉香嘴上没工夫搭理,只翻着眼睛示意沈敬重去看俩小东西。 沈敬重低头瞧着一双儿女,脸上满满的温和宠溺,好容易吃完,沉香一抹嘴儿,笑得得意,“怎么样?我儿子好看吧,我闺女漂亮吧!” 一旁侍候的嬷嬷听得嘴角忍不住抽抽,刚生下来的婴孩儿还没张开呢,能看出美丑才怪啦! 沈敬重却是猛地沉下脸,不悦的瞥了眼沉香,“我的孩子自是好看的紧。” 一个“我”字说的那叫一个咬牙重音儿。沈国公不乐意了,心道:没我你生得出来么? 沉香翻白眼儿,又没说不是你的。这男人可真是小心眼儿。 眼见着人进去就没了动静,等得不耐烦的沈苏梅一掀帘子,也跑了进去,搓着手,一脸的欢喜新奇,”哎呦,快让我瞧瞧我侄女侄子,可是把我急坏了。“正小心翼翼抱着闺女儿的沈敬重脸上笑意一收,这会儿瞧着妹子真是觉得没颜色的很,开口赶人,道:“你都嫁了人了,怎的没个规矩,把你男人一个人撇在家里,像话吗?还不赶紧回去,没事儿别总往娘家跑。”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就是这么个意思啦! 沈苏梅咬牙瞪眼,哼哼,可不是先前叫她多看着沉香一些的时候了,前几日她一天三趟来回跑的时候,那脸色可叫一个和颜悦色,还叫人套了马车,专门接她来着,变脸可够快啊! 不顾兄长冷眼,沈苏梅稀罕的把俩宝贝儿挨个抱了抱,又跟沉香说了会儿话,给下头人交代完事儿,这才朝着黑着脸的兄长冷冷一哼,扭头回家去了。 沉香坐月子,整日离不得床,更是出不得屋子,可该知道的事圆儿一样没少告知。是以,世子一小家子悄无声息的回了庆南沈家老宅,家里下人少了一半儿,还有客居的凤表姑娘叫她老爹驾着马车给接走……其中种种,虽是暗地里悄悄进行着,她心里越发沉下来。 临到还有三日快要出月子时,沈国公府大门从外头敲开,无声无息的进来一队士兵,手拿武器,把各个院子围的严严实实。 圆儿提着裙摆回来报信儿,沉香长出一口气,冷静吩咐丫头给她洗嗽换衣。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一日她心中已是有数的。 沈敬重推门进来,看了看睡得香甜不知世事的俩孩子,握着沉香的手,眼中满是柔和,道:“别怕,不过是换个地儿住罢了,他们不会伤人的。” 沉香神情淡然,弯了弯嘴角,轻轻道:“我不怕,你尽管忙去,我会照看好咱们的一双儿女。” 她是真的不怕,困苦如乞讨的日子她也不是没过过,如今儿女双全,男人又顶在前头,她心坦然,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情形沈敬重早就料到,同领队的将军也是旧识。当着满院子的军士,沈敬重缓步走上前,拱手沉声道:“内子尚须更衣,还请通融些时辰,家中下人实在无辜,还请将军约束下属,勿要另生事端才好。“领队将军微微颔首,拱手回礼,言语间虽生疏却并无恶意,“国公尽管放心,属下奉上令护送国公一家,至于家中下人财务,上头有令,只需封存,不得损伤。” 话里意思很是明白,这是给透了底细儿了,只管看着沈敬重一家子,不许携带金银财务,监视看管不外如是。 这个情儿沈敬重不得不领,脸色微缓,道: “多谢将军,我自知晓,不会为难将军。”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上头是个什么意思他心里一清二楚,不外是净身出门罢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已是他花了不知多少银子才得来的局面,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沈敬重眼中眸色渐浓。 院中两人相对无言,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沉香头戴抹额,一身素衣,同圆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缓步踏出门外,走到沈敬重身前,仰着脸庞,微微一笑。 沈敬重解下披风,细心给沉香披上,有看了两个孩子,见没吹着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领队将军,道:“人到齐了,将军可要搜身?” 话是这般说,可面上神情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国公说笑了。” 虽是如此言语,领队将军却是立着不动,眼睛从沉香和两个襁褓上一划而过,妇人体型丰腴,听说还没出月子,连个包袱都没带,若是搜身——结仇暂且不提,况确实没这个必要。不过—— 抬手一指圆儿,眼眸犀利,满脸肃然, “国公,上头有令,丫头是不许随行的,还请您体谅一二。” 不等沈敬重做出反应,沉香已是上前一步,抬头回道:“大人明鉴,她不是丫头,是我爹娘认得干女儿,我的干妹子,只是我身子不便,她在旁照看一番罢了。圆儿并不在贱籍,是正正经经的良民。” 说着,示意圆儿把良籍的书证拿出来,领队将军看过,眼眸一闪,随即递了回去,笑着道:“在下冒昧,还望夫人见谅。” 便是沈敬重如今落入低谷,他亦是不愿得罪于他,眼下虽说流放,可却同那位一路随行,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做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沉香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丝毫不显,只客套的笑着,道:“哪里?大人不过秉公办事,合该如此。” 看着圆儿把东西收回袖口,沉香暗自庆幸不已,好在她早叫圆儿消了贱籍,为的就是防范这万一,万幸啊万幸—— 还不知将要往哪儿去,两个孩子不过满月,若是身边儿一个贴心侍奉的人都没有,着实过于被动了些。 领队将军没再为难,沈敬重一行人上了马车,两旁兵甲护卫,缓缓往城外而去。 第88章 生事端 马车一路往北边儿行进,沉香放下帘子,回头瞧着厚厚毯子上并排放着的两个襁褓,瘪了瘪嘴,冲身边儿沈敬重,道:“眼见是要往北方去,瞧着方向,还是东北,那里可是苦寒之地。到了现在,你总该跟我说个明白吧。” 沈敬重放下书册,笑得无奈,“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么?我已安排妥当,只是往后咱们的日子难免清苦些。” 只是庆幸,早先趁着外头谣传沈家父子不和的传闻,才能把大儿一家送回老家,上下打点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孔氏也让孔家给接了回去,到了沉香这儿,却是不成了,秦侧妃如何受宠,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瞒不了的。 沉香不满意叫人敷衍,瞪着眼睛,抱怨道:“少来,我是这意思么?都说是流放了,得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头有数,我的意思是,这突如其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我听你话里意思,咱们仿佛要跟什么人一块儿,是哪个啊?” 沈敬重低头瞧着手臂上戳戳戳的胖嘟嘟的手指,暗暗叹了口气,自打一对龙凤胎落地,小女人的胆子越发大了,动辄踢一脚,掐一下的,可真是—— “是有一家子,估摸着要跟咱们当邻居了,你心里也要有个准备,大皇子一家已经上路了,比咱们早一日,到了地儿就能见到了。” 沉香张口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的问道:“大,大皇子,那不是——是”废太子么? 还是刚被废滴! 沈敬重点头,表示你说的没错。仿佛知道沉香要问什么,沈敬重解释道:“我们年纪相仿,自开蒙起我便是他的陪读,这些年相处也算亲近。” 所以,连流放都要做好朋友么! 沉香暗自犯了个白眼儿,“你手里的兵权……”也让收了吧! 沈敬重道:“交给圣上了。” 沉香忍不住吐槽,“倒是头回见抄家抄的这般斯文呢?” 没见打砸哭闹,不过是遣散下人,收缴财物。想着那领队将军手里头一长溜儿的条子,一个一个的清点,清楚的就跟自家东西似的,那叫一个清楚—— 沈敬重给孩子掖了掖被子,笑着道: “到底还有些脸面罢了,有些人想叫咱们过穷苦日子,把人踩进淤泥里,无非是如他们的意就是了,你我出门时候连个包袱都没带,你是个妇道人家,他们看在我得面子上不敢搜身,我身上却是叫他们搜了个遍,还有你屋子里,怕是连个首饰耳珠子有多少他们都查的清清楚楚。咱们走之前,有人往屋里查验过一遍,这才放行的。” 沉香身上一阵寒战,“这都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不是这死男人有意叫人知道,那些人还能摸到她屋子里才有鬼呢! 沈敬重云淡风轻,道:“得有小半年吧。” 沉香一下子炸毛了,狠劲儿掐了沈敬重一下,咬着牙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沈敬重笑了笑,俯身抱着轻声哭泣的闺女儿,就是不搭腔。 说出来有什么用,凭的叫家里女人跟着担惊受怕?打草惊蛇最是要不得,若不是情势所逼,他又何至于此?如今再说着实没什么意思。 再说,自打知晓上头有废太子的意思,各方打点花费不知多少,如今的局面很是来之不易,日子穷苦些——比起性命不保,总有东山再起的时机—— 沉香闷闷的从鼻子里哼了口气儿,低头抱起另一个,左右都到了如今地步,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又怕什么呢? 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地方,这时候虽然已到了五月,可东良却是严寒一片,白花花的一片世界,飞雪不断。 东良一年四季,除却三四个月渐生暖意,似如春秋,剩下的七八个月深林野地大雪封山是常有的事儿。 沈敬重率先下车,接过孩子,等沉香跳下马车,一抬头,脑子都发蒙的厉害,连身上的寒意都忘记了。 眼前这野草为顶,四下透风的茅草屋是个什么东西—— 马车声忽的响起,沉香转头望去,心下拔凉拔凉的,这,这,这——这是哪个混蛋找的这么个地界儿? 真是特么的,她说怎么先前觉得马车里晃荡颠簸的厉害,原来七弯八拐的给她们拉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来。 眼见看押他们的兵甲走的不见身影,沉香举目四望,只想骂娘,这么个偏僻入里的小村子,最是显眼的便是村后头一望无际的山上深林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沉香猛然扭头,便见临着的一个草屋走出一对男女,男子身形憔悴,时不时轻咳,身子微微佝偻,女子面有草色,扶着男人,走到近前。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正要开口,忽的一阵尖利声响响彻云霄,骂骂咧咧的道:“你这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见着女人就走不动路的玩意儿,叫那不知从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骚狐狸迷了心,听说还是个有男人的,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勾引男人,一个还不够……” 沉香几人瞠目结舌,眨了眨眼,看着远处村道上胖妇人拉扯着个汉子,一路嘴里骂个不停,又掐又拧的,最叫沉香心觉不妙的,却是往她们这里来了。 第89章 上嘴了啊 胖妇人直愣愣的冲着对面一对夫妻去了,到了跟前,顺手把汉子往边儿上一推,双眼一瞪,叉腰站着,指着憔悴女子,破口大骂:“我道是哪里钻出的骚狐狸?原竟是这般模样儿。细眉薄腰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吊梢着眉头,斜睨着眼把皱着眉头的男人上下打量一遍,砸吧了两声,阴阳怪气的嗤笑道:“想来这个病书生就是你男人了,瞧着长得是不错,就是身子板瘦了点儿,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到叫你个*瞄上我男人了。” 云氏原是个温和性子,逢此大难,冷不丁叫人这般指着脸子直白羞辱一通,已是满脸羞红,既愧且堪,诺诺不成言语。 “你……你,胡说八道……没有……” 沉香看的咋舌,瞅着脸色极其难看的一对父亲,心道:乖乖,不是废太子夫妇又是哪个?可怜两口子半生荣华富贵人上人,再没见过这市井之间泼妇排场,纵使有心反驳,也无处张口。 这才来几天啊,就被人欺上门,倒也真是委屈的很。 圆儿的作用此时便显露出来了,正巧沈敬重抱着孩子,圆儿腾出手来,几步跑上前抵在胖妇人跟前,学着一叉腰,瞪眼骂道:“哪来的老泼妇,满嘴胡诌,看上你男人?我呸,瞎了你的狗眼,也不长眼好好瞧瞧,就那歪嘴斜眼的模样儿,也就你这心瞎眼盲的才看得上。明摆着的事儿,不就是看着咱们眼生,想着欺一头么?想得美。今儿就跟你明明白白掰扯清楚,咱可不是软柿子,任你拿捏欺辱,自个儿男人生了歪心思,你就该大耳光扇他,凭白借着无辜之人出气儿,可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若是伤了哪个断胳膊断腿的,也怪不得谁?“胖妇人气焰十足,圆儿比她更是强上十倍。自来便是软的怕硬的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事情如何自个儿心里最是清楚,不过是打量着出口气,顺便试探试探来人深浅,若是个性子软乎的,往后挤出些油水儿也是不错。 可是,没成想…… 眼见着圆儿一口啐到跟前,胖妇人不由得心慌,忍不住退后两步,气焰低了下来,她自来是个敌强我弱,敌弱我强的,今儿许是出门没看黄历,逮着前者,眼见是要不到好处了,面上却不愿认输,强撑着胆子,虚张声势,“你是哪个?有种报上姓名来。咱们村儿这些家户,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们这些人冷不丁冒出来,哼——不怕告诉你们,若想落户咱们村里,还想着欺负村里老户,擎等着吧,有你们好看的。” 这是要以势压人啦? 女人说话耍狠,两个男人不好坠了脸面,眼瞧着过了气儿的太子妃是舍不下面皮的,只这一会儿,已是哭的快要厥过去了,显是指望不住了。 沉香当仁不让,撩袖子上前,冷笑一声,顺手捡起一根小臂粗的棍子,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儿若无其事的盯着胖妇人,道:“哟?这是欺生?威胁咱们这些外来户呢!可是巧了,这位婶子可听好了,我这人嘛,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咱们往后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婶子眼珠子放亮堂些,刚才我妹子说的便是我想的,若真是有个什么不好的,须得拿人命来填,就得看谁的骨头硬些。” 说着,面上带笑,眼底却是一沉,手心木棍化成点点粉末,散落地。 胖妇人眼睛瞪的老大,喉咙里咕哝一声,咽了口吐沫。正想往后挪,却见俏丽轻巧的小妇人手臂一挥,“轰”的一声,一颗一人粗的树干半腰折断,好巧不巧,擦着畏缩一旁的汉子的耳朵边儿砸在地上。 汉子“啊”的一声惨叫,腿一软倒在地上,裤子濡湿一片。若不是他适才移的快,这会儿怕是正叫树干砸的正着。 胖妇人跟着一声惊叫,满脸的惊惧,早瘫在地上,僵硬的厉害,怎么也动不了。 偏造出这般动静的沉香,一脸的悠闲,笑容可掬的说道:“婶子瞧见了,我这人手下没个准头,还望婶子帮着同村里各家说一声,往后若是哪里得罪了,还望婶子叔爷们大人大量,不要怪罪才好……” 胖妇人浑身就没有一处地方不抖得,眼下更是一句话说不出,只眼里恐惧如实质一般,瞧着沉香的目光犹如看个妖怪似的。 沉香却不在意,他们一行人总要在这里落脚的,还不知得住多久,只是日子总是短不了的,本想着和和气气的同村里打交道,却不想屁股都没落下,就叫人欺负到跟前,看来前头注意是不成了,底层的平民,虽是淳朴,却是最擅长欺软怕硬的,如今正好趁了这机会,敲打一番,好叫那些个窗户里头的眼睛耳朵知道,他们可不是好惹得,心里存了敬畏,往后打起交道才能不落下风,再谋其他才好。 心里万般心思划过,却只是一瞬之间。沉香面上丝毫不显,只慢悠悠的走到胖妇人跟前,又是好声好气的问了句,“婶子不应我?可还是对咱们误会不成?” 胖妇人一辈子哪里见过这般要命的人物,心底再生不出半点儿想头,牙齿打颤,好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不……不,是……我,我……错,错……我,我应……应下……” 沉香满意颔首,笑眯眯的,很是客气,道: “没有误会便好。天色不早了,婶子不回家做饭么?” 胖妇人一个激灵,却是腿脚无力,动弹不得。反倒是一旁的汉子不知从哪儿生出力气,拉扯着胖妇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那架势,啧啧,就跟后头有狼撵着似的。 沉香回过身子,迎面四双眼睛齐齐看过来,不禁一顿,旋即走到沈敬重身边儿,笑着道:“孩子该饿了,咱们先安顿下来罢。” 说着,接过沈敬重手中的孩子,又细细看了眼圆儿手中的闺女儿,没让刚才一番热闹惊着,这才放下心来。 沈敬重上前同废太子单华见礼,两人一番寒暄,单华脸色苍白,却是强打精神,笑着招呼,道:“弟妹说的是,先进屋罢,好歹我跟云氏走来几日,屋子里还能住人,今儿天色不早了,你跟弟妹先住下,待明儿再把草屋修整一番,才好进去。” 沈敬重早看到破烂似的草屋子,他们即将要住的地方,心里暗自盘算一番,面上却是点头,笑道:“如此也好,今日便打扰您和嫂夫人,咱们这些大人倒是能凑合凑合,只是一双小儿实在年幼,一路颠簸,再不好遭罪了。” 单华早瞧见一对襁褓,眼中难得露出笑意,云氏闻言,随着夫君的视线望去,眼眸微拧,嘴唇抿了抿,垂头不语。 沉香跟在沈敬重身后进了屋,眼珠子随意一扫,心里头那个——哎哟!真不愧是尊贵的夫妻二人组,显见是没干过什么活儿,这屋子里乱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土炕虽有些破旧,可到底是能用的,不用上前细看,沉香就知道那肯定冰凉冰凉的,怪道这位咳个不停呢,冻得呗! 还有那个,啧啧,桌子椅子倒还是能用,就是上头的灰尘能把人脸糊住,角落里的蛛网上头还粘着个黑魆魆的东西。 原本想着把俩宝贝蛋子搁下,这下子沉香是怎么也不敢松手了,忍者嘴里的叹息,朝着圆儿使了个眼色。 圆儿机警的往灶房里瞄了几眼,回头不动声色的冲着沉香眨了眨眼。沉香立时心凉个透。 我这个老天爷哟——看来收拾自家之前,得把这两位祖宗的住处给收拾一通了。 不然,沈敬重带着她们母子来这人受苦可不就是白费了么?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往后还指着这位呢,现在不使劲儿还等什么时候呢? 心里头想的通透,眼见天色渐渐发暗,实在不敢耽搁,沉香面上带笑,走到云氏跟前,轻声道:“今儿得打扰两位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全凭您忙活不是?咱们旁的不成,粗活倒是能干的,您这几日也不轻省,真好趁着今儿瞧瞧咱们的手艺,另还得劳烦您,帮着抱着我这小祖宗,您看可行” 因着两人身份,沉香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妥当,只得含糊着来。她自知之明有的是,眼前女人之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她说白了不过是个妾罢了,要是跟着沈敬重叫一声“嫂夫人”,说不得人家觉得被冒犯了去,心里膈应的慌呢! 她就不讨这个嫌了! 云氏一脸温柔恭顺的侍候在单华身边儿,心里头却是正烦恼着晚上该怎么着办?这么一群人,就是吃的就为难人的很,这几日她们二人全凭着干粮填补一二,余下的也是不多了。 再有,这般粗鲁的女人,她实在是—— 听沉香这般说,云氏暗自松口气,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却是不好一下子答应下来,“那怎么好意思?” 沉香眼见这是愿意的意思了,心下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把孩子递过去,瞧着云氏抱稳了,这才松开手,爽利笑道:“这有什么,各有所长嘛,咱们就擅长这活儿呢!不瞒您说,我这孩儿可是闹人的紧,哄着他比干一天活儿还累呢,您受累啦。” 云氏笑意盎然,面带柔和,轻轻道:“这孩儿瞧着白白净净,胖墩墩儿的,真是惹人喜欢的紧,我心里爱的跟什么似的,哪里来的受累二字。” 第90章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__^*〕 两人一番客气,沉香挽起袖子,同圆儿各自捡了趁手东西,忙活开来。 屋子里冷的厉害,沉香生怕冻着自家宝贝儿们,好容易从角落里寻了把斧子出来,手里掂了掂,嗯,不错,好歹没坏,能用就成。 出门也不用往远处去,刚才正好敲了棵树搁地上,这会儿拿来用正正好呢! 把外头发潮的树皮砍下,余下的切成木柴,抱了一些先进屋里,把炕烧暖和,好叫俩宝贝儿舒舒服服的躺着睡觉,剩余的木柴都整整齐齐堆放在屋角,留着后用。 圆儿手脚麻利的很,不一会儿功夫,已是把屋子里擦了个遍,点了炉子,水壶里里外外洗了几遍,盛满水放到炉上,接着两人帮着手把灶房里洗刷了遍,瞅着冲了三遍的水,圆儿撇撇嘴,贴到沉香耳边儿,小声道:“瞧着模样儿,显是没开过火,也不知这两人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难不成,连口热水都没喝过。 沉香心说,多半是没了,可这话不好说,隔墙有耳,冲着圆儿摇了摇头,瞪她一眼,小声道:“甭废话啦,把屋子收拾妥当,得赶紧做饭呢,这些日子奔波的厉害,人困的很,赶紧吃好了休息一晚,明天且有的忙呢!” 刚才她趁着忙活功夫,往隔壁屋子里瞥了眼,那里头可不比这屋子干净,好歹这屋子墙上没破洞不是? 圆儿心有戚戚,点头应是,嘴里却是小声嘀咕道:“可不是,奴……我刚才去看了。” 叫沉香瞪了眼,圆儿连忙改口,讪讪笑道:“里头东西还算整齐,收拾收拾多半能用,里头两件里屋,也能住开了,就是口粮一点儿没有,这是头等大事了,得赶紧寻摸些。” 不然,几个人都得饿肚子。 不过,瞥了眼墙角小矮凳上的小袋子,圆儿指着,冲沉香笑道:“好歹今儿不用饿肚子了。” 沉香也瞧见了,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 她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刚才进来灶房,她还担心来着,现下可是好了,看来那两位虽是落魄,可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落井下石,不比她们沈家人,至多不过得了几件厚点衣裳,不至挨冻罢了。 哎,这人哪,还真是不能比啊! 两人一通忙活,总算赶在天色将黒时候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云氏看着白粥,饼子和清炒的白菜,不知怎的,脸上泛了层红晕,眼角忍不住往沉香脸上瞥了眼,旋即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嘴角笑意发僵。 她从小娇贵着长大,一双青葱玉指只弹过琴画过画,再不济给夫君泡茶添水,这厨房里的活计可是半点儿不曾沾染。如今,一朝落入尘埃之中,不过几日功夫,细心保养的手上已是粗糙许多,可看着满屋子狼藉,又实在无从下手——就是家里头的柴房也比这里干净许多。 云氏满肚子心酸委屈,却是不敢表露分毫,眼见今儿新来这两个女人,手脚麻利,性子粗鲁不说,还特不拿自个儿当外人,把厨房里的粮食能用的都用了,她先前也是看过的,就那么点儿,往后可怎么是好? 沉香半点儿不知云氏心中官司,忙活了半日,她也是饿了,许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久了,又坐了好些日子的马车,颠簸一路,身子骨一下子还是有些受不得了,这由奢入俭,还真是不容易呢! 单华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想他锦衣玉食,从来只有不想吃的,没曾想这几日,却是把半辈子的苦都吃尽了,云氏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可是发愁的紧。 “多谢弟妹,忙活大半日,快坐下,一道用罢。” 沉香看向沈敬重,沈敬重笑着说道:“快坐,圆儿也坐,就等着你们了,这儿天冷,赶紧趁热吃才好。” 云氏闻言抬头,眼睛扫了一眼,旋即垂下,掩住眼中思绪。 沉香好巧不巧正好瞥见这一幕,心里头暂且记下不提,面上却是笑着谢过,拉着圆儿挨着沈敬重坐了。 单华看着沉香一派落落大方,眼底闪过一抹赞赏。以往他觉得女子当以贞静为美,可到了两口子柴米油盐的过日子,却还是舍得面子,手里头麻利的女子才顺遂些。 “淳风说的很是,往后咱们两家相互依靠着过日子,你来我往的总是少不了,不必这般客气。弟妹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手,你嫂子手生,你多帮着些,愚兄这里多谢啦。” 沉香可受不得这话,一下子站起,忙不迭点头,赶紧应下,“可不敢当您这话,这有什么,往后总在一处,没几日这活计就上手啦,没什么的……” 眼角瞥着云氏脸色微变,这一声“嫂子”,沉香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得笑眯眯的含糊过去,各自用饭不提。 吃过饭刷洗的活儿还得这俩人干,云氏客套一句见沉香两人上手,也就顺势坐下不提。 一干人收拾妥当,打理一番外头已是黑茫茫的一片,俩宝贝儿也是格外懂事儿,不过夜里哼唧了两回,挨个吃了、奶、就乖乖的吧唧着小嘴儿,睡得香甜,一夜无话。 一大清早,外头天边儿刚泛起白肚皮,沉香便睁开眼,下意识的往两个宝贝儿看去,瞧着俩乖乖攥着小拳头贴在脸边儿,一模一样的小脸儿看的真是叫人不知怎么爱才好。 沉香心里软的化成一滩水,低下头挨个亲了亲白白的小脑门儿,美滋滋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真是怎么也看不过来。越看越觉得稀罕,“哎呀,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怎么夸都觉得显不出孩子的好啊! “噗嗤!”沈敬重老早醒了,不过怕吵醒女人孩子,这才不敢动弹,看着沉香的动作好一会儿,听见沉香自言自语,实在是忍不住,这才笑出声来。 沉香白他一眼,“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就是好看么! 沈敬重抿着嘴角,忍着笑意,不住点头,“嗯,你说的对,好看的很。” 男人总是内敛性子,可看着自家孩子,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好,哪哪都好。 两人对着孩子稀罕了好一会儿,天快亮时候孩子刚吃了回、奶、,这会儿睡得正香,眼看着外头白光照进屋子,沉香拍了男人一下,小声道:“快起罢,今儿事儿多着呢。我跟圆儿把咱们屋子收拾一下,墙上破的洞先拿泥糊住,只是一点儿,咱们可是半点儿口粮没有,昨儿把……的口粮吃了得有一半儿,怎么也得给人补上才是。一会儿我去后头山里转转,逮个野物儿,你好提着往村长家里走一趟,先认认门,再商量着卖些粮食,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你看成么?” 沈敬重细细听完,笑着道:“你说的很是,不过,一会儿把孩子交给嫂夫人帮着照看下,你跟圆儿忙活着,我一人去一趟后山也就是了,这点儿小事儿不劳夫人出手了,你男人可没那般没用呢!” 沉香讪讪一笑,这是伤了男人颜面啦,赶忙小意哄了会儿,两人好一番腻歪,这才起身穿衣不提。 圆儿起的早,沉香进灶房时候,饭食已是快要妥了,沉香上前一看,不由笑道:“你倒是利索,我来帮把手,你歇一会儿,吃过早饭,咱们就该往自家忙活啦,今儿一天有的忙呢!” 两人配合的默契,不虚一会儿,热腾腾的饭就摆上了炕桌,这时云氏才洗嗽搭理清爽,眼见两人这般利索,脸上涌上团红晕,眼带羞涩,道:“看我,这般拖拉,没帮上忙静等着现成的了,两位受累了。” 沉香最受不得这套,只一脸笑眯眯的拉着云氏做到上手位置,道:“不干嫂子的事儿,是我心里存着事儿,这才早起了,左右闲着没事儿,不过顺手的事儿,嫂子可千万不许这般说了,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两家守望相助,互帮互忙才是正理。” 昨儿夜里,沈敬重在早交代了,往后就哥啊嫂子的叫着,还不知得在这住多久,称谓亲近些不妨事,也显得亲近。 第91章 想太多 一番话说的云氏里头舒坦了些,小心偷觑了单华一眼,见他并不怪罪,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转瞬便又是为难起来,忍着羞愧,笑道:“多谢妹子。只是我没用的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旁的重活儿虽干不得,可给妹子端个水,洗个什么的,倒是还成,一会儿吃过饭,我帮着妹子收拾屋子去,妹子千万别嫌我愚笨才好。” 不是夫君特意叮嘱,云氏才不乐意把自个儿姿态放的这般低下,只是夫君让她帮着收拾隔壁屋子去,她就算心中不愿也不敢不说。 不说云氏心不甘情不愿,一通话可吓得沉香够呛,心里头恨不得摇头摆手大喊不要,可面上却得摆着笑脸,轻声细语,缓缓道来:“嫂子这是埋汰我呢,哪用得着嫂子下手,我和圆儿尽够了,嫂子这儿我另有一桩要紧的事儿请您帮忙呢。我那俩孩子,还请嫂子照看些,若是哭了闹了,您喊我一声,拿俩统是个犟脾气,竟是只认我这个当娘的,若是不好生哄上一哄,可是不能消停。” 这话说的,可是把云氏心中剩余那点儿不愿尽数除了去。不用沾手婴孩儿屎尿,可是松了口气,云氏面上笑意渐浓,显出诚意,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会用心看着的。” 两人一通话过后,沉香再不敢挑起话头,生怕多惹闲事,赶紧低头吃饭。 云氏低着头,是以不曾看见单华看向她意味深长一瞥,旋即收回视线,心中万千思绪难数。 这才是开头,他们俩个不事生产,往后难处多得是,若是不能放下架子,饶是淳风看在他的面上不好多说什么,总不好以后任事都让淳风夫人帮着做了,沈家流放本就受他拖累,淳风一心为他,他心感之,却是不能把淳风夫人辛苦劳累当成理所当然。 云氏……他不是没跟她说过,还不止一回,可……唉,不能心急,且慢慢教吧,沉不下心总是不成的,更是不能一面吃着人家做的饭,心里还看人家不起。 妾不妾的,到了这时候,实在不算什么,且看淳风这般看紧,往后还不知什么光景?总是亏不了秦氏的,云氏就是这点儿,总是看不开,看不到长远…… 照着先前说好的,沈敬重往后山里转着抓野物去了,沉香同圆儿先把灶房里收拾清爽,跟单华夫妻打了招呼,又看了看俩宝贝儿,这才往隔壁去了。 因着好歹有些心理准备,见着满屋子的狼藉,沉香深吸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一挽袖子,咧了咧嘴角,冲着圆儿笑道:“来吧,抓紧时间,早干完早事了。” 圆儿重重的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同时往屋里冲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沈敬重就从后山回来,沉香听到动静,连忙出门一瞧,忍不住笑道:“爷,您这身手,真是不错。” 接过两只野兔三只野鸡,用手拨了拨,嘴巴笑开了花,“哟,这还活着呢!” 活的东西可就能放着呢!这算是他们定居这里的头一份家产吧! 沈敬重手脚麻利的用草藤子把几个野物绑好,另把一只野鸡一只野兔搁到一处,同沉香交代道:“我拿两只去村长家里一趟,余下的你看着吧,今儿中午还在武家吃饭,一会儿那些过去,算是找补回昨儿的吧。” 昨儿夜里也是说了的,往后称废太子姓武名华,用的母家姓氏,也好躲人耳目,能少一些麻烦是一些。 沉香点头,“知道了,我跟圆儿手脚快,约莫再小两个时辰就能收拾干净,里头东西还算齐全,锅碗什么的拿热水烫一烫就能用,咱们些凑合用着,等弄明白这儿的集市或是镇上在哪儿,再买新的不迟。” 沉香一样一样说着,沈敬重笑容渐渐淡下去,默默叹了口气,握着沉香的手,沾了水渍冰凉冰凉的,心中复杂难辨,“为难你了,好日子没过多久,来了这儿,什么都让你受累。” 刚出了月子便长途跋涉,一路奔波,到了地方又是不得清闲,云氏是个不顶用的,到了现在还是放不下大家闺秀的架子,又不愿沉下心适应现下的生活。 从昨儿到今天,沈敬重心里不是没有不满,不过看着单华的面子,不好因小失大,前功尽弃罢了,只是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他的女人可不是给云氏当奴婢使唤的,既然想同甘共苦挣往后那份儿前程,就得有所觉悟不是么? 想着昨儿连带着今早,沉香忙着收拾碗筷,云氏倒是坐得稳当,一副理所当然,甚至望着沉香时候眼中居高临下的意味儿,沈敬重眼眸沉了沉。 沉香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一下子忙起来身子有些不适应,却也不是胜任不了,她是什么出身自个儿从未忘记过,她从不是那娇气的人儿,好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这有什么?甭说我,你以前哪里过得这种日子?不都得适应着来嘛!既然你都成,我自然没有不成的道理。” 说来,她的荣华富贵都是这个男人给的,男人对她好,她亦不会让男人失望。 沈敬重莞尔,这怎么一样?男人皮糙肉厚,军营里头摸爬滚打,什么苦他没吃过,小女人娇嫩嫩的,往常里他使劲儿大一点儿,沉香雪白皮肤上就得留下青紫痕迹,可看着裹着头巾,一脸笑眯眯模样儿的小女人,沈敬重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有个女人愿意跟着他过这般的苦日子,却一丝怨言没有,他又怎么舍得辜负了她? 也幸好,往后时间还长的很…… 且看吧———! 两人正相对凝视,一旁不甘寂寞的野鸡叫声吸引两人目光,沈敬重眯着眼睨过去,心中一动,却是低下脑袋,小声交代道:“就中午再去他家吃一顿,晚上咱们自个儿开火,一会儿我去买些米粮来。你别傻的抢着干活,如今都是一样身份,没谁比谁高贵,即便有所不同,也与那云氏无干,你犯不着受她的气,更不必有所忌讳。” 君君臣臣,除了那个君,余下的都是臣子,比起他这个臣子,说不得谁更贵重些呢! 沉香听明白了,眼睛笑的眯起来,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办?既然那谁……咳,不是说让我多教着点儿,一会儿做饭时候,一步步的我都慢些,叫她看明白才好。” 总不能往后两家的饭菜,一日三餐教她包揽了吧。说来不过多双筷子的事儿,可叫人一边儿嫌弃着她,一边儿吃着她的饭,她心里也不爽来着。 哼,别以为,吃饭时候,她正要挨着云氏坐下时候,云氏连忙扯了扯衣裙,悄悄往一边儿挪的小动作她没瞧见。 她又没得什么传染病,至于这么埋汰她么? 秦夫人也是有脾气的好么!哼哼—— 两人说了会儿话,看着时间不早,沈敬重提着野物准备往村长家里走一趟,沉香却是脑海中忽的一动,突然想起什么来,连忙拉住沈敬重,探着脖子四下张望了下,没见人影,一把夺下沈敬重手中东西,搁到一旁,拽着他的袖子往屋里扯,“差点儿就给忘了,我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 叫了声圆儿看好门户,沉香拉着沈敬重进了里屋,同他说了句,“等一会儿啊!”,而后,二话不说,开始脱衣裳…… 沈敬重:……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好么!想开口,可万一小女人恼羞成怒,往后再没福利怎么办? 抿了抿薄唇,沈敬重十分纠结,“沉香,这会儿……天,天还亮着……” 哎哟!媳妇太过主动,男人不想拒绝又不得不拒绝的心理真的好复杂啊! 沉香手下动作麻利,漫不经心的回道:“知道啊……”想着许是男人怕去的迟了,耽误事儿,连忙道:“不急,还早着呢!一会儿再去也来得及。” 沈敬重脸上变得僵硬,似是苦恼片刻,下了决断一般,眼中暗沉下来,“那——好吧!” 哎哟,媳妇这么粘他,真是拿她没办法啊怎么办? 第92章 内容补上 沉香自顾自的低着脑袋,手下一个用力,脸上迸发出喜悦的笑意,轻快的声响止住了沈敬重伸出的手臂,“哎,找到了,你看——” 只穿着个肚兜,老夫老妻的沉香很是放得开,举着手中的东西,递到沈敬重跟前,笑着道:“昨儿忙了一天,太累了,我都给忘了,喏——这些,你看看,能多买些米粮回来吧?” 沈敬重看着婴儿手掌大小的小荷包,压得薄薄的,沉香细长的手指从里头捻出四四方方个小片儿,打开来一看,却是张一万两的大通银票,凡是票号都可兑换。 可是,这些银子,她是怎么得来的,家里的银子,能兑现的都让他拿去上下疏通去了,这是…… 看着沈敬重表情,沉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一笑,很是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小声道:“这几年我也不是白过的呀,你给我的,还有二哥接爹娘往南边儿去时,临走给了留了好些,你也知道他这几年海上跑船,挣得不少,所以啊,给我留下的银子也是不少呢!我在家里,不少吃不少喝的,拿在手里没什么用。索性盘了几间铺子,我运气还算不错,几间铺子都有盈利……这不,你不是给我透过信儿,打那时候起,我就寻摸着拿些银子放在身边儿,以备不时之需。我不比你,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是以趁着那段日子,留了两间盈利最好的,也不算显眼儿的,余下的都给租出去了。“迎着沈敬重惊奇的目光,沉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你也知道我那时身子重,也是怕旁人注意,便让圆儿跑了几趟,把银子兑换了,缝在肚兜里……也是想留个后手,谁让咱们孩子还这么小,往后不知用银子的地方有多少呢?总得想在前头,你说是不是?” 沈敬重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抬眼望着沉香,眼中笑意压着赞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女人,这个小女人……他真是捡着宝了! 重新把银票叠起来,仔细的放回荷包,递给沉香,沈敬重眼中满是暖意,道:“你说的很是,这些眼下咱们还用不上,你仔细收起来,往后需要再取出来就是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沈敬重知道,沉香也明白。 故而,她不再多言,只爽快的应下,“也好,用的时候你只会我一声就是。” 把东西放好,沈敬重拿衣裳给沉香披上,“赶紧穿上,天冷的厉害,若是冻出病来,可怎么是好?” “哦!”沉香正要穿衣裳,忽的一顿,刚扯上半边儿的袖子又给褪下去,手往后一扯,拉住一段链子到眼前,轻巧的从上头剥下来个金葫芦,搁到手心,笑咪咪的献宝,道:“诺,银票收起来以后以防万一,这个平时急用什么的,倒是不错。” 沈敬重真是开眼界了,往常哪会注意女人衣裳带子是个什么,不想竟还能这样…… 伸手捻起来,沈敬重催着沉香穿了衣裳,笑道:“你身上的宝贝还真多。”逮哪儿哪儿是银子哟! 沉香扣着扣子,挺了挺鼻子,那叫一个神气,“我的本事,那还用说。跟你说,” 贴近男人耳边,小声叨叨道:“不止我这儿,还有圆儿那里,也存了些散碎银珠子裸子什么的,都是些小玩意儿,没个标记,用起来也没后顾之忧,你看,我想的周到吧。” 显摆了半天,见沈敬重只笑眯眯的,就是不怎么吭声,沉香忍不住夸起自个儿来了。 沈敬重眯着眼,紧紧瞧着沉香粉嫩的脸蛋儿,半响点头应是,缓缓道:“是个能干的。” 还真不能小看女人,零零碎碎的东西有时却能救急。 “可不是。”沉香半点儿不乐意谦虚。 她不知半点儿事儿不知的,外头这男人被人盯着,应是给上头那人瞧,亦或是不得已,身上可是连点儿夹私都不能,她能不多用些心思么? 眼见沉香下巴快要扬上了天,不怎么夸就这般模样儿,要是夸了,怕是飘的不知该如何走路了吧1 沈敬重暗暗笑了一回,却是顺着沉香心意哄了几句,又细心叮嘱,不可与旁人泄露出去,看外头时辰实在不早,便提着东西往村长家里去了。 沉香望着男人的背影,暗暗瞥了瞥嘴,心道这还用他来交代,往后安身立命的银子,可不是要紧的很么?绝对藏好才行。 跟圆儿嘀嘀咕咕一阵,;两人又忙活开了,沉香边扭着帕子,边歪着脑袋冲拿热水烫锅碗的圆儿道:“这活干的差不多了,还有那墙壁,先修补上再说。咱们是要常住的,这儿一年里只四五个月暖和,余下日子可是冷的紧,更别提大雪封山,出门的困难。咱们这些大人也就罢了,可那宝贝儿蛋可是受不得罪,屋子迟早得修,索性到时再倒拾。” 圆儿连连点头,很是赞同,“您说的是,是得修补一番,幸好咱们这房子够大,尽够住了,不然,还得往大里盖,忒麻烦了些。” 沉香想了想,道:“很是,不过眼下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别太过显眼才好,等爷回来我问一问,弄清楚了再说。” 说罢,转着脑袋四下里一看,“行了,这也差不多了,眼看着快到晌午了,咱们收拾收拾去隔壁,等吃了饭,还得寻摸着同别人家买几床被子,不然晚上可是难过了。” 圆儿连连应是,手脚麻利的收拾妥当,两人提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就着院子外头给剥皮杀了,这才往隔壁走去。 武家里云氏正在灶房里来回踱步,一脸的发愁,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做好。武华立在门口瞧了半响,默默叹了口气,走进去淡声说道:“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弟妹她们该是会过来,你瞧着做些吃食,先把饭蒸了罢。” 左右旁的也不会,不如先干些趁手容易的,一会儿弟妹过来,弄些菜也就成了。 总不能一点儿不干,静等着弟妹忙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云氏却是垂着头,满心满脑的为难。心里头烦乱不堪,一会儿觉得武华强人所难,一会儿却又觉得沉香没个眼色,吃她家的不说,还不赶紧赶着时辰来做饭,难不成还要她伺候着个妾室不成? 真是好大的脸! 可男人盯着自个儿,目光灼灼,没个反应是不成了,于是眼睛低垂着,不敢看人,只小声应道:“好,我这就做。” 手伸到凉水里头时候,云氏心中气恼满的快要溢出来。只觉得凉气透过手指一下子冰到心里头,冻得生疼生疼的,这样的粗活,她何时屈尊做过? 磨蹭了半天,把米下锅,可生火又成了难题,拿着火折子忙了好一会儿,可就是不见半点儿火星,烟雾却是熏的她眼泪直流。 愤愤的把火折子扔到地上,云氏委屈的直掉眼泪。这样的日子,往后一日日都是这样的日子,这……还让不让她活了! 沉香进门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烟熏缭绕的屋子里她却是生不出半点儿同情,没见俩孩子都被熏的喘不过气,哭了好一会儿了么? 不过一墙之隔,云氏当真不曾听见么? 默默的运气,一想到进门时候看见武华笨拙的哄孩子,左一个右一个的顾不过来,却一脸的担忧,沉香暗自压下这口闷气。 看在武华的份上,她这回忍了就是。 不过,她一点儿没有心情去哄劝云氏,她怕她忍不住会揍她。 朝着圆儿使了眼色,圆儿满脸笑的跑进去,连拉带哄得把云氏拉出灶房,沉香这才挽着袖子进去,没了碍事的人,做事心情也会好一些。 第93章 赖上你 拿热水烫了,把野鸡拔毛炖汤,兔肉红烧,另外又煮了一锅干饭,男人总是胃口大些,比起以前的锦衣玉食,现在再不济也是吃饱才好。 做好了饭叫着圆儿端上桌,沉香赶着到了里屋给孩子挨个喂、奶、,得有半盏茶功夫,她跟圆儿一人抱着个孩子掀开帘子到了外屋,沈敬重已经到了,正跟武华低声谈着什么。 一旁云氏正拿着帕子把武华身前的碗筷重又擦了一遍,连着她跟前的也是,抬眼看见沉香两人,若无其事的笑着道:“妹妹,就等着你们呢,快来坐下,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说完,双手放在膝上,一副等着她盛饭的模样儿。 当下沉香心中一股子闷气升腾而起,窜的她嗓子眼一紧,眼睛一眯,闪过一丝不善。 这女人……这话说的,敢情还埋怨她让人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什么都没干,静等着吃呢! 沈敬重面无表情,看不清眼中深色,武华看着实在不像,脸色一沉,对云氏淡淡道:“弟妹忙活半天,做了一桌子饭菜,忙活一上午,你在旁多学着些,做饭不成,盛饭还不会么?” 没见人家抱着孩子腾不开手,这里可不是东宫,人家也不是东宫的奴婢,你这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模样是为哪般? 云氏脸色一红,咬着嘴唇,只觉又羞又恼,当着人前下了脸面,眼圈委屈的红了一圈,却是赶紧起身拿碗盛饭。眼角余光却是一直瞄着沉香,指望着她为自己辩白几句,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干,不是不会么? 又不是天生的奴婢? 沉香:……呦呵!还瞪她。好吧,她什么都没看见,把孩子放在炕里头,拉着圆儿挨着沈敬重坐了,接过云氏递来的碗,沉香还咧着嘴角,笑眯眯的道:“多谢嫂子。” 云氏身子一僵,眼睛垂着,静静的坐下。 武华看着这一幕,不知叹了第几回气,却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吃过饭,沉香不愿再看云氏一副“你们全都欺负我辜负我”的表情,收拾碗筷洗刷干净,抱着孩子跟着沈敬重回了自个儿家里。 到了屋子里,看着炕上棉被,沉香很是惊喜,回头看着沈敬重,笑弯了眼,“你买的,还是新的呢?” 原先她还以为得先寻些旧的凑活凑合呢! 沈敬重摸了摸炕,觉得缓和了,暗自点头,动作小心的把孩子放上去,一边儿对沉香道:“也是凑巧,我去村长家里,说了想买些米粮棉被,他家里正好刚娶了媳妇儿,我说要买,他就把压箱底的几床棉被拿了出来,我一看,虽是面料差了些,如今已是很不错了,便买下了。还有米粮,他家里存的不少,我买了一百斤糙米,多给了几文钱,也算结个善缘。“沈敬重说的若无其事,沉香听着却是不知怎么,心里蓦地一酸。这男人,以往不说挥金如土,却是不曾少过银子,哪里像如今,连着几文钱都挂在嘴边儿。 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于是笑着应道:“这可太好了,一会儿给武家送些米粮过去,就是棉被也允两床给他们,等空闲下来,到镇上集市买些白面粳米,搅和着一块儿吃罢。” 沈敬重无可无不可,点头应道:“也好。” 沉香眼珠子一转,却是瘪嘴,哼哼道:“先说好,要去你去,我是不乐意去了。云氏总是瞧我不顺眼,我也不凑上去遭她嫌弃。” 又不欠云家的。 沈敬重也不愿自个儿女子受气,“好,你不愿去就不去,往后日子长着呢,她们总得自个儿立起来,跟她你只做个面子情就是。”虽说不喜,也不好撕破脸,就这么淡淡处着就是了。 沉香满意了,遂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总算安顿下来,沉香忙着开始收拾自家的小家,因着外头实在是冷,想着在自家院子里种菜是不成了,可还得想办法不是。 她跟沈敬重商量过,男人的意思是最好不要惹人瞩目,她们刚来这儿,还是悄无声息的好一些。 上头有人就是想看他们过苦日子,怎么狼狈怎么来,她们若是过得好了,出乎旁人意料,怕是会多惹事端。 所以,就是吃点儿好的,用点好的,也得偷摸着来呗! 沉香闷闷的叹了口气。 还好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手里些许力道也没落下,日子总是过不坏的。 只是,她能静下心来过安生日子,隔壁武家却是难得消停。 云氏蹲在上,看着锅中发黑发干的糙米,黑黢黢一片,满鼻子的焦烟味儿,咬着嘴唇,心里委屈止不住的溢出来。 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又苦又累,为什么是她要过这种日子? 眼圈发红,“滴答”一声,一颗泪珠坠落地上,接着,点点水珠泛起微微尘土,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越发粗糙的手掌,云氏情绪崩溃,忍不住“呜呜”的痛哭出声。 武华立在门口,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却是转身过去,这是第几回了? 回回都是这样,云氏一哭,他心有不忍,只得叫了沈家弟妹过来帮忙,或是做了饭食送来…… 可沈家还有一双婴孩要照看,他叫云氏跟着沈家弟妹多学些,云氏却总是阳奉阴违,不甚乐意。 沈家弟妹手把手的教着云氏,烧火,煮饭,打扫,来来回回,他厚着脸皮说了不下五回,云氏却让是半点长进没有。 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云氏心里的想头,她不是不明白,可沈家弟妹,那是淳风心尖儿上的人,如今更是一对龙凤胎的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怎么任意轻侮? 他又不是瞎子,这些日子,淳风脸上黑的能滴水了,那是什么意思,他还能不明白么? 偏偏云氏看不清,亦或是不愿看清。 如今,他却是真的悔了,不应看着云氏信誓旦旦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指要同他同甘共苦的心思弄得心中一软,料到如今地步,倒还不如把她送回娘家,来的轻省。 只等云氏哭的尽兴,再没了眼泪,擦着脸蛋儿出来时。武华倒了杯水,粗瓷白的茶杯递给云氏,看着她低头抿着喝了,这才脸色温软,却是语气淡淡的说道:“别着急,你先歇歇,一会儿再试着做饭,味道如何并不重要,只要熟了可入口便可。” 云氏正觉得武华软和了态度,应是该叫那女人来做饭了,听了开头,正要松口气,却不想心中突地一紧,眼中错愕一瞬,随即抬眼委屈的看了过去,嘴唇蠕蠕,强笑着道:“好,妾……我,再去做饭,只是苦了你,这段日子本就肠胃不适,我实在手笨的很,若是吃出个好歹可怎么好?不若……不若麻烦沉香妹妹帮着些,也能指点我些……沉香妹妹的手艺,爷不是赞不绝口?沉香妹妹聪明能干,定是乐意帮着我这手拙……“后半句话在武华默不作声却越发暗沉的眼眸中,云氏呐呐的咽回肚子里,再不敢出声响。 武华默默的看了云氏半晌,静静的起身,转身进了内屋,再不愿开口半句。 云氏让武华看的浑身发僵,直到屋子里静的叫人心里发慌,好一会儿后,忽的一个激灵,云氏蓦然起身,走了几步,扭身看了看微微晃动的门帘,忽的猛然转头,咬着嘴唇,快步的跑出房门。 &&&&&&&&&&&&&&&&&&&&&&&&&&&&&&&&&&&&&&&&&&&&&&&&&沈家里屋,沉香拢了拢衣衫,看着吃饱喝足睡觉觉的一对儿女,轻轻的吁了口气,孩子食量越发大了,若不是她这段日子吃的好,怕是水都不够俩孩子吃的。 把孩子四周围严实,沉香脚步轻盈的掀开帘子,去了外边儿。 沈敬重盛了饭放在桌上,冲着沉香笑道:“赶紧来坐,这会儿饭还热着。” “哎!”沉香挨着沈敬重坐了,圆儿眼疾手快一溜小跑端上灶房里热着的菜,搁到桌上。 沉香端起碗筷,笑道:“真是俩祖宗,喂饱她们可是不容易,圆儿快坐,也该咱们吃了。” 圆儿笑呵呵的,连连点头,赶紧坐下,等着沈敬重先动筷子,这才开动。 如今圆儿算是沉香的干妹子,再不说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都是一个桌上吃饭,也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敬重给沉香夹了块儿鸡肉,温声道:“你多吃些,孩子胃口好,却是苦了你了。” 沉香嘴里吃的油油的,却是不耽搁说话,只道:“说什么傻话?咱们这还吃的不算好,哪个算好?顿顿不离肉,跟以前也是没差。” 沈敬重听得直笑,女人倒是不挑,好养活。跟着点头,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了饭,圆儿去灶房收拾,沈敬重给沉香倒了杯水,两人坐在一块儿,悠悠闲闲的,沈敬重沉吟半晌,忽道:“过些日子,我需得出门一趟,家里的事儿你多费心。“沉香惊诧抬头,“哦?——哦!” 想到什么,沉香慢慢的点了点头,却是不问男人出门为何,只是关心,“多长时间?再有两月,天就该转凉了。” 沈敬重道:“说不好,怕是两月还不够。” 沉香问道:“隔壁,我说他,跟你一块儿出门么?” 沈敬重摇头,“他身份太显眼了,不好出门太远,武家那里,你多照看他一些,甭让他饿晕就成,至于那女人,不用理会她。” 沈敬重实在烦了云氏,扶不上墙却还巴望着好处,谁都不是傻子,自家女人被人欺负,他若是没个火气就不是个男人。 这段日子,他连着武华都摆了脸色。 看着男人一脸厌恶,沉香却是忍不住发笑,“你放心,我又不是傻的,大不了多两双筷子的事儿,她要是出幺蛾子,我才不会由着她作。” 沈敬重一脸“应当如此”的表情,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的门外女子声音传进来,“沉香妹妹,你在家么?” 一听这熟的耳朵发痒的声音,沉香一个白眼儿翻上天,人都推开门,我都看着你脸了好不太太?还在家么?这话问的,再没这么废的啦! 第94章 闹翻 云氏一进门就看见头挨着头笑着的两人,脚步停滞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这大白天的,竟没个体统…… 心里头对沉香越发看低,云氏面上一丝不显,到底知道自己这是求人帮忙的,不好挑理,只得压下心里膈应,笑着望过去,道:“我不请自来,妹妹别见怪才好。” 看着两个分开的脑袋,云氏只看着沉香,沈敬重那张黑脸,她可是不敢触霉头的。 以前她偶尔才见一回,却也是叫人害怕的慌,如今却是越发不敢招惹。 被人当成软柿子敢招惹的沉香,再不好视而不见,站起身子,迎了几步,笑着招呼道:“嫂子说的哪里话?外道了不是,您快请坐。” 云氏却是踌躇在原地,略有些忐忑的转了转眼珠子,艰难的开口,强笑着问道:“就不坐了,只我有些话想跟妹妹说,不知妹妹看否跟我单独谈谈?” 云氏自知将要说的话理亏的很,却是不敢当着沈敬重的面儿。 那是个见血不眨眼的活阎王——这话还是武华说的。 沈敬重早在见到来人时候,脸上温和笑意尽数散去,面无表情的半垂的眼,把玩着手中茶杯,闻言手中一顿,却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 到底是女人说话,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插手。再说——这点小事儿,沉香怕也不需要他多事。 果不其然,沉香笑着瞥了男人一眼,却是招呼着云氏,笑着道:“看嫂子说的,这是有悄悄话儿跟我说呢,咱们去外头罢,这会儿日头不错,还挺暖和的。” 两人走到院子里站定,沉香笑眯眯的看着云氏,一付“静候”模样儿,就是不开口,等着云氏爱说不说。 左右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她才不乐意没事自个儿找事儿呢! 云氏一贯是委婉性子,便是自个有什么想头,也是旁人递了话,顺着话头,好似不经意的引出来。可遇到这么个扯面皮就是不张嘴的,两人静谧半晌,周遭弥漫着一股子尴尬的气氛,胸腔萦绕的难堪越发浓重,到底是抵不住沉香脸皮厚,沉不住气的开口道:“今儿来寻妹妹,是想着妹妹一贯心灵手巧,帮着教教我这个手拙的,这不,这都晌午了,我那家里还没开火呢,偏他……他身子不好,挨不得饿,也是我不中用,只盼着妹妹看在咱们两家情分上帮衬一把。“云氏话音刚落,沉香心中默默念叨完了。啧啧,这话说的,还甭说,她也是上过当的,前头都数不清多少回了,都是这么说的,她就傻不愣登的以为云氏真想让她教着做饭呢! 谁知道她吐沫星子费了不知多少,嘴巴都说的干了,云氏只操着手悠悠闲闲的在后头看着,看着她烧火,淘米,洗菜,炒菜…… 吃完了,事儿也就完了,到下回,呵呵,还是不会—— 她不是没说过,让云氏下手试试,光看是看不会的,可是……你见过谁拿菜刀还掐着兰花指儿的么? 沉香默默运气,看看人家这得多瞧不起她,回回说的套话连词儿都不带改的,还扯上武华的身体,这是要赖上她呀! 若是因着她没去及时做饭,有一个不好,哪儿不舒坦,这黑锅沉香姑娘可就甩不脱啦! 沉香眯着眼,看着一脸忐忑,浑身无一处不是在表达“我可不好意思了,可是没办法呀没你不行啊亲”意思的云氏,沉香真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明明是欺负人却还能表现的叫人欺负一脸纯良无害的模样儿,大家闺秀就是这么牛气哟! 她一个小丫头真是怎么也学不会! 明明看着脸蛋儿也有红晕的,可谁知道人家实际脸皮厚的厉害呢!怪道人家能当太子妃,虽然是个“前”的,可保不齐日后呢! 内心暗自腹诽,面上却还一派笑眯眯的模样儿,沉香笑着回道:“看您客气的,”要是真客气你还能张嘴找上门么? “这有什么?正好我这儿刚喂了孩子,没什么事儿,也有时间教嫂子。“左右不能翻脸,虽云氏脸皮实在厚,也挺不讲理,可有一点儿说的还挺对,若是武华饿出个什么毛病——那可是她们这些人的祖宗呢,总不好白做无用功罢。 心里头想的通透,知道憋屈却还不得不跟着旁人步子的沉香只得默默再运气,忍无可忍,那就从头再忍啊—— 刚进了武家门,武华已是立在屋子中间,一身文雅,笑的和气,“又麻烦弟妹了。” 沉香:……一个“又”字真是道尽心酸啊!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云氏嘴角僵硬的笑意,沉香笑眯眯的见礼,却是避嫌的半垂着眼帘,“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不过顺手的事儿,我是个心粗的,也只能干这些个杂事儿。” 她原就是个丫头出身,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显然云氏也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总是拿她当丫头看待,还想使唤来着。 是以,她索性自个儿说出来,这没什么丢人的,又没吃她们家饭不是! 云氏一脸温和笑意,端庄无比,眼底一丝轻蔑飞快闪过,却被武华瞧了个正好,故眼底一沉,开言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总得看什么时候,适宜的时间做适宜的事儿才对,如今平家过日子,过的不就是些个杂事儿,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谈什么琴棋书画什么高雅亦是枉然。” 温和的话语却叫云氏听得心口一紧,冷不丁对上武华的眼睛,心底又是一颤,这是拿话点她呢! 心中刚升起的一丝优越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恍然满腹的酸楚,酸的她眼睛发烫,脸上似火烧。 拿一个丫头跟她比,原来在他心里,她这个大家闺秀竟还比不过个低贱的丫头么? 云氏眼圈发红,眼泪珠子一串串的往下落,收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搅在一起,脑中竟是升腾起个念头……她若是不跟来就好了。 也就不必受这般侮辱! 什么叫出门不看黄历,流年不利?这就是啊!沉香讪讪站在原地,垂着脑袋看着地上脚尖儿,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看不见这场官司。 若不是沉香姑娘脸皮磨得厚,这会儿真是忍不住嚎出来啊! 这不赖她,真不赖她呀! 她就是想着表现一把“我很愿意给您干活,不敢居功”的意思,这是客套话呀客套话,人家都是这么说的,很正常不是,怎么到这儿就是这幅模样儿啦? 心中千言万语,可惜一字不能说出来,沉香苦笑,身旁灼灼目光,里头怨气好似实质一般,若是能华为利刃,怕是早把她戳的稀巴烂了。 云氏定是恨极了她。 谁让她是软柿子呢! 沉香再不敢站在这里,只说了句,“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做饭去。”,头也不抬的直冲向灶房里头。 ################################################### 沈敬重抱着闺女儿逗趣儿,一抬头看见沉香耷拉着脑袋走进门,不由好笑,道:“怎么了这是?”说着,眉头一皱,“可是那女人给你气受了?” 沉香垂头丧气的坐到炕上,撑着脑袋,很是灰心,“我惹祸了。” 沈敬重挑眉,沉香一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个遍儿,末了郁闷无比的道:“我是想偷偷整她一回,可不是现在呀,我这还是只想想呢,可他们夫妻这么一弄,云氏一肚子怨气肯定冲着我来了,” 冤死她了好吗?就这一点儿力没少出呢! 沈敬重沉着脸,半晌轻轻开口,含着劝慰,道:“往后不用管她,不过是个拎不清的,云家也是,想得太多,却是挑错了人。” 顿了下,看着沉香笑道:“今儿过后,你应是不必再去了,既然他开了口,云氏只要不是个傻子,便该知道如何做才好。” 云氏如今碰触到武华底线,到底是长了脑子的,今后必不敢如此放肆。 沉香撇撇嘴,道:“你说的倒是好,可这一时半会也不知云氏学不学的会?往常我做饭时候,她顶多是往火里丢根柴火罢了。” 沈敬重把孩子放在沉香怀里,看着孩子边砸边砸嘴,小脸一扭,又睡了过去,宠溺笑着,低声道:“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索性也不用咱们去吃那玩意儿,只要武华愿意就成。” 生不生熟不熟的,不过是多练几次的问题罢了,以前,云氏是想着拿捏沉香,当个免费丫头使唤,可既然武华今儿表了态,云氏自当知道,这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还是别做的好。 沉香担心的却是其他,“今儿这一遭,她……我说云氏,她若是记仇,可怎么办?” 沈家可是跟武华一条船上的,人家到底是夫妻,弄不好日后云氏还会坐到后宫之主的位置上,她若是对沈家,对她心生怨愤,光是小鞋,就够他们穿的啦。 沈敬重哪样人物,沉香的意思他哪有不知道的,当即一笑,意味深长的叹道:“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 只看这些日子云氏所为,便知她不是个可担大任的,武华那人他也算了解三分,云氏在他心中占有多少分量尚未可知,便是往后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分,可里头分量还得是武华说了才算。 “说穿了,咱们是跟着武家来的不假,可也只是为他一人罢了,其他人还没有让沈家孤注一掷的分量。” 云家,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 沉香听得眼明心亮,连连拍着胸口,重重松了口气,“呼——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面上刚一松,却又忽的一蹙眉头,“可云氏的话也有道理,那个谁……他身体看着就单薄的很,若是再由着云氏糟蹋,吃出个什么毛病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敬重神态悠然,半靠在炕上,一手缠着沉香的头发,一圈又一圈的,闻言漫不经心的道:“他身子无碍,不过前段日子劳累了些,偶感风寒罢了,咱们也没说不管他,往后咱们家里若是得了个野物什么的,给他送一些过去就是。” 左右饿不死他,日后他是要坐那个位置的人,让他尝尝民生疾苦,知晓百姓艰难,未必是什么坏事儿。 沉香有子万事足,亲了口闺女的小脸蛋儿,回头看了看炕上睡的香甜的儿子,身子一松,靠在沈敬重怀中,“知道了。” 什么君君臣臣的,其实跟她这个后院里生活的妇人没甚干系,左右不过是为着自己男人孩子,能帮一些是一些,她嘴上没说,可自从到了这儿,男人头上白发可见,她也是知道心疼的滋味啦! 第95章 撕破脸,打脸哟 日子一天天步入正轨,果真如沈敬重所说,云氏掉着眼泪,委委屈屈的试了三天,总算是把饭给做熟了。 她实在不敢出幺蛾子了,不为其他,实在是前几天她做的饭或是焦成黑炭一般,若是夹生,可武华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她不是没想拦下来,可到底集威甚重,武华眼睛只那么随意一瞥,她千万句话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再不敢放肆。 出来这段日子,武华实在平易近人,对她温柔体贴,竟让她渐渐失了敬畏,直到一身面皮被人扒下,她这才如梦初醒。 她险些忘了,她一身荣宠,她娘家举族荣耀,得要是她的忱边人愿意给,她们才能有,若是他不愿再给,连着起码的体面,她都得不到。 想的明白了,云氏把万千思绪尽数收回心头,恢复往昔温婉雅致的模样儿,连带着对沉香亦是亲近欢喜,沉香冷不丁见着这样儿,可是惊出一身子的冷汗,缩着脖子对云氏笑着,回身一溜小跑攒回家里,抓着沈敬重直问,云氏是不是中邪啦? 那笑甜的吓得她小心肝直颤哟! 沈敬重只是笑着拍了拍沉香的脑袋,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来,“乖,不用理她。” 好吧,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侍候,就听男人的吧! 沈敬重说是要出门,却是惦记着家里,虽说不好引人注目,可到底该修的还是得修好,他又从沉香的肚兜链子上取下两个葫芦,请了同村的匠人把房子整修一遍,当然,顺便连着武家的一起。 偏沉香是个闲不住的,眼见着自家屋子越发像样,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拽着沈敬重拉到一旁,小声商量道:“左右都得好生修葺一回,索性咱们弄得好些,省的冬天冻着孩子不是。” 沈敬重挑眉,顺着沉香意思问道:“你想怎样?” 沉香呵呵一笑,拉着沈敬重蹲下,拿根树枝在地上拨拉,一边儿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弄个火墙吧,这个方面,用处也大,弄着不难,顺手的事儿不是。只能烧炕,屋子到底暖和不了。这儿冬天长的很,可是不方面,若是再冻出个风寒什么的,可是倒霉啦。” 沈敬重好笑不已,却是仔细看着地上的图,眼睛渐渐的眯了起来,生出一股子郑重来。 眼下东北极寒之地,便是想要取暖,也是只有热炕罢了,家里富裕一些的生几个炭盆来,已经是不错了。故而沈敬重一听到这个,先前并不在意,然而这会儿却是上了心。 然心中生出疑惑,不由问沉香,道: “这是你想出来的?” 他竟不知自个儿媳妇还有这等能耐么? 沉香笑的得意,扬了扬下巴,“小瞧我了不是,哼哼,我的能耐,能一下子都让你看穿咯,甭小看人啊!” 沉香说的理直气壮,心中却是暗道:这自然不是我想出来的,可上辈子那老乞丐到了北边儿,嫌弃天冷,扔给她一张图纸叫她砌了这火墙,那时候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活干的像样。 老乞丐挑剔的厉害,光是墙都踹烂了三回,鞭子更是挨了十来下,她若是记得不牢,那才是缺心眼儿呢! 当然,这话她是没法子跟沈敬重说的,这是她心里头的小秘密,只能自个儿知道,但是不耽搁取来用上哟! 想到这么一一遭,鞭子抽到身上的那股子感觉好似又回来了,想着自己遭的罪,沉香把名头按在自个儿头上,当真是半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只当那老乞丐还债来着! 万千思绪只在转瞬之间,沈敬重笑着看着沉香,眼中好像发光一样,亮的惊人,看的沉香心中一跳,不知怎的脸上一热,垂下眼帘。 既然有好屋子住,傻子才拒绝呢!左右不过顺手的事儿。 沈敬重既然要改造自家的房子,武家的自然不能落下,因着这一出,修一家屋子时候,两家人惧都住到另一家去。 云氏知道缘由,想着武华提起沉香时候,脸上的赞赏,心里头不由得泛酸,冲着沉香扯着嘴角笑,道:“妹妹当真聪慧无比,连这等法子都想得出。我就是个笨的,只知道受着冷,只是冬日里有银丝碳烧着就能暖和,竟不知还有火墙能用呢?” 这是讽刺沉香出身贫寒,显摆她这大家闺秀身份高贵。 沉香隔着窗子,瞥了眼隔壁干得热火朝天的场面,心中暗自腹诽:有本事你现在还用银丝碳呀!有本事给你家忙活时候你拒绝不让呀!有本事弄好之后你不用来取暖呀! 沉香笑着抿着嘴低头不语,好似害羞一般,然却是心里恨不得揪着云氏的衣襟,死命摇晃,吐沫横飞的咆哮:你不闹啦成不成成不成成不成,看看你嘴角的油,晌午吃的兔肉还是我打来的,你羞不羞羞不羞羞不羞啊啊啊啊…… 圆儿一旁坐在炕边儿,绣着帕子,一边儿还留心炕头上眨巴着眼睛啃着小手的俩宝贝儿,还不妨碍着耳听八方,听到云氏挤兑自家主子,不由得抬头瞥了眼,随即低下头去,心里对云氏却是低看了许多。 即便她个丫头,也是知道,若是真有骨气,她家夫人送去的吃食肉食你别吃呀,还有旁的……武家里头的家什儿多半是她们家给添上的,用着夫人的,还来埋汰夫人,多大的脸啊这是! 云氏却是不这么想,见沉香不开口,只当她自惭形秽,心里头越发得意,眼角不经意瞥到一双白皙细腻的手指,笼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由摩挲了下,指腹上微微的粗糙感,让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叹息。 她都生出茧子啦,可这丫头的手却细腻漂亮的不像样子,这么一想着,面上忍不住带出几分来,眉宇间显出哀婉之色,幽幽叹道:“唉!妹妹真是个美人儿,连着一双手都漂亮的不像话,不像我,整日水侵火熏的,再过几日,怕是越发不能看了。“沉香笑眯眯的,淡淡的开口:“嫂子说笑了。” 如今她同云氏也只剩下应付了。 云氏才不管沉香说了些什么,只是心中忽的一动,眼睛发亮的盯着沉香,一下子亲热起来,“好妹妹,咱们可不是外道的人,妹妹若是有了好东西,可不能瞒着我啊!我知妹妹是淳风心尖儿上的人儿,妹妹的能耐我学不了几分,我也认了,只是妹妹这保养得法子,可能教教我,女为悦己者容,同是女人,妹妹该懂我才是,妹妹放心,我得了妹妹的好处,必不会忘了妹妹。“自说自话一通,却是认定了沉香有藏着自个儿用的秘方,瞧着沉香粉嫩脸蛋儿,好似能掐出水一般,云氏险些压不住心下的嫉妒。 她是想同武华培养情分不假,可这有苦有脏的鬼地方,竟让她容颜粗糙,再没了往日精致,如此恶境是她没有料到的。 沉香这会儿子真是无语了,垂眼看着云氏死死拉着她的手腕,因着用力竟生了乌青,心头就是一叹。 唉——自打认识了云氏,她越发爱叹息啦! 灼灼目光注视下,沉香不能不理会,只是眼中深色越发淡下去,笑容轻飘,缓缓道:”嫂子又说笑了,我若是有好东西,怎么会忘了嫂子。我们来时,身无长物,哪里还能藏什么保养得方子,嫂子什么世面没见过,女子保养得东西,都得用银子堆起来才成。如今咱们两家吃的是糙米,盖的被子都是粗布,哪里还有余钱胡乱花用。“云氏不死心,眼中满是犹疑,觉得沉香奸猾,不愿拿出来,因此试探道:“妹妹别是想专美于前,不愿拿出来吧,妹妹也太小心了,你用了不过是为着沈国公,我用了也是为着自家夫君,两不相干的,碍不着妹妹什么事儿。” 沉香一口气噎住,那叫一个气哟,这说的那叫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那谁……有什么妄想,云氏可真敢说,张嘴就往女子最要紧的名节上攀扯。 合着,她若是不拿出来,就是想要红杏出墙,这……也太欺负人啦! 她要是再忍,她就是孙子! 沉香眼睛渐渐眯起来,手下一使劲儿,把手抽回来,轻轻的按压着疼处,脸上笑意清浅,淡淡的道:“依着嫂子的说法,是认定我藏了保养方子,不乐意拿出来。且我这小心眼儿的只自个儿用,还是为着勾引你相公,嫂子真不愧的大家闺秀,自说自话的,就能把莫须有的东西说的真真一样儿,我竟不知自个儿还用了什么保养得东西,家里两个吃、奶、孩子,忙都忙不过来,夜里睡觉都恨不得睁只眼。偏嫂子硬要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一扣,若叫我男人知道了,不论真假,定会生出不满嫌恶来,疏远奚落都是轻的,弄不好休了我也是有的。毕竟没哪个男人想要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不是?“云氏虽对沉香心有恶意,却也只是台面下的事儿,不过是想拿话拿捏着沉香交出方子罢了,哪里想到沉香竟是个泼皮破落户,什么话都敢往外头撂,什么勾引不勾引的听得她心惊胆战,一是觉得沉香到底卑贱出身,上不得台面,一是心中生出羞恼来,生怕这话叫沈敬重听到,往武华那儿一说,对她更是不满。 云氏左思右想,脸上涨得通红,嘴角挂着一丝清嘲,不屑道:“妹妹多想了,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妹妹硬是说没什么方子,我当了真还不成。可有些话我不得不劝一劝妹妹,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子尤要注重言行,不然可要给外头爷们儿脸上抹黑。往后妹妹再不能这般口无遮拦,什么粗的脏的都宣之于口,没得堕了身份,也让爷们儿蒙羞。” 沉香被人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了,何况她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左右这屋子没外人,沉香也不压着声音,只冷笑一声,冷声道:“嫂子真是好口才,黑的白的都让你说了,说我不安分的是你,回头说我多想的又是你,合着什么话都先着嫂子你说,这理不理的竟都在嫂子嘴里,我是个没见识的,今儿才知,原来这道理竟是跟了嫂子的姓。嫂子说谁是个孬的,那人不是孬的也是了。” 云氏从未见沉香这般冷冽模样儿,只当她是个骨头软的,冷不丁这么一下子,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沉香已是抢先,嘴皮子利索,继续道:“嫂子是个体面人,我这丫头出身的嫂子看不上也是有的,往日里我帮着嫂子料理家事儿,嫂子也没看得上我,我心里清楚的很。可嫂子嫌弃我之前,先把自个儿嘴擦一擦,上头的油水还没掉呢!” 云氏再没叫人说道脸上埋汰的,当下又羞又恼,偏人家说的句句是真,她连反驳都是无力,只是脸上实在烧的慌。 沉香才不管她怎么想,左右都到了这一步,她豁出去也得出口气儿,上下打量了云氏几回,睨着眉角,嘲讽一笑,“嫂子气色越发好了,脸蛋红扑扑的,连身段都丰腴起来,难为这样苦贫的地界,嫂子可是比我刚见时候体面多了。可见嫂子日子过得不错。“沉香叹了口气,也不看云氏脸色,只自顾自道:”唉——也是,刚来那段日子,嫂子一双贵手拿不得菜刀,还是我忙活着伺候嫂子吃喝,后来嫂子觉得使唤我顺手,又觉得我终究是个丫头,用了也就用了,一日三餐的叫我过去做饭。许是后来嫂子又想起我便是个丫头,也是我家爷的妇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自个儿动手起来,说来那几日可是把武爷害的惨了,嫂子做的饭菜可是比大夫开的药还厉害,武爷脸色可是吓人的紧。偏他看中嫂子,不忍惹嫂子伤心,不管能不能吃的,都下了肚子,好叫嫂子生出信心,别白费了功夫。就是这般用心为嫂子之人,嫂子竟也能狠心拿着自己爷们儿的名声来糟践,若是大家闺秀都似嫂子这般果断决绝,狠心无情,那我可是庆幸自个儿是个丫头呢!嫂子这样的大家闺秀,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我可没那么狠的心肠。” 云氏一下子猛然,她本想给沉香扣一顶脏帽子,没成想竟让人反击一把,又涉及武华,不禁又怕又怒,再没了冷静,只尖着嗓音,大声斥道:“闭嘴——你胡说,胡说。” 这样的罪名她可担不起。她跟着来了这儿是为了日后铺路的,不是为了…… 沉香就是为了给云氏狠狠一击,才不管她为着什么,碍不碍事儿呢,“嫂子这是心虚了,嫂子刚才说妇人言行须得谨慎,万事为着爷们儿着想才是正理。原本我对嫂子敬慕万分,嫂子愿意为着武爷不远千里,不怕辛苦到这苦寒之地,只为一片倾心,如今看来,我是错了,嫂子愿意陪着武爷不假,可是却不曾乐意沉下心来过日子。连着为自家相公吃用,都漫不经心,不情不愿。我倒是不得不好奇,嫂子先前来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愿放下身段,却又一步不离的跟着武爷,心里头怨愤着,却又不愿离去,嫂子这样可不像是为着相公同甘共苦来的,嫂子这般行事儿,可真真叫人奇怪的很?“沉香到底没说的那般直白,可这话已是厉害之极,就差没指着云氏的鼻子来一句“你所图甚大,利用武华想着博前程,简直心怀不轨。” 云氏自然字字句句听得明白,心里头心肝儿都直乱颤。眼珠子胡乱转着,惊恐交加,只觉自个儿被人扒了衣裳,心思惧都落在旁人眼中。 偏这时雪上加霜,听得那丫头淡淡来了句,“我说的对么,爷。” 云氏顿时肝胆俱裂,浑身一颤,猛然回头,瞳孔猛地一缩,竟是身子一软,再生不出丝毫力气来,满脑子只飘着,“完了,完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完了。” 原来,门口沈敬重与武华并肩而立,两人的架势竟是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云氏眼睛通红,咬得嘴唇都出了血,嘴里都是铁锈滋味,恶狠狠地瞪着沉香,仿佛恶鬼一般,一字一句从牙齿里挤出来,“你害我。”这个卑贱之极的丫头,她竟敢,竟敢…… 沉香:……呵呵,就是敢呀,有本事你咬我哟! 既然两人不能和平共处,必要有输有赢,沉香自然当仁不让,当那个赢得,与其等着云氏往后得势,回头对沈家不利,倒不如致命一击,平了后顾之忧。 便是为着自家的孩子,沉香必要打的云氏没有还击之力。 再者,日后一国之母,凭着云氏小肚鸡肠,自以为是的性子,也是够呛。 咳咳,当然,这话还是她男人说的。 她可是深信不疑啊! 她从不否认自个儿是个心机的人,万事现来总要有所因由,沈敬重执意获罪,跟着武华寸步不离,未必没有保护的意思。他们既然付出了这么多,日后自然是要有回报的。 这一点儿,几人心知肚明,不必多说。 你死我活的事儿,沉香丝毫不敢手软。 是以,她看着两人的目光,那叫一个清亮,半点儿心虚都无。 武华夫妻两人如何交谈,沉香并不知道,只是一日后房子修好之后,送走武家夫妻,沉香回头,正好对上沈敬重戏谑的目光,不由讪讪,咧着嘴一笑。 第96章 真敢想呢 武家的事儿到底是告一段落,武华不知怎么跟云氏说的,等再见着面儿,已是三个月后的事儿了。 那时云氏好似收敛起浑身的傲气,整个人沉静下来,再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模样儿,只是也不爱说话了。 沉香倒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左右已经当不成朋友,嫌隙已生,多说实在没什么意思,这样的关系淡淡的,反而倒是舒服。 好吧,至少她觉得舒服就好了。 三个月,沈敬重也已经出门了两个月有余,眼见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天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沉香再维持不了淡然的心境,忍不住操心起来,生出几分挂念来。 这儿的天可是说不好,若是冷不丁下了雪,可就糟了。 抬头瞥了眼外头的天色,沉香默默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绣着手中衣裳,孩子们长得快,出来的匆忙,又不能拿什么东西,好歹她手里有些银子,赶着县里集市买了些细棉布,另还弄了些蚕丝绸子,料子光滑,给孩子做了内衣,穿在里头,倒是也不显眼。 沉香跟圆儿对坐着,一人炕头,一人炕尾,正好堵了个严实,任由俩宝贝儿在炕上相互啃着对方的小脚丫子。 正忙着,忽听到门外医生清脆的声音响起, “秦嫂子,在家么?” 听着声音,沉香跟圆儿对视一眼,连忙把篮子里的绸缎收起来,塞到圆儿手里,圆儿手脚利索的都揽到篮子里,四下里一看,没什么落下的,连忙起身掀开帘子往偏屋里去。 沉香却是笑着高声应道: “在呢,是春花儿嫂子吧,赶紧进来吧。我这儿看着孩子,走不开。” “哎!”春花儿推开门进来,回身关上门,脸上一笑,一片的爽利,眼睛瞄到沉香手中的绣篮子,边走边笑着道:“秦妹子,在忙呢!” 沉香把手上的粗布衣裳收了收,这是个沈敬重做的,穿着也不打眼,还耐得很,“哎,忙什么,打发时间罢了。” 这时,圆儿正好从灶房里出来,端了杯热水,递给春花儿嫂子,笑得客气,“嫂子喝些热水罢。” “哎!”春花儿笑容满面的接过来,喝了口,啧,甜滋滋的,春花儿美得眯了眯眼,忍不住一口喝干,放下杯子,笑呵呵的寒暄:”眼见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妹子一家子才搬来,怕是不知该准备哪些好应付雪天,我想着咱们处的可好,妹子是个实诚的,我也不能干看着不是,今儿就给妹子好生说道说道,妹子可愿意听?“春花儿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先头沈敬重买来的几床棉被有些就是她的压箱底儿。住的日子长了,总要跟村里有些交际,春花儿是个有心的,眼见这一家——还有旁边那个武家,跟他们这些个土里抛食儿的不一样,不似常人,又见沈当家的出手阔绰,便兴起了结交的心思,走动了勤了些,这一来二往的,跟沉香倒是还算熟人,说的上几句话。 眼见人家是来帮忙的,甭管成不成心的,这情她得领,沉香立马笑着应道:”看嫂子说的,可是一千个愿意呢,嫂子心好,这是要教我呢,咱们又不是不知好歹的,这可得多谢嫂子为咱们着想了。“谁都爱听好听的,春花儿被人捧着,心里头很是受用,说起来,越发卖力,一样样道来,“咱们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冬天吃的多是腌菜,咱们这儿家家户户都要腌菜的,哎,也就是这些日子,家里宽裕一些的,还能熏些肉留着过年时候解解馋,若是家里没什么余钱,就只能萝卜白菜的过了,哦,对了,还有米粮,也要多备一些,咱们村靠着后头老山林子,等大雪封山之后,想要去县里可是难得紧。还有一样,最是要紧,冬日里动物也难觅食,林子里吃不得东西,便想往山下乱窜,咱们这儿每年冬天,就怕山林子里畜生祸害人,我说秦妹子呀,你男人可得赶紧回来呀,不然等天寒下来,你一个人只山上畜生的叫声就得吓得够呛……“春花儿嫂子那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吐沫横飞的,时不时往嘴里丢几个花生米,是圆儿端出来待客的,大半碗的量,春花儿嫂子一个人就包圆儿了。 春花儿吃的美滋滋的,只觉得秦妹子实在会做人,不然,她也不能跑的这么勤快不是! 吃的正香,瞅着炕上沉香雪白一般的脸蛋儿,通身的气派,心里一动,想起家里小姑的嘱咐,心思活泛开来。 沉香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应和,闻言笑着回道:“快回来啦,也就这几天的事儿,还得请教嫂子,咱们村儿里可有什么应对法子……我是说,若是山上的大家伙下来?” 说罢,沉香同圆儿对视一眼,圆儿几不可微的摇了摇头,沉香笑着移开视线,望着春花儿嫂子吃的吧唧吧唧直响,心里只觉好笑。 这些日子,她也不是白住的,村里什么习俗忌讳,也打听的差不多,可怎的也没听说什么冬天里野兽下山到村里吃人的话儿? 圆儿打听是把好手,不经过再三确认的消息,不会送到她跟前来,这春花儿嫂子说的这些,显见是吓唬着她玩儿呢! 她瞧着这般像个不经世事的傻子么? 春花儿嫂子眼珠子闪烁,正走神儿呢,冷不丁听到沉香叫她,心中一惊,赶忙回神儿,手中又抓了把花生,笑的跟花儿一样儿,胡乱应付道:“哎,这就好,这就好,秦妹子是个聪明的,我不过白多嘴罢了。” 沉香笑眯眯的,并不作声。 左右人家嘴里忙的很,想的也多,估摸着没工夫听他说些什么。 况且…… 又听着春花儿嫂子东拉西扯的掰扯好一会儿,连带着哄了孩子睡着了,沉香瞥了眼桌上地上零碎的花生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只在春花儿嫂子第八回偷觑她脸色时候,沉香无奈的看着春花儿满脸毫不掩饰的“我有话跟你说,可我就是不敢说可是不说就不能走”的表情,暗暗在嘴里叹了一声,终是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嫂子若无旁的事儿,我就不留你了,不然再有一会儿,天怕是要黑透了。” 说着,沉香透过支开的窗子缝里瞥了眼外头,暗色已经弥漫整个天空,这里的黑夜来的也格外的早。 陪着说了大半天的废话,连个正题都没入,她也是没兴趣再由着她了。 春花儿正叨叨着,冷不丁叫沉香打断,不又讪讪,跟着瞥了眼外头,心里也是发急,她还得赶紧回去做饭呢,不然婆婆又要有话说了,可那事儿也是……交代的,不说回去也没法交代,左思右想,春花儿迟疑了片刻,一咬牙,得——扯着笑脸说道:“不满秦妹子,今儿来,我还有桩事儿劳秦妹子帮衬一把。” 沉香笑容发淡,“哦?” 春花儿腆着笑脸,连珠炮似的,说的飞快,好似早就备好了词儿,“秦妹子不是那外道的,我也就直说了,这事儿还关着我家小姑子,我家小姑子妹子你是见过的,虽比不上妹子,可也是清秀水灵的很,十里八乡的都数得着的标致,今年我那小姑子正好十六,你看看,可不正是鲜嫩的年岁,说亲再合适不过。我家里疼小姑子那是出了名的,婆婆早发了话,要给小姑子说个顶顶好的,可说实在的,村里能配的上的可是难找的,也不是我家挑剔,实在是我家小姑子长得好不说,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不找个好的实在说不过去不是……” 沉香真想翻白眼儿,这东拉西扯的说的什么玩意儿,跟她有什么干系,可看着春花儿嫂子眼珠子往上翻,一副背书的架势,她只得默默的吐了口气。 只听着不知夸了多少遍儿,春花儿嫂子咽了口吐沫,呵呵一笑,沉香心道:来了。 果然,只听春花儿说道: “……你猜怎么着,这回我家小姑子可算是松口了,我家里也觉得那人不错,好叫秦妹子帮着出出主意,你看……那武家的爷们儿配我家小姑子如何?是不是正正好?可是郎才女貌,再没那般合适了吧。” 沉香正好抿了口茶,猛然听了这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脑子里转了圈儿,清晰了思绪,眼睛睁得溜圆儿,难得的露了情绪,嗓子眼却是忘了吞咽,喉咙里发痒,”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哟!这是老牛喝涨肚——想着吞月呢! 第97章 没脸没皮 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掩住不断抽抽的嘴角,再抬眼时候,眼中隐着满满的戏谑,饶有兴致的看着春花儿嫂子,心底无不感慨。 啧啧,什么叫无知无畏,这就是了,说来人家这眼光,呵呵,好吧,实在是不错……岂止是不错? 不过, 沉香只当看不见春花儿嫂子满脸满身的不自在,发烧的脸蛋儿,仍旧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问道:“嫂子提了这茬儿,莫不是不知武家可是有正房媳妇儿的?” 云氏虽不爱出门,可那么大个人,当初还叫个癞子和胖妇人寻上门挑衅,村里儿也就这么大,怕是想不知道都难吧! 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 不知才怪哩! 春花儿嫂子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眼珠子来回转,可就是不敢看沉香,只吭吭哧哧的,蹦出几个字来,“知,知道,那,那不是……不是武家爷们儿实在不错,我家里头真是中意的很,我……我家小姑子也愿意委屈些,到时候讲究个两头大,姐姐妹妹的,也亲热不是,我家里头……就是这么个意思,只要武家爷们儿待小姑子好些就是了。” 先头不知该如何说,边说边想,到了后头,却是越说越顺,说着说着连着春花儿嫂子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越发的顺嘴起来。 可不是么,她家小姑子可是个黄花闺女儿,配个已经娶了媳妇儿的,已经是亏了,若不是武家男人实在是气派又好看,家里婆婆和小姑怕还不乐意呢! 沉香听得却是连眼角都止不住抽抽,看人家这一脸委屈的模样儿,啧啧,显见是要当平妻呢!还两头大…… 跟云氏两头大……平起平坐…… 真敢想——! 沉香心里头真是叹了一声又一声,这么个污糟事儿,她实在不想沾惹,可事关武华,又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真要闹起来了,往后也是桩麻烦。 暗自腹诽一通,默默诅咒了一通武华招惹的烂桃花,沉香眼睛微微眯起来,笑容越发和蔼,却是慢吞吞的说道:“这事儿,嫂子问过武家的意思了?” 只你一厢情愿,还觉得自个儿吃亏,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娶你呢? 春花儿嫂子脸上笑意一僵,随即讪讪的笑道:“没……没呢,这不是求着秦妹子帮着说道说道。” 沉香挑眉,哟,这是要她当这媒人呢! 心中却是暗道:云氏本就恨极了她,若是她再忙着给武华送女人,怕是云氏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心里越发觉得村长一家子心大的很,沉香面色丝毫不显,只笑眯眯的说起不相干的话来,道:“嫂子今儿来,说的这些,是你家小姑子的意思,还是婆婆的意思,亦或是家里人都商量好的?“不然,贸贸然的跑到她这儿来打听情况,显然是想弄清武家来历,哦,或者说是她们两家的来历。 最难说出口的话都说完了,剩下的也就容易多了没什么不好说的,春花儿笑的殷勤,道:”我婆婆乐意,我家小姑子也乐意,都乐意,武家着实是个不错的人家不是?既然是要做亲家的,这总得问清楚不是?我家里头也没什么别的想头,乡下人,只讲个实在,只要武家对小姑子好,先进门的那位大度些,我家小姑子是个恭顺的,不会惹事的。“、好吧,明白了。 这是说,要是你家小姑子若是不恭顺了,惹事了,还不能怪你家小姑子,都得怪云氏不大度。 这话说的,可不是实在的乡下人能说的出来的。 况且,八字没一撇呢,就想着嫁人之后的事儿了,沉香瞧着春花儿嫂子一脸憨实的笑容,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心里头又生出些许腻歪来。 虽然她也是个妾,可给旁人牵线搭桥送妾的事儿,她——她还真干不出来! 想着委婉的话儿这是“实在”的自称“乡下人”的聪明人怕是听不懂,沉香默默吐了口气,脸上笑容一收,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事儿我怕是帮不上忙,劳嫂子白走一趟了。” “哦……啊?”春花儿嫂子一愣,嘴张到一半,僵住了,一脸的惊讶,仿佛没想到沉香会拒绝,心里头发急,不自觉的扯着嗓子叫喊起来,“为哈呀?不就是叫你帮着问一问,又不是要跟你男人,凭啥不帮呀?” 说来认识沉香有些日子,春花儿嫂子心里这秦家妹子每回都笑眯眯的,说话轻声漫语,手头大方的很,她只当她是个绵软的,心里头越发的随意,本以为只要张嘴来说,沉香就不好意思不帮着,没成想,人家一句话给堵回去了。 这让她回去可怎么交代呀! 沉香脸色慢慢的淡下来,眼中显出就几分凌厉之色,这是质问她?这是哪儿来的胆子? 眼睑微垂,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再抬眼一看,沉香忍不住失笑,春花儿嫂子嘴角碎屑还在,看来……还是怪她啊! 好吃好喝的供着,人家吃了拿了,却把旁人的大方当成傻子,又是个当她软柿子的人呢! 沉香摸了摸自个儿脸蛋儿,嗯,是挺软的,不怪旁人都这么不当回事儿。 圆儿看了好半响,早憋了一肚子的气,见自家主子又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忍不住犯了个白眼儿,一扭头,掐着腰,瞪眼斥道:“春花儿嫂子,叫你一声嫂子是给你脸,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也是你一个妇道人家张口闭口就能说的,看上人家武家,你到是上门提亲去呀,没那个胆子,竟拿捏到咱们家里,怎么?觉得我姐姐是个软性子,抹不开嘴不应是不是?呸……你个龌龊东西,还有脸骂骂咧咧的,张嘴之前先把嘴边儿的花生渣儿擦干净喽!” 春花儿嫂子脸色乍青乍白,本想着先发制人,吓她一吓,叫她心里生出顾忌,不敢不尽力帮忙,不想这一直不怎么吭声的秦妹子的妹子倒是个厉害的,叫人扯了脸皮,春花儿尴尬不已,手上却是不自觉的抹了把嘴角,脸上一晒,反倒放开了去,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嚷嚷道:“怎么啦?怎么啦?我吃的可是你们非要让着叫我吃的。我都嚼了咽了,你们又反悔,是想讹人不成?告诉你们,我可不吃你们这套。” 说罢,眼睛瞪着,顿了下,却是嬉皮笑脸的又道:“你们落户到咱们村里,我家里可是待你们不薄,棉被米粮什么的,允给你们不少吧,你们可不能忘恩负义,今儿不过是叫你们帮个忙,也不费什么,张张嘴的功夫罢了。秦妹子,这么点儿小事儿,你推来推去的,别是……嘿嘿!” 春花儿一脸的不怀好意,嘻嘻笑着道:“别是你也眼热,觉得自家汉子不如武家爷们儿好,心里头痒的很,嫉恨我家小姑能跟了武家爷们儿,这才不愿帮一把罢。” 女人嘛,她见得多了,就看谁磨不磨的开脸皮子,春花儿嫂子得意洋洋的想着,她家里也是县里的,世面也是见过不少,只要秦妹子不想叫人说水性杨花,巴望着别人男人,就得老老实实给她帮忙牵线,不然,光是口水都能淹死她。 春花儿掉捎着斜眼,胸有成竹,这事儿凉她也不敢说出去,不过,也幸好沈家男人不在家,可是方便了她不是。 圆儿瞪大眼,愣愣的扭头看着沉香,旋即浑身一抖,默默的退后两步,静静看戏。 天晓得,这女人自个儿找死,拦也拦不住,不过——这样的蠢货,也是活该。 只觉秦家妹子没第二条路好走,春花儿嫂子乐呵呵的操着手,懒洋洋的道:“我说秦额呜……” 猛然顿住的话,春花儿嫂子满脸的惊恐,眼珠子死命往下瞟,却只能看见自个儿脖子上白生生的腕子。 沉香淡淡的笑着,一手掐着春花儿嫂子的颈子,毫不费力的提起。 春花儿嫂子双脚直扑腾,却是怎么也挨不着地面,只是呼吸越发费劲儿,脸色慢慢变得紫涨。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春花儿嫂子觉得浑身力气叫人抽去,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眼皮子忍不住往下耷拉,……到了最后一刻,脖子上忽的一松,整个人跌在地上,瘫成烂泥一般。 沉香好整以暇的收回手,圆儿屁颠屁颠儿的送上热水,沉香洗了手,擦干净,挑了油膏往手上,慢腾腾的摸着。 好一会儿,春花儿嫂子回过神儿来,一脸见鬼的盯着沉香,牙齿咯吱咯吱直大颤,浑身抖作一团。 沉香笑眯眯的,和气非常的冲着春花儿嫂子笑道:“嫂子这下可明白了,什么叫祸从口出。我给你吃的喝的,可不是为着你吃饱喝足来寻我的晦气呢!明人不说暗话,嫂子是个聪明的,嫂子家里头也都是些个聪明人,看着武家来历不凡,便想着法子攀扯上去,嗯,人往高处走,这倒是人之常情,可你家小姑子看上人家,想去侍候武家爷们儿,也得问问人家乐不乐意叫你家小姑子伺候不是?嫂子家虽是村长,可也不能这么霸道不是。没得男人不乐意,女子还非要贴过去……啧啧,这得多贱呢!” 春花嫂子一脸的青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不过沉香也不想听她说,只长着耳朵听着也就是了,“武家正经的媳妇儿在那儿呢,你们都是瞎子不成,看不见啊!嗯,你们看得见,只是心里头存了取而代之的意思,看见也能当成没看见,哈哈,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他媳妇儿是个什么人儿,你家小姑子又是个什么人儿,还真不嫌自个儿脸大,什么都敢巴望……你说,好好的姑娘,选了合适的人家嫁过去,正头娘子不好么?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么?那眼睛都长到天上了,还两头大……你家里就算没镜子,拿盆水照照也成啊!早先我男人就跟你公公说的明明白白,我们两家住到这儿,也愿意守着这儿的规矩,我们不爱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找上门。“沉香嘴皮子上下翻飞,笑容半点儿不落,只不紧不慢的道:”说的委婉了怕你们装着不明白,我就直说了,你家小姑子甭说做什么两头大的平妻,就是个扫院子的丫头,她也不够格。这话儿你回去一字不落的说给你家里人,告诉他们,要想使绊子就尽管来,咱们沈武两家是落户在这儿不假,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想要伸手,先瞧瞧自个儿脖子够不够硬,你们能压上几条命,我都接着……滚——“ 第98章 必须得表功啊 春花儿嫂子哪儿见过这样的架势,便是恶霸也有所不及了,一个“滚”字听在耳朵里,简直如同仙乐一般,一个激灵,蹦起来,屁滚尿流的听话的滚了。 眼见没了碍眼的人儿,沉香缓缓吐了口气,一转眼看着地上的狼藉,只觉厌恶的很,因此对着圆儿道:“把那杯子扔了罢,想来往后她是不会再来了。屋子扫一扫,去去晦气。” 当然了,即便春花儿嫂子厚着脸皮还能上门来,她也不会给她蹭吃蹭喝的机会了。 她家里吃的用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给出去的养出来的,也不能养出个白眼狼儿不是? 圆儿笑着应道:“可不是,我立马给扔了去,还有桌子椅子,但凡她碰过的,都用热水好好烫一烫,一想到那么个恶心的人,我这心里也是膈应的慌。” 什么玩意儿,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一副屈尊的架势,还相当什么劳什子的“平妻”?可真笑死人啦! 看着时辰,沉香又给孩子挨个喂了、奶、,瞅着孩子睡着了,这才站起身,抚了抚发皱的衣衫,冲着往屋里东墙边儿上热着的炉火里添柴的圆儿道:“趁着孩子这会儿睡得安稳,咱俩赶紧把晚饭整治出来,整好还剩一只野兔,也别留了,全都红烧喽,做好了,我趁热给武家送去些。” 顺便说一说今儿这场事儿,她家男人可是交代过,这做了好事儿必得让人知道,不然谁知道你出了力得罪了人不是? 这都是人情啊,一点儿一点儿累积起来,往后才有好日子哟! 便是云氏再看她不顺眼,知道自个儿为她推了个女人,省得跟她争男人,想来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了吧! 好吧,沉香姑娘其实没打算跟云氏和解来着,也和解不了不是,只是她对云氏的好,总的让武华看见知道,往后若是有个枕边风什么的,也不那么好使不是? 哎呀!,沉香姑娘就是这么心机深沉,聪明无比,呵呵,可怎么才好哟! 美滋滋的沉香姑娘手脚麻利,兔子是早就剥了皮的,剁了小块儿红烧出来,分量也是不好,家里就她跟圆儿两个,留一半也就是了,另一半趁着热乎,沉香拿瓦罐儿提了,提溜着往武家去了。 因着避嫌,沉香到了门前便停住了,只大声唤道:“嫂子,云嫂子,快出来呀,我是沉香,给你送东西来了。” 声音清脆洪亮,云氏想当成没听到也是不成,正盛着饭的手惊的一颤,云氏脸色就忍不住黑了,这个冤孽…… 武华接过碗筷,笑着对云氏道: “快去吧,弟妹应是给咱们添菜来了,不好叫她久等。” 他是男人,也得避嫌,不好叫沉香屋里坐坐,可外头实在不暖和,还是别叫人外头挨冻了。 云氏满心的不愿意,可也知道沉香送来的,定是肉食,也是讨厌的很,丫头的手艺还真是不错,不说武华,便是她也是爱吃的,只是这话打死她也不会宣之于口,可到了屋里,那丫头也看不见她吃了多少不是? 想着美味儿,云氏脚步不自觉的快了许多,大门一开,沉香笑眯眯的呲着牙,看的云氏脸色实在好不起来,只能强扯着嘴角,直接道:“劳烦弟妹啦!”说着便去接沉香手中的额瓦罐儿,。 自从撕破脸皮,这“妹妹”一词儿,云是是再也喊不出来了。 她嫌咯牙的慌。 索性沉香也不在意这些,将瓦罐儿递过去,笑道:“没什么的,不过顺手的事儿,咱们这交情,吃独食儿的事儿咱也干不出来不是。嫂子快趁着装了去。” 云氏嘴角又是一抽,真是烦死了这死丫头没回送东西都不忘夸自个儿,好似她不说,谁都能忘了她的功劳一般,真是小家子气儿,因此皮笑肉不笑,道:“弟妹稍等,我这就给瓦罐儿腾出来。” 沉香菜不在乎云氏真心亦或是假意,只笑咪咪的,应得欢快,道:”哎……,我等着你,您去了吧。“ 云氏强扯着嘴角一笑,转身往屋里去了,不过一会儿,人又出来,把瓦罐儿递过去,对沉香道:”弟妹快回去吧,外头天冷,省的冻着。“ 真是不想看见这死丫头的这张讨厌极了的脸儿,一脸的奸猾相儿。 可别呀,还有事儿呢! 沉香一把拉住云氏的袖子,硬生生的把转过身去的云氏给扭了回来,无视云氏一脸的不悦,只笑眯眯的道:”嫂子别急,我有事儿给你嫂子说呢!“ 云氏真是讨厌极了眼前人,可力气比不上人家,只得忍气吞声,咬牙道:”你说。“ 沉香笑道:“嫂子跟我这关系,就跟我家爷跟武爷似的,那都不是外道的人,我不帮着嫂子,也说不过去不是。……“云氏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沉香到底什么意思……她从来都没弄明白这个丫头,闻言倒有几分漫不经心,只听沉香继续道:“……也是她们痴心妄想来着,以为武爷仪表堂堂,通身的气派不似凡人,就起了攀附的心思,还说让小女儿嫁给武爷,跟您做个两头大的‘姐妹’……” 什么? 云氏的漫不经心在听到这句话时候,突然烟消云散,神情一凛,眼睛猛然盯着沉香;沉香却毫无自觉,继续道: “您说,这事儿,这种每个体统的事儿,我能应下么,肯定不能,就冲着咱们这交情,我得为您打算不是,甭说什么两头大的胡话,便是个妾,那也是不成的,我当即把人给打回去了,直叫那人死了这份儿心……您看,我够意思吧?” 云氏半信半疑的看了沉香半晌,却是冷着眼,问道:“你说的……是哪家?” 真是没想到,到了这穷乡僻壤,还有那起子贱人不消停,没了侧妃侍妾,倒是蹦出来个村姑,还想着跟她平起平坐? 可笑! 云氏眼冒冷光,沉香菜不当回事儿,笑眯眯道:“还能是谁?村长家里的小闺女儿呗,千宠万宠的,可是眼光高的很。” 她说的这一通为的什么,不就是让云氏有个防备,甭她把人得罪了,回头人家又使了旁的招数成事儿,她这个恶人不就白做啦。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法子,越是不懂世事的人,行事越是简单直接,直取要害,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 不可不防,亦不能小看。 云氏自然不会小看,她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觊觎她相公的女人,可对着沉香,云氏实在说不出什么谢不谢的话来,只能干巴巴的来了句,“弟妹费心了。” 沉香很是赞同的颔首,“可不是么!” 云氏脸色猛然一绿,便听沉香又接着道:“不过,谁让咱们关系好呢,不帮着嫂子还能帮谁呢!” 看着沉香一脸“你承情了知道我出了大力我就满意了”的表情,只觉得嗓子眼一哽,面皮子一紧,连笑意都扯得艰难喽。 炫耀了功劳,沉香也不再耽搁,她还没吃饭呢!因此对着云氏一笑,“嫂子别客气了,赶紧回去吃饭吧,天冷儿,这饭也凉的快,我这就走了,嫂子别送了。” 云氏:……我压根儿没打算送你好么! 沉香摆了摆手,一转身子,提溜着瓦罐儿,脚下飞快的离开了。 哎哟!她这嗓子可是干了,刚才只顾着大点声好叫里头该听到的人听得清楚,这个费劲哟!还是赶紧回去喝完茶水润润喉咙吧! 施施然的进了自家门,沉香笑声里透着关怀,扬声道:“圆儿啊,摆饭吧,咱们也趁热吃……” 话音刚落,掀开帘子,沉香脸上一愣,旋即满面的欢喜,一下子跳了过去,雀跃无比,“爷,你可回来了。” 第99章 又要开撕啦 沈敬重回来了! 沉香一下子进入满血复活的状态,那叫一个殷勤,那叫一个关怀,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咳咳……好吧,总之,小别胜新婚,也就这么个意思了。 吃了饭,拿热水擦了脸,收拾妥当,两人半躺在炕上,中间躺着俩宝宝儿,开始小声聊天儿。 沉香道:“这次回来,还出去么?”可千万别,秦夫人会翻脸的。 沈敬重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出去了,再有不到一月,怕是大雪就该封山了,你和孩子在家,我也不放心。再说,外头的事儿也算告一段落,若是出去的频繁些,难免惹人注目。” 沉香满意了,笑道:“那可好,眼见一天比一天冷,咱们也该准备起来了,你不在家,我实在腾不出手来,这儿冬天长的很,又寒的厉害,吃的用的,都得多备着些,有备无患不是。” 沈敬重点头,笑道:“你说的很是。” 沉香气势振奋,继续道:“光是准备咱们的怕是不成,武家的那份儿也得咱们操心,云氏……好吧,就不指望她了,咱们弄好了拿过去就成。趁着天还暖和,得去县里买些米粮,糙米白面都得弄好些,还有菜……嗯,这会儿子也没什么菜,白菜萝卜的能多弄些就多弄些,还好我娘做腌菜时候我给帮过手,记得怎么做,想来不是什么问题。就是肉难弄些,县城就这么大,买的多了难免打眼……“沈敬重眼神温柔,笑容爬满眼眶,只直直的望着沉香。忽的,沉香双手一击,一脸的兴奋,”对了,山上林子里什么没有,上一趟山还不是什么都有了,瞧我这脑袋,才想到。“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有道理,沉香打定主意,一下子蹿下炕,几步到西边儿墙角,提了把弓箭,回身又跳回炕上,一脸骄傲的冲沈敬重显摆,”我趁着俩宝贝儿睡着时候做的,瞧着还成吧!“沈敬重接过来,眼眸一凝,这岂止是不错,手艺可是当真厉害,沈敬重真是觉得震惊的麻木了,他的女人……好吧,沈敬重没了思量的心思,他是服了,当即问道:“真是你做的?” 沉香鼻孔朝天,哼哼,“不是我还能是谁?”当仁不让啊! 没法子,手里有活儿就是这么拽啊哈哈哈~~! 看着沉香一脸的“我手艺就是这么高,你赶紧崇拜我呀快呀快呀!”的表情,沈敬重嘴角抽抽,却是不能不顺着心意,真心实意的夸了句,“十分难得。”不管做工,还是技艺,都是难得的佳作。 沉香:……呵呵,要是你被抽着抽着,也是会学会的啦! 沈敬重好笑的摇了摇头,却是问了其他,“只做了一把?” 沉香臭屁的接过来,手上爱惜的抚着,语气却是吊吊的,道:“哎哟,你也是常用兵器的人,自然知道,这好东西呀,可是费工夫也费精力的很,等闲做不成的。不过,若是我这技艺高超的人呢,也不是不成。” 沉香冲着沈敬重呲牙一笑,“不是忙的没工夫吗,闲的侍候少,赶着时间才做了一把,怎么?你想要啊?” 想要求我啊! 沉香一脸的毫不遮掩。 沈敬重笑道:“嗯,等过段日子吧,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闲下来你再给我做把顺手的。”顿了下,挑眉问道:“成么?” 沉香哼哼,又是哼哼,手下稍微用劲儿,牛气冲天,“松手啊,不然没得谈啊!” 沈敬重微微向下瞥着眼,一大一小两只手分别握着弓的两端,半晌,沈敬重遗憾的收回手,遗憾的叹道:“好吧,回头你给我做个比这大两号的,我用的顺手。这个——” 又是瞥了眼,沈敬重好似很不在意的抱怨了句,“一看就是女人家玩儿的玩意儿,我可用不上。” 沉香除了呵呵,真是不想多说了,你不要,倒是松手啊! 一咬牙,一使劲儿,赶忙把东西搁到身后,看着沈敬重一脸的意犹未尽,沉香很有成就感的笑道:“放心,等闲了我就给你做个趁手的。” 哎哟……谁让她手艺就是这么牛掰呢! 就是这么让人追捧哟! 两人说定了,时间宜早不宜晚,东西准备的还有不少呢! 沈敬重熟门熟路的到了县城,连着米粮白菜,只要能买来的装了整整四五车。 沉香和圆儿撩开了袖子,忙的热火朝天。对了,还有缸子,腌菜用的,沈敬重一下子买了二十来个,两家的份儿,可不得就这么多啊! 沉香看着自己被冷水泡的发红的双手,深吸口气,忽的站起来,拿帕子胡乱擦了,一转身往门外走。 圆儿连忙问道:“ 姐,你去哪儿?”连个外套都没穿,可别冻着了。 沉香头也不回,“我叫云嫂子过来帮把手,今年才头一年,往后她总要学着做的。” 这儿的百姓吃的最多的便是腌菜,若是云氏学不会,往后只要吃用都问她来要,那才叫一个糟糕呢!、、秉着给自个儿省事儿,给别人添堵的信条,沉香义无反顾的敲开武家的房门的,当着武华的面儿,拽着死不情愿的云氏,一路硬拉回自己家,然后指着靠墙堆放比人还高的白菜萝卜,笑眯眯的对一脸晦气的允氏道:“嫂子,你看,这就是在咱们两家这一冬的要吃的菜,这些菜放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不赶紧收拾,就给冻坏喽!我跟圆儿两人实在忙不过来,你得帮把手,顺便学着腌菜,不然明年这时候还是两眼一抹空不是?” 云氏看着满屋子的东西,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这么些……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我不……” 沉香又拉着云氏,做到圆儿身边儿,口中道:“你不想浪费时间了是吧,嫂子真是畅快人,知道活儿多,想帮着多分担些,哎哟,我可是谢谢您了。” 云氏:“你……”胡说! 沉香一棵白菜塞进云氏怀里,无视云氏发绿的脸色,笑眯眯的道:“您让我别这么客气是吧,哎,我都听您的,咱们这就开始吧。哎……您看圆儿怎么做的,依样画葫芦就成,这么着,您跟圆儿先忙着,我先把孩子送到武爷儿那儿去,让武爷帮着照看一会儿,我家爷儿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呢,咱们忙着也照看不上不是?” 说着,风风火火的转身就往屋里走,不一会儿,一手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快步往武家走去,一边儿还不忘转头冲云氏笑道:“嫂子先熟悉熟悉,我一会儿就回来啊!” 云氏:……这死丫头,死丫头,死丫头! 晚上,吃了饭,洗了一把,沉香软了骨头躺在炕上,任由沈敬重给她捏着肩膀,哼哼唧唧的,昏昏欲睡。 沈敬重笑看着沉香,手下忽的一个巧劲儿,沉香“哎哟!”一声,瞪眼过去,娇嗔道:“干嘛呢,你当锤石头呢,我骨头可那么硬,你轻点儿成么?” 白天忙了一整天,可是累的慌! 沈敬重松了手劲儿,却是笑道:“你可真行,云氏让你看着忙了一整日,天色将黒才把人放回去。”云氏一脸的阴郁,简直毫无遮掩,看着沉香的目光怨念十足,想要人忽视都不成。 沉香哼哼,趴在炕上,撩起眼皮,懒懒的说道:“我和圆儿也是忙到天黑,再说,她是忙了一天不假,可做的多是无用功,到是折腾了不少菜,我还没嫌弃她呢?” 就这,她还顺带包办了武家两口子的饭食,云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沈敬重声音低沉,微微笑出声。 她的女人,胆子可是大得很! 不过,他也纵的起就是了。 ###################################################### 沉香提着水桶,往村里唯一的一条溪流走去,隔着不远处,春花儿嫂子提着一盆子衣裳,跟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 两人有说有笑,一抬头,正好看见溪流边儿的沉香,脸上不由一僵,身边儿女子看她脸色不对,贴近摇了摇她的胳膊,一边儿顺着春花儿嫂子的视线望去,口中说道:“嫂子,你看什么呢?” 春花儿嫂子赶忙收回目光,心慌意乱的对小姑子笑了笑,“没,没什么!” 曹秋萍好奇的目光却未曾收回,看着不远处穿着厚重却不失纤细的女人,挽着妇人发髻,气质出众,却是眼生的很,不由推了推自个儿嫂子,问道:“嫂子那人是谁?”怎的不曾见过。 春花儿嫂子却是满心的惊恐,心底忍不住回想起那晚上吓人的经历,此刻恨不得转身就跑,便小姑子手上使劲儿拽着,她不得不回,“她,她就是……就是新来的沈家媳妇儿。” 小姑子没去过沈家,才不知道那妇人妖孽一般,有多可怕。 曹秋萍丝毫不知春花儿嫂子内心想法,闻言柳眉一竖,一脸的怒气,指着前头人影,质问道:“她就是那姓秦的,不肯替我说亲的沈家女人?” 春花儿嫂子神思不属,只愣愣点头, “是她。” 曹秋萍一听,眼睛都冒火了了,她历来不是吃亏的性子,村里哪个敢不给她脸面,冷不丁有人不买账,她心里早嫉恨上了,此时看着沉香容貌竟是比自个儿还强,心里头那个火烧火燎的,再不能忍,手里衣裳一扔,冷哼一声,快步朝前跑去,一双染着大红丹寇的长指甲,直直朝着沉香脑后抓去,口中尖声叫到:“你个不识好歹的娼妇,叫你瞧瞧本小姐的厉害。” 第100章 活该 沉香五感灵敏非常,自打生了孩子,更胜从前。 春花儿嫂子两人的动静,她早有察觉,不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作理会罢了,可身后那股子恶意扑的她浑身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了,便是想当成不知道都难,更别说尖利的嗓子扯得她耳膜生疼。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儿,沉香并不慌张,不过脚下微微一动,身形一闪,身后那道人影,扑了个空,力道过猛,收不回来,一下子栽倒溪流里。 “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沉香嫌弃的后悔两步,躲开了去。 这天儿,浸了冷水,可是不怎么美妙! 曹秋萍刹不住脚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掉进水里,冰冷彻骨的寒气透过衣裳,好似进到骨头里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扑腾了半天,好容易站稳,抬起头看着岸上一脸看好戏的女子,曹秋萍再隐忍不住,尖叫嚎哭。却是朝着急忙跑到河边,满脸慌乱的春花儿嫂子,怨声哭到:“嫂子快救我呀,冻死我啦。,” “哎,哎——”春花儿嫂子这时候脑子早就乱了,小姑子这模样儿,回到家里,婆婆肯定不会饶了她,心里头又慌又怕,却是顾不得许多,只得慌慌忙忙的连拉带拽的,把曹秋萍扯了上来。 湿哒哒的衣裳贴在身上,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瘫坐在地上,曹秋萍四下张望了下,见没旁人,这才暗自松口气,可一抬眼看着几步远的一双绣鞋,心里头那股子斜火一阵阵往上窜,猛的瞪住沉香,脸色气的扭曲,骂道:“你个黑心烂肠的,这么冷的天,竟把我推到河里去,你是要害了我的命啊,我非要跟我爹爹说,告你谋害人命。” 沉香好整以暇,半点儿不曾慌张,想要耍赖栽赃,那也得看看她乐不乐意? 沉香哂笑:“这话说的好笑,明明是你自个儿跳到河里,我可是连你衣裳边儿都不曾碰到,谁知道你是不是没事儿喜欢跳河玩儿,我跟你不熟,也没拦着你的道理不是,姑娘红口白牙的诬陷可是不好呢!” 曹秋萍要气疯了,摇头尖叫,满脸的怨愤,“是你,就是你,我不管,就是你推得我,你还想耍赖不认?你当没人看见?嫂子,嫂子……” 曹秋萍扯着嗓子干嚎,状似疯癫,眼睛通红的扭头瞪着春花儿嫂子。“搜子你看见对不对?是她推我的,是那个娼妇不要脸,心肠恶毒,非要推了我下河。” 新仇旧恨,累积在心头,曹秋萍想起那个神人一般的男人,心头又急又燥,只觉满心郁气无处可发,憋得自己快要疯了,是了,是了,都是这个娼妇的错,要是她肯提亲,他一定会应下这门亲事,爹娘也不会闭口不提,还骂她痴心妄想,关了她在家里,最近又赶忙相看人家,就想着赶紧把她撇出去。 都是这个女人,嫂子回来跟爹娘说了什么,爹娘才换了口风,她知道,她都知道,都是这个女人,都是这个臭女人! “啊……啊啊——” 曹秋萍扯着头发,一脸的癫狂,“就是你,就是你,是你害我,你是害我。“沉香瞪大眼,算是开了眼界,这……这女人,怎么瞧着好像有病啊!可是任谁被人泼了脏水,也生不出同情来,沉香自认不是个以德报怨的,故而却是淡着语气,不紧不慢道:“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若是我没看错,刚才你是想把我推下河,我躲开,你自食恶果,如今到来怪我,真是好笑,我又不欠你的,你这么个撒泼嘴脸,别是想讹人吧。” 说着上下扫了眼曹秋萍随后瞥了眼春花儿嫂子,眼中的轻蔑毫不遮掩,就跟看两个跳梁小丑似的。 春花儿嫂子急的不行,围着曹秋萍来回转着,低着身子劝着,心头越发恍然。 这样的场景她看过不止一次,小姑子被娇宠着长大,稍有不如意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鼻涕眼泪糊满脸,比她儿子闹得还厉害。 偏公婆护的厉害,她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每次都好生劝着,次数经的多了,便添了小心,再不敢惹小姑子不快。 不是其他,实在是怕了她这一手!~ 心慌意乱的想着,春花儿嫂子不知怎么想的,往沉香处看了一眼,心里头竟生出个念头,若是秦家妹子肯赔罪小意哄小姑子,小姑子出了气,应是不会回家告状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带出几分,看着沉香的眸子含着哀求,沉香默默的移开视线,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赔罪哄劝? 呵呵! 做白日梦呢吧! 真以为全天下都是她爹妈呢? 曹秋萍还躺在地上兀自打滚,冷的打哆嗦,哭喊不停,“我不管,我不管,都怪你,都怪你,冻死我了,冻死阿嚏……啊,啊……嫂子,你揍她,揍她呀,回去叫我爹娘来,弄死这个不要脸的娼妇……给我出气,快去呀你……” 沉香:…… 好吧,人家忙的慌,自说自话,压根儿听不见旁人说话,得咧! 这鬼哭狼嚎的,她还嫌耳朵吵得疼呢! 拎起水桶,沉香绕过一哭一劝的两人,打算回自个儿家去。 这鬼天气,可真是冷的很呢! 紧了紧领口,沉香呼了口气,迈步越稳。 春花儿嫂子满心恍然,真不知怎么办才好,见沉香竟然要走,当下就慌了,来不及多想,快步扑上去,口中已是叫到:“秦妹子,你推了我小姑,怎的扭头就走?” 又来? 沉香白眼儿翻的那叫一个累,身子往左一闪,春花儿手指顺着衣裙角划过去,整儿个跌在地上。 “哎哟,我的腰,疼……” 沉香回身,神情不善,斜睨着地上的女人,冷声道:“你怎么就是记吃不记打呢?还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好——你说是我推你小姑,是吧?” 春花儿嫂子牙齿打颤,因着疼痛脸色煞白,却是咬紧牙,道:“秦……秦妹子,我家里最是宠爱小姑,若是知道小姑受了委屈,必会发怒的,秦妹子好心,左右没什么大事,你就认了吧。” 说着,目光之中满是祈求,只希望沉香心善,必然不忍公婆难为她这个媳妇儿,顺着意思认下。 左右不过赔几句话,些许银钱的事儿,秦妹子家里又不缺这个,便是帮一把又有什么呢? 沉香咯咯一笑,放下水桶,一脸的和气,慢慢的点头,“嫂子的意思,非要把这事儿栽倒我头上了?”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意思。 春花儿瞧着沉香点头,想是心软了,心里头生出希望,飞快道:“秦妹子是个善心的,我知秦妹子不是有意的。” 沉香慢慢的点着头,脸上笑意越发浓重,慢慢的说道:“这样啊!” 随即,叹了口气,好似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好吧,如你所愿。” 春花儿嫂子闻言,眼中迸发出无限惊喜来,嘴巴半张,正要说些什么。便见沉香身形一低,随即自个儿身子一轻,无措的仰头四望,竟骇然发现,自个儿叫眼前这个软绵绵一派温柔和气的妇人一手提溜起来,而后,更是惊恐的看见,自家小姑子被另一只纤细的手腕提起来,好似提了两块破布一般,毫不费力,轻轻松松的走到河边儿—— “噗通!”“噗通!” 连着两声响动,姑嫂二人同时落入水中。 沉香一脸厌恶的拍了拍手,重重的呼了口气,白生生的小脸儿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和气极了。 望着手中两只落汤鸡,沉香心情很好的道: “你们不是一直说我推人下水么?瞧瞧,这下好了,假话成了真,你们该是满意了吧。哦——你们又要说寻我算账是吧,尽管来吧,我家在哪儿?你们也是知道的,我随时恭候。” 说罢,回身走了几步,顿住,转身,看着一脸呆滞的春花儿,神情猛然一冷,阴厉的开口道:“再让我听到你叫我劳什子妹妹,下半辈子,你就当个哑巴罢。” 不屑的垂了垂眼皮,沉香提起水桶,快步往家里去了。 她最嫌恶的就是嘴角叫着姐姐妹妹,干的却是污蔑算计的龌龊事儿,连着声儿,都叫人觉得无比恶心。 第101章 偏心眼儿哟 沉香刚到家门口,就被等在门口的沈敬重接过水桶。 沈敬重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拉着沉香,眉头微蹙,很是不悦,“说了,这些粗活我来就是,这一路并不算近,你怎的就是不听?” 沉香笑眯眯,道:“你知道的,我有力气,左右不算重,跑一趟又算什么?” 沈敬重无奈又宠溺,笑道:“你呀!” 把水倒出来,拉着沉香进屋,倒了杯热茶放到沉香手里,看着她喝了,这才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不成?“沉香也不满沈敬重,当即点头,愤愤然道:“可不是,叫两只老鼠绊了脚,晦气的很。” 老鼠? 沈敬重挑眉,不用他问,沉香飞快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倒了一遍儿,末了撇嘴道:“打量我是个好欺负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想往我身上赖,什么毛病?’ 沈敬重眼底浓黑一片,嘴角挑起,面色阴郁,却是笑着安慰道:“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你只凭自个儿心意就是,咱们虽说是落魄了些,可也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踩上一脚的,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就是。” 乡野之间,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不外乎是谁的拳头大,谁的话才算数罢了。 沉香却是意犹未尽,哼笑道: “别呀,我还等着他们上门来呢,整日里窝在家里,我也是憋得很,许久不曾动动手脚了,人家找上门来,这机会我才不愿错过呢。” 沈敬重不由失笑,摇了摇头,把嗷嗷直哭的闺女儿塞到沉香怀中,自个抱着乖巧的好像从来都睡不饱的儿子,笑着道:“可是算了吧,你攒些力气,等过两天,咱们进山一趟,弄些野物来,家里吃食也好多些花样。” 沉香没好气的瞥了眼男人,手里不忘摇晃着,哄着闺女儿,口中还不忘道:“好吧,听你的就是。” 随即顿了下,又道: “你既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件事儿来,回头咱们买只羊,弄些羊奶来喝吧!那东西养人的紧,你不是还念叨着那谁……身子有些不爽利,想要给他弄些东西补一补么?羊奶可是不错,养身子正好。若是嫌膻儿,我也有法子弄得好入口。嗯……还是多买几只罢,天冷了吃羊肉锅子才好哩!左右咱家也不是搁不下……幸好修房子时,把后头又加盖了一层,正好用来养些活物,吃着新鲜不说,也没怪味儿,旁人家里也看不见不是?火墙一烧,可是暖和的很,也不怕冻死,你看行吗?“沈敬重手指往沉香嘴角一抹,戏谑的笑道:“口水都流下来啦,我还敢说不成么?” 要知道,小女人的粉拳,他也是消受不起啊! 惹急了,不死也疼的厉害啊! 沉香道:“……哼哼……,算你识相。” #################################################### 再说另一边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姑嫂俩浑身*,又冷又怕,却是小心翼翼躲开人,狼狈不堪的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家里去。 村长媳妇儿冷不见见落汤鸡似的两人,顿时一惊,忙迎上去,叫道:“哎哟,这是怎么了?湿成这样,哎哟……我的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快,快进屋。” 小脸儿冻得发青,可是遭了罪了哟! 春花儿嫂子眼看着婆婆把自个儿巴拉到一边儿,一脸心疼的拉着曹秋萍,快步往屋里走,还不忘回头瞪了她一眼,显是怪她没有看好小姑! 可……可,可她也是一身湿哒哒的! 心里头一酸,春花嫂子眼睛发热,垂头吸了吸鼻子,觉得委屈极了。 回了自个儿屋子,刚换了衣裳,正拿着巾子想把头发擦干。婆婆突然推门进来,一脸的不悦,骂道:“你搁屋里下蛋呢,还发什么楞?没见你妹子冻得打喷嚏?赶紧的,去熬一锅姜汤,给你妹子去去寒。” 春花儿忙站起身,忙不迭的应道:“哎,哎,我这就去。” 婆婆重重的哼了声,没好气的又瞪了眼春花儿,畏畏缩缩的,真是上不得台面。 转身往外走,嘴里嘟囔着却是叫人字字听得清清楚楚,“看着是个老实的,谁知内里竟是个藏奸的,连着自家妹子都耍心眼儿,黑了心肝儿的,险些叫你骗了,屁事儿办不成,要不是看在我乖孙儿的面上,哪个能容你?” 春花儿脸色煞白,全无在沈家的伶俐活套儿,却是不敢再耽搁,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忙往灶房里添水煮姜汤。 水滚了,添了一碗,春花儿动作一顿,忽的探着脑袋往门外瞧了瞧,模模糊糊的听见偏房里婆婆和小姑说话的声音,春花儿猛地缩回脑袋,飞快的从碗柜上格子最里头抱出个小粗瓷罐子,小心翼翼的,满脸的紧张,眼睛还不忘时不时的往外头瞄,手下动作更是飞快。 飞快的打开罐子,溜着边儿挖了半勺黑糖——飞快的伸到姜汤碗里,搅得碗里的水儿旋成旋儿,眼看着就要飞出来。 看着碗里水成了黑红色,春花儿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的几口咽下肚子,放下碗时候,手指头肚儿都烧成了红色,烫的厉害。 春花儿动作飞快,又是耳边儿提着,眼角瞄着,把罐子放回原处,又盛了小半碗,涮了涮碗,一口喝了个精光,把碗用水冲了三遍儿,这才松了口气。 婆婆是个狗鼻子,若是闻出味儿来,她可是要糟了。 正松了口气儿,猛然听到婆婆尖利的声音传来,催促道:“磨叽什么呢?快点儿,你个黑心肝儿的,成心不想我闺女儿好过不是?” 春花儿吓了一跳,心虚的抖了抖,手上麻利的盛汤,大声回道:“就好了,就好了,这就来了。” 撇着脑袋见婆婆从窗子里缩回脑袋,春花儿朝着那边儿呸了下,撇撇嘴,随即脸色一变,笑着端着碗,脚下飞快,进到屋里,一脸的关切,朝着炕上被子捂得严实的小姑子,贴近好声好气的说道:“妹子,来,赶紧喝了去去寒,这可是受了大罪啦。” 曹秋萍仰着鼻子哼了声,掉捎着眼,好搭理不搭理的,一脸的不高兴。 她高兴的起来么?那个野女人欺负她,嫂子只会干看着,也不知道帮帮她,娘说的对,这就是个内里藏奸的,不是好东西。 村长媳妇儿耷拉着脸接过碗,对着春花儿没个好脸子,转头看着曹秋萍,却是一脸的笑眯眯,满眼的心疼,小意哄劝道:“萍子啊,趁热喝了啊,喝了不生病啊。你受了寒,可不是小事儿,女人可是不能受寒,这可关着往后呢,乖,赶紧喝了,娘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娘记着呢,回头叫你爹你哥收拾他们去,乖啊萍子,赶紧喝了啊……” 就差抱在怀里喂了? 春花儿暗暗腹诽,满心的不乐意,偏心眼子,都偏到南山上去了,就是自个儿亲孙子,小时候也没见着老婆子这么用心呢? 个老东西,竟偏个赔钱货儿! 村长媳妇儿不知自个儿儿媳满心的抱怨不满,好说歹说,只说的吐沫都干了,曹秋萍才哼哼唧唧不乐意的一口一口抿下去,就这,还一脸的嫌弃。 村长媳妇儿不错眼的盯着闺女儿喝了姜汤,回身从炕柜里掏出个油纸包,连着打开了五六层,掂了颗蜜枣,眼神儿贼准的塞进曹秋萍嘴里,剩下的又重新包好锁了回去。 春花儿看的眼睛都快冒火了,这老东西——上回娃闹肚子不舒坦,嫌吃药苦,吵着要吃蜜饯,这老东西愣是睁眼说瞎话,眼睁睁的看着娃儿哭的满脸泪,就是咬着牙不松口。 这狠心的老东西,可还是亲孙子呢! 第102章 谁斗得过谁 村长父子背着柴火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及坐下来喝口水,就让老婆子的大嗓门惊了一跳。 村长媳妇儿拉着老伴儿儿子,替自个儿闺女好生的告了一状,添油加醋的说道:“……早瞧着她们不像好人,瞧瞧,可不就让我给说中了,老头子,你可看看,她们脚跟儿还没站稳呢,这就狗胆包天,敢欺负咱们萍子呀……这样的天,把人推河里去,这是想要咱闺女的命啊……黑心烂肚肠的,咱们家可是对她们不薄啊,米粮被子的,他张嘴咱们就给了,咱们想跟人家亲近,还巴望着闺女儿嫁过去做秦家,往后还能相互照应着不是?咱们这一片好心,搁到人家心里可就成了驴肝肺啦呀……你可得给她们教训,好叫她们知道咱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村长媳妇儿说的那叫一个痛心,全然忘了沈敬重给的钱买下三倍的东西不止,也忘了自个儿先前那个殷勤劲儿,只觉得满天满地的委屈。 村长蹲在门口,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烟熏火燎的看不清表情。村长媳妇儿瞧着半天没个反应,顿时不耐烦了,推了村长一把,瞪眼道:“老头子,跟你说话呢,还愣着干啥?赶紧叫上乡亲拿上家伙事儿,去算账啊!” 今儿这事儿,闺女儿受的这份儿委屈,要是沈家不拿钱出来赔罪,不拿足够诚意的钱出来赔罪,她绝对绝对不会罢休。 村长媳妇儿越想心里越是火热,越发不愿等下去,推着村长的力气越来越大,很是心焦急切,道:“老头子,快呀,今儿这事儿咱们有理呀,沈家要是不好好赔罪,咱就砸了她家房子……还有武家,这两家都是一个鼻子出气儿,咱们萍子可是叫他们害惨了,身子受了凉,这可是大事儿,他们不能不管……对了,他们害了咱萍子,姓武的就得娶了萍子,这是道理,他们不能不照着办,哎……老头子,你倒是听见没有?” 村长媳妇儿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脑袋里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心里头跟突然开了窍一般,半辈子的聪明劲儿跟这儿会显出来了。 觉得自个儿想的很是周全,闺女儿也算是因祸得福,村长媳妇儿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村长儿子曹大壮操着手挨着门边儿听着,一直闷不吭声,身边儿媳妇掐了一下又一下,白眼儿挨着白眼儿翻,躲在他后头嘴皮子利索飞快的把事儿前后说了一遍儿,顺道儿埋怨了三回老娘偏心眼子,叨唠四回妹子不知好赖,打不过人家撒泼耍赖,他听得耳朵动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回头狠狠瞪了眼,媳妇儿才算是消停。 曹大壮一脸的犹豫为难,忍了半天,见老娘把老爹晃得蹲不住了,这才赶紧上前扶住,口中劝导:“娘啊,你就别逼爹了,小妹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沈家媳妇儿……” 自家妹子是个什么德行,曹大壮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成,自家老娘和媳妇儿嘴里说出来的肯定有猫腻,这种当他上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回回以为自家妹子吃了委屈,气的不行,吆喝着打上门去,却是灰头土脸的回家来,这丢人也真是丢够啦! “呸——”村长媳妇儿一听这话儿,气的一口唾到儿子脸上,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窝囊废,跟你老子一个样,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子受委屈,还能咽下这口气儿,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忒个丢人。老娘跟你说,今儿你要是不给你妹子出头,那就得是个窝囊死的。” 曹大壮叫老娘吐沫星子喷了一脸,满脸的张红羞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偏又不敢对老娘反驳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嘟囔:“娘,娘……您看……您这是干啥……” 春花儿躲在门框后头,眼睛死死瞪着村长媳妇,心里头早骂翻了天,这老东西,还是亲儿子,就这么刻薄,可真不是个东西。 忽的,她猛然移开视线,狠狠地瞪着一脸的幸灾乐祸,探出窗户瞧热闹的曹秋萍,真是恨不得上去给这祸害几巴掌。 这个祸头子……这个祸头子……都是一水儿的刻薄东西,眼看着亲哥让骂的狗血喷头的,竟还能笑出来。 村长曹老头皱着眉头,眼皮子一抬,看着儿子缩着脑袋给老妻说的抬不起头,心里头不满又不悦,狠狠把旱烟嘴儿往地上一磕,“碰碰”的声音惊的曹婆子停下话音儿,扭过头一看,瞪眼骂道:“你个老东西,不会轻点,成心吓人不是?” 曹老头豁然站起身子,一双浑浊的老眼严厉的瞪向曹婆子,破口大骂:“闭嘴吧你,安生日子搁不下你?大壮说的对,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去寻人家算账,那两家是个什么来路,你就算不知道,难不成连眼也瞎了?那是平常人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叫人奉承几句连着自个儿是谁都记不得了?就这儿一亩三分地里还不够你横的,见谁都想踩一脚,那也得人家乐意叫你踩,不长眼的东西,远的不说,就今儿这事儿,你敢说是人家理亏?不用问我都能猜到,肯定是萍子去寻人家的麻烦,斗不过人家,反倒让人给收拾了。“曹秋萍叫曹老头一瞪,身子一抖,讪讪的缩回脑袋。 曹老头看着眼珠子不停转,就是不正眼瞧他的老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叫他猜着了,心里一气,胸口一股子闷气涌到嗓子眼,恨恨的点着院子里几人,最后落到曹婆子身上,一脸衰败的叹道:“少作些吧!你那心思收起来吧,不要再糊弄着闺女儿胡思乱想,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咱们自个儿明白,不管武家还是沈家,都不是咱们敢沾惹的,先头沈家媳妇儿叫大儿媳捎回来的话,你们都听过就忘了不成?人家话说的清清楚楚,就是个粗使丫头,咱们萍子也不够格儿,这话你们还不明白,那两家能是个简单的?虽然不知,那样的人家怎么落到咱们这儿,可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看看人家的排场,就该知道不是什么好惹得人家,偏你们一个个的看不见,总想上去寻摸些好处,也不看看自个儿长没长那个脑袋?” 说着,瞥了眼依靠在窗子里,闺女儿一脸不服的脸,曹老头暗叹一声‘造孽’,到底是把闺女儿养坏了,出口的话越发无力,“甭想着占什么好处了?咱们不过是个庄户人家,若是真把人家惹急了,咱们一家子还不够人家收拾的?” 曹婆子脸色变了几变,到底听进去几分,眼中显出几分怕意,可一抬眼,正好撞见春花儿嘴角那抹笑意,好像嘲讽她一般,脑子一热,曹婆子梗着脖子,叫嚷道:“你说的吓人,可能叫咱闺女凭白吞下这口恶气不成?咱们人多势众,唬他们一唬,他们才几个人?说不得就能叫他们认下亲事儿,你也说他们都是有来头的,咱闺女儿往后可不就享啊——……” 突然,“啪”的一声响,曹老头收回胳膊,垂下的手臂微微发抖。 只是想着沈家汉子当着他的面儿徒手砍断一颗水桶粗的树,他刚有点儿后悔的心重又收了回去。 老婆子是个胆大的,要是不压下她,迟早要惹出大祸的。 春花儿一双指甲从木门上划过,发出刺啦的声响,春花儿满脸的兴奋,咬着嘴唇吸着气儿,一眨不眨的看着院子里,心里头咚咚直跳,看着曹婆子头发散乱坐在地上,从肚子往上,一股子的热气直蹿上脑门儿。 该!老东西也有今天—— 曹婆子跌在地上,捂着脸,愣住了,她叫老头子一巴掌扇到地上了? 老头子可是从没舍得跟她动过手,年轻时候没有,临老了老头子对他动手了…… 曹婆子脑子一片空白,再顾不得想其他,一大片一大片的委屈辛酸占满了胸口,脑袋木然的往院子里几人挨个看过去,瞅着老头子无动于衷的模样儿,曹婆子脑子一热,眼睛一瞪,“嗷呜”一声,一下子攒起来,冲着曹老头张牙舞爪的冲过去,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我不活了,你个老货儿,老娘跟你拼了……” 第103章 童子尿 曹老头顶着一脸的血印子,硬是把疯魔一般的草婆子锁在屋子里,对着全家人,严词呵斥,不许再沾惹沈武两家。 沉香还在家等着曹家人寻上门,好叫他练练手,见人总是不来,丧气的很。 沈敬重见了哭笑不得,把弓箭塞进沉香怀中,笑着道:“你不是想要上山么?走吧,今儿天不错,说不得会有所收获。” 沉香一下子把曹家人抛到脑后,一蹦三尺高,兴奋的仰着小脸儿,冲着沈敬重,笑的欢快,“真的?” 沈敬重笑着点点头,耐心的交待: “自然是真的,不过须得先把孩子安顿好,咱们上山怕得有一日功夫才能下来,圆儿一人也不知能不能行?” 尤其他闺女儿和儿子,个顶个的难缠,! 沉香还当是什么,笑的得意,道:“这个呀,不拍,我早做好了打算,宝儿贝儿如今也都七八个月,该是断奶了,我叫圆儿煮了些奶糊糊,喂他们也是成的。” 沈敬重对孩子们宝贝儿的很,生怕有个闪失不好养活,先就不给孩子们起大名了,沉香无奈,只能先叫个小名儿,哥哥叫宝儿,妹妹叫贝儿。 沈敬重一听,自家孩子的口粮叫他们亲娘给断了,眉头就皱起来,满是不乐意,道:“孩子还小,不若……”再吃些时候吧! 到底是个男子,沈敬重不好说的这么直白。 沉香撇嘴,一遇见孩子的事儿,这男人脑子就跟长了个坑儿似的,“不早了,孩子快周岁了,只是吃、奶、,倒不如吃些蔬菜糊糊,小米糊糊……,那些东西看着粗糙,却是实在养人,对孩子们身子也好。” 说罢,看男人还是一副“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儿子闺女吃所以狡辩胡扯”的皱着眉头,不由犯了个白眼儿,索性不理会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一摆手,下来决断,“女人孩子的事儿,你们男人不懂,就这么着,听我的没错。” 沈敬重:……好吧,看来他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就……这么着吧! 沉香细细的再三跟圆儿交待一通,回头冲着宝儿贝儿亲啊亲的好一会儿,临走时候,顺便给连臭臭都非要一块儿的兄妹俩换了尿布,洗干净屁屁,这才背着弓箭,意气风发的冲着后山迈进…… 沈敬重看着先头一步三跳的女人:…… 沉香回头埋怨,掐腰道: “快呀,还是个爷们儿磨磨唧唧的,等上山天都黑了。” 沈敬重:……让个比爷们儿还好爽不羁的女人说教,这种感脚真是……真是新鲜哟! 两人说笑着上了山,山底下,表面上各种藐视,实际却时刻注意着邻居动向的云氏早在瞅见那丫头背着弓箭,一身短打的出门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趴在窗边儿,瞪大眼睛,盯了好半晌,愣是不见半个人影,再一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俩人身上缠的麻绳,心头八卦之火迅猛升起,眼里头的兴奋烫的她一脸的光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了里屋,好似无意的走到武华身边儿,磨磨蹭蹭的坐下,倒了杯茶推到武华跟前,眼角瞥了眼锤头看书毫无所觉的武华,垂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张张嘴,欲言又止,弄了好几回,偏倚在炕上的武华就跟没察觉到这人一般,云氏重重的咳了两声,见武华还是没个反应,眼中不由生出恼怒来,终是试探着开口道:“爷,我刚正烧水呢,一抬眼的功夫,就见隔壁院子里沈兄弟和沉香妹子往门外走,还都是一身短打打扮,他们夫妻出门,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圆儿看着两个孩子,我想着,也不知圆儿看不看的过来?” 武华这才慢腾腾的瞥了眼云氏,他不傻,自然知道云氏这是给沉香上眼药,一个女人,不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竟大大咧咧的跟着男人出门,留下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可不就是不妥的很。 可是…… 武华掀了一页书,不紧不慢的说道: “淳风跟我说过,趁着这几日天好,上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猎些野物儿,备些往后吃用,弟妹功夫在身,于他是个不错的帮手,他们夫妻这才齐齐上山,依照他们夫妻的性子,他们寻来的野物,定会分出好些给咱们家,既然你有心,不若帮衬一把,给弟妹照看孩子吧,也算尽了尽心,不然,咱们总是得淳风夫妻的好处,到底于心难安。” 云氏:……我没有难安,也不想跟那丫头看孩子呀! 云氏憋气的抬眼,正要委婉拒绝,一抬眼正好对上武华波澜不惊的眼眸,顿了顿,竟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我,我这就去。” 浑浑噩噩的走出门,满不情愿的抱起嗷嗷哭嚎的孩子,云氏脸都绿了。 圆儿一边儿做着针线,一边偷瞄着云氏,一眼又一眼,眼里全都是胆战心惊。 话说自家姐姐和这位,那可不是一个不怎么和睦可以说得的哟! 屋里就这么俩人,眼珠子一眼一眼这么瞥啊瞥,的便是瞎子也有个知觉了。 云氏瞧着圆儿防备万分的眼神儿,心里头那叫一个气哟!心说,我弄不了沉香那丫头,还弄不了你不成,眼睛微眯,神情微肃,就在圆儿又一次防狼似的眼神儿瞥过去时候,沉声开口道:“开什么呢?我还能把宝儿贝尔抱坏了不成?我好心帮忙,瞧着你可是不乐意的很,怎么,这也是秦沉香的意思?” 沈敬重她是不敢掰扯,可后院里头的事儿,拿话说道,就算这丫头告状,就不信沈敬重有那个脸寻她算账? 总得要点儿脸不是! 圆儿垂着头,一脸的怯怯,说出口的话却是半点儿不软,“您多想了,我天生就是操心的性子,宝儿贝儿爱动弹,尤其这会子会爬了,一会儿看不住,就生怕孩子掉炕,我这心里总是提着,若是哪里教您不舒坦了,您多担待。“云氏眉角一跳,看着炕头上拽着她衣裳做乌龟状的宝儿,一口闷气到了嗓子眼,却又不得不咽了下去,望着含着小拳头咧着小嘴流口水的贝儿,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冷冷的瞥了眼圆儿,“你倒是会说话。” 说罢,一心照看着俩宝贝,再不乐意搭理这讨人厌的丫头啦。 说来,她实在讨厌秦沉香那个阴人都不带眨眼的丫头,可对着这俩宝贝儿,虽说生他们的亲娘实在不讨喜,可谁让这俩宝贝儿实在喜人的慌。 不光是她相公,就是她,一看见这俩儿,那气是怎么也生不出来。 也真是奇了怪啦。 若不然,谁乐意没事找事,上杆子寻俩吃奶的娃,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啊! 临到天黑时候,云氏喂着俩孩子吃了奶糊糊,哄着孩子睡着,站起来,直了直身子,往门外看了眼,不满的抱怨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姐姐心真够大的,俩孩子是不是她生的?”怎么跟后妈似的,到底是个狠心的,就这么把孩子扔在家里,一点儿不带挂念的。 圆儿缩着脖子,死不搭腔,只闷头往灶房里忙活。 找茬儿没人搭腔,云氏也是觉得无趣的很,连着说教的乐趣都没有了,捶着胳膊晃晃悠悠的走到门边儿,一天都闷在屋里,趁着空闲功夫,到外头吸两口空气散散。 谁知刚到门边儿,手还没挨到门栓上,“咣当”的一声,门叫人从外头踹开。 云氏瞪大眼,捂着脸,仇人似的瞪着门口,这要命的,刚才若不是自个儿见机跑得快,说不得就得要破相了吧! 这死丫头…… 沉香一马当先,满脸笑意的走在前头,那张脸一看就是心情非常的好。 把肩上的猎物一把撂倒门口,背上的,腰上的都留到外头,只提了两只兔子进门,随手丢给圆儿,笑的那叫一个欢快,“去,给收拾了。就当咱们今儿晚上添菜了。” “哎!”圆儿眉开眼笑,往灶房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沉香使眼色,“姐姐,今儿多亏了云嫂子,宝儿贝儿那个闹腾劲儿……云嫂子不带让我帮把手的,再那么利索啦。“沉香顺着眼神儿望向云氏,看着云氏一脸的别扭,沉香笑的真诚,“嫂子受累了,也是巧了,今儿上山收获不错,嫂子家里那份,一会儿咱们就给送过去,天也不早了,嫂子忙了一天,晚上就在家里用罢,省的开火也是费劲儿。” 说罢,冲着门外头沈敬重喊了声,去隔壁叫武华来吃饭,也不管云氏乐不乐意,笑呵呵的拽着云氏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姐俩那叫一个亲热,不知道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云氏嘴巴张了又张,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当然了,这死丫头,估摸着就算是说出来也不怎么管用,这死丫头从没把她的话当成话来听! 想想就够气闷的, 不过—— 闻着灶房里传出来的丝丝香味,云氏心绪渐平,好吧,虽然这死丫头不招惹待见,可到底手艺还是能见人的,她勉为其难就留下吧! 正想着,忽然觉得手下一片濡湿,云氏疑惑的看去,就见个小喷壶朝天洒水,云氏顿时明白自个手心那股子湿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心里就忍不住一颤,身子一僵,腮帮子肌肉颤了颤,一声尖叫吐口而出,“快,快来人呀——!” 第104章 抓贼 “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哈哈……“沈敬重转身,看着趴在炕上,捶的一拳又一拳,笑的肩膀都抖个不停。 沈敬重无奈,笑着摇头,道: “你行了吧,这都笑了多长时间了,差不多就成了,笑话看了就算了。” 都把云氏羞的连饭没吃闷头就跑了,这会子连孩子都睡了,还没完呢! 沉香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的吐出来,脸上一团红晕,仍留着片片笑意,“还说我呢,合着你们没看笑话似的,咱们且不说,我看就武华笑的欢了,也真是奇了,你说云氏也算是真喜欢咱们宝儿贝儿,这一整天的,也是不辞辛苦,可你说,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憷童子尿呢,她生的长子如今可都六岁了,当娘的还能怕这噗……哈哈,笑死我了……哈哈……” 说着,好容易撑起的身子又一下子趴回到炕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儿乐呵。 沈敬重:……好吧,你笑够了咱们再聊! 好一通闹腾,沉香两人才歇息不提。 秋冬的夜里,冷意伴着凛冽的北风,冷的人忍不住打哆嗦。 村里的小道上,一道人影弯着腰,缩着肩膀,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绕着沈家门外鳟了好几圈,又闷着头仔细往门里看着,听了半晌的动静,见什么声响都没有,这才偷偷的推开篱笆门。 枝干划在土地上,发出轻轻的刺啦的声响,人影并不在意,这样的距离,屋里人压根儿听不到动静。 几乎就在同时,偏屋炕上内侧,面朝着墙里,侧着身子的沉香猛然睁开眼睛,耳朵尖儿动了动,眼神沉静下来。 这灵敏的过了头的五感,沉香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一点儿点儿的好或者坏,到了她这里,就跟放大了好多倍一样,外头那人的动静自以为小到不做估计,可到了沉香耳中,那真是跟敲门没什么差别了。 默默的吐了口气,暗自腹诽一通,外头那人真是好狗胆,手肘往后捅了捅,搁在沉香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男人沙哑慵懒的声音贴着沉香耳边儿,好似不经意的划过,透着刚睡醒的惺忪,问道:“怎么了?这天儿还早呢?” 沉香犯了个白眼儿,身子翻了个个儿,两人面对面,沉香没好气的戳了戳男人的下巴,一脑门的郁气,“当然早了,要不是趁着天儿早,人家还怎么来咱们家门里?”都不带打声招呼的,恶客哟! 沈敬重随意面容猛然肃整起来,眼睛迸出一股子杀气,却是将沉香环在怀中,口气诱哄,“没事儿,没事儿,你歇着,不过是个讨人厌的老鼠,我去赶走就是。” 说着就要起身。 穿好衣裳转身想要跟沉香嘱咐两句,一抬头,沈敬重勾着嘴角,无奈的想要叹气,炕上沉香早穿好了衣裳,这会子正撅着屁股炕角里往外拿弓箭,冲着他呲牙乐呢,那叫一个精神哟! “闲着没事儿做了几枝小木箭,本来想着以后给儿子留着玩儿,呵呵……正好,今儿夜里先试试罢。“沈敬重:…… 把被子围着俩宝贝儿围了个严严实实,沉香脚步轻快走在前头,眼看着到了门口,沈敬重快步上前,一把把沉香拉回自个儿怀中,满是无奈的道:“别弄死啊!” 看着沉香一步三跳那个欢喜劲儿哟!沈敬重真是服了。 沉香不耐烦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说了是木头的,射不死人的,放心好了。” 顶多半死不活,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呀! 沈敬重张了张嘴,终是摇了摇头,勾着嘴角,宠溺的看着前头满是兴奋的人影,小心的护在沉香左右,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外头的人影弓着身子,毫无所觉的正费劲巴拉的拽着一只袍子往外头扯,一点儿没觉出后头两双眼睛正盯着他。 人影累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儿,偏手上半点儿劲儿不愿意卸下,正累的满头大汗,一脸潮红,忽的耳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声响,悠悠问道:”可累了吧?“ 人影很是赞同的点点头,脑子没多想,已然脱口而出,“可不是,累死我了,这玩意儿可是分量不小。” “那你歇歇呗?” 人影摇头,“可不成,这东西还是弄回家里才放心,要不然,叫沈家发现东西丢……” 声音戛然而止,人影身形忽的顿住,脑子空白一片,脖子咔吃咔吃的木木的转过来,眼皮子一抬,蒙了。 明晃晃的箭头正冲着他脸,天太黑,手拿弓箭的人看不清什么样子,只能看见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泛着银光,看的他心里一冷,腿筋一转,小腿肚子一软,一下子摊在地上。 “妈呀——” 屋子里重新燃起烛火,圆儿也穿衣起身,从热着的炉火上倒了两杯羊奶,递给炕上并排坐着的沉香和沈敬重。 然后,自个儿立在沉香身边儿,一脸厌恶的斜睨着五花大绑跪在屋子中间的人,细细的来回打量。 干巴瘦的男人,四五十岁模样儿,头发乱糟糟的,耷拉着的三角眼称的整个人贼眉鼠眼,一瞧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真伤眼…… 默默的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炕上坐着的两人。 有沈敬重在,自是不用沉香开口。两人交换了眼色,沈敬重一口干了热腾腾的羊奶,舒了口气,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这么说,你是村长曹家的内弟,曹老太太是你亲姐,今儿你来这么一遭,也是你亲姐说我这儿有好东西,想着寻摸些回自个儿家,这也是你亲姐曹老太太的意思?“这人真是个孬的,抓了人还没张口问,这人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到了个干干净净。 王老二脑子跟捣蒜似的,不住点头,“是,是,您说的对,都对,是我大姐说的,你家里……有好东西,您下山,下山时候弄得那些个,我姐都看见了,她跟我说了,沈家初来乍到道,这乡里乡亲的,弄个些许东西,你们也,也不敢说什么,我姐还说,还说,反正你们是从后山林子里逮住的东西,这林子挨着村里,里头东西也该是村里的,打来的东西合该给村里人分了才对,我这,我这就拿一点儿,怎么也得是应当应分……” 沉香放下笔,看着墨迹未干的纸面,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 又看了遍,暗自点点头,把纸张递给沈敬重,回头望着地下那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儿,浑身一颤,移开目光,可是把她恶心的够呛。 这么点儿胆子,还想来偷东西? 沈敬重面无表情时候就跟阴着脸没什么差别,眼皮子懒懒一掀,“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可是当真。” 王老二哭的那叫一个痛了,他是真怕呀,他亲眼看见那巴掌大小的箭射出去竟是直直插在树干上,哎呦个老天爷呀,那要是打在他身上,可不得把命给丢了。 王老二被自个儿脑子里想像的场景吓得一哆嗦,“是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沈敬重,“当着你亲姐的面儿,你也敢这么说?不会到时候改口吧。”】王老二一吸溜鼻子,死命摇头,“不会,不,是不敢,我不敢,真不敢,打死都不敢。” 沈敬重满意的点点头,弹了弹纸张,轻描淡写的道:“既然如此,那……画个押罢。” 王老二压根没怎么挺清楚,又死命的点头,“哎,哎,画,画,您说什么我都应了,您可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第105章 婆媳开撕 曹老头拘谨的搓搓手,眼角瞥了眼角落里死狗一般摊成一团的小舅子,心里头知道定是这杀千刀的小舅子惹出天大的祸事儿来了。、紧挨着曹老头的曹大壮,一脸的欲言又止,一会儿看看曹老头,一会儿又看看自个儿舅舅,转着脑袋来回的看,可就是不敢抬头望前头那一身阴冷的男人身上看去,心里头忐忑半晌,终于鼓着一股气气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炕桌另一边儿气质文雅的男人。 这男人他知道,是,是小妹看上的,娘也看上啦。! 小妹看上人家长得好看,跟个白面书生一样,死活非要嫁给人家,就是当个平妻也乐意,可人家不要,愣是看不上小妹。 为着这个,娘生了好大的气,小妹也是撒泼打滚,闹了一通,可不能行还是不能行。 想到这儿,曹大壮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那人一眼,眉眼温润,还别说,还真是好看的紧,难怪小妹死活非要跟人家。 嗯……可怎么瞧着,这人跟庙上供着的佛像一般,好看归好看,就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要是近了,就……忍不住打颤! 曹大壮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样,不知道自个儿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过了一遍,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左脚换右脚,这沈家,他从没来过,这是头一回,可就这么站着,站在那俩人跟前,怎么这么让人难受呢! 浑身的不自在! 哦……还有,舅舅,舅舅这是干什么啦? 沈家怎么就绑着舅舅?看着王老二浑身直打颤,头都不敢抬,身子一动不动,曹大壮眼睛里满是关切,舅舅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鼻孔朝天的模样儿,沈家这是……舅舅这是吓着了吧! 曹大壮心里头过了两回,脚下悄悄的往曹老头身边儿挪了挪,拽了拽曹老头的衣裳角儿,小声道:“爹,舅舅,我舅他好像不好。” 曹老头“啪”的一下子把儿子的手拍过去,狠狠地瞪了曹大壮一眼,没眼色的东西,不好?能好了才怪! 斜眼瞥了眼没干过一回好事儿的小舅子,曹老头心里把自家婆子骂了三百回,还不解气。 自从叫沈家叫了来,又见了小舅子,他心里就明白今儿这事儿跟自家老婆子撇不开关系。 前些天家里女人才跟沈家媳妇儿闹了别扭,这才消停几天,小舅子就让人家给逮住了,这里头要说没自家老婆子的干系,他敢把自个儿脑袋扯下来当球踢。 这都静了好一会儿了,只这么闷着不成个事儿,曹老头一咬牙,抬头看着前头两个男人,强扯着嘴角,开口道;“沈家兄弟,你看……” 总得有个章程吧! 总是这么僵着不成事儿啊! 沈敬重同武华对视一眼,武华手里握着热腾腾的羊奶,抿了口,舒坦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弟妹给羊奶里加了什么东西,煮出来的味道没了膻味,反而多了一股子清香,着实爽口的很。 他身子不怎么好,近来整日里离不了这个。 似是不经意的往底下瞥了眼,武华收回视线,只做不知。今儿他也就是凑热闹来的。 沈敬重并无废话,只把王老二偷摸着干的事儿说了遍儿,末了把口供给曹老头看了,淡淡的说道:“曹大爷,您也看见了,沈武两家初来乍到,却是真心实意想要在咱们这儿安家落户的,往日里咱们也算是和睦,怎么……今儿这一出,这贼人说是曹大娘的意思,你看,可是咱们哪里惹得大娘不快,若是有,您尽管说来,只这么偷偷摸摸的是个什么道理?” 曹老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一张老脸烧得通红,吭吭哧哧,“沈家兄弟,看,看你说的,这事儿……这事儿是我那老婆子的不是,沈兄弟,你大人有大量,且饶过这一回罢?” 曹老头不识字,这大半辈子却不是白活的,口供上头的字他看不明白,可那个红彤彤的手印他看的一清二楚,这玩意儿可是个要命的,若是……若是沈家不乐意,值告到官府,他这个不成器的小舅子可是要吃官司吃牢饭的。 看见这东西,曹老头脑子里赚了一圈,脑门都出汗了——吓得。 沈家这一手,显见是不像善了了。个死老婆子,真是吃饱了撑的。 曹老头眼皮耷拉着,肚子里满满的都是闷气,闷得他嗓子眼疼的厉害。 曹大壮看自家老爹一脸的苦恼为难,想了想,步子往前挪了半寸,头抬了抬,也不敢看那俩人,只直直盯着炕桌腿儿,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却是小声的不得了,“沈,沈兄弟……我知道我舅舅这事儿干的不地道,你看,能不能……能不能,我……我替他赔罪,我给你家干活抵债,只当替我舅舅赔罪,你看,看成不成?” 曹大壮知道自个儿不是个聪明的,他脑子笨,也也知道道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偷东西这事儿说到天边儿也是他舅舅不占理。 更别说偷人家冬天储存的肉——那得是多金贵的东西,但凡村里人家,家里有个一条,过年也美得不行,他舅舅偷沈家的肉,就是打个半死,也没什么可说的。 曹大壮动了动脖子,一直低着脑袋,他脖子僵的厉害,要是有人去他家偷肉,他肯定下死手—— 说到底,不怨人家沈家,是舅舅自作自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头儿不过转瞬之间,沈敬重听了这话,倒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曹大壮打量起来,八尺的汉子,到底是壮实的很,国字脸,眼睛里透出一股子憨实来。 武华暗自点点头,明辨是非,不会不管不顾只偏着自家亲娘,只这一点,倒还是不错! 曹老头正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是好,他小舅子是个滚刀肉,王家就只剩下他一个,整日里靠着自家老婆子接济,说什么都只嬉皮笑脸的,可过后该是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他气急了想揍一顿,老婆子哭天抹泪的,就是拦着不让,这下子可好了,这回可是惹了大祸了。 至于儿子说的什么,曹老头脑子里嗡嗡直响,压根儿没听清楚。 曹大壮小心的偏头看了老爹一眼,见老爹只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还以为老爹也赞成他这么干,心里有了底气,深吸口气,抬着脑子,憋得一脸通红,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沈兄弟,您……您看这么着成不成?” 他有一把子力气,就能干到沈兄弟满意为止,只要沈兄弟能饶了他舅舅—— 这回曹老头听见了,他倒是不乐意自己儿子为那么个滚刀肉顶罪,可说到底是他家里人惹得祸,沈家又不是好惹得,想了想,曹老头满不情愿的点头,道:“可不是,沈家兄弟,大壮说的,你要是同意,就让他抵罪成不?” 这下子,沈敬重真是来兴趣了,还么见过上杆子顶事儿的,一挑眉,问道:“曹大爷,看来你待着小舅子比自个儿亲儿子还亲呢?可真是仗义。” 曹老头脸色发青,呵呵笑着,难看的不得了,心里却是恨死了小舅子和惹事儿的老婆子,打定主意回家一定好好收拾一顿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婆子。 曹大壮摸着脑子,一脸的疑惑,不知道沈兄弟这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张张嘴,又想问,不妨沈敬重视线一转,看着曹大壮,笑道:“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也罢,就按你说的办罢。不过——下不为例。” 说罢,顿了下,又饶有意味的看向曹老头,眼中满是戏谑,道:“曹大爷勿怪,今儿我多说一句,你这小舅子偷鸡摸狗的性子,我瞧着他那身手可不是生的,显是常干这些见不得的事儿罢。今儿我家看在大爷儿子一片孝心的份上儿饶了他,可往后再惹了旁的事儿,旁的人,也不知曹大爷舍不舍得让您儿子替着卖命去填?” 曹老头听得身子打颤,牙咬得嘎吱嘎吱响,他也怕呀! 曹大壮倒是没想这么多,只不住的谢沈敬重,最后拉着不知道想什么的曹老头回了家,直到进了家门,一碗热水灌下肚子,曹老头打了个嗝,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打眼一看,那杀千刀的王老二正抖着二郎腿喝着汤,一旁曹婆子正急急忙忙的端着一碗面递给王老二,一边儿道:“我打了个鸡蛋呢,趁热赶紧吃,哎哟,兄弟,可是受罪啦,沈家可真不是个东西,不是没拿成么,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曹老头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死命捶着胸口,好容易缓过气来,长长出了口气儿,指着曹婆子手直发抖,咬牙切齿,”你个死老婆子,我一辈子的脸面……曹家的脸,都让你兄弟给丢了,你还有脸嚷嚷?” 曹婆子闻言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儿,却是示意兄弟赶紧吃。 她是不敢顶嘴了,死老头子可是才愿意把她放出屋子没几天呢! 一旁的春花儿听着曹大壮吭吭哧哧的把事儿说了一遍儿,紧挨着拽了拽男人的胳膊,小声问道:“人领回来,这事儿就算了了,沈家愿意?” 她可是吃过亏,沈家媳妇儿姓秦的那个,可不是个善茬儿,会这么好说话。 曹大壮攥着拳头,抿着嘴,看看哧溜哧溜吃的香的王老二,又看了眼一脸灰白的曹老头,结结巴巴的道:“愿,愿意,都说好了,我去给沈家干活,算是替舅舅赔罪,他家就不再追究舅舅偷肉的事儿。” “什么?”春花儿忽然尖着嗓子叫出声,惊的曹婆子身子一抖,没好气的瞪了春花儿一眼,嚷道:“号丧呢,你是诚心想吓死我?” 春花儿火气更大,插着腰回瞪过去,声音更大,吼道:“我可不敢吓您,可我看您是想害死你亲儿子,你兄弟惹得祸,凭什么叫我家大壮去顶罪,今儿我倒是要问问,我家大壮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曹婆子:”说的啥胡话?“”哼!“春花儿吐沫横飞的把大壮的话学了一遍儿,末了怒气冲冲的骂道:“……你兄弟偷鸡摸狗,叫人逮了,凭啥叫我家大壮去赔罪,就为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你要害死大壮呀!爹都说了好几回,不让招惹姓沈的,你兄弟倒好,专门去偷人家的肉,这不是要结仇?按咱们这儿的说头儿,就算打死也是活该,这下可好,我家大壮招谁惹谁了,凭啥给你兄弟擦屁股?姓王的惹得祸,凭啥叫咱姓曹的去赔罪嗷——”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曹婆子一个巴掌抡圆了扇到春花儿脸上,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春花眼睛发红,真是气疯了,捂着脸恨恨的瞪着曹婆子,咬着牙,一下子扑过去,撕扯着吼道:“你打死我,打死我,不过了……” 曹老头脸色铁青,手抖的不成样子,忽的,狠狠把碗往地上一摔,屋子里骤然一静,只剩下曹老头的嘶哑的声音扯着脖子道:“都闭嘴——” 第106章 反客为主 曹家一通鸡飞狗跳,好容易平静下来,趁着第一场大雪降下的时候,沉香从沈敬重那儿听了个消息。 五十多岁的曹老头,梅开二度,娶了邻村给亡夫守家里十来年寡的刘寡妇,正正经经的娶进门,明明白白的当了曹婆子口中费尽心思巴望着给闺女儿说亲的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平妻。 就是平妻,两头大,一进门曹老头就让刘氏掌了权,可是把跳脚怒骂的曹婆子撇到一边儿,当起了家。 本来闹得正热闹,这下子曹婆子也没了心思关照她那不成器的弟弟王老二,只一门心思的盯着新进门的狐狸精,生怕刘氏把曹老头笼络住,再没了自个儿的立足之地。 就这么着,连着王老二也没了正经娘舅的待遇,没人理他——没工夫来着,春花儿见势撺掇着刘氏把王老二撵了出去。 自打知晓自己男人要给沈家当苦力,她心里肺里满是不忿和怨气,尤其对着罪魁祸首——曹婆子和王老二,她恨得咬牙切齿,自刘氏进门开始,俩人遍合着伙儿的挤兑曹婆子,正好跟曹秋萍母女两个势均力敌,斗得不可开交。 自家门里事儿都屡不清,外头更是没空打旁人的主意了。就好比——沈家。 曹大壮倒是个汉子,说话算话,说是给沈家做活儿替自家舅舅赔罪,每日天一亮,把家里的事儿花个把时辰忙活完,就一头大汗的往沈家赶。 既然说定的事儿,沈敬重倒也同曹大壮分说明白,曹大壮给沈家做活,也不必每日都来,可沈家有忙活的事儿,曹大壮得随叫随到,满打满算,干够八十天就算两清。 曹大壮那是没什么说的,他不爱懂什么脑筋,只看沈家兄弟怎么说就怎么干,再说沈家的条件,他想了想,也没觉得过分儿,反而觉得沈家实在善心的很,这下雪的天儿,能干的事儿可是没多少,这还不是按时辰算,他算是占了便宜了。 这话他跟沈敬重实话实说了一遍儿,沈敬重笑了笑,道:“就这么办罢。” 说完,指着才弄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野物,交代着曹大壮,道:“把这些都收拾喽,皮子放一块儿,正好置两床被子。“曹大壮大致扫了眼,指着地上的几只雪兔,同沈敬重道:“这个毛色好,做衣裳足够了,当被子可惜了。” 到底是靠着后山,一眼看见是个什么东西,这雪兔,浑身毛色雪白,很是漂亮,可就是难逮的很,谁家里头给闺女儿弄个雪兔毛做衣裳领子做嫁妆,可是叫人羡慕的很。 说完,又指着两只狐狸,接着道: “这个做皮子的手艺,我倒是会,沈兄弟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把这些都给弄好了,你看成不成?” 当然没有不好的。 沈敬重真是不会干这个,原先还想着拿银子请人做好了,不想竟还有意外收获,不由得,看着曹大壮得目光更加和善了些,笑着拍了拍曹大壮得肩膀,笑的那叫一个和气,“成啊,交给你了,大壮。” “哎,你就放心吧。” 被人信任的感觉那叫一个舒坦,曹大壮有心干事儿,见此更是笑得一脸爽快。 看着曹大壮忙活,沈敬重也不乐意站在那儿碍事儿,转身进了屋子,一抬头就看见沉香呲着牙哼笑,“哼哼,见着人家有用,立马改口,叫的那叫一个亲近哟!” 沈敬重面不改色的从沉香身边儿走过,接过圆儿手中的小木碗,拿着小木勺一勺喂儿子,一勺喂闺女儿,那叫一个细心耐心哟! 没人理会,这戏就唱不下去了,沉香又是哼哼两声,拿过另一个小木碗,揽过闺女儿专心喂起来,还不忘跟沈敬重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别让人亏了。” 沈敬重漫不经心的应道:“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频繁的上山下山,拉回来的野物一股脑的交给曹大壮处置。 要说这曹大壮也是个能成事儿的,他心里自有本账儿,沈家的事儿,他在沈家干了什么,不论谁问那都一个字不露,就是媳妇儿儿春花儿跟他打听,他也只是摇头,问的多了就急的瞪眼骂人,骂了几次,春花儿也是不敢问了,更不用说是旁人啦! 八十天的日子实则没多长,到了最后一天,沈敬重叫出要回家的曹大壮,把半只狍子丢到曹大壮肩膀上,淡淡的说道:“过年时候,给家里添个菜。” 说罢,不管曹大壮急急忙忙的往回送,只挥手关门,“好走,不送。” 说罢,转身就走,再不管后头如何叫喊呼唤。 本来是想给一只的,看后来想了想,到底不妥当,村里人都瞄着她们呢,给的多了,反而不好,索性也就是个意思,就这么着罢! 三个月的时间,雪越下越大,等到过年时候,出门那雪都快到膝盖了,若是不扫屋顶,怕是得把屋子给压塌喽! 幸好,沈武两家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早先修房子时候,早将这一点儿考虑了进去。 沉香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屋顶,插着腰,洋洋得意,十分敬佩当初自个儿的先见之明,“哎哟,哎呦,怎么能这么聪明?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啧啧,真是没法子呀!哈哈——” 圆儿疑惑的从她身边儿经过,顺嘴问了句,“姐姐,您说谁呀?” 沉香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往自个脸前一指,鼻孔朝天,“我!” 圆儿:……”哦!“ 说罢,垂着脑袋过去了。 沉香瘪嘴:……这是哪个意思?哪个意思?哪个——? “喂,你哦个什么劲儿,哦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儿。” 沈敬重看了会儿,不禁失笑,拉着沉香往屋里回,实在不好这么丢人啦,”她能有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你问一句,她答一句,随口应得话,不值当你气一回。“他也难啊!总不好说人家没夸沉香,人家都不对吧! 这种没什么道理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再者,他的小女人这么个样子,傻了三四天了,每天都这么来一回,他也实在是够了。 有人泼泼冷水,其实挺好的! 可越是实话越不能这么说呀,沈敬重费劲巴拉的哄着闹脾气的小女人,“你不是说想养狗么?我到县上打听了,跟人家订好了,这两天就去取回来,咱们就在前头屋里给狗搭窝,你看好不好?” 沉香噘着嘴,眼珠子转了转,倒是回了话, “好吧!”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家里几人都闲下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可到小年夜那日,看着家里来的这俩不速之客,沉香僵硬着嘴角,怎么也弯不了。 沈敬重往日军中的袍泽前来拜访,同沈敬重叙旧,沉香作为当家的女人自是该准备一桌席面的。 ——来看望沈敬重的青年叫陈凌,是往日沈敬重麾下校尉,既得这时还能来看望沈敬重,沉香不得不道一句有心了。 可问题是,问题是,你来就来吧,你带着你妹子作甚?带着妹子就罢了,你妹子眼珠子都不转的盯着我男人作甚? 好吧,你看就看了,还时不时的扭头朝着我翻白眼儿作甚?哎哟哟……你以为你眼里鄙视的目光我瞅不见不是? 真是,真是……忒放肆啦! 沉香笑眯眯的,却是眉眼阴沉的盯着这位名叫陈水灵,而却是长得很是水灵的一张英武打扮的女子,心里头那股子闷气加酸气,一阵高过一阵,冲的她嘴里都是一股子酸味儿。 偏打着帮忙的名义实则看笑话的云氏,手里有一茬儿没一茬儿摘着菜,一边儿饶有兴致的冲着沉香,笑道:“这位陈姑娘,真真是人如其名,长得可真是水灵,沉香啊,你说是不是?” 一副看笑话儿的嘴脸,半点儿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眼神很是险恶。 沉香抡着菜刀,“咚”的一声闷响,砍在案板上,神情阴沉。 别人毫不掩饰的觊觎自个儿男人,偏自己还得巴巴的给人做饭,这种感脚真是憋屈啊有木有! 往外头看了眼,转头冲着云氏,皮笑肉不笑,道:“嫂子看着好,那就是好呗。” 看着好,你给自个儿男人带回去呗! 话里意思真是再明白不过,云氏脸上笑意一僵,随即嬉笑如常,拜这死丫头所赐,她的脸皮也算是练出来了,云氏暗暗腹诽一通近墨者赤的学了沉香的厚脸皮,面上仍是笑的温和,“看弟妹说的,我看着好,也得看人家觉不觉得好,兴许陈姑娘只能看见淳风的好,再顾不得旁人呢!” 她又不是瞎的,这种事儿她们这些人谁没碰见过,一个眼神儿就心知肚明的事儿,更何况这位陈姑娘眼神灼热,再看不明白的才是傻子呢! 陈水灵显见是一心巴望着沈敬重,瞧着模样儿,也是打算来个贫贱相依呢! 左右着急的不是她。 云氏笑的温柔又和气。 沉香深吸口气儿,慢慢的吐出来,冲着云氏扯了扯面皮,转儿低着脑袋,眯着眼憋着气菜刀挥的声声作响,把案板当成沈敬重的脸,我剁剁剁剁剁—— 云氏冷不丁听了声响,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张着嘴,心里恨得不行,这死丫头,震得她耳膜生疼。 晚上做好了饭,端上桌,武华云氏也一块在家里用饭。 见着满桌子的菜,一股子香儿带着酸味儿直冲鼻子里,武华带着温润的笑意,满桌子的扫了一圈,最后戏谑的瞥了眼沈敬重,悠然收回目光。 家里打翻了醋瓶子,淳风可是有的说了! 沈敬重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眼中笑意盎然,无奈的瞥了沉香,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儿,心里头好笑,又觉得好似一股子蜜糖一般,甜儿进了心里。 陈凌眼中闪过疑惑,却并没有多话,只当是沈家人偏好口味儿如此。 只是陈水灵却是满心的不满,她早听兄长说了不知多少回沈国公,今日一见当真是一表人才,英武非凡,她心里跳的厉害,如今看着一身温柔性子的沉香,只觉得她小家子气的很,一点儿配不上国公爷,脑中更是想起兄长说起过国公爷的喜好,不由不满的开口,直冲着沉香,道:“怎么都是酸的呀?国公爷口味儿重,喜食辣,这你都不知道?” 第107章 夜半哭嚎 桌上本就不怎么热闹,这一句话一出,可是倒好,一下子静下来,好几双眼睛停在陈水灵的脸上,瞅着一脸的有理,而后默不作声的移开,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沉香心里头本就泛酸呢!她自个儿还忍着没想找事儿,倒不曾想事儿找到她头上来了,叫人这么不客气的问到脸上,她要是还能装孙子那才有鬼啦! 陈凌早在陈水灵话音刚落时候,心里头惊的一跳,一转眼看着妹妹的模样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这般不给秦夫人面子,实在不妥。故而,他忙打圆场,笑着张嘴,还没来及说出口,不想便听得一道声音响起,悠悠的道:“陈姑娘怕是不知,我家爷儿就爱这味儿。” 说着,便将酸大于甜的排骨夹了块儿到沈敬重碗中,抿着嘴笑了笑,温柔的催促,道:“快尝尝,看味道怎样?” 在沉香满是威胁的目光下,沈敬重飞快的吃进嘴里,吐出个小骨头,朝着沉香点头,笑道:“挺好。“ 沉香笑的眯眼,“合你口味不?” 沈敬重失笑,从善如流的点头,“往后还照这味儿做。” 说罢,再没废话,闷头吃饭,两碗饭就着一整盘糖醋排骨吃了个干净,用实际行动证明自个儿真是爱的不行。 陈水灵看的干瞪眼,几次三番给沈敬重夹菜都让中间坐着的圆儿给挡了,她又急又气,瞪着圆儿,一脸的不乐意。 一旁的陈凌从头看到尾,脸上尴尬的不行,拉了妹妹几回,无奈陈水灵一心只在沈敬重身上,半点儿不错察觉兄长的心思,倒是陈凌心里发急,动作大了些,让武华看了个正着,陈凌不由脸热,垂着眼,只看着眼前头的菜,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顿饭吃的很是火光闪耀,噼里啪啦的电闪火星在沉香和陈水灵之间闪个不停。 客人来了夜里总得留宿,本来这也没什么可眼瞅着个居心不良的人,还往屋里带,那就是个傻的啦! 是以,对于陈家兄妹住宿问题,很成了个问题。 沉香一把拽着云氏,笑道: “嫂子,家里吃的还得够吧?那个雪兔肉,最是鲜美,又是滋补,你和武大哥都可吃得。你那里若是用完了,知会一声,我这儿再去寻摸些。” 云氏一下子让沉香的热情洋溢弄蒙了,反应过来后,不由好笑,想要拒绝,可到底摇不了头,尤其武华最是爱吃雪兔肉,若是有配菜,连着饭都能多吃一碗,偏那东西难逮的很,她若是想要,也只得从沉香这里得来,思来想去,所很不情愿,到底是明白沉香的意思,顺着她的意思,笑着客气,道:“这多不好意思?” 这就明白了!沉香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道:“那有什么,咱们是什么关系,我这儿还留了两只,都是处置好了得,一会儿嫂子带回去就是。” 云氏点头,“那我就多谢妹妹了。” 顿了顿,随即话音一转,朝着一边儿巴巴往沈敬重边上挤,却总是插不上话的陈水灵,道:“陈姑娘,陈姑娘!” “啊?” 陈水灵叫陈凌暗地里掐了一把,回过神来,不情不愿的扭过头,眼睛仍是直直的盯着沈敬重那里,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您有事儿?” 云氏也是愣了,看着陈水灵一脸“你别惹我没见我不耐烦呢,没空理你”的表情,不由又气又笑,怎么到了这儿,竟是一个两个的不拿她当回事儿,沉香也就罢了,她拿她没办法,可这陈水灵算是个什么东西? 心里存了气,云氏半点儿不显,是和蔼非常的耐心问道:“陈姑娘远道而来,如今天色不早,该是累了罢。按理本该沉香来照料着,只是我这妹妹还有两个将将满周岁的孩子儿,怕是无暇多顾,沈家屋子也是不够,倒是不如我那里宽敞,一会儿陈姑娘随我过去,现成的客房,才算不委屈陈姑娘。” 至于陈凌,自有沈敬重照料,云氏再不乐意多管闲事儿,陈水灵一人已是她看在两只雪兔的面儿上,不得不为之。 陈水灵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心里的却只有那一句“无暇多顾!”,顿时眼睛一亮。 嘴角一弯,对着沉香露出自进门头一个微笑,热切的道:“夫人劳碌,我瞧着十分不忍,不如今夜我留在这儿,给夫人帮把手吧。“沉香只想呵呵她一脸:…… 她看起来像是个傻子的么? 白痴——! 云氏被人忽视,心生不悦,也是陈凌并没有将云氏的身份儿告知,故而陈水灵不拿睁眼看人。 沉香皮笑肉不笑,“不用了,陈姑娘自个儿歇着就是。” 云氏眼底一片冷意,面上却是一片和睦,仍是温软的笑着,道:“陈姑娘好心,咱们都知道,只是再没有让客人忙活儿的道理。”说着,往外头看了眼,道:“现下时辰不早了,陈姑娘随我去吧。” 说罢,并不给陈水灵推辞的机会,立时站起身,走到武华身边儿,道:“爷,时辰不早了,陈姑娘也是累了,我先带着她回去。” 三个男人停下话音,武华点头,道: “去吧,好生招待着,我一会儿就回。” 陈凌赶忙起身,冲着云氏一礼,谢道:“劳您费心。” 云氏还礼,“陈公子客气了。” 又同武华打了个招呼,转身温柔的拉起陈水灵的手,看似轻巧实则牢牢抓住,嘴里不停的问东问西,只绕的陈水灵晕晕乎乎,频频回头,身影却渐渐消失在门口。 到底是天色不早了,沉香和圆儿去偏屋里哄着宝儿贝儿,等着给俩孩子喂饱睡着,沈敬重才掀开帘子进来,走到炕边儿上,挨个看了看孩子,手指轻轻摸了摸闺女儿和儿子握着的小拳头,半晌才直起身子,笑着冲沉香道:“孩子们没闹吧?” 沉香答了一句,“没,孩子们都是好性子,只要吃饱,挨着时辰换尿布,统没有哭过几回,今儿也是,吃饱了哄了没一会儿就睡了。” 说完,问起其他,道:“那个陈凌,你是怎么安排的?” 沈敬重道:“西厢房不是空着么?叫他去那儿歇着了。” 沉香一听,瞪眼,“这就歇着了?那屋子可是一直没住过人,冷着呢!连个炭盆子都没有,还有被子,也是阴凉的厉害,你就这么给人撂那儿啦?” 心可真大! 虽说她特不待见一双眼死盯着沈敬重的陈水灵,可一码归一码,不能慢待陈凌啊,人家大老远来,怎么说着心意也是难得! 沈敬重笑:“我都跟他说了,他个大男人,能冷到哪儿去?冻个一半天的也没什么。” 听你瞎扯! 真叫人这么干了,等着人回去不定怎么戳她脊梁骨呢~待客不成,就是家里女人不行,这黑锅她可是不背! 沉香白了沈敬重一眼,惹来男人低沉轻笑,沉香闷气,下手狠狠掐了一把,这才掀了帘子出屋,叫着圆儿,交代道:“烧个炭盆子,给西厢房送去,咱们前些日子不是刚烤了几床被子,把那没用过的新的拿两床到西厢房,嗯,算了,咱们一块儿吧,总得把炕烧起来,再弄壶热水热着,等着夜里渴了没处寻摸,对了,羊奶热一碗送过去,暖着身子才好入睡不是……” 沉香絮絮叨叨的,一边儿叨唠着圆儿,自个儿也是忙得团团转儿,圆儿哪受得了沉香为着个臭男人忙活,更别说那臭男人的妹子还想着挖沉香的墙角,一把抢过沉香手中的被子,一边儿冲外头走,一边儿飞快,道:“你别去了,我一人就成,西厢房里东西都是现成的,烧炕也就是个顺手的额事儿,不值当俩人都去,你歇着吧,就一会儿的事儿,我去就成。”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人早就到了门外了。 沉香笑着嘟囔了句,“腿脚倒是利索。”顿了下,转身往灶房里烧水去了。 她们总也得擦洗一番才好。 等圆儿忙活回来,沉香早兑好了热水,冲着圆儿点下巴,道:“诺,给你弄好了,赶紧洗洗睡吧,今儿忙活一天了,明儿还得早起呢,都得咱们家开火呢。” 圆儿:“哎。” 沉香转身,提着水盆,往屋里去了。 大约一盏茶的时辰,屋子里歇了灯。 万籁俱寂,夜色冷寂。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隐隐有鼾声响起。 屋子的大门口忽的有了动静,只听轻轻的吱呀一声,,门口渐渐开了个缝,一道纤细人影现出身形,随着门开了一人宽的缝儿,来人探着脑袋往里一看,见着没人,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直起身子,脚步抬起,往里一迈,落定—— 蓦然——“妈呀!!——~~” 第108章 自找没脸 一声破音尖叫响彻屋顶,凄厉无比,月光顺着开着的缝隙照进门前,只见门口半步距离,正放着一个木盆,里头袅袅热气飘然而起,竟是一盆滚烫的热水。 此时,地上水星四溅,木盆叫人慌乱中踢到一旁,只余尖细的嗓音伴着哭嚎,跳脚个不停。 偏屋里,沉香放下水壶,长出一口气,嘿嘿笑个不停,却是无声。 炕上,沈敬重偏着身子,拄着脑袋,弯着嘴角,眼中满是戏谑,只作口型,朝着沉香道:“接下来怎么办?” 总不能把人撇到那儿不管吧! 沉香插着腰,一步一晃,一脸的幸灾乐祸,笑得见牙不见眼,“你看着孩子,不用管,我出去会会她。” 谁让她心术不正呢,该—— 外头屋里早点亮了烛火,圆儿手脚利索,早穿戴整齐,提着木棍奔到门口,一脸的戒备在看到屋子抱着脚乱跳乱嚎的人,闷闷的出了口气儿,身子一放松,放下木棍,身子微斜,拄着木棍,一脸的轻蔑,没好气儿的嘲讽道:“哟——这不是陈姑娘么?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鬼吼鬼叫,您这般模样儿,是个什么道儿道儿?” 陈水灵疼的眼泪乱彪,一脸的扭曲,顾不得雅不雅的,踢了鞋子,脱了袜子,低头一看,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半只脚掌都红了,密密麻麻的一片水泡,可真是要疼死她啦! 咬着嘴唇,吸着气儿,陈水灵冲着圆儿叫喊,“看什么看?没见我伤着了,赶紧端盆凉水来,快点儿,你聋了?听见没有,快点儿。” 妈妈呀,可是疼死疼死啦! 圆儿好整以暇,身形纹丝不动,不急不慌,只当疯狗乱叫,还特有心情的冲着陈水灵呵呵一笑,乐道:“陈姑娘别叫了,这大半夜的,陈姑娘这把嗓音,啧啧,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里闹鬼呢?” 明明实在武家夜宿,可大半夜的在沈家屋里踢了热水,要说这里头没有鬼,鬼都不信呢! 至于端来凉水,呵呵,等着吧! 贼心不死,可不就是应当受这一劫么? 更何况——圆儿眼角一瞥,地上一滩水上断断续续冒着热气,可想而知,刚才那脚往里头一踩,啧啧,那可怎叫一个……呵呵! 圆儿光是想想,浑身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角禁不住抽抽。 陈水灵见不得旁人这副幸灾乐祸,尤其是看她笑话的模样儿,心里发怒,顺手抄起桌上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狠狠地冲着圆儿砸过去,骂道:“都是你们害我,你们想害死我,都是你,你们!我的脚废了,废了——“恶狠狠地瞪着圆儿,说着,说着,陈水灵悲从心来,捂着脸痛哭出声。一边儿哭一边儿还不忘念叨着有人害她。 自然,这个她,除了秦沉香不作他想。 屋子里闹的这般大动静,西厢房里住着的陈凌就算是睡成死猪一样,也让给吵醒了,听着吵嚷声不由觉得十分耳熟,心思忽的清明,顿时记起这是自家妹妹的哭声,心里一紧,腰板一紧,从炕上跳起来,披上衣裳,就往外头跑去。 陈凌前脚进了屋门,还没来及多说什么,后脚云氏并武华跨进门槛儿,云氏皱眉看着屋里情形,眼风划过陈水灵肿胀的跟猪蹄似的脚掌,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了然,随即嘲讽一笑,轻轻而过,一派关怀口吻,道:“这是怎么了?陈姑娘,你不是在……怎么到这儿来了?” 明知故问,这是明知故问! 陈水灵哭声戛然而止,随即声调一声高过一声,她心虚啊,委屈啊,又恨一群人来巴巴的看她的热闹,没一个解围的,叫她连个台阶下都没有! 哭了半天就是不愿让人问出这句话来,可这云氏一进门,就,就问了出来,全然不顾她的脸面。 陈水灵暗暗咬牙,一会儿恨秦沉香狠毒心黑,一会儿恨云氏没个眼色,说话不过脑子,给她难堪,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真是忙的不成! 就在这时,一旁的立着的陈凌把陈水灵上下打量一遍,半跪下来,想要碰又不好碰,心疼的不得了,好容易得空插上话,满脸的心疼,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烫成这样?水灵啊,水灵,怎么烫的这是?” 说着,手里倒是没闲着,从桌子上茶壶里倒了放冷的水,顺手从不知那儿的地儿摸了块儿巾子,浸湿了,敷在陈水灵的脚上。 陈水灵嘶嘶叫着疼,一脸的委屈,抬头望偏屋门口瞧了眼,没见着想看的人,不由委屈的瘪瘪嘴,包着满眼的泪花,哽咽道:“疼死了,哥~~!” 至于陈凌问的前半句,陈水灵只当成没听到,她没法儿答呀,身处这地儿,真是不能说,说什么都不占理。 这伤挨得也太亏了! 陈水灵想着,又是一串泪珠子掉落。万般委屈只化作一个字,吐出口,“哥——!” 陈凌听着妹妹的声音,心里真是难受的不行,再顾不得其他,只手忙脚乱,急的不知该怎么好,只慌得一脑门儿汗转着找药。 圆儿看着翻了个白眼儿,自作自受,她真是半点儿同情心都生不出来。 就在这时,沉香掀开帘子走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递给陈凌个白瓷的小瓶子,淡淡的道:“把水泡挑破,药粉洒上去,三两天就能恢复了。” 陈凌感激非常,“多谢夫人。” 沉香摇了摇头,默默的走到一边儿,招呼着武华夫妻坐到炕上,轻声朝着云氏夫妻两人,道:“都这会儿了,既然起来了,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罢。炉子上热着骨头汤,冲几碗热汤面,只当宵夜吧。” 不说还不觉得,让沉香这么一说,哎,别说,肚子里还真有些空空荡荡的,刚才外头吸了冷气儿,要是有碗热的吃,倒真是不错。 看着武华和云氏点了点头应下,沉香不忘跟圆儿交待:“炕柜上头小青菜长得差不多了,得有三寸,你掐一些,过水烫了,放汤面里头,添几分清爽味儿。“圆儿收起木棍,清脆应道: “哎,我这就去。” 沉香转头冲云氏两口子,道:“刚孩子惊吓住了,我家爷儿哄着呢,我这就叫他去。” 本来想着自个儿解决了,不想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沈敬重再不出来也不是个事儿。心里头又记了陈水灵一笔,沉香掀开帘子进偏屋了。 沈敬重一转头,见着沉香,竖着食指,示意沉香静声。 低头轻轻拍着闺女儿,贝儿吧咂吧咂小嘴儿,捏着小拳头放在小脸儿边儿上,瞧着可人的紧。 沉香探头看了眼兀自睡的香甜的儿子,挨到沈敬重耳边,小声道:“哄好了?” 她可是没说谎,陈水灵那一嗓子,可是把她闺女儿吓得睁眼一惊,至于儿子,倒是丝毫不受影响,那叫一个安然稳重,换句话说,那就是只要睡不够,谁都甭想叫醒小爷他~~—— 沈敬重点了点头,细心的给孩子们盖好被子,这才起身,拉着沉香往外走,一边儿低声道:“张着嘴儿想哭呢,我瞧着不好赶紧抱起来悠了两圈,拍了拍,闺女儿这才满意,又睡上了。” 沉香回头看了眼,扭脸冲着沈敬重呲牙,“脚烫成猪蹄了,估摸着一两天的才能消肿,敢不敢跟我打赌,她指定赖在咱们家,借着伤装可怜。” 沈敬重可不敢这时候摸老虎屁股,尤其是——母老虎,只表情淡淡,若无其事,“不打,这跟我可没干系,你要是不耐烦见她,咱们打发了就是。”说着,想着闺女儿刚才小眉头皱着,心底一阵心疼,不悦道:“她是哪根儿葱儿?只得为她费神,你多分些心思照看孩子,这大半夜的,孩子都不能睡个好觉?” 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的不满,沉香听得眼睛乌溜溜的瞪着溜圆儿,嘴巴鼓了鼓,愣是说不出话来。 好吧,她也是长了见识,没见过罪魁祸首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训人的?是旁人想来挖她墙角好不啦? 就她发愣这会儿子功夫,沈敬重已经率先走出去了,沉香掀开帘子,就听到外头陈水灵娇滴滴的声音,道:“……不知是谁在门口放了盆滚烫的热水,我一时不查,踩了个正着,国公爷,你可得替我做主?” 沉香撇撇嘴,就听沈敬重冷着声音,淡淡道:“云嫂子不是安排着你住在武家?我家门口放的水盆,你是怎么踩到的,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我家门口作甚?” 沉香眼睛放光,默不作声的走到沈敬重身边儿,挨着他坐下,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俱都一脸尴尬陈家兄妹,心里头默默的给自己男人竖起大拇指! 爷们—— 第109章 没走成 一通闹腾,陈水灵终还是留了下来,却是仍住到武家里去,当然了,是让陈凌背着去的,毕竟拄着一根猪蹄子也不好走路不是! 沈敬重一番话全然没给陈水灵留下半点儿脸面,大伙儿都清楚的事儿,不过是面上多了层遮羞布罢了。 可如今倒好,这层遮羞布让人撕开,还是陈水灵心心念念的国公爷,心里头那股子委屈难过劲儿都别提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啦! 无言以对啊! 当然,从头看到尾的陈凌也是没脸的很,心里头弄了清楚,脸上红的跟什么似的,瞧着比陈水灵还心虚尴尬呢! 倒栽葱似的一把把陈水灵背在肩上,冲着众人说了句,“她烫糊涂了,我先送她回去。” 便飞快的夺门而出,步子跑的就跟飞一样。 自己妹妹这般没脸没皮的,他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也看不下去啦! 虽说他们这儿风俗对女子宽容许多,可当着人家正经媳妇儿的面,一派媚眼情丝,这哪儿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儿该有的模样儿?、、若是让娘看见,定是要好一顿揍,铁定跑不掉的。 没了碍眼的人,圆儿时间卡的刚刚好,热气腾腾的热汤面端了上来,沉香帮着搁好碗筷,招呼着武华和云氏,道:“赶紧的,趁热吃。” 白色的汤水,软软的面条刚好掩住汤面,上头压了个荷包鸡蛋,三四根绿油油的小青菜,看着真是可人的紧! 沉香不忘同圆儿道: “给陈公子那儿也送去。” 当然,至于陈水灵,还是算了。 想来她忙着脚疼委屈,是没什么胃口的罢! 圆儿飞快的应了声,转身进了灶房,端着个托盘,碗上头盖得严严实实,脚步利索的推开门出去了。 武华看着汤面,不禁称奇,“弟妹好心思,现下这个时节,还能见着鲜嫩的东西,着实不易。” 云氏低着头,挑了一筷子,放到嘴里,虽然不曾说什么话,可到底心里不得不承认,现在这季节,青菜什么的,到底是稀罕的很。 这死丫头,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当然了,夸奖的话,云氏是说不出口的,只是手里筷子动个不停。 沉香抿嘴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弄着玩儿的,先前让我家爷带了些种子回来,想着一冬天的总是吃腌菜,也是没意思的很,就胡乱试了试,也是运气好,竟然长了出来,虽说才到三寸,可平日里时不时加个菜什么的,也是不错。“好吧,其实她得意的很,就是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眼角一下一下往上挑,看的一旁沈敬重好笑不已。 难为小女人这么能忍! 外头,陈凌所住的西厢房里,断断续续的抽啼声,不住夹杂着女子喊疼声音,男人的哄劝声,圆儿撇撇嘴,抬手敲门。 扬声叫道:“陈公子,我来给你送汤面了。” 门内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房门打来,陈凌笑容尴尬,道:“麻烦圆儿姑娘了。” “不麻烦!”圆儿一张笑脸,眼睛咪咪起来,一脸的天真,说着越过陈凌进了屋子。 好吧,她就是来看一看陈水灵有多惨!放下托盘,转眼间不经意一瞥,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跟红烧猪蹄一样,嗯,这样她就安心啦。 陈水灵一脸的晦气,探头往桌上一看,不满的瞪着圆儿,“怎么只有一碗?没见这屋里两个人么?” 圆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面上笑嘻嘻的,乐呵呵的说道:“我想着陈水灵只顾着又疼又哭,怕是没胃口。这才只送了陈公子的份儿,怎么?陈姑娘想吃?” 陈水灵张嘴,还没来及说些什么,圆儿已是飞快的接着说道:“哎呀,真是不巧,做的面都用完了,陈姑娘忍忍吧,左右没多久就天亮了,一会儿吃早饭也使得。” 说罢,并不看陈水灵瞬间变得难看之极的脸色,笑呵呵的出了门,还不忘贴心的关上门,临走时还不忘往里头探着脑袋,道了句,“知道陈姑娘伤了脚,只是还请小声些,姑娘这一嗓子,可是把我家宝儿贝儿吓坏了,姑娘好歹积点儿德吧,不然大半夜的门口放热水怎么就烫着姑娘了。““啪”的一声,门一下子关住了。 陈水灵捂着脑袋,哭着叫喊,“哥——,你看她,你看她,她们,都欺负我,你快替我出气呀,快替我出气啊!” “闭嘴!”陈凌沉声呵道。 揉着额角,陈凌也是让妹妹的无知给气的不知该怎么好了。 “水灵,明天一早咱们就起程回家,你好好歇着吧。” 不能再留下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妹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都是让爹给惯出来的,可到这儿,谁认识她这个陈家的大小姐? 更不用说,那屋子的几人,没人会吃水灵这一套,弄不好,连着他们一家子都得吃挂落! “不要,我不走。”陈水灵一听要走,顿时慌得不顾上其他,只飞快的摇着头,叫嚷道:“我,我脚烫伤了,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走?哥,哥——“陈水灵眼神闪烁,楚楚可怜,急忙的找着借口,“还有,还有,外头天那么冷我要是这么走上一路,脚都废了。哥,你忍心看着我成了拐子么?” 陈凌犹豫了,却是不好下决断,只心烦意乱的留下一句,“你别管了,不早了,你就睡这儿吧,走不走的,只管听我的就是。” 说罢,转身往外头。 “哥,你——” 看着陈凌忽然转身过来,陈水灵还以为陈凌改主意不走了,顿时喜上眉梢,不曾想陈凌走到桌边儿,端起面碗,二话不说,扭头大步离去。 “你,哼————” 陈水灵狠狠地砸了几下炕,咬着嘴唇,委屈的往炕上一趟,捂着脸兀自难受。 一干人吃了汤面,到底是半夜,不好多留,武华并云氏回了自个儿家里,至于陈凌,还是圆儿瞧着他缩在门口实在不成样子,真挨到天明,人怕都得冻傻了。 这才不甘不愿的给给东厢房收拾起来,帮着陈凌把炕烧起来,又拿了被子,顶着陈凌一脸笑呵呵的感激模样儿,无语至极的离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儿,她心里再是不满,想要迁怒发火,对着这么个男人也是说不出来。 “圆儿姑娘,麻烦你了,时辰不早,你趁着这会儿功夫,还能歇一会儿。” 圆儿:…… 走到门口,圆儿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转过身,一脸的严肃,诚恳道:“陈公子,按理说我是不该多嘴的,可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我家爷和夫人,琴瑟和鸣,十分要好,她们中间再插不下旁人的,陈姑娘的心思,指定不成,不说我家夫人,就是爷也容不下的。您,您劝劝陈姑娘,既然不成,何必自找没趣。要知道,您和陈姑娘来这儿,爷和夫人高兴得不得了,我说这些,完全是我自个儿一点儿想头,要是我哪句话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陈凌黑线:……合着先后左右你都说完了,我还能怎么着? “圆儿姑娘的话,我记住了,回头会好好劝劝水灵的。我妹妹性子娇气的很,得罪姑娘之处,我替她给姑娘赔罪,还望姑娘莫放在心上。” 这圆脸姑娘刚才对着水灵的模样儿,显见是有了意见,陈凌心知肚明,不得不为自家妹子往回找补。 陈凌拱手弯腰,圆儿吓得一下子跳开,蹦得老高,拍着胸口瞪着眼睛,心道,你跟我这一套是想折我的寿哟! “不敢,不敢,您千万别,陈姑娘没得罪我。”纯属是我看不惯你妹子而已。 陈凌看着一脸见鬼表情的圆儿,无奈的好笑,“这就好。”人家不接招,他还能怎么办? 如今的姑娘,都这么难缠不成? 圆儿警惕的瞪着陈凌,想着沉香的交代,飞快的说道:“对了,刚才爷和夫人见你忙着,就让我跟公子说一声,陈姑娘伤了脚,不好赶路,这几日外头雪下的不小,不宜赶路。公子和陈姑娘安心住下罢,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另,我家爷还说,他还有事儿须得公子去办,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公子且住下再详谈。” 陈凌心底慰贴,知道这是国公爷不忍他为难,这才让圆脸姑娘说了这些话,当下眼中划过激动,笑着应道:“都听国公爷的,多谢姑娘传话。” 圆儿:……一句一谢的,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哦,没什么,应当的,公子歇着吧,我这就走了。” 说罢,转身飞快出门,一溜烟儿的跑了个没影。 第110章 打脸啪啪啪 外头,大雪漫天,足足漫过人的膝盖,圆儿轻轻把窗子开了个缝儿,一股子冷气儿夹杂着雪花迎着脸上砸过来,冰冰凉凉的,还有丝丝疼儿呢! 往外头瞄了眼,圆儿就把窗子关了个严严实实,回头冲着半躺在炕上,细细看着盆子里打量的沉香,道:“雪下了小半个月,一直没停,眼瞅着这都要过年了,他们该不会还得留在这儿过年吧!” 圆儿一脸的“真是烦死她了”的表情,这个她,自然是陈水灵了,至于那个们——陈凌,呵呵,有个词儿叫无妄之灾来着! 刚留了客,过了一天,又是一夜之后,漫天变成一片白色,睡一觉醒来,竟是巴掌大的冰雹裹着雪从天而降,没半天的功夫,就把人的脚脖子埋的严严实实。 更不用说外头有人行走,弄个不好,老天不待见儿,对着脑袋这么一下子,一条命怕是得交代到一半儿。 便是马车也是不成了。 这下子,养伤的时日一下子从几天延长到几十天,眼下看来,恐还得往后拖不知多少日子。 沉香心里也不怎么高兴,可到底不好显出来,只朝着圆儿道:“左右人都要留下来的,咱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可别露出来,本来留客是件好事儿,一通忙活,费工费力的,最后要是落下了个里外不是人,那才是傻子呢。” 圆儿坐到沉香对面,从绣篮子里拿出个小衣裳开始缝领口,闻言点点头,笑着应道:“我知道的,您放心吧。我是听看不惯那是陈姑娘的,可谁让人家有个好哥哥,实在会做人的很,便是陈姑娘有哪里不好,使个脾气儿什么的,陈公子立马就给往回找补,弄得我连发火都不好意思呢!” 说着,圆儿郁闷的吐出口气儿,道: “就说前儿吧,陈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开口说什么嘴里没味儿,总是腌菜啊肉的什么,油腻的很,不如青菜鲜嫩可口,叫嚷着叫我给她炒盘青菜吃,哎哟——她这话听得我心里气的慌,还炒青菜?她还真敢要,咱们这屋子里好容易弄出来的,统共炒了也不过两盘儿不到的量,这还是为着宝儿贝儿弄个菜糊糊吃,或是众人尝个鲜罢。“圆儿越说越是来气儿,拍着胸口,冲着沉香吐槽:“我就跟陈姑娘说,不成,东西不够,不能这么弄。可陈姑娘不依,还拿她那脚说事儿,哎——她那脚,您是知道的,本来早该好的,可陈姑娘闲不住啊,每回刚好一点儿,陈姑娘就单脚蹦着往爷儿身边儿来,这冷冷热热的,再加上脚下不稳跌倒的,这伤好好坏坏的,总是好不完。也就是这几日,又是不疼了,将将能走动了,这就有腾出闲心寻摸着闹事儿呢!” “我跟陈姑娘说呀,您这脚是脚的事儿,跟您嘴里吃的什么可是不相干,就是有相干的,要说吃了猪蹄什么的额,以形补形,也不是不成,这个咱也没少给做着吃不是?倒是不曾听说过,还有脚烫伤了吃小青菜补得,您说是吧?” 沉香抖着肩膀,闷声笑个不停,直摆摆手,示意圆儿不用管她,叫她继续说就是,她可是知道这段日子圆儿也是憋的很了,圆儿狠狠喘了口气儿,接着道: “哎呦嘿,您可不知道,我可是长见识了。什么叫黑白颠倒,只看陈姑娘就明白了,人家一听我这么一说,愣是捂着脸干嚎啊,那嚎的声儿叫一个大呀!一口一个‘你们都欺负我,连口菜都不舍得让我吃,可真是刻薄,国公爷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我叫你们害的伤了脚,受了好些日的罪,你们不说赔罪,竟是连口吃的都不让我顺口,我要让国公爷评评理,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哎哟——咳咳……” 圆儿拍了下炕桌,灌了杯茶润了润嗓子。 沉香抖着肩膀,拿着帕子抹眼泪儿,她笑的不能自已,弯着嘴角怎么都合不拢……乐的! 圆儿掐着嗓子,吊着眉梢眼角,翘着莲花指儿,学着陈水灵那股子劲儿,还真是惟妙惟肖,像的不能再像啦! 沉香抬手轻轻拍着动了动的贝儿,给宝儿的小被子往上提了提,冲着圆儿,道;“小点声儿。” 顿了下,接着道:“后来呢?” 好吧,她还是很好奇的怎么办,哈哈~~—— “哦!”圆儿探着脑袋往看上看了眼,声音下调了八度,却是接着道:“陈姑娘要告状,我再没有拦着的道理,可谁让我心善呢,不忍陈姑娘再得爷的冷眼,就好声好气的劝她,最好别去,不然爷要是知道陈姑娘嘴馋到非要跟宝儿贝儿抢口粮,爷肯定忍不住抽死她。陈姑娘不信,说我诓骗她,还说是咱们怕她在爷跟前露脸,我跟陈姑娘说,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说旁的,就冲着姑娘你一张口,味儿直窜有一里地,是人就忍不了,更别说爷了——熏都熏死了。“陈水灵有口臭,这毛病一直也治不好,往常都用大夫开的含香片嘴里含一颗顶一日,可出门做客,又受伤又下雪滞留的,这药带的不够,用完了,这不好宣之于口的毛病,随着陈姑娘一张口—— 人尽皆知啦! “噗嗤——哈哈哈……” 沉香弯下腰,乐的不行,笑的肚子疼,还得顾忌着孩子,压着声音儿,更显得抖的厉害。 自打把陈水灵看的透透儿的,沉香知道这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至多不过恶心恶心她,再者一双孩子学会爬了,正是闹腾的时候,沉香忙活开来,也没功夫搭理陈水灵。 倒是圆儿因着送饭什么的,倒是不少打交道,这才有了这许多事儿。 沉香先前只知道圆儿同陈水灵斗得欢,具体如何不得而知,如今听圆儿一说,自是乐不可支! 这日子,有了乐子,才有趣不是! “噗,哼——” 外头传来一声轻笑,沉香和圆儿抬头望去,便见云氏掀开帘子进来,一脸的笑意未散,眼风一瞥看上睡得香甜的宝儿贝儿,声音低着,饶有意味的说道:“我道外头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原来你们两个在这儿说悄悄话儿呢,看你们乐的,说的什么,也叫我听听。” 对于不是自家靠山,又是以不怎么美好友好开头的人,沉香的态度那就很是本真了,暗自撇撇嘴,掏出个靶镜,递过去,笑眯眯的应道:“您看看你那眼角,笑纹都没散呢,刚才在外头可是笑的过瘾吧,都听了个满场,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哼,真当沉香姑娘的五感是吃干饭的,早知道你在外头了好不好,扶着墙笑的身子都颤了,好不乐呵,还装个什么装? 没劲儿! 云氏眼中闪过一抹尴尬,转瞬即逝,却是抬手轻轻一挥,把沉香的递出去的手往边上一推,自个儿很是自来熟的坐下,冲着沉香,不怀好意,却是一副关切模样儿,道:“弟妹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即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这样的关系,有些知心话儿,我就忍不住想跟弟妹说说,不知弟妹可乐意听?“一听就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沉香暗暗腹诽,面上的不显,只不轻不淡的道:“您想说就说,听不听的就是我的事儿了,当然了,要是您觉得不好说什么的,还是别开口了罢,省的伤和气。” 当然,她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和气”这两个字来着! 云氏一噎,却是不愿放弃好容易踩沉香一脚的机会,就是出出气也行啊!故而,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只笑着道:“我听着仿佛是陈姑娘还不死心,想着见淳风不是?” 见沉香垂着眼皮,针线不停,云氏兀自继续道:“要我说,陈姑娘行事虽有些不妥,可到底一片真心,真心难得,弟妹一人又要照看孩子,又要照顾淳风,吃力不说,累的连我都忍不住心疼,哎——按说,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沉香你不也是……咳” 你也不是做妾来的么?怎么还容不得旁人啦? 陈想掀起眼皮看了云氏一眼,眼眸黑沉沉的。云氏心底一惊,立时住了嘴,换了别的话头,含含糊糊道:“……将心比心,沉香,你也大度些,陈姑娘性子直爽,你若是容了她,有她帮衬着,你也好松快松快不是?” 圆儿圆圆的脸儿憋的通红,正要张嘴为沉香鸣不平,沉香从桌子底下,按住圆儿,眼睛直直盯着云氏,眼眸慢慢的眯起来,直瞅的云氏脸上笑意将要龟裂,这才勾起唇角,悠悠一笑,慢吞吞的开口,一字一句,道:“嫂子这般想,我就放心了。” 而后,再云氏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里,笑意猛然璀璨,“嫂子还不知道罢,陈凌前几日出门,就是往路上接染侧妃的车架呢,这真是巧了不是,嫂子才想着有人分忧才好,染侧妃这就来了,也是染侧妃舍不得殿下,算着日子,怕是后日就该到了,嫂子再忙两日,等来了新人,嫂子可不就是轻省了?” “什么?” 满意的看着云氏满脸惊恐,随即愤恨的目光,沉香笑着微微点头,眯着眼满是欢喜,道:“看把嫂子欢喜的,有了染侧妃照顾殿下,嫂子可是如意了。嫂子这么个大度的人,想来这会儿已经喜不自胜,要赶着回去给染侧妃收拾屋子的吧?毕竟——嫂子,是这么大度又贤惠的人儿啊?” 第111章 我不笨啊 热闹没看成,倒是自个儿惹来一身骚。 得知沉香说出的话并不是诓骗她,云氏身心不定,再生不出旁的心思,只心神不宁的回了自个儿家里。 进了家门,看着炕上武华靠在大软枕上,腿上盖的雪兔皮子做的斗篷,神色安泰的垂眸看书,神色淡淡。 云氏深吸口气,轻轻小小的挪动步子,心底百般思量。 她跟着武华来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吃了苦,受了罪,还得时不时受个丫头出身的窝囊气,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可为着往后,为着她的儿子,这些她都咬着牙和着血咽下肚,忍了下来。 她为的什么,还不是以后……可如今,不声不响的,染月华那贱人竟要来分一杯羹,连着沉香那死丫头的都知道了,旁人都知道了,就只她一人,就瞒着她一人……】这,这太欺负人啦! 锤头看着自个儿因沾染了灶火烟气,越发粗糙的手,跟以前细心保养时候,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的,她吃了这些个苦,受的这些个委屈…… 心底一酸,眼圈一红,一颗颗泪珠“啪”的砸落在手背上,渐渐晕开,湿漉漉的,凉丝丝的,就跟她的心一样…… 抽抽涕涕的声音,断断续续,呜呜作响,武华暗暗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云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暗沉下来,默了半响,放下书册,淡淡的开口,道:“刚从沈家回来?” 刚才出门时候,云氏脸上的幸灾乐祸,可是毫不遮掩。 看这幅样子,想来是没得了好处。 不对,应是从没得过好处才对。 武华想不通,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必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到人家眼前,不是自找没趣儿么? 在京城中时,身份尊贵,衣食不缺,他眼中的云氏,温婉端淑,行止有度,处置内宅亦是妥帖,让他满意。 却不想,原来柴米油盐的生活,烟熏火燎的灶事,会将一个端庄方雅的女子磨砺成世俗妇人! 原来,云氏也会妒,会恨,会不愿…… 万千思绪只在转瞬之间,云氏满心的委屈愤恨,听到武华轻描淡写的一问,更添几分委屈,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却是慢慢移到武华身边儿,距她一臂距离,只垂头哭泣,并不答话。 让她说什么的?问为什么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下来,她学会做饭,学会烧水……学会市井粗俗妇人所会的一切,为什么还让染月华来? 难不成,先头一番辛苦,都是她做得白工,在他眼中竟是毫无用处不成? 云氏生怕自个儿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失控的叫嚷出声,她紧紧抿着嘴唇,直到发抖。 武华哪样的人,心思百转,念头一闪而过,心中便已经明了大半。 倒也是,经了这么些次磨砺,便是沈家弟妹的排头,也不会叫云氏如此伤心…… 那么,也就只有那一桩…… “你知道了?” 云氏眼睫微颤,帕子掩下嘴角一抹冷笑,“知道什么?” 现在才打算跟她说个明白么?等她发现了,无可奈何才告诉她? 武华叹息,“我也是知道不久,月华上路走了大半行程,才叫人送信过来,等收到信,人已经快到这儿了,几日前我才知晓,却是来不及阻止了。” 哼,怕是没想过阻止吧! 倘若不然,就是人到了这儿,再撵回去不就是了,染月华这贱妇,既然这么能跑,再回去一趟,又值当什么?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对染月华上心,不舍得罢!~云氏自觉明白武华心里心思,满腹的怨愤,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若不是手心指甲掐破皮肉,钻心的疼叫醒了她,她险些要失态破骂出来。 贱人,都是贱人! 一个个,都不让她好过。 云氏抚着僵硬的嘴角,漫天的愤怒过后,却是无尽的悲哀,她从来都是从容优雅的啊! 若不是为着武华操劳饭食杂事,连着洗衣裳侵凉水的,不过大半年,她都像是老了两三岁一样,云氏几乎能想象染月华见她时候,会是怎样得意? 武华看着云氏沉默半响,终是轻轻抚了抚云氏的肩膀,略带劝慰的道:“你且安心,染氏来这儿已成定局,你的种种辛苦劳累,我都看在眼里,咱们在这儿住了大半年,情分非她人能比,只是你心里亦有有成算才好,往常我只当你不曾适应,任性几分也就算了。往后,你也该收收心,寻回往昔京城那时的心性来,你可明白?” 云氏眼中复杂难辨,这“任性”二字,她心知肚明,不过是敲打她对沉香那丫头,连带着对沈家亦有些许不满。 那时,武华身边儿只有她,也告诫她多次,而她自个儿心中清清楚楚,她一意孤行,仍不改对秦沉香的不满,所依仗的不过是那“独一份儿”罢了! 可如今…… 揪着帕子,云氏眼帘低垂,抽啼声渐渐小声,却是带着些哽咽,点头应道:“我,妾身谨记。” 哪样更要紧,云氏还是清楚的,她是瞧着秦沉香那死丫头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都能混的如鱼得水,一派的舒坦模样儿,很是不顺眼,可比起心里头的碍眼,染氏才是她的大敌。 轻重缓急,她可是丁点儿不会弄差的。 云氏想通了,保证的也格外真心,擦了眼泪,对着武华道:“爷放心罢,我知道了,往常我就是看着,看着沉香妹妹手脚利索,干什么成什么,好像轻巧非常的模样儿,换成我就干不好,笨手笨脚的,我,我心里头就不舒坦,总想着强她一头才好。我,我知不妥当,往后,我再不会如此了。” 至于道歉不道歉的话,云氏实在说不出口,不说每回秦沉香都占得上风,半点儿亏没吃不说,反倒是她总是吃瘪,示好,她能做到,可旁的,想都别想! 明明回回吃亏委屈的都是她呀! 云氏深深吸了口气,决定把秦沉香当成一口浊气,‘呼’的一声,重重的吐出来,搁的远远的,再不想起。 武华望着云氏通红的眼眶,默了半响,终是点点头,“这样便好。把西偏房收拾下,染氏来了,就让她住那儿吧!” 到底是母后看上眼,挑来的太子妃,武华迟疑有之,摇摆有之,最后还是沉下心,打算在看看罢。 他并不指望妻子能如何心中锦绣,只要安安分分的,处置好后宅一亩三分地儿的事儿,就行了。 至少,云氏在之前做的不错,她仅有的愚蠢,也不过是对着秦沉香罢了。 说来,还真是冤家对头呢! 摇摇头,撇开脑海中荒唐的念头。 云氏眼睛发亮,心里头猛然松了些,只说安排到西厢房,却没说让她也挪了屋子,这就是还是她更亲近一层的意思了。 从安家下来,因着屋子里只她二人过活儿,又是夫妻,便都一个屋子里休息,如今来了妾室……任染氏再有什么想头儿,再怎么着也不能厚着脸皮,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儿爬床罢! 想到这儿,云氏应声的很是利索,“哎,爷放心,我会好生收拾妥当得。” …… “又把人气走了?” 沈敬重就着烛火,看着一摞纸张,,口中的话却是对着炕上跟宝儿贝儿互啃手指喷口水的沉香道、沉香忙的很,本来漫不经心,可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瞪眼过去,”没有的事儿,是她没事儿找事儿,想看我的热闹不成,反倒自个儿成了大大的热闹。“沈敬重挑眉,“你跟她说来人的事儿啦?” 沉香点头,“嗯啊!” 沈敬重道:“你不是瞧她不顺眼么?怎么还给她报信儿?” 沉香怀里抱着闹腾的厉害的闺女儿,两只腿夹着睡神转世的儿子,一边儿还不耽误回话,道:“我当时气的慌,就想着压一压她的气焰,想让她明白,要是有空就多琢磨琢磨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儿,甭整日里不错眼儿的瞄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呀,值不值当?真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多看看她男人的女人们,瞧瞧怎么保住自个儿的位置呢?” 沈敬重:“也不知她承不承你的情?” 沉香满不在乎,“我又不是为着叫她承情,这一码归一码的,我跟云氏不对付,是我跟她的事儿,可对着半路跑来摘桃子的人儿,我更瞧着不顺眼——这不地道啊!” 沉香身子晃来晃去的,随着孩子的小劲道,逗的俩孩子咧着小嘴流口水。 “说来云氏这人,也就嘴巴讨厌点儿,真要干什么坏事儿,她还真没对着我出手过,甭管是没机会还是她觉得不必要,至少我跟她说不上什么生死仇敌吧。其实,这些日子,我也看得差不多,她许是京城了憋的狠了,端着架子端惯了,冷不丁遇到我这么个人儿,跟她平日里交往的太太闺秀不一样,什么事儿都直接着来,她猝不及防,引出了些个不好的性子来,这也没什么,日子无趣,斗斗嘴什么的也挺好不是。“沈敬重饶是沉静稳重,也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起身抱过沉香腿上抖的脸上小肥肉乱颤的儿子,小心的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让儿子继续修炼睡神,这才道:“他们家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的,你离着远点儿,看些热闹就成,别掺和进去。” 皇家的女人,手段不知凡几,说不得什么时候小女人就吃了亏,看来,他得看着些个! “我知道,我跟他们家,都是跟着你走的,其实本来也不怎么熟,往后不管是谁,客气着总是没错的。” 沈敬重心思多些,忍不住叮嘱,“多张点儿心眼,别吃亏啊!” 沉香:……原来我在你心里,得有这么笨呀! 第112章 小哥到了 云氏憋足了劲儿,做好了准备,等着染氏到来。 只是,比染氏更早到的却是让沉香惊喜不已的秦沉思。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对她咧开一口白牙,笑咪咪的黑汉子,沉香楞了一瞬,随即瞪大眼睛,猛然蹦起来,欢喜不已,“小哥——” 赶忙将人迎进屋子里,秦沉思脱了厚重的衣裳,毡帽子,圆儿机灵,端来热水,沉香绞了帕子,递给秦沉思。 脸上捂了会儿,秦沉香搁下帕子,长出一口气,笑道:“可是松快了。” 冷不丁见了亲人,沉香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倒了杯热羊奶,往沉思跟前推了推,示意他快喝,一边儿一叠声儿的问道:“小哥,你怎么来了?爹娘好不?大哥他们好不?路上不好走罢,这天儿不好,前些日子还下冰雹子呢,幸好这些日子没了,不然怕是马车顶上也得砸个窟窿呢?” 沉香的大哥秦沉木,到底因着家事儿拖累,不成个气候,女人闹个不休,那还有精神气儿做正事儿?正好趁着沉香出了门子没多久,就卸了差事儿,伺候着秦家二老往南边儿去,帮着秦沉思忙活些商铺往来的事儿,也算是颇有家财了。 是以,沉香才有此一问。 沈敬重一旁听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沉思是个心有成算的,这些年越发老成,却是瞥了眼沈敬重,对着沉香笑道:“看你,这连气儿都不喘的,倒是叫我先回哪句?” 沉香傻笑,“我这不是高兴呢吗!” 沈敬重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这兄妹俩相见,总要说些私密话,故而寒暄一阵,便借口出去,留了秦家兄妹在屋子里说话叙旧。 秦沉思站起,送着沈敬重到门口,见人走的远了,这才转身回来,一抬眼,瞪眼:”他出门,你就这么坐着。”都不知道送一送,这规矩都叫这丫头吃回自个儿肚子里去了罢。 沉香茫然,还坐在炕上,瞪回去,“我不坐着,还躺着不成?” 什么人呢? 多长时间没见面,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耷拉脸,到底是不是亲哥? 看自家妹子噘嘴,还不乐意来着,沉思真是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左右屋子里只他们二人,又没外人,沉思点着沉香,道:“你呀,你说说,他是国公爷,虽说如今时运不济,可往后保不齐如何呢?你既跟着他,自得一心一意,不能心生怨怼啊!” 末了,沉思偷偷摸摸的小声问: “你不会是看着他落魄了,就不上心了,待他敷衍了罢?” 不然,凭着妹子的眼色,不该这么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儿啊,不过,幸好国公爷没放在心上,沉思回忆着沈敬重的神色,拍了拍胸口,放了心。 沉香翻了个白眼儿,看着沉思一脸的“你可不敢这样,就是心里头有什么,也不能面上露出来啊傻妹妹!”的表情,沉香嘴角忍不住抽抽,一把挥开沉思的大脑门儿,道:“胡说什么呢?我跟他好着呢,别瞎想啊,不然哼哼……” 冲着沉思挥了挥拳头, 想起妹子的武力值,沉思牙一酸,脖子一缩,往后挪了挪屁股,冲着沉思嘿嘿直笑。 因着沉香的身份儿,沉思不好称呼沈敬重,反正人没在跟前,兄妹俩就”他“啊”他“的叫着,听着也真是够了! 到底是自家哥哥,真心实意的向着她,那真是什么实话都跟她说啊!沉香感慨着,安一安沉思的心,道:“小哥,你甭胡思乱想,我们好着呢!再说,你见谁家的夫妻整日了客气来客气去的,那还怎么过日子?俗话说,入乡随俗,既然到了这儿,过着平常人家的日子,这家里相处自然也是一样的,你是没看见他抱着闺女儿,喂儿子吃饭的模样儿,跟旁人家的男人没什么不同的。“沉思越听眼睛瞪的越大,脑海里把沈敬重抱着孩子一脸慈祥的模样儿想象了一下,顿时一个哆嗦,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孩子们呢,在哪儿呢?” 转着脑袋,沉思心急的四下探看,问道。 沉香往偏屋里一指,“在里头睡呢!也真是奇了,你说着熊瞎子啊蛇什么的有冬眠这一说,可宝儿贝儿也不知怎么的,外头天越冷,她们睡得时辰就越长,贝儿还好,叫一叫就睁眼了,宝儿就难了,叫哄着他睁开眼皮子比登天还难呢,抱着他喂饭都不带掀眼皮的,也不知是像了谁?” 沉香说话功夫,沉思早耐不住掀了帘子,往里头看了孩子,出来一脸的笑意,对上沉香则立马绷住脸,不满道:“混说什么,小孩子么,就得多睡才长得快。” 能这么说自己嫡嫡亲的外甥儿们,就是亲娘也不能忍,想着宝儿贝儿白胖好看的模样儿,沉思笑眯了眼,为替自个儿外甥儿们讨公道,老实不客气的黑他们亲娘,“你小时候也爱睡,一日里总共两三个时辰醒,还是肚子饿嚎着要吃东西,哼哼几声我就得替你把、屎、把、尿、,就那你还睡得香呢!” 自个儿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说他侄儿们呢! 沉香一脑门的黑线,瞪着深思生闷气,一脸的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她都多大了,还这么说她,行不行啊! 哼! 沉思看着一脸摆着“我不高兴”的妹子,绷不住脸,笑出声来,哄着劝道:“好了,好了,是小哥不对,咱们不说这个了,住到这儿,你还习惯不?” 其实,从刚入门到现在,沉思暗暗打量许久,看着妹子光彩照人,浑身的气度竟不是从前能比,心里便是一动,如今又看沉香和沈敬重相处这般随意,想来是平日里沈敬重待妹子极好的缘故。 女子明媚光彩如花朵一般,也要男人肯细心呵护才养的出来! 可见,妹子日子过得很是顺心! 沉香从灶房里端了几盘小菜出来,一盘奶豆腐,一盘腊肠肉,另一碗骨头汤,是下雪之后,屋子里一个单独的炉子从没熄火过,煮出来的。 原是打算平日里吃面用的,当然了,里头总少不了武华两口子那份儿了。 沉香殷勤的递过筷子,催着沉思,道: “你先吃点儿垫补垫补,一会儿该吃晚饭了,你运气不错,正好赶上在,俺们吃锅子。” 沉思掂起一块儿奶豆腐,扔嘴里,眼睛一亮,笑道:“味儿不错呀,香儿,你手艺见长啊!” 说着,喝了口热汤,筷子动的飞快,搁自个妹子家里,实在没什么好客气的。 又不是外人。 见沉思吃的香甜,沉香笑眯了眼,自发的回着刚才的话,悠悠的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咱们是什么出身,小时候那些个粗活,我也不是没干过,不过重新捡起来罢了。” 见沉思挑眉,沉香笑眯眯的继续道: “我知道,自从到了爷身边儿,我就没吃过什么苦头,跟了爷后,更是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养尊处优的日子过的久了,小哥你就想着我废了不成?哪儿的事儿,可是不能。说实话,刚到这儿,一下子落到谷底,是有些不适应,可那也不过一时的想法,真上手干起来,也没什么,不过一把子力气的事儿,可我这……小哥你是知道的,我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这点儿事儿啊,就都不是什么大事儿,等安顿下来,更不成什么问题,我身边儿还有圆儿呢,她帮着手,我倒是闲下来了。还有,就是宝儿贝儿,有时候我都插不上手,爷可是手熟的很,闺女儿见他比我这个当娘的还亲呢!” 沉思笑眯眯的听着,一小会儿的功夫,两盘子东西就吃的光光的,喝了最后一口汤,沉思长出一口气儿,满足的一抹嘴,惬意的道:“这就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不过, “你可真是的,还没见过跟自个儿孩子亲爹争宠吃醋的呢?” 沉香:“哼哼……” 一抬眼,看着沉思额上纹路越发明显,心中不由一动,笑着问道:“小哥,你成亲了没有?” 深思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都多大了,她儿女都双全了,小哥还没成个家。 不经意的瞥了眼深思手上翡翠扳指,沉香猛然睁大眼,‘啪’的一拍桌子,呵道:“你纳妾了?” 所以,好人家的闺女儿看不上你! 深思眼白对着沉香翻了翻,扯了扯嘴角,“也没有!我一个人。” 妹子这是发神经了,可真能想,他忙着事儿都忙不过来,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还能想七想八的,他哪来的功夫? “哦!”沉香偃旗息鼓,却是刨根问底,“小哥,你这都多大了,有成婚的打算没有?爹娘也没意见?” 沉思赶了一路,这会儿屋子里暖和,肚子里也不空,眯着眼懒洋洋的道:“没有,没意见!” 当了娘的女人都会变得啰嗦,看来,连他妹子也不例外啊! 沉香一听爹娘都不管,她也就不多说了,左右也是没事儿玩笑了句,没有就没有呗。 左右是小哥没看上,不然凭着小哥如今,怕是说媒的不知凡几呢! 沉香好容易消停了,沉思倒是开口,漫不经心的淡淡吐口,道:“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和大哥分家了。” “什么?” 第113章 指桑骂槐 秦家分家了! 沉香只惊了一瞬,随即沉默下来,片刻后,她想到的却是,“分家?分的什么?你去跑船走海运,大哥接了你的货开铺子,挣的钱……这要怎么分?” 听着沉思说大哥沉木又把李氏母子接回家里,心里便有了厌烦,当断不断,优柔寡断,持家不能,还能有什么前途? 分家……也好! 一家子总得有个男丁争气吧,总不好因着一个人不争气,拖累了另一个! 沉思拄着脑袋,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儿,笑道:“我挣得归我,原先给大哥的货就算了,给了爹娘家里置办的田地铺子,分作三份,我跟大哥一人一份,爹娘留一份儿,南边的宅子算是我孝敬爹娘的,只能爹娘住,爹娘要留给哪个儿随他们的意,旁的没什么了,也算清爽了。” 沉香听得皱眉,良久点点头,缓缓道: “既然如此,往后你也能少分些心思,挺好。” 过后,又不免担忧的问道f: “爹娘呢?他们怎么办?是跟着大哥,还是……” 深思,道:“大哥倒是想侍奉爹娘,可爹娘都不乐意,说是他们身子好得很,没到走不动的份上儿,他们俩住着也自在,还说便是往后老了身子不好,家里也有丫头婆子,伺候不成问题,倒不需麻烦哪个儿大哥无劝了几回,烦的爹火大,拿了扫帚撵了大哥出门,大哥无法,这才自个儿搬去自买的宅子,一家子过活儿。” 沉香听得默默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气了大哥,恼他治不住自家门里的事儿,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既然爹娘如此,随了老人心意就是,左右他们手里不缺银子,心里就不慌,使唤人倒也便宜。只是小哥你若是得空,多去看看爹娘,别让爹娘生出孤单心思才好。” 沉思深以为然,“那还用说,我如今没成家,就一人儿,平日里忙的很,我又懒,索性自个儿不开火,只赖到爹娘那儿,吃住都在一处,说是分家,其实没差,不过另交一份儿柴米银子,也是叫大嫂她们看着,省的多出闲话罢了。” 沉香听得气闷,心里不由得对大哥连着大嫂都生出几分不满来,可到底离得远,出了门子的闺女儿管不到那儿去,也不好说什么,只狠狠点了点下巴,咬着后糟牙,道:“嗯,你多看顾着点儿,总是没错的。不过——” 冷不丁听到一声呼噜声,沉香一头黑线,手伸过去—— “哎哟……斯……” 沉思半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揉着胳膊。沉香收回罪恶之爪,哼笑一声,该,掐的就是你! “你,你怎么这么野蛮?”国公爷知道么? “哼哼!要你管!”沉香扯了扯嘴角,“跟你说话呢,你打呼噜作什么?晚上吃了饭你尽管睡,就是睡个三天三夜,也没人管你,不过,睡之前,先把话说清楚,说一半留一半的,急谁呢?” 说吧,又回到先前的问题,沉香瞪着眼睛,作凶恶状,问道:“你去过京城没有,姐姐怎么样了,我这走了大半年,也不知姐姐那儿过得如何?还有,跑船出海九死一生,你跑了几年了,也差不多了,往后还出去不?如今,爹娘对大哥冷了心,你若是再出个什么事儿,可叫他们心里怎么受的了?” 又喝了半碗羊奶,沉思砸吧砸吧嘴,打起精神,一一回道:“来这边儿之前,我拐道去了京城一趟,专门看了姐姐,她挺好的,姐夫对她不错,孩子也白胖的很,我给她留了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嗯,是背着姐夫给的,嘱咐她有事儿给我传信儿……大姐胖了一圈呢,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你放心罢,你这边儿,连累不了大姐,她好着呢!” “……至于,我这边儿么!不瞒你说,我是不打算回回跟船出海,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子,买了五艘船,勉强组个船队,一个跟着我的兄弟,性子不错,也靠得住,我叫他做管事儿,跟着船出海,经常跑的几个地儿,我早通好了关系,往后我就管着调度这摊事儿,一年跟着跑个一回两回的,寻些新地界儿,就行了。唉……这几年外头跑的厉害,回家一看,咱们爹头发都白了大半,娘身子也弯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啊!往后啊,我就留在爹娘身边儿尽尽孝心,旁的都不是最要紧的。” 沉香听得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旁的什么时候都能干,钱总是赚不完的,爹娘尽孝可是赶早不赶晚的。” 末了,笑着拍马屁,对着沉思笑眯眯的奉承道:“真不愧是我小哥,光是这份心性,小妹我就佩服的紧。来,来,来,我敬小哥一杯。” 看着眼底下杯子里晃荡的羊奶,沉思哭笑不得,接过来,冲着沉香笑的戏谑,“几年不见,香儿你可是越发机灵了。”说瞪眼就瞪眼,说翻脸都翻脸,回头还能面不改色的冲你笑,光是这份厚脸皮,就够让他放心的啦! 沉香不好接这话呀,只能傻笑,“呵呵……是吧,呵呵……” 沉思大年节底下的到了这儿,却是盘算着跟妹子家里过了年,和俩外甥外甥女好生亲香亲香再走的,沉香听得喜上眉头,自然无可不不可。 晚上围着吃了锅子,拿热水烫了脚去了困乏,好生休息两日。才顾得上盘点其他。 沉香惊喜的心情缓下来,这才想起小哥来时,捎带一车子的东西,扒开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海货不少,燕窝也有,都是南边儿有的北边儿缺的,入口的东西占了一大半,可把圆儿和沉香喜的不知怎么才好。 圆儿趁着没人时候,跟沉香咬耳朵,“姐姐,舅爷捎来的东西,还给他们家弄不?” 说着,冲武家方向点了点脑袋。 沉香收捡着东西,想了想回道: “不用了,这是小哥的一番心意,送人不妥当。早说,哪个染氏不是快到了么?那人是个有心的,既然大老远跑来这儿,又怎么会空着手,就算不好太打眼,可一些不显眼的东西,或多或少也是能带着些的,武家那儿,可不用咱们操心了。” 既然打着半道儿摘桃子的心思,还能不想法设法的巴结武华?不管是不是自作主张,都是锦衣玉食惯了得人,就算不为别人,单为着自个儿,总得有个准备罢! 沉香想了想,实在觉得不必他们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俩人嘀咕了会儿,沉香忽然想起什么,碰了碰圆儿的手臂,问道:“陈水灵呢?这几日怎么不听她闹腾了?” 圆儿细细查看了包着燕窝的油纸包,往柜子里放好,回头道:“闹腾?她连张嘴都不敢,还能怎么闹腾,哎,这几天我可是高兴的不得了,陈水灵那毛病姐姐你知道的,她等着陈公子给她捎带药回来呢。整日闷在屋子里,亏她受的住。”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她见了心烦。 左右都是不待见的人! 沉香失笑,摇头笑道: “她到底不成气候,三个她也敌不过一个你,不过你面上还是好看些,爷说过,陈公子兄妹二人留在咱们家过年,今年可是热闹了,让她私下吃吃瘪,不敢生事儿就好,旁的别弄得不好看了,毕竟,陈公子还是不错的。” 圆儿点头,道:“知道了,陈公子走时也说了,他家里给陈水灵安排了婚事儿,过了年就定下,只是为着少生事端,没告诉他妹妹罢了,如今她一人胡闹,不过是个笑话,我就时不时抽她一把,给她清醒清醒,不会失了分寸的。” 亲疏有别,到底圆儿的心情更重要些,沉香并不多说,她相信圆儿会把握好,点头,道:“这就好。” #################################################### 又过了两日,一辆青布马车停在武家门口,沉香瞥了眼并不显眼的马车样式,看着立在武家门前,一身布衣打扮的妇人,连带着身后一个婆子,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干惯了活计的,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即舒了口气,关上窗子,不再理会。 迎出门的云氏却没有沉香这般自在,不管心里再是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一派欢喜模样儿,看着染氏自来熟的进屋,同武华见过礼后,命婆子将带来的东西收拾一番,最后拉着云氏的手,笑着道:“姐姐可是辛苦了,妹妹心里可是心疼的紧,如今我来了,姐姐尽管松快些。” 指着马婆子,眉眼弯弯的笑着对云氏,道:“这是马婆子,往后家里劈柴打水做饭的活计,都交给她做罢,姐姐是个尊贵人儿,可不能因着这些个粗俗活儿脏了手。” 第114章 云氏, 云氏差点儿气的憋过气儿去。 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薄茧,又瞥了眼抓住自己一双手,紧紧挨着的细嫩白皙的芊芊玉指,云氏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住没撩开染氏。 也是这时候,她才满是悲哀的发现,自个儿能吐露心声的也只有—— “她是成心恶心我呢?“ 云氏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之间,因着力气过大,衣裙翻飞,咬着牙撇着脑袋,冲着炕上的人抱怨道。 “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不干这些粗活,谁来干?我不干,我们吃什么?都跟她一样,只张张嘴,就有人忙不迭的送到跟前,还以为是东宫时候呢?还好意思讲排场,笑话,我不会么?我不知道么?哎哟,哎呦,她是要气死我呀!” 气死她,染氏就能上位了。 呸,想得倒美! 深吸口气,云氏拍着胸脯,还不忘寻找同盟,脸冲着炕上那人,问道:“你说,她心怎么这么毒呢?” 说完,自个儿也别扭的很,往常她看秦沉香怎么都不顺眼,可染氏一来,你看怎么着? 她心里头想着的头一个就是沉香! 这个感觉,她也是不舒坦的紧,原来在她心里,秦沉香就算再怎么出身不好,可她竟然是信任她的。 真是奇了怪了! 想着刚才自己想都没想,就一口气跑到沈家,拉着沉香一通说道。云氏脸上一红,顿觉羞耻。 沉香撑着脑袋,斜着身子,面无表情,呆呆愣愣的听了云氏说了一大通,十句话里头九句话都是跟染氏有关,当然了,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妻妾之间,争一个男人,能亲如姐妹,和平共处,那才见鬼了。 不过,好像大概似乎——她们俩没到这儿份上吧! 都能互诉委屈了? 等了半天,没个回应,见炕上的人没个反应,云氏不悦的皱眉,埋怨道:“你怎么不说话?” 沉香扯着嘴角:……“呵呵!” 她能说什么,掺和到她们家妻妾之争里去,脑子抽了才! 云氏满心满脑的别扭,让沉香鼻子气儿里哼出的这俩字一下子挤得灰飞烟灭,不见踪影,当下气势汹汹往炕上一坐,睨着沉香,高冷的吐出字来,“呵呵是个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 真是奇了怪了,云氏自个儿也是纳闷儿的很,染氏——那真是老熟人了,那是个什么德行,她真是再了解不过,往常也不是没过过招儿? 怎么这回就沉不住气了呢? 抬眼瞥了眼装的一手好死的沉香,云氏眼风犀利,是了,她原先是哪样沉稳的人,指定是跟这丫头相处的久了,带到沟里去了,近墨者黑呀,古人诚不欺我! 被人一眨不眨的盯着,就是死人也有反应了,何况她还不是。 沉香握拳唇边儿,轻轻咳了咳,慢悠悠的冲着云氏露出一口客套的小白牙,笑道;“我哪儿敢呢?嫂子想多了不是?” 云氏这会儿子跟吃了几斤炸药似的,戳那儿炸哪儿,闻言,顿时生出不好的想头儿,立马回道:“你不会见了染氏也叫嫂子吧?” 云氏深深怀疑沉香的节操! 沉香赔笑,呵呵道:“哪儿能呢?哎,嫂子,嫂子,这就您一人哪儿,看看,真是多想了不是,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我还得请教您,你看看,您家又来一个,这——见了面我该怎么称呼呢?嫂子帮着指点指点啊?” 云氏炸了的毛被捋顺了,心情好了许多,说话也和声细语起来,“这有什么?往后都是亲近的,直呼其名就成。” 沉香心道,真听你的我就是大傻子! 沉香继续,笑:“这不太好吧,忒不客气了不是。” 说着,倒了杯羊奶递过去,云氏接过来,低头抿了口,看的沉香眼角直跳。 看见没有,求人就是得看人家摆架子! 啧啧! 好一会儿,云氏总算是开口了,徐徐说道:“染氏比你年长五岁,你叫她一声姐姐也就是了。” 沉香心里头其实并不怎么乐意,这一会儿子嫂子的,一会子又来个姐姐的,都哪儿蹦出来的……虽说只是客套的称呼,可到底叫人不怎么爽呢? 可是,怎么办呢?外头交际往来,就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沉香分的清轻重,面上丝毫不显,当即点头笑着应道:“听嫂子的。” 云氏不经意的已经又倒了杯,啜饮着品着,却是扬着眉头,疑惑的问道:“这羊奶怎么有股子茶的味道?” 沉香笑道:“怎么样?好喝吧!我小哥来了,捎了些茶叶来,煮羊奶的时候我放了些进去,没想到煮出来的味道倒是清爽的很,嫂子觉得如何?” 云氏矜持的点点头,笑道:“嗯,确实清爽的很,你倒是好巧的心思。” 说到最后号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呢! 沉香真是觉得好笑的很,只是这点子小细致处实在不值得在意,只笑着寒暄道:“嫂子喜欢的话,回头我把茶叶包些给你拿回去,平日里煮来吃用也是不错。” 云氏点头,确实不错,“多谢你,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了会儿话,云氏到底心里头怨气未消,往常文雅端庄的人这会儿子叨叨个不停,大吐苦水,“……刚到这儿时候,破屋子破墙的,什么都得自己来,我刚开始什么都不会,样样不拿手,都得你帮着慢慢上手,好不容易,这段日子算是都捋顺了,我上手也是没什么问题了。她想吃现成的不说,竟还端着一张脸嘲笑我手粗?还说什么脏活儿?真是够了,你说,这活计咱们干了这么久,怎么到了她嘴里竟成了上不得台面?既然嫌弃这嫌弃那得,就别来啊。人都到这儿了,还嫌弃日子过得苦,这是哪家的道理?“想要好处,又不想付出,半道截胡儿,也是染氏厚脸皮的做得出来了! 真是为着好处,连面皮子都不要了,可真行! 沉香往嘴里捏了块儿奶豆腐,吃的欢腾,还不耽搁耳朵竖起来听着。 不过,嘴里一股子的奶香,真是味道不错,他们家里人现在都好这一口,正好省的浪费羊奶,后头养了好几只,单为着一家子的口腹之欲。 不光是大人,就是宝儿贝儿都爱舔一口,香甜香甜滴! 云氏满肚子的怨气,悲愤之情看着沉香一口一个,一口一个,眯着眼吃的正香,那真是跟瘪了气儿似的,不忿的一把夺过来,抱怨道:“你到底听没听呀?” 一口搁到嘴里,云氏情不自禁的眯起眼,嗯,还真挺好吃的。 想着,就把沉香手边儿的盘子拽过来,让沉香探了个空。 沉香无奈,“听到了,不过,您这道行,还用得着我这半吊子的胡乱出主意么?” 祸从口出,关系没到那份儿上不是! 云氏吃的起劲儿,果然啊,美食是消解气闷的良药啊良药,肚子暖烘烘的,云氏火气也没那么大了,嗤笑一声,随口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回倒不用我说什么做什么,你看着吧,那婆子连晚上都挨不到,指定得叫撵回去。” 当然了,想着走近道儿的染氏也少不了一顿挂落就是了。 不然,她哪里有心情出门跑到沈家吐槽,贴着武华海防贼来不及呢! 沉香:…… 你真是够了啊,说了半天就是抱怨连篇,生怕自个儿憋死了不是! 我又不是垃圾桶,下回再这样儿,揍你啊揍你啊!~~~ 第115章 眼睁睁的看着云氏连吃带拿的,沉香鼓着脸颊恨恨的看着人影越来越远。 真是行,她的存货都让云氏一劫而空。 拿着她的东西,吃讨好武华,顺便跟染氏争风吃醋—— 想想真是酸爽的一塌糊涂! 沉思看着外人走了,刚才避嫌,这会儿子进屋子,径直一手抱着个娃儿,笑的黑脸上只能看见白生生的一排牙齿,找不见眼睛了都! 沉香赶紧报过睡神转世的宝儿,看着乌溜溜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眨了眨,红嫩嫩的小嘴儿张的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然后…… 然后,小脑袋歪着,又睡过去了。 沉香对着儿子露出八颗牙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嘴角抽了抽,无奈的朝着看的笑出声的沉思,道:“你看,就是这样,让宝儿睁眼,真是难得紧,怎么逗都不成,他都不理会的。“沉思悠悠晃着嘴里塞着小拳头,口水流个不停的贝儿,听不得妹子说自个儿外甥儿不好,”都说了孩子睡得长才长得好,再说,宝儿这样的性子,一看就是个沉稳的,不哭不闹,乖的很,可是省了不少事儿,你还不知足?“让小哥训了,沉香这个当了娘了生了娃的有些不好意思,哼唧了会儿,嘟囔着道:“我就随便说说,你至于么?” 觉得自家外甥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外甥女儿天下第一无敌好看的沉思,继续瞪眼,“随便也不行,往后都不许胡说,要是让孩子们听见了,还以为你这当娘的不稀罕他们呢?” 真是稀罕死了俩宝贝儿的沉思转头看着怀里的贝儿,又是一张和蔼非常的笑脸儿,哄着好声好气儿的道:“你娘胡说呢,咱们不理她哦!” 看人下菜碟,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哟~! 沉香一头的黑线,心说,小哥你真行,睁眼说瞎话,都说的这么溜儿。 咱还是不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啦! 沈敬重进屋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偏沉思怀里的贝儿眼睛睁的大大的,吃着小拳头呜呜个不停,跟沉香怀中的宝儿一比,真是活泼到不行。 上前接过宝儿,沈敬重笑着对沉香道: “一会儿武家要来咱们家里吃饭,你和圆儿看着,准备一下吧。” 沉思瞥了眼神敬重熟练自然的抱孩子的模样儿,暗暗点了点头,一脸的笑意。 屋子里没外人,沉香直接问道: “他们家不是来人了么?头一天不得聚聚啊、” 云氏才抢走她点心,回头又领着一家子吃她的,想想手都痒啊! 沈敬重低头看着儿子,下意识的放低声音,道:“他家里今儿有些乱,怕是没空准备饭食,左右都是熟人,几碗面管饱就成。” 说罢,转头望着沉思,道: “一会儿你也见见。” 沉思点头,应好道: “好。” 多的一句话没问,一派坦然自若,然后又是低着头冲着贝儿露牙——笑! 看这模样儿,沈敬重一愣,瞥了眼沉香,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笑意从眼底晕染出来,脸上好像发光一样。 沉香正干瞪眼呢!觉得沈敬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面条?还管饱? 真这么干,显得她多不能干啊~! 家里储着那么多菜呢! 好像不舍得人家来吃一样! 一抬眼对上沈敬重的目光,沉香一愣,随即笑着道:”哪能呢?家里又不缺那点儿东西,真要是寒酸了,也不好看,行了,你们俩看着孩子,我去灶房准备。“说着,挽着袖子,扬声叫着:“圆儿,圆儿,快来,有活儿干哪!” “哎,就来。” 看着小女人进了灶房,沈敬重转过头,笑望着沉思,耐心的说道:“走吧,咱们去坐,有些话我得跟你交代。” “哎!” ##################################################### ######################################## 天色渐暗时候,武家来了三个人,新来的染是跟在武华身边儿,趁着另一边的云氏,跟众星拱月似的,贴的那个近,眼神那叫一个缠绵,看的沉香嘴角一抽,将人迎进来,沉香想了想,朝着圆儿招招手,“去,把陈公子兄妹也请来罢。咱们这些人都在这儿,不好落下他们俩。” 圆儿脑袋里立马想起一脸憨厚笑容的陈凌,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应的却是利索极了。 “好,我这就去叫。” 叫了人来,男女分了两桌,上桌时候趁着旁人不在意,圆儿又转头添了两副碗筷,这才请了众人坐下。 男人家的吃饭,没酒是不成的,沉香扭头从后头库里搬来一坛酒,搁到男人那桌,笑着招呼,道:“自家酿的米酒,不容易醉,你们尝尝。” 沈敬重拍开盖子,冲着沉香眯着眼弯了弯嘴角。 沉香瞥了他一眼,连忙把眼神儿移开,招呼两句,便往女人那一桌去了。 真是的,今儿这男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眼睛里好似带了电一样,看的人心里慌慌的! 男女两桌隔得不远,中间隔了半扇小门,外头男人说话声音,里头隐隐约约都听得到。 染氏紧挨着云氏坐着,扬起脸,冲着沉香招手,“秦妹妹,快来坐啊,就等着你啦。” 走到圆儿身边儿的空地儿一顿,沉香慢慢的坐下,一边儿笑着回道:“这不就来了么?大伙儿动筷子吧,趁着热吃,外头男人喝酒呢,咱们这儿就弄了些甜汤,快看看合不合胃口?” 指着桌子中间的小盆子,沉香笑着说道、 染氏见沉香这样,手臂很是自然的收回,轻轻的把鬓间的发丝往耳后一别,笑盈盈的掂起筷子,说出口的话很是爽朗,“那我可要尝尝了,听说秦妹妹的手艺可是好的很呢,我还想跟妹妹请教呢。“云氏眼中飞快划过一抹讽刺,面上端着一派温婉,再没了面对沉香时候的尖刻,只自顾给自个儿盛了碗汤水,垂着眼皮,慢腾腾的啜饮着。 心中不住冷笑,倒是一贯的厚脸皮呢!刚让爷给训斥一顿,撵了人走,一转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跟秦沉香这死丫头套近乎? 真当她这大半年是白给的呀! 哼~蠢货~ 沉香左边儿挨着圆儿,圆儿旁边儿的陈水灵正好坐在染氏边儿上,是以云氏一脸亲近的把菜夹到沉香碗里时候,沉香低着头,掩住一脸的胃疼。 她是真受不了啦! 真想跟云氏说,您别介啊,咱俩真不是什么手帕交,用不着咬耳朵说什么悄悄话儿,深深觉得云氏被染氏的到来刺激的发了神经的沉香,囧囧有神的,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叫她忧伤的晚饭。 至于陈水灵,只低着头自顾自的夹着眼前的菜,眼皮子抬起的次数都不超过一只手的。 没其他的,她是怕啊,真是怕了,身边儿这个一脸圆圆的跟馒头一样的圆儿,下手真是黑啊! 那简直是千奇百怪,防不胜防啊! 自从有一回,跟圆儿大战三百回合之后,看见自个儿饭碗里的半只蟑螂,陈水灵吐得胆汁儿都快吐出来了。 直恶心的她三天都没吃下去饭,看见圆儿都忍不住打哆嗦! 碰上这么个下手无底线的人,陈姑娘再顾不得想什么有的没的,老实的跟鹌鹑似的,碰见沉香她们恨不得绕道走。 在陈姑娘幼小的心灵中,圆儿是个狗腿子,沉香是个黑心主子,欺负她得这些个损主意,肯定这俩女人都有份儿。 可无奈圆儿长得一张无辜脸蛋儿,陈姑娘跟自个儿哥哥告状,陈公子摸摸她脑袋,转头一个字都不信,只当自己妹子瞎扯。 毕竟,前头有过实在在的教训啊!狼来了什么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沉香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现下,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同陈水灵计较,她老老实实的,反倒是正合他的意。 对于陈水灵如今的老实,沉香很是满意,越发的满意圆儿的机灵,虽然往碗里埋半只蟑螂什么的,实在恶心的很。 可到底没吃到嘴里这事儿,瞒着陈水灵,真是再对没有的事儿了。 好容易送走了武家三口人,沉香看着一屋子的狼藉,闷闷的吐出一口气。 可谁知气儿刚吐了一半,不想染氏竟又绕了回来,面对来人笑盈盈的嘴脸,沉香锤了锤胸口,重重的咳出来。 染氏自然看见沉香毫不掩饰的疲色,故而并不绕弯子,两人立在门外,染氏开门见山的说道:“秦妹妹知道的,我刚从京城来,有个消息想来秦妹妹知道了,定会开怀不已。” 沉香丁点儿兴趣提不起来,面上扯着的嘴角跟画出来似的,“染姐姐说笑了。” 开怀?你们这起子闹心的,见着你们我能开怀才有鬼了呢! 染氏笑意不改,盈盈开口,勾着嘴角笑道: “好叫秦妹妹知晓,我出京时候,马车走到北门街口,正好遇上孔家送嫁的花轿,很是喜庆热闹,秦妹妹可想知道,那花轿上坐的是哪位?” 沉香眼眸闪了闪,面上并不在意,只懒懒的抬了抬眼皮,便听染氏轻笑的声音响起,“不是旁人,正是孔家的姑奶奶,同沈国公合离的孔氏,如今簪花再嫁,夫家是寒门新贵,听说——那位新郎官可是比新娘子还小了八岁呢,秦妹妹你说,这可不是一桩好姻缘……” 这下子上头的太太算是真没了,又有了同甘共苦的情分,往后秦氏的前程可想而知,这时候她送来这消息,可是让秦氏松了口气吧! 这份儿人情,秦氏要怎么还给她呢! 染氏眼光璀璨,光华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弧度,笑意冉冉。 第116章 动手,呼——痛快 夜色深深,屋中烛火跳动。 沈敬重脱了外衫,拍了拍趴在炕上的沉香,笑着道:“发什么呆?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不然,明一早儿的,贝儿醒了哭出声,睡都甭想睡了。” 他闺女儿大嗓门,那可是个大杀器,除了儿子,没人不怕的。 沉香懒懒的翻了个个儿,眼角上挑,幽幽的望着沈敬重,长长的叹了口气,直到男人上了炕,将她揽在怀里。 沉香撑着下巴,欲言又止,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的开口,道:“跟你说件事儿。” “嗯?”沈敬重给沉香掖好被角,应道。 沉香直直的盯着沈敬重的侧脸,细心的观察着男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口中缓缓吐出字来,道:“刚才染氏跟我说,太……孔氏,她,她嫁人了。” 沈敬重手撑在脑后,闻言缓缓睁开眼,望着沉香,忽的轻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嫁就嫁了,我同她已经合离,两不相干,她如今如何,与我何干,咱们在这儿相距京城几千里,她往后如何,再沾惹不到咱们。” 沉香却是表情不变,自顾自的说着自己得知的消息,“染氏说她嫁了个读书人。“ 沈敬重抚着沉香的脸儿,微微勾了勾唇。 孔氏一向喜欢读书人,如今可算是如意啦! “那人是个寒门出身,考上了进士的。” 沈敬重:……好白菜让给拱了——可惜! “听说那人年纪比孔氏小,得有八九岁。” 沈敬重挑眉:……吃的倒是鲜嫩,孔氏也下得了口! 不过,看着怀中仍是小姑娘一般模样儿的小女人,沈敬重随即便把孔氏等人抛之脑后。 左右他跟大儿详谈过,孔氏如何,实在干扰不得他们父子的情谊,如今,他有妻有子,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本来也只是无关紧要罢了! “睡吧!” 仿若抱着孩子一般,沈敬重拍着沉香的背,轻声说着,语气里有着一股子诱哄的味道。 沉香脸上一下子就红了,小小得哼了声,沉香抱脑袋埋在男人的肩窝里,没看见男人变脸,显出在意来,她心里既开心又伤感。 伤感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从没看得上武将出身的他。开心的却是,孔……那女人有眼无珠,倒是便宜了她。 想到这儿,沉香紧了紧攀在男人脖颈上的手臂,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这样啊,从今以后,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啦!不是作为主子,而是她的男人。 她的! 现在是她的,至于往后——她一定会让这个男人只是她的! 沉香缓缓闭住眼,眉眼间的依赖倾斜而出。 重来一世,此时此刻,她心中欢喜满的快要溢出来! #################################################### 染氏给了人情,再见沉香自然多了几分亲近。 颇觉得俩人情分渐深,往沈家来的越发勤快。 只是可惜,沉香跟染侧妃半点儿默契没有,至于人情什么的,染侧妃真是想太多,沉香摊手表示,我又没问你,你自个儿上赶着说的,这能赖哪个? 我又没有很想听,用她家男人的话说,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啦! 有本事你自己把话收回去啊! 又没谁拦着你! 事实证明,热脸贴冷屁股,是熬不了多久的,尤其对于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特别还是个喜好施恩的女人! 沉香应付了几回,染氏清清楚楚的见识了什么是就是毫不掩饰的敷衍,想要指着沉香狠狠斥一句,“忘恩负义!” 可看着沉香身边儿的男人,染氏很是憋屈的又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初来乍到的,就是这点儿不好,地头儿不熟,连发个脾气什么的都不敢随心所欲。 斜眼瞪了沉香一回,染氏冷冷的哼了声,甩着帕子,昂然离去。 不识抬举的女人,真是浪费了她一番功夫! 看着臃肿的身影,晃来晃去,就是显不出袅袅娜娜来,沉香一脸严肃的教着圆儿,指点,道:“看到没有,什么柳腰身段?套上厚棉袄都是白搭,上下跟水桶似的,明白的知道她是扭腰微摆,不明白的还以为她腰不好得咧着,就乐意扭着屁股玩儿呢!” “噗嗤!”圆儿捂嘴,抖着肩膀,垂着脑袋,笑的不能自已。 沉香戳戳圆儿,另只手倒了杯热茶,悠悠的抿着。 “笑就笑,捂什么嘴呀!你这不成呀,还是历练的不够啊!你瞧瞧人家,人家那心性,那历练,那脸皮——看看人家怎么就能那么理直气壮,不过是非拉着我说了些无关之人的闲事儿,看人家的表情,那眼神儿,脸上就差明晃晃写着‘我是你祖宗’的嘴脸,天天摆着一张分毫不差的笑脸儿,就能这么厚着脸皮要人情来了……你看看,人家就怎么能把脸皮练到这份儿上,你得多看看,多学学……当然了,咱们不学她这自以为是臭不要脸,还非要端着让人跪舔的嘴脸,可人家这份心性,你多看看啊,啧啧,多看看……” 随着沉香的话音起起落落,圆儿肩膀越发抖的不成样子,一张圆脸儿红彤彤的,眼角蹦出眼泪——笑的忍不住啊! “这是怎么了?圆儿乐成这样?有什么好事儿不成?” 看着一只脚跨进门内的云氏,沉香正是不满呢,这会子怎么也憋不住了,这一个挨一个的,一个前脚走,另一个后脚来替换,这是干嘛呢? 踩着沈家门玩儿呢! 欠你滴! 沉香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好事儿,怎么?嫂子,你妹妹刚回去,你这又来了,是有什么事儿?” 你妹的,真是片刻都不让人消停! 伺候同一个男人,跟自己抢夺宠爱的女人姐姐妹妹叫着,就跟吞了苍蝇似的,真是让人恶心的不得了。 云氏被噎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沉香,笑道:“她惹着你啦?” 这个她除了染氏没有旁人啦! 沉香僵硬的弯了弯嘴角,脸上是云氏看的清清楚楚的不耐烦,“你嫂子真是个聪明的,连这个都看得出来,真不愧是染氏的姐姐。”对自家妹妹了解那叫一个深啊! 云氏让接二连三的噎了又噎,也有些恼了,“你对着我阴阳怪气的干甚?你不是挺有本事的,惹回去就是了。何必,拿我一个无辜之人出气?” 连她在沉香这儿都没占到便宜,她就不信这丫头还对付不了个染氏啦? 沉香眼睛都眯缝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嫂子真会说笑,那是你妹妹呀,嫂子怎么能说是无辜之人呢?“一口一个你妹妹,你妹妹的,云氏听得牙酸又肉疼的。 这是成心恶心她呢!还有完没完啦? 沉香无辜眨眼,就是气你呢,怎么啦? 怎么的?就许你家事多儿烦人,还不许我回敬呀! 真以为你家是州官呢?现下,咱都是平民好吧?一样样的,没差滴! 云氏拍了拍胸口,一屁股坐下,索性直截了当的道:“你少来这套,你心里不清楚啊,我跟她,嗯,就是染氏,我们俩可不相干,你少拿她恶心我,都是女人,什么亲如姐妹的鬼话,也就骗骗男人罢了。” 沉香笑的颇有深意,“这样啊!”顿了下,好似不在意的道:“说起来嫂子这大妇当的,真是厚道,平日里家里忙的团团转,偏还都揽下来,好让染姐姐悠悠闲闲的,每日串门闲聊,嫂子大度,可真叫人佩服。” 说罢,看着云氏熟门熟路的从屋角小柜里端出盘奶豆腐,自顾的倒了杯热茶,吃的香甜,眼角就忍不住一抽。 旁的不说,只这份脸皮云氏就跟染氏旗鼓相当啊! 云氏才不会让着小小的嘲讽失了冷静,她飞快又不失优雅的吃了大半盘子,这才轻轻抿了口热茶,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悠悠的叹了口气,笑着道:“劳弟妹挂念,我自然不好专美于前,染氏既然来了这儿,想来必是打着同我家爷亲近的念头,须知情分可不是这般容易能赚得的,刚才出门时候,我跟染氏已经交代了,往后家里的活计儿由她接手,先干三个月把灶台使唤熟练了,往后家事儿分摊也便宜。如此,弟妹该是放心了吧。“这话意思是说,染氏往后会非常忙碌,没空再来沉香跟前惹人烦! 沉香听得眯了眯眼,忽的眼睛一亮,猛然站起身子,”嫂子等我一等。“说着,脚步飞快的往门外一趟,再回来时候,一手提着两只雪兔,一手提着两只野鸡——都是活的,不是扑腾翅膀就是扑腾小蹄子,那叫一个欢腾,显见精神儿极好。 云氏脖子猛地往后一仰,一股子动物特有的味道儿冲入鼻尖儿。 沉香两只手伸的直直的,八只眼睛离云氏脸蛋儿不过一臂远近,小豆似的眼睛骇的心口咚咚直跳。 便听沉香嬉笑的声音传入耳中,道: “嫂子家里添人口,染姐姐一看就是个手脚利索的,跟嫂子一样,嫂子和染姐姐忙碌都是为着武爷,想来,往后这些个杀鸡宰肉的活计儿,不需我和圆儿越俎代庖了罢,毕竟是武爷入口的东西,凭着嫂子和染姐姐对武爷一番心意,往常嫂子不熟悉,我帮着也是有的,如今嫂子样样上手,这点儿子小事儿,嫂子定是手到擒来,再不济,还有染姐姐呢,宰个几回也就熟了,两位都是灵机伶俐人儿,我再是看好不过得。” 眼看着云氏大惊失色,张嘴想说些什么,沉香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手臂又往前伸了伸,吓得炕上的人又是往后一窜,似是没看到活泼的鸡毛飘落空中,沉香笑意越发和蔼,诚恳非常的说道:“这几只东西,算是我给染姐姐的见面礼,说来怪不好意思的,迟给了两天,想来染姐姐心思大度应是不会跟我计较的,诺——嫂子拿回去罢,正好练练手,一人两只,分的可是公平的很,谁也不少谁的。” 说着话,手里动作利索的拿藤绳绑好,一股脑的塞进云氏的手里,轻轻一拉,云氏不愿不妨,险些一个踉跄,沉香好似送人,其实把人抓在掌心,轻而易举的往门口提过去,口中还不忘道:“现下时辰还早,回去收拾正好赶上晚饭,晚上嫂子一家吃顿团圆饭,武爷有嫂子和染姐姐两位可心人儿妥帖伺候着,可是有福啦——” 到了门口,作势轻轻一推,云氏让力道赶着小跑七八步,眼见快到篱笆门前头了,脸色涨红,皱眉回头。 “嫂子慢走,嫂子回见,嫂子——不送啊!” “啪!” 门关上。 沉香一扭头,撞上瞪大眼睛的圆儿,摊手耸肩,轻呼一口浊气,笑眯眯道:“看来,比起赔笑,我还是喜欢动手,呼——痛快啊!” 第117章 吃货 没几天就到了年下,家里东西本就备的齐齐的,灶房里,后头库房里头,一样样搁着,只等用的时候拿出来就成了。 自打拿了活物儿打发了云氏,听着隔壁鸡飞狗跳,夹杂着妇人尖叫吵闹,沉香舒心不说,还很愉快。 看吧,有时候事多儿事少儿,单看自个儿能不能舍下脸面,狠下心来。 说来,她的前程富贵如何,只看沈敬重顶不顶的起来。沈敬重的前程是靠上头那位给的,更是靠着自个儿搏出来的,跟后头的女人们着实不相干。 云氏她们看着她,也不是她,还不是看着沈敬重罢。 她想明白了,着实没必要整日应付着武家的女人们,左右她们如何想她,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又如何? 只要沈敬重立的稳,她日子就难过不了。 退一万步,便是武华他,也没有因着后头女人们的纷争找她的晦气不是? 犯不上嘛,他事儿多着呢!~ 想通了这些,沉香对付云氏染氏,那叫一个轻而易举,得心应手,甚至什么废话都不必说,往武家院子里丢几个爱翅膀的跑得快的,就够她们忙活一阵了。 云氏染氏两人也真是被气了个半死,偏又不能闹着性子不管不做,谁让武华就爱这一口呢!不然显得她们多不贤惠呀! 要知道,她们来了这儿就是为着伺候武华来的。 是以,即便心里头把沉香咒骂了千百次,该拿着刀子割鸡脖子时候,手抖的不像样也不能松。 要知道,秦沉香那死丫头可是把她们家里的荤腥给断了呀! 不宰?不宰武爷就是吃素啊! 尤其,想着高一把黑状来着,可刚起了个头,提了秦沉香贼胆包天,就被武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得浑身发麻,消了后头未尽之语。 只得老老实实拔毛放血。 瞅着手背上鸡子叨了一口的伤痕,染氏眼中划过一抹怒气,云氏这个奸猾的,可是不要脸皮了,竟装着头疼晕过去,把这该死的肮脏的活计儿丢给她一个人。、这些该死的! 深吸口气,阴沉沉的挥刀。 “啪!” 鸡头滚到一旁,打转了两圈儿,歪斜着,鸡冠火红如血。 “阿嚏!” 沉香揉揉鼻子,惺忪的抬了抬眼皮。 “谁背后骂我呢?” “呵呵,还有谁,肯定是她们呗。”下巴往武家方向点了点,圆儿手中针线不停,笑嘻嘻的说道、“您硬生生的逼着人家大家闺秀弹琴绣花的巧手杀鸡宰兔,人家不定怎么咬牙切齿的,戳您小人儿呢。” “戳吧,戳吧!”沉香无所谓的一摆手,手里拿着件衣裳儿看着,口中漫不经心的道:“她们就是戳一百遍儿,我也掉不了块儿肉,我瞧着她们就是闲的慌,咱们把她们该干的事儿都干了,她们没事儿干就想找茬儿寻事儿,惯的她们,就算是窝里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别忘了咱们可是流放来了,没有她们享清福,咱们累死的道理不是,山上逮活物,也不是件容易的活儿,我还真盼着她们不满,最好说到我跟前儿来,我索性也不用给了,让她们跟着往山上去一趟,叫她们知道吃那一口有多不容易。” 省的喂饱了一群白眼狼儿,还落不着好! 想着这段日子的清净,沉香觉得自个儿真是醒悟的太晚! 可惜了的! 说了这一会儿话,沉香摸着手里的衣裳,笑眯眯的都是开怀,“明儿就过年了,正好给孩子们换上新衣裳,还别说,这雪兔不光吃着滋补,皮毛也是好看的很,宝儿贝儿穿上,别提多好看啦。” 说着,就拿着衣裳,像模像样的往宝儿身上比划,挨着边上儿抱着自个儿哥哥脚丫子往嘴里啃的很是愉快的贝儿,瞅着新奇的东西,顿时不甘寂寞,松开脚丫子,小手猛的往上一拽。 “哎,哎,小祖宗,松,快松手,这可不能揪啊。” 沉香急忙的把长溜溜儿的兔子耳朵小心的从贝儿手里捞出来,生怕把闺女儿弄疼了,拉锯了好半天,才用一根骨筋换了衣裳出来。 贝儿小嘴儿一张,啊呜一口,啃了上去,磨的高兴极了。 沉香这会儿长记性了,连忙往边儿上挪了挪,离闺女儿的小魔爪远了些,这才捋了捋了两只兔子耳朵,又俯下身子掰着贝儿两只小胖爪看了看,嘴边儿小鼻子下头瞅了瞅,这才直起身子,呼了口气。 嗯,毛子没占到手上。 圆儿看着,不由笑出声来,“姐姐,给宝儿贝儿做衣裳,还留着一双兔子耳朵,哎,对,还专门在屁股后头缝了个小尾巴,这衣裳看着也忒怪了。” 沉香把衣裳放到一边儿,笑着应道:“这才好看呢,不信明儿孩子穿上你再看,保准瞅着稀罕的很。” 放到炕头柜子上,这也是沉香突然生出的主意,只觉得这样有趣儿的衣裳配上儿子闺女儿好看的不得了的眉眼,指定叫人稀罕。 圆儿咧嘴呲牙,她才不信,怪模怪样的,爷回来不定怎么着呢? 只是这话她可不说,姐姐的拳头她可是受不得的。 “对了,东西准备好了没有?明儿年下,可是得备的丰盛些,陈凌兄妹得跟咱们一块儿过,说不得武家夜得过来,团团圆圆嘛,就这么个意思。哎,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我发了点儿绿豆,都发芽了,明儿洗洗,炒一盘子豆芽,清清爽爽的,可是比肉稀罕呢。” 圆儿不住的点头,想着不放心,起身掀开巾子看了看,齐整整的小芽子根根直立,真是叫人看着就欢喜。 “不止一盘,两三盘也是够了。” 小心的放下巾子,圆儿回身坐下,一脸崇拜的望着沉香,道:“姐姐,你真是能干,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出这法子呢,可真是榆木脑袋。“我也想不出! 沉香暗暗撇撇嘴,模模糊糊的说了句,“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就岔开话题,不愿意多说了。 “明儿中午包饺子,晚上吃锅子,人多吃的开,也热闹。” 圆儿点头跟捣蒜似的,“可不是,饺子包酸菜肉馅儿的,晚上锅子放些酸菜,味道也好,嗯,主要是咱们菜腌的好,怎么吃都行。” 沉香摇头失笑,“你这是可劲儿夸自个儿呢吧。” 酸菜时候,多半是圆儿上手。 “嘿嘿!” 这时候,忽的一阵冷风吹进领子里,沉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拧着眉头抬眼一看,窗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缝。 起身关上,沉香顿了下,又打开往外张望了一回,嘴里不住的嘟囔道:“小哥怎么还不回来?爷也是,俩人干什么呢?整日不着家。” 圆儿飞针走线,头也不回的回了句,“您别急,指定天黑前回来,前几日不都是那时辰么?” “也是。” 至少知道回家,沉香聊胜于无的想着,扭头往回走,瞬间把这年头抛到脑后,又念念叨叨的冲着圆儿琢磨明儿的菜,“好容易年下,咱们也吃个新鲜,明儿吃三鲜馅儿的饺子,我前儿凿了河里的冰,摸了些鱼虾,后头盆儿桶儿养着呢,明儿吃正好,虾子做了馅儿,鱼和着酸菜做酸菜鱼,剩下的几条红烧清蒸,都弄了,年年有余不是?咱们也得喜庆着罢。” “还有小青菜,摘了洗两盘,刷锅子吃再好不过。咱家骨头汤从没断过,用来当汤底也便宜。” 圆儿听着就忍不住咽口水,眼睛发亮,急忙接着话,继续道:“还有豆腐,放外头冻了,再片些肉片,汤里放了辣子,浑身都能热出汗来,可是舒服的很。” “嗯,就这么干。” 沉香笑着点了点头。家里不缺这点儿东西,为的就是吃个舒心。 “一半辣子汤,一半清汤,县里铁匠做的锅子,就得这么用,想吃那个吃那个,辣不辣的都能尽兴,两厢便宜。” 光是锅子都弄了三四个,家里堆着呢,花了好几两银子,就是为着一口吃的,说来,她家里人也真是拼了呀! 说了半响吃的东西,沉香也是坐不住了,挽起袖子站起身,拉着圆儿直往灶房奔,“哎呀,真是的,说的我都饿了,走走,那些个鸡肝鸡心鸡爪什么的不是积了一桶多么?外头冻着也是可惜,索性都卤了吧,当做小菜,用来下酒可是最好,哎哟……得,不能说了,赶紧,咱们趁着天早儿,贝儿也困了睡着,把东西准备妥当。” “好吃么?”圆儿惊喜夹杂着好奇的声音。 “有你觉得不好吃的东西么?鸡屁股你都吃的欢腾呢!” “嘿嘿,确实好吃么。可那是烤的,还刷了蜂蜜,香甜又皮脆,不光是我,云嫂子比我吃都多呢。” 圆儿不服气的扯来云氏。她都没吃饱,不敢跟云氏抢来着。 沉香呸她一句,“她要是知道那是鸡屁股,她能吐出来你信不?” 圆儿不忿,“她怎么不知道啦?眼睛一看就知道了。” 骗谁呢?傻子才不知道呢! 沉香无语,“你忘了,以前咱们每回给她的都是处理好了的,就差放锅里煮了。” 圆儿瞪眼:…… 换言之,云氏见过的都是没有屁股,没有爪子,缺心少肺,溜肠子的鸡子。 呵呵! 第118章 凤尾有瘾 圆儿暗暗求神拜佛,偷偷盼望着云氏一辈子都不知道鸡屁股长什么样儿! 觉得自己干了亏心事儿,两家人并在一块儿过年准备时候,圆儿格外的勤快,笑呵呵的帮着云氏做这做那得,那真是笑容满面,友好的不得了。 沉香一旁看着圆儿腆着笑脸帮着云氏摘菜,不由暗暗的撇撇嘴,真是个傻丫头,这不叫不打自招么? 云氏许久不曾受过这般待遇,此刻却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脚,只是整个人诡异的很,瞅着沉香的眼神儿颇有深意。 沉香挠挠头,身子一扭,只当看不见。 染氏一双杏眼也是忙的不得了,手里头洗着菜,一会儿看看云氏,一会儿瞄瞄沉香,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眼中却夹杂着丝丝兴奋。 连着最近越发老实的陈水灵都窝着角落里忙活着帮衬,她如今对圆儿怕的紧,那叫一个听话,圆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姑娘如今看圆儿就跟看魔头似的,害怕却不敢造次,时日久了,知道自个儿听话老实,就没事,她才渐渐松了口气。 只是行事越发谨慎,当初那些个不成调的想头儿,如今更是跑到八千里外头去了,再不敢胡乱闹腾。 看在陈凌眼中,却是妹妹长大了懂事了,不再无理取闹了,他不是个傻子,当然看出妹子对圆儿姑娘异于常人的态度,还专门堵了圆儿说了好几回,至于说的什么无人知晓,只是圆儿看管陈水灵越发有章有法。 这会子离吃饭还有段时间,男人们围坐一桌,沉香刚卤好的鸡胗鸡爪,各式各样满满的摆了四盘子,又沏了茶,现让男人们当个开胃的下酒菜。 沈敬重和武华一人抱着个白胖胖的——兔子。两只软哒哒的耳朵帽子一样戴着宝儿贝儿头上,哪怕看了许久,武华还是忍不住满眼笑意。 他手里抱着贝儿,小丫头是个不认生的,只要张开双手她就往你怀里窜,揪住衣裳领子就往小嘴里塞,口水呜呜的滴了满襟。武华对上贝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倒是不曾生气,只是无奈一笑,拿着帕子给小丫头擦了擦,任由贝儿继续开心的磨牙。 刚进门时候,看到炕上蠕动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他就是一愣,这样给孩子们装扮,倒是实在新鲜的很。 看着就叫人心里开怀! 轻轻的抚着贝儿小脑袋儿,鼻尖儿上萦绕着一股子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儿,并不难闻。 武华弯着嘴角,转头同沈敬重笑,眼中有着陶侃,道:“倒不是你还有这样的巧心思?“ 把怀中的贝儿颠了颠,意思不言而喻。好吧,其实他知道淳风这样刻板的人不会有这样有趣的想头儿,可架不住他就想把这事儿栽到他头上。 看着沈敬重一脸阴沉表情龟裂,还是蛮有趣的! “噗嗤!” “噗嗤!” 两声轻笑响起,沈敬重狭长的眼眸一一瞥过捂着嘴眯着眼的沉思,低头抖肩膀的陈凌,面色淡淡,却是在宝儿脑袋上柔软的茸毛划过脸庞时,神色柔了柔。 低头,轻轻的拍了拍,好叫睡神宝儿睡得更香,抬头却是瞥了眼眼眸含笑的武华,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来,“你喜欢,送你一套。” 家里皮子多的是,你有脸穿上身,我就敢管够! 武华伸手,把兔子耳朵从贝儿嘴里抽出来,却被抢了玩具的贝儿粉儿不开心的嗷呜一口叼住手指,他轻轻摇晃手指,贝儿胖胖的脸颊上的小肉肉跟着上下颤了颤。 就是死不松口,就是这么霸气! “呵呵!”武华轻笑,沈敬重看着唇角往上勾了勾,闺女儿这是给自个儿出气,要不怎么说是他的闺女呢? 就是孝顺啊孝顺! ############################################################## 众人说笑着,时间过得飞快! 外头天色渐黑,屋里却是热火朝天,一派的热闹。 就在这种诡异却异常和谐的氛围里,两桌子菜准备妥当了,沉香和圆儿主勺,菜品一道道的上桌,铜锅子里咕嘟嘟的白汤冒着泡,一半另一半红红的辣椒翻滚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香辣味道,锅子四周摆满了菜,荤的素的,样样俱全。 因着难得的好日子,沉香可是下了功夫,因着要吃锅子,她把鱼肉剁了,碾了做成鱼丸,白生生圆滚滚,一个个挨着摆着盘子里,看着就鲜嫩的紧。 还是像上回一样,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准备妥当,请着众人上了桌,沉香探身就想把孩子们抱过去。 男人们喝酒吃菜,奶娃子留在这儿有些不妥。 “啊~~啊~~啊———啊——” 沉香手臂松劲儿,下一秒贝儿别过脑袋钻进武华怀里。 “贝儿!” 沉香好声好气儿的哄着,可手往贝儿身上一碰,这丫头就叫一声,碰一下,就叫一声,两只白胖白胖的小爪子,紧紧攥着武华的衣襟,就是不看沉香。 沉香囧,她闺女这么小就见色忘娘啦! 转头望着沈敬重,眼神告状,你闺女不要娘,怎么办? 沈敬重顺着沉香边上儿望到武华怀里,只瞅着他闺女儿肥嘟嘟的小屁股撅着朝着她爹娘—— 武华眼角都眯缝起来,整了个脸上都是轻松的笑意,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儿,温声朝着沉香,道:“贝儿放我这儿,弟妹去用饭吧。” 沉香为难,立在原地有些踌躇。 沈敬重见状,把宝儿塞进沉香怀里,笑着道:“你去吧,我看着贝儿就好。” “好、”沉香点头,抱着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儿子,朝着武华歉意,道:“劳您受累了。” “不会,贝儿很乖。” 沉香抽抽嘴角,好吧,既然你乐意,我也拦不住不是。 这才转身走了,走了几步拐到柜子边儿提了上头的木头摇篮子,一手提留着往外头去了。 外头几个女人可没个客气的,沉香到的时候,锅子里头翻滚着的丸子胀的大了俩圈儿,显是快要熟了。 瞅着就知道,她去里头接孩子的空档,人家都开始了,都不带等她滴。 圆儿捞着菜,还不忘冲沉香招手,“姐姐快来,正好菜都熟了,能吃了。” 说着把个堆满了得碗放到挨着她的空位子上。 沉香把宝儿放在摇篮里,挪了个小桩子搁到自个儿身边儿,朝后点儿的位置,摇篮放在上头,沉香左手把着,坐下右手拿着筷子。 正要夹菜,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筷子,夹着个东西放在碗上头。沉香顺着持着筷子的手臂往上看去,正好对上云氏勾着唇角的脸。 云氏点了点下巴,冲沉香示意,笑的温柔,道:“弟妹忙了一天了,快些吃吧。” 沉香脸上有些木愣愣的,缓缓的低头,看着碗上冲天的一个尖儿,慢腾腾的扭头,看圆儿—— 圆儿:……我低头,我不知道,我看不见! 沉香暗骂这死丫头,拿她顶包倒是溜得快! 话说,她不是把家里的鸡屁股都收起来了么,怎么还能让云氏看见。 正想着,冷不丁见圆儿眼神儿贼贼的往桌上瞄了眼,沉香不经意的望过去,顿时吸了口冷气。 该死的,谁把鸡屁股端上桌子的,不是一个,竟然是整整一盘子。 真是见鬼了。 臭丫头,不是叫你看好么? 怎么竟赶着自个儿找死呢! 狠狠地瞪了眼圆儿。 眼神儿移回来,瞅着碗里鸡屁股冲天的霸气模样儿,沉香默默的拿起筷子,默默的夹起来,手腕一松—— “碰!” 掉进圆儿的碗里。 转头笑眯眯的望着云氏,沉香感激,道;“谢谢嫂子了,圆儿最喜欢吃这一口。” 说罢,把缩着脑袋装乌龟的圆儿拉下水,“圆儿,还不快谢谢云嫂子,真是,连口吃的都不忘捎上你,嫂子就是心好,知道惦记人。” 圆儿眼神游移,声音小若蚊蝇,喏喏道:“谢谢云嫂子。” 然后,往后缩在沉香身后,装死。 云氏看着这一通来往,不动如山,脸上笑意温和,眼神却锐利似刀,紧紧盯着沉香,“我是个孤陋寡闻的,只看着这东西稀奇,竟不知是什么叫什么,弟妹见多识广,可要教教我。” 沉香眼角直抽抽,面上笑容定住,沉默半响,抬眼,诚恳的看向云氏,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好叫嫂子知道,它,叫——凤尾。” 一时间,满桌都是一片安静,静到极点,静到诡异。 还好,云氏不过沉默片刻,扯着嘴角敷衍的笑了笑,就绕过去不提。 沉香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暗暗的松了口气儿,接下来气氛虽不怎么热闹,到底一顿饭还是安安生生的吃完了。 只是无人看见之处,染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遗憾。 昨儿云氏做饭到一半,突然跑出去吐了一回,当时看着云氏黑着脸,冲着沈家方向咬牙切齿他,她还想着有好戏看呢可惜……啧啧!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完,夜深了,众人散去。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泛着亮光。 沉香和圆儿还有陈水灵花了大半个时辰收拾妥当,时辰已经不早了。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沉香冲着圆儿和陈水灵,道:“夜深了,忙了一天,你们也早些歇着吧。哦,对了,炉子上温着羊奶,你们喝一碗再睡,对身子好,皮肤也好。” 圆儿点头称是,看着沉香进屋,风风火火的拉着揉搓着衣角的陈水灵,往灶房奔去,倒了一碗热羊奶塞进陈水灵的手里,自个儿也拿着一碗,“快喝,锅里还有呢,一会儿顺道给你哥送一碗去,屋里酒水味儿呛人的很,你哥定也没少喝。” 陈水灵咕咚咕咚喝完,嘴边留下一圈白胡子,看了看圆儿,想了会儿,轻声道:“我困了,想睡觉,你去吧。” 圆儿也是一口干完了,豪爽的一抹嘴儿,想着今儿一天陈水灵没闲着,她忙了多久,陈水灵跟着打下手就有多久,也该是累了,就点头应道:“成,我去,你早点儿歇着吧。” 说罢,手脚利索的准备好,盖好盖儿,走到门口,又扭头冲陈水灵叨叨;“锅里热着水呢,你兑些凉的,泡泡脚,解乏困,睡着也暖和。“陈水灵忙应道:“哎,知道了、” 看着圆儿圆溜溜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头,陈水灵站着愣了会儿,忽的使劲搓了搓脸蛋儿,心道:她真是个魔怔了,给虐出瘾来了,竟然会觉得圆儿嫁给她哥也挺好的。 真是哔了狗了! 第119章 劝妹儿 热闹过后寂静显得格外冷清。团圆之后,离别在所难免。 外头漫天一片白色,可要想走,还是能想到法子的。 过了年,先送走的就是陈公子兄妹。 沉香无语的看着拽着圆儿衣裳,跟在后头就跟小跟班似的陈水灵,心中真是复杂难言。 人的缘分当真是千奇百怪,当初斗鸡眼的两个如今竟还能拉着袖子诉衷肠了。 哎呦,那个执手相看泪眼的劲儿哟! 沉香眼疼的捂住眼睛。无奈耳朵堵不上,只听见不远处嘻嘻索索的声音,“你要乖啊,不然下回再见,我还得收拾你,到时候你别怪我哦。” “……不会,我这不是痛改前非了么。不然,你跟我走,好监督我呗。” “……少胡扯,我跟你有这么熟么?……给你装了两坛果子酒,你不是爱喝那个么?还有腊肉,卤雪兔肉,腌菜,都是你爱吃的,怎么样?我够意思吧,哈哈……” “……奶豆腐捏?我最爱吃那个我哥也爱吃,你弄了没有?” “……送了,两匣子,真是的,做的方子不是跟你说了么?还手把手的交你做了好几回,你家还能弄不来羊奶呀?回去自个儿做新鲜的吃呗?”懒得你!~ “哼哼……我那不是没学好,手艺不成么?……你再给我多弄些来,两三不——五匣子,五匣就好,好不好?给了我,我就原谅你给我碗里放蟑螂的事儿?”伸出五根手指,晃啊晃! “啪!”圆儿翻白眼儿,“谢谢你啊,千万别原谅我,用不着。” 圆脸一板,叉腰瞪眼,“用不用喂你嘴里呀,懒死算了。方子搁到匣子夹层里了。回去不会让厨娘做给你吃好了。真是烦死、“陈水灵不满的瘪瘪嘴,到底觉得干不过女魔头,哼哼两声,就应下了。 圆儿一瞬间变脸,笑呵呵的拍了拍陈水灵的脑袋,“乖啊~~” 真是闪瞎她的狗眼! 沉香默默的捂着脸,牙酸的厉害。暗暗的瞪着圆儿。 这臭丫头,果然是家贼难防啊。她说怎么瞧着库房里的东西总感觉啊少了些,没成想都让这丫头拿来送人情了。 如今,更是大方的不得了。 哼,当她不知道,陈水灵爱喝果子酒,可比她更爱果子酒的是陈姑娘她哥好不好? 果真是女生外向! 俺瞅着马车渐渐的变小,最后成了一个点儿,消失不见。门口圆儿还高举手臂,挥着手帕,一脸的不舍,口中还不住的念叨,“常回来看看!” 秦夫人脸色发青,真是要恶心死她了好么! 真是看不下去啦! 几步上前,“啪!”的打落打摆的手臂,一脸凶恶状的瞪圆儿,“够了啊,能不能矜持点儿。” 表现的太明显了好么!丫头! 圆儿揉了揉发红的手背,眨了眨眼,无辜状。“什么?” 这就是秋后算账啊有没有,她搬走东西的时候就料到了呀! 圆儿姑娘有远见啊,这时候必须装傻啊有木有! “呵呵!”沉香冷笑,指着圆儿,眯着眼, “你搬得是哪种果子酒?”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不然,秦夫人的拳头可是忍不住了呀! 圆儿闻言缩了缩脑袋,眼珠子转了转,果断装傻,“就是……随便搬了几坛子呗?” 打死都不能认! 她可是一清二楚,家里那几坛子装的猴儿酒,可是沉香亲自从猴王的老巢里弄来了,可是拼了老命玩儿来的。 平日跟个宝贝儿似的,要是她知道让自个儿一下子送出去三坛子——虽然是最小号的坛子,暴怒的秦夫人的拳头,圆儿姑娘也是受不住的呀! 当然了,圆儿姑娘十分相信,就算沉香知道了酒少了,也不好追上去讨回来的不是? 秦夫人的脸皮虽说是比常人厚些,可到底不能到不要了的地步哟! 再说了,陈水灵让他们“教引”着弃恶从善,重新做人了,这般大的功德,看在陈水灵改头换面一家亲的情分儿上,也不能小气了不是! 沉香:呸,谁跟你一家亲啦! 沉香左手抓着右手,深吸口气,不然,她真怕自个儿忍不住教训一下这个不争气的丫头,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 当秦夫人的鼻子是摆设呀。车里飘出来的那股子味道,肯定是她跟猴王打了一架才抢来的猴儿酒啊! 千金难买一杯啊,就这么给送出去三坛子哟! 秦夫人真是肉疼心疼浑身疼。 不然,更要紧的是把自家圆儿妹子的念头板回正道上来,沉香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不能这样啊,这样不好。现下送的早了呀,等他有所表示,咱们把矜持的架子摆足了,他好生的求几回,咱们再接茬儿,到时候再送,那才叫你的面子呢!物以稀为贵啊,懂不懂?这下可好,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你一下子送出去三坛子,三坛子啊,那能换多少银子?败家子儿啊,会不会过日子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轻易得到的人家才不给当回事儿呢!” 秦夫人活了小半辈子才得出来的金玉良言,要不是好姐妹,她都不告诉她咧! 圆儿圆嘟嘟的脸儿通红,一脸羞涩的揉着衣角,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我是送给陈水灵的,又,又不是给旁人的、” “呵呵!”沉香冷笑,慧眼如炬的盯着圆儿,“你当人家不是旁人,谁知道人家当不当你是内人呢?” 个不知险恶的傻丫头! 秦夫人那个怒其不争啊! 圆儿小心的抬头瞥了眼沉香,重又垂下眼,磨磨蹭蹭了半晌,就在沉香忍不住挽起袖子,打算身体力行的教导一下子女孩子该怎么矜持。 圆儿看势不对,再不敢拖拉,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个荷包,递到沉香跟前,红着脸小声道:“他,他给我这个,说是,说是让我等他、” 沉香动作一顿,放下袖子,半点儿客气没有的接过荷包,打开验看,一边儿挑着嘴角,好整以暇的睨的圆儿,陶侃道:“哪个他呀?等他作甚?” 总算没蠢到家,这臭丫头可真是让她操心呢! “就是,就是他,他啦。”圆儿哼唧,连耳朵尖儿都是红的。 低头一看,呦呵,一块儿质地温润的羊脂玉配,上头刻着个凌字,显是贴身之物。 送了这东西,显见是有心的,不是随便玩玩的。 沉香重新放回去,把荷包还给圆儿,沉默的看了圆儿半晌,暗暗的叹了口气,拉着圆儿到他屋子里坐下,推心置腹的说道:“你我先是主仆,如今亲如姐妹,我是拿你当亲妹子看待的,自然想你万事顺遂,样样都好。如今,你有了心上人,我为你高兴,可也不得不给你泼盘冷水。我的话许是不怎么中听,你要不要听?” 沉香直直的看着圆儿,她有一番好心,可也得人家领情才好。若是圆儿不耐烦听,她费了口舌又有什么用。 幸好,圆儿是个心眼明亮的,知道沉香待她的好,眼下一看沉香满是认真的脸色,忙直起身子,肃整了脸色,认真道:“我知你是为我好,您说,我听着。” 沉香点头,想了想,缓缓道来: “陈凌的家世,你是知道的,不必我多说,想必你心里已有成算。他既有心,你亦有意,我这里断断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你可要想好了,心里得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是明媒正娶,还是……“关系自个儿终身,圆儿自然明白沉香的意思,这会儿子也顾不得害羞,只肯定的说道:”他说,回去禀明双亲,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做正房太太。“沉香眉角忍不住一跳,心说,咱们日日都在一处,你俩是什么时候接上的头,真是能耐啊! 眼皮子底下翻出花儿来了。 可面上丝毫不显,只点点头,试探的问道: “他倒是个明白人。不过,若是他父母不愿,不能明媒正娶,你可愿意……” 圆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毫不犹豫的说道:“不成,不成,他要是想纳了我,我咬也咬死他。” 圆儿姑娘又不傻,眼下日子过得多自在,硬生生的送上门给人家主母磋磨,又不是有病。 再说了,陈凌脸都那么大么! 妹子很凶残,沉香嘴角又抽抽,眼中却满是欣慰,“嗯,你想清楚就好。” 顿了下,慢腾腾的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若是眼下,陈家看着你势弱,难免会看轻了。左右你还小,不如再等些时候,咱们也不会在这儿住一辈子不是?你再等等。” 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沉香拉着圆儿的手,嘱咐道:“若是……说句不见外的话,有我在,凭着咱们姐妹的名分,陈家断不敢亏待你,你……” 活未说完,圆儿已是干脆的点了点脑袋,痛快非常的应道:“好,听您的,过几年再说。” 】 本来也没想着立马就成,再说,宝儿贝儿还小,家里事儿也不少,她也撒不开手啊! 又不是没良心的人,圆儿姑娘哪怕动了心,也还是个有原则的人滴! 沉香噎了一瞬,后头长篇大论的话,就这么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偏圆儿毫无所觉,笑呵呵的冲沉香咧嘴,轻快道:“我知道的,若不是看着爷和姐姐的份上,陈公子即便对我有几分喜欢,也不会这般利索的说出好娶我的承诺,有您做靠山,他也高看我几分。不然,我一个小丫头,没权没势的,他一个公子,天下又不是没有好姑娘了,他还能非我不娶喽?我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儿?” 自知之明,圆儿姑娘最是不缺啦! 爷和沉香好了,她才能跟着好,谁是靠山她一清二楚,不会弄不明白的,轻重她分得清。 沉香动了动嘴,觉得自个儿不必再说什么了啊,这丫头都想的这般透彻了,还用她说什么。到底是个明白的姑娘! 默了会儿,沉香叹了口气,拍拍圆儿的手,“难为你啦。” 明白固然好,可有时候太明白了,自个儿就难过得舒心啦! 最是难得糊涂,尤其男女之间! 圆儿憨憨的笑笑,圆圆的脸上一派娇憨好似全然不知愁滋味,“我知道您为我好,我都明白,您别担心,姻缘,姻缘,要的就是个缘分。我懂得,要是成了,挺好,要是不成,那也没什么,我在您身边儿,吃喝不缺的,还愁什么,就是一辈子不嫁人,跟着您,也不亏啦。” 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她可没忘了自个儿从前是奴籍,如今入了良籍,已是感激万分,便是一辈子如此,她要是知足。 老一辈儿常说,知足常乐,她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深以为然。 第120章 日常 忙碌的日子过得格外的飞快。 没了武家两个女人搅局,沉香的日子便围绕着两个孩子忙碌开来。 初为人母,沉香懂得不多,圆儿也是个黄花闺女儿,两人半斤八两,虽然沈敬重有个儿子,如今虽是当了祖父,可细微之处,后宅里的事儿还不如沉香她们呢! 没错,沈国公当了祖父啦。 世子爷厉害的很,妻妾都生了男孩儿,一下子得了俩,现居老家老宅,日子很是不错。 没了名头,小孔氏气焰消了不少,再加上妾氏是个有心计的,小孔氏吃了几回暗亏反应过来,赶忙改了态度,小意温存。 尤其,孔家见她失了势,再不把她当回事儿,她送回娘家的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再加上听得她的婆婆又披红出嫁的消息,看着世子爷不喜不怒的神色,小孔氏更是夹起尾巴做人。 少了幺蛾子,世子爷的日子过的反倒舒心了许多。 喜获麟儿之后,还不忘给他爹送封家书,禀告此事。 沈敬重看后,心情很是不错,不过欣慰的心情没过多久,就被浇到袍子上的一泡尿给熄灭啦。 他儿子干哒! 沈敬重放下信,探头一看,就忍不住叹气,这家伙儿,连撒尿都舍不得睁开眼呢! 无奈的叹了口气,换了件袍子,又把宝儿浸湿的衣衫换了下来,小胳膊小腿儿的叫人摆弄来摆弄去的,愣是闭着眼睡得香,还把砸小嘴儿呢! 看了柜子上的滴漏,沈敬重抱着孩子,掀开帘子,扬声叫唤沉香:“孩子该吃东西啦。” 左右宝儿是个吵不醒的,除非他自个儿乐意,就是大声也没什么啦! “来了。”沉香应声,随后拿了个两个小碗,坐在炕上,她接过宝儿,沈敬重抱着流口水的贝儿,一人一个,拿着调羹喂着米糊糊。 贝儿是个见着碗就兴奋的拍巴掌的,吃饭半点儿不用操心,前头一勺刚进嘴,后头勺子刚放回碗里,小嘴儿就跟小鸟似的又张开啦。 “啊~~” 反观宝儿,攥着小拳头,仰躺着。 沉香舀了一勺,轻轻碰了碰宝儿的嘴唇儿,闭着眼睛的宝儿爷就慢腾腾的张开嘴,正好够搁进去个勺子尖儿,慢腾腾的含住,慢腾腾的咽下去,然后,再慢腾腾的合住嘴唇—— 等着下一勺再轻轻的碰了嘴唇儿,才循环往复的又来一轮。直到吃饱之后,慢腾腾的响亮的一个饱嗝之后,小嘴儿再怎么碰也是不张开啦。 、 这顿饭算是喂完了。 沉香小心的放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儿子,回头看了眼滴漏,长长的吁了口气,捏了捏胳膊,恨恨的伸手,轻轻的掐了把儿子的小嫩脸儿。 “真是个小祖宗!” 说罢,认命的又抱起宝儿,来回走着悠着,只当给儿子消食儿啦。 沈敬重看着,身子一动,手臂一伸,宝儿一下子张牙舞爪的攀上沉香的肩膀,沉香惊呼一声,微微弯腰,一手护着后头,就这样前头抱着一个,后头背着一个,口水滴答滴答的流进脖子里。 “哎哟!”沉香缩了缩脖子,冲着沈敬重直喊,“快管管你闺女,口水都滴到我脖子里头了,真是反了天了,快管管呀!” 沈敬重只勾着唇角笑,看着闺女啊啊咧着嘴,时不时拍巴掌,一脸兴奋的小模样儿,眼睛里都是暖意。 百日忙了一天,夜里把两个孩子安排妥当了,沉香夫妻两个钻进被窝里,沈敬重恭喜了沉香,道:“你要做祖母啦。” 这胡说的,意思是什么再明白不过了,沉香不过一愣就明白过来。 到了这儿,他俩一向是夫妻相称的,便是武华也叫她一声弟妹,沈敬重默认下来,里头意思沉香自然清楚。 闻言,想了会儿,倒是笑着道: “可是好事儿。咱们虽说离得远些,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这样吧,明儿我进山一趟,看看能不能寻摸些东西,说来咱们这儿冷是冷了些,可好东西真是不少,送过去些应是稀罕的很。” 瞧着也体面不是。 沈敬重皱眉,抿着嘴唇,过会儿叹息, “你看着孩子,我上山一趟。” “别介!”沉香一下抓住男人的头发,抢着说道:“还是你看着孩子,我进山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论山里头,我可是当仁不让。旁的不说,就那些个藤蔓纵横的地方儿,我身子灵活,比你方便多了。凡是好东西,生的地儿都不怎么样。我擅长这个,寻着也快些,你就听我的吧,好不好?” 最后,眨着大眼睛,撒娇的颤音转了三转儿。 沈敬重握住沉香作乱的手,轻轻将人揽在怀里,半晌,才缓缓开口,“就听你的,不过,有言在先,天黑前必须下山,不然,往后再不许往山上去了。” “知道,记得啦!”沉香见心愿达成,顿时乖乖的应道。 翌日一大早,沉香备好了宝儿贝儿的饭食,交代了沈敬重,又和圆儿做了早饭,自个儿吃了两大碗的粥,三四个酸菜的包子,拎起早就备好的□□背篓,肚子饱饱的出门去了。 人到了门口,沈敬重不放心的跟在后头,殷殷嘱咐道:“寻不寻的到,都不打紧,你万不能有事,早些下山,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也别进的太深啦。上回我还看见熊瞎子的脚印,你留心些。” “知道了、”沉香笑眯眯的摆摆手,脚步飞快的往后山窜去。 日头西斜,天光昏暗时候,门口刚出现个人影。 沈敬重蹭的一下子站起,飞快往外头迎上去,圆儿抱着贝儿倚在门框上,探着脑袋,待看清了模样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乖乖,那拖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怎么瞧着好似…… 不会吧! “我说的话你一句没听到心里去,是不是?”沈敬重站在沉香跟前,手上赶忙替沉香卸下负担,面上却是不好看的紧,冷飕飕的表情,瞪着沉香,失了往日从容。 “嘿嘿!” 手臂一沉,沈敬重暗中忙使劲儿,盯着沉香的目光很是不善,“说了让你别进到里头去,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嘿嘿!” 瞅着沉香呲牙咧嘴的装傻憨笑。 沈敬重心里头一股子气就跟斜了气的皮球一般,只剩下无奈,赶紧又从沉香身后背上卸下来几样,接过粗绳拉着地上拖着的一堆,往后头库房里走去。 得亏这时候天寒地冻的,没事儿没人出门,不然要是见了沉香这样的,又要出事儿啦。 圆儿踮着脚尖儿大老远的看了会儿,回头抱着贝儿跑回屋里,拿被子堆了个四方的高墙,把贝儿放进去,和宝儿躺在一块儿,自个儿忙跑到库房帮忙。 “贝儿乖啊,姨姨去后头帮你娘整理东西,你千万别下炕啊!” 贝儿露出无齿的笑容,咧着小嘴儿,“啊啊——” 小胖腿儿一登,抱住小脚丫子,无比欢快的啃起来。 圆儿:……好吧,我当你是答应啦。 一溜烟儿跑到库房里去,只见沉香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甩着胳膊看着沈敬重弯腰收捡。 圆儿几步跑到沉香身边儿,一手提着壶,一手拿着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递给沉香,催促道:“趁热喝,解解乏。” “哎,”二话不说接过来,沉香一仰头一口闷完。长舒一口气,“总算又活过来啦。” 话音刚落,便得了沈敬重一枚冷眼。 沉香立刻变脸,讨好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沈敬重:“……哼!”等有事儿就晚了,傻妞。 沉香心虚的把杯子塞回圆儿手里,自个儿屁颠屁颠儿的上前,一边儿翻捡起着东西,一边儿冲着沈敬重咧嘴笑,道:“我本来没打算进到里头去的,这不是碰巧了么,好容易碰见个好东西,不能错过不是。这东西送出去,也显得咱们重视不是,你个当祖父的也用心不是。” 看着沉香巴拉着个老虎尾巴,没心没肺的傻笑,沈敬重心里头热乎乎的一团,酸酸的,又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感觉,复杂难辨,静了半响,暗暗叹了口气,含在口中。 “真是个傻妞!” 沉香半点儿不知,只嘿嘿笑着,想着装傻过了这关才好。 又急忙指着几个狐狸皮子,冲着沈敬重显摆,“这些个皮子都是上好的,送出去也是不错的。” “嗯。” 到了夜里,沈敬重给沉香揉着胳膊上的淤青,沉香呲牙咧嘴,“哎,哎哟,丝……丝,轻点儿啊!” 沈敬重一把拉住沉香欲要躲闪的肩膀,手下力道又重了两分。 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口中却冷冷的道: “这会儿知道疼了,下回还敢不敢,嗯?” “不敢了,不敢了!”沉香瘪着嘴,连忙求饶。 揉了好一会儿,沈敬重搁下药酒,板过沉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往后别冒险了,给他们送的东西,我自会想办法,你再不许以身犯险。”我会担心! 被男人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沉香不在自的动了动身子,可肩膀被男人大手牵制着,半点儿动弹不得,不由得沉香脸上红了红,眼神游弋,口中结结巴巴的道:“好,好啦,我,我听你的就是,往后再不去危险的地方啦。“当然了,秦夫人认为不危险的地方,还是可以去一去的。 就比如,猴王的老窝。 她可是算着日子的,那里头的猴儿酒还是又好了一茬儿啦哟! 第121章 撵猪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两个小豆丁个头窜长,正是精力十足时候。整日里生龙活虎的,招猫逗狗的都拦不住俩人。 这不,当下宁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娘哎……救命啊~~~——” 沉香正坐在靠窗的炕上,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身子一哆嗦,手上针线差点儿没扎到手上,起身支开窗子,往外一看。 哎哟!她家闺女儿火烧火燎的往家里跑着,后头一头野猪死命的追着,离得不远,只她看着,那獠牙好几回差点儿窜到闺女儿的屁股蛋儿上去,闺女儿一跳一跳的,跟蚂蚱似的蹦的欢呢! 此时此景,沉香实在生不出惊讶来,只剩下满满的无奈,收拾好东西,慢条斯理的走到门口,毫不意外的见到院子口处,野猪后头蹄子让套住一只,绳子绑着,倒着吊在树上。 沉香无语的抽抽嘴角,慢腾腾的晃到院子里,前头一个身影闪过,身上一沉,她家的倒霉闺女儿已经跳到她身上来了,耳边野猪的嚎叫不绝于耳,贝儿一脸嬉笑,两只胳膊死死攀着沉香的胳膊,嘟着嘴,满是不乐意的脆声,道:“娘,刚才我喊你,你怎么不应啊!你家贝儿可是差点儿让野猪给拱了,屁股险些开花儿了呢?” 沉香对着自个儿闺女除了无语就是无语,这些个鬼话她早就不信啦,当下只撇嘴,哼笑道:“你,猴子都没你跑得快,你这么厉害,还能让头野猪给拱住喽?” 被嘲笑啦! 粉儿不开心的贝儿不依的左右晃着沉香,小脸蛋儿上满是红晕,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瘪瘪嘴,“娘,你笑我。” 沉香笑着点了点贝儿的额头,学着她的模样儿皱了皱鼻子,“是啊,我就是笑你。” 说罢,眼睛一扫,看见贝儿一身的灰土,两只小爪子黑扑扑的,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又听着野猪叫唤个不停,生出几分气恼来,一边儿抱着贝儿往屋里走,准备给她换身干净衣裳,一边儿恨恨的戳了戳贝儿光洁亮堂的大脑门儿,“你说你,让我说什么好?家里缺你肉吃了。三五不时的,就得来这么一出。野猪跟你有仇啊,你去招惹它,回回叫野猪一路撵回家,家里的野物一直没断过,偏你总是跟野猪过不去,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贝儿嘻嘻一笑,顺从的跟着沉香擦洗,换了干净衣裳,小嘴儿巴拉巴拉的没个消停,“哎呀,娘,你不知道,这个自己动手找的肉,吃着才香。再说了,爹跟我说了,死的时间长了,肉容易不新鲜,这现杀现吃,味道才好。” 末了,眼珠子一转悠,把砸吧咋小嘴儿,央求沉香,道:“娘,你给我做红烧肉吧,我想吃了。” 沉香翻白眼儿,“哪个你不想吃?” 只要是好吃的! 贝儿小身子扭成麻花样儿,“做嘛,做嘛,宝儿也爱吃的。” 说着,忙趁着沉香看不见的地儿,朝着门口立着的沉默男童,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啊,宝儿?” 生怕宝儿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贝儿小手伸到沉香身后,冲着宝儿挥了挥拳头,意思再明白不过—— 敢说不是,揍你啊! 正忙着眉眼官司,冷不丁一个爆栗子砸在脑门上,贝儿连忙捂着脑袋,抬头往上看,正巧对上沉香瞪大的眼睛。 “怎么说话呢?叫哥哥,没大没小。” 贝儿不忿的哼哼几声,心里头想着红烧肉,到底不敢放肆,眯着眼睛,冲着宝儿谄媚的笑道:“哥哥,你也喜欢吃的,对不对?” 立在门口的宝儿静静的看着贝儿,看着自个儿妹妹翻脸跟翻书似的,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只看着贝儿等的不耐烦又要翻脸时候,这才慢吞吞的点头,慢吞吞的开口,“对!” 可惜,贝儿眼睛刚又一瞪起来,立马让沉香看了个正着,顿时一个脑瓜崩儿敲到脑门儿上,“你那什么眼神儿,瞪你哥哥,你厉害啊?” 贝儿瘪嘴,眼睛水汪汪的,晕着委屈,可让刚进门的圆儿看了个正着,顿时好大的一顿心疼,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贝儿,“哎哟,贝儿哟,这是怎么啦?谁惹我家姑娘生气啦,跟圆姨说,圆姨替你出气。” 贝儿小眼神儿往沉香身上饶了一圈儿,而后委屈的瘪瘪嘴,自个儿揉着小脑门儿,娇气的道:“没谁——圆姨,我想吃红烧肉。” “好咧,圆姨给你做。” 圆儿忙不迭的应道。 贝儿眼睛一亮,抱着圆儿的脖子撒娇,扭来扭去的,带着显摆的,傲娇的道:“圆姨,我跟你说,我逮了头野猪呢,我爹说了那肉劲道,能做好些个红烧肉,还能做猪肉脯,我也想吃,圆姨你也给我做,好不好?” 野猪哼唧声音,能传出大老远,听不见才怪了。那么大一坨,圆儿想着自己看到的场景,嘴角也是不规律的抽了抽,猪尾巴上的毛都给烧焦了,怪道不要命也非要一路撵着贝儿。 除了她家里的姑娘,谁能想出烧猪尾巴的法子? 然而,低头望着贝儿时候,圆儿不自觉的又是宠溺满满,连连点头,笑着道:“好,好,都给贝儿做。”说罢,还不忘朝着门口倚靠着的宝儿,满是慈和的笑道:“也给宝儿做。灶房里的奶豆腐刚做好,宝儿最喜欢吃那个啦,是不是?” 宝儿听得眼睛一亮,脸上表情却是没怎么变化,只小脑袋慢吞吞的点了点,小嘴角儿一勾,认真的冲着圆儿道:“谢谢圆姨。” 说罢,小身子一转,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往外走。只是指尖儿轻轻的摩挲,暴露了宝儿略有急切的心情。 贝儿眼珠子一转,小嘴一咧,笑嘻嘻的道:“我去看看,我也想吃。” 说罢,不等旁人说些什么,便蹦下炕,一溜烟儿的窜到外头。 跑到灶房,贝儿看着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吃着的宝儿,呲了呲牙,自顾自的拿了个盘子,装了些奶豆腐,两只小胖爪捧着,走到小板凳上坐的端端正正的宝儿跟前,探着小脑袋,往小桌子上一瞄,娇娇气气的喊了宝儿,“宝儿,我要喝酸梅汤。“ 宝儿慢吞吞的吃完手上的点心,端起杯子,微微转身,冲着贝儿点了点下巴,“低头!” 贝儿从善如流的低头,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杯,又一杯,呼呼,总算是解渴了,让野猪撵了一路,可真是累着她啦。 美滋滋的又让宝儿喂着吃了几快儿奶豆腐,贝儿把砸吧咋小嘴,打了个饱嗝,眯了眯眼,“我没把你供出来,说烧猪尾巴的主意是你出的,够意思吧?” 宝儿眼皮子都不带挑一下的,只不紧不慢的给自个儿倒了杯酸梅汤,喝了几口,这才慢吞吞的说了句,“你又要去偷听?“ 偷听什么?自然是沈敬重和武华他们谈话啦。 这俩年他们这里面上清净的很,可实际上三五不时的总有些人来来往往,每回都是他爹和武家伯伯关上门不知道说些什么。 为着他们说话方便,两家之间特意起了屋子,后头开了间门,平日不怎么用,来人就当书房用。 当然,他们练字什么的也都在里头。 说贝儿偷听,也是在那里没差啦。 贝儿儿听得瞪大了乌溜溜的而眼睛,忘了其他,只愤愤的为自个儿辩解,“什么偷听,太难听啦。我是那样的人么?我是给爹爹和武伯伯他们送点心的,你别乱说啊。” 宝儿脸色不变,只瞅着贝儿半晌,继而扭头脸,慢腾腾的吐出俩字,“哼,哼——” 意思在明白不过,就是不信啦! 贝儿小脸儿发红,却是撑着气儿,挺着小胸膛,“我这是做好事儿,武伯伯还夸我来着,你都不懂啦。” 说罢,仰着小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的迈着小步子往外头冲。 宝儿扭着身子往外头瞧着,直看不到人影,突然小脸耷拉下来,瘪瘪嘴。 一会儿爹爹肯定又会抱着贝儿回来了。真是讨厌,自从三岁以后,爹爹都没怎么抱过他啦! 爹爹真是偏心,真是——讨厌! 第122章 又是贵妾 贝儿端着点心,一路跑到书房门口,小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小身子一转,小屁股一撅,轻轻的把门顶开了个缝隙,身形微微一闪,便跳了进去。 屋里头书桌前后,武华正与沈敬重相对而坐,低声谈论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待瞥见一个胖嘟嘟的小屁股映入眼帘,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勾起嘴角,眼中笑意盎然。 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贝儿贼头贼脑的伸着小脖子,见屋子里只有俩人,小嘴儿咧了咧,颠颠儿的冲到沈敬重身边儿,冲着俩人笑嘻嘻的,运气儿大声道:“爹爹,武伯伯,贝儿知道你们看见我啦。” 把手里头的盘子举的高高的,贝儿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娇声道:“贝儿来给你们送点心啦,圆姨做的,刚出锅的奶豆腐,可香可香啦。” 好吧,她知道这俩人早看见她啦,不过装着看不见罢了。 哼,她可不是小孩子啦,这些个哄小孩子的把戏,可是骗不到她啦。 踮着脚尖儿把盘子搁到桌子上,贝儿也不用人帮,自个儿熟门熟路的攀着沈敬重的裤腿,刺溜刺溜的爬上去,小屁股挪啊挪的,给自个儿弄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仰着小脑袋往自家爹爹看了眼,又瞅了对面含笑的武伯伯,贝儿抿了抿小嘴儿,忽的咧开嘴冲着武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伯伯,你吃啊,可好吃啦。” 吃完了,可得替贝儿姑娘保密啊!千万不能告诉她娘啊,不然贝儿姑娘的屁股可要开花啦呀! ##################################################### 沈敬重抱着贝儿往自家回。 贝儿揽着沈敬重的脖颈,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忽的开口问道:“爹爹,你又要出门了么?” 沈敬重不妨闺女儿突然这么一问,笑着望着闺女儿,温声细语的道:“贝儿怎么这么说?” 贝儿瘪瘪嘴,小脸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 “我都听见啦,刚才武伯伯说让你回家好好跟娘说一声,还说这回出门时间要好久,这几天好好陪我喝宝儿呢?” 真以为贝儿姑娘什么都听不懂么?哼! 贝儿姑娘心里头可明白啦,字字都明白的好吗! 爹爹不应她的话,就是……就是心虚,对,心虚! 瞪着大眼睛,直直的盯着爹爹,看你怎么回答。 沈敬重看着闺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由得轻笑出生,轻轻的捏了捏闺女儿细嫩的小胖脸儿,轻叹口气,“贝儿真是聪明,爹爹是要出门一趟。” “哼!”贝儿嘴唇撅的更高,闻言满脸的不高兴,小身子一扭,再不正眼看沈敬重,小小的人儿浑身上下都在告诉旁人——她在生气,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唉!”看闺女儿这副模样儿,沈敬重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不说旁的,就是为着他这一家子,他更得用尽心力才是。 手臂紧了紧,把贝儿抱在怀里,大步往家门走去。 到了门口,一眼就看见立在门口的宝儿,小小的个头,偏一本正经脸上鲜少有表情。 见自家儿子仰着脖子费劲的瞅着子个儿,黑黝黝的眼底隐藏着的羡慕和渴望,沈敬重尽收眼底。 弯了弯嘴角,上前一把捞起宝儿,搁到臂弯里,掂了掂,惹着宝儿惊呼一声,小手紧紧抓住沈敬重衣襟。 “哈哈哈——”沈敬重大笑出声,宝儿眼睛亮晶晶的,瞥了眼一看就是闹别扭的贝儿,小手默不作声的揽上沈敬重的脖颈,小嘴唇抿着,眼角眉梢晕染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既然打算外出,计划不好更改。贝儿闹了别扭,沈敬重许愿了好些东西才算把小闺女儿给哄好喽! 沉香问清楚,打开柜子,给沈敬重收拾衣物。 哄着宝儿贝儿睡着了,沈敬重轻轻的把紧紧拉着他衣裳的闺女儿的小手搁到被子里,又给俩孩子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的回到他们屋里。 沉香正叠着衣裳,冷不丁叫男人从后头搂住,浑厚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沉香勾了勾唇角,身子往后一靠,轻轻笑着道:“孩子们哄好啦?” 沈敬重把沉香揽在怀里,下巴轻轻的搁在沉香的肩上,呼出的气息,轻轻的撒在沉香的脖颈耳垂上,让她不自禁的颤了颤,皮肤上升起一个一个的小疙瘩。 “哄好了,孩子们都睡着啦。” “嗯。”静了片刻,沉香轻轻的开口问道: “贝儿说你这回出门要久一些,是不是?” 往常沈敬重出门,大都三个来月功夫,有时得四五个月,这回贝儿蔫儿哒哒的耷拉着小眉毛说“武伯伯说爹爹要出门好久,娘,好久是多久?” 沉香也想知道。 身后男人顿了顿,沉香觉得男人手上力气更大了些,脑袋轻轻单位歪了歪,轻轻的附上男人紧紧搂在腰上的手,继而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是要时日长些,这回出去,若是顺利,回来就把你们接回京城去。” 沉香身子一紧,想要转身,男人力气更大了些,不让沉香动弹,只热乎乎的气息萦绕耳旁,“咱们出来的够久啦,孩子们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回去啦。” 沉香眼帘微垂,遮挡住恍恍惚惚的眼神儿,脑海中只听着男人的声音远在天边儿,又好似近在眼前,“你等我,等我来接你们。” #################################################### 沈敬重终于还是走了, 送他离开的是,贝儿红彤彤的跟兔子一样的大眼睛,还有宝儿紧紧抿着的嘴唇,两个人固执的盯着沈敬重离开的地方,直到不见人影。 转眼三月已是过了大半,沈敬重离开有些日子了,有两个孩子闹着照看着,沉香倒是没了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只是看着倚靠着窗棂,撑着下颌远远望着外头的圆儿,沉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想了想,沉香倒了杯热茶,走到圆儿身边儿,挨着她坐下,将茶杯放到圆儿跟前,笑着道:“这天虽说暖和了些,到底还是凉了些,喝些热茶暖暖吧。” 圆儿好似一惊,顿时回过神来,笑呵呵的把被子握在手里,乖巧的应道:“哎,好。“ 沉香望着圆儿越发静谧的脸庞,思索良久,终还是试探着问道:“眼前都是三月底啦,没两天就到头了,四月天该是暖和些。” 圆儿听得一愣,看着难掩忐忑的沉香,一副别扭又不知该怎么劝的模样儿,不由露出笑模样儿,弯着眉眼,呵呵笑着道:“您的意思我明白,都是我的不是,让姐姐操心啦。” 沉香看这样好像不正常啊,顿时担心了,“哪儿就操心啦,咱们不是说闲话么?” 圆儿这几年越发圆润的脸庞,笑呵呵的一派无害,笑了会儿,眼睛认真的看着沉香,过后,又转头望着窗外,悠悠的道:“过了明儿就是四月啦。他说过,若是来必是在三月里,眼下看了,他定是不会来啦。” 这个他,自然就是陈凌啦。 沉香心里头咬牙切齿的把陈凌翻来覆去的抽打一百遍就不解气,想说些什么安慰圆儿,不想圆儿语气幽幽,好似自说自话,“其实,我隐约知道,他是不会来啦。这三年里,他每年这时候都来一趟,没隔一月就托人送封信来,或是带了东西来,他的这些心意,我都明白。只是……自从去年秋冬时候,他的信连着三回晚了大半个月,我就隐隐察觉了,后来……更是没了……想来,这回他也不会来了。” 沉香满腹的怒气,登时就脱口而出, “便是不来,也得提前应声啊。叫人这么苦等着,也忒……不,不好了。” 呸,其实秦夫人想说的是,忒不是个东西啦! 想想自家整车整车送去的东西,沉香就觉得心口疼的慌。,哎哟啊——那可都是些有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啊,若不是看着圆儿的份上儿,她是傻了才会大把大把往外送。 陈家只要有一个不眼瞎的,识货的,就是看在那些个东西份上,也不能就这么晾着圆儿不是! 真不是个东西啊! 沉香拍着胸口顺气儿,她是过来人,眼下陈凌和圆儿这事儿其实明白的很,这几年,陈凌每每说爹娘都乐意的很,都穿着圆儿给做的衣裳,都说恨不得见了真人。 可那小子脸上浮夸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水分来。若不是圆儿好性儿,陈凌也是实在不错,她早一巴掌扇过去啦。 真是的,那些个好东西,还不如喂了狗呢~! 狗脸翻的都没这么快的!~ 到底是积年的主仆,又是多年的姐妹,可是把沉香的心思猜得差不多,心里头念头一转,脸上的悲戚也少了许多、真是不能细想啊,要是细细算来,圆儿也是忍不住只想说特么的特么的啊~ 亏了啊呀,都白送了! 俩心细诡异同步的女人,相视一眼,竟然同时叹了口气。 奶\奶\的,亏了呀~ 又过了十来日,沈家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沉香看了眼外头气派的车队和成群的家丁护卫,又瞅了眼拽着圆儿袖子,哭的稀里哗啦的陈水灵,嘴角抽抽。 哎哟,脸上的妆都花啦,红红白白的,黑乎乎的一片,真是伤眼啊~~ 陈水灵好容易哭够了,抹着眼泪,和圆儿坐在一处。 开口带着浓浓的哭腔,带来了晴天霹雳, “我哥纳妾了,姨家表妹做得贵妾。” 第123章 完蛋啦 贵妾? 还姨家表妹? 呵呵,那是什么鬼! 沉香耳目灵便,隔着屋子都听见了,当下一愣,随即蹦下炕头,一脸怒气,握着拳头… 啊啊啊——这混蛋,她说怎么不来呢? 原来有新人了! 不,不对~ 呸,呸—— 她家圆儿和那混蛋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屁的新人旧人,祝他一家子都是新人才好呢! 屋里转了几圈,沉香拧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坐下来,等着外人不在,再跟圆儿商量商量。 是掐死他,还是揍死他,还是得圆儿乐意哪种? 总不能叫那负心汉好受就对啦! 深吸口气,慢慢的吐出来,凝神静气,片刻静默之后,便听得圆儿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哦!” 竟没了下文。 陈水灵梳着妇人发髻,抹泪的的动作一顿,呆愣愣的望着圆儿,半张着嘴巴,静了好半响,忘了说些什么。 圆儿也不催促,只淡淡的望着陈水灵。 “咕咚!” 半晌,陈水灵终于回过神儿,闭上嘴巴,咽了口口水,却是难掩惊讶,磕磕巴巴的开口,道:“你,你是不是没听,没听明白?我是说,是说,我,我哥他……” 圆儿点头,轻笑一声,看着陈水灵,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听明白了,你哥他纳妾啦,贵妾,还是姨家的亲表妹。” 清清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又重复道了一遍儿。 沉香狠狠地把针扎到篮子里,咬牙:……他姨家里可真舍得,亲闺女给外甥儿做妾?能要点儿脸不? 陈水灵脸上呆愣着,犹疑不定的看着圆儿,仔细的盯着圆儿的脸儿,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圆姐姐,你不生气?” 不能够啊!圆儿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啊! 现在听了这事儿,不说立马翻脸,张口破骂,说不得提起根烧火棍跳上马车赶去揍他哥一顿,怎么也不能这么冷静自持……好似若无其事的模样儿! 该不会……圆儿姐姐刺激大发啦吧~ “圆儿姐姐,我知道你生气,你别,别这样——憋着,我看着心里难受。” 陈水灵自觉想通了,急切的说道。 瞅着陈水灵一脸“我知道你不好受,你别忍着啦,说出来没事儿的”的表情,圆儿好笑一瞬,心里头到底生出起暖意来。 也罢,这几年,她的一番心意到底有人领情,也……不算她全白费了功夫~ 眼瞅着陈水灵说着说着,又把自个儿给说哭啦。圆儿轻飘飘的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来了?出门跟你夫君说了没有,你如今都是嫁了人的人,不好轻易出远门。”容易惹人闲话~ 陈水灵接过圆儿递过去的手帕,不好意思的把自个儿的*的帕子塞到袖子里,下意识的便回道:“说了,他知道,出门时候,还是他让人给我套的马车,带的人手也是他让多了好些个,若不是临时有事儿,他还要亲自陪着我过来呢!“说到这儿,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 圆儿勾了勾唇角,柔和的望着陈水灵,认真的说道:“你如今不必以往,到底不好在外头时日过长,这回到底是莽撞啦,也罢,既来了,你好生歇息一日,明儿我给你捎些东西,趁着天好儿,让你那些个人好生护卫着你安全回去,才是要紧。” 陈水灵听得脸上耷拉下来,有心说多停留几日,可一想到自己嫁为人妇,又因着哥哥的事儿——不好再逆着圆儿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两人相携着跟沉香打了招呼,把外头的人招呼安置妥当,已是天色将暗。 一路劳累,陈陈水灵撑着眼皮子跟圆儿说了没几句,便忍不住浓重睡意,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沉香哄睡了一双儿女,披了件外衣,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奶,推开圆儿的房门。 “圆儿,睡了没有?” “没呐!” 圆儿转头,见是沉香,起身接过托盘,两人坐在炕上,沉香笑着道:“刚热了羊奶,我瞧着你忘了,就给你端来了。” 圆儿捧着碗,一口一口的抿着,沉香眼睛时不时的望着圆儿,踌躇半晌,却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趁着这会儿功夫, 圆儿喝了个干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沉香的表情,知道她挂念着自个儿,定不下心,索性废话没有,把从陈水灵那儿听来的消息给吐露个干净。 她也须得有人给出出主意。 忍了一天,不好在陈水灵跟前露出行迹来。陈水灵能来告知她,她心里感激,可说到底陈水灵也姓陈,血浓于水,人家才是亲兄妹呢! 这远近亲疏,她心里可是分明的很! 随着圆儿娓娓道来,沉香弄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到底,陈家还是看不上圆儿的身份,这几年意味不明的态度,陈凌每每劝说父母,都让陈家父母模糊不定的言辞糊弄过去,从不曾肯定过着门亲事儿。 不然,三年时间,早该定下来了。 陈家有所顾忌,却是中间有这沈家一层关系,不愿直截了当的拒接,免得得罪沉香。 可若是认下圆儿当媳妇儿,却是怎么都不甘心。 陈家父母跟儿子对持了两三年,肯儿子态度实在坚决,又不知沈家往后如何,存着留条后路的心思,总算是赢了这门亲事儿,不过,却是说出了他们得条件—— 没错,想让圆儿进门做陈家妇,就先得纳陈家母亲妹所生女儿,陈家的表姑娘当陈凌的贵妾。 陈凌几经考虑,却是点头应下,只是不敢跟圆儿分说明白。 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陈凌明白圆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知晓圆儿必不会赞同。 陈凌却存了侥幸心思,打着先斩后奏的主意,也想着之后向圆儿解释一番,好让圆儿知晓他也是为着两人之事努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沉香甚至能猜得到陈凌心中所想,无非是诉说一番自个儿的为难无奈,向圆儿表明,自个儿心里只有圆儿一个,那个表妹贵妾,不过是个摆设,圆儿才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最好是圆儿识大体,认下此事。 如此,既让父母满意,他自个儿也能心愿达成,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哼哼—— 沉香勾唇冷笑,陈家打的好算盘。 姨家表妹的贵妾先进门,陈凌的后院自然由她一手掌控。日后若是沈家再能复起的势头,圆儿进门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到那时后院里已经是贵妾表妹的天下,再有陈母护着,面上怎样不说,实则暗地怕是有的苦头吃。 再有,若是贵妾表妹争气,抢在正室进门前怀了身子,依着陈家母的意思,便是看在自个儿妹妹面上,这孩子必得留下,倘若生的是男孩儿,贵妾表妹的地位自然是稳稳当当。 自然,若是女孩儿,也是不错,起码这个下马威给的足足的,犹如喉咙里的苍蝇膈应也得把圆儿膈应个半死。 如此,贵妾表妹不声不响的便占了优势,压了圆儿一头。 若是退一万步说,若是沈家不能复起,还是在这山沟沟里窝着,圆儿进门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 陈家父母甚至可以直接扶正贵妾表妹,从此当个名正言顺的陈家太太。 这样,也就没圆儿什么事儿了。 毕竟,从头到尾,陈家父母都没正式承认什么不是么?一切都只是陈凌自个儿乐意罢了。 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凌的意见几乎可是忽略不计。 圆儿若是透出不愿的意思,想要陈家讨个说法,陈家父母连为难都不必有,直接把个不自重的名声安在圆儿身上,圆儿便立于劣势之中,处境为难。 至于圆儿给陈凌备的东西,自然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啦。 哼——真真是好算计呢! 沉香和圆儿可没那么多的顾忌,当下把自个儿的想头儿,一一说给圆儿知晓。 哪怕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哪怕陈家并不是这样的心思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儿,说到底,吃亏的也不过是她的圆儿罢了。 陈家,陈凌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么? 圆儿认真的听着,末了慢慢的吐了口气,看着沉香,微微的弯了弯唇角,“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谁都不是傻子不是? 自从听了陈水灵的话,她的心里已经琢磨的差不多啦。 陈家自然没安什么好心。 不然,也不会这么几年,她还是个妾身未明的身份。 定亲什么的,也费不了什么事儿不是! 也就是陈凌那傻子以为他的父母会应下亲事儿。 嗯—— 圆儿眼眸微凝,眼中划过一丝怅然。 脑中不禁回想起去年陈凌来时,面对她时候,时而躲躲闪闪的目光,以及时而游离的眼神儿,心头微微沉淀。 也许,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也在犹豫罢。 后来——到底是应下了。 唉—— 沉沉的叹了口气! 沉香看着圆儿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儿,关切的劝道:“说来,陈家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家,不过是还过得眼罢了,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咱们圆儿的好,那是他们眼神儿不好,咱们才不要他们呢。圆儿放心,咱家……往后有的是好亲事儿等着你呢,只有咱们挑他们得份儿,陈家不知好歹,没那个运气,也是他们没那个运道。” 说到最后,沉香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冷意。 若是沈家依旧是从前的身份,怕是陈家父母会立马答应这门亲事儿,忙不迭的迎圆儿进门,殷勤备至罢。 说到底,还是觉得沈家落魄,迟疑徘徊罢了。 沉香这回是真让引出真火儿。 陈家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若是不愿,你直接拒绝也就是了,她们并不会说什么,总是没有缘分。 可三年时间,暧昧不明,送的东西照收,会送的礼物不疼不痒,陈凌来这儿也不加以阻止,想着两头讨巧的主意,也要看沈家乐不乐意让她们算计! 这一场,她记下啦~ 圆儿发了会儿呆,慢慢的恢复了情绪,一抬眼见沉香脸色不佳,知道是为自己鸣不平,心中暖烘烘的。 不由反过来,和声对着沉香,道: “姐姐为我别生气啦,不值得。你说的对,是陈家没福气,哎——其实说来,也是人之常情,说来我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不过是姐姐怜惜我,认下我做姐妹,可放在旁人眼中,我还是一个丫头罢了。陈家有旁的想头儿,陈凌是个孝顺的,想着……两全其美……我们俩到底是没缘分。” 圆儿心里一清二楚,其实她的好坏全依着她的主子沉香,依着沈家。 沈家好,她自然水涨船高,沈家不好,又有谁能看得起她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送,不过如此。 不过,圆儿觉得自个儿没什么好抱怨的。从小什么日子,她可是没有忘了。后来看着沉香才有了好日子,底下人叫她一声圆儿姐姐,体面的很,后来沈家遭难,她跟着主子出来,爷和夫人并没有亏待过她,尤其,夫人,可是当真拿她当自家妹子看待的。 但凡有什么好的,不用多说,她那一份儿从不会缺,更不会少。 连着宝儿,贝儿,都是拿她当姨姨看待的。 这样的好日子,舒心的很。 她——很是知足。 如今,陈家的事儿,不过是些许的不如意,可话说回来,又有谁能一帆风顺呢! 不愿就不愿吧,于她并非坏事儿。 陈家如此做派,显然不是什么好归宿~~ ——不成就不成罢。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么? ############################################################################################### 心里下定主意,再面对陈水灵时候,圆儿多了一丝坦然。 照理又把陈水灵的车子装的满满的,笑着把噘着嘴满是不乐意的陈水灵送上车,还不忘嘱咐道:“你能来我欢喜的很,往后你我之间就只论姐妹情分儿,不关其它。你若是认同,咱们就是好姐妹,可倘若不然,你我的情分也只能到此为止啦。” 陈水灵脸上掩饰不住的难过,可到底说不出替自个儿哥哥求情的话,同是女人,就没有喜欢自个儿男人身边儿有旁的女子的,她自然清楚娘家次举明摆着是欺负圆儿,说到底还是不够重视。 哥哥的打算,她也能猜着一些,男人的心总是大的很,以为不过是多了个妾,不算什么。可——哪里就真的不算什么? 圆儿和哥哥的事儿,怕是——不成啦! 她心里觉得可惜,却无可奈何,爹娘如此行事儿,她一个出嫁女连指摘的资格都没有。 因着纳妾的事儿,她不是没有劝过,因着这个,还跟姨家表妹闹出龌龊,可——还是没用! 看着圆儿,陈水灵重重点头,郑重道;“ 好,你我的情分就只关你我,不再涉及其他。圆儿姐姐别疏远了我,我——我是要与圆儿姐姐做一辈子的手帕交的。“陈水灵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后再不跟娘家提起关于圆儿的半个字,不管圆儿和哥哥如何,她再不掺和啦。 将心比心,她也没脸说什么~ 就随爹娘去吧。 至于哥哥,往后哥哥再后悔也是晚了。 唉—— 第124章 断了 陈水灵离开没几日,陈凌便风尘仆仆的到了。 随车还是照着以前的习惯带了礼物来。 沉香瞥了一眼,不由暗自嗤笑。 还想拿这些个平平常常的玩意儿,换她的好东西? 呸,做梦去吧! 扔了也不给! 圆儿看着额头汗津津的,冲着她笑的一脸讨好的陈凌,眼神儿慢慢的沉下来,再无波动。 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客套的弧度,客气的问候道:“陈公子?” 既然两人没缘分,还是及早扯清关系的好。 陈凌笑容一僵,随即笑容更大了些,只是看着有些勉强,看着沉香的眼神儿里,研制不住的祈求,:“圆儿,我来看你啦。” 陈凌心里是有些慌乱的,自打知道妹妹往这儿来了一趟之后,他就知道瞒不过圆儿了,可他还存着一丝希望,盼着圆儿理解他的苦衷。 他心里只有圆儿一个的。 表妹——那是迫不得已的。 圆儿静静的望着陈凌良久,缓缓的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进屋吧,咱们该是分说个明白了。”: 陈凌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应道:“唉,哎,好。”:不得不说,心里是松口气的,只要圆儿愿意给他机会解释就好,他最怕的就是圆儿什么都不乐意听,他相信,只要圆儿给他机会,依着圆儿善良爽利的性子,一定会理解他的。 陈凌的神情圆儿俱都看在眼中,心底更是平静,仅剩的那一世不舍也尽数散去,只转身引路,带着陈凌往屋里去了。 男女有别,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形,沉香自然不能放任两人独处。 她信不过陈凌那小子! 可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个清楚,有头有尾,断的干干净净的,也好免除后患。 沉香坐在临窗子的炕上,扭头瞥了眼隔了大半个堂屋,正对面的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两人,低头狠狠地把针扎到鞋底子上。 这小子,忒不是个东西啦! 屋子里静悄悄的,其烦难言的尴尬,陈凌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瞅了圆儿一眼,又扭头好似不经意的瞥了眼窗边儿炕上坐着的秦夫人,心底很是没底儿。 除了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沈家……秦夫人和圆儿还没有这样客气的对待过他,客气的有些过分~ 客气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再没了刚才进门时候的庆幸。 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圆儿眼观鼻鼻观心,冷淡模样儿,陈凌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开口唤道:“圆儿,你……这……” 陈凌懊恼的抿了抿嘴唇,他是想解释的,心里头千万句话,想了好几百遍,怎么到了跟前,竟是一句话都不出口。 圆儿抬眸,眼神儿淡淡,静静的看着陈凌为难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儿,暗暗叹了口气,心中道一声:还是快刀斩乱麻!淡淡的开口,透着几许生疏,道:“陈公子,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有还有门当户对一说,原是我生了妄心,我就是个丫头,高攀不起陈公子,往昔只当是一场梦,我忘了,陈公子也忘了吧。” 闻言,陈凌脸色一变,又青又白,满脸的惊异,当即失声呼道:“不能……圆儿,你……” 顿了下,暗自攥了攥拳头,陈凌深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他是真心喜欢圆儿,也不想委屈了她,可是…… “圆儿,我知道你是生气,气我不声不响就纳了贵妾,可我是有苦衷的,纳妾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有如此,我才能……”娶你进门啊! 陈凌不好说这是自家父母提出的条件,同意圆儿进门的条件。 他不答应实在不成啊! 要知道,他娘因着他一意孤行,气的三天吃不下去东西,硬生生的饿着,躺在床上。 他不能不孝啊! 可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才好? 总不能让圆儿知晓,她没进门,就已经不得婆婆的喜欢! “圆儿,别说傻话,我知道这事儿你受了委屈,可我这样也是为着咱们着想,不过,你放心,表妹是个性子柔顺的,我私下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她说她愿意成全我们……” 圆儿眉头一挑,都纳了进门,还称表妹? 看来这个贵妾身份实在不低,最起码在陈家,还是享有表姑娘的尊贵的吧! 还有—— “你跟你……表妹,说了你我的事儿?“ 圆儿饶有深意的问道。 陈凌急慌之下,并未曾注意到圆儿的神色,只以为圆儿愿意过问此事,是有意往后相处,急忙回道::“是,我跟表妹说了……咱们……她说她不会打扰咱们……就给她个小院子……盼着见你……她是个胆小的……你见了就知道……“沉香手头一动,再慢慢的松开,摊开的掌心里细细的绣花针断成两半,吸气,再吸气…… 沉香闷着气灌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呼出一口气,这孙子……这孙子…… 柔顺?胆小? 那也就是说圆儿不柔顺,不胆小啦? 沉香勾起一抹冷笑,若是圆儿当真进了陈家的门,要是生出什么龌龊,柔顺的胆小的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错的? 那个不柔顺,不胆小的人就得叫人头一个怀疑了不是? 男人的想法,还真是…… 哼—— 圆儿自然也想到这里儿,看着陈凌浑然不觉,还一脸的诚挚,哪怕是先前已经有了决断,此时圆儿也禁不住心生郁闷。 陈家先有了这么个‘柔顺’的贵妾,还颇得陈家太太的欢喜,这陈家的少奶奶,也不知哪个倒霉催的消受的了? 好歹,自个儿是不用去受罪啦! 想到这儿,圆儿竟诡异的心情宽愉许多,再抬眼过去,神色也柔和了许多,只是说出口的话也就淡然疏离,“嗯,陈公子满意就好。” 陈凌:…… 外头天色渐渐昏暗下去,陈凌看着圆儿不动如山的模样儿,显见是下定决心,不再回头,心头竟渐渐生出一股子挫败来。 圆儿道:“今儿天色晚了,你就歇一夜吧,明儿就回去吧,” 说了一下午,只几句话就能明了的事儿,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个意思,说多了真是什么没什么意思。 左右都是不可能的事儿了,还是把关系撇干净才好。 圆儿说完,就转身离去,陈凌想拦着,不想闪过一个人影儿,定睛一看,沉香笑咪咪的,客气的道:“家里都是女人,不方便留宿陈公子,我跟武家嫂子说好了,今儿晚上你就歇她家里就成,明儿一早赶路,晚上陈公子就能到家里,倒也不耽搁什么,陈公子以为呢?” 陈凌看着沉香眯起的眼眸,把后头的人挡的严严实实,眼看着帘子一晃,人影不见,又见沉香满是威胁的睁了睁眼,不由缩回了伸出的手,勉强的扯起嘴角,言不由衷的笑了笑,转身落魄的离去。 沉香眯着眼,脸色冷淡的望着,直到人影快到了门口,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儿女的有时想差了,亦或是生出些微情思,也是常有的事儿,只要无伤大雅,就不算什么,陈公子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如何才是妥当,是么?” 陈凌身形一僵,脸色难看的紧,心底知道自己和圆儿再没了可能,深吸口气,扭身回头,沉声回道:“夫人放心,陈凌明白了,是陈凌不好,对不住……往后还望夫人多照看着她……” 到底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了,陈凌眼中闪过一丝酸楚,却是垂着眼帘,不愿叫人看见,只拱手行礼,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废话,我家的圆儿,我自然会好生照料着,” 没你时候,咱们好着呢! 沉香撇撇嘴,快步上前,把门关上,扭身抬眼,顿时一愣。 内屋帘子门口,她家一双儿女,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这是睡醒啦? “哎呦,宝儿贝儿醒了,饿了吧,等一会儿啊,娘这就给你们做去。” 快步上前,端了温热的羊奶和点心,把两孩子抱到炕上做好,“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娘一会儿就好,就能吃饭了。” 说着,挽起袖子,转身快步往灶房走。 心里却是暗骂陈凌,真是个没眼色的,要不是他赖着不走,她这会儿早做好饭菜了。 想着,不由瞥了眼圆儿屋子一眼,这丫头看着没事儿,实则心里可是不怎么好受的吧! 就让她一人好好静一静吧! 当然了,至于陈凌饿不饿肚子的……沉香表示,关她什么事儿?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不是! 简单的做好了饭,沉香显示单独给圆儿撇了一些,等着圆儿心情平复一些,才给她送过去。 剩下的,端上桌子,贝儿是个活泼机灵的,见状连忙把桌子上的点心盘子收起来,搁到一旁,宝儿则是慢吞吞的把杯子摞起来,顺势推到一边儿。 饭菜摆好,沉香把筷子递给儿女,一边儿笑着嘱咐道::“饿了吧,趁热快吃。” 边说边盛了两碗汤,搁到两人跟前,“来,先喝碗汤。贝儿,别只顾着吃肉,喝点儿汤。” 贝儿小嘴把砸吧咋的,嚼吧嚼吧不停,忙的顾不着说话,支支吾吾的点头,一只小手已经挨到了碗边儿,表示自个儿忙活完了嘴里的活儿,就喝汤。 贝儿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眼头儿活儿,手也快,说话功夫不及,已经夹了两块烧兔肉,还不忘眼疾手快的给自家慢吞吞的哥哥嘴里塞一块儿纯肉丝儿,不用吐骨头的。 宝儿慢吞吞的翻了个白眼儿,细细的嚼碎了咽下去,端起碗喝汤。 贝儿看见不乐意了,急忙的咽下嘴里的肉,因着着急,还险些噎住了,连忙喝了大半碗的汤水,捶了几下胸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沉香看的无语至极,对着这么个闺女儿,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天天吃肉,就跟天天没吃过肉一样,又没人抢,也不知道慌什么? 顺手拿过碗,又给贝儿盛了碗汤,无奈的瞅着闺女儿鼓起的双颊,“慢点儿。” 贝儿连连点头,却是不忘朝着宝儿发难,瞪眼道:“你朝我翻白眼儿啦?” 宝儿眼皮都不抬,慢吞吞的道:“没有、” 傻子才承认,不然还不知道怎么不消停呢! “有,我看见了。” “没有,你看错了、” “沈宝儿,你就是白我了,我好心给你吃肉,你还白我眼儿、” 贝儿深觉自个儿受委屈了,转头找沉香告状,“娘,他白眼儿我。” 宝儿老神在在,死不承认,就俩字,“没有。” 沉香夹菜低头,只当看不见听不见,俩都是刺头儿,俩她都惹不起,这官司她可没法儿断。 贝儿一看亲娘指望不上了,不由悲愤的转移目标,开始陈诉宝儿的恶性,“你就白儿我了,就是白儿我了,就是,就是。我是看你吃肉连着骨头都非要啃得干干净净,没带一丝肉才罢休,吃两块就过了半顿饭,我才不管你呢,我专门给你挑了肉块儿,不用啃骨头的,还不是想你多吃点儿,你不识好人心,你恩将仇报,你无理取闹,你……你太坏了。” 怀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啦。 宝儿正正的望着贝儿,小嘴抿着,却是飞快的清晰的又翻了三个白眼儿过去,各个都让贝儿瞅着的真真儿的。 就是白你了,就是白你了,怎么着? 贝儿气的小脸儿通红,“娘,你看他——” 沉香:…… 额头青筋直蹦跶,耳边儿闺女儿声音不断,眼前闷儿子眼神儿明显的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沉香深吸口气,手下飞快,一块儿肉堵住闺女儿喋喋不休的小嘴儿,一手捂着儿子快要抽筋的眼睛,沉喝一声:“都消停点儿,快吃饭,吃完饭,半个时辰马步,你俩都有份儿、” 顿了下,屋子里连连响起哀嚎, “娘——!!” “凉(娘)——“” 第125章 空手而归 圆儿站在窗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成了个小黑点儿,消失在远处,。 沉香在后头拍了拍圆儿的肩膀,圆儿回头,圆滚滚的眼睛肿的跟核桃那么大,沉香沉默片刻,试探道:“你若是当真舍不得,咱们可以……”想想法子。 有沈敬重的交代在前,沉香说这话十分有底气。 左右陈家父母不是嫌圆儿没家势,等沈家复起,到时候圆儿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配给陈家实在绰绰有余,且陈家还是高攀了呢! 圆儿明白沉香未竟之语,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跟他没缘分,陈家父母看不上我,就是我搬了个金山银山,后头再有靠山,他们该是看不上还是看不上,说什么舍不得……是有一点儿,可也不是过不去,只是到底这几年他一片真心……哎,算了,到底是……唉,往后我与他再没干系了。” 沉香十分赞同圆儿这话,到底是自己妹子,就是个明白人,“你心里清楚就好,我就怕你难受,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男人不清楚,后宅里头的事儿,哪儿就是凭他一个喜欢就能成的,说到底陈家还是他父母当家,后院里头又有个姨表亲的表妹做贵妾,陈家母自然偏心着她,人家姨甥儿两个联手,面上光鲜,底下弄些个小龌龊,吃了暗亏,还能叫人有苦说不出,这些个隐晦法子,咱们都是知道的,可外头男人可是不怎么清楚,闹腾的时日长了,男人也会烦了得,多少情分也禁不住这个,不是?” 沉香拉着圆儿离窗子远了些,现在是早上,凉气重了些,两人坐在炕上,沉香笑着,道:“你且看着吧,陈家消停不了,他家里纳妾原是为着两手打算,也是想着给你个下马威,可咱们不吃他们那一套,哼哼……未娶妻先纳妾,就没见过那个有规矩的人家这么干的,还是姨家表妹,这牵扯不断的联系,更是难办,陈家往后要娶媳妇儿也不知该怎么个艰难,好人家的闺女,哪个愿意受这份折辱的,便是嫁过去,有这么一尊尊贵的贵妾坐镇后院,是拿她当妾室看待,还是当表妹供着?当平常的妾室,陈家太太肯定不愿意,可若是当表妹?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正室太太能容得下这个,吃得了这份委屈才怪。“最后,沉香啧啧下了决断, “且看着吧,陈家这是拿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烫手栗子握在自个儿手里,往后的事儿有的敲呢!” 还不知因着这一茬得要闹多少笑话,也让陈凌走不知多少弯路。 陈家父母想着拿捏圆儿,最后这苦果可得叫他儿子尽数吃下。 说实话,沉香还真想看看陈家父母知道后,脸色如何好看。 圆儿瞅着沉香口若悬河,一脸的盼着欺负她的人倒霉的模样儿,心里头暖洋洋的,面上哀伤也渐渐消失了,有人这么护着她,她还有什么可难受的。 为着个不拿她当回事儿的人家,实在是不值得。 看着圆儿露出笑意,沉香暗暗松了口气,呼——不枉她费劲巴拉的说了这么好些,不过,若是陈家倒霉能让圆儿好过一些,她还是乐意看陈家倒霉的不是? 远近亲疏,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 临到天黑时候,陈凌总算赶到家门口。 陈家大门外头,看着马车停下,立在门边儿的管家忙堆起一脸笑意,上前接过车夫的缰绳,一边儿笑着冲下了马车的陈凌道:“少爷回来了,这时候还没用饭吧。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少爷先进屋歇一会儿,这一路的可是辛苦少爷了。” 陈凌闷着头,默不作声的一路往里大步而去。 管家探着脑袋见少爷人影瞧不见了,这才回头,一下子窜到车帘子边儿上,满眼兴奋的往里头探看。 往常少爷出去一趟,回来车里都是塞的满满当当的,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老爷太太也是可是稀罕的紧,这不,有人禀报说是见少爷进了城门,他得了信儿就赶紧来门口等着了。 太太可是吩咐了,那个什么子的雪狐皮子,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正好用来送给表姑娘做条披肩,可是气派的很。还有,还有什么……野山参,用来送那个贾大人,最是体面不过。 总之,这些东西,可都是要紧的很。 脑袋里万千念头一转而过,掀开帘子往里一瞧,管家顿时愣住了,眼睛不信的又往里头探了探,用劲儿四下里都瞧了一遍儿。 没有——什么都没有…… 缩回身子,管家阴下脸,车里头空荡荡的,什么皮子,人参? 统统都没有—— 恨恨的把缰绳甩到一旁呆立着的车夫手里,管家冷声交代。 “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车子弄进去。” 背着手走到门口,指着门边一个门房,管家漫不经心的交代,道:“你,就是你,去,给厨房交代一声,少爷还饿着呢,让他们动作麻利着点儿。” 说完,自个儿快步的往里头奔去。 他得去回禀老爷太太,少爷这回什么都没带回来。 看来那女人……那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要不是看在她手头还算大方的面上儿,背后又有些根基,老爷太太能应了这门亲事? 委屈了少爷,表姑娘不说? 这门亲事就是陈家都是委屈的不得了。 那女人也就是这么点儿子东西还算是能让人看得上眼,可如今倒好。 管家眯着眼,脚步飞快。 看来是表姑娘进门的事儿,让那女人知道了,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连着东西都扣下不给…… 简直登不了台面! 怪道太太不松口,盘算着让表姑娘掌管着少爷的后宅,如此看来,太太当真是先见之明。 那女人……就这么点儿子心胸,这是容不下表姑娘? 妒妇! 太太能饶的了她才怪! 一想到,往常自己扣下来的东西都飞走了,管家心里呕的很,又急又恨,恨不得太太立马知道,狠狠地给那女人一个教训。 到了后院,见了太太,添油加醋的把空车加上自个儿猜的全都说了个干净。 陈家太太听了,果然气的脸色都变了。 她正盼着那车子东西呢!都是有用的,按着往常的份例,她都是早早安排妥当得,都得用在要紧的地方,过几日正是知府的花会,她早就给知府太太通过气儿的,如今车子空着回来,她可怎么想知府太太交代。 陈家太太盯着管家,冷声问道: “两个车子都没有?” 知道儿子要去那儿,她特意叫人准备了两辆宽大的车子,知道儿子回;来时候,车子必得是满满当当的。 管家躬身回道: “小的看过了,都没有,一样都没有。” 陈家太太眯着眼,气急的一拍桌子,恨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管家垂头,太太骂的肯定是那个女人。 想着拿这些东西给太太添堵,那女人也真是没脑子,也不想想,若是惹得婆婆不喜,她进门之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少爷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成日在宅院里护着她? 况且,少爷,也斗不过太太不是? 不然,表姑娘怎么能进门? 说是贵妾,可谁不知道表姑娘是八台轿子,从正门进来的,说是姨娘,可若是太太不当她是姨娘,谁又敢轻视表姑娘? 也只有少爷,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儿。 好半响,陈家太太平息了怒气,冷声挥手道:“你下去吧。” “是!” 管家退到门口,正好碰上进门的表姑娘,躬身行了个礼,这才赶紧推出去。 表姑娘娘家姓王,进了门之后,院子里的人私下都得称一声“少奶奶!” 陈家太太知道这事儿,却是睁只眼闭只眼。 小王氏端着托盘,见陈家太太脸色不好,将托盘放在桌上,边儿笑着开口,道:“姨母,这是怎么啦?可是谁惹您生气了?您给我说,我去给您出气。” 陈家太太见着自家外甥女儿,脸色好了许多,闻言却是冷哼一声,道:“哼,还能有谁?除了那个眼皮子浅的女人,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小王氏闻言,自然知道说的是哪个,不由心中一喜,面上却带着些担忧的问道:“可是哪位圆儿姑娘?她做什么惹得姨母不快?不管如何,便是看在表哥的面上儿,姨母就宽恕了圆儿姑娘吧。” 几句话的功夫,什么都不问,却是给圆儿定了罪名,坐实了去。 陈家太太感慨的看着小王氏,怜爱的道: “你呀,就是心软,凌儿也是,你这么好的姑娘,他不知道珍惜,偏把那些个不知四六的玩意儿放在心上。” 小王氏眼眸一闪,却是轻笑着,并不言语。 陈家太太却是满肚子的郁闷,对着自己外甥儿,自然不用隐瞒,“你不知道,那女人是个善妒的,这回凌儿去,她竟然让凌儿空着手回来,往常哪有这样的?端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定是知道你进门的事儿,给凌儿耍性子,好让咱们家吃她个下马威呢?” 小王氏眼睛动了动,面上却是一派的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看着陈家太太,道:“这可怎么好?表哥可不得吃了圆儿姑娘的委屈,这可怎么好?不然,不然,我去给圆儿姑娘解释解释,您看可好?好叫圆儿姑娘知道,表哥喜欢的是她,是我厚着脸皮进门……” 低头揉着衣角,小王氏低着声音,很是失落。 陈家太太闻言,脸色一变,冷然的开口道: “想都别想,她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咱们家的门也是她能进的,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真儿你且安心。” 一转脸,对着小王氏,和蔼慈爱,拉着她的手,温和的笑着道:“这事儿原本就是委屈了你,姨母心里有数,本来姨母是想让你当正房太太的,无奈你表哥是个混的,不过你放心,有姨母在,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你且看着,那女人——成不了气候。” 小王氏娇羞不语,低头不依,“姨母——’ 陈家太太轻笑,“瞧你,这就害羞了。你放心,你表哥的心迟早都要回到你身上,耐心的些,姨母不会害你的。” “是~~——” 门外头一道身影僵直的立着,半晌,默默的走开,好似从里无人站在那里过。 第126章 闺女招狼;啦 转眼间三月时光一闪而过,换上稍显轻薄的衣裳,沉香从停在窗子上的海东青爪下竹管儿里,得了沈敬重捎来的信儿。 短短几行,一扫而过,就看了个明白,沉香给海东青喂了生肉,看着这家伙儿吃饱了,展翅高飞,在屋顶盘旋了两圈儿,又出去玩儿。 北边儿特有的海东青,还是沉香从山林子里逮住的一对幼崽儿,亲手喂养长大的,沈敬重出门带上一只,用来传递信息,快的很,也安全的很。 立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好一会儿,沉香动了动腿,刚想转身,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动静。抬眼望去,顿时一惊。 “贝儿,你抱的什么?” 那是什么鬼?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看着颇为眼熟的东西,沉香眯眼。 门外,贝儿怀中抱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银亮发光的皮毛,太阳逛下闪着漂亮华贵的光泽,远远看着,好似微微蠕动,直往贝儿怀里窜。 宝儿紧挨着贝儿身边儿,瞅着贝儿很是吃力的模样儿,抿了抿嘴唇,托在贝儿怀抱下头的小手,更是用了力气儿,使劲儿着,好给贝儿减轻些负担。 听得自家娘亲问话,贝儿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却是冲着沉香谄媚的咧了咧嘴,甜腻腻的喊了声:“娘——” 手下却是更把怀中东西抱紧了些。 沉香双手环胸,眯着眼睛,看着俩小人慢吞吞的往里头挪,半点儿不吃这一套,“问你话呢,贝儿姑娘,你怀里的……是个什么——嗯?” 贝儿小肚子前头,一条银色小尾巴冲着沉香甩了甩。 沉香眉头一挑,最好别是…… 好容易走到沉香跟前,小心的弯下腰,把怀中的小东西放到地上,宝儿一双发红的小手露出来,贝儿连忙抓住,鼓着小脸儿,用力的吹了吹,扭头朝着宝儿露出明媚的笑脸儿,“谢谢哥哥,哥哥辛苦了。” 宝儿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耳朵尖儿却是不易察觉的红了红,不好意思的缩回自个儿的手,轻轻的握着,狭长的眼睛微微的看向一旁,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和欢喜的开口,道:“不谢,不辛苦。” 沉香看着儿子别扭的小模样儿,羞涩的叫人忍俊不禁,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却是勾了勾唇角,随即用力压平,眼睛直直盯着贝儿,“贝儿姑娘,别磨蹭了,想着蒙混过关是不成的,今儿你不交代清楚,这个……” 脚面儿朝着地上一团的小东西方向点了点,很是肃整的说道::“可是不能留在咱们家里的。” 开玩笑,要是她没认错,这东西再是看着小又弱,那也是个轻易惹不得的,养在家里,她不自找麻烦么? 贝儿一听,不乐意的撅了撅嘴,仰着小脖子,对着沉香据理力争,“为什么不成?娘,这是我和哥哥的,大老远的抱回来的,可累了。它这么小,指定吃不了多少,咱们家里养的起的,娘,你别这么小气嘛!” 我小气?沉香险些气的鼻子都歪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 沉香眯着眼,危险的盯着一脸“我都知道你甭想骗我!”的表情的贝儿姑娘,语气轻飘飘的问道:“你们进山啦?” 这俩小人儿,还真敢? 都说了好几回了,可俩人都是听过就忘,谁都没听到心里去! 贝儿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却是不住的往宝儿那边儿瞥啊瞥的,嘴里哼哼唧唧,求助的小眼神儿一波又一波的冲宝儿去。 沉香只当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轻哼了一声,道:“你们俩带回来的这是什么?你们知道的不是么?它就是看着小小的一团,它也是狼,还是山头林子另一边儿的冰漠生长的雪狼,狡猾残忍,老虎都不愿跟它照面的野兽,凶猛着呢!” 沉声说完,沉香生气的看着俩小人儿, “娘教过你们的,你们忘了么?这种野兽娘也讲过的,见过你们一定能认出来,是不是?” 宝儿贝儿乖乖点头。 这就是明知故犯啦? 沉香竭力压抑怒气,生怕太过表露,吓到孩子们,“既然知道,你们还带了它回来,还是个幼崽儿,看样子也是刚出生没多久……狼是群居动物,一只就能引来一群,它们若是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一路寻到咱们这儿来,你们可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沉香语重心长,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小雪狼毛茸茸的脖颈,一人一狼对视……小狼奶声奶气的嗷了声,小脑袋缩了缩,四肢却是不敢怎么动弹,只一个劲儿的往后扭着往贝儿那儿巴望着,呜呜小声叫唤,看着可怜极了…… 贝儿心疼:“娘——” “哼!”沉香冷哼一声,小狼浑身一僵,小脑袋一耷拉,顿时做死狗状。 算你识相! 仔细确认,这家伙对自家俩小人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善意慢慢,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可沉香还是打消了把它扔出去的念头,手下一松,在贝儿姑娘超高分贝的担忧尖叫声中,小狼凌空一个跟头,四肢安稳的落在地上,随即飞快的溜到贝儿身后,紧紧贴着贝儿的小腿窝成一团,脑袋低着,拿爪子捂在头上,做瞎子状! 沉香静静的看着,眼睛微微睁开,又缓缓眯起来。 撵都撵不走,这家伙儿—— “你们俩,老老实实的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招惹了这么个煞星回来的?若是狼群寻迹追来,咱们家里且不提,满村子的人都得喂了狼,到时可怎么办?” 贝儿被说的垂着小脑袋,脚尖儿蹭着地面,却是坚定的挡住身后的小狼。 宝儿见状,小胸脯挺了挺,上前半步,认真的仰着小脸,对自个儿娘亲解释道:“娘,我和妹妹没去山里头,我们记着您的话。这个……小狼,它,” 指着地上的一团,“不是我和妹妹逮的,是它爹娘把它送给妹妹,让我们带回来的。““什么?” 沉香不由一惊。 这时,贝儿拧着小眉头,犟气的说了句“狼群不会来的,是它们把小狼给我的,它们自个儿愿意的,不会寻来的。” 沉香真正的阴了下脸,爹娘?小狼的?还它们? 这得是有多少? 离这儿有多远? 没进到深山里头?那就是在林子外边儿! 一群狼穿过深山老林,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 越想沉香越是后怕,连着心里越发担忧,瞅着俩不知凶险的小人儿,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 转身,高声叫道:“圆儿,圆儿,快出来。” “怎么啦?”圆儿惊慌的跑出门,来回看着院子里的几人,“怎么啦这是?哟——” 眼神一扫,正好瞧见贝儿脚后跟儿处的小东西,眼睛一亮,顿时就移不开目光啦! “这是什么呀?贝儿你哪儿捡来的小狗,看着毛色可真好看。” 说着,蹲下身去,就想伸手摸一摸。 “住手!” 沉香赶在小狼嘴巴猛然张开之前,飞快的一把拉回圆儿,冲着一脸茫然未觉得圆儿瞪眼。 这人眼瞎了么?竟能睁眼说瞎话,掰扯到狗身上去了? 这模样儿,这凶狠样子?能是狗崽儿么? 狗找你惹你了,有事没事背这黑锅? 偏圆儿绕有兴趣的目光留连在小狼的身上,满是喜爱的笑道:“哟,哟,瞧这小奶牙,还张嘴呢,是打呵欠呢吧!” 沉香满头黑线:……这缺心眼的! 没好气的把人一推,一手提留一个小人儿,塞进圆儿怀里,催促道:“快,回屋,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拿棍子堵喽。我没回来之前,不许开门,听到没有?” 圆儿不明所以,脚下却是不停,只费劲的撇着头,扬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啦?你要出去?去哪儿呀?” 沉香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寸步不离的跟着贝儿,想跟着往里头窜的小狼,捏着小狼两个前爪,大步往外头走,一边儿头也不回的道:“我去看看把狼招来没?” 随手关上压根一点儿作用起不了的篱笆门,沉香带着□□,笑眯眯的盯着手里晃晃悠悠死狗状的小东西,“可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乖啊,咱们去看看你爹娘啊!” ################################################一个时辰之后,沉香阴沉着脸,背上扯着一根藤条,脊背微弯,身后足有半人高的叠加起来的野物,都死的不能再死。 再后头,一只银色小狼,四只小蹄子欢快的绕着一堆东西来回转悠,撒欢儿的跟在沉香身后,兴奋的模样儿再没了刚才刚才装死样子! 到了家里,沉香高声叫开门,不敢圆儿惊讶的眼神儿,让她先捡着容易的收拾着,自个儿提留着小狼进了屋子,叫上宝儿贝儿坐好,小狼迫不及待的奔到贝儿身边儿,窝成一团,紧靠着贝儿和宝儿中间,很是依恋的模样儿。 沉香看看宝儿,又移开视线瞅瞅贝儿,半晌,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俩什么时候跟狼群打过交道?都给我仔仔细细的说个明白吧。” 揉着眉角,一想到自个儿刚到山上,就看见堆成一一摞的动物,都是脖颈上一道伤,死的再是利落没有。 野物后头,两只狼蹲守着,看见她……就跟专门等她似的,好吧,是等她来着,还给她送了好大一份礼。 贝儿笑眯眯的摸着小狼光滑的皮毛,期望的望着沉香,“说清楚了,小狼就能留下了是不是啊娘?”:宝儿抿着嘴唇,也是紧紧盯着沉香,他又不是傻妹子,还问这么傻的问题? 看到娘又把小狼带回来,就隐约知道,小狼许是不会走了,往后会留在他们家里啦! 果然,沉香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留下,留下,你满意啦,说罢,到底什么回事儿?” 贝儿得了娘亲允许,心情十分愉快,当下也一五一十的把早先不经意上山寻肉时候,见着一头受伤的快要死翘翘的狼,善心大发(其实是挡路来着,懒姑娘不乐意绕路!)把随手从家里寻摸揣兜里的山参,给掰开狼嘴一下子塞进去,就拍拍屁股走人,而好死不死的救了一条狼命的事儿给颠三倒四的说了出来。 沉香听得嘴角抽抽,脸颊抽抽,眉角抽抽,恨不得浑身都抽抽。 只听闺女儿这学的话,就知道当初该是个怎么漫不经心的顺手为之了。 竟然还让她瞎猫碰见死耗子,真给就活啦? 人家还是个念恩的,能舍了自个儿孩子送来报恩? 狼里也有这么傻的哟! 不由的,沉香又看了眼嘻嘻哈哈着,把手指头伸到小狼嘴里摸牙的傻闺女儿,捂着额头,□□一声,“沈敬重,你快回来吧,你闺女要翻天啦,你造么!” 第127章 准备回去 “啊~~救命——”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 沉香抬眼,瞥了眼门口慌乱的人影,默默的运气。 心里头默念,这是第几回啦? 甩着尾巴的小狼仰着脑袋,顶开门,迈着威武的步子,走到屋中央,顿了下,扭身奔跑,几下跳上桌椅,轻巧的立在沉香跟前的桌子上,后腿蹲着,目光灼灼,看着沉香的目光带着讨好。 趋利避害,是每只雪狼的本能,哪怕是幼崽儿,也知道能对着什么人呲牙,又有什么人千万不敢招惹。 对小狼来说,沉香无疑是后者。 沉香抬头眯眼,“啪”的一个爆栗子,敲在小狼头上。 沉香警告,道:“不许吓人啦,把红眼珠子收起来听见没有?” 雪狼除了一身皮毛银光发亮,因着极难捕获,价值不菲外,一双红色纯净如宝石的眼瞳,也令无数达官贵人追捧。 当然,这双眼珠子还在活的雪狼身上时候,却是透着凶狠残暴,尤其注目旁人时候,令人感到难以忽视的阴冷发颤,恐惧非常。 就因着这双眼睛,再没人跟圆儿似的缺心眼的当成小狼,特别是这小家伙还好客的紧,一见人进门就急忙迎上去,接下来除了来人落荒而逃在,再不会有旁的情形。 瞅一眼,就吓个半死! 小狼纯净如宝石的眼睛一派无辜的望着沉香,好似听不懂一样。 沉香嗤笑,提起水壶倒了杯茶,顿了下,顺便又倒了一杯,推到小狼跟前,抿了口,缓声道:“假装听不懂我说什么是吧?哼,雪狼最通人性,你如今得有半岁了吧,嗯?” 雪狼智慧极高,聪慧和如人类六岁孩童,甭说旁的,只眼前这只小东西,察言观色已是十分灵动,不然,它能进得了门才怪! 小狼抬起前爪,轻轻的往前抓了抓,好似讨好一般,随后俯下脑袋,两只前爪固住杯子,嘴巴凑到杯口,熟练的喝水。 看着这情形,沉香微微勾了勾唇角,雪狼果真是极为聪慧的动物,模仿能力也是极高,不过是看了几回他们得动作,便自个儿寻摸的很是像样。 见状,沉香回头看了看隔着一道屏风的里间,隐隐约约看见两个孩子盘坐在炕上,正低头全神贯注的写着什么。 回过身子,沉香看着又蹲坐的笔直的小狼,毛茸茸的下巴上水滴往下掉,“算你识相,宝儿贝儿读书写字的时候,你不能去捣乱,家里院子你随便蹦跳,可外头的人你可不许祸害,吓吓就算了,可不要咬死人知道么……就算是咬人,也得听我的,我让你咬,你才能咬……话说回来,你爹娘可真是心大的很,就这么放你一个小东西到人堆儿里,也不怕小命不保……哎,算了,你往后就跟着咱们家里吧,左右饿不着你……“圆儿端着点心和酸梅汁从旁边经过,闻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姐姐,咱们今儿吃锅子吧,宝儿贝儿最爱吃的味道,只你做的出来,我却是不成的。” 不然,看你闲的都要跟头小狗额……瞅了眼小狼红彤彤的眼睛,圆儿压抑着自个儿心中升腾而起的惧怕之情,接力保持镇静,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朝着沉香微笑。 “好吧,我这就去。” 沉香暗暗翻了个白眼儿,知道圆儿这是嫉妒自个儿空闲,又对自己罚宝儿贝儿抄书不满,寻摸着想找茬儿,激着自个儿吵一架好出出气呢! 她才不上当呢! 沉香鼻子里哼出口气儿,挽了挽袖子,抽空冲着小狼威胁的瞪了瞪眼,转头面对圆儿,又是笑眯眯的道:“家里酸菜成了,正好拿酸菜做锅底,烫些肉菜,味道不错呢!” 小狼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的样子,动作伶俐的跳下桌子,缩在半人高的凳子上,脑袋钻到爪子下头,安安静静的模样儿。 圆儿见小狼这么乖巧,又见沉香笑眯眯的看着和气却是异常残忍的罚她的宝儿贝儿连抄一个月的书,简直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到了极点。 心里头越发不满啦。 不就是给家里带了一张嘴回来么?家里又不缺这么点儿东西,还能养不活不成? 拿着个做由头,罚俩孩子,再没见过这养狠心的亲娘啦? 圆儿心中的不满俱都表现在脸上,沉香就是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抽抽嘴角,只当不看见的扭身往灶房里去。 哼,做饭就做饭,可俩小人儿的惩罚半点儿不能少。 才多大,都能掰着大狼的嘴巴,往里头塞人参了,见了人家拿崽儿当礼物送她,还能不慌不忙的接过来,欢欢喜喜的抱回家。 不问她们,都不知道自个儿交代! 还好这是没事儿,有惊无险,要真是有个什么意外,她肠子都悔青了又能顶什么用! 俩熊孩子! 必须得涨涨记性! 圆儿见沉香死不松口,泄气的撇撇嘴,遗憾的往里屋哪里看了眼,脚步却是自发的绕开团成一团的凳子,仰着脖子朝着灶房门口,“要不我去叫上隔壁的一块儿用饭?” 沈敬重传回消息没几日,来了一拨人,低调不引人注目的拥着武华悄悄离去了。 云氏和染氏串门向沉香打听过消息,沉香却是一脸茫然的一问三不知,给打发了去。 这会儿说的,隔壁的,除了俩女人没旁人啦! 沉香从灶房里探出脑袋,摇了摇头,、 “还是别了,刚才染氏刚让小家伙给吓走了,怕是叫她也不会来,再者,他们俩这几日闭门不出,不到天黑就锁了门,避嫌呢!” 左右不是要好的人儿,她才不乐意干着出力不讨好的活计呢! 当秦夫人是免费的厨娘不成? 那是冲着武华去的好么! 现在正主都不在了,她没事找事作甚! 又不是天生欠虐,闲的没事儿自找不自在! “哦!” 圆儿听过就算,全不当回事儿。 左右跟她也不熟来着! 快步走到里屋,看着孩子聚金会神的模样儿,圆儿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声,轻轻的到了两人跟前,瞅瞅左边儿的宝儿,看看右边儿的贝儿,好一会儿眯着眼笑呵呵的,动作轻巧的把点心和酸梅汤放到另一边儿的小几上,静静的等着两人告一段落,这才轻声的笑道:“累了吧,圆姨刚做的点心,你们俩吃点儿,喝些酸梅汤,歇一歇吧。我看着可是写了不少了。” 宝儿手下动作不停,口中慢腾腾的道:“谢谢圆儿姨,您放着儿吧,我们快写完了,一会儿就吃。” 话音刚落,贝儿咧嘴笑着伸到一半儿的爪子登时顿住,随即不情不愿的收回来,噘着嘴重新拿起笔,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圆儿道:“圆儿姨,我们一会儿就吃,您去忙吧!” “这……” 刚想说一会儿就凉了。 可看着贝儿重新低下头,神情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写着,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圆儿嘴巴张了张,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立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默默的叹了口气,圆儿捂着心疼的心口,暗暗的诅咒一把惩罚她家乖孩子的秦夫人,这才咬着牙,还不忘轻手轻脚的离开。 怒气冲冲的到了灶房,搁下托盘,圆儿恨恨的瞪着沉香,不满的抱怨道:“看看,看看,孩子们连点心都不敢吃了,我家贝儿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热腾腾的点心和酸梅汤都顾不得吃,乖巧的不得了,还说非要写完再吃……还有,宝儿,哎哟,我家宝儿一双小手,嫩呼呼的,我瞧着手指头都红了,捏笔捏的都有些发抖,还憋着劲儿一个个认认真真的写字呢!哼……心疼的我哟……可我心疼有什么用?” 不忿的瞥了眼捂着耳朵装作听不见的沉香,圆儿撇着嘴,声音越发大了,凑到沉香耳边,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可人家亲娘都不心疼,我斜地里蹦出来的姨姨,能有什么用?说的话也没人乐意听?……孩子们可受苦啦!哎……狠心着呢!不行……“嗓子喊的都有些发疼了,可沉香愣是不动如山,觉得自个儿实在干不过沉香的圆儿掂量了几番,朝着沉香哼哼几声,转身风风火火的道:“我得去寻些猪蹄子,给孩子们做红烧猪蹄,好好补补,俗话说以形补形,我是个没本事的,也只能干这些个没用的事儿啦。“到底不能正面干上,圆儿说到一半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刺了沉香一句,送个沉香一个华丽丽的白眼儿,这才火烧眉毛一样的飞快的往库房里去。 见人消失的门口,沉香憋屈的擦了擦被喷的一脸的口水,木着脸望着门口好半晌,最后缓缓吐出口气,叉着腰,瞪着眼,表情凶狠的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来,“——我忍——~~” ######################################################################################################### 门口停了几辆马车,连带着人手,把村里的一条道儿都给挤的严严实实的。 沉香立在门前,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拱手行礼,恭敬非常的垂头,简单利索的一句话,明了非常,道:“夫人,国公爷交代,由在下护送诸位回京。” 沉香捏紧手心接到的海东青送来的信心,面上丝毫不显,不慌不乱,微微颔首,缓声道:“嗯,我知道了。“ 顿了下,抬眼望着隔壁武家的方向,轻声问道:“只有我们么?“ 年轻男子会意,细细致致的回道: “另两位夫人也一道,因着路上行程较紧,国公爷交代不好惹人注目,轻车简行,两位夫人一辆马车,您和少爷小姐一辆,另一辆装运物件行装,贵人们辛苦一些,爷交代必得一月之内赶到京城。” 沉香认真的听着,慢慢点头,这倒是没问题,一月功夫从这儿到京城,其实时间很是充裕,不过是早起赶路,夜里住宿,也辛苦不到哪里去。 况且,沈敬重也跟她说了,京城里一大堆的事儿,她的去帮衬着应付各府太太夫人们,能早到一日是一日。 她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云氏和染氏,沉香瞥头望了一眼,那位的后院里可是不止这两位,跟她相比,她俩怕是更着急才对! 缓缓沉下心,沉香客套的笑着,和气的道: “这有什么,一月功夫说来不算太紧,咱们都是坐马车的,又能辛苦到哪里去,倒是一路要劳烦你们了,还请你们稍等片刻,家里确实有些许东西需要收拾一番,不过不会碍着午时出发的。” 年轻男人半点儿不敢懈怠,头垂的更低了些,恭敬的道:“夫人太客气了,本就是在下分内的事。夫人尽管收拾,在下领着一帮子兄弟,旁的不成,一把子力气却是不缺的,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沉香笑着谢过。 低下头,一边一个拉着宝儿贝儿,笑着往里走,招呼着满脸激动却竭力掩饰的圆儿,脚步轻快又不失优雅的往里头走。 贝儿憋着满肚子的话,忍着到了自家门后头,外头再看不见这才一蹦三尺高,拽着沉香的手摇啊摇,小脸儿上兴奋的叫道:“娘,咱们要去找爹啦,是不是?是不是?” 宝儿抿着嘴,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盼的望着沉香,许久不见爹爹啦,他好想爹爹! 沉香一手揽一个,弯下身子,笑眯眯的对两人道:“是呢!你们爹爹在京城,咱们收拾一下东西,就去找你们爹爹。” 贝儿嗷一声,欢喜的蹦着转了好几圈,小脸红扑扑的,咯咯笑的很是开怀,只是忽然,脸上笑容一僵,犹犹豫豫的问沉香,道:“那……娘,咱们去找爹爹,还会不会来啦?” 沉香笑容一敛,轻轻抿着嘴唇,看了看贝儿,又瞧了瞧神色微微暗淡的宝儿,半晌,语重心长的道:“宝儿贝儿都很不舍得这里是不是?” “嗯!” “是啦,是啦,舍不得~~” 沉香暗暗叹了口气,认真的盯着俩小人儿,轻声开口,带着哄劝的说道:“娘不想骗你们,咱们走了,也许这辈子就再也回不来啦。娘知道你们舍不得,娘也舍不得,可你们爹爹在京城,那里咱们也有一个家,这里是暂时的,那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咱们的家……娘这么说,你们明不明白?“俩孩子虽说是在这里长大的,可往后的人生却得是在京城那个锦绣堆里,能在这里轻轻松松的过了几年轻松日子,比起其它世家大族的子女,宝儿贝儿已经幸运许多。 沉香当然清楚,这里的日子简单清净,可,可却是不属于这俩个孩子,她最爱的一双儿女! 虽然心疼,沉香却是一字一句的慢吞吞的说出来,紧紧的盯着宝儿贝儿。 她不希望孩子们伤心~! 圆儿一旁看着暗暗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不想突然一声尖叫吓的她浑身一哆嗦。 贝儿一蹦三尺高,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悠,急切的问道:“那,那咱们家里存的肉,肉……都带走么?” 贝儿吞了口口水,眼巴巴的望着沉香。 宝儿翻了个白眼儿,这是重点么?这是重点么?是么? 沉香嘴角一抽,点头,“外头有马车,前几日我和你们圆儿姨把大部分做了肉脯,剩下的几坛子腌肉,余下的鲜肉,就不打算带走了。今天外头来人不少,眼瞅着快到吃饭时候,总不好饿着肚子上路。一会儿咱们家里收拾妥当,把灶房里吃食整顿整顿,再去村里借几口大锅,整治一顿饭菜,都给做了吃,再给村里人家留一些,也就分完了。” “我的羊羊呢?” 要是没羊羊,就没有羊奶,没有羊奶,就做不成奶豆腐啦! 伤心—— 沉香无语,“车上空位有限,不好带走,曹家大壮给咱们家帮衬过好些回,那两头羊给他们家罢。” 这是沉香早就想好了得。 自从接到沈敬重的信儿,就开始默默的分配开来。 贝儿,“哦!” 沉香安抚,道:“回到京城,圆儿姨照样能给你做成奶豆腐的。” 不用想就知道她家闺女儿挂心的是哪样儿! 贝儿喜笑颜开,“这就好了。我没意见了。只要带上小狼就好了。” 沉香连叹息都没力气了,真是愁人啊! 转头问宝儿,“宝儿你呢?有什么想带的,跟娘说一声,娘给你收拾着。” 孩子们总有些旁人不知道自个儿却非常重视的东西,沉香尽量的不愿意叫儿子失望。 宝儿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黑亮的眼睛望着沉香,还是慢吞吞的语调,“我的笛子,小背篓,还有小铲子,爹爹给我做了一整套的,都要带着。“沉香含笑点头,“好,好,都给你带着。” 两个孩子东西杂乱,却不多,收拾收拾都能带着的,都是孩子们惯常用的东西,顺手的很,她也不舍得丢下的。 安抚好俩小的,沉香对圆儿,道: “隔壁咱们是不用管了,这么多人,总不缺人帮忙,眼下时辰不早了,圆儿,你去一趟村长家里,让他出面借几口锅,就架在院子里,再寻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来帮衬着做饭,瞅着中午,让外头那些人吃口热乎的,咱们东西不能浪费了不是。” 圆儿点头,“好,我这就去。” 沉香转头,仔细跟宝儿贝儿,轻声交代,道;:“你们自个儿收拾自己的东西,什么最要紧,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把东西都整理好了,一会儿娘帮着你们搬到车上去,别急,时间有的是,也别丢三落四的,若是忘在这里,可是不能半道回来拿。咱们赶着去见你们爹爹呢!明白了么?” 宝儿贝儿同时点了点头, :“知道了,” “明白了。” “嗯!”看着俩小人儿进了屋,沉香转身,挽起袖子,忙活开来。 家里能带走的收拾好,不能带走的,分门别类的安置好,送人也得有章程。 她屋子里收拾妥当,又往库房里钻,先叫人把酒水腌肉山货什么的,先搬上马车,中午做饭用的搁到一边儿,这样分好,再看屋里,已经显得空荡荡的。 圆儿满头大汗的赶回来, “跟村长说了,曹大壮也来帮忙了,村长说,让咱们尽管放心,人和东西一会儿就到。曹大壮就在外头,他说先把架子架起来。” “好!一会儿跟他说一声,那两只羊归他了,算是谢他帮衬咱们家里。另外,屋里被褥什么的,咱们就不带了,咱们被子料都足足的,送给一会儿来帮忙的妇人,让他们分了。还有一些个锅碗瓢盆什么的,也让他们分了吧,还有吃不完的肉,一人一块,见者有份儿,不能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圆儿连连点头,“好,我记着呢,一会儿就去。” 沉香拉着圆儿,道:“先别急着去,现在趁着人少,先把东西搬上车,一会儿吃完,立马上车走人,也不耽搁不是。” 圆儿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她屋里东西好收拾的很,不一会儿功夫提了个包袱出来,又往宝儿贝儿房里,跟沉香一块,大包小包的往车上送。 有些东西,外头人不好插手,圆儿把外头的事儿交给曹大壮和前来接人的年轻男人,自己只管着搬送东西,车上也得摆放整齐。 东西看着没多少,可车子里没一会儿就塞的快满了,好在东西也没剩下多少,圆儿擦了把汗,一转头,就见染氏拿着帕子遮着面颊,袅袅娜娜的走到跟前,眼角一扫,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家夫人呢?” 圆儿回身行礼,笑着回道:“在屋里呢。“ 染氏扭头望了眼沈家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回身看着圆儿,不耐烦的皱眉,道:“不用了,跟你说也是一样。我们家里东西多,车子放不下,你们车子腾出些空来,让与我们。” 轻柔的语气,却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圆儿面色不变,嘴角的弧度丝毫不动,回身挑起车帘子,笑呵呵的道;“真是不巧,您看,我们家里东西也不少,零零碎碎的,车子不知怎么的就给装的满满当当的,真是抱歉,帮不上您了,您看?” 就不信你能厚着脸皮,张嘴叫我重新把东西扔下车,好给你腾地方! 当自个儿脸多大呢! 第128章 告别,没戏 染氏甩着帕子,气哼哼的扭身离开。 沉香走进,拍了拍圆儿,下巴点了点,道: “怎么了这是?”正忙着收拾呢,还能有空到这儿来,这是又起什么幺蛾子呢! 圆儿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染夫人说他们东西多,车里放不下,想让咱们车子里给腾出些地方来,不过,不巧的很,”圆儿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我也没办法!”的表情,“咱们家里人多,东西也不少,车里都放满了,挪不出空来。” 是以,染夫人气冲冲的甩袖而去了呀! 沉香闻言笑眯眯的,心说,幸亏她让早先把东西搬到车上去,防的就是这一手,果不其然哪! 一瞥眼,目光微凝,望着圆儿脸蛋红润,一脸的神采飞扬,干劲儿十足的模样儿,再没了前些时候受挫的苍白颓废,心中很是安慰。 不由笑道: “既然咱们帮不上忙,她另找旁的法子也就是了。走吧,咱们到底是请人吃饭的,总得看着点儿,跟人说一声,看好这车子也就行了。” “嗯!”圆儿点头,笑的脸蛋儿一颤一颤的,悠悠的咧嘴道:““跟领队额头说了,咱们东西都收拾妥当,一会儿子吃完饭,东西分了,咱们就能清清爽爽的赶路了。” 因着人多,时间到底赶了些,不好做什么精致的菜肴——来帮忙的村妇也不会。 沉香因着身份,到底还得端着一些,圆儿这时候就显得十分重要了,统管着几个忙活的,把材料分好了类,全都做了汤菜,有肉有菜,另外曹大壮带着几个汉子揉面烙饼子,配着汤菜吃,不说旁的,油水却是足的很,小伙子饭量大的三大碗也是够了,管饱! 宝儿贝儿用他们专用的小碗小勺子,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自个儿拿着调羹吃着,熟练的模样儿,半点儿都没洒出来。 沉香拿着两张刚烙好的饼子,坐在俩小人儿对面儿,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撕开,跑进宝儿贝儿的汤碗里,轻声笑着嘱咐道:“多吃些,一会儿就该赶路了,今儿怕是得等到了府城夜宿了,你们俩吃饱了,省的路上肚子饿,可是没东西吃。”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沉香比提前两天接到海东青送来的消息,路上该备好的吃食,孩子们爱吃的点心,能存的住的,都留了些,已经放到马车里了。 可对着孩子,不能这么说,贝儿是个贪嘴儿的,宝儿也就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罢了,若是知道有点心填补,怕是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这一点儿,沉香可以半点儿不愿意惯着俩孩子。 贝儿往嘴里送了一口泡的软软的饼子,小脑袋点啊点的,等咽下去,咧嘴一笑,不忘担心小伙伴儿,“娘,小狼吃了没有?” 看着放了俩孩子各自饭量的饼子,剩下的沉香都撕碎放到自己碗里,点了点头,无奈笑道:“哪能忘了它,你放心吧,它老早就守在锅边儿上,汤刚熟,它就扒拉个不停,只叫人给它盛了满满一大盘子,泡了五张大饼子才罢休,饿不着它。” 那小家伙再是聪明不过了,不给它盛饭,旁人想端走都不成,霸道着呢! 也就闺女儿以为它是个小可怜呢! 把碗里的肉拨到宝儿碗里,沉香看着儿子抬起一张俊俏严肃的小脸儿,油哄哄的小嘴儿,冲着她羞涩的笑了笑,不由摸了摸小人儿光亮的小脑门,怜爱的说道:“快吃,一会儿吃完领着妹妹消消食儿,就上马车里午睡去。” 宝儿点了点小脑袋,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冲沉香笑道:“我知道了,娘,我会看好妹妹的。 “乖——”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沉香寻空往忙的满头大汗的圆儿手里塞了个碗,两个饼子,飞快的道:“忙什么呢,赶紧的,快吃,有事儿跟旁人交代一声就成了。” 圆儿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是有些饿了。接过碗,坐到门后头一处挡风处,一口饼子一口汤,吃的很是香甜。 沉香探头看了眼后院里打转的宝儿贝儿,见小狼寸步不离的跟着俩人,放心的拉了个板凳,坐在圆儿身边儿,想起一事儿,不由问道:“给隔壁两位送了没有?” 圆儿嘴里含着饭,闻言点头,咽下后,一手撕着饼子也往汤里泡,一边儿冲沉香道:“第一锅熟的时候,就送了过去,烙的饼子趁热也送了几张,见了是我,就让我进去摆放碗筷,给两位贵人伺候好了,这才回来。” 沉香听得眯起眼,哎哟!这还没出门呢,就开始摆上谱啦! 丫头没有,就先使唤上圆儿? 怕是人家还觉得将就了呢! 到底不是一路人,沉香暗暗撇撇嘴,觉出附近没人,小声对圆儿道:“罢了,左右也就一月功夫了,几年咱们都……” 想到自己还给人家做了好几月的厨娘,家里大小物件儿快要包圆儿了,还没跟人家眼前落着个好来,也真是亏本的很,略有些含糊的道:“……那个,什么咱们都过来了,眼下又算得了什么,这一路上0咱们能忍就忍忍,路上不好添人,大不了咱们躲着些也就是了,左右可供使唤的人可是不少。” 好不好的,都到眼下这地步了,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最后一步,只要武华记得一二情分,她们忙活着几年也就不算亏了,至于云氏和染氏,不过是看不起她罢了,若说毫无顾忌的翻脸,扯旧账,倒是不至于。 有沈敬重前头戳着呢! 最是不济,一推四五六她还是会的,况且,如今云氏和染氏,怕是心急如焚,很不得飞回京城里去。 路上小心着些,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千头万绪往脑子里过了一遍儿,沉香捡着能说的劝了圆儿。 圆儿放下碗一抹嘴,笑呵呵的,左右瞧了瞧,凑近沉香,小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怎么说也是当了几年邻居,两位贵人的秉性,不敢说全清楚,可该怎么应付我心里这本账明白着呢,我不会吃亏的。“这是真话,这几年圆儿长得不光是年龄,整日跟着沉香,有什么沉香不会忘了提点圆儿,便是跟云氏染氏相处,圆儿看着也学了不少,当然分寸她心中有数,面上伺候一下子,当个丫头什么的,又不是没干过,可实际上吃亏——却是不能够的。 这几年沉香护着,圆儿自己成长着,真正让她跌了跟头的,也就只有陈家哪一档子事儿了。 自然,回头想了想,圆儿明白,自己也有些事儿做的不对,若不是事后沉香给她描补,怕是日后就会落人话柄。 如今,吃一堑长一智,自然要考虑的周全一些。 沉香松了口气,点头:“这样就好。” 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外头人都吃饱了,剩下的还有些材料没用,沉香索性叫几个妇人全都煮了汤菜,村里人都来舀一碗,不拘多少,总是个意思。 等锅里见底,众人把锅碗洗了,重给借来的人家送去,帮忙的一人一条肉,看着众人好生感谢一通,眉开眼笑的送走了去。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沉香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轻声道:“再看一眼,咱们就该走了。” 立在门口,宝儿贝儿连通小狼都仰着脖子,看着这几住了几年的房子。 跟京城比起来。这里当真是简陋到无以复加,可她的一双儿女在这里出生,长大,对这里的感情自是复杂的很。 时辰确实不早了,年轻男人立在一旁, 沉香叹了口气,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转身往马车边儿走起,“走吧,!” 前头一脸马车里,染氏放下车帘,脸上的笑容爽利,眼中闪烁,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脏兮兮的土屋子,有什么好看的,耽搁时间! 云氏闭目养神,听得一声轻声,不由微微掀了掀眼皮子,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随即恢复一片平淡。 车队行进快速,车上倒还算是平稳,不怎么颠簸。 沉香摸了摸身子下头的厚厚的垫子,心知定是沈敬重派人特意弄得,心头一真暖意流淌。 车子微微晃动,饭饱之后,最是容易困倦,没一会儿,宝儿贝儿俱都排排躺下,睡熟了去。 沉香接过圆儿递来的薄被,轻轻盖在两个小人儿身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圆儿坐在另一边儿,细心的拿了个软枕,挡在宝儿脸颊边儿上,笑容沉静柔和。 沉香看了好一会儿,几番思量,到底忍不住开口,“你……圆儿啊……” 吞吞吐吐的,叫人好不奇怪! 圆儿抬眼,看着沉香一脸的纠结,不由笑呵呵的道:“您有事儿就直说呗!” 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儿,沉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她这都是为了谁呀!让这么一打岔,她反倒容易说出口了,“今儿夜里,咱们怕得是到府城寻客栈住下了,明儿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合该离了这地界儿,你……你心里有什么章程没有?“沉香挑挑拣拣的,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不是因着旁的,盖因着陈凌一家就住在府城里头。 不是为着这个,她用得着操这么些个闲心么? 圆儿脸上的笑意停滞了一瞬,随即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悠悠的说道:“哪里还用什么章程,早就跟他说清楚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又不是巴望着要当陈家的儿媳妇,陈家住哪儿不住哪儿的,跟她有什么干系! 他们一家子就是住到城墙脚下,也不干她什么事儿不是! 好吧,圆儿承认,哪怕同陈凌有缘无分,她对着压根儿不乐意,还闭口不言,诓了她好些东西的陈家父母没什么好脾性儿。 看不上你早说呗! 咱又不是死皮赖脸,非要巴着你不可,除了你家没旁人好嫁了! 想到这儿,圆儿心中一动,笑的颇有深意, “我估摸着,陈家人怕是不怎么愿意见我?” 沉香好奇,不由接道:“怎么说?” 什么意思这是? 圆儿笑的恶意满满,“从咱们家里从陈家,这几年送了多少好东西过去,如今人家看不上我,亲事不成,我原以为凭着陈家老爷太太的性子,怎么着也不能没事儿一样,白占了这么大便宜——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不是,大户人家,人家哪能看上咱们这点儿东西?可——呵呵,这都多久了,一声不吭,倒是瞧着,人家没看上我是真,瞧得上我送去的东西也是真。若是见了我,怕是得马上想到那些个东西,定是不会怎么待见我吧!” 真要有个大户人家的体面,定是不愿不清不楚的收下那些个东西,便是不能原数奉还,折成等价的银两送回也是常有的,如此,也算是全了两家的脸面。 可陈家这……看不上她又不是一天两天,可看不上归看不上,愣是半点儿不耽搁收下东西,说来是以她名义送去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好物,便是为着往后说亲,不致新妇尴尬难做,也该清个明白。 可他家倒好,好似没这回事儿一样,什么都不提啦! 她也是实在服了! 这里头意思,沉香自然明白,笑意就跟着深了几许,很是欣慰的点头,感慨道:“不错么!你越发长进了,我——看好你哟!“小心眼儿,死记仇,她带出来的人就是这么的像她自个儿啊! 很有成就感啊怎么办! 捂脸<( ̄︶ ̄)> 总比被人破衣裳一样的甩开,还一脸悲苦的捂着心口,说他是有苦衷的,是我配不上他,然后悲悲戚戚做痴情女状! ——呸! 不过,沉香心底最后一点儿隐忧消散个干干净净,“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如今年岁不算大,回到京城,我好好给你挑个家世清白,对你真心好的人家。” 至于,眼神儿不好,心思还挺大的陈家,就算了吧! 如今,沉香甚至可以想象, 等陈家知晓沈家复起的消息,该是何种滋味? 本来若是陈家诚心一些,此时婚事应是定下了,便是因着圆儿,她也不会不对陈家照拂一二。 再有陈凌本是沈敬重部下,钱途自然无忧。 可是,圆儿的事儿,陈家推推搡搡,支支吾吾,就是没个准话。 圆儿是她身边儿的人,说到底,陈家不过是觉得她这个砝码不够分量罢了。 话说,叫人瞧不起的滋味却是不怎么好受,自然叫人不看好的那人的男人心里更是不会舒坦,不然前些时候出门时候,沈敬重袖口里的名单上,该是有陈凌一个的。 沉香亲眼看着沈敬重把陈凌的名字上划了。 为父母所累,到底是年轻了些,缺少主见,当真可惜了! 不然,该有一分光明美好的前程的! ############################################################################################# 陈家隐约从上头听到消息时候,沉香她们一行人已经快到京城了。 陈家老爷脚步匆匆的往回赶,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上峰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话,沈国公?哎—— 一路肃着脸到了正房里头,陈太太迎上来,疑惑的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送到陈老爷跟前,笑着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老爷忍下心中的焦躁,一路紧赶,确实有些口渴了,接过茶,一饮而尽,却是叫了外头丫头,吩咐道:“去,叫少爷回来,就说我有急事。” 丫头应声下去,陈太太心中疑惑更甚,扶着桌子,轻轻坐下,笑道:“可是有什么事儿?这时候叫凌儿回来,他正当差呢!有什么事儿晚些时候再说也不……” 陈老爷不耐烦听陈太太絮絮叨叨,当下沉声道:“你去歇着吧,我想自个儿静一会儿。” 陈太太愕然,这是不愿意旁人打扰了,可她,她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烦了? 惊疑不定的看着陈老爷,陈太太心里泛上一丝委屈,缓缓起身,不情不愿的挪到门口,忽的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响,“慢着!” 陈太太立即停下步子,唇角勾起,缓缓转身。 嘴唇微动,好似想说些什么,不料陈老爷的声音已然传来,“把小王氏送回去。” 第129章 想清楚了啊 陈太太一脸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不可置信,“什么?” 送回去?回去哪儿? 眼睛睁的老大,陈太太惊讶又愕然,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让……送回去,是不是外头发生什么事儿了?还是有什么误会?她一个内宅妇人……” 又没犯什么错?便是迁怒也不该随口说出送走的话,到底是进了门的,还是儿子屋里的人! “……总得先问问凌儿的意思?里头……” 陈老爷心烦意乱,此时更是听不得耳旁絮絮叨叨个不停,心头怒火一起,竟是冲着陈太太斥道:“啰嗦什么?叫你去就去,你还有脸提儿子,说不得他就叫你这无知妇人给害的没了前程。” 真真是个蠢货,倘若当初痛快依着儿子的心意应下那门亲事儿,凭着……儿子将来还用愁么? 陈老爷恨恨瞪了陈太太一眼,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正妻还未娶,就吵着闹着非要弄个小王氏进门当劳什子贵妾,这下可好,好端端的婚事吹了,不然…… 陈老爷满肚子愤然,却是忘了当初知晓儿子心仪之人不过是个丫头时候,不满模样儿,况且,小王氏进门之事,若是没有他默认点头,陈太太哪儿敢自作主张! 陈太太一头雾水,脑袋里全然蒙了。 她害了凌儿?这是什么混话? 那是她亲生儿子,她为着他好还来不及呢,怎会害他! 可见陈老爷一脸怒色,涨红了脸,瞧着不像是假?不由得心生疑惑? 难不成她当真无意之中做了什么? 可这关小王氏什么事儿? 为甚要送她回去? 嗯?—— 难不成是小王氏私底下干了什么坏事儿孽债牵扯到了儿子身上? 陈太太面色冷静下来,眼中冷色愈发浓重,心中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由得暗恨起小王氏来! 两人一坐一立,静默不语,沉默的气氛渲染开来,无端的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陈凌跨进屋门,抬眼一扫,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微微露出一抹笑意,温声问道:“爹,娘!“ “哎——”陈太太笑着应道,刚想说什么,忽然想到什么,愣了下,扭头望了脸色发沉的陈老爷,欲言又止。 陈凌见了,心中不由生出些许疑惑,却仍是温声道:“爹,你叫我回来,有什么急事儿?” 他当着差呢,听到家里人传信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可看着这情形,倒是不想有什么急事儿的样子。 陈老爷却是没什么耐心,叫了丫头们出去,只剩下一家三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你回来就好,有个事儿你去办了,把你屋里小王氏送回她娘家去。“左右儿子还未和小王氏洞房,小王氏仍是个姑娘家,往后说亲也不耽搁。 不看陈凌面露惊讶,陈老爷顿了下,淡淡说道:“若是她家里有什么要求,咱们家里能做到的,应下无妨。还有银钱……备上厚礼,算是咱们家里对她一番心意。” 不管如何,人是不能再领回来了。 这意思屋里两人都听明白了,可陈凌眉头皱的更紧,突然来这么一出,没因没由的,说不过去啊! 再没有这么干的呀! 出了门子的闺女儿,进了男人家里,还能说送回去就送回去,又不是菜市场里买菜呢! 看着不顺眼的丢回去! 陈凌试探的目光望着陈老爷,面色肃整,没了笑意,“爹,出什么事儿?还是她做了什么错事儿?你总得说个明白,不然不清不楚的,姨母家中也是不依啊!” 陈老爷皱眉思量,默然不语。 陈太太心头虽是气恨得慌,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心中仍是不舍,不由开口求情道:“是啊,老爷!凌儿说的有道理,真儿到底是凌儿的房里人,便是她哪里不妥当,让凌儿教她一教也就是了,真儿如今也还小,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 好声好气儿,委婉劝道。 陈老爷黑着脸,沉着声音,道: “她没做错什么,不过是我陈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罢了。” 想着当初若不是陈太太一阵一阵的枕头风吹着,他竟是稀里糊涂的松口让小王氏进门,陈老爷就恨不得扇自个儿一巴掌,真是昏了头了,竟干出这等蠢事! 心里头想着,陈老爷抬头,沉沉的瞥了眼欲要开口说些什么的陈太太,冷冽的眼神儿盯的陈太太心中一紧,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再说些什么。 陈凌却是不愿这般不清不楚的,身子沉稳的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这不是理由,爹,咱们不能不讲道理,她有什么不是,您直说就是,若是她当真罪无可赦,送回去倒也说的过去,可您……,姨母家里未出阁的表妹还有两三个呢!“要说起啦,自打从圆儿那里回来之后,他对小王氏就冷淡下来,平日里也不愿意见她。 可他对小王氏不喜,与不声不响就把人撵出家门,可是两回事儿啊! 若是叫姨母骂上门来,陈家可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再不济,他还有个亲妹子呢,将心比心,不能不为水灵多思量一些。 陈老爷满腹心思不能宣之于口,一路烦乱此时已缓缓静下心来,只是冷声,道:“就凭她暗地给你下药,不知廉耻,就是撵了她也不为过。” 甭以为他不清楚,虽说叫儿子压了下来,可就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儿,小王氏端着汤进了儿子的书房,没过一会儿儿子一脚踢开门,面色赤红一路飞奔,跳进池子里——这里头的道道儿,同是男人,稍加思量,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凌面色突然尴尬,抿紧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陈太太却是羞红了脸,她的外甥女儿干下这般没脸儿的事儿,她也面上无光。 早就跟小王氏说过的,让她耐心些,耐心些,不成想她竟是丝毫未曾听到心里去,这才几日,就丢了好大的丑—— 连累她也跟着没脸! 陈老爷心思翻转,倒是腾出心思劝着儿子,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小王氏并非良配,况且,你并未娶妻,先纳贵妾,看在外人眼中,难免落得个立身不正的名声,哪个好人家的闺女儿能乐意跟咱们家里说亲,唉——也是我跟你娘一时糊涂,耽搁了你,如今咱们既然知道错了,就得改回正道才是,你也见了,小王氏不是个安分的,若是因着她连累你后宅不安,家宅不宁,我便是闭了眼也不能安心啊!“说到最后,陈老爷语气沉痛。 他是真的悔了。这会儿功夫他已经想明白了,就算儿子跟沈家……不成,可往后说亲也得找个好的,不说提携一二,也得是个贤惠性子的,可是,有个小王氏中间捣乱,再有老妻偏心外甥女儿,添油加醋,儿子院子里就消停不了。 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国——总不能叫小王氏拖着儿子后腿,阻了儿子前程! 陈太太脸色涨红,随即变幻不停,乍青乍白,陈老爷一席话句句就如巴掌似的,全都扇在她脸上。 可她却是无话可说,如今看着老爷盛怒,她怎敢说出自个儿心中盘算心思,又怎敢道明,当初极力促成小王氏进门,本是打着算盘,先让真儿抢在那女人之前,怀上身子,生下长子,而后,想方设法着挤下那个女人,夺下正房太太的位置,有她一旁帮衬,不愁坐不稳! 这其中种种,眼下,陈太太却是半句都不敢提及,生怕陈老爷迁怒,无法应对。 看着沉默的儿子,好半晌,陈太太轻轻开口,带着祈求,“凌儿,听你爹的吧,当初,当初是娘错了,左右你从未进过真儿的屋子,你俩之间清清白白,咱们家里多赔些银钱给真儿,全做充当真儿的嫁妆,好生跟你姨母说道,你姨母素来疼你,定会体谅咱们苦衷。” 如今之计,却是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委屈了小王氏了。 比起外甥女儿,陈太太还是更看紧自个儿的亲儿子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陈凌沉默不语,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千头万绪,烦乱不堪。 他对表妹并无男女之情的,当初应下,也不过是为着母亲欢喜罢了。 自打上回……他并不打算同表妹有什么……可任由表妹一人独守空房,一身孤苦,他却是心中不忍,相比之下,倒不如趁着表妹花期尚好,寻的旁家,好生过日子来的便宜! 想通了这些,陈凌面色和缓下来,陈太太细心打量着,眼见如此,心下不由一松,却是飞快的开口,道:“此事还是我去一趟吧,女人家的有些话也好说些。“总不能叫她儿子去挨骂! 陈凌不赞同的看着陈太太,摇头起身,沉声道:“不妥,娘,你留在家里,我去姨母家分说清楚,是打是罚我都认了。“本就因他意志不坚而起,他种的因,苦果自然得由他自个儿咽下去,其中道理,不过如此。 第130章 姑嫂见面 陈家的事儿,沉香和香儿一无所知,此时她们也顾不得了。 进了京城城门里头,沉香便和沈氏染氏等人分开了。 马车离开时候,沈氏还专门让染氏来向沉香传了几句话,只说让沉香闲暇时候,到东宫寻她叙旧云云。 沉香笑眯眯的,却是并不张口应下,不置可否。 沈氏客套,她若是当真就真成了傻子! 这一路,护送她们一行人的年轻男人那里,沉香陆陆续续的得了些消息,京城之中的消息也渐渐传到外头。 沉香她们已然知晓,武华,不,不对——此刻应该称为太子殿下了,重新执掌东宫,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几年中,其他皇子死的死伤的伤,除了华太子,皇室竟然每一个囫囵个的皇子了,圣上不管如何作想,也只能选了这一完好无损,没缺胳膊没断腿的儿子。 沉香对圣上是否心不甘情不愿,没有半点儿兴趣儿。 管他高兴不高兴,左右都是他一家子的事儿,挑来拣去,传给谁,不都还在自家口袋不是! 于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她家国公爷的爵位又回来了,官复原职不说,连原来的宅子也还是他们家的。 立在国公府门前,沉香左右拉着宝儿,右手拽着贝儿,身边儿跟着贝儿,深吸口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呼—— 总算是回来了。 贝儿好奇的打量着高门大户的院墙,笑嘻嘻的摇了摇沉香的手,问道:“娘,这就是咱家?爹爹呢?怎么不来接咱们?” 宝儿抿了抿嘴,没看到爹爹,粉儿不开心! 沉香笑着点了点贝儿的小鼻子,宠溺的笑道:“是啊,这就是咱们的家,往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 至于沈敬重没有出现,好吧,沉香心里也是有些不乐意的,可她不能表露出来这样的情绪,尤其当着儿女的面儿。 “你们爹爹他……” “嫂子,哎哟,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是盼啊盼的,总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爽利张扬的笑声,传到耳边儿。沉香抬眼望去,一身大红衣裙艳丽夺目,妇人妆容精致,眉目高挑,透出一丝凌厉,眼中却是浸润着满满的亲近和毫不掩饰的欢喜之色。 沉香笑容勾起一半,却是突然一顿,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你,你——慢些啊,哎哟,听见没有!” 沉香紧紧盯着沈苏梅,见她脚步飞快,快到近前,竟是拎着裙子小跑起来,不由急忙叫道。 不自觉的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激动难掩的沈苏梅,沉香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松了口气,瞪着沈苏梅,嗔道:“都说了让你慢些,急什么?我还能丢了不成。你这……瞧着得有四五个月罢,正是要紧时候,你可得多上心些,万万不能有个闪失。” 沈苏梅满脸笑意浓重的浸到眼底,脸色红润,笑着道:“哎——这有什么,我这身子好着呢,健步如飞说的就是我啊!再说了,嫂子你回来我怎能不来?前些日子我就听兄长说了,你和我一双小侄子侄女儿要回来额,哎哟,我那个欢喜哟——跟什么似的,再不能忍着呆在家里头了,这不,我领着人把宅子清理了一通,该添置的添置,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可是有娘家可逛啦,哈哈~~” 瞧着沈苏梅拍着肚子,仰头直笑,沉香眼睛都直了,顿时恨恨的拍了沈苏梅一下,却是轻轻的落下,口中不住道:“可行了吧你,消停些吧,也不怕叫人笑话。” “哈——谁敢?” 眼睛瞄着沈苏梅高耸的肚子,沉香又是担心又是欢喜,两个人就在大门口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全然忘了身在何处。 贝儿好奇的歪着脑袋看了好半响,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她拉着宝儿,跑上前,仰着白生生的小脸儿,跐溜钻进说起起兴的两人中间,笑呵呵的清脆道:“美人姐姐,你是贝儿姑姑么?” 宝儿被贝儿拽着,小脸儿不情不愿的贴着沈苏梅圆滚滚的肚子,小嘴儿抿的紧紧的,很不自在,却是一动不敢动,生怕碰到沈苏梅。 他听圆儿姨说过的,知道肚子高高的,是里头有小孩儿,得轻轻的,不然小孩儿会疼的! 沈苏梅惊喜的打量着贝儿,眼底笑意浓的溢出来,连连点头,饶有兴趣的笑道:“是啊,是啊,我是你们姑姑,你叫贝儿啊!” 说着,微微扭头,望着小心看着她肚子的宝儿,柔声问道:“你是宝儿,宝儿是哥哥,姑姑说的对不对 ?” 宝儿让沈苏梅看的小脸发红,正要开口应答,无奈贝儿急性子,跳脚笑嘻嘻的连连点头,满是惊讶,“哎哟,姑姑,你真厉害,美人儿姑姑,你见着我爹了么?我和哥哥跟着娘回家,爹爹怎么不来接我们?” 好吧,前头甜丝丝的跟蜜糖似的好话说了一通,就是问着最后一句,不死心的弄明白她爹爹怎么就不在? 怎么能不来接她——和哥哥! 小姑娘看着跳脱的很,瞧着没心没肺的模样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灵动的很,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这就是兄长的血脉,沈苏梅本就稀罕两个粉雕玉琢的宝贝,此时更是不知如何欢喜,只满是怜惜的一手拽着一个,啧啧称奇,“哎哟,哎哟——我的乖乖儿呀!你们爹爹本来要来接宝儿贝儿,只是临时有事儿叫外人叫走了,不过,宝儿贝儿放心,你们爹爹说了,尽快赶回来,他可是想你们啦!” 说到最后一句,颇有深意的眼神儿绕着沉香转了一圈儿,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作为生了两个孩儿的亲娘,沉香早就不是薄脸皮的嫩芯儿了,叫小姑子调侃眼神儿一扫,愣是脸上半点儿不红,只抿着嘴弯着嘴角,示意沈苏梅先进门再说。 圆儿留下,看着人卸下东西,沈苏梅和沉香一人拉着一个,两人并立,一边儿慢悠悠的往后院走,一边儿闲话家常。 贝儿早不耐烦了,她甩开沉香的手,蹬蹬跑到另一边儿,凑到宝儿耳朵边儿,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娘,那边儿有个花园,我和哥哥去瞅瞅,好不好?“指着东边儿满园的姹紫嫣红,贝儿小脸儿讨好,紧紧牵着宝儿的手,期盼的望着沉香。 沉香顺势望了望,还未来及说什么,沈苏梅已经摆着手,怜爱欢喜的笑道:“去吧,去吧,自家的地儿随便耍儿都成。” 贝儿笑嘻嘻的应声,却是脚下不动一步,仍是蹦着跳着望着沉香,等着她娘发话。 开玩笑,贝儿姑娘可不傻,比起这刚认识不到一炷香的姑姑,她亲娘的话可是贝儿姑娘的紧箍咒,别看她娘笑眯眯的,指不定想着过后怎么罚她呢! 吃过亏的贝儿姑娘再是不能上当啦! 自家家里,没什么不成。沉香点头,“去吧!宝儿看着贝儿啊!” “哎!” “好!” 说着,俩小人儿这才说着笑着,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沈苏梅一旁瞧着,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转头扶着沉香,轻快的笑道: “嫂子可是把侄儿们养的伶俐呢!我看着呀,真是眼热的不行。” 沉香眉头挑了挑,若是她不曾记错,原先这位是会叫她一声“小搜子”来着,怎么如今竟是把那个”小“字去掉了? “不用眼热,再等几个月,你不能抱在手里了。我可得早些把东西预备下,不能让咱们家姑奶奶失了面子。” 沈家沉寂几年,沈苏梅给她们往来信件,却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沉香心里明镜一般,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沈家原来势高,总会有些得罪不忿之人,瞅着沈家势弱,想要上脚踩几下子来着。 她跟着沈敬重出京,离得远些,那些人鞭长莫及,够不着,留在京城里的姑奶奶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没了沈家护持,出嫁的姑奶奶也是难的很! 沉香的意思沈苏梅哪有不明白的,她心中妥帖,口中却是笑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那都是给旁人看的,你和兄长回来了,我这主心骨就有了,心里也踏实了。” 沉香道:“这可敢情好,咱们几面没见了,姑奶奶索性回娘家住几日,咱们好生亲香亲香,就算是补了这几年的缺,成不成?” 沈苏梅眼波流转,她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心头转了几转,定下拍定,“好勒,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叫人回去跟我家老爷说一声,哎,对了——嫂子若是不介意,我就把我闺女也领来一块儿住几日,搜子是不知道,我可离不得我家湘儿,一日不见,就想得慌。” 沉香笑眯眯的,闺女儿,自然是于家的嫡长女了,看来小姑子跟继女相处的很是不错,“好呀,别只带闺女,把你家小子也带来,咱们家里好久没热闹热闹了,正好趁着这回,咱们该是好好团聚才是,这样——你叫人到衙门口等着妹夫,让他下了差直接到咱们家里,一会儿你兄长也该回来了,我这回回来,可不是空着手的,北边好些个野味儿咱们这儿少见,回头我让厨房做了,给你尝尝鲜,还有几坛子好酒,让他们老爷们儿喝几口。” 沈苏梅含笑听着,连连点头,“ 成,都听嫂子的,我这就叫人回去把闺女儿小子都叫来,咱们晚上好好聚聚。也让他们小的,认认人,省的见面不相识,可是闹了笑话。” 沉香:“正是这个理儿。”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回来路上,海东青又送了好几回信儿,最后一回,旁的都没说,沈敬重只跟她说了扶正的事儿,宗族里头点头,族谱上早就添上她和两个孩子的名字,继室太太和嫡出儿女,连着世子爷那头,也是通过气儿,没意见的。 毕竟,两个弟妹年龄跟世子爷差的有些大,跟他儿子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妨碍不了什么。 至于爵位,那是早就说好了的,往后就是世子爷的,她的孩子另有他们得前程,沈敬重和她商量过的。 只是如今诸事忙乱,风波不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这些事儿不好声张,自家事儿自家知也就是了。 沈敬重跟她说了,等到时候诰命下来,也等同于公诸于众了。 不过,沈苏梅已经是清楚了,不然不会如此说道。 两人边走边轻声交谈。 沈苏梅突然一拍脑门,“对了,险些忘了,兄长回来之后,家里接了好些拜帖,都送到我这儿,嫂子回来了,这可就不干我的事儿了,一会儿你抽空看看,瞧着是个怎么个章程?” 沈家眼瞧着又要起来,更甚于当初,外头人眼明心亮,更有眼疾手快的,不落人后,外头男人自有沈敬重应付,可后宅太太们的拜帖,却是都送到沈苏梅那里。 毕竟,在外人看来,沈家如今是没有正经女主人的,便是知晓沈敬重身边儿有个同甘共苦的妾氏,育有两子,可看在那些个正房太太眼里,妾就是妾,若是跟个妾室相交,难免落了下成,自降了身份。 如此思量之下,沈家嫡出的姑奶奶,沈敬重嫡亲的妹子,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更有那些个心思活泛儿的人家,眼瞅着沈家正房太太的位置,眼热心动,寻到沈苏梅那里试探打听,不在少数。 沈苏梅此时提及,未尝没有提醒沉香的意思。 沉香浑然未觉,听过之后,垂头想了想,便笑道:“等你哥回来,我问问他吧。“ 外头的事儿,她一向不多问,至于哪家亲近,哪家远着,还不是看外头男人的立场。 “也好。你们看着办就是。“ 沈苏梅跟甩了个包袱似的,呼了口气,撇嘴道:“我如今身子重,可是受不得类,她们送到我那儿的,我都借着怀着身子推了去,眼下我可是不爱那些个费心巴脑的活儿,你们该忙的忙你们的去。” 她年纪也不小了,三年才怀了一胎,可是金贵的很,若是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和事儿,累了自个儿身子,本末倒置,累了自个儿身子,她才傻了呢! 说话间,到了正院儿里头,沉香左右看了看,拉着沈苏梅不放,感慨的道:“多谢姑奶奶费心了,若不是咱们自己家里,还真以为一直有人住着呢!我这儿可是多谢姑奶奶啦。” 沈苏梅傲娇一抬头,“别只嘴上好听啊,嫂子,你若是真谢我,我这儿还真有桩事儿要嫂子帮衬,嫂子帮是不帮?” 沉香暗暗愣了下,面上丝毫不显,想着沈苏梅怕是真遇见什么难事儿了吧,当下急忙道:“这是什么话?咱们还用什么帮不帮的话?忒外道了,你的事儿我再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要姑奶奶别嫌我多事儿,我这儿只有当仁不让的理儿。” 沈苏梅眉开眼笑,一拍手,喜道: “嫂子这话我可是记住了,再不能反悔的。” 接着,细说情由,“也不是旁的,就是我家那闺女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说亲时候,前两年倒是有人提亲,可那人家……哎,不说也罢,如今,这不是嫂子回来了么?嫂子可别躲懒,可得替我撑腰,给我闺女儿说个好人家。” 继母难做,给前头闺女儿说亲,更是不容易,若是说的人家不好,闺女儿过的不如意,妹夫和姑奶那可是该有心结了,这确是一桩难事。再者,虽姑奶奶没有明说,可她也知道,于家的嫡女不好说人家,未尝不是因着有个姓沈的当家太太的缘故,于此,她确是不该不顾。 沉香眉头蹙了一瞬,斟酌着笑道: “姑奶奶想找个什么样儿的人家?”总得有个仔细的章程,她寻起来也有个参照不是! 沈苏梅毫不犹豫,笑着漫不经心道:“哎,也没什么,咱们不求什么,只要人家清正,一门心思对闺女儿好,咱们也用不着舍了闺女儿博富贵……嗯,就跟我家老爷那样的就行。” 沉香:…… 你这要求可真是“不高!” 跟于妹夫那样的,还就那样?若是她不曾记错,于家后院就她家姑奶奶一个,于老爷是个洁身自好的,外头也不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儿,也不曾因着沈家败落就变了初心,对沈苏梅一如既往,好的不能再好—— 不然,她见得姑奶奶也不会是个眉眼飞扬的模样儿。 照着这样的人,还“就成?” 沉香抿着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啦! 第131章 自作聪明 沉香深深觉得姑奶奶交代的这差事儿不好弄,再看沈苏梅一脸“我要求一点儿不高,就是这么好说话”的表情,沉香猛然翻了个白眼儿。 “你先挑着,看中了我去帮你说。””跟于老爷一样”还“就成?”的条件! 哼哼! 沈苏梅嘻嘻一笑,连忙拉住沉香,讨好笑着道:“别啊,嫂子,你看,我不就是打个比方么?主要得找个好的,咱们都是女人,可是最知道这里头的酸甜苦辣,有什么都不如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来的好。“沉香木着脸哼哼两声,手上却是着急扶着沈苏梅,坐到屋里软塌上,随手拿了个大靠枕塞到沈苏梅身子后头,自个儿也挪了挪,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于老爷妹夫的意思! 沈苏梅会意,笑着道: “是我的意思,他听我的。” 话里透着一股子得意,还挑着眉头冲着沉香眨了眨。 沉香嘴角抽了抽,这时丫头端着托盘送上茶水,沉香接过递给沈苏梅,挥手让丫头下去,低头抿了口,抬眼望着沈苏梅,道:“正好现下无事儿,你给我透个明白话儿,看你想的这样明白,相比早就和于家妹夫商量过了,看好了几个合适的人家吧!” 沈苏梅不在耍花腔,老实的点点头, “是打听了几家,瞅着不错,可到底是外头打听来的,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谁能清楚,我这也不是怕选错了害了闺女么?““看来这湘儿姑娘是个妥帖的,难得这样得你欢喜。”沉香玩笑一句,接着道:“这样吧,回头你跟你家老爷商量好,看中哪个哪家,给我个单子,我想办法打听清楚,好歹也是咱们家里外甥女儿,可不得看个好人家么?” 沈苏梅手下无人,沉香手里却不定没有,如今回来京城,以前的人手该用起来的还得用起来,阴私之事儿,不好拿到明面上,却也不能心中没有丝毫成算。 多少人家亏就亏在不知底细,害了儿子闺女终生,后悔莫及。 “有嫂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沈苏梅索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承诺,再过多纠缠,便失了分寸。 沈苏梅打算就此打住,沉香却是不依,女人哪有离得了八卦的,此时难得轻松片刻,沉香饶有兴致的望着沈苏梅,道:“姑奶奶哎,我只听你闺女儿闺女儿个不停,你儿子呢,他的亲事定了不成?” 不能厚此薄彼哟! 沈苏梅迎着沉香看笑话的眼神儿,没好气儿的道:“可不是,早就定好了得,只等人家来京里,好成亲呢!” 沉香眼睛一亮,这是有情况哟! “哎,哎,说说呗,你家儿媳妇儿是哪家的?性子如何?”往后可是要和当家太太相处的儿媳妇,若是不顺心,沈苏梅也难为的很。 沈苏梅淡淡的道:“不知道,只知道是出生时候定的娃娃亲,两家交换了信物,这都十来年了,至于性子……人我都没见过,哪里能知晓?” “不是说只等着来京城,就成亲么?定下时候没有?” 沈苏梅道:“我不太清楚,我家老爷倒是跟那家有书信往来,说是不日就要上京,这不,再过两月该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了,那家估摸着也该是那时候到了。” 女家也是官宦人家呀! 沉香看着沈苏梅,道;“你少来啊,凭你这性子,能不弄个明白,干坐着等人家找上门,可不是你这性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们沈家的小姑子,她还算了解一二,不是那没有成算的人,就算是避嫌,也得是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行,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才不至于处于被动无措。 沈苏梅稍稍直起身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喝了口水,长长的吁了口气,缓缓道:“我那未来的儿媳妇姓田,家里跟于家勉强算是世交,关系倒也不错,田太太跟湘儿她亲娘是交情不错的手帕交,原先还在时候,书信往来倒也频繁,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没了之后,这交情才慢慢的淡下来,不过那丫头倒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年前我收到一件绣了红梅的小屏风,很是精致,她——倒是个有心的。“沉香听得心中一动,红梅? 瞥眼望了眼沈苏梅,她家这位姑奶奶心头爱的可是牡丹啊! 有时候,女人的心思不必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儿,一个东西就可以透露出很多重意思来,田家那女儿竟然想得到给未来婆婆送东西,可见是个有心思的,可送出手之前——这么聪明的女孩儿怎么想不到打听打听沈苏梅的喜好呢! 毕竟,沈苏梅在京城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人,国公府的嫡出千金,未出嫁时家中绣楼前头院子里种的满是各色名贵牡丹,华贵非常,京中各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便是沈家一时没落,可这点儿消息,虽说离得远,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消息灵通的有心人,若是有心,也不是打听不来! 可田家女儿还是送了——红梅! 梅花傲骨,凌寒独香—— 沉香眼中一闪,仿佛哪里看到过一星半点儿的消息,若是她没记错,试探的望着沈苏梅,“于湘儿的亲娘,最喜欢的可是……” 沈苏梅哂笑,脸上隐隐约约勾起一抹嘲讽,“红梅,那才是田家丫头的正经婆婆呢!你看她多有心。” 特意送来的这样东西,却不是为了讨好她,而是让于家嫡长子,她那便宜儿子知道,她同他一心一意…… 搁在旁人家里继母嫡子之间,如此行事儿,沈苏梅到还要夸一声蕙质兰心,可这算计到了自个儿身上,这心情可就不怎么美妙啦! 小女孩儿的心思,其实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可她沈苏梅从没当过旁人的踏脚石,想要踩着她讨好自个儿未来相公,田家丫头倒也不怕烫了脚! 沉香看着沈苏梅带着冷意的模样儿,想了想,道:“你打算如何?” 她家姑奶奶可不是让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声不响的软和人儿! 沈苏梅冷笑一声,眉头凌厉的挑起,轻轻拨了拨染着丹寇的指甲,笑着道:“不如何,既然她不把我当回事儿,我又何必管她是哪根葱儿?她既一心向着我家大少爷,总归是有心,至于旁的……哼,左右我又不巴望着让她当个床前孝媳,只要别惹到我头上,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当然了,至于这回,她既然敢出手,她总要还回去的,不然,那丫头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不得更加蹬鼻子上脸! 来日方长,她不急…… 沉香听得明白,姑奶奶这是撩开手,不再管这还没出门的田姑娘了。 没了当家太太领路,媳妇儿家家的,想要在京城立稳脚跟,怕是得不知怎样艰难! 沉香事不关己的轻轻推了推茶盖儿,眼底划过一丝漠然。 那位还在远处的田姑娘,怕是不知她这一时自作聪明,给自个儿往后添了多少苦涩艰难!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 人总得为自个儿的行为担负责任!甜是,苦也是! 第132章 心意 临到天色渐暗,沈敬重一手抱着一个,贝儿嘻嘻笑声传出老远,间或夹杂着宝儿稚嫩却沉稳的声音。 沉香往外探看了眼,回头冲沈苏梅笑, “总算是回来了。” 沈苏梅咽下嘴里糕点,喝了口水,不住点头,“是啊,是啊,兄长也太慢了些,不知道我嫂子等的那叫一个心急呀!” “去——” 沉香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儿,起身,抚了抚衣裙,伸手扶住艰难起身的沈苏梅,到了门口迎接。 沈苏梅探眼一看,却是笑道: “哟,这就到齐了,倒是省了咱们再等了。嫂子说了今儿晚上吃锅子,热闹不说,还有好酒备着管够呢!” 沈敬重身边儿错着一步立着的正是余家老爷和沈苏梅的便宜儿子于让。 几人有说有笑,沈敬重抱着一双儿女,脸色难得的和缓。 此时,正凝眸定定的注视着沉香。 沉香正让沈苏梅篡改许诺的胡乱言语噎的嘴角抽抽,冷不丁对上沈敬重的目光,不知怎么,脸上一烧,眼帘微垂,眼睫颤了颤,心弦微动。 真是,都是老夫老妻的了,怎的竟无端生出无措来! 都怪这男人! 沉香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飞快的瞪了沈敬重一眼,惹来男人勾起嘴角,眼眸沉沉。 一旁沈苏梅大大咧咧的,并没瞧见这桩官司。只一个劲儿的摇着沉香的手臂,笑声飞扬。 “……我可是带着一家子吃大户来了,嫂子可不能小气了。不然,我可不依……” 沉香猛然回神,眼睛里都是笑意,神色柔和,轻轻点头,“自然要让姑奶奶满意的,我交代了厨房,东西都是现成的,我这就让人上菜。” 又朝着沈敬重,道:“都是一家子,不必那般外道。我瞧着,也不必分桌坐了,弄个大锅子,围着一块儿坐了,都在一处,倒也亲近。” 沈敬重点头,自然无不可。左右不是外人, “也好!” 看在这几年于家对自家妹子很是不错的份儿上,沈敬重有心拉他一把,自是亲近些为好。 沉香见状,赶紧叫人上锅子,备好各式菜肴。 圆儿带着人摆弄好了桌子、炭火等物,沉香见状,拉住她,趁着众人说话不妨,轻声问道:“不是说了,你不必干这些的,都说了你是我妹子,难道是叫的假的,原先在北边儿,家里就咱们两个,谁也不闲着,如今回来了,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你就安心过日子,旁人家里姑娘是怎么过的额,你也一样不差。“圆儿笑呵呵的,浑不在意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这性子,到底是闲不住,旁的劳什子琴棋书画,我半点儿不懂,能干的会干的也不过是这些顺手的活计儿,您千万甭让我呆着不动,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旁人也清楚,整日里待在屋里也是没趣儿的很,您容我按着自个儿意思来吧,便是宝儿贝儿也是习惯让我伺候着,离了我,一时三刻的也找不到合心意的人儿,便是寻见了,也不好放心不是。“沉香叹息,“哎,你——” 圆儿笑,握住沉香的手,飞快的说道: “您甭替我委屈,我有如今,靠的就是您,我心里欢喜的很,也——知足的很,我知道您是想让我有个好出身,往后说亲事儿也体面,可我——自个事儿自个儿知,若是真有那人家只看重身份体面,可见待我并不是真心,我也瞧不上那样的人家,您别多想了,咱们该如何就是如何,我是个什么身份儿,就是个什么身份。我不惧旁人说道,您也别当回事儿。” 这丫头想的这般明白,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沉香无奈笑道:”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 圆儿喜笑颜开,“哎,您忙着,厨房里片了些羊肉,还有新鲜的菌汤,我去瞅瞅,一会儿上来,贝儿可喜欢那个了。” 沉香点头,“嗯,去吧!” 看着圆儿笑呵呵的离开,脚步轻快的模样儿,沉香轻轻舒了口气。 看样子,圆儿经了陈凌这一遭,心下透彻许多,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好事儿! “嫂子,快来,瞧瞧我家闺女儿。” 沈苏梅扬声叫道。 “来了。”沉香回身,笑意融融的走到沈苏梅身边儿坐下,抬眼望着紧挨着沈苏梅坐着的小姑娘,嫩黄色的褙子,浅绿色缠枝的裙子,趁着于湘儿羞涩清秀的模样儿,很是可人。 沉香不由笑道:“怪道你句句不离你家闺女儿,如今我总算是看见了,果真是个可人的,咱们家姑奶奶真是个福气的。” 沈苏梅点头,半点儿不知谦虚,“可不是。” 这话全然不假,自从进了于家门,于湘儿是头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原本她是有打算,好生同兄妹俩好好相处,可不曾想,不用她怎么费心思,小姑娘羞涩却难掩善意的凑上来望着她,甜甜的叫她“娘”,连带着小姑娘死死拽着的于让,虽然满脸的别扭,还有一丝不情愿,却也在妹妹的瞪眼下,小声叫了娘。 叫什么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小姑娘一番心意,她却是不能不珍视。 于是乎,一方有意亲近,一方释放善意,两人很快熟悉起来,于湘儿聪慧而内敛,又是个知晓好坏的,为人却善良而不无知,这样的小姑娘,又是自家名义上的女儿,沈苏梅倒也真的上了心。 不然,因着这重身份,巴巴的费劲给于湘儿说亲,这般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儿,当沈姑奶奶闲着没事儿么! 沉香自然看到沈苏梅的神色,拉着于湘儿好声好气儿的问了好些话,末了连生嘱咐,让小姑娘常来家里玩儿。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等席面散了,时辰已经不早了。、 沈苏梅身子重,耐不住瞌睡,没精打采的让于老爷送到房里,夫妻几句道别,便不耐烦的往外推着于老爷,拉着于湘儿一块儿歇息了。 沈敬重把于老爷送到大门外,看着人上了马车,这才缓缓转身,大步往自家院子里去。 沉香换洗,穿着半旧的衣裳,歪在床上,低头看着一摞请帖,神色悠闲。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唇角微微勾起,抬眼望去,轻轻笑道:“回来了。” “嗯!孩子们都睡了?” 沉香笑,“今儿累了一天,又逛了半天的园子,吃过饭俩人儿眼睛就睁不开了,粘着床,就睡着了,也没怎么哄。” 说话间,沈敬重已经大步走到床前,俯身伸手,忽而顿住,猛然起身,声音暗哑,留下一句,“我去洗漱,稍后就来。” 沉香愣住,随即眼睛里弥漫起浓重的笑意,昏黄烛光下,眼中流光溢彩,不可方物。 夜半时刻,沉香慵懒的躲在沈敬重怀中,脸色潮红,发丝浸透汗水,眉眼缭绕出一丝妩媚。 两人都无半丝睡意,沈敬重揽住沉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几日外头忙的很,我腾不开手来,家里你多用些心。” “嗯!”鼻子里悠悠哼了声,沉香想起那一摞的请帖,心中一动,不由将白日里沈苏梅的话学了一通,接着问道:“咱们刚回来,这些人家……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看怎么才好?” 沈敬重浑不在意的把玩着沉香白嫩的指尖儿,懒懒的道:“不用理会,眼下外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只管闭门谢客就是。” 外头局势不稳,只沈家却是无需结交他人,眼下不招人眼才是最要紧。 沉香点头,也不多问,只干脆利落,道: “这个容易,也省心。这段日子,我就操心着宝儿贝儿,得好生看着他们,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才是。往常不忍心拘着她们,现下倒是得好生辛苦一阵了,也不知宝儿贝儿受不受的了?” 到了京里,旁的不说,该有的礼数两人都得知道,光是这一项,就得费好一番功夫。 到底是自家的孩子,沉香光是想着,就心疼得慌。 沈敬重眯眼,想到一双儿女,面色柔和许多,笑道:“这有什么,他们还小,慢慢来不急。来往人家俱都是知礼的,想来也不会有谁跟个孩子计较。” 沉香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想起旁的事儿,连忙问道:“对了,咱们都回来了,世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有个准信儿没有?我好事先收拾院子,也好有个准备。” 沈敬重道:“不用,我给他谋了个外缺,让他从老家直接上任,京城不太平,他在外头历练几年。” “哦!”沉香闻言,懒懒应了声,“用不用备些平日用的东西,也不知孔氏他们缺些什么?” “离京时候,给了他不少银子,想来是不缺。” 外头有银子,就不愁买不着东西,都是当爹的人了,沈敬重对自家儿子这点儿成算还是有的。 沉香道:“那咱们就捎些外头买不来的,回来带了不少东西,猴儿酒,风干的学兔肉,还有旁的山货,腌菜,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给世子他们送去些,也好尝个鲜。” 沉香考量思虑,却不是为着朝世子也卖好什么的,不过是为着沈敬重罢了,她想对这个男人好,只因这个男人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她不胜欢喜,自然更急切的做些什么,好让他也一样欢喜——跟他一样。 蹭了蹭脑袋,沉香抬着下巴,巴巴的望着沈敬重。 “好,你瞧着办罢。” 男人眼眸含笑,心中却有欣慰妥帖。 第133章 外头日光正好,温度适宜,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沉香歪着软塌上,一手支着脑袋,眼眸微眯,似睡非睡。 外头圆儿跨进门槛儿,抬眼看见这一幕,不由得脚步放轻了些,缓缓走到软塌前,动作轻柔的把手中一摞帖子放在软塌旁的小几上,眼帘一瞥,动作一顿,随即悄无声息却麻利非常的把小几上散落杂乱的一堆帖子,收拾整理好,刚直起身子,便听得一道慵懒的声音,道:“可是又送了帖子来?” 圆儿一顿,随即笑着行了个福礼,轻声回禀道:“可不是,厚厚的一摞呢,平日也没觉得,怎么这时候一下子出来好些个人家,拉亲扯近的,都巴巴的送了帖子来,想着登门拜访呢?” 沉香听得冷哼一声,漫不经心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都是猴精猴精的人呢!你可是说了个正着,都巴望着往沈家里钻,只是却不只是为着拜访二字。” 声调悠悠,尤其“拜访”二字,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听得圆儿一个哆嗦。 回来这些日子,沉香听着沈敬重的话,闭门谢客,可送来的请帖是哪家的,又是为着什么,沉香却是派人出去打听个清楚,总不好让她两眼一抹黑,不知旁人所图为何吧! 这些事儿,沉香并没有瞒着圆儿,是以底下人送来的消息,圆儿也听了好几耳朵,心里明镜一般。 想到这儿,忍不住又瞥了眼小几上几摞子小山似的帖子,心里头生出一股子闷气来,替沉香不值。 送帖子上门的人家,有七八成人家,都有个特别明显的共同之处。 家里头不是有个如花似玉正值妙龄的女儿,就是待字闺中才情俱佳的小姑,尤其还个个贤良淑德,美貌与智慧并存,简直是居家必备,正房太太的不二人选。 更重要的是,人家还大都有个不错的出身,不是嫡出,就是贤名远播,哪一个提出来那真是个好媳妇儿的不二人选。 ——这些都不是问题,人家家里闺女妹子如何,管沈家屁事儿呢! 八竿子打不着不是! 可一想到国公爷身边儿的奴才透出来的话儿,圆儿就忍不住狠狠地吸了口气。 这几日外头偶遇国公爷的姑娘那叫一个前赴后继,再没那么赶巧的啦! 按着帖子一个个对着,一个不差,都能寻到。 这里头的意思,就是傻子也明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呗! 都瞧着沈敬重稳立朝堂,前程一派看好,尤其,这么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正房太太位置空虚,身边儿只有个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妾室……当然了,这都不重要了。 谁坐稳了正房的位置,想收拾个妾室还不是手到擒来,容易的很么! 但凡有些底气的人家都是这么想的! 是以被直接当成隐形人的沉香,这感觉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倒了杯茶,试了试温度,递到沉香跟前,圆儿缓声劝道:“都是些个做白日梦的,瞅着现成的好处,就想搂到自个儿手里,干坐着就想等天上掉馅饼呢!甭搭理他们,管他们图谋什么,左右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正房太太,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太子爷那儿过了明路的,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瞎闹腾,您只当瞧个景吧。不过……也是,怎么就不能说出去?不然,他们哪还敢蹦跶的这般厉害?“一个个姑娘家,怎的连脸皮都不要了,忒不害臊! 沉香喝了几口茶,温热的茶水流过喉咙,心头暗火下了几分,随手把茶盏放在小几上,眼睛淡淡的瞥着精致的帖子,“说不说的有什么打紧?国公爷这般交代,定是有咱们不知道的缘由。早一日晚一日的我倒是不在乎。”左右都到她手里了,人泡不掉,名分——也丢不了。 “况,你当人家知道正房太太有人做了,就能消了心思?对了……你玩过蹴鞠没有?” 突然转了话题,沉香问了圆儿一句。 “这……没玩过,只春游时候,见旁人玩过。” 圆儿摸不着头脑,这跟眼下说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却是想了想,实话实说道。 沉香微微直起身子,斜着靠在绣福字紫缎大靠枕上,笑眯眯的好似跟圆儿唠家常一般,慢声细语的道:“你看玩蹴鞠时候,有两队人,去抢一个球,两方人马都想把球踢到对方的门筐里头,虽说有个守门的立在筐前,左栏右挡的,可架不住好些人一心一意千方百计的想把球踢进去……这跟女人抢夫婿是一个道理,都相通的,蹴鞠有守门人还能踢进去呢,我这个正房太太在人家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只怕就算外头都知道了,那些起了心思的还得费心巴脑的想着如何把我拉下去,好换上自家闺女小姑的坐上来……” 圆儿听得眼皮子直跳,这……这还能这么个解释法儿! “……咱们家国公爷眼下就是一块儿明晃晃的肥肉,是个苍蝇就想叮一口,就是拿个篮子把肉给罩住了,也防不住一个苍蝇嗡嗡的一圈又一圈的绕着叫唤,虽说碰不着,可总是叫人恶心……你说是不是?” 把国公爷比作肥肉……圆儿抽了抽嘴角,咧着嘴笑了笑,随即闭紧嘴巴,打死也不张嘴。 又不是活够了,这话秦夫人,额……该是叫太太了,太太能说,她却是应都不敢应的。 国公爷拿太太没办法,可对着旁的人,可没那么好的心性儿。 太太真是真生气了。 “您——消消气!”圆儿斟酌着好声劝道。 “呵呵!”沉香拿帕子掩着嘴咯咯笑了几声,脸上的笑意浓的化不开,“我没生气啊,你瞧我这像是生气的样子么?” “不是像,压根儿就是啊!”圆儿心里头大声叫唤,可对着沉香还是傻咧咧的嘻嘻笑着。 这话可都没法儿接啊! 没人捧场,沉香觉得没意思,笑了几声便淡下脸色,绞着帕子,眯着眼虚虚的望着小几上,眼帘低垂,瞧不出思量什么。 圆儿看着,打量了沉香的神情,就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屋子静了会儿,沉香突然出声,“宝儿贝儿呢?还在外头玩呢?” 圆儿连忙回道: “在别庄呢,爷给宝儿贝儿寻摸了两匹宝马,宝儿贝儿稀罕的不得了,玩的正起劲儿呢,爷交代了,这些日子拘着他们俩学规矩,累的很,今儿叫宝儿贝儿松快松快,等爷回来,一并带他们回来就是。” “宝儿贝儿才多大,能上得去马?有人看着没有,万一……” 沉香皱眉想道。 圆儿连忙道;“有人照看着,爷挑了好几个侍卫,还有功夫在身的丫头随身侍候着,凭爷的心思,您就放一百个心罢。” 沉香一想,也是。沈敬重对着俩小人儿,那可真叫爱到骨子里去了,他把爵位给了大儿子,满满的宠爱都给了一双小儿女,凡事必然上心十二分,她倒是想差了。 不过—— 沉香好笑,“这人真是——跟我说一声,我还会拦着不成,合着就他们爷几个亲香,我倒成了外人,怪道前些日子,让我去跟宝儿贝儿说学规矩的事儿,他倒是早早撩开了去,原来是想着儿子闺女儿跟前当好人呢——哼,心机深沉倒是用到我身上来了……” 偷偷摸摸的出去,等人走了,才让她知道,这爷三个——真是欠收拾。 磨着后槽牙,等着人会来再算账的沉香,默默的念叨几遍,就给撂到脑后去了,眼下又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探手从靠枕底下捞出一摞纸张,卷巴卷巴塞到自个袖子里,沉香起身,抚了抚衣衫,轻轻吐了口气,“这时候,姑奶奶该是睡醒了,咱们去瞧瞧吧。” 给姑奶的闺女说亲,既应下了,就得给人个交代不是。 一路到了沈苏梅院子里头,廊下丫头看见沉香一行人,连忙福身行礼,打着帘子,引着沉香往里头去了。 “太太,舅太太来了。” “快请进来。” 沈苏梅懒懒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惺忪来。 沉香笑眯眯的转过屏风,瞧着倚靠在床上,脸颊微微发红,发髻松散的沈苏梅。 “洗把脸,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什么?” 沈姑奶奶脑子正蒙着,没反应过来。 沉香翻了个白眼儿,瞅着沈苏梅茫然的眼神儿,“自个交代我的事儿,你不记得了,不然,你再睡会儿,咱们改日再说。” “嗯?——哎!”沈苏梅好容易反应过来,眼睛清亮一瞬,满脸的精明重又显出来,连忙伸手连连叫道:“嫂子,哎,我记得了,记得了,不用改日,咱们这会儿说就成。” 讨好的朝沉香笑笑,沈苏梅叫人拿了帕子湿了湿脸,觉得清爽了些,叫丫头伺候着穿了鞋子,移到东边儿临窗的软塌上,跟沉香相对而坐,遣了人出去,咕噜噜喝了一碗牛乳,一抹嘴儿,这才舒了口气,“呼——嫂子,您这利索劲儿……没说的,得了信儿了,您跟我细说说呗!” 沉香没废话,手伸到袖子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卷纸推到沈苏梅跟前,身子放松的往后一靠,悠悠的道:“按照你跟我说的两家,我叫人查过了,黄家的嫡长子,已是中了举人,眼瞧着学问不错,也算一表人才,只他屋里有个从小伺候着的丫头,两人……很有些情谊,今年上元节,那嫡长子也是个有心的,如今那丫头头上一支红豆木雕的并蒂莲的簪子,日日不离头的,就是她主子送的……“沈苏梅低头看着,眉头皱的死紧,顿了下,把写着黄家情形的那几页“啪”的倒扣在桌上,拿茶杯压了,摇头不悦道:“这个不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把正经媳妇儿放到何处?他们倒是两厢情愿了,还并蒂莲……谁嫁了他,可是坑死了都! 怎么着?依着这模样儿,怕是要把后头娶进来的正经太太当摆设糊弄呢!黄家……哼,坑到我头上来了?打量着我好性儿呢,吃了豹子胆了?“沈苏梅满脸冷意,眯着眼,捏着杯子缓缓倒水浸湿了纸面,墨色渲染,再瞧不清楚字样。 沈苏梅心底算是把黄家记下了。 能让她费心打听的,无一不是对方家里透出些风声来,她原也看着黄家不错,家里没那些个乱七八槽的玩意儿,倒不想说给她家的倒是个孬货? 她就不信黄家不知他家儿子房里这点儿道道儿,可仍是捂着盖着,怎么着?是寻摸着先把人糊弄进门,一了百了,那时就算于家知道了,为着闺女儿不叫为难,也只能吃了哑巴亏! 想到这儿,沈苏梅眼里飞快闪过一道冷光。暗暗运气,抬眼望着沉香,问道:“方家呢?不会还有个日日相对的小丫头吧?” 沉香歪着脑袋,笑着道: “这到没有。” “这就好。”沈苏梅脸色缓和了些,低头细细看着纸上,耳旁清淡的声音缓缓道来,“方家家风不错,从老到小,鲜少有纳妾置通房的,就连外头去青楼小栈什么的应酬,也是不准留夜,瞧瞧可以,碰了那可是要挨家法的。他家里幺儿,不怎么好学,却也是中了秀才的,聪明也不能说不聪明,可那小子对朝堂之事不怎么感兴趣,只一门心思的对地里庄稼栽种感兴趣,十天里有八天都呆在农庄里头,等闲拉都拉不出来。方家其余几个男人还到外头应酬一二,可方显就跟那根儿弦儿似的,屋里也干净的很,只几个能吃的了苦帮着他干活的小厮伺候着,若是对他期望不大,倒也算是良配,只是有——有些痴儿劲儿。“抿了口温水,沉香润了润喉咙,瞧着沈苏梅若有所思的表情,淡淡的把玩着茶盏,“端看你们怎么瞧了?” 若是没些个野心,想着往上爬,那方显倒是个极好的人选,方家家底丰厚,就算是分家,小儿子那份儿少不到哪儿去,跟着他日子难过不到哪儿去,做个富家翁绰绰有余! 只是,这话她提到了,剩下的就看于家是个什么意思了? 看着沈苏梅模样儿,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完了,沉香起身,笑着道:“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也算是给你交代清楚了,之后的事儿你们两口子自个儿拿主意吧。” 沈苏梅心里更看重方家小子一些,可这事儿她还真不好自个儿拿主意,心里头正乱着呢,捉摸着得好好想想,也没心思跟沉香道家常,便跟着起身,由丫头扶着,笑着感激道:“我这儿一脑门官司,就不留嫂子,嫂子忙活一通,我心里都记着呢,等事成了,我叫我家老爷好生谢谢嫂子。” “别了!”沉香没好气的白了沈苏梅一眼,“我又不是为着你家老爷一句谢,只要他对我家姑奶奶好些,我也不算白忙活不是!” 调侃的语气,饶有意味的瞥了眼过去,沈苏梅脸上一红,心中又酸又软,她心里明白,依着沉香如今在兄长心中的地位,并无讨好的必要,为着她百般尽心,其中意味不过就是这几句而已。 话虽随意,然字字真心。 心里头想着,不知怎么,眼圈一热,沈苏梅忙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个儿失态,声音低了几分,好似喏喏一般,带着小女儿的娇嗔亲近,“嫂子,我……我会过的好的,总不叫辜负嫂子一片真心!” 第134章 夫妻话儿 沈苏梅心里存了事儿,又正好是孕期,心里就忍不住燥慌,叫了人交代道:“去,跟老爷报个信儿,就说我有急事儿,差事儿了了,先来我这儿一趟。” 丫头应声去了,沈苏梅在屋子里赚了几圈,觉得腿脚酸了,叫人扶着斜倚在软塌上,窗外微风轻轻拂过,心里头烦躁去了些。 好容易等到于老爷下了衙门,早从小厮嘴里得了信儿,听说是急事儿,还以为是太太怀着胎儿有什么不好,心里一个咯噔,拎着衣摆一路小跑到了马车里头,连连催着让快些再快些。 到了沈国公府,等在门口的丫头见于老爷从马车里下来,急忙迎上去,福身行礼,飞快的道:“爷可来了,太太问了好几回了,就等着您呢!” 于老爷心不在焉的一挥手,大步越过去,口中却是急忙问道:“可是太太身子不爽利?” 丫头急忙跟上,一边儿快步跟着,一边儿回道:“太太身子还好,就是脸色看着不好,瞧着不怎么开怀!” 丫头没敢说,她家太太心情着实不爽利,光是园子都让人扶着转了好几圈,皱着眉头,叫人发憷。 于老爷一听,先是松了口气儿,而后,又飞快的提起,身子没有不舒坦,那就是心情不好了。 这也不成啊,大夫可是交代了,务必让太太心情愉悦些,不然对孩子不好。 不然,于老爷面对着变本加厉突然变得不讲理的太太,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说,还得陪着笑脸儿为的是那般? 说起来都是泪啊! 自然了,至于平日里于老爷就很听话的事儿,就不值得提了。 一路飞快的到了里头,刚进来房门,于老爷一脸担忧的抬眼一看,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往外头探头看了看天色,嘴角抽了抽,而后默默的转身,屋里情形尽数收之眼底,于老爷的胡子又忍不住抽了抽。 沈苏梅透过微微燃起的烟气儿热雾看到门口呆呆立着的人,嘴里忙胡乱嚼了几下,扬声冲着门口叫道:“发什么愣啊?赶紧的额,快些进来。” 话刚说完,手里筷子不停,又往嘴里塞了块儿青菜,嚼吧嚼吧,眼睛闲着,还不忘拨冗冲缓步而来的于老爷翻了个白眼儿。 于老爷也是郁闷的很,这才什么时候呀,晚饭是不是早了些呀! 大眼往桌上一扫,呦呵——满满当当的,围着中间的锅子,摆的连个放杯子的空地儿都没有,全靠着身后伺候的丫头手里捧着呢! 再往锅子里一看,咕嘟嘟冒着热气,火红的汤汁翻滚个不停,里头雪白的丸子瞧着白白胖胖的,还有红色的辣椒子入眼可见…… 咕嘟—— 于老爷咽了口口水,只瞧着他就觉得辣的慌! 沈苏梅也不让丫头伸手,自个儿拿着小漏勺子舀了个丸子,搁到自个儿碗里,一边儿冲于老爷道:“饿了就吃啊!这又没外人。”可怜见儿的,看的眼睛都不带眨的,还咽口水呢,甭以为沈姑奶奶看不见! 姑奶奶眼神儿好着呢! 于老爷一听个‘吃’字,也是无奈了,瞅着自家太太脸颊鼓鼓的嚼吧嚼吧的模样儿,再没了平日里泼辣干练,平白多了几分可爱俏皮,心里一动,接过丫头送上来的筷子,挥手叫人都下去,这才笑着道:“瞧着你这胃口,应是没事罢,往后让人传话可不敢不清不楚着来了,可吓死我,一路上心神不安的,连着下午衙门里差事儿都没心思了。” 沈苏梅刚吃完了个丸子,刚想再夹几个,这玩意儿挺有嚼劲儿的,手还没抬起来,碗里又多了四个,抬眼给了于老爷个赞赏的眼神儿,口中却不住埋怨道:“还说呢!我是有急事儿啊!那是你亲闺女儿,我让我嫂子帮着查了些东西,这不,晌午嫂子送信来了,我知道了,就坐不住了,想着赶紧跟你商量一下,可你倒好,让我好等,我心里急的不行,坐又坐不住,就忍不住往外头逛园子了,走的多了,竟累的饿了,可你还是不来,没办法,我只能先吃些垫补垫补……” 垫补? 于老爷隐秘的飞快的扫了眼桌上,又连忙移开目光,满脸笑意的哄着沈苏梅,“太太辛苦,嫂子也辛苦,回头太太替我好生谢谢嫂子,为着湘儿的事儿,劳累嫂子费心了。待事成之后,可得叫湘儿给太太和嫂子磕头才是。“沈苏梅哼笑一声,“少来。“出嫁之前原以为这人是个正经呆板的,倒是不想闺房里头就跟换了个人似得,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那叫一个酸呢! “孩子没闹你吧?” 终究是不放心,于老爷不亲口问上一句,心里总是不踏实。 “没事儿,好着呢!”满意的眯着眼,沈苏梅心情颇好,又抽空嚼了个丸子,咽下去,才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扔到于老爷怀里,“喏,自个儿看吧。”自顾自的端起碗喝汤。 于老爷细细的翻看一遍,见只有方家的,心里头一琢磨,猜了个□□不离十,黄家定是有些个不妥当了,这送到他跟前的,太太心里亦是有五分满意,然心中确实好奇,那黄家小子他也见过,瞧着也不错,怎的——遂开口,道:“太太,黄家那小子哪处不妥?“ 沈苏梅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角,轻飘飘的说道:“也什么,旁的都好,就是——”瞥了于老爷一眼,沈苏梅挑眉笑道:“就是他房里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贴身丫头,两人情深义重,那小子可是个仁慈多情的主子,连那丫头头上的簪子都是自个儿亲力为之呢!” 瞧着于老爷脸色恍然,随即沉下脸发黑,沈苏梅瞧了好一会儿,帕子捂着勾了勾唇角。 大户家里,男人身边儿总是缺不了这样的知心人儿,平日倒不觉得如何,只当理所当然,可轮到自个儿女儿身上,这滋味可就不那么好受了呢! “当然了,只这一点儿,你若是觉得不要紧,旁的——黄家嫡长子要比方家幺儿上进许多,端看你……”、沈苏梅歇了会儿,觉得肚子里还能腾出些空来,扫了眼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不自觉的拿起筷子,又往锅子探去。 左右该说的都说了,该看的他也看了,最后如何决断,还是得他点头应允,休得日后有了什么,怨到沈姑奶奶身上。 这黑锅,姑奶奶可是不能背哟! 于老爷脸色变幻许久,心中怒气稍稍平息,虽觉得可惜,却是心中天平更偏向方家那小儿多些。 黄家那长子,他也是见过的,瞧着也不像是个糊涂的,竟不想还是个多情的—— 哼! 思虑之后,于老爷反应过来,抬眼见沈苏梅费劲的举着筷子,俩忙帮着捞菜,一边儿商量道:“我瞧着方家好些,黄家……左右咱们也不想着叫闺女如何显贵,还是日子过得顺心要紧些,太太说呢?” 沈苏梅百忙之中,腾出嘴来,哼笑一声,“你倒还没糊涂。” 到底是个疼闺女的! 于老爷舔着脸冲神苏梅笑的谄媚,“不及太太,我是个愚钝的,往后太太多教着我些,便是湘儿她,能学得太太两分,出门之后我也不愁了。” 这话真的十成十,于老爷真心觉得,若是自家闺女学得沈苏梅三分性子,三分手段,三分厉害,往后他再无需操心闺女儿吃亏受委屈了。 沈苏梅自然知晓这里头意思,本来她也没想放着湘儿不管,自然没什么不愿之色,“这还用你说,当这几年你闺女儿白跟着我?再说,你也忒小看湘儿了,她本就是心思剔透的,不过是不曾学过管家理事罢了,这也不打紧,去年我给她个铺子,让她学着打理,如今瞧着,已颇有些模样儿了,再历练些日子,也不差什么了。” 于老爷为何爱重沈苏梅,虽沈苏梅人品气度容貌摄人,可也不能叫于老爷迷得昏头转向,能叫他敞开心扉,还得是沈苏梅对他一双儿女心思敞亮,无甚阴私—— 虽不能视若亲生,可本来也不是亲生不是,沈苏梅把一切放在明面上,什么话都撩了个清爽,从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于老爷信沈苏梅。 “太太一片真心,湘儿不是不知好歹的,往后她若是对太太不孝顺,我头一个不饶她。” “哼!”我又不是为着这个! 沈苏梅张口叼住于老爷吹凉了送到嘴边儿的豆腐,“方家那个,虽瞧着不务正业,可也不是个惹事的,往后考个进士什么的,也不在话下,有咱们看着,还有他爹娘护着,寻个清闲差事儿不算什么,他不是好农桑么?给司农里寻个差事儿就是了,只是湘儿那里,得说个明白,若是不乐意,咱们就不往下提了,总不好心里头怨怼,往后两人也过不好不是。” 于老爷连连点头,无比赞同,“太太说的极是。” 说着殷勤的夹菜添汤,沈苏梅受用着,脸色泼好。然心中忽的想起一事儿,眼中微沉,直直瞧着于老爷,缓缓道:“只要湘儿过得好,我这一通求人、忙活也算值了。只有一点儿,丑话我先说到前头,不管方家能不能成,田家是指定不成的。你那好亲家打的好算盘,他家儿子娶你闺女儿,你儿子娶她闺女儿……又不是换亲,没得叫人耻笑。” 沈苏梅一通不满,却是有些原由。 这田家不是旁的,就是跟于让定下亲事儿的那家里,田家二子一女,年前田家女儿给沈苏梅送了红梅屏风,年下随着年礼过来的下人带着田家太太的亲笔书信,却是把主意打到湘儿身上,盘算着让于湘儿说给田家二子为媳,好叫两家亲上加亲。 沈苏梅当初听见这信儿,当下气的笑出来。 田家疼闺女呀! 这是怕闺女儿在于家受委屈,干脆家里也娶个于家的闺女儿,好不好的,大家伙儿都一块儿,谁也不吃亏不是! 沈苏梅毫不掩饰嘲讽之意,于老爷心里也不舒坦的很。 心里原也没打算应下,可心里对田家观感差了许多。 沈苏梅则是对田家瞧不上的紧,再没见过当家太太的信函不是给旁家的太太而是直接送到当家男人手里的,田家的规矩,她也是领教了。 于老爷脸色讪讪,“瞧你,我也没打算应下来不是。太太别气了。” 他家闺女儿又不是搭头,于老爷不舍得对沈苏梅不满,只把这股子郁闷之气算到田家头上。 “原也是田家太太自个儿一点想头罢了,田兄并不知情,我修书一封,田兄好生解释过了,这等荒唐之事,实在荒谬,再不能行。太太放心就是。” “呵呵!”说呢苏梅一脸的“这种鬼话骗谁?”的表情,不知情?他是死人呀! 当然,田家的糟心事儿,沈苏梅才没心思理会,不过,“田家疼闺女儿,对我这个后娘不放心,想着拿着湘儿,即便我磋磨儿媳儿,你这公爹也合该护着些,不然就得想想自个儿闺女……不过,咱们嫡长子娶了田家闺女儿,凭什么田家只弄个二子糊弄咱们闺女儿?“眼瞧着是悄不声又不得不凑合的模样儿! 沈苏梅心里膈应的很,眼药上的光明正大。 于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任谁闺女儿叫人轻视,心里也不好受。 “不用理会他们,估摸着田家秋里就该来京里了,他家京城没宅子,应是借住咱家一段日子,到时太太好生瞧瞧……这几月让儿跟着我,他也快要成亲的人,不好再跳脱没个定性。” 眼见田家小心思多了些,总得叫儿子自个儿立起来,不能耳根子软和,由着妇人枕边儿教唆,至少……是非黑白,有所为有所不为,总要清楚的。 嫡长媳儿有些心思成算本是好的,可若是想的太多,扯到闺女儿身上,于老爷也是不愿。 “瞧瞧就瞧瞧,可旁的……你就甭指望我了,田家闺女儿跟我不对路,她进门后,两厢客客气气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好。我不惹事,可若是有些人手伸的太长,就别怪我剁了她的爪子。” 先小人后君子,左右沈苏梅也不盼着便宜儿子闺女做个床前孝子什么的,她该做的做了,不该受的,半点儿不会承了去! 于老爷早明白了沈苏梅的性子,自然没什么不愿的,相反,跟他所知晓那些个人家相比,沈苏梅当的上光明磊落,“待到秋里,太太也该生了,照看小儿已是劳神,让儿有我,太太只管教湘儿就成。” 分工明确,少生事端! 沈苏梅满意颔首,“好极。” ##################################################################################################### 趁热打铁,两人说妥,于老爷在沈苏梅看似殷勤伺候实则威胁强逼的笑脸儿里,哆嗦着吃了顿*到酸爽无以复加的饭菜,而后逃难似得,寻着于湘儿到院子里的凉亭里。 两人落座。 于湘儿看着亲爹嘴唇红肿,跟挂了根香肠似的,咕咚咕咚抱着水壶直接往喉咙里灌的模样儿,微微低头,飞快的抽了抽嘴角。 “舍命陪媳妇儿——吃!” 爹爹真是—— “爹,您找我什么事儿?” 好容易见于老爷放下水壶,于湘儿寻空赶紧问道。 这都半个时辰了,再拖下去,说不得还得等爹爹去茅厕呢! 于姑娘时间也很紧好不! 看账本拨算盘,胭脂水粉学装扮,母亲安排的课程,直接够到睡觉了。 于老爷恨不得伸舌头,可想到闺女儿面前还是留些威严,不由坚强的忍住了,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声好气的把方家黄家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问道:“我跟你娘的意思……还是方家好些,只方显的性子,怕是到不了高位,黄家那个……爹还是觉得对你一心一意的好些,你自己觉得哪个好些,这是你终身大事儿,爹看你意思?” 方家小子虽不尽如人意,可那张纸上唯一叫于老爷满意非常的一句“年方四十无子可纳妾!” 房里没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闺女儿少受些闲气! 不然,因着这个,多少女人命都折在上头! 尤其,黄家那个贴身丫头……听着就知道是个祸害! 于湘儿低头想了会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于老爷,“娘也觉得方家好些?” 于老爷:…… “嗯,爹也这么觉得。” 忍不住加了后头一句,闺女儿心里后娘都比亲爹要紧,于老爷心里苦啊! 于湘儿轻笑,弯着唇角,轻轻却坚定的道:“那就方家吧,若是……” 能先相看一下,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就更好了。 于老爷过来人,自然明白,飞快的道:“自然,若是你乐意,你娘说了,她来安排,总得叫人先见一见,若是……不好,也不打紧,左右你还小,往后再慢慢寻着就是了,不急!” 于湘儿眼睛弯弯,“好。” 田家来信的事儿,她也知道了,自然明白,如今母亲急着给她定亲,不过是想着先定下了事儿,好掐了田家的想头儿,也是看在田家女儿于家嫡长媳的体面,不好直接翻脸。 为着哥哥,她退让一些,也是无妨了。 第135章 找上门(补更) 于家两口子如何商量,沉香暂且顾不得了。 如今,她且有些自顾不暇呢! “圆儿,你瞧着我长得像个柿子么?” 沉香坐在梳妆台前,拿着靶镜左瞧瞧是右瞧瞧,嗯——大眼睛翘鼻子樱桃小嘴,面容白皙,白里透红,肤色细腻,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瞅见,瞧着也怪鲜嫩的呀! 轻轻掐了掐这段日子叫男人喂出来的肉肉的脸蛋儿,沉香疑惑,“肉是有点儿多,摸着软哄哄的,可也不能就这么把我当柿子呀,你说是不是?” 悠悠的语气,听得圆儿无端打了个激灵。 怎么背后凉飕飕的! 圆儿只觉得耳朵尖儿发烫,“瞧你说的,您跟那什么软柿子,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特么的得有多瞎才能把母老虎看成软柿子呀! 这主儿可是狼见了都乖得跟猫儿儿似的,连绕道都不敢呢! 想起家里小狼见了沉香就吐舌头摇尾巴,还拿着脑袋往沉香腿上蹭啊蹭的,圆儿这话那真叫一个真心实意。 “呵呵!”轻轻放下镜子,沉香缓缓起身,慢吞吞的道:“你知道,可有人就是不知死活呢!” 仿若无闻的叹息,听在圆儿耳中,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有些人!”指的是哪个? 圆儿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说来也怪,这段日子,外头忽然起了传闻,只把苏学士府上的姑娘,嫡出的苏廖晴捧上了天,一会儿流出几首诗词,一会儿又是花会上弹琴一首,仿若天籁,自然了,这些个吹捧的话本来于沈家也不相干的,听听也就算了。 只可惜,这苏廖晴苏姑娘,不知怎的竟流出一首诗,里头赞的英武英雄,叫人说成是沈敬重,继而越演越烈,恨不能传的人尽皆知。 更有趣的事儿,便是有那好事儿之徒,问到苏廖晴跟前,这姑娘也不辩白,只微微低头娇羞一笑,面颊微红,咬着唇,欲语还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这么暧昧的不行,旁人一瞧,脑补的更起劲儿了。 这年头不否认,就是默认的意思了呗! 因着当事儿人都就这么个态度,外头传的更是来劲儿咯! 连什么天生一对,男才女貌的话都传到沉香耳朵里了。 就差上门叫沉香圆润的滚开,别挡着道儿啦! 想看笑话的多的是,可惜大多进不了门,沈敬重自然也知道这事儿,晚上俩人关起门来,还说了一嘴呢! 外头谣言传的欢快,沈敬重本打算解释一二,可看着沉香着实沉得住气,心里头反倒不自在的很。 都要抢你男人了,能不能紧张点儿,关心点儿呀! 沉香:你怎么知道我不紧张,不关心,我都想掐死你啦好么,我忍的好辛苦好么! “你听说什么没有?” 沉香叠着衣裳,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什么?” “就是——” 沈敬重难得语塞。 沉香抬眼,轻轻瞥了沈敬重一眼,轻描淡写的道:“就是你要给苏学士当女婿,就要上门提亲的事儿。” 沈敬重听得眼皮子一颤,顿时不悦,“胡说八道。” 狗屁的女婿,苏家多大的脸! 可心中一动,眼眸微沉,却是抿了抿嘴。 沉香“呵呵!” 竟来了兴趣,直起身子,直直瞅着沈敬重,笑眯眯的,眼神却是威胁的紧,“不是说你跟苏学士相见甚欢,甚是相合,眼见都要是一家人了么?” 这可是最新出炉的消息,热乎乎的,圆儿这些日子对外头的流言生出无限兴趣,往外头跑的勤快的很,回头学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就跟亲眼见得似的。 沈敬重脸色黑能滴出水来,面色肃整,动作的轻柔的揽住沉香,“不过是下朝时候,碰巧见了,说了几句话罢了,旁的——都是胡扯。” 不过,瞅着沉香不动如山的模样儿, “你不生气啊!” “生气?” 语气古怪的嘟囔了遍儿,沉香弯唇笑了声,笑容娇憨,手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掐上身边儿男人的健腰,两个指甲盖儿掐住一点儿小肉,使劲儿一拧,哎哟—— 沈敬重脸皮子抽抽,死命忍着才没有动弹。 这个——再厉害的男人也忍不住的痛楚啊! 要了命啦! 沉香笑模笑样儿的,语气温柔,“我不生气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啦!” 我掐我掐,我掐掐掐~~ 我拧我拧,我拧拧拧~~ 沈敬重一把将那只作乱的小手握在掌心,轻柔却坚定的从自个儿腰间拉开,眉眼温软,“都是外头胡乱传的,有心人想出的钻营手段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过眼下不是时候,委屈你了,再等些时候,我好生给你赔罪可好?” 沉香一脸假笑这才没了,哼了一声,盘腿,两人相对而坐,沉香皱眉问道:“苏学士的妹子是宫里的贤妃?外头传的天花乱坠的,硬生生的把你和苏廖晴凑作堆儿,是苏家的意思,还是贤妃的意思?” 这些日子恶补可不是白来的,沉香叫人查了大半个京城,心里头对这些个道道儿也算是理清楚了。 沈敬重见沉香上心,也就耐心解释,道: “是贤妃的意思,更是苏家的意思,宫里贤妃育有六皇子,现下六岁,听说娘胎里头损伤了些,脑子有些不好,比起旁人呆笨了些,苏家外头蹦跶着,不过是看着六皇子指望不上了,想着另寻出路,贤妃那里——应是想给六皇子谋个亲王的闲散宗室。“各有各的想头,却是不妨碍人家一家子劲儿往一处使,左右好处利益都是一处的。 沉香听闻,瞅着沈敬重的眼神儿就有股子说不出的意味来,嗤笑一声,道:“原来是块大肥肉!” 怪不得老有苍蝇叮着呢! 沈敬重没好气儿的瞪了沉香一眼,却没什么力道,“胡说什么呢!” 沉香道:“你们外头的事儿我不管,可这吵吵闹闹的烦人的紧,我跟你说啊,不管你心里什么打算,都快着点儿啊,不然……“等着她出手,可就不论轻重了! 沈敬重安抚的拍了拍沉香的后背,轻声道: “快了,再等十来日就成。” ################################################################################################### 一大清早,外头门房递来拜见的帖子。 沉香翻开看了看,眉头高挑,“苏家的,推了吧!” 圆儿脸色不好看,一脸的晦气,“人在外头呢,递了帖子,说是等着呢!” 刚撂下帖子,不打算理会的沉香,闻言就是一愣,随即笑开了去,“怎么这么着急?是哪个来了?” 圆儿撇嘴,“还能哪个?就是那个天生地下绝无仅有,满天下再不找不出第二个来的才女呗!” “才女!”二字,满满都是嘲讽。 圆儿心道:事前也不打招呼,不管不顾上门,还是往谣言里头那个男人家里去,安的什么心,那真是想都不用想! 沉香这下子真是好奇了,又捡起帖子细细看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还真是找我的?” 说着,悠悠叹了口气,“苏姑娘可是屈尊了呢!” 这时候外头还不知道她是国公府正经八百的太太呢,苏家嫡女登门见个“妾室”,还不定心里怎么委屈呢! 圆儿眉头都竖起来,呸,愤愤道: “哪个请她来了?又不是熟悉的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没个交情,也不知她怎么好意思上门来?好歹也是姑娘家,急成这样的也是长见识了。” “可不是!” 沉香还没来及说些什么,就听外头扬声传来一道爽利声响。 抬眼望去,正见沈苏梅叫丫头扶着,捧着高高的肚子,走的那叫一个大步流星。 沉香忙迎了上去,“我的姑奶奶哎,你可慢着些吧!” 沈苏梅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毫不在意的坐下,接着前头的话,直接到:“嫂子,我都听见了,外头那女人寻上门了不是?你别慌,我兄长可不是那样的人,那苏家的女人我也见过的,也就略齐整些,跟嫂子你可差远了,再说,兄长那人,整天板着个脸,吓都吓死个人,也就搁你跟前,才有个笑模样儿,苏家那个——自个儿搭戏台子,自个儿唱呢!统不是什么玩意儿,不必在意。“好吧,姑奶奶是耳目可是通灵的很,这不,听到外头的信儿,生怕自家嫂子吃亏,跟兄长闹气,给了旁人可趁之机,赶忙来劝来了。 沉香眉眼都是笑意,递上温热的白水,笑道:“难为你身子不爽厉,还惦记着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最后难看的不定是谁呢? 蹦跶的越高,扯得越远,最后圆不会来,也是活该呢! 正说着,忽的想起外头还有个人呢!不由转头,跟圆儿道:“去跟外头说一声,就说我与苏家并不相识,想来也没什么话好说,就不见了,请她回去吧。” “是!” 圆儿应声,转身飞快的办事儿去了。 瞅着圆儿走出屋子,不见人影,沉香倒是跟沈苏梅闲话起来,“你闺女的事儿如何了?我这有点儿乱,最近也没顾上?见过之后觉得怎样?成不成?” 自打上回牵了线,沉香忙着其他,就没往后头问。 沈苏梅一脸喜色,很是开怀的道: “成了,那小子是个腼腆的,许是家里跟他提了句,见了湘儿,竟是脸红了,便该是脸红的姑娘家,大眼睛直溜溜的瞅着人家小子。当时我差点儿蒙了,再没想到我闺女儿还是个这样大气的,回来我还没问,湘儿就跟我说,“娘,这门亲事我应了。”” “我一听,还吓了一跳呢,本来还以为湘儿得再想想,不想这么快就应了,我还跟她说,不急,真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再想想也是有的,谁知我闺女一笑,就说‘他性子瞧着是个好的,上不上进的,也不在这上头,我不看重这个,只要人好,肯踏实过日子就成。’” 沉香笑着道:“真不愧是你闺女儿,想的倒是明白。” 沈苏梅深以为然,“可不是,多少人半辈子还想不明白呢,我就说她是个通透的,这样的性子,往后日子差不到哪儿去,再有我和她爹看着,一辈子吃不了什么苦。还有,方家也是个实在的,我跟我家老爷商量过,给方家通了信儿,说不得再几日就该上门定下了。” “这可太好了。”沉香也为沈苏梅高兴,“闺女儿定下,你可省了一桩心事儿,再有你家大少爷,那田家来京城,也得是秋天了,到时候你正是坐月子时候,等出了月子,应是该说成亲的事儿了,你呀,这事儿也紧挨着呢,清闲不得,我跟你说,你这月子可得做好了,可不嫩费神,不然往后可是人参燕窝也补不回来。” 沈苏梅一听田家,心里就腻歪的紧,兴趣也少了,“我晓得的,身子是我自个儿的,哪儿能为着不相干的人损伤了去,便是田家来了也不打紧,成亲什么的,按着份例来也就是了,左右有底下的人使唤着,我最多也就动动嘴罢了。反正我跟我家老爷说清楚了,大少爷娶亲,该管的我不推辞,可不该我管的,甭想我搭理一下子,往后他们小两口关起门子过日子,谁也别惹谁就是了。” 沉香听着无语的紧,“你就这么跟妹夫说的?” “不然还能怎么说?”沈苏梅满不在意,“都是实话,还说不得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沉香道:“于让那儿,你也打算撩开了去?不搭理了?” 沈苏梅道:“也不是,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只要他别让枕头风一吹,瞅着我不顺眼,我这儿,以前什么样儿,往后还是什么样儿!” 都说夫妻一体,可真说起来,也是得看什么样儿的,就跟于家这样的,也是够呛! 不过,跟她关系不大就是。 听听就算了。 沉香道:”你心里有数就成,也别让人当成个弥勒佛,动不动的就想伸爪子摸一把脑袋。“沈苏梅会意,“嗯,我懂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圆儿一阵风似的进到屋里,脸色臭的不行,。 “怎么了?”沉香问道。 圆儿咬牙回道: “那个才女——她不走,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拐了半天的弯儿,就一个意思,不见她,她就不走了。“赖皮的很,唬谁呢! 当谁听不出来! 沉香和沈苏梅面面相觑,好笑的很,半晌。不禁摇头,沉香道:“既然如此,就请她进来吧。” 总不能晾在门口,不定外头怎么传的,若是再弄出个忍辱负重什么的额,可是恶心死她了! 第136章 承诺? 沈苏梅身子笨重,本来打算劝解几句心里话,就想回了,她这日子过得越发懒了。 可听着俩人没头没脑的问话,却是楞了一瞬,随即眉头一皱,眼睛一亮,冷不丁倾身问道:“可是苏廖青来了?” 沉香灌了口凉茶,不然她怕自个儿压不住火气,闻言瞥了沈苏梅一眼,淡淡笑道:“嗯,可不是。“ 沈苏梅瞪眼,“她来干嘛?” 这也忒急了吧! 还有没有点儿矜持劲儿! 沉香起身,漫不经心的笑道:“谁知道呢!往常不认识的人家,也没什么往来,这说上门就上门,不见人都不乐意走的——才女都这么个德行啊!” 左右她是不懂才女们的心啦! “我去换身见客的衣裳,你呢?” 沈苏梅立马回道:“我不走,我不换,我就等着看看才女是个什么样儿的,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总得亲眼看看才行啊?” 原谅沈姑奶奶也是个俗人,不知道才女们是个什么形式章法? 这么一声不吭的闯到男人家里,难不成也是才女的性子! 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沈苏梅叫丫头扶着寻了个更舒坦的姿势坐着,精神非常的睁大眼睛,眉眼凌厉,她倒要看看这传的神乎其神的苏家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沉香一看沈苏梅这模样儿,也不多劝,只转身自顾换衣裳去了。 圆儿引着苏廖青主仆三人往里头走,圆圆的脸上笑眯眯的,瞧着真是个老实和气模样儿! 可不知圆儿心里头咬着牙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从进门起,这位苏姑娘几乎不曾开口,可她身边两个丫头嘴就没停过。 不过几个回廊的功夫,就姐姐妹妹的跟圆儿称呼起来,荷包塞到圆儿手里,笑呵呵的,可说的话却是拐弯抹角的总是往沈府后宅里头现如今唯一的一位女眷上打听。 圆儿笑眯眯的打太极,却是半点儿着紧的话都不透露。 眼见着是个老实的丫头,没成想快到地儿了,还是半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打听出来,另一个丫头轻咳一声,这边儿攀着圆儿的丫头立时便收敛了神色,举止本分不少! 圆儿冷眼看着,脸上笑容更盛。心里头对这位闻名在外的苏才女,却是小看许多。 丫头就是主子身边儿的嘴和眼,看的主子不方便看的东西,问的自然也是主子在意的事儿。 心里打定主意,过后好生跟太太说一声。 抬眼一看,已是快要到门口了。 苏廖青一路目不斜视,可眼角余光却是把国公府打量了个七八。心头惊叹非常,到底是勋贵,可是比苏家富贵许多,想及此,想到心头所念,更是添了几分火热。眼睛越发清亮,挺直脊背,以凛然不可欺之态,跨进门槛儿。 沉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清冷美人图,扑面而来的冰冷之气,瞧着倒真是个冷美人! 沈苏梅也打量了遍,撇撇嘴抬着帕子,低声嘟囔道:“咱们家又不是冷窖,专收冰块儿的。“ 沉香听了一耳朵,嘴角抽了抽,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等苏廖青近前来,请她落座。 “谢夫人。” 苏廖青颔首谢过,轻移莲步,往下首左边儿头一个座位坐下。 而后,抬起头来,直直的瞧向上首处温和笑着的美貌妇人,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秦氏果然美貌非常,难怪沈国公爱护不已,至今不愿娶正室。 想来是怕委屈了这位秦夫人吧! 心有所觉,苏廖青脸色有意缓和了些,可看在沉香等人眼中,不过是是勉强勾了勾唇角,连瞥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居高临下,好似群就一般,只看得两人无语至极。 俩人对视一眼,身为主人总不能把人僵在那里,沉香露出一个客套的弧度,温声问道:“苏——姑娘,一意要见我,可是有事?” 苏廖青打定主意,这会儿格外有耐心,请冷冷的声音飘入众人耳中,“廖青唐突了,无甚事,不过是仰慕秦夫人,神交已久,今日厚颜拜会夫人,果真——名不虚传。” 沉香噎了下,暗道: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莫名其妙的跟沈苏梅对视一眼,得了沈苏梅一个戏谑眼神儿,不由深吸口气,艰难的冲着苏廖青扯了扯嘴角,满不情愿道:“苏姑娘客气了。不过——我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当得起名不虚传——姑娘这——” 仰慕?被个冰姑娘仰慕,沉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鬼话也只有鬼才信呢! 苏廖青性子原是清冷的很,年岁到了,谈及婚事,也只愿嫁给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 可惜,苏姑娘眼光高的很,等闲看不上那些个凡夫俗子,唯有进宫看望姑母时,陪着贤妃御花园散步时候,偶遇陪着圣上左右的太子和沈敬重,一眼望去,心神俱颤,这才动了芳心。 后几番打听,又有贤妃示意,苏姑娘上了心,知道这是家里和姑母挑中的人,虽说沈家有一妾,育有一对儿女,令她不甚满意,可到底瑕不掩瑜,难道遇见倾心男子,苏姑娘衡量轻重,到底向家里点了头,默许了长辈私下操作。 不然,以为苏家放出的风声,那许多歌词可都是苏廖青慎重挑捡了出来,生怕言辞太过露骨,叫人看了不尊重! 至于,沈家的妾室秦夫人,苏廖青自诩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因此,此时便语调清冷的解释道:“夫人不必妄自菲薄,先前沈国公叫奸人陷害,被逐北边儿苦寒之地,幸得夫人舍身跟随,不辞辛苦,悉心照料国公爷,又劳心劳苦为国公爷生下一对龙凤胎,夫人心善,如今苦尽甘来,往后必然顺风顺水,福寿安康。” 都是好话,可沉香却是抬着帕子,掩住嘴角不住的抽抽。 这些话本来不错,可是,可是……沉香满是笑意的望着苏廖青,更添些许和气,缓缓道:“姑娘可真会说话。” 她的之前,她的日后,无不跟沈敬重相关,辛苦与否,好过与否,实则跟外人并无丝毫干系。 沈苏梅一旁只带个耳朵,旁的一句话都不带说的,从头到尾不是眼神儿古怪的盯着苏廖青,不然便是低头吃吃喝喝的,神情惬意,神态慵懒。 一场见面大约大半个时辰,苏廖青说完这些个诸如此类的话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好似她来便是为着见沉香说这几句话的。 命人好生送着人出去,看着人上了马车,听得圆儿回话。 沉香挥手叫人下去,这才对着埋头苦吃,跟碗双皮奶死磕的沈苏梅,叹道:“本以为人家是想偶遇来着,不想坐了一会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以为人家姑娘寻上门,怎么得也得见沈敬重一面不是! 沈苏梅嘴边一圈白,呵呵笑着, “人家可是才女……才女你懂么?” 沉香不乐意了,她就是个丫头出身的,就是不懂才女的心,怎么得啦? “我不懂,你懂?” 沈苏梅摇着脑袋,眯着眼,呵呵道: “这个……勉强算懂吧,就好比这个……得,得委婉,得矜持……好吧,矜持嘛是算不上了,这自个儿寻上门的跟矜持不沾边儿,可这委婉,可真是委婉,人苏廖青本就是为着见你来的,说完了话不走干嘛?等着你请客吃饭呢?” 沉香叹道:“本以为是场恶战,不想竟是场文斗。这说话文绉绉的,还都是些好话,哎……我都替苏姑娘难受,心里头就看不上我这身份,偏还得耐着性子,显出温和大气来,啧啧……苏姑娘不容易啊!” “你看出来了!”沈苏梅笑道:“我瞧着你笑眯眯的,还以为你跟她相谈甚欢呢!” “呸!”沉香道:“多新鲜呢,这我都听不出来,合着笨死都是活该呢!” 沈苏梅笑道:“你听不听得出有什么打紧,不过是顺便叫你听一听罢了。” 女子做姿态,大多是给男人看的,苏才女这一出,更是如此! 沉香双手撑着脑袋,很是有些泄气,懒懒的道:“你说……她要是跟我红着脸吵架,这咱不怕啊!要是打架,我也不怯场,可……可偏偏苏才女不打不骂,只和和气气说些许诺的话儿,哎哟,人家那眼神儿哟,怎么说的……透着怜悯和宽容,瞧得我鸡皮疙瘩的起来了。” 还不如直接上手打一架呢! 沈苏梅噗嗤一声笑了,缓缓起身,“苏才女想着显一显大妇风范呢。” 这是想着安抚沉香呢!好让她放心,哪怕日后苏才女进了门,秦夫人的位置一样稳固,没见连一对龙凤胎都挂在嘴边儿么! “旁的都好说。”沉香眯了眯眼,瞅着桌上一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各种动物,憨态可掬,质地温润。 苏廖青留下的见面礼,言明是送给龙凤胎的。 不认不识的,只是太贵重了些! “只她把心思打到宝贝儿身上,我却是不许。“万般心思,若是惹到她一双孩儿身上,可别怪她没了好耐性儿! 沈敬重皱眉静静听着,半晌对着沉香笑道: “是我的不是,苏家着实没章法,你放心,苏家人,往后不会登门了。” “那这个呢?”沉香指着桌上苏廖青送来的东西。心中暗道:敢说送到孩子跟前,看我不拧死你! 沈敬重把沉香脸色尽收眼底,眼底笑意流淌,冷硬阴沉的线条柔和下来,长臂一伸,一把揽沉香入怀,眼帘微垂,“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别往孩子跟前放了……随便拿着赏人吧!回头我叫人回送苏家一份儿价值相当的礼就成。” “嗯!” ################################################################################################ 第137章 猪蹄惹得祸(补昨天) 苏学士府上 正房西跨院里头,苏太太忙迎上来拉着苏廖青的手,神情担忧,“青儿啊,你这……哎,你怎么就去了呢?怎么样?见着人没有?“苏廖青脸色淡然,随着苏太太坐在绣墩上,叫了下人出去,娘俩屋里说悄悄话儿。 “娘,别担心,您听我慢慢说。” 苏太太着急又担心,闺女儿这一趟事儿着实有些不妥,“怎么能不担心,你爹若是知道你跑去沈家,一顿家法怕是跑不了了。你也是……怎么就……” 苏家安排的事儿,苏太太是最后知道的,她却是跟旁人不同,再不赞同这事儿,沈敬重那是哪样的人?摘现成的桃子,也得看沈敬重愿不愿意叫苏家占这份儿便宜? 再者,苏家又有什么筹码,让沈家冷眼相待! 想沾光,只凭着贤妃一通打算,沈敬重又不是她手里的泥人? 反正苏太太觉得不成! 无奈家中无人愿意听她的! 人微言轻,不过如是! 苏廖青抿了口茶,缓缓道:“我见了秦夫人,是个漂亮的人儿,瞧着年纪竟不像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怪道沈……国公千般看重万般着紧。” 苏太太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你……都说了什么?秦夫人性子如何?” 苏廖青似是回忆一般,微微笑道:“瞧着和和气气的,温温柔柔的性子,说话总是带着笑,应是个软和人儿。”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自个儿能拿捏的住! 见了一面,苏廖青颇觉把沉香了解七八分,心中已是有底。 苏太太却不以为然,若真是软和性子,何以能在苦寒之地熬了好几年,还能生下一对双胞胎。听说沈敬重很是爱重那一双孩儿。 前些时候,大宛进献的几匹汗血宝马,沈敬重直接从东宫里挑出两匹小马驹,送给两个三岁小儿。 万千宠爱,可见一斑。 想到此,苏太太不由苦口婆心,耐心劝道: “青儿,我想着……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正经找个人家说亲,好生给你相看个人家,国公府……不是那般好进的,你姑母的话听听就算了,她……她只为自己儿子,这才拉了你出来,如今沈家……炙手可热,沈家正房太太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可你瞧,沈敬重松口没有,便是如今,外头传的……他还是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外头都说你爹跟他……相谈甚欢,可到底如何,外人不知道,咱们自家人还能不知道么?你爹暗示试探……这都几回了,他那么个聪明人能不明白呢,可你看他接茬儿了么?若是他心中有意,早上咱们家提亲了,你……青儿,咱们又不是寻不到人家了,不然……还是不趟这趟浑水了吧!“苏太太斟酌语气,有些话却是怕伤着女儿不好直说,闺女儿读书是不少,诗词歌赋一样不差,可那又怎样?过过日子可凭的不是这些,再有依着沈敬重的性子,跟那些个追捧的酸腐文人又是不同,光是凭些个诗啊词啊的,就能笼络住男人的心? 苏太太摇了摇头,默默的看着苏廖青,女儿又是些才气儿,可她不傻,自家生的闺女自家知道,远没有外头传的那般神乎其神,不然可叫考上状元榜眼的学子情何以堪? 更忧心的是,苏廖青有着文人特有的毛病,不闻铜臭,连着家中庶务,都瞧不怎么起,每回叫她学一学,都叫她不耐烦的敷衍过去。 这样的清高性子,若是没了家人捧着护着,出门之后可怎么是好? 苏太太万般担忧,说来不过一句话:闺女自视甚高,却犹自不知。 可自家的闺女儿,便是有些不是,疼还疼不过来,又何轮其他? 更别说, “再者,沈敬重这年纪……也大了些。” 虽不敢说配不上闺女儿,但也终究委屈! 苏廖青并不在意,闻言只抬了抬下巴,神色清冷的道:“娘多虑的,我看重的便是他这份阅历与沉稳,这两样无一不是好些年岁才能得来了,既如此,又怎么能怪他年岁大……君生我未生……” 声音越低,苏廖青神情落寞“原是我生的晚了,不然哪里能有这许多波折” 孔氏的事儿,她也是听说过的,心里对这人瞧不上眼,越发心疼沈敬重。若能得妻子相合,哪里就用委屈自个儿跟个妾室处用心? 不过是,没鱼虾也好——到底是难为! 沉香若听的这番话,只怕沈敬重腰间又要多出几块青紫来! #################################################################################### 国公府,后花园中。 贝儿躲在园子里一颗桐树后头,探着脑袋往外头瞥啊瞥的,时不时的扭头往后头嘟嘴,嘟嘟囔囔的道:“宝儿……哥哥,你说,爹爹是不是要给咱们弄个娘回来……怎么回事儿?娘不好么?虽然我是很招惹喜欢,可也不能死乞白赖的非给我当娘啊!我还是喜欢咱们亲娘,虽然她打我屁屁,可谁让我大方呢,就不计较了……你说是吧,小狼?” 说着低头看了眼脚边儿打转的小狼,小狼蹭蹭贝儿的腿,又蹭蹭,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好似赞同一般。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宝儿身子挺直,立在贝儿身后,闻言白眼接着一个白眼儿的翻,心说你这傻妞,那哪是喜欢你,分明是喜欢爹好么! 不过,想起这几日外头一日偶遇七八回,回回不同人,还有拿着冰糖葫芦冲到他们跟前,笑容灿烂,一脸慈爱恨不得是他们亲娘的种种人等,宝儿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宝宝心里苦啊! 连如厕都有人猫着,恨不得来给他扒裤子? 宝宝没被吓死,已是难得啦! 偏耳边贝儿叨叨的声音不停, “……一会儿我拦住爹爹,我要告状,我不要换娘,就算她们喜欢我……送礼可以,人就不要了……宝儿哥哥你记得跟我一起哦,爹爹要是不应,我,我就哭……你也哭,非要爹爹点头不行……回头叫娘给我烧猪蹄吃,哭也可费劲啦!” 宝儿小脸板着,他真不想跟着这个小傻子一块儿,况且爹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娘了,说到底……这傻妞是不是为着表现一番,好让娘亲手做猪蹄吃!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宝儿睁着怀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贝儿! 为着吃,都敢说娘啦! 回头必须告状……没准娘为了犒劳他,做佛跳墙呢! 咕噜…… 咽了口口水,正想张口跟贝儿说些什么,却见贝儿猛然缩回脑袋,一脸的兴奋,从袖子里掏出个蒜头,一掐两半儿,一手往自个儿脸上抹,一手直直的伸到宝儿眼下,动作飞快,口中连连道:“来了,来了,爹来了,哭啊,大点声……看我啊!你跟紧……” 宝儿不妨被抹了一把,眼底一辣,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眼睛熏的睁不开,抬手要擦,只觉眼前身影一闪,随即便听得一声响破天际的嚎哭惊吓一院子的虫鸟,“爹呀,贝儿不要换娘啊……一千只猪蹄也不换啊……” ################################################### 沉香抚着胸口顺气儿,不顺不行呀,亏的她心大,不然得气死啊! 换娘?还猪蹄? 好吧,这闺女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认不成,可“要气死啦气死啦,你说,这是我闺女儿么?是我闺女么? 沈敬重刚瞧了眼书房方向,闺女正罚抄书呢,儿子是被殃及的池鱼,叫闺女串出来,一并陪着呢! 嘴角含着笑,沈敬重还得替闺女哄她亲娘, “她个半大的小人儿,能懂什么?不过是馋了……“见沉香脸色有有些发黑,赶紧道;“也是心疼你这当娘的,为你抱不平呢!便是为着这一遭,也饶了她这回吧。” 沉香没好气的瞥了沈敬重一眼,“你倒是好人,跟你闺女儿最亲,偏我是个狠的,连口吃的都不叫闺女吃饱。” 还猪蹄呢!瞧着得炖些猪脑子给闺女儿补补才行。 以形补形! 抹了,想起闺女儿这一场闹扯起来的由头,不由道:“苏家那事儿……还得多长时间?你看看,外头闹得越发不像样子,连着孩子都遭罪,这几天憋着家里也不爱出门了,就是让人缠怕了。” 沈敬重自然也知道,心里头存了气,不悦的很,对苏家不知好歹也是不耐烦,他已经露出过些许,他的太太不可能姓苏,苏家若是识趣儿,外头放出的留言自然该收回去。 说来,贤妃虽是出自苏家,可到底后宫与前朝并不相干,苏家有个清贵的大学士,便是贤妃的皇子登不了位,也妨碍不了苏家多少。 偏这几几天了,外头流言喧嚣,不降反升…… 苏家这心也太大了些! 心里头思绪纷飞,觉出衣襟处摇晃,低头见沉香不耐烦瞪眼,登时笑着哄道:“好了,好了。我赶紧处理了去,两天,就两天,到时若不成你只管拿我问话。” “哼!”沉香忿忿的哼了口气儿,“最好如此,不然……哼哼!” 瞧着沉香小嘴儿撅的老高,一脸的不乐意,沈敬重眉眼含笑,宠溺非常,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哄闺女儿似的摇摇晃晃,声音轻柔的滴出水来,“是,是,都听太太的!” 第138章 买卖(今天的,虽然晚了。) 苏家 苏廖青皱着眉头,强自忍耐着不悦,来回踱步,抬眼见外头丫头跑来,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忙问道:“如何?他……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提亲! 丫头喘着气儿,一路跑的飞快,这会儿狠狠深吸几口气儿,才能发声儿,“奴婢,奴婢不敢离的近,远远的只瞧着老爷他,脸色不,不好看,倒是听不清里头说了些什么!” 说着,丫头偷偷瞥了眼苏廖青,又急忙低下头去,这偷听的事儿,家里头最是忌讳,若是让人逮住了,二话不说,打一顿,落的个半死,连着发卖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些她万万不敢跟姑娘胡扯,又不能不听姑娘的话,只得小心翼翼,可这样……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不过,她一条小命也算保住。 苏廖青脸色苍白,继而发青,神色惶恐,若有所思。 半晌,狠狠咬了咬嘴唇,好似下了什么决断一般,抬头望外头冲去。 “姑娘……” 丫头看苏廖青神色不对,一脸惊恐的赶上去。 不过,两步,却又突然停下步子,目光往前头突然停住的苏廖青身上停了一瞬,随即飞快的瞥了眼立在门口的苏太太,眼神闪烁,赶紧底下脑袋。 “娘……” “青儿,你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 苏太太紧紧的盯着苏廖青,扯起嘴角,好似压着什么,声音轻柔的问道。 苏廖青脸色一红,脸上闪过倔强,猛地抬头,直直的望向苏太太,“我要去找……” “闭嘴!”苏太太细细的观察的苏廖青的表情,脸色一变,沉声呵斥。 说着,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苏廖青,撵了丫头下去,关起屋门,这才松开手。 此时,苏太太脸色很不好看,声音也沉了许多,“你像去找谁?沈敬重?知道他来见你爹,你就忍不住了,急着要去找他?” 苏廖青眼中闪过一抹屈辱,却依旧高昂着脑袋,清清冷冷的看着苏太太,丝毫不打算低头。 苏太太哂笑一声,咬着腮帮子,句句紧逼, “找他做什么?人家堂堂的国公爷,可认识你这闺阁之中的小女子?见了他你打算问什么?难不成问他是不是来提亲的?要不要娶你?什么时候让你进门好坐沈家正房太太……” “娘——“ 苏廖青尖厉叫嚷,眼中含泪,胸脯起伏,神色好似到了极限一般,快要崩溃的模样儿。 看着闺女这样子,苏太太心中一痛,面上却越发冷笑,冷冷的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苏廖青眼睛一眨,泪珠子忍不住的往下滴,一串串的跟珠子似的,面上倔强依旧,脑袋轻扬,好似不愿让眼泪滑落,忍着哽咽道:“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不来提亲?外头……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这都多久了?我忍不住了,不能等了,就是得问问他,当面问他。” 苏太太有心打醒闺女儿,忍着心中酸楚,问话越发尖锐:“你想得倒是多,可人家朝廷重臣,凭什么理你?一无父母之言,二无媒妁之约,沈敬重甚至连你的面儿都没有见过,你又凭什么理直气壮的去问?” 苏廖青嘴唇颤抖,无言反驳。 “说什么无动于衷?你要想他怎么动?上门提亲?倒是真敢说。沈家何时露出想跟咱们家结亲的信儿?外头的流言……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那是怎么回事儿?沈敬重像是会被流言所累,顺势而行的人么?从头到尾,沈敬重何曾表露一丝乐意的意思?你还嫌等的时候长?哼……忍不住?忍不住你也得忍。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沈家的爵位那是实打实军功换来的,不是凭着几首酸诗,几句奉承就平白得来的?我跟你说过没有?说过几回? “你从来心气儿高,不想听的便不往心里去,可旁人不会因着你的喜欢便随着你的心意行事儿,你爹娘生了你的,这是没法子的事儿,自己掉的肉自己心疼,可外头的人又凭什么要哄着你应着你,万般只随你心?若真有这样的好事儿,一准只得梦里才有,你几时才能醒醒?“苏太太的话,字字犹如利刃,句句捅在苏廖青的心上,她紧紧揪着胸口,心里好像裂了一道口子,不停的滴血,疼,钻心的疼。 瞧着闺女这样子,苏太太心里自然不好受,母女连心。可一想到自己得来的信息,咬着牙,头往边儿一撇,道:“沈家如今炙手可热,沈敬重前程似锦,样样不错。可再如何好,那也是人家挣来的,沈家的家业有前头的世子爷继承,便是再有尊荣,还有一双小儿女,更遑论与他同甘共苦的秦夫人……你这眼是瞎的,心里也是瞎的不成?上回……竟还自作主张的到沈家见秦夫人?你想给人家承诺,施恩……你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轮的到你去给一个地位稳若磐石,深得国公爷心意的女人施恩,承诺?丢人都丢到外头去了,你自个儿还不知道。于家太太见了我,玩笑般的问我‘苏家的姑娘是不是都跟你闺女儿一样’我这张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搁了?” 偏青儿自以为自个儿行事儿宽厚大气?便是打着主意给男人看,也得等事情尘埃落定,如今这样?叫人家说到脸上,毫不客气。 瞧着于太太跟秦夫人应是亲近的很,说不得为了秦夫人出气,往外头露出一二来,苏家的女儿们还有什么名声?用不用说亲了? 这一桩桩的,实在糟心的很。 苏廖青早已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可,可是爹,爹说……必能成,成……” 苏太太狠狠闭眼,“我竟不知你爹能做的了沈国公的主?他说?他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明儿日头就真从西边儿出来不成?” 缓缓睁开眼,苏太太深吸口气,压下心底恼恨,“你爹的主意还不是贤妃给出的,你当她蹦跶的这般厉害为何?不过是瞧着太子成事儿,想着给自己儿子弄个铁帽子的亲王,好享富贵太平。可偏偏拿旁人当傻子,手里攥着的东西不愿给人,偏推了你出去做筏子,若是成了,她自是乐得两全,如若不成……左右掉肉的不是她,她还能心疼不成?” 苏廖青不是蠢笨性子,闻言心里一颤,连哭的忘了,顿时盯住苏太太,失声问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太太冷笑,目光冷然没有丝毫温度,只直直的看过去,一字一句的道:“你倒她为何出了这馊主意?弄出流言来毁了你名声?为的不过是她手中三座金矿,圣上爱护幼子,本意为保孩儿平安,以防万一,如今圣上病重,太子摄政,贤妃便将这条件摆了出来,同太子做交易,原也是一桩交易罢了,可偏偏贤妃娘娘尊位想要,钱财亦想要,才想着拉拢沈敬重,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苏廖青,你当你真是才能名满天下么?烈火烹油,你懂不懂?最后不论结果如何,付出代价的不过是是苏家,苏家女,宫里的贤妃连根头发丝都伤不着……苏家被贤妃骗了,且尤不自知,睁开眼睛看看吧,青儿,贤妃害你至此,你还不愿清醒么?“荣华富贵,名位尊崇,说白了,跟苏家有什么干系? 苏太太眼底满是冷意,嘲讽的勾了勾唇。 得利的是贤妃母子,损失的是苏家人,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只有她的好老爷,还当他的妹子仍如当年单纯纯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小女子呢! 第139章 私会 沈敬重翻身下马,甩了马鞭,随手丢给身边儿长随,递了腰牌,龙行虎步往东宫里头去了。 东宫正殿里头,临窗软塌上,太子斜斜靠在软枕上,腿上搭了薄被,手中拿着本书,眼帘低垂,屋中一片寂静。 门口一个小内侍弓着身子,轻手轻脚的到了太子跟前大约五步地方停下,压着声音轻声道:“殿下,沈国公来了,正外头候着呢。” “嗯?”太子眼帘抬起,墨色眼眸沉沉,却是露出笑意,声音含着轻快,“快请。” “是!” 内侍匆匆回身,往外头传话去了。片刻,沈敬重跨步进门,抬眼一扫,直直往窗边儿行去,俯身行礼,请安问话。 “殿下安好。” “淳风,无需多礼。” 说着,示意沈敬重坐到对面椅子上,笑盈盈的闲话家常,“怎么不带宝儿贝儿过来,这么些日子不见,我挺惦记的。” 贝儿一贯嘴甜儿,最是会哄人,一口一个“美人伯伯”叫着,他想忘了都不成。 沈敬重闻言,脑中却是浮现自家闺女儿顶着盆子练字,还不忘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儿子作陪的模样儿,嘴角就是一抽,脸色有些莫名,“前些日子从殿下这里得了两匹马,俩孩子玩疯了,这几日就想着叫他们俩练练字收收心,不怎么叫他们出门了。” 太子挑眉,笑意然然, “贝儿挨罚了?” 对于贝儿而言,练字就等同于挨罚,是以太子殿下有此一问。 沈敬重也不瞒着,只将那天的事儿挑挑拣拣说了一遍儿,这才无奈的道:“贝儿性子越发野了,这里不比北边儿,贝儿这性子若是不改改,总是要吃亏的,这孩子……也是外头闹腾的太厉害了,打主意都打到孩子身上去了,贝儿哪是个吃气儿的人儿?还不得闹腾出来出出气,别别说后头还有个宝儿给她当靠山……贝儿敢杀野猪,宝儿刀子早递过去了,俩人相互护着……也是愁人的紧。“他家宝儿早慧,平时瞧着不声不响,可小脑袋瓜子里看过的事儿就喜欢琢磨琢磨,不懂的还知道私下问自家老子,心眼上不知开了几个窍,太子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自是不用隐瞒。 果然,太子笑眯眯的,道: “这有什么,你们也是,稍微说一声就成了,可别罚的很了,贝儿小姑娘家家的,就合该好生娇养着,再说,如今京里贝儿便是横着走也是无妨,我就喜欢她这鲜活性子。” 接过沈敬重倒的茶,低头抿了口,继续道: “宝儿那里,到了进学时候,宫学里来吧。” 沈敬重眼底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太子笑容不变,依旧不慌不忙,道:“若是贝儿乐意,也一同来就是。俩孩子坐个伴儿,很是不错。” 沈敬重笑道:“这可是好,他们进了学,好生学些规矩,性子也能收敛些。罢了,左不过两年,且先由着她俩闹个够吧,好叫他们知道苦日子在后头呢!” 说罢,同太子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回到家里,沈敬重跟沉香透信儿。沉香满腹担忧,不由问道:“宫学里?跟那些个皇子王孙们一块儿?都是些小祖宗呢,若是孩子受了委屈,咱们也只能生受着?” 别看小孩子,里头阶级也分明着呢!她家的小孩儿进到宫里,那些皇子王孙们,哪个身份都不低,若是非叫自家孩子低一头,当个跟班儿,再有什么派系的,让孩子两面不讨好,可不是受罪的很? 沈敬重自然明白这一点儿,搂着沉香的肩膀,往花园里散步,叫下人退后些许,两人径自说话。 “你说的我都考虑过,只是权衡轻重,还是让宝儿贝儿去宫学的好,一来太子放心,二来也好为将来打算……再有,凭着宝儿的身份儿,提早些清楚宫里众人的性子,也是好的……咱们给宝儿贝儿好生挑拣几个人跟着,不管丫头小子都得懂些功夫的,贝儿身边儿另跟个婆子吧,麦嬷嬷你记得么?“沉香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麦嬷嬷待我好的很,原想着麦嬷嬷年级越发大了,派人接她回来享享清福,不想麦嬷嬷边城呆的久了,不愿挪地方,再加上路上若是有个不好,岂不是糟了。我就没再提这事儿。” 只年节时候,派人一车车的送药材补品过去,只盼着麦嬷嬷身子安康。 沈敬重一笑,道: “她有个侄女儿,早年从宫里出来,前头有个未婚夫因着时日久了,不愿等她,竟裹了她的钱财娶妻生子,弄得她没了着落,我瞧着麦嬷嬷的面上,收了她去别院打理着……她最是擅长各种香料,于医毒也略通一些,我想着把她放在贝儿身边儿做个管事嬷嬷,你看如何?” 这就是人才啊,难得的紧,这样的人留在女儿身边儿,往外头行走,她也安心不少。 “自然是好。” 沈敬重笑道:“那你出面见她一见,顺便敲打一番,只让她衷心为主,往后养老自由沈家管着。” 沉香明白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叫她进来,也得让贝儿看看。” “好,你自安排吧。” ######################################################################################### 翌日一大早,服侍着沈敬重出门之后,沉香便派人往别院接小麦嬷嬷去了。 两人见面一通说话,沉香心中很是满意,招来贝儿,揽在怀里,指着小麦嬷嬷,笑着道:“这是麦嬷嬷,往后她就是你的管事嬷嬷了,你去见一见。” 说着,轻轻推了女儿一把。 有些事,是该看着闺女儿慢慢练起来。 贝儿好奇的打量着麦嬷嬷,瞧着眼前面色严肃的高瘦妇人,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上前行礼,清脆的道:“嬷嬷好,我是贝儿,往后嬷嬷陪着我,我对嬷嬷好。” 童言童语,软糯糯的声音听在麦嬷嬷耳中,抬眼对上贝儿笑呵呵的小脸儿,不知怎的,心里一软,福身行了一礼,见贝儿避开只受半礼,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去了。 她这辈子什么没见过,伺候的主子最怕的就是没脑子扶不上墙的,贵女骄纵,这差事怕得硬着头皮上了,如今见了贝儿行事儿,心头松了口气,自是心甘情愿了,面上努力的勾了勾唇,“姑娘安好。” 贝儿咯咯笑了几声,古灵精怪的眨了眨眼, “嬷嬷也安好!” 沉香眯着眼,眼底的笑意就流淌开了,麦嬷嬷见了礼,就是认了主子了,她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儿。 正打算说些细致的话,外头有人传话,沉香便叫厨房预备一桌洗面给麦嬷嬷接风,又叫麦嬷嬷去贝儿屋里熟悉熟悉,自个儿听下头人回话。 却是沈敬重遣人回来报信儿,说是外头有应酬,中午不会来用饭了。 沉陷点头,赏了报信的长随个荷包,笑着道;“去吧,我知道了。” 一边儿圆儿看着长随下去,想了想,终是说出口道:“太太,苏家的事儿……听说苏太太身子不爽利,苏姑娘侍母极孝,哭的昏过去,如今外头都在说苏姑娘的好儿呢!“沉香一根手指抵着额角,缓缓吐了口气, “苏太太倒是个明白人,倒是可惜她一番慈母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苏家还想着挖她墙角,里头动静她自然不能不关注一二。 想知道的东西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只是可怜苏太太当了回恶人,却没能拉回女儿的野心。 看来,才女也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啊! 圆儿撇撇嘴,自打上门进门,她就没瞧得上这位苏才女,是以这会儿凉凉的道:“苏家虽是大学士府上,给家里女儿说亲,挑拣的也就是那几家,勋贵不说了,家里妾室通房一大把,糟心的不成,可若是选那寒门子弟,又得从举人太太慢慢熬起来的,便是进了进士,外放也只得一个县令,再如何出息,没个十几年连四五品都难得很,更别说锦衣绫罗,穿金戴银了,可是供不起呢。苏姑娘又是个喜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雅物,可这些个东西最是烧银子,等闲一副画便得折上三五年的俸禄,论起来,哪里比得上现成的当家太太,凭着爷的身份,诰命也是有了,也难怪苏姑娘死不放手,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她不动心才怪了……“沉香瞥了义愤填膺的圆儿一眼,好笑道: “你都知道的事儿,人家能想不清楚么?苏家太太倒是个拎得清的,看的明白,可奈何她女儿不听话,又能怎样?又不是不知事儿的小姑娘?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该怎么做想怎么做?哪能事事由着苏太太的心意?” 天大的好处就在眼前,苏才女动了贪念倒是不意外,只是非要端着个清高的架子,却是叫人看不起啦! 想走捷径,就得豁出去不要脸,可苏才女这样的,既想要脸,又要名声,还想搂住满怀的好处……满天下的好处都让她一人占全了? 老天都看不过眼呢! 又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女,既要做biao子又想立牌坊,忒的无耻! 想了一遍,沉香摆了摆手,兴趣缺缺, “罢了,不管她了,你家爷都说了他处置,咱们只看着就成。” 说起来,今儿就是第一天了,还有一天,也不知沈敬重打算怎么办? 却说,盈香楼外。 沈敬重一撩衣摆,下了马车,门口等着的小厮立即满脸笑容的迎上来,行礼问安,笑道:“国公爷,您安好。我们爷楼上等着您的,您快请吧。” 沈敬重双手背后,脸色淡淡,眼眸微眯,瞥了小厮一眼,眼角余光扫了眼街对面一架不起眼的马车上,转瞬就收回视线。 却是不怎么急着进门,反而饶有兴致的朝着小厮闲话。 “你是吴大人的小厮?往常不是另一个,今儿怎么换了你?” 小厮眼神闪烁,咧着嘴笑的谄媚, “国公爷好记性,往日并不是小人,是长兴跟着爷,只是家里老太太身子不爽利,爷让长信给老太太寻药材,就让小的替长兴的差事儿。” 沈敬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立在原地不动。 小厮心里急挠的慌,又忍不住劝了一回, “爷,时辰不早了,您往里头请吧,小的跟您带路。” 沈敬重淡淡瞥了小厮一眼,只叫小厮浑身一颤,冷汗直流,却见沈敬重抬步往里头走,“走吧!” 上到二楼,立在包间门口,小厮作势退下,弯腰笑着,“爷,就是这间,小的就在下头候着。” 说着转身就想跑,没过两步,突然顿住。 楼梯间立着个高大汉子,小厮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这人他刚见过,跟在沈国公身边儿的人。 心里头一惊,小厮浑身冒汗。 沈敬重使了个眼色,侍卫把小厮提溜回去,沈敬重不急着进去,只淡淡的问小厮话,“你是个伶俐的,我问你几句话?”、 小厮腿脚发软,声音都有些不稳, “爷,爷您说,小的,小的……” 沈敬重冷厉的眯起眼,语气淡淡, “我仿佛记得吴家有一门姻亲,府上大姑娘许的人家可是姓苏?“小厮眼皮子乱颤,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是,不是……是,是……” 沈敬重哂笑,随即寒下面容, “苏学士的长子,可是你家爷的女婿?” 小厮腿一软,碰的一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爷,爷,求您,求……” 沈敬重声音越发阴沉,“我再问你,这屋里的果真是你家爷?” 这话听在小厮耳中犹如催命符一般,浑身抖如筛糠,“求……求您,小,小的……” 到了如今,小厮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怕是没了活路。 沈敬重立在楼梯口,周遭一片寂静,忽闻底下一阵喧哗,不由皱眉一看,随即心中一动,神色莫名的往包间门口瞧了眼,微微蹲下身子,勾着唇角,直直的盯着小厮,“想不想活命?” 小厮一愣,随即慌乱的连连点头,恍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想,想,爷,爷您吩咐就是……” 沈敬重微微一笑,手指一勾,“附耳过来!” ################################################################################# 晌午正是困倦时候,沉香眯着眼稍作小憩。 圆儿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到床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叉着腰弯着身子,胸膛一起一伏。 沉香无奈的睁开眼,撑着坐起身子, “你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儿?“ 圆儿满脸通红,双手空中挥舞了几下,满是兴奋的跳了几下,好容易喘平气儿,咧着嘴,飞快的道:“太太,太太,您可是不知道了,苏家那女人,就是……就是苏才女,她跟人私会让人撞了个正着,如今外头都传疯了,只说苏家不地道,要拿咱们爷当冤大头呢!” 第140章 决裂 圆儿一通连说带比划的,沉香总算是听明白了,心下却觉得怪异的很,这苏才女不是一心巴望着沈家的富贵荣华么?怎会突然改了主意,尤其私会那人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脑中浮现自家男人的面孔,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嗯—— 这,这差距也太大了些,苏才女眼高于顶,能看得上才怪。 这里头没猫腻才怪! 、 瞅着兴奋不已的圆儿,沉香一把拉住,问道:“做不做准儿?那男人是哪家的?” 朝三暮四,苏才女也得找个跟她男人差不多的吧,不然,可怎么下得了手? 圆儿眼睛发亮,连连道: “姓吴,吴家跟苏家是姻亲,吴家大姑娘正是苏家大奶奶,跟苏姑娘私会的正是苏家大奶奶的幼弟,平日里最爱招猫逗狗的,听说惹人嫌得很,除了赌就没有他不沾的。” 沉香若有所思,这里头的关系还挺复杂,不过,这亲上加亲,也不知是不是好事儿! 心中微动,不由抬眼望向圆儿,道: “你说好些人看见了,这不对啊!苏才女咱们也是见过的,心气高的很,为人虽说只能看到高处,可也不是个蠢笨性子,她若是有心私会,怎么露于众人跟前……别是被人拿圈儿套了罢!” 圆儿自来只有自家大小几个人,除此之外都是不相干的,更遑论姓苏的还想来挖墙角,若是扎小人管用,苏廖青早不知死几百回了。 夺人姻缘,于女子而言,跟弄死人家有什么区别,如今苏才女丢人丢大发了,圆儿半点儿同情都生不出来,自然不怎么在意的撇嘴道;“管她呢……不管如何……叫人堵在外头,总不能说她清白无辜,好生生的待在家里,便是有认想算计她也是不成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若是没把柄露出来,旁人也寻不住她的晦气不是?” 沉香深以为然,苏才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盘算着往沈敬重身上贴,外头名声吹的震天响,如今生出这等丑事儿,想不出名都难。可是自食恶果。 晚上沈敬重回来,沉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走到哪儿眼神儿跟到哪儿,不一会儿功夫,沈敬重就认输了,随手拖了个绣墩过来,搁在沉香对面,两人之前隔着一臂距离,叹了口气,道;“说罢,你想知道什么?” 实在不是沈敬重底气不足,犹如实质的目光直直的盯住,幽幽森森的,他脊背都发麻啦。 沉香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慢吞吞道;“你今儿中午外头,在哪儿用饭啊?” 沈敬重眼底染满笑意,毫不遮掩,“你接着说。” 沉香一个白眼翻过去,“是不是苏廖青出事儿的那家啊?” 沈敬重点头,回的干脆利落,“是。” 沉香猛然直起身子,眼睛发光的紧紧盯着沈敬重,心里头念头越发明显,“苏廖青出事的那个包间,原是你要去用饭的那一间?“虽是问话,却是肯定非常的语气。 果然,沈敬重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没错。” 沉香眯眼,“你进去没有?” 沈敬重看了沉香,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若进去了,沉香这会儿怕是早拿着棍子跟他翻脸了吧,便是追着他打杀也是有的。 沉香缓缓睁开眼,语气肯定的问道: “那姓吴的什么人……跟苏廖青的私会,是你一手安排的。” 沈敬重淡淡道:“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姓吴的跟他没什么交情,不过这些日子缠上来吃了几顿酒,今儿冷不丁的叫他去包间里头,打的什么算盘一想便知。 这样说来,沉香已明白大半。 缓缓点头,神情意味深长, “看来苏姑娘红鸾星动,合该是姻缘到了时候。” 至于她愿不愿意的,沉香半点儿不关心好么! 想要算计旁人,就要有叫人算计的觉悟。 技不如人,苦果就得自家咽下去! 怪不得旁人头上! “你要怪谁?我那好一通说,费劲心思,你倒好,半点儿没放到心上。非要攀高枝,还想着算计人家?沈敬重那是什么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实打实的军功,朝堂里头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你想算计他,且再投胎十回试试吧!” 苏太太依靠在临窗的椅子上,整儿个人缩进椅背里头,眼皮子耷拉着,没精打采,连着声音都是淡淡的。 苏廖青捂着脸哀哀戚戚的流泪不止,再端不起清高的架子,哽咽的道:“娘只会说我,半点儿法子都不愿帮我寻摸,只说不成不行……我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得自家硬着头皮上,娘说我攀高枝,可这哪里是我一人的事儿,若是成了,苏家不都跟着收益么?到了如今,女儿叫人害了,娘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可是要逼死女儿不成?” 苏太太本就丧气的很,闻言险些气得仰倒过去,捂着额角,指着苏廖青,连连喘气儿,“你……你要气我……事到如今,自食恶果,你不知反省,反倒拿你娘出气,你可真是出息的很。” 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反倒叫闺女摆了一道,吃了大亏,才叫苏学士禁了足,对外头称病,全因女儿“大义灭亲”,心头一片苍凉,也没了指责的力气,身子一歪,眼神暗淡,“罢了,罢了,左不过我养的白眼狼,如今落得这般境地,我怨不得旁人……你是个本事儿的,现下还有心挤兑你亲娘,想来事儿没坏到那份儿上,我也不多管闲事,你自酿的苦果,只得你自个儿咽下去,你也别怨旁人,说来无非‘贪心’二字,你舍不得丢开手,落得如今也只能怨你技不如人,我是个无能的额,帮不上你什么,只我这一句话撂在这儿,你的好处我半点儿不沾,若是……若是,我这儿总有你一席之地……你好自为之罢。“悠悠的叹息,好似钻进苏廖青心缝里头,疼疼的酸酸的,抬眼愣愣的看着瞥着头的苏太太。 面色苍白,神色颓然,好似生了重病。 可先前明明没有…… 苏廖青嘴唇蠕动,却终究说不出什么。 静默了半晌,忽的起身,往外头冲去。 苏廖青憋着一口气儿跑到书房门口,叫外头守着的管家拦下,“姑娘,老爷在里头,你……” “让开!” 苏廖青尖声斥了一句,一把推开前头的人,无暇多顾,只紧紧盯着书房的门,用劲全身力气。 “咣当!”一声,两扇门来回两下,停住。 苏廖青跑进门里,桌案后头的苏学士皱着眉头,不悦的望着苏廖青。 “你这是干什么?想什么样子?” 二话不说,就是斥责。 苏廖青心里发酸,一股子委屈直冲脑门,冲着苏学士叫道:“怎么办?如今怎么办呀,爹!” 苏学士脸色一下子黑了,往门外头瞥了眼,立在门口恨不得缩着脑袋的管家见状,赶忙关了房门,自个儿远远的避开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俩人。 苏学士看着苏廖青通红的发肿的眼睛,心头软了软,声音却是依旧低沉,“你这个样子……还哪里有半分沉稳?往后是要做当家太太的人……” 苏廖青惨然一笑,听着这话只觉讽刺的很, “爹,我如今……还有什么往后?外头不知传的什么样了?当家太太?哪家当家太太会要个名声有疵的女人?沈家?沈家还能要我么?” 说着说着,悲从心来,苏廖青委顿在地,捂着脸又是一阵哭泣。 苏学士脸色尴尬,又添几分恼怒,被闺女戳破上头一层皮,老脸无光,“你这是什么话?吴家……不过是误会,解释解释也是了,你安心等着,你姑妈应了你的,必会让你得偿所愿。” “呵呵!”苏廖青慢慢抬起脸,面颊上满满的都是泪水,“爹,到了如今,你还哄我。姑母?姑母岂会管我死活?误会?您说误会,外头人就信么?那么多人看见……这件事不就是姑母示意的么?怎么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人进了屋,姑母不是说万无一失?这就是姑母说的万无一失?我没了名声,成为旁人口中谈资,下半辈子都毁了,毁了……这可都是我的好姑母的主意?现如今,她在哪儿,在哪儿啊——” 声嘶力竭的哭声,听在苏学士耳中仿若一个巴掌扇在脸上,怒气上涌,狠狠一拍桌案,“混账,你的长辈岂有你说三道四,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孝道二字你可记得?” 苏廖青狠哭一通,此时反倒平静下来,缓缓起身,眼神直直盯着苏学士,忽的冷笑,“爹,你女儿快要被人逼死了,你却跟我说孝道?姑母害的我好惨?我却连抱怨一二都不成。爹心里只有你妹妹,我这女儿却不像是亲生的了。酒楼的事儿满京城的都传遍了,姑母消息灵通,怎么不知,可到了现在,宫中毫无动静,也不曾遣人来苏家报信儿商量对策,可见姑母是打定主意龟缩起来,不露头了,自然……我苏廖青的死活也不足挂齿了,左右姑母不疼不痒的,又不是亲生的,死了又如何?反正爹也不会因着无足轻重的一个女儿就同姑母翻脸,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姑母自然坐得住。“苏学士老脸通红,叫闺女儿臊了眼皮子热气直冲,嘴张了张,想要怒斥出口,可一抬头对上苏廖青沉寂绝望的眼神儿,心里头的闹气放佛瘪了气的气球,没了力气。 “唉——”苏学士脊背一弯,脸色颓然,声音里满是老气,“你想如何?” 苏廖青昂了昂脑袋,缓缓移步,坐到一侧椅子上,斜身直对着苏学士,顿了顿,缓缓道:“事到如今,沈家的事儿是不成了。”她不是傻子,本该进门叫人撞见得应是沈敬重与她,最后竟换了人,说不得里头还有沈家的手笔、。 想及此,心中猛然一阵抽疼。 苏廖青深吸口气,眼帘微垂,淡淡道: “外头谣言越盛,吴家的事儿怕是推不掉了,女儿如今已经没了名声,往后说亲……如今也只剩下吴家可选了。”选无可选,苏廖青忍住不甘,道:“若是女儿若料不错,怕是一两天后吴家便会上门提亲,倒是爹您……应了吧。” 苏学士脸色阴沉的盯住苏廖青,道: “你竟愿意?” “不愿又能如何?”苏廖青一脸讽笑的看向苏学士,只看得苏学士忍不住撇过头去,这才缓缓道:“除了吴家,哪家还能要我。便是吴家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爹娘心里恐也是不甘愿的很,毕竟……谁家乐意娶进门个跟别的男人流言遍地的女人,不定吴太太心里怎么替儿子委屈呢,我有什么不愿的,只要人家不嫌弃我,便是我烧高香了。” 眼下,她已是走到死局里头,退无可退,吴家那人虽是不堪,可吴家门第还算入眼,日子总是要过的,此时于她而言,吴家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她费些心思拿捏的住也是不难。 思及此,苏廖青不禁一晒,原是脚底泥一般的人儿,放在从前,她连个眼神儿都不屑看一眼,如今竟是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反倒要好生笼络的人…… 人生如常,可悲可叹! 苏学士思量片刻,看着往日得意的女儿,心中无端悲切,悠悠叹了口气,“你想清楚便好。吴家随不能跟沈家相比,可也是个不错的人家,再有你大嫂照看一二,凭你的聪明立住脚想必不难,往后再不要想着其他,只一心过日子吧,吴家……总是不错的。” 苏廖青心中冷笑,不错?跟沈家相比,岂止是不错? 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若是她的好姑母落到如斯境地,怕是她这好爹爹便是拼了脸面不要,也要为着自家妹妹去沈家试一试吧! 偏轮到她,她爹竟是半句不曾提及,只就坡下驴,瞅着苏学士默默松口气的模样儿,苏廖青心头恨恨。 面上却丝毫不显,苏廖青缓缓道: “女儿如今声名狼藉,此事又不是媒妁之言,怕是吴家看我不起,旁的女儿就不提了,只这嫁妆却是不能薄了,不然吴家怕是连正眼都不屑瞧我的,爹您看在女儿为姑母鞠躬尽瘁的份上儿,可不能叫女儿寒心啊!” 苏学士本来舒缓的脸色一变,眼神狠厉,“你这是威胁为父?” 苏廖青淡淡一笑,“不敢,爹您多想了,只是女儿落得如今境地,姑母难辞其咎,姑母一向慈爱,若是得知女儿境况悲苦,定是不忍心,便是不能为女儿寻一桩好亲,也不会让女儿灰溜溜的出门子,您说是不是?” 想这么打发了她,做她的春秋大梦! 有事儿叫她这做侄女儿的顶上去,自个儿缩着脑袋当乌龟。没事儿蹦跶得厉害,好处吹破了天,她可是一样都没见,到了如今,跟撕破脸有什么分别,若是不能得到手些好处,她白姓了苏,当了贤妃的马前卒。 苏学士眼神儿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 房门忽的从外推开,一道清朗声音传来, “妹妹说的不错。” 苏廖青豁然起身,惊诧张了张嘴, “哥哥!” 苏怀瑾迈步进门,回身将门关住,走到苏料青身边儿坐下,递给苏廖青一个安抚的眼神儿。 苏学士惊讶过后,却是满满的不自在,不由顾左右而言他,道:“怀瑾,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得一段时日?事情办好了?” 苏怀瑾正身端坐,眉目沉凝,眼神直直的望向苏学士,道:“我在路上听到京城中传言,觉得不妥,思量过后,便把事儿交给旁人,往回赶来。适才进京,才知又出了新事,心里头焦急,就急忙回来了。” 苏学士叫儿子说的老脸挂不住,沉声道: “你回来又有什么用?木已成舟,凭白耽搁了事儿。” 苏廖青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苏怀瑾面色沉稳,“爹这话说的不妥,路上听得沈敬重与妹妹的流言,我便是不好,本想回来阻止一二,不想没曾赶上,我实在疑惑,怎的大奶奶的弟弟有掺和其中,这里头的到底如何,总要分说个明白,妹妹不清不楚的名声全无,连着苏家也叫人看不起,苏家又不只我们一枝,叔伯家里兄弟姐妹往后说亲该是如何?连累他人,怎的一句木已成舟就能了结。” 苏廖青听得心生愧疚,不由眼神含泪,好似主心骨一般望着苏怀瑾,深吸口气,道:、“哥哥说的很是,此事是我的不是,连累家中姐妹兄弟,哥哥只管骂我吧!” 苏怀瑾不慌不乱,只道: “什么骂不骂的,妹妹可是胡话。苏家众人同气连枝,到了眼下,该是把内情跟我说个明白,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便是想法子补救一二,也是好的。” 苏廖青眼里泛酸,连连点头,回头看了苏学士一眼,对苏怀瑾道:“哥哥说的是,此事还要从……” 言语详细的把事情缘由经过说了一遍儿,末了苏廖青道:“也是我起了贪念,想得现成的便宜。本想着借着流言逼的沈敬重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姑母定下计策,阴差阳错,竟是跟吴家栓到一块儿,如今进退不得,可如何是好?” 苏廖青低着头,情绪低沉,“我已是丢人现眼,没得再坏了,如此也就罢了,合该是我的命。可家里其他兄弟姐妹何其无辜,竟是叫我连累,也是我猪油蒙了心,再顾不得其他,如今想来,可是自私透顶,哥哥最是聪明,若是能替我补救一二,便是叫我去死,我也没二话的。” 只是委屈了娘亲,生了她这不孝女,只有添堵的份儿,半点儿安生都不得。 苏怀瑾并不劝苏廖青,在他看来,自己做的事儿,不论好坏,总要承担责任,脸色丝毫不变,沉吟片刻,问苏学士道:“姑母如今有何想头儿?” 苏学士皱着眉头,吞吞吐吐,“你姑母也是无法,她从来心软,又胆小,可怜的很,谁的靠不住,只有娘家……” 苏怀瑾不耐烦听这些个老生常谈的东西,这些话自打懂事便听了无数回,耳朵都起茧子了,不由打断苏学士的话,只直接问道:“妹妹终身毁了一半,虽是她自个儿行差,姑母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妹妹好歹也是姑母的亲侄女儿,姑母最是心软,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女儿跳入火坑无动于衷么?” 苏学士的原话叫扔回自己脸上,烧的脖子都红了。 瞪着好不给老子面子的儿子,低斥出声, “那你想怎样?叫你姑母自缢谢罪不成。你姑母处境艰难,这些年的日子苦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廖青这样的事儿……你姑母定也不愿看到的,偏你不依不饶,你想怎地?叫叫你姑母去死不成?” 苏廖青低垂着眼,垂下的眼帘遮挡住眼底凉凉狠意。 苏坏境不动如山,只淡淡道: “爹请慎言。您这样说可是对圣上不满。姑母乃万岁亲封贤妃娘娘,一宫之主,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样样不缺,若是这样的日子算苦,外头的百姓怕是连活都不能活了,再者,我并没说一句叫姑母去死的话,妹妹如今万夫所指,都还活的好好的,姑母养尊处优的待在宫廷之中,每日请着平安脉,自是不能再好。” 苏学士叫儿子噎的脖子梗了梗,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是苏怀瑾却是还没说完。 “爹,您不用顾左右而言,一码归一码,妹妹的事儿不是几句胡搅蛮缠便能过去的,事已至此,吴家这门亲是必要成的,妹妹也算自食恶果,受了教训。可您平心而论,姑母可是半点儿错没有?这事儿我听的清楚,姑母既要贵又要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旁人也不是傻的,既想要好处,便要付出代价才成,没得叫妹妹当了马前卒,姑母不疼不痒,今日,我话说到这儿,爹您跟姑母透个信儿,她跟旁人的交易我不管,只妹妹的嫁妆姑母必得出一份,庄子铺子田产……总之,别家贵女有的,妹妹不仅不能少,还要多上三成,苏家另出一份儿,往后都是妹妹的私产,必不能吴家小瞧了去,不然妹妹日后日子不好过,爹也是不能安心。“苏学士脑门生疼,按着额头,为难的道:“苏家嫁女,自是要备足嫁妆,可你姑母,添妆一二也就足够了,你姑母也没有多少私产……” 苏怀瑾淡淡笑了笑,随即淡了脸色, “爹说笑了,姑母多少家产,旁的我不知,只没见苏家进项总要三成爹都一股脑的给姑母送去了,更不用说当初姑母进宫,爹陪送了苏家一大半的家产……姑母如今可是比整个苏家加起来还要有钱呢!” 说着,看了眼苏学士发青的脸色,苏怀瑾垂眉,声音却满是坚定,“您只跟姑母说一声,只说是我这不成器的侄子的主意,若是姑母不愿……苏家往后也只能跟贤妃娘娘桥归桥路归路。” 苏学士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怒吼:“你这逆子……” 苏怀瑾身姿笔挺,一字一顿道:“苏家不单是贤妃娘娘的苏家,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怀瑾一时顾及不到,也是无法,还望贤妃娘娘见谅才是。” 想拿着苏家人给六皇子铺路,贤妃娘娘想的倒好,只可惜白日做梦呢! 又不是他亲生的老子娘,把他妹子害成这样,还想自个儿独善其身,安享尊荣? 哼—— 且要看他苏怀瑾应不应! 第141章 忤逆 出了书房,走到院子外头,苏廖青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苏怀瑾,神情揣揣,欲言又止,“哥哥,我……” 苏怀瑾抬手止住,神情温和,却不能让人小觑,声音晴朗,“听说娘身子不爽利,我这就看看,你可要同行?” 苏廖青心虚的厉害,闻言,脸上更是显露出来了些,眼帘微垂,声音小小的道:“我,我就不去了,如今这样……娘见了我定要生气的,哥哥你去吧,没得叫娘看见我心情更糟。” 苏廖青面上神色,苏怀瑾看了个彻底,眼底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点点头,不再强求,“好吧,你回去歇着吧,吴家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且安心。” 至于旁的错不错的,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教训已经让武廖青吃了个透,想来她心底该是有本账。 “嗯!” 看着苏廖青身形渐行渐远,苏怀瑾转身,眼风往墙角一瞥,一个青衣小厮飞快上前来,苏廖青迈步,边儿道:“说罢!” “小的打听清楚了,半月之前,外头流言四起,说是姑娘和沈国公……“小斯声音很低,却是字字清楚,说的却是苏家这些日子发生之事,竟然事无巨细。 苏坏境神色越来越沉,下巴紧绷着,静静听着小斯禀完,刚好到了苏太太院子外头,苏怀瑾停住步子,这才淡淡出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斯躬身行了一礼,快步离了此地。 苏怀瑾望着院门,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按耐住抽抽直疼的脑袋,闭了闭眼,随即大步往院里去。 推开屋门,抬眼便见苏太太目光怔怔望着窗外,听见动静望过来,一愣之下,满面惊喜,猛然站起身来,飞快的迎上去,“我儿,你怎的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些时候?” 苏怀瑾急行两步,上前扶住苏太太,小心把人往软塌上引,脸上俱都温和笑意,轻声笑道:“忙完了事儿,就回来了,也是正好,家里事儿多,我回来也能帮衬些,好叫妹妹少吃些亏。” 这话听在苏太太耳中,已然明了家中之事儿儿子俱都知道了,面色不由一僵,随即悲戚一笑,摇了摇头,“怀瑾,你看咱们家闹了这般大的笑话,你妹妹算是毁了大半,连着你的名声……嗨——瞧我,又说傻话,如今苏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无奈的摇头,语气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嘲讽与无助。 苏怀瑾不发一语,扶着苏太太坐下,倒了杯茶,伺候着苏太太喝了大半杯,这才坐直身子,微微勾唇,缓声道:“娘消消气,如今尘埃落定,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最坏不过如此……吴家的事儿我会办好,不叫妹妹吃亏,至于旁的,我回来了您就别操心了,万事有儿子呢!” 苏太太慈爱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道:“说是这么说,可怎么能不操心呢?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好我也不安心呢!青儿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旁人都道她的不是,咱们却再不能嫌弃她呀!她一时糊涂,生了妄心,是她的不是,可如今……已到这这般田地,她已吃了教训了。往后日子可是长的很,总不能叫她狼狈着过的不顺心!你说,是不是?“总是叫女儿坑了一回儿,气过了恨过了,总还是不忍心不管她呀! 想着女儿出门子后,总要娘家撑腰,她老子是指望不上了,可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哥,可是不能坐视不理,不然青儿可是没活路了。 苏怀瑾自是明白亲娘一片苦心,心里又把苏廖青记了一笔,念着回头好生收拾一顿,口中却是温言劝道:“我知道了,不会不管妹妹的,吴家那里,回头我请大奶奶回去一趟,娘放心,岳父是个明白的,妹妹这事儿,虽说是姑母……我敢担保,岳父必是被蒙在鼓里,大半是吴家老太太心大,想着攀高枝分好处呢!妹妹虽处事不妥,可到底也是受了连累,吴家那里总是明白的,不然,若是平日里,凭着小舅子的名声,吴家万万不敢开口求娶妹妹,便是如今,虽人言可畏,可于吴家小子而言,这门亲事他占了天大便宜,借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妹妹不敬。” 夫妻嘛,情深意长的是有,可不能算多,大多婚姻,不过结两姓之好,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已是好极。便是他这娘家大舅哥,吴家姐夫,也不能胁着小舅子跟自己妹妹爱重意深。 能安安生生的过着,得了夫家敬重,富贵平安的过日子,已是难得。 多的,他这亲哥哥,也是不敢保证的。 能得这么个承诺,苏太太已经非常满意,笑着舒心了些,点头,道:“这般已经很好了,只盼着你妹妹再不能辜负你一番苦心。” 顿了下,细细的劝道: “回去好生给你媳妇儿说,青儿什么性子,你们尽知的,她就是单纯了些,”脑子简单了些,容易叫人哄弄! “却是没什么坏心,往后若是进了吴家门,必要一心一意过日子的,至于外头的谣言,你媳妇儿心中也是有数的,全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不过是贤妃娘娘拿着青儿作筏子呢,让她跟亲家好生解释一番,往后也是亲上加亲的,我待大奶奶可是照着女儿一般疼爱的。” 天下慈母心,大抵如此啦! 往日苏太太哪里这般低声下气的对儿媳妇儿做小伏低,可无奈自家闺女儿铁板钉钉的进吴家门里,往后就是人家的人了,便是为着女儿过得好,自个儿赔笑也是值了。 苏怀瑾并非不知内宅的傻汉子,自是明了亲娘一番苦心,心中确实不怎么好受,确实暗自强压下去,耐心听着,笑着点头,末了道:“儿子都记住了,回头就跟大奶奶说,您就放心吧,大奶奶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必不会叫吴家误会了妹妹的。” 不管真相如何,真误会还是假误会?苏怀瑾还真不在意,老实说,贤妃娘娘不是个东石他早就知道,只是吴家会掺和进去,他却是万万没料到。 如今酿成苦果,吃亏的实则只有苏家,吴家却是趁乱捡了个大便宜,吴家若是知趣,必会好生生的上门提亲,不然,若是敢摆个脸色什么的,他这里正等着他们上门呢! 眼眸沉光一闪而过,苏怀瑾看着苏太太面色不好,似有疲惫,便好生哄着苏太太躺下歇了,瞧着人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子。 立在院中,抬首望天,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如今,这事儿哪里是吴苏两家的事儿,便是缩着脑袋佯装无事的贤妃也不足为惧,偏家中老父并未思清,便是吴苏两家想息事宁人,也要看太子与沈国公答不答应。 为今之计,东宫不敢造次,国公府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了。 “唉)——” 沉沉叹了口气,苏怀瑾低头默了片刻,猛然抬头,神情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般,衣摆飞扬,竟是又回到书房了去。 苏老爷撑着额头坐在桌案后头,见儿子重又回来,不禁没好气的哼道:“又来做什么?刚才挤兑你老子不够。”说着儿子刚才说的狂逆之语,又是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儿,忍不住骂道;“冷血无情的东西,忘了你小时姑母如何疼你,若是叫你姑母知晓你这般无情,还不知怎么伤怀?你倒真是好啊。” 苏怀瑾眉头飞快一皱,苏学士竟无察觉,只听儿子淡然的声音缓缓道:、 “爹别急着骂儿子,也不用忙着为姑母叫屈,妹妹已然如此,我不多说了,只苏家何种境况,爹您竟是不知么?难不成贤妃娘娘是否伤怀,竟比整个苏家死活更要紧些?倘若爹您当真如此做想,儿子无话可说。” 从知晓坏事儿到赶回家里,一路毫不停歇,到了眼下,他已是疲惫非常,又想及苏家境况,竟无法安心,哪里还能闲的无事听什么兄妹情深的鬼话儿! 苏学士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随即一愣,不由怔怔开口,“你妹妹的事儿不是说好了么?旁的还有什么事儿,只苏家吃了大亏,咱们认了倒霉,沈……他们还想如何?什么生死?你是唬我不成?” 苏怀瑾深吸口气,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毫不怀疑,父亲多年来干的多是修书订书的差事儿,官职听着好听,半点儿十全没有,还一副文人呆性子,不然贤妃娘娘又怎么借着苏学士的口攀附东宫之人。 只不过是凭着她娘家兄长一根筋罢了。 “爹,好端端的妹妹为何突然出事儿,若无贤妃娘娘挑唆,沈国公不满为人算计,吴家小子怎就这般巧进了妹妹那间屋子,里头因由,您还猜不到么?” 见苏学士露出深思之色,随即脸色一变。 苏怀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沉道: “儿子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必有沈国公手笔,外头的谣言您最是清楚,沈国公恼了咱们家,因着才有此事,警告一二,亦是震慑贤妃娘娘,不要痴心妄想。” 说罢,顿了顿,苏怀瑾紧紧盯着苏学士青白面色,一字一句道:“爹,您告老还乡罢。” 苏学士眼睛圆睁,暴怒而起,拍案痛骂, “逆子!” 苏怀瑾默然起身,重重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眼神坚决。 贤妃不就是仗着兄妹情谊,拿着苏学士当枪使唤么? 谁让贤妃张狂的厉害,也贪心的厉害呢! 如今东宫并沈国公已是盯住了贤妃,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然,虎狼之将,如何就能消无声息任由苏家造谣攀扯而无动于衷,也只有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才会把老虎当成病猫! 贤妃还有个皇子可依,可他却不能任由苏家成为替罪羊。 便是苏家有错,自断臂膀已自罚,凭着如何?沈国公总不好赶尽杀绝罢! 罢了。 这个逆子,他便是做了又如何? 第142章 坏心思 啪” 沉香随手搁下烫金的帖子,抬眼去望满嘴不消停的的沈苏梅,好笑的叹了口气,“你这胃口也是真好,不过大夫不是说了,如今少食多餐,省的胎儿生的过大,不好生产。” 沈苏梅咽下一口点心,拿水润了润喉咙,长长吁了口气,“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也不想,可是饿的很呢!” 说着,凑近沉香低声,道: “吃的多了,更衣也是频繁的很,我也难为情的很哪!” 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好似很为难的模样儿。 沉香嘴角抽了抽,难为情个毛球啊? 趁着这句话功夫,又填了满嘴好么! 沈苏梅好容易吃饱了,半躺着拍怕鼓鼓的肚皮,惬意的道;“哎,这日子,可是舒服啊!嫂子,还真别说,这怀了身子可是受罪了,也只有吃点儿好的,才能让我觉得不那么难受啊!” 沉香实在无话可说,“你悠着点儿吧!” “知道,知道!”沈苏梅暖饱思□□,闲着没事儿八卦兮兮的道:“我听说,苏吴两家接亲了,哎呦,听说成亲那日那叫一个热闹哟!吴家老太太心疼小孙子,大闹礼堂不说,竟是哭着喊着非是不要苏廖青这糟心的儿媳妇儿,还嚷嚷着什么水性杨花,给她宝贝孙子戴了顶绿帽子……啧啧,我收到帖子,只是不熟,才是不乐意搭理,没成想还有这场大戏,哎——真是可惜啊!” 沉香也知道这事儿,心中却是无动于衷,只觉善恶各自有报,不过各自承受罢了。 “便是看戏,再没有拖着大肚子去,挤挤闹闹的,万一有个不好,可是连后悔都没地儿去呢!若真是闹腾出什么来,你哥头一个就不能饶你。” 沈苏梅讪讪一笑,缩了缩脖子,“我知道了,这不是,过过嘴瘾罢了。” 随即又伸了伸脖子,歪着脑袋,道: “我这也不是瞧着最近外头热闹多的很,吴家的,苏家的——哎,苏学士告老怀乡了,就这还是苏家各房头的人围着苏学士一通好揍,若不是苏大少爷得力,苏学士那满是学问的脑袋瓜子怕是要见血了。” 沉香眼眸淡淡,“也不过是出出气罢了,苏学士是个疼妹子的,只是各家都有妹子闺女儿的,这回闹腾这么一出,往后女孩儿男孩儿说亲可是难了。”揍一顿也是应该,换做她,打他个满脸开花都不外道。 不过, 、 “罪魁祸首宫中安享富贵,一根汗毛都没伤着,只拿听话办事儿的人出气,又有什么意思?” 沉香轻描淡写,听在沈苏梅耳中,却是瞪大眼睛,咽了口口水,“我的嫂子哟,你这是有什么想头不成?” 满眼亮晶晶的样子,一副看人脑不嫌事大的模样儿,端是恨人的紧。 沉香一个白眼丢过去,“管这么多作甚?你消停着些,好生生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旁的不迟。” 切,话题转移的这么生硬,不就是不想她问么,她不问还不成么? 缩回脑袋,又是一阵猛吃。 沉香不愿看她暴饮暴食,随性那话招她, “哎,我说,你家闺女儿的事儿,如今如何了?可是定了没有?” 给闺女儿说了门好亲,沈苏梅安心之余不免得意,因此也顾不得吃了,只仰着脸显摆,道:“定了,定了,不是让他们小孩儿见一见么?怎知哎哟——一见面,我家湘儿竟是看中了,那小子也是个不错的,为人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方家也地道,方太太一看我们湘儿,爱的跟什么似的,两家一想看,各自满意,就这么定下来。前两天我回家里就是忙着这事儿来的。” “当真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这是好事儿,沉香听着心里也高兴的很, “定下日子没有,我说你也是,这嘴就跟锯嘴葫芦似的,我不问你就不说了不是?再有下回,看我绕的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外甥女出门子,就是不看旁的,我也得替姑奶奶办的妥妥当当的。” 沈苏梅闻言,微微丰硕的脸颊都笑的团起一团红晕,喜的见牙不见眼的,连连叹道:“哎哟,哎哟——是我的不是,嫂子千万别怪罪,定下日子,不过得到明年开春,这不……大少爷还没娶亲不是?长幼有序,总得遵着章法不是?” 说到这儿,沈苏梅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冷笑一声,“我家闺女儿有了人家,可是比那什么鬼的田家好上太多,不瞒嫂子说,亲事儿定下后,头一桩事儿,我便让我家老爷修书一封,往田家露了些许,好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哼……懒□□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家配不配,我就是要好生臊一臊这起子没脸没皮的东西,忒的无耻。” 见着沈苏梅拍着桌子,横眉怒对的模样儿, 沉香心头一动,只觉又出什么事儿了,便凝眉问道:“怎么了?瞧你气成这样?你这怀着身子的,大夫交代过,戒骄戒躁,你抛到脑后不成?” 沈苏梅生气一时,过后也就散了,只懒懒的揉着帕子,道:“嫂子,你是不知,我再没见过这般脸皮厚的人家,先前不是他家有意把次子跟湘儿凑作对儿,老爷与我都不乐意,只是看着亲家面上,不好弄得太难看,只得言语委婉的拒了去,谁知,那起子黑了心肝的,瞅着大门堵住了,改走小道儿,竟是趁着送礼的间隙,叫丫头外头堵了我家湘儿的车,往她身上塞私信儿……“想起这事儿,沈苏梅就一股子邪火往脑门上窜,使劲拍着胸口顺气。 沉香眼中一凉,私相授受,这事儿可大可小,可搁到田家身上嘛,就有些…… 果不其然,便听沈苏梅一脸厌恶的继续道: “……丢了就跑,撵都撵不上,湘儿不愿碰这信,叫丫头拿着回来给我跟她爹看了,哎哟……可是气的一个好歹哟!上头就是田家次子的写的,酸不拉几的诗文,字字句句连起来勾人的紧,若是不经世事的小丫头,三两句这么一瞧,心里头就跟拿羽毛挠了挠似的,痒的招人心慌……我家老爷险些气的一个仰倒,没噎过去。只恨不得登时踹了大少爷这门婚事儿。连着三盏凉茶才堪堪降了火气,没立时喊打喊杀了去……” 沉香撑着脑袋,耐心的问道; “后来呢?” 沈苏梅哼笑一声,“这事儿张扬出去,到底是姑娘家吃亏,我家老爷私下叫人悄不声儿的查了,派人哄着田家来送礼的管事儿问了话,竟是那田家小子听说了爹娘的打算,又看我家不应,心里头恼恨之余,去了勾搭的心思……呵——他这种东西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谁还能不知道。” 沉香点了点头,的确。 不过是想着勾的于家姑娘甘愿嫁人,自个儿非要嫁他,于家再不能拦着。自然了,成事最好,不然若是不能成事儿,也不是不怕的。 毕竟田家姑娘的亲事儿前头顶着,好歹是于家的嫡长媳妇儿,总不能不给她体面,她若是不要脸皮,于家大公子脸上也不好看。 打量着再不能为着闺女儿,给儿子抹黑的。 不过,沉香私心估摸着,田家大约是不怕于家翻脸的,毕竟多年定亲,信义二字马虎不得,便是最坏情形,于家为着闺女儿出头,闹得儿子心生嫌隙,于田家姑娘而言,更是有利局面,再好不过。 说到这儿,沉香弯了弯唇角,说是次子的主意,可家里出门办事的管事,哪个不是人精,这等混事儿岂会不事先禀告当家一二。 至于,是毫不知情,还是顺水推舟? 那便不得而知了。 显然,沈苏梅也是这般想的, “……呸,打量着谁不知道他们家那点儿子龌龊心思,想着攀高枝也没有尽往一根树上吊死的道理,还要不要脸面了……旁的我都能容,只一样,还没进门就一门心思的裹着大少爷跟老子娘离心的玩意,我再是不能饶过。” 沉香听出意味来,好整以暇的望着沈苏梅,笑道:“你做了什么?” 叫人欺到头上,还无动于衷的,那就不是他们沈家的姑奶奶了。 沈苏梅身子往后一仰,眉眼闪过一丝伶俐,眯着眼,淡淡瞥着墙角插着花枝的青瓷花瓶,哂笑着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耐心的好人,再干不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事儿,什么家和万事兴的鬼话,我才不耐烦信……没二话,我叫了于让,直接把信给她看了,又把田家的意思给他说了,我只一句,再没有舍了亲妹子给媳妇儿寻安心的,他若是敢起了这念头,除了分家再没二话。“沈苏梅一摆手,端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沉香嗤笑出生,摇了摇头,缓缓道: “不至于,你家大少爷我也是见过的,性子虽有些鲁莽,心地却是纯良,对自己妹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只你们母女住这儿,那孩子一天两回的跑来看你闺女儿,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的,生怕妹子搁这儿受了委屈,只凭着这份性子,就不能由着田家乱来。” “可不是!”沈苏梅忙点头,一脸赞同的笑道:“当时,我一说,他就火了,让他爹往脑袋上拍了一记,才静下心来,张口就说想退亲,可这事儿若是能退早就退了,不成啊……他爹跟他好一通说,他明白了去,只沉默好半响,说田家是田家,进了于家门,就是他媳妇儿,自有他管着的,保证不叫妹子吃亏,家里裹乱……瞧他神色,想是登时长大许多,他爹一看有门,赶忙趁热打铁,先顾不得田家那些个破事儿了。” “左右那信捏在我手里,早晚就是他家一桩把柄,处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教导儿子顶立门户在于老爷心里最是要紧不过。 好容易田家撞上来,碰的儿子开了窍,不敢进趁空多塞些进儿子脑门里,于老爷可是不甘心呐!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了好一通闲话,沈苏梅眼皮子发沉,耷拉着往下一瞥,却是顿时愣住,只指着桌上烫金的帖子,问沉香道: “嫂子,这,这是东宫送来的?太子妃请你去呢?” “嗯!” 沉香闷闷应了声,对着这个三年邻居可生不出半点儿好感思念来,只懒懒的道:“说是叫我去喝茶,还说带着宝儿贝儿一块儿去,特意提了贝儿,只叫我越发不想沾边儿。” 一瞧就不能是好事儿,没事儿提她闺女儿作甚? 黄鼠狼还能给鸡拜年? 梦呢吧! 一听就是有鬼儿! 沈苏梅哪样的人,权贵堆儿里打滚着长大的人儿,脑袋瓜子一转悠,就琢磨个□□不离十了,不禁探身低声问道:“听说,太子妃膝下皇孙今年堪堪十岁,端的是俊俏聪慧,听说教导他的先生无一不夸赞呢!” 沉香白眼又忍不住送出了,这话只能哄哄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罢了。 处在那个位置上的,除了天生痴傻,哪个不是神童在世,慧极常人呢! 往后太子更进一步,那皇孙可就是天上地下除了他老子外第二天大的聪明人啦。 “呵呵——” 就是这么天赋异禀! 沈苏梅眼珠子转了转,往屋外瞧了眼,小声捂着嘴问道:“嫂子,你跟兄长有没有……”那个意思? 凭着沈敬重今时今日地位,他的闺女儿便是那个位置也是坐得的。 沉香立时眼睛睁的溜圆,“胡说,再提这茬儿我翻脸啊!” 她闺女可是亲娘亲生的,不是后娘养的,金尊玉贵长大,不缺吃不缺穿的,脑子叫驴踢了,才想不开送到宫里去。 除了宫里,给闺女儿说哪一家,她爹都能给她仗势,再没不长眼的敢给她气受。 可不比送到宫里叫人糟践来的好! 再说,云氏跟她可是不对付的很。 沉香忿忿的又说了一遍儿,直瞪着沈苏梅指天发誓再不乱扯,这才恨恨的把帖子往边上一丢,眼不见心不烦,“我才不去,你哥也说了,不用搭理,称病就是。” 她就不信,云氏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来看她真病假病? 打主意打到她宝贝闺女儿身上,真是不知死活! 第143章 吃瘪 沉香推了诸多宴客的帖子,称病在家,连带着拘着沈苏梅安生养胎,顺便指点着于湘儿中馈之道。 简直忙的不可开交。 宝儿贝儿也没闲着,原先说是过两年再进宫学,只太子一句先熟悉熟悉,省的倒是生怯,便把俩小人儿提溜到了宫里去。 若不是两人身边儿跟了可靠的人儿,沉香还真不能放心。 沈敬重也是,每日晚间总要亲自接了一双孩子回来,交给沉香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清楚,才算安心。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外头的烦心事好似离沉香很远似的。 只一段日子沈敬重忙的脚不沾地,她无意听了一嗓子,却是好似贤妃丢了个大丑,偷鸡不成蚀把米,手中的几个矿山,悉数送到东宫不提,自个儿还给作到冷宫去了。 连带着她所处的六皇子,都交给了无子的丽嫔抚养,等闲不能相见。 无知无觉间,树叶微微飒飒,竟是到了秋天。 不过,九月间,秋老虎还是厉害的很。 沈苏梅身着薄衫,听着硕大的肚子,哎哎哟哟个不停。 因着快到生产时候,再不好腻在娘家。 便换成沉香驻扎到于家里头。 非是她这娘家嫂子爱多管闲事,实在是很不凑巧,无他,只因于让于大少爷的未婚妻,于家的亲家田家一家进了京了。 田家京城并无恒产,其他亲眷皆无,最是亲近的也就是倒霉催的于家了。 不来他家借住又能去哪儿呢! 可这时候赶得不好,于家当家太太正要生产呢,别说招待,便是寒暄,沈苏梅都没这个心情。 是以招待田家的任务就无可非议的落到于湘儿的身上,照沈苏梅的意思,先拿田家练练手。 方家要比田家要脸,若是田家能应付的过,方家自然也就不成问题。 另,又担心于湘儿年纪轻脸皮薄,叫田家大小两个女人拿捏住了,特别小人的提前敲警钟,还毫不避嫌的当着于老爷的面儿,细细道:“见了人,先露个笑脸,把面子活做全了,她们便挑不出你的不是来。可你心里得有谱,不能叫人说两句好话,就当成亲人一样亲近,如今你亲事儿定了,虽比田家强百倍,架不出万一他们家生出龌龊心思,一见你生的好看,性子又妥善,还能理家……哎哟,这样的好人,眼馋死他们家……咳咳,我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有,只看田家上回行事儿,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道道儿。你警醒些,甭让田家绕进去,知道不?” 可怜见儿的,沈苏梅简直恶心死田家了,她素来不是以德报怨的圣母好人儿,只丑话都说在前头,难听是难听了些,可总比叫人算计后哭天抹泪还得吃亏来的好。 于老爷对田家的人品也不是那么相信了,心里头是有些膈应,不过还能忍受,闻言,却是点头,还带补充的对于湘儿道:“闺女儿,你娘说的很是,你只管安排他们吃住,旁的统不用理睬,她们说什么,你只管当她们放屁就是。“于湘儿本是侧耳细细听着,听到这儿,嘴角忍不住一抽,便听于老爷谆谆教导,“若是有那瞎了眼的往你身上撞,你也不必客气,你娘说了,给你拨两个壮实的嬷嬷,好护着你安稳,闺女儿别怕啊!” 我不怕, 真的! 于湘儿眼眸带笑,唇角弯弯的望着于老爷和沈苏梅,轻声笑道:“女儿知道了,娘只管安心养胎,给我生个好弟弟,爹好生照看着娘,家里的琐事并不用操心,女儿若是有不知道的,只管来向娘亲请教就是。” 父母为何有此一番说教,于湘儿心中再是明白不过。 对于于家算计,她也是不喜的很。对着将要进门的嫂子,也生出几分戒心。 失了往日的期盼,与真心诚意。 于湘儿眼帘低垂,想到那回哥哥于让突然冲到她跟前,红着眼睛说对不起她,弄得她满头雾水,又念起近段日子哥哥性子突然沉稳,连着话也少了许多,心中也不知是好是坏。 只是,哥哥好像没以前那般开心—— 唉—— 于湘儿微微叹气。 罢了,左不过她也是定亲的人了,不过一年就要出门子,往后姑嫂好不好的,就跟娘说的,面子情做好了,也就足够了。 就这么着, 田家一行人进了于家门,沉香便同沈苏梅待在屋子里。 好不好的。当家太太总得见一见客人,沉香想起田家姑娘那一副梅花屏风,便有心替沈苏梅撑腰,瞧一瞧这样儿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儿? 于老爷带着儿子外院招待田家男人,沈苏梅高坐上首,沉香陪坐一旁,由于湘儿陪着一块儿招待田家女眷。 田太太领着女儿田芙雅跨进门槛儿,一抬眼,眼睛一扫,脸上已是满满的笑意,拉着女儿连连上前,朝着上首处行礼,口中清亮软和的声音,道:“于太太,我们一家子上门叨扰,实在是麻烦您了。” 沈苏梅身子不便,自然不能叫田太太这礼做出来,于湘儿机灵上前,忙揽住田太太,手上微微使劲,口中笑的甜脆,“您是田伯母吧,快请坐吧,一路车马劳顿,田姐姐也是累了吧,来赶紧歇歇,我娘身子重,不好动弹,您要是多礼,我和我娘可氏过意不去呢!” 笑的一派甜美,混看不出当初知晓田家算计,恨不得拿棍子揍这些个东西一顿的咬牙模样儿。 田太太顺着力道,并田芙雅坐下,含笑打量着于湘儿,不由拉着于湘儿的手,,满脸笑意的叹道:“真真是个精致人儿,我一见爱的跟什么似的,恨不能拉回自家去,于太太可怜可怜我,便把这可人儿给我带家去吧!“呸! 于湘儿脸上笑容不变,只借着装羞涩扭身之间,好似不经意的把自个儿手抽回来,眼角余光扫过正盯着自己面带微笑的田芙雅,心头不禁冷笑。 借着玩笑行试探之实,当真无耻透顶! 沈苏梅压根不把这话放在眼里,只当她放屁,一句带过,客气的寒暄道:“田太太可别唬她了,她小孩子家家的脸皮薄,令千金丽质天成,有这等伶俐人搁在身边儿,田太太还能看上哪个?说来,真是个不凑巧。我这肚里孩子淘气,不愿待在他娘肚子里,只不知何时就要出来,我精力实在不济,索性湘儿是个好帮手,田太太并田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问湘儿便是。” 谁不知道谁呀! 不过就是装样儿呗! 沈姑奶奶应付的顺手的很! 连个自个儿不是的客套话都不乐意说,言谈之间天天姑娘的,统不想是相看未来儿媳的婆婆。 好在这也不是亲的,田家也不在乎,要是沈苏梅上心了,田家反而不踏实! 几句闲话,田太太早瞧见一旁端茶啜饮的沉香,心头一动,只笑着问沈苏梅,道:“瞧着这位太太着实体面。我们那小地方实在没见过这样气派的人物,恕我冒昧,只不知这位太太是……” 说自家嫂子好,沈苏梅哪怕对田家母女不甚好感,也很是欢喜的应道:“这是我娘家嫂子。” 田太太一听忙连声告罪,起身行礼,沉香避过受了半礼,又回了个礼,便淡淡眉眼又坐在一旁了。 瞅着沉香不欲交谈的模样,田太太很是识相的笑着揭过。 心里头不知如何作想,只天上笑意越发浓盛。 沈苏梅撑着陪田家母女吃了顿饭,便按耐不住的回房歇着去了。 眼看着沉香并沈苏梅身影再看不见,田芙雅笑着上前拉住于湘儿的手,亲密的笑道:“湘儿,好妹妹,你长得跟伯母可真像,我一眼便瞧出来了,真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往昔伯母带我十分亲厚,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感伤……” 说着,眼圈一红,一副怀念先人的模样儿。 于湘儿却是心里一堵,说老实话,她娘如何,她是半点儿印象没有,若说怀念,只让芳姨娘欺负时候,会忍不住想,若是她亲娘还活着,怎么看着她教人欺负至此。 至于,亲娘的宽厚,说句十分不孝的话,于湘儿半点儿不曾感受的到。如今冷不丁听人说,哦,你娘待我可好了,好的我都常常想念,恨不能当亲娘一般日日哭八回。 小可怜一般长大,若不是自个儿脑子还成,早让芳姨娘养歪了得于湘儿能舒坦了才怪哩! 是以,于湘儿问道:“我娘可给姐姐托梦过?”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既然你这么念着,指不定底下人不安心叫你念回来一见呢! 田芙雅笑容一僵,随即垂着眉眼,哀婉点头,“有的、” “哦!”于湘儿长长吁了口气,迎着田芙雅微微错愕的目光,认真的说道:“我爹说我一出生娘就没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亲娘长什么样儿,小时候胡思乱想,都说若是人不在了,可一心念着家里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也会托梦回来见一见的。我听了觉得很是,日日念叨着,还望寺庙里添了香油,可我娘就是不来见我,原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我娘摸不着回来的路,今日听姐姐一说,我便明白了,我娘不是不认得路,只是比起我这未曾蒙面的女儿,更喜欢惦念田姐姐你,故不管我如何想念,娘怕是心力不够,只能顾着田姐姐一头,再顾不得我罢了。” 默默的扫过田太太泛青的面色,田芙雅一脸惊诧表情,于湘儿淡淡一晒。 什么玩意儿?死者为大,说什么不行,非要借着故去的人说是非,忒不要脸! 第144章 枕头风 田芙雅让于湘儿噎的半死,心里头觉得于湘儿仿佛对自个儿有敌意,可看着对方一脸明媚笑意,好似全然羡慕的模样儿,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后头,于湘儿引着田家母女看了给她们收拾的客房,一路笑容和煦,看着就单纯的很,心底微微松了些。 许是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太累了,叫她产生错觉了吧! 等晚上一家人聚在起闲谈时候,田老爷更为关心于家对田芙雅观感如何,便问田太太道:“见了于太太,她……可是对芙雅满意?” 田太太也想这一遭呢,闻言摇了摇头。连忙道;“才见了一面,看不大出来,不过——这于太太眼见不是个善茬,你是没见,她娘家嫂子杵在一旁,咱们家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见咱们,还要她嫂子护驾不成?”忒的唬人! 田太太心里头不满可是憋的一天了。 尤其,那沈太太等闲垂着眼,冷不丁抬眼瞅人,惊得她心中一跳,可是吓人的很。 田老爷见田太太歪到一边儿去了,无奈叹了口气,又细细问道:“你管她嫂子如何?我只问你于太太对咱们芙雅如何?可是和蔼?有没有同芙雅细说些家常?“田太太哼了声,不满的道: “没有,我问两句,于太太才不过说上半句,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抱着肚子一脸的疲懒,好似累着了一样,她这个样子,叫我还敢说些什么,除了好声好气儿的哄着送了她走,还能说些什么?”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于太太对她们家芙雅不过是面子情儿,多的再是没有了。 田老爷皱眉,思量半响,终是叹气道: “唉——看来指望着芙雅讨好于太太是不成了,罢了,回头你跟芙雅说一声,不管于太太态度如何,只管叫她恭顺着些,还有,于家姑娘脾性儿如何?可和芙雅合得来不?” 田太太想了想,还真是不知该怎么说道。说于湘儿看着不错吧,可好似有些单纯过了头,这话可怎么说呢! “芙雅应是能应付的了这小姑子,瞧着不像是有心眼儿的。” 不然,怎么练死了的老娘偏心眼儿的话都说的出来呢! 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田老爷眉头松了松,点了点头,抚着胡须,道:“这就好,叫芙雅多用些心思,笼络住小姑子也是要紧,听说于家女儿娇宠的很,于家上下都宠爱的很,便是于家小子提起来,也是一脸的宠溺,若是跟小姑子相处融洽,想来于家对芙雅也会多几分看重。““嗯!”田太太应下,想起百日见得于湘儿,不免戚戚然,“先前咱们还想着聘于姑娘给咱家当儿媳儿好亲上加亲,可于家不乐意,我还纳闷来的,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便是看在芙雅的份上,咱们家夜不会亏待她不是。今儿我还存了心思试探了句,不想叫让于太太给挡了回来,想来是她不愿,给于老爷吹了耳旁风。” 不然,她儿子哪样人才,还愁找不到媳妇儿不成。 当然了,田太太是不会承认,便是田家门第,想要找儿媳,也不会比于家更好的了。 不然,她何至于会起这样的心思? 闻言,田老爷却是耷拉下脸,不悦的道: “这件事往后不必再提,既然亲家不乐意,咱们何必自作多情,若是惹怒了于家,迁怒芙雅可怎怎么是好?” 既提起此事,田老爷便想起上回送礼之后,于老爷给他书信所写之事儿,不由心生怒气,一拍桌子,怒道:“上回这逆子做的事你不知道?还敢提起,好在于家厚道,不过言语提醒一二,不然若是换了那气性儿大的,便是退亲也是有理,再没人敢说什么。” 谁让他家没理呢! 田太太撇撇嘴,自来母亲从没觉得自己儿子不好的,便是有些不是,那也多半是外人撺掇勾引的,不满的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是,儿子性子淘气了些……他还小么,只觉得好玩,又听咱们说于家姑娘是个好的,便上了心。偏于家看不上咱家,儿子心里有些不忿,想出出气也是有的,再说……不是没什么事儿么?” 那事儿她是知情的,还帮着瞒着田老爷,等人走到半路,才堪堪叫田老爷知晓,却已是来不及。 一来是存着心思,万一于姑娘耐不住,上了心呢!二来,于家家底随薄了些,可比田家却是强出八条街去了,他家又是个宝贝女儿的,能不多配送些嫁妆么? 若是儿子得手,还能拿捏于家一个把柄,给芙雅撑腰不说,便是于湘儿进了田家的门,在她跟前也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若是不成——如今,也不是没事么! 田太太不以为然,暗自不平,“于家也是,什么眼光,若不是为着芙雅日后好过些,咱们儿子什么样儿的媳妇儿说不得。” 只是到底底气不足,田太太虽挺着胸,仰着脸,可眼神却有些闪烁。 田老爷自是看的清楚,只是顾忌老妻脸面,撇开不提,只自顾郑重道:“甭说什么废话,你管束好儿子,大儿向来省心,小儿……到底是于家内宅,总不好叫他乱闯,万一冲撞了去,你也说了,于太太可不是个好想与的,因着……她本就看咱们不顺眼,万不能给她寻事儿的借口。过日子,我托亲家寻间书院,叫小儿读书去,省的节外生枝。” 田太太想说什么,田老爷语带警告的道: “如今在,咱们最是要紧的便是芙雅的婚事儿,再有就是既然咱们举家来京,能不外放最好,只是咱们到底人生地不熟,还要于家多多帮衬,这关节口上,万万不能得罪了于家,孰轻孰重,你心里可要有数才行。” 田太太脸色渐渐凝重,知晓这才是要紧事儿,便把心底不悦压下去,点头应道:“你放心,我省的的,”顿了下,又犹豫的问道:“眼瞧着就要说婚期的事儿,咱们总不好一直住在于家,不然芙雅脸上也不好看,于家上心谁能服她?只是眼下买宅子……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好都扔到这上头,你这应酬也是需得花费……最好是租个宅子,可一时半会的我还真摸不着头脑,再有那欺生的,若是看咱们新来的,银子往上多说了去,咱们可就花了冤枉钱了。” 田老爷皱着眉头,默然不语, 田太太焦心的扯着帕子, “……原本我想着让于家帮着找个宅子,可于太太肚子挺的老大,好似快要生了,甭说出府,就是走一走,都叫我心惊胆战,真有个什么,咱们可怎么担待担待的起?可……若是没人带着……“多半要被当成冤大头宰一顿的! 这后头的话虽没说出来,可田老爷自是明白田太太的意思。 想了半晌,田老爷突然一笑,缓缓道: “一个女婿半个儿,正好趁这时候看看于让品行如何?再者,他如今也是不小了,京城地界儿混的也是熟了,瞅瞅他如何行事,也是极好。” 眼看着继婆婆处是不成了,可若是自个儿男人看重,于家谁又能轻视未来的当家太太? 田太太瞬间会意,笑容满脸的赞同,道: “老爷说的很是,回头还是得您开口提上一提,跑腿儿的事儿我跟着就是了。” 当然了,若是不经意偶遇个什么的,也是巧合不是! 小两口的想要感情好,没有不认不识的就好了的,总得见了面,慢慢磨,说不得看对了眼,往后女儿得了女婿的心意,对着后娘也有底气不是! 田家的算盘,于家是不知道。只于湘儿看着门口拿脚蹭地儿的于让,叹了口气,开了门,笑道:“地上快要给你磨出了个窟窿来了,你手是摆设了,敲门不会啊!” 于让连忙站直,嘿嘿一笑,这才扭扭捏捏的进了屋。 好一会儿,才挠挠头,冷不丁来了句, “妹妹放心,哥指定不能让人欺负你。“ 于湘儿一蒙,随即抬头望着于让一脸坚定求认可的表情,心下明白过来,不由一笑,“哥你说什么呢!我好好的,谁能欺负了去。” 她知哥哥是在许诺,田芙雅就是进门,也不会让她叫嫂子拿捏了去,可经了沈苏梅教导的于湘儿,早非昔日可比,自然是不怕这劳什子还没进门的嫂子的。 更别说她娘说的什么叫她练手什么的话,顿时有些心虚的瞥了瞥于让,忙移开眼,道:“哥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放心罢,明年我就该出门子了,满打满算,在家也不过一年时间,田姑娘看着不是个蠢得,不会笨的寻我的不是。” 就要出嫁的小姑子,哪个会闲的没事得罪了去,面子情总要顾的。 脸面脸面,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于让有些脸红,只是妹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只还是抬着脑袋,认真的道;“湘儿你记着,不管何时,我都是你哥,若是谁惹你不顺眼吃委屈了。我必不饶她。” 在他看来,自家妹子就是个好欺负的小可怜儿,就是有些小聪明多半是为了他不走歪路,如今爹教的多了,于让更能看清以前的事儿了。 于湘儿听着,不知为何,眼眶一酸,忙垂下眼,忍住眼中泪意,只闷着声音道:“我没事,便是有什么,爹娘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说到这儿,心中一动,忙抬眼盯着于让,认真的缓缓道z:“既说了这话,我既多说一句,哥你听听,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爹就不说了,只咱们亲娘去的早,早先芳姨娘不是个好的,咱们受了不少蹉跎,后来爹新娶进门的这个娘,虽说不是亲生的,不能拿着亲生的款儿待咱们,可凭着良心说,她对咱们俩半点儿坏心没有,就是有些淡淡的,可该做的事儿半点儿不少为咱们做,不说你们爷们儿外头的事儿,只说我……” 指着自个儿,于湘儿郑重的道z: “……娘如何待我的,哥你一旁看的清楚,从平日行事到教导中馈,再到现下这门亲事儿……可见她是个心肠不坏的,就是……就是田姑娘的事儿,也是田家无理在先,娘忍了一回,再不能忍第二回……她也是为着我……” 于让有些别扭的扭过头,哼哼唧唧的道: “我,我不是叫娘了么?” 要是不乐意,给他一百两他都不带叫唤一声的。 于湘儿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说,往后哥你成了亲,也得记着这一点儿不是,咱们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是娘生了弟妹,也碍不着哥你的,年岁差的太大了,家里兄弟姐妹多了,才是兴旺之兆。明年我出了门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家里只哥你一人,我心里还真是挂念的很,如今可好,娘看着就生了,早先不让诊胎儿男女,可不论男女,都是好的,哥你可上心点儿,那可是你亲弟妹,没事儿就多去看看瞅瞅,往后都是你的臂膀,独木难成林,兄弟姐妹有个帮衬,旁的不说,只我这个出嫁女,身后有这样的娘家,心里底气也是足,哥你说是不是?” 于让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叫于老爷填鸭似的塞了不少东西到脑子里,总还是有些用处了,知道妹妹巴心巴脑的为着他好,也是认真的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爹也是跟我说了,娘……娘也挺好的,我都知道,家里和睦才能安心外头干事儿,湘儿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哥跟你保证,肯定不能脑子不清楚,给爹娘疏远了去。” 他是野,又不傻! 妹妹说了这么一大通,中心思想就一个,不要叫媳妇儿吹了枕边风么! 第145章 生了,揍了 田家如何打算,于家兄妹如何应对,沉香都顾不得了。 等着沈苏梅吵嚷着要生了要生了好些回,却总也没到时候的崩溃的场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 吃饭吃到一半,沈苏梅扔了筷子抱着肚子喊疼。 于湘儿惊得跳起来,提着裙子往沈苏梅边儿上奔,一边儿喊道:“快,快喊爹回来。” 沉香淡定的咽下最后一口饭,又一口灌了半碗汤,这才擦着嘴儿起身,一边儿镇定无比的指着,招呼厅中众人,“圆儿,你叫请大夫来,快些,也就转角功夫。” “叫外头小厮请了稳婆来。” “外头叫两个婆子,把你们太太抬到房里去。““吩咐厨房烧上热水。” 沉香说着,已经走到沈苏梅旁边,顷刻,眉头一皱,神情一肃,“来人,快些,稳着点儿。” 又转头温言对已是呆在一旁的田家母女,道:“我家姑奶奶怕是要生了,若是有招待不周的,您多担待。” 沉香感觉不会出错,这回应是真是要生了。 可眼前杵着这俩人,她心里急的慌,看着就不怎么顺眼了。 田太太忙笑着道: “看您说的,可是得紧着于太太,这才是要紧事儿,我们也不能干看着,您看,咱们能帮上点儿什么,定是义不容辞。” 说着,暗地里掐了田芙雅一把,傻闺女儿哟,眼下不赶紧表现一番,还待何时? 田芙雅踌躇了下,上前一步,却是神色犹豫。 沉香一股子闷气从心底窜起,只当看不清两人官司,笑着道:“倒是早先备好了得,先前连过好几回了,万不能出错的,田太太心意于太太必是领了,只是这里忙乱的很,若是冲撞……再是不好。“田太太不是不知趣儿的人,再说着继母生子,她闺女着实尴尬的很,也不多问,只顺势回道:“既然如此,咱们既然帮不上忙,也就不好在这儿添乱了,您先忙着,我们告退了。” 沉香满意颔首,好赖还听得懂话,眼看着田家母女没了身影,沉香扭头。 沈苏梅早就让抬到预先备好的产房里,此时一阵不疼了,沉香招呼着先给她洗头,又忙着给她擦身,刚忙活完,大夫就来了,诊脉看过,直说要生了。 众人这才惶恐起来,偏沉香震得住阵脚,叫人送上诊金,好生送着出门,这会功夫,稳婆也来了两个,摸了摸肚子,看了看情形,只说宫口没开,还有的等。 沈苏梅哎哟哎哟个不停,沉香忙哄她, “先省省力气吧,还没到疼的时候,一会儿有的疼呢生孩子是力气活儿,你这会叫个没完,一会儿该没了力气了。” 唬的沈苏梅立马牢牢闭住嘴,只这生孩子的事儿她也是头一回干,业务很不熟练,心里头发虚,又害怕,便苦着脸,小声道:“我怕嫂子,老爷呢?” 沉香又好生好气儿的哄道: “叫人去请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不光你家老爷,还有你兄长,我也送了信儿去,不用多久必要到的,再不济还有我呢,别怕啊。“沈苏梅点点头,再不敢随意吭声,自家的骨肉怀了十月,总得安安生生的生下来,不然她死不瞑目。 深吸一口气,沈苏梅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沉香看着沈苏梅稳定了情绪,这才走到外头,吩咐厨房煮碗鸡丝汤面来,看着沈苏梅一口一口吃了,最后连汤都喝干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外头于老爷听到信儿,马不停蹄的往回跑,半道上正好碰上一脸阴沉的大舅子,二话不说,提留着他一路飞奔回去。 于让本在外头帮着岳家看宅子,听到家里人报信儿,立马转身,闷头就跑,他后娘怀的可是他亲弟弟,将来还得他罩着的,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喽! 一路飞奔,于让比于老爷和沈敬重慢了一步,刚到了二门,却被早等在门后的田芙雅拦住。 看着田芙雅一副欲言又止,却总是不开口,只拿着满是关怀爱恋的目光看着他。 额—— 悄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于让脸上一板,粗声粗气的道:“你有什么事儿?没事赶紧让开,我有急事儿。” 田芙雅羞涩一笑,却是鼓起勇气仰着脸,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正房那里?‘ 于让看了看田芙雅挡在身后的那条路,颇觉怪异的很,这条路除了去正房,还能通到哪儿? 田芙雅见于让点头承认,忙带着笑意,温柔的开口道:“眼下那里一团忙乱,你这时赶去……是不是有些……” 、 若是后娘孩子生的不顺,你这个嫡长子不就是现成的黑锅。 心里觉得于让心眼儿也实在了些,田芙雅担忧之时也生出些安心来。 于让不是个蠢的,又有早先于湘儿掰开了揉碎了分说清楚,这会儿田芙雅虽语焉不详,可到底什么意思,他心里一清二楚。 故此时只拿古怪的眼神儿瞅着田芙雅,随即撇开眼,淡淡的带着不耐烦的问道:“有些什么?” 就不信你敢明说出来。 若是田芙雅当真敢说出口,他反倒要高看她一眼。 果然,田芙雅傻眼了。 呆子啊! 不是应该闻弦歌而知雅意么? 她都暗示的这般明显了,还不懂么? 怎么能这么……傻! 于让等了半晌,见田芙雅干瞪眼不说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子烦躁,身形一闪,越过挡路的女人,“没事儿回屋绣花儿去,别碍事儿。” 田芙雅听在耳中,险些气的一个仰倒。 这缺心眼的呆子。 着实可恨! 于让咬着牙一路刚窜进院子里,便听得婆子连声高声喊叫,“生了生了。” 还没来及反应,嘴角弯起一半,便瞥见于老爷腿一软,就往地上倒。 “爹!” 幸好离的近,于让一个箭步上去,正好赶在于老爷身子底下的,当了肉垫子了。 “您没事儿吧。” 扶起于老爷,于让上下打量着,担心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 于老爷擦了擦满脑门儿的汗,冲着儿子傻笑,“生了,生了,你娘生了。” 于让也兴奋,“是弟弟,还是妹妹?” 于老爷傻眼,愣愣的道:“这,这……我不知道。” 刚才没喊呀! 于让瞧不上他爹千年难见得傻样儿,翻了个白眼儿,“您老坐好,歇歇吧。” 扯着他欢喜的傻了得老爹寻着地儿坐了,转头冲到门口,听着里头婴儿哭声,朝里头喊道:“是男是女,给个话儿呗!” 沈敬重黑着脸立在门口,听见于让咋咋呼呼,眉头一皱,只他也好奇的很,便不做声。 沉香一脸疲惫的出来,看了眼沈敬重,又笑着对满是期望的于让道:“恭喜,你要有个弟弟了。” 于让这会儿机灵的不行,忙道:“娘呢?娘怎么样了?” 沈敬重脸色微缓,看着于让的目光也正色了些。 沉香笑容更大了,瞥了眼巴巴立在于让身后的于老爷,笑着道:“好,就是累的很了,乏力的很,生孩子总是伤元气,这月子可得做好了,不能马虎,这会儿睡着了。” 于老爷: “那我……” 看了看门里头。 沉香失笑,移开身子,“孩子身子挺好,嗓门大的很。” 于老爷忙不及寒暄,推开前头杵着的没眼色的倒霉儿子,忙冲到屋里去。 于让撇撇嘴,瞪瞪眼,也想往里头冲,无奈脖子后头让人提溜住了。 怨念的回头,“您干嘛呢?” 沈敬重也不收回手,听着妹子母子安好,他放下心,倒有心思来看这小子,当下嘴角一弯,“小子,你挤什么?且随我来。” 沈敬重看着这便宜外甥顺眼,便真正上了心,只是刚把门提溜到院子门口,迎面撞上自家报信儿的人,急切慌乱的禀报:“爷,太太,不好了,赶紧家去吧,出事儿了。” 沉香走上前,皱眉问道: “别急,说清楚,出什么事儿了?" “姑娘,姑娘她……” 越是急越是说不顺溜。 索性沉香也没耐心,当下心中一惊,“你是说贝儿?” 来人拼命点头。 再不用多说。 沈敬重脸色凝重的把手中碍事儿的“物件儿”一丢,大步往外头去。 沉香心里急的不行,赶紧往屋里人交代了声,提着裙子就往外头赶。 一路挠心挠肺的,等到了自家里。 沉香心急没有了,只剩下满满的晕蒙。 能不蒙么? 姑娘把小皇子给揍了。“ 小皇子? 能叫小皇子的,只太子妃云氏所出的那个, 闺女儿,她家贝儿—— 把人给揍了! 就这么给上手揍了? 第146章 白打啦 沉香咬着牙,一溜烟儿的跑进屋里,张眼四处去看,忽的身形一僵,顿住。 屋子里软塌上,两个小脑袋围着个小桌子,俱都抱着个红彤彤的烧猪蹄,啃的很是欢腾。 半点儿看不出来有个什么事儿的模样儿! 贝儿扬起满是油污的小脸儿,看着扒着门口的沉香,小嘴儿一咧,呵呵笑着,热情喊道:“娘,快来吃猪蹄,喷香喷香的,刚做出来的,可香了。” 沉香:呵呵! 你不该吃猪蹄,该吃点儿猪心猪肺啊,补一补吧闺女儿! 沈敬重慢了一步,此时立在沉香身后,看着屋里的情形,眼中缓和了些,扶着沉香进了门。 坐到孩子身边儿,看着闺女儿举到嘴边儿,上头恶狠狠一个牙印儿,眼角抽了抽,和声问道:“今儿回来的早了?可是外头受了欺负?” 宝儿低头闷不吭声,默默的啃猪蹄呀啃猪蹄! 贝儿一口小白牙光闪闪的,得意洋洋,“没有呀,没谁欺负我和哥哥。” 沉香刚努力顺了得气儿,闻言又是噎住。 是呀,是呀,看你这样子,受了欺负的再没这样儿的啦! 沈敬重摸了摸贝儿的脑袋,又替宝儿擦了嘴角的油光,满意的点头,言简意赅,“嗯,这就好。” 自家崽子没吃亏,国公大人就放心啦! 可,国公太太实在忍耐不住。 可看着闺女儿眨巴眨巴的无辜晶亮的小眼神儿,沉香咬着后糟牙,努力的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看着贝儿,缓缓的开口道:“乖,来跟娘说,小皇子还能爬起来的——吧?” 沉香真是怕死了,闺女儿那力气可是传承了她一些的,虽不如她,可到底比之旁人,要大上许多。 由不得她有此一问。 不然,她也不敢由着闺女儿下手招惹野猪去! 不过, 闺女儿年纪太小,下手没个轻重哟? 贝儿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笑嘻嘻道: “我只拍了他几下,是他先找茬儿的,非要哥哥给他当马骑,哥哥不愿意,他就带了好些人要揍哥哥,我可气了,才打他的,娘,不知道,他可坏了,自个儿打不过,就让一堆人扑上来,还拉着我说我得听话,不然他就不要我了!“沉香和沈敬重俱都眉头一拧。 贝儿小小油手轻轻拽了拽沉香的衣袖,不解的问道;“娘,你们不要贝儿啦,要把贝儿送给他家里是不是?” 说着说着,贝儿让自己委屈的都想哭了,瘪了瘪小嘴儿,带着哭腔软软道:“贝儿听话,爹娘不把贝儿送人好不好?” 沉香听得心里一酸,伸出手就像抱着女儿哄一哄。 只是还没伸过去,便听得闺女儿委屈的语气,继续说道:“若是真要送人,就是宝儿好了,宝儿不喜说话,就是在也跟没在差不多的……” 沉香动容的脸色僵住,顿时一黑,握掌成拳,冲着贝儿的小脑袋来了这么一下子,虎着脸道:“胡说什么呢?谁说不要你了?再有,有你这么对你哥哥的么?还没怎么着你就把宝儿推出来了,没良心的小东西,外头谁护着你,你都忘了不成?” 宝儿粉嫩嫩的小脸儿木木的,眼皮子微微耷拉,就这么平平的盯着贝儿,盯着—— 贝儿丢开猪蹄儿,扭头, 宝儿:扭头,盯着—— 贝儿捂脸。 宝儿:掰开手,继续盯着—— 贝儿:…… 宝儿:盯着盯着盯着———— 沈敬重眼中满是笑意,瞧着闺女儿自个儿挖坑自个儿跳,遂拉着沉香外头厅子里商量此事儿。 既然闺女儿儿子没吃亏,接下来就该想想如何应对了。 贝儿从指头缝里瞅着爹娘手拉手无情的离去,顿时忍不住了,忙往软塌下跳,一边儿慌忙叫喊:“爹——娘——,等等我,等啊……宝儿,哥哥,松开我,松开我,我要找娘,我要找爹呀……松开,哇……” 宝儿木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两只小手纹丝不动,牢牢的拽住贝儿的衣裳后角处,死死的拉着,任由贝儿小胳膊伸的老长,上蹿下跳,左儿蹦右儿挠,愣是不动如山,就只拿静静的眼神儿静静的盯着—— 贝儿趴在软塌上,折腾的没了力气,灰心丧气的噘嘴儿道:“我错了,哥哥,你松开我衣裳吧,好不好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认为俊杰的贝儿姑娘,认起错来丝毫不打嗝儿,扭着小脑袋,往后张望,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儿。 爹娘都走了没人撑腰了,再不服软等着挨揍呢! 很有经验的贝儿姑娘,暗自琢磨道。 宝儿木着小脸儿,粉嫩的小嘴儿微动,慢吞吞的吐出个字来,“……好!。” 小手一松,顷刻间,贝儿一跃而起,手脚并用往外头窜。 宝儿眼睛都不眨,手中动作看似缓慢实则精准飞快,一把攥住一只小脚腕子,然后,“碰!” 贝儿又一次趴到在软塌上。 “哎哟,哎哟,啊——你不是说好了么?怎么又抓住我啦?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宝儿抿了抿嘴唇,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来,、 “骗人总比装死狗好。“ 刚才装的一手好死狗的贝儿:…… 恨恨的往后蹬了蹬腿,不能自由,于是愤恨的捶着软塌,指着宝儿,眼中泛着愤怒的小火苗儿,“忘恩负义。” 贝儿气的小胸脯一挺一挺,痛心疾首, “他欺负你,我打了他,现在你又欺负我,我——我以后再不跟你好了。” 吐出自己认为宝儿最为害怕的威胁,贝儿一脸的“我等着你求饶啊!”的表情。 宝儿木着小脸儿,开始算老账:“上回你拿弹弓打小胖,我替你捡的石子儿。“他也帮了她的忙,两不相欠啦! 重提黑历史的贝儿干瞪眼:“不是说好再不提了嘛!” 宝儿露出森白的整齐小牙“:你先提的。” 贝儿泄气,“我错了,哥哥。” 宝儿开始往回找场子,“还把我送出去不?” 贝儿哭丧着脸儿,“送我行不?” 有把柄的孩纸就是这么憋屈! 宝儿脸上没了木色,却是慢吞吞的认真道: “你放心,不会把你送到东宫,给小皇子当丫头的。” 宝儿少爷头脑聪明的很,知道叫人管着的就得是丫头不是! 贝儿一秒变笑脸儿,热泪盈眶: “哥哥真好。”: 只听宝儿很是认同的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大度。 妹妹这么顽皮,他都能原谅,也就是跟那谁说的圣人差不离儿了。 是以,下巴扬了扬,宝儿觉得自己不能那么骄傲,遂谦虚的道:“还好了。” 顿了下,想了想,认真的道: “你太能吃了,旁人家里养不起你,你别怕,只管去他家里吃三天,保准吓死他,再不敢要你哩!” 贝儿瞪眼,小嘴儿张的老大:…… ################################################################################################# 东宫 云氏抱着小皇子,趴在床头,哭的撕心裂肺,“混账东西,混人养的混种,都是不省心的东西,竟敢对我儿动手,合该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末了,转头从这端坐一旁的太子,哭叫道: “殿下要为咱们儿子做主啊,都是那不省心的祸害啊,早先看她就是个不安分的,整日里不是招猪就是逗狗的,根儿里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是连沈敬重沉香一块儿骂了。 太子看着床上,一边儿脸蛋肿的跟馒头的儿子,想起太医说及只是皮外伤,得有几日便消肿,又想起沈贝儿白嫩嫩的小手掌,额角忍不住挑了挑。 揉了揉鼻梁,云氏吵闹声实在吵的他头疼,太子淡淡的道:“你想如何?” 云氏一愣,便听太子继续道: “若不然,我叫贝儿来,你打她一顿出出气。” 云氏傻眼:…… 她,她真是不敢啊,别看她喊叫的厉害,若是真敢动沈贝儿一根毫毛,沉香那死丫头指定不能善罢甘休。 想起北边儿沉香收拾山林野物儿那血淋淋的野蛮劲儿,云氏忍不住一个哆嗦。 住了几年,云氏旁的不知,可沉香——那,那就是个荤素不忌的混账啊,!惹急了就敢动手的主儿。 可儿子这亏白吃了不成! 云氏不甘心,又是抹着眼泪哀道: “可,可儿子委屈,白受了不成?” 太子的嫡子,金尊玉贵,再不能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 太子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听说允儿当众放言,说贝儿往后是他媳妇儿,若是敢不听话,就不要她了。” 云氏脸色一僵,哭声骤然停止,眼神闪烁,再不敢对上太子的视线,诺诺道:“这,这小孩子混乱说的,很是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眸色幽深,语气淡淡: “是么?允儿还小,他说这话,必是听人说嘴学了去的,你说可是?“云氏低头装死,不敢回话。 这“有人”指的是哪儿个? 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奴才下人再不敢排遣主子的闲话。n 能让允皇子记在心里的,又能是谁? 太子沉沉的目光落在太子妃云氏身上,半晌叹道:“贝儿不是东宫里的丫头,凭着说一句就能归了谁?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身份贵重,淳风对女儿宠溺非常,允儿这话好些人听在耳中,沈家该如何作想?” 换言之,甭说儿子挨了打,你不声不吭的把人家闺女儿定成自家里的,红口白牙的就想人家认了不成。 叫外头人以为东宫与沈家定了儿女亲家不成? 关乎爱女终生大事儿, 沈家是能吃这闷亏的人家? 云氏字字听进耳中,心头忍不住一跳,却是犹自不满的轻声道:“儿子叫她家女儿打成这般模样,我不计较沈家就该偷笑了,还能如何?” 她现下不计较了还不成?儿子委屈大发了去! 想着,云氏哽咽的红了眼圈,不住抹泪, :“可怜我儿,那蛮女手劲儿忒大。” 看看把她儿子祸害成什么样儿啦? “唉!” 太子也是无言了,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云氏还是不能懂他的意思,也没了细说的兴致,不由疲惫的闭了闭眼,“罢了,你跟允儿交代清楚,往后诸如此类的话再不能胡乱说了,里头因由小孩子不懂,难道你也不懂?“云氏脸色一白,嘴唇嗡嗡,神色惨淡。 太子想来温润,这几句话,已是严厉至极。 太子瞥眼,看了云氏一眼,淡淡移开视线。 起身给床上熟睡的允皇子掖了掖被子,太子转身离开。 云氏不知其中干系,只以为便是如此也是贝儿占了便宜,沈家得了好处,殊不知沈敬重那样的人,如何肯让女儿嫁入皇家—— 只不说旁的,太子也万分不乐意面对国公太太的拳头—— 想起这个,太子隐秘的抖了下,步子加快几分。 若是他所料不错,淳风怕是快要到了了。 当成宝贝疙瘩的女儿说话间成了别人家的,他能不兴师问罪才怪~! 太子也无奈啊! 不是不心疼儿子,可叫个丫头打成这样,忒——丢了! 看来,回头得好生摔打摔打,就算不能武功高强,至少不能让哥女孩儿给打趴下! 笑着摇了摇头,抬脚间到了正殿门口,太子殿下一抬头,嘴角笑意僵住,沈敬重阴沉沉的面容瞧着真是叫人牙疼的紧! 第147章 不惧 沈敬重如何同太子商议,沉香不知,只是小皇子搬出了太子妃偏殿,由太子亲自抚养过问。 沉香便明白,于小皇子口中所说,云氏已然受了惩罚。 至于她家闺女儿凑了小皇子……呵呵!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常有的事儿,再不兴记仇的不是! 太子都这样说了,沉香也只好就这么听了。 好吧,左右闺女儿自己也报了仇了。 本来,因着宫学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沉香生怕儿砸闺女儿生出个什么抗拒心思,不乐意再去了。 谁知第二日,俩一夜之前才撕扯的欢快的宝儿贝儿,一大早起床,吃的饱饱的,手拉着手,等着二门外头的马车。 沉陷无语,眼睛一扫,顿住,:“贝儿,你包里放的什么东西?” 为着自家孩子上学,沉香为表示鼓励,特意一人弄了一个小挎包,俩小人儿挎在肩上,映着包上四边儿毛茸茸的毛毛,简直萌的不要不要哒~~ 贝儿闻言,小手往包上一捂,“什么都没有。” 明摆着的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宝儿:……笨妞!谁不知道你包里放的都是点心,天天都不拉下的。 沉香一头黑线,深吸口气,指着又从开口缝里钻出来的一条迎风招展的尾巴尖儿,努力温和的问道;“那——这个是什么?你上学还带条尾巴?” 真要是闺女儿屁股后头长条尾巴,她也认了,可这位置明显不对啊好么! 贝儿嘿嘿傻笑,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悠,妄想蒙混过关,“是……是啊,哈哈~~——” 宝儿绷着小脸儿,默默的往边儿上退了一步,默默的撇开头,一会儿打起来千万不能殃及无辜啊! 沉香脸上的笑容差点儿绷不住,哼笑一声,猛然竖起眉头,瞪眼问道:“可真新鲜,叫我看看你这新长出来的尾巴,瞧瞧稀罕?” “啊……不要啊……娘啊……” 说着,一步上前,飞快的捏住晃来晃去的尾巴尖儿,躲开贝儿慌乱的小手,往上一提溜儿。脸上更黑了。 跟一双小红豆眼对视片刻,小狼伸出舌头讨好的嗷了两声,见对方无动于衷,遂小身子一僵……业务熟练的垂着四只蹄子装死狗。 沉香缓缓的扭头,眯着眼不善的盯着业务同样很熟练,抱头装死的贝儿,阴测测的问道:“贝儿姑娘,你给解释解释,这……” 捏着小狼摇了摇,咬牙切齿的道:“ 这是什么,你是去上学的,带着小狼做什么?“贝儿装死中:…… 沉香低声斥道:“说——” 贝儿飞快投降,吐出心底想法,“带小狼报仇。“沉香眼睛眯的更狠了,“怎么报仇呀小姑娘?” 贝儿一说起这个,顿时眼睛晶亮,握着小拳头,兴奋道:“再有谁欺负我和宝儿,叫小狼咬他屁股?” 宝儿:……翻脸不认人,没事儿就不叫哥哥啦! 沉香后糟牙磨的响,却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艰难的忍耐着,轻声问道:“要是把人咬伤了,叫你赔银子怎么办?” 贝儿嘿嘿直笑,早就成竹在胸: “不怕,不怕,不会咬伤的,我跟小狼说好,就是吓吓他们,不让他们再欺负人就好了。” 沉香慢慢的放下小狼,嗯,还有救! 知道闺女儿不是是非不分,沉香气已经消了一半,可是, “不成。“ 沉香果断的把小狼往门里划拉,口中道: “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吧。” 贝儿磨蹭着,不乐意,“娘——” “叫亲娘也没用。”沉香半点儿不能通融,只摇头道:“还有,娘相信你们,就是没有小狼,你们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上回的事儿叫太子压下了,没见小皇子都不敢吭声了。 “便是有人不长眼,娘相信贝儿,不然,你自个儿上呗!“沉香自来觉得,自家闺女儿凶残程度比之小狼有过之而无不及。 牙口应该也差不多——吧!~ 贝儿:……这是小狼的活儿不是我的娘啊~! 沉香轻描淡写,瞅着闺女儿呆愣愣的小模样儿,福神拍了拍贝儿的小脸蛋儿,又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看着宝儿牵着晕乎乎的贝儿上了马车,渐渐远去,这才回身,垂眼,勾唇—— 看着地上摇尾巴的小狼,沉香阴声道: “敢胡来,看我不把你的狗牙拔光。” 真是不教训不行啊!眼看着就是助纣为虐的节奏啊! 她闺女儿就是个小霸王,再有个小狼跟着—— 撵着屁股后头也来不及擦屁股的! 一想起这样的画面,沉香一个激灵,伸手提起小狼,扯着嘴角,笑道:“走,今儿咱们好好聊聊。” 帮凶什么的,就得趁着苗头还没起来,就给掐死无疑。 ################################################################################################# 到底是自家孩子,沉香说是这般说,可是不能真正放心。 可进宫到底不便,只得派了亲信之人,连着细细关注半月,这才放下心来。 说来也是沉香想多了,只看上回贝儿出手就是往小皇子脸上拍,过后不光太子压下来,不许往外头再提,就是小皇子都老实许多,再没和贝儿瞪过眼,反倒是过了三五日,略有些不自在的拉了宝儿贝儿到一边儿,不知说了些什么,三人又和好了去,竟是比之前更亲密了些。 沉香见此,便撩开了去,无他,沈苏梅刚出了月子,于让的婚事又提到日程上。 沈苏梅好容易生了个小子,自是亲香的不行,于旁的事儿便短了些精神儿。 这才央求着沉香帮衬一把。 看着沈苏梅递过来的清单,沉香细细看了遍,递给一旁的于湘儿,笑道:“这儿没外人,你也看看,这是你哥的聘礼单子,往后你出了门子,也得懂得这些事儿,早知道早清楚,省的到时候心里慌乱。” “哎!”于湘儿甜甜一笑,恭敬的接过来,低头看着,半晌,抬眼看了沈苏梅一眼。 沈苏梅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说,现下不问,等你以后出门子,再没这么方便的。” 于湘儿羞涩的抿了抿嘴,到底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只轻声问道:“我看这上头,东西很是不少,只是前些日子田姑娘来找我闲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田家许给的嫁妆不能匹配哥哥的聘礼……也许是我想错了。” 说旁人的不是,于湘儿脸上有些发红。 沉香和沈苏梅对视一眼,沉香端起茶盏,有些话不是她好说的。 沈苏梅半躺在床上,温柔的望着床里头睡的香甜的儿子,微微抬眼,缓缓道来,“看来田姑娘是个能理家的——” 这话不相干啊! 于湘儿不解的望过去, 沈苏梅笑着望着于湘儿,道: “咱们家里,不用你万般筹谋,你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只是田家那里,田姑娘应是帮着田太太管理家务……前几天,田太太也跟我暗示了些,田家家底薄,又打算着谋个京官,京城居大不易,只买宅子也是一笔大花销,再有,田家还有两个儿子没说亲呢,有这些个顾虑也是常理。” 于湘儿心思透亮,知晓沈苏梅这是借机教她呢,便用心想了想,问道:“田太太的意思,可是暗示着,叫咱们家里暗中贴补些,好叫田家嫁妆体面些,田姑娘也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沈苏梅笑着点头,道: “是呢!田太太端是好口才,只说全是于家的体面,还保证成亲之时全数送还,不过是添在田姑娘名下,不过,左右都是于家的人,东西自然也是于家的,不差的。” 当初听见这话,沈苏梅着实佩服了一番田太太的脸皮,这是吃定了于家不能反悔亲事儿。 于湘儿哪儿见过这样的事儿,听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半晌,不可思议道:“果真如此。” 看来不是她想歪了,根本是人家就是这么打算的。 母女都是一样的盘算。 可是, “田姑娘这般,不怕哥哥恼了她么?“ 怎么就敢说出来?不是该藏着掖着,不叫夫家知晓不堪么? 不怕对她生出芥蒂? 沉香垂眉。 沈苏梅嗤笑一声: “其实这也没什么,做面子罢了,左手换右手的事儿,田家是有些小算计,却也算是明着来的,倒显得磊落。不然,真是硬撑着,到时成了亲反倒不好看,这时候说了,于家还能帮着描补描补,省的往后提起来,叫田姑娘矮一头。“我没有,我坦坦荡荡的说了,你还能怪我不成? 于湘儿眨了眨眼。 沈苏梅笑意然然的望着于湘儿: “现下说出来,你哥若是知晓,女孩儿家中确有难处,情生之下难免怜惜一二,那些个坏处反倒不那么要紧了。” 于湘儿好像有些明白了,“可田姑娘跟我说作甚?” 她手中又没田产铺子的。 沉香眉眼弯弯,轻声道:“你跟你哥最是要好,事关你哥未过门的媳妇儿,你会瞒着你哥么?” 于湘儿:……瞒着啦! “我跟娘说了。” 她本想着不叫兄嫂生出龌龊,又怕田姑娘面上不好看,这才寻沈苏梅来了,不过没曾想,还没说,就塞了一手的清单,话赶话,这才说到这儿。 “噗嗤!” 沈苏梅哈哈笑了几声,怕惊醒儿子,小声笑道:“你乖啊!” 沉香也笑,“你这性子——也是不错,往后吃不了亏的。” 不爱传是非,知道该是什么事儿找什么人,这对于各幼子媳妇儿已是足够。 于湘儿脸上生出两团红晕,低头:“我就是怕多嘴多舌,传话儿添乱,原本没多大的事儿,经人一说,就变了样儿,没得最后还是我哥吃苦,我也是为着我哥罢了。” 沈苏梅道:“这边足够了,若你真是个善的没边儿的,见着个人诉苦你就心疼难受,我才是怕了呢!这样最好,知道该对谁好,自家人是一样,外人是一样,最要紧是分得清谁是真对你好,谁知嘴上说的漂亮。” 沉香笑道: “你哥的婚事,你家太太都是打算妥当了得,你娘身子不舒坦,还得顾着你弟弟,你是个能干的,帮着你娘些,只把你哥这婚事办好了,家里这一干子事儿,你这心里也就清明了。” 都是往后用的着的手段,此时不学更待何时? 于湘儿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有什么不会的我就问娘和舅母。” 她心里明镜一般,眼见着家里日子过一日少一日,都是蹭着缝儿给她脑子里添东西呢! 傻了才不抓紧机会呢! 这屋里两位的见识,但凡学了三分品格,她的婆家就不愁了。 ——这话是她亲爹拎着她耳朵说的。 乖女儿于湘儿最听话啦。 三人玩笑一通,最后关着田家的事儿,沈苏梅透露个底儿。 “田家无非是想脸上好看些,这个可以,我跟你爹商量了,回头列出份儿单子,交给你哥,让他给田家送去,好赖往后都是两口子,这份情儿让田家承他的吧。” 于让面上好看,田家也自在。 沈苏梅不耐烦田家的事儿,可该干的却是紧着干完的。 于让拿了单子,听了他爹一通嘱咐,就揣在怀里往田家去了。 他给田家看了宅子,日前田家道别就搬了过去,随说是租住的,到底自家的地儿,自在些。 迎了女婿进门,于老爷调令还没下来,除了走走关系,旁的时间空闲的很,拿来招待姑爷再是便宜不过。 尤其,这姑爷他瞧着还挺顺眼的。 于让不是好转弯的性子,几句寒暄,就掏出单子递了过去,道:“这个给添到嫁妆单子里吧。“ 田老爷笑容一顿,接过看了,遂抬头,笑容有些发僵,“这,让姑爷见笑了。” 于让一摆手,“没什么,都是自家人,我爹说了,应该的。” 田老爷笑容更苦,于家怕是没人不知道了吧! 这时候,于让眼神儿格外灵巧,道: “这是我娘生前的嫁妆,单子上头的东西我爹直接交给我,我再没耽搁,这就来了。” 意思就是:没人知道有什么东西,您放心吧! 田老爷在丢面子和丢里子之间摇摆了一会儿,而后坚定的选择了里子,不要面子,笑着点点头,道:“回头就给芙雅说一声,这……快到晌午了,留下用饭吧。“尝尝他闺女儿的手艺。 老丈人的眼神儿,于让惊奇的发现,自己竟能心领神会,却还是摇了摇头,有些赫然道:“我今儿是跟先生告假半天,还得赶回去,不然先生要骂的。” 学问的事儿,再没有耽搁的道理,田老爷不好再拦,只得遗憾的点点头,两人说了闲话一会儿,于让便告辞出门去了。 田老爷立在门口站了半晌,叫了丫头唤女儿过来,把单子推到田芙雅跟前,道:“于让刚送来的,你瞧瞧,添进你嫁妆单子里,回头他会把地契送过来。“田芙雅没有半点儿羞涩的模样儿,只大大方方的看了遍,慢慢吐出一口气儿,微微弯唇,“有了这些,就很好了。” 嫁妆摆出去,也能拿得出手了。 看着女儿欢喜放松的脸色,田老爷叹了口气,“芙雅,是爹对不住你,连着嫁妆都不能体体面面的给你备一份儿,还让婆家帮衬着,往后……唉!” 田芙雅笑的端庄, “爹,看您说的,咱们家就这样,于家早晚都要知道的,打肿脸撑胖子的事儿忒蠢,现下跟于家透了个底儿,两下都明白,咱们家不用为难,往后他家再不能用这事儿说嘴。” 一码归一码,丢人一回就够了,再没有抓着不放的道理。 这样算来,这样的结果她还是承受的起。 田老爷想了想,欣慰的看着女儿,笑道; “咱们家,你两个弟弟都不如你聪慧,你合该生为男子,爹就不用发愁了。” 田芙雅微微抬起下颌,笑道: “爹又说这话,若是让弟弟们听见,可怎么是好。再说,女儿有什么不好,爹放心,就是女儿嫁人,也不会不理弟弟们的。“长姐如母,不是说说而已的。 田老爷却是皱眉,苦口婆心,劝道: “往后嫁了人,你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行事务必稳妥。” 没有哪家喜欢巴着娘家的媳妇儿。 田芙雅笑的自信优雅, “我知道的,孝顺公婆,友爱小姑,女儿谨记。至于弟弟们……娘家立的起来,女儿的底气儿才足,您安心,女儿知道该如何立住脚跟,不让旁人闲话。” 至于娘家没立起来之前,她不帮又有谁帮呢! 里头轻重衡量,田芙雅心中有数,这些就不必跟爹娘细说了。 垂眼望着手中清单,田芙雅眼眸微合。 她本就不得于太太欢喜,如今那位亲儿在怀,经了此事,必是看她不起,于让又是个老实的,初入于家,必定艰难。 于此,她早在盘算之初,就做好准备。 任继婆婆如何为难,她田芙雅丝毫不惧!~ 第148章 不是问题 春去冬来,梅落迎春开,一年又一年,时光如梭,晃的人眼睛晕晕。 日光斜斜的划过雕花窗棂,柔柔的洒在黄花梨云纹小塌上,暖暖的映在身上,无端平添一丝慵懒! 屋子里静的慌!只余轻微的呼吸声。 忽的,一阵凌乱脚步传来, 塌上人眉梢一动,唇角好不显眼的勾了勾。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清脆叫声外头传来,且越来越近,“娘,娘——” 无奈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黑影扑上来,沉香熟练的伸手揽住,脚腕轻轻一动,便把紧跟着扑在半空的一团给踢了下去。 那动作,啧啧……怎一个熟练了得! 显是常干的。 长大的贝儿俏丽精致,小脸儿上红扑扑的,瞧着活泼的很。 同情的看了眼又一次没能爬床额,不,是爬塌的小狼,一扭头笑容灿烂的拱在沉香的怀里,笑嘻嘻的道:“娘,今儿回来路上遇着卖身葬父的啦,您没瞧见,真是跟话本子里一模一样呢!“连着衣裳都穿的跟书里写的一样。 一身白不说,头上那朵小白花儿,都跟书上写的插在左边儿鬓角上。 嘿,别是写话本子的人照着那姑娘来的吧! 沉香眯着眼淡淡笑着, “然后呢?” 贝儿玩着自个儿头发编小辫子,“我们看热闹了呗。本来大伙儿玩儿累了,酒楼了填饱肚子,就各回各家了,也不知怎么的,好几辆车子,那卖身的白衣姑娘好巧不巧的昏倒在我们车子前头,唉——车里就我、哥哥和翟小胖仨人儿,他们俩都装死人,推着我一个弱女子出面,我瞧着女姑娘身子单薄,怪不忍落的,便叫车夫……” 沉香默默的听着,轻轻的拂过贝儿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微微一笑:“叫车夫救了她。” 顺便弄到车上? “不是,”贝儿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口常开的道:“我叫车夫绕道了。” 沉香点点头,“你就是心软。”没直接压上去。 贝儿叫亲娘夸了,颇以为然的点点头,“可不是,可那姑娘赶在车子转道儿时候突然又醒了,嘤嘤两声,也不起来,就趴在地上哭起来,还正对着马车……” 贝儿姑娘当下就有些不好了,这姑娘哭爹也不用对着他们呀! 是不是故意的呀! 是诅咒的意思不? 小心眼的贝儿姑娘当时就不乐意了,吩咐车夫掉头,说时迟那时快,卖身的白衣姑娘当下一个虎扑,十分精准的抓着了车夫——裤子。 这下子,车子再走不了了。 沉香失笑,“既然如此,你们是如何脱身的?” 显见是早瞄上了她们几个,也不知是冲着谁去的? 贝儿撇撇嘴,“娘您不知道的,那女子一个劲儿的哭惨,嚷嚷着什么家里穷,爹没了连身好衣裳都没有……恶霸欺负了……哎哟,车里那俩倒好,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明明人家是冲着他们俩不知哪一个,偏偏个个都跟没事人一样,小胖一看那姑娘拽着车夫的裤腿儿,当下探着脑袋闷头就冲车夫喊,‘拽,拽,给她拽,扯掉一条爷陪你十条,外加五两银子,给你压压惊。’完了,扭头又冲姑娘道‘甭客气,使劲儿扯,扯到手里的算你的,给你爹穿上,好歹不能光着不是?’” 贝儿粗着声音,小脸儿学着翟小胖当时表情,声音也学的惟妙惟肖。 只听的屋里侍候的丫头垂着脑袋,肩膀抖的跟抽风似的,一个个使劲儿抿着嘴,憋着不敢笑出声。 沉香眉眼都眯起来,笑呵呵的望着撇嘴的女儿。 “当时外头人听了,轰的笑开了去,啧啧……别提了,我赶紧钻回车里捂着脸上,生怕有人看见我跟那丢人的胖子一块儿,也觉得我傻来着。那姑娘正翻来覆去的哭爹呢,叫小胖一说,竟然愣在那儿了。我哥——哎,娘,您知道不,我哥精的跟猴似的,也不露面,就指点着小胖外头一通说,人家哭的越欢,他就笑的越起劲儿,弄得围着看的人一圈又一圈,想走都不成,气的我哟!“恨不得给胖子屁股来一下子!叫他们赶紧走,让小胖跟那卖身的姑娘纠缠去。 沉香捏着帕子捂着嘴角,眼睛微眯,外头光芒斜射进来,映着眼中都是细碎的光。 贝儿仍是滔滔不绝,“我实在不耐烦了,叫人看猴戏儿似的,难受死了,外头那女人不依不饶的,实在烦人的紧,我放了小狼出去,跑到裹着人的破席子那儿,一爪子挠上去,哎哟——破空一声尖叫平地而起,那‘死’了的爹猛地蹦起来,惊恐的对上小狼,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那一声惨嚎吓了她一跳,‘死人’这么矫健的,她也是头一回见! 沉香抿着唇笑,默然不语。 自从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们得爹爹地位越加稳固,太子继位之后越发炙手可热,孩子们身边儿总是时不时发生点儿什么。 索性孩子们自个儿还能处理,她们这些个老的,便不好插手。 有些事儿总要知道,更要学会的! 宝儿早在贝儿张牙舞爪的说得兴起时候,悄不声的进到屋里,坐在沉香的另一侧,期间贴心的给沉香递了杯温茶。 此时,才缓缓开口,道: “那女的见事情败露,便掩面逃走了。回来路上,我叫人查了,是朝着翟小胖来的,咱们不过是顺带。” 贝儿撇嘴,一脸的“果然如此”, “我就知道,胖小子是个惹祸精,跟着他总没好事儿。” 偏还总往他们身边儿凑,这下可好,又被连累了吧! 宝儿笑,“不是让他掏银子玩耍请客的时候了。” 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他妹子啦! 贝儿缩了缩脑袋,心虚的眼神闪躲,却还嘴硬,“谁让他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我也没总让他付账,不是轮着的么?“声音越来越小,贝儿想起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嘴里再说不出了。 翟是皇室姓氏,翟小胖的祖父跟圣上的爹是亲兄弟,他爹是亲王,小胖子是板上钉钉的世子,早先让贝儿一顿胖揍,从此结下了深刻的纯洁的友谊—— 当然,这是贝儿姑娘无比坚定的认为哒! 宝儿微微勾了勾唇,没有提醒贝儿每回小胖子花了银子,家里总会从别处还回去,自然经手的是他。 宝儿更没说的是,那卖身葬父的姑娘显是打的一箭双雕的主意,不拘是他还是翟小胖,但凡有人上钩,后头的下手就明晃晃的等着呢! 这样的事儿,从他十岁开上,便从没断过。 沉香同宝儿对视一眼,好笑的揉了揉儿子面无表情的小脸儿,顶着儿子一脸纠结的额表情,笑着道:“没事儿便好,正好,这段日子别出去野了,你们大哥要回来了。” 宝儿眉头一跳。 贝儿瞪大眼睛,已是惊叫出声,“大哥?是给我送娃娃的那个大哥?” 每年生辰,宝儿贝儿总能受到名为大哥的人生送来的礼物,其中一套娃娃,可是贝儿心中最爱。 爱屋及乌,对这个不曾蒙面的“大哥”,贝儿很是喜欢! 就跟喜欢娃娃一样的喜欢! 沉香解释道: “一晃都好些年了,当初咱们回京城,你大哥一家却是在老家那里,后头你们爹爹给他寻了个外放的差事儿,算是历练一番,如今该是回来时候了。” 贝儿笑嘻嘻道:“好啊,好啊,大哥回来我给大哥弄好吃的。” 沉香:……瞅瞅我这三句离不开吃食的闺女哟。 怎么有种将要丢人的感脚么! 宝儿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儿, “你省省吧!大哥回来后,你少说些话吧。” 说多了什么底儿都给露了。 贝儿:“才不!”说罢,扭头摇着沉香胳膊,笑道:“娘,大哥家里几口人呀,您跟我们好好说说,省的到时候不知道闹笑话?” 宝儿也道:“我记得,前两年大哥家里好似没了个人?”? 沉香点头,儿子记性一向很好, “是个贵妾,难产没了,正经过了文书进门的,没了总得说一声。” 随即详细的说道: “你大哥家里总共五个孩子,两男三女,正房太太孔氏生育一男两女,贵妾一子一女,最小的女孩儿就是难产留下来的,如今孩子都在你们大嫂名下,你大哥家里如今人口也算简单,那几个孩子最大的跟你们俩差不多,往后见了,你们俩瞧瞧,说来也是长辈了,喜欢了就多亲近些,若是不喜——也别显在脸上,知道了么?” 宝儿贝儿俱都点头应是。 贝儿眼珠子转了转,贼兮兮的探头问道: “娘,大哥是不是挺花心的?” 贵妾?她们家里父母恩爱,再没有这么碍眼的呢! 沉香没好气的点了点贝儿的额头,“混说什么,往后这话再不能提了啊!” 顿了下,随即道:“家里的事儿从没瞒过你们俩,你大哥的亲娘才是你们爹爹的原配太太,后头……合离了,咱们家里出了些事儿,北边儿住了几年才回来,前头太太姓孔,跟你们大嫂是嫡亲的姑侄女儿,当时出了些事儿,你大哥这才纳了贵妾……后来他们一家子定居老家,夫妻感情反倒越来越好,这不,那个妾没了之后,你大哥就跟你大嫂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再没有旁人了。” “哦!” 贝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沉香揽住如有所思的宝儿,笑着道: “你们知道就成,心里明白就好了。” 沉香从不会主动说什么,可只要孩子们问了,想知道了,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便是她初时为妾的事儿,贝儿外头听人说了一嘴,二话不说把人胖揍一顿,跑回家里问她,她也没有瞒着。 有些事不是瞒着就能解决的,事实就是事实,于她而言,出身不是凭着言语几句便能改变的了得,当然,她也没想着改变。 她家事不显,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贝儿点了点头,说起大哥想起娃娃,想起娃娃自然就想起…… “娘,小舅舅怎么不来看我?他去年时候说了,今年来看我的,怎么还没来啊?” 小舅舅说的自然就是秦沉思。 这些年,秦沉思的生意做的越发大了,他忙的厉害,却是对一双侄儿好的不能再好,各色的好东西一车接着一车的往沈家送,他本人更是一年两趟的往京城跑。 贝儿对于对自个儿疼爱非常的小舅舅惦念的很。 沉香戏谑的看了眼闺女儿,笑着叹道: “应是有事儿绊住脚了吧,再等等吧,你急什么,现下才初春,正是忙时候,你小舅舅好些生意得顾着呢,说不得闲了就来了。” 宝儿静默半晌,忽的问道: “娘,大哥家的女孩儿,年龄和贝儿差不多的有几个?” 沉香道:“最小的不过四岁,排第三的那个比贝儿小一岁,排第四的小两岁。” 宝儿沉稳的道:“哦,这么说来,回京之后,他们四个都要上学,爹娘心里可有章程,是家里请了先生上课,还是送到宫学里头?” 沉香一愣,随即看着儿子,缓缓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这事儿我一人做不得主,待回头问问你爹爹,再做打算。“宝儿问这话颇有深意,世子一家回来后,家里孩子上学可是一桩大事儿,可这送到哪儿——可就不好说了。 若是家里请先生,或是送到外头学堂——眼瞅着宝儿贝儿日日往宫里去,可不是叫人眼红。 可若是想送到宫学——呵呵,别开玩笑了好么@宫学可不是大白菜,想进就进的,便是宗室里头想进去都是有名额限制的,当初若不是圣上开口,沈家一下子进俩,可是招人口舌—— 若不是宝儿贝儿自己有本事,性子也不是好惹得,叫旁人吃不了便宜,不然,早不知叫欺负成什么样了? 当初跟允皇子的一场官司,其中未尝没有立威的意思。 只是先是皇子挑衅,后头分寸把握的不差,这才没让人看出端倪,顺势叫人熄了心思,少了好些麻烦。 如今要想一下子加进去四个,甭说这事儿多不可能,只外头吐沫星子都能喷死个人呢! 再说,恃宠而骄着实不是聪明人该干的事儿。 于是乎,这的问题就成了一个难题。 难题自是交给亲祖父沈国公才是—— “你说怎么办?” 沈敬重闭目养神,声音低沉道: “宫学里是不成的,家里孩子多,索性请先生吧,几个孩子年纪都差不太多,女孩儿男孩儿一块学吧。” 沉香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抹着香脂,闻言哼笑,道:“好吧,不过,这话你自个儿跟世子说去,偏心眼儿的罪名我这后娘可是不背。” 拐着弯儿的声调扭了三五十八个调子,听得沈敬重哑然失笑,经岁月洗礼的面孔越加沉稳坚毅,朝堂上淬炼出的男人越发严谨,外头很少露出笑意。 此时却是目光柔和,戏虐的望着只给他一个背影的女子,笑道:“好,好,我去说。” 说罢,摇了摇头,“你这狭促性子……好吧,不过有件事我正要跟你说呢?” 沉香抹着手,起身往床边儿走,一边儿道: “什么事儿?” 沈敬重往里头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地儿冲沉香挑眉,“今儿云侯爷又拉着我去喝茶,言谈之间提起允皇子的婚事儿,颇有暗示之意。“沉香顺势躺在男人臂弯了,自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闻言皱眉不乐意,“怎么又来了?这是还打着咱们贝儿的主意?还不死心呢!怎么?云家也是,管的真宽!“人亲爹都不急呢,你急个什么劲儿。 当初贝儿一个巴掌过去,允皇子看贝儿的眼神,就跟看宝儿一样样儿的,还想着撮合呢—— 啧啧,怪道云氏为后,极少露面。 原这般压着,还不消停呢! 可是不敢放出来呢! 圣上真是特别的圣明呀! 沈敬重笑看媳妇儿满是嫌弃的排揎皇后,半晌才缓缓道:“你放心,我跟圣上直言,贝儿的性子进宫可是不成的,咱们的闺女儿不到十八不许出门的,便是寻着女婿也必得一心一意才成。” 沉香心中很是赞同,却仍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若是你女婿不一心一意,你待如何?” 沈敬重眼眸微眯,掩下一丝冷酷,只缓缓道:“那就换个能只对闺女儿好的。” 沉香道:“你可真是……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合离了?” 虽说她也万分赞同来着。 沈敬重冷冷一笑,“不用合离。” 沉香蒙了:“你这人,你才说的不是……” 沈敬重抬手给沉香盖了被子,口中淡淡的,好似满不在意的道:“若有不识好歹的,弄死了事儿,也好给后头的提了醒,再不敢花花心肠。” 再不济,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怕寻不着么? 沈国公真是半点儿都不担心,这有什么,不好就换么?换了不好,就再换好了,这个嘛——压根儿就不是问题么? 妇道人家,就是爱操心! 迎着沉香等得溜圆儿的眼睛,不可思议的呆呆看着他的眼神儿。 沈敬重默默的伸手,一把将人揽在怀里,沉沉的道了两字;“睡吧!” 第149章 去母留子 越近京城,小孔氏越发焦躁,心急不定。沈良书默默叹了口气,手中书册搁到小几上,轻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嗯?” 小孔氏茫然的抬头,强笑着扯了扯嘴角。 沈良书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小孔氏跟前,一半儿缓着语调,道:“你这几日,心思越发慌乱,可是有什么为难,与我说说罢。” 跟着世子多年外头行走,见识不少,她早就不是当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小孔氏犹豫半晌,迎着世子关切的目光,终是不忍隐瞒,略有忐忑的道:“是,是有些……你是知道的,我当初无知无畏,对太太也……不敬,虽这些年我已知自个儿错了,可……可到底心里头没个安稳,不知,不知太太是否会原谅则个……” 这个“太太”自然是沉香无疑。 当日,沈敬重给沉香扶正之后,便修书一封告知世子一家子。 平日跟随世子在外头,自是不相干。可如今就要入京了,忆起往昔恩怨,偏又自个儿理亏,小孔氏由不得不心虚。 世子沈良书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知晓他亲娘孔氏另择婚配,嫁了个比她小八九岁的男人为妻,接到信后,脸上黑的不能看。 一想到自家糟心的亲娘也在京城里,沈良书只觉得后糟牙疼的慌。 默默叹了口气,沈良书心里难受的紧,偏还得打起精神安慰小孔氏,“你别多心,太……太太不是刻薄人,只要咱们好生过日子,想必她也不乐意操闲心,多管咱们的。” 一声“太太”着实涩口的很,可只要一想起自家亲娘信里一口一个“继父”,沈良书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太太二字也是叫的真心实意了。、不管什么,都怕个比字。 小孔氏有些惊惶的点点头,暗自深吸口气,强压着定定心,既起了话头,便有其他的话接着道来,“……咱们回京里,你这差事儿实在怎么个说道?” 沈良书把糟心无比的亲娘往脑后一抛,想了想,道:“爹那里定是有所成算,到了家我问问爹的意思,不过,我寻摸着,多半顶个虚职,干个清闲差事儿混日子。” 他身上还有个世子的名头,沈国公的爵位往后他继承在身,除非跟他爹一般军功出身,不然多是闲散勋贵。 小孔氏瞧着沈良书脸色,笑着劝道: “这般也好,眼下咱们俩儿子都不小了在,再过两年也该试试科考……若是你能空闲时间,多指点一二,想必孩子们把握也要大些。” 没了官职,还有儿子么! 世子并孩子显然并不是从武的料,想有所成就无非科举二字。沈家爵位在身,可次子并不能有所继承,科举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沈良书自然明白,当下点头,赞同道: “你说的很是,回京之后,该是孩子们好生请个先生教导,还有闺女儿……咱们家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该学的都得学,听说小妹从小便求于宫学,很得儒师赞赏。” 宫里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外头立马传的漫天飞扬,便是世子远离京师,于京城消息却不可不知。 更遑论,沈贝儿姑娘一直处于京城舆论中心之中,尤其,手劈皇子之后,全身而退,更不能叫人忽视哟! 小孔氏早先听世子提过几回,每年往京城沈家送节礼,世子还亲手收到自家妹子亲手手书一份,上头言语稚嫩,感激之余,却是鼓励世子再接再厉,下回可要给贝儿姑娘上供多多…… 思及往事,世子不免失笑,还未曾见面,已对家中年龄甚小的弟妹多了些许好感。 他不是不同世事的混人,这些年爹对一双年幼弟妹宠溺非常,极尽宠爱,却不曾提及爵位更迭之事,显视不曾打算把国公爵位让于幼子。 如此,他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小孔氏更要紧儿子学业,闻言心中一动,不禁试探道:“爷,你说……小姑子进了宫学,咱们儿……” 沈良书眸色一淡,望着小孔氏眼底期望,摇头叹道:“我知你意思,可却是不成。” 小孔氏当下急了,“为何?” 沈良书神色柔和,安抚的看了小孔氏,笑着道:“宫学里头好是好,可沈家已是进去了两个,若是再一门心思往里头挤,不说旁人眼红,便是圣上眼中,也显得轻狂了些。” 于女人而言,这辈子不是靠相公,就是靠儿子,偏儿子还更靠谱些,次子就不说了,妾生的记在她名下,大儿却是自个儿亲生的,叫她如何不操心。 当下揉着帕子,眉头紧皱,小孔氏轻咬嘴唇,“公公一向深得圣上赞赏,就不能,不能……”为孙子求个恩典。 沈良书耐心的道:“不是跟你说了,咱们家现下是不错,可越是如此,越是该谨言慎行,不能差错一步。再者,弟妹能进的宫学,乃是圣上金口亲开,给了恩典,这才成事。若是臣下自个儿开口求来,难免落个狂妄名声。” 他爹沈国公的名声已是响亮非常,不知多少人看不顺眼,急着咬上一口,他这做儿子的,实在不能先拖后腿!、小孔氏脑中飞快转着,事关儿子前途,那宫学之中,除却皇子勋贵之子,却都是朝中重臣才有此殊荣,若是儿子自小与这些人一块儿,往后仕途已或可期…… 想藉此,小孔氏心中发热,巴巴的望着沈良书,恳求道:“便是不成,咱们不往里塞人,可小妹如今年岁不小了,再不好跟外男一同厮混……能不能跟公公求一求,换了咱们大哥儿进去。“沈良书嘴角笑意渐渐敛去,定定的看着小孔氏,直看的小孔氏闪躲的瞥开眼,这才沉沉叹了口气,“这话你只我跟前说说就算了,往后再不许提……什么厮混,这也该是你当嫂子的该说的话。小妹才几岁,由的你乱说……才刚说了怕太太,就又想着掐她肺管子……你可省省心吧,我知跟你说一句,儿子我自有打算,却是跟宫里不沾边儿,你死了这心罢。” 看着小孔氏缩了缩脖子,沈良书暗自叹了口气,小孔氏这些年长进不少,却时不时忍不住犯傻,总得敲打一番,才不至干出啥事来。 也只好在,小孔氏虽有些小心思,可到底不是心狠之人,没了身边儿人挑唆,她对着几个孩子很是不错,即便不是视如己出,可到底不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此,这些年他才渐渐软了心肠,好生安心的过日子。 想着回京之后,不叫小孔氏犯傻,沈良书不厌其烦,拿话吓她,“不该自个儿的千万不能伸手,你只看着弟妹能进宫学,殊不知那里头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眼瞧着他们俩风光无限,可若是换了咱们大哥儿,只怕一天熬着都难受,那里头哪一个身份都不低,大哥若是受了欺负,咱们连替他出头都艰难……” 小孔氏不忿的低头,小声嘟囔: “那也未必,当初他们也不过三四岁么?” 进了宫学,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哪有那么吓人的么! 沈良书深吸口气,接着道: “你也说了当初他们不过三四岁,可就是三四岁,小妹就敢朝着小皇子挥巴掌,还叫圣上笑称一句‘小孩子玩闹,不算什么’,换做旁人,可还有如此光景?” 小孔氏想了想,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闭口不言。 “还有,你忘了不成,当初爹和太太随着圣上去了北边儿,苦寒之地,毗邻为居,圣上看着弟妹长大,这才有了这难得的情分,可对着旁人……哪有这份福气?咱们当初不曾跟着去,没了同甘共苦的情分儿,如今她人风光,你也犯不着眼馋,吃苦时候咱们离的远远的,现下显出好处来自然也没咱们的份儿,说来无非公平二字罢了。“小孔氏眼中不甘渐渐散去,当初世子想跟着公公去的,可她怕苦受累,这才借着怀了身子叫苦,抹了一通眼泪儿,才叫世子不忍歇了心思,如今分不的好处,小孔氏后悔之余,也是自觉失理。 见此情形,沈良书忙加把火, “若你实在眼馋,我也不能不如了你的意,可爹是看着小弟无爵位可承,小妹娇客自当宠溺,这才有意弥补一二,不若我跟爹说一声,跟弟妹换过来,爵位给小弟算了,只叫咱们孩子能进宫学,抢了小妹位置,也是划算,你说可好?” 当然——不好! 爵位在身,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她疯了才推了不要。 “不好,不好,千万不成,都是我混说的,爷别放在心上,都……都是我脑子犯浑,胡说八道,不算数的,不算数……” 小孔氏慌忙摆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紧紧盯着沈良书不放,生怕世子辞了爵位。 沈良书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板着脸问道:“我只听你的,你说要爵位,还是要小妹的名额?” 小孔氏急忙道:“不,不要名额,不要小妹的名额,不要了,爷别换了。” 沈良书点头,缓缓道:“你不反悔了?” 小孔氏恨不得朝天发誓,“不反悔,不反悔。” 沈良书看了小孔氏半晌,这才缓缓道:“好吧,我听你的,不换了。” “嗯,嗯!” 小孔氏点头如捣蒜,再不敢提这茬儿,生怕世子再有个反悔什么的。 ############################################################################################## 世子夫妇如何交谈,京城沈国公府中的沉香丝毫不知,眼下她正忙着招呼回娘家的姑奶奶并小侄儿,再无暇顾及其他。 吩咐上了茶点,特意给小侄儿弄了双皮奶吃着,沉香这才撩开空,同端着茶牛饮的沈苏梅闲话家常。 “说罢,这回又是怎么了?” 这几年于家日子很是精彩,沈姑奶奶每过一段时间总会吐槽一番,沉香心头都是算着日子叫厨房做点心饭食伺候着娇客们。 沈苏梅冲正退下去的丫头道了句“给我也来份双皮奶!” 见丫头应了,这才扭头,冲沉香道:“哎,别提了——” 沈苏梅一脸的晦气实在太明显,沉香不由摇头失笑,“你这模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生意赔了银子呢!” 一脸的苦逼蒙然—— 沈苏梅呸了声,“我倒宁愿赔银子,只叫我少些官司,我都乐意。” 说罢,忍不住跟嫂子倒苦水,凉凉的道: “我家要出贤妇了!“ 沉香愣住,“嗯?” 沈苏梅眼风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那个好儿媳,要给大少爷纳妾,良妾!“沉香抬眼,顿住,好半晌,轻笑一声,“这是何苦?” “就是,我也不知道她闹腾个什么劲儿?”沈苏梅闷闷吐出一口气儿,“先是通房,又是纳妾,就显得她贤惠,我是个妒忌不容人的。” 开什么玩笑,于家爷俩儿,儿子通房不缺,儿媳妇儿还殷勤的给自个儿男人纳妾,偏老子房里干净的很,除了太太一枚,再无其他,旁人看着,不说道才有鬼呢! 觉得自己受到来自便宜儿媳的深深恶意的沈苏梅,愤愤的一拍桌子,偏心里郁闷无处可说。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沈苏梅真是服气死了~ 沉香捂着帕子偷笑,看着沈苏梅生闷气模样儿可乐的紧。 姑奶奶这些年日子过得顺心,时不时的让儿媳添点儿堵,显得有人气儿多了。 俩人正说着,外头来人通报,说是于家少奶奶来了。 沈苏梅一听,登时瞪大眼,眼一翻往塌上倒去,哀声道:“哎哟,可是不能活了,她是要逼死我呀!躲回娘家都不能消停。” “噗嗤!” 沉香闷头抖着肩膀直笑。 吩咐请人进来,叫丫头抱着于家小爷往偏厅里玩儿去,一会儿要说的话,小孩子听见不好。 沈苏梅抱着碗一勺接一勺,顷刻间双皮奶吃了个干净,完了碗往桌上一扔,拿帕子抹着嘴儿,一边儿长吁了口气,叹道:“一会儿见了她,我指定没胃口,趁着现在吃两口,省的挨饿。” 显见一副很有心得的样子, 看样子不知道吃瘪吃了多少回了。 沈苏梅斜眼:……才不是吃瘪,是恶心好不好! 田芙雅笑着福身行礼,沉香笑眯眯的请着坐了,丫头上了茶,沉香摆手让人都下去,屋中只剩三人。 沉香开始客套模式,“孩子还好吧?今儿怎么没带来?” 田芙雅生有一女,名为冉姐儿,乃是田家的嫡长女。 也正因只有一女,田芙雅总不忘给于让房中送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心虚! 可明明于家自上至下无人说些什么,便是于老爷对着唯一小孙女喜爱非常,宠的跟什么似的。 连着启蒙都是手把手亲自教的。 也是如此,便是沉香也实在不知田芙雅心中是如何作想! 田氏身姿笔挺,笑的恭敬的回道: “孩子好着呢,家里玩的累了,我哄睡了才出门的,等下回来给舅母磕头。“沉香笑的无懈可击,“什么磕头不磕头的,我就是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哪里像我家那个魔星,磨人的很。” 笑着寒暄几句,沈苏梅却是不耐烦了,她跟这个便宜儿媳从来都是面子情,能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若是非得打交道,能一句说完的坚决不说两句废话。 当下看着田氏打太极半天,就是不说正题,便寻了空,直接道:“你来有什么事儿?” 田氏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脸上笑容却恰到好处,闻言抿了抿嘴,脸颊涌上一团羞涩的红晕,“我,我是有些事儿不知怎么该好,想寻舅母拿个主意?” 沈苏梅一下子耷拉下脸,她这当家太太是个死的不成? 、 寻舅母拿主意? 沈苏梅给了沉香一个眼神儿,淡淡的道: “可是要我回避?” 田氏惊惶的抬头,“媳妇儿万万不敢,娘折煞我了。” 沈苏梅说是这么说,可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闻言,都不乐意瞥那张虚伪的笑脸儿,只垂眼望着指甲上染的丹寇,凉凉的道:“那咱们就洗耳恭听了。” 不是她没眼色,实在是她对这个儿媳没半点信心,若是丢人丢到娘家—— 田氏不要脸,她还要呢! 田氏脸上显出一抹为难,欲言又止,只拿眼神儿往沉香那儿瞥,满满的都是期盼。 沉香垂眼,把玩着手中白瓷茶杯,为着个隔了好几层的侄儿媳妇儿,不给自家姑奶奶脸面……嗤,她又不蠢! 田氏笼在袖子里的手指紧了紧,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抿了抿嘴唇儿,随即抬眼勾起一抹笑,却有些吞吞吐吐的缓缓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我不争气,舅母是知道的,我家爷如今年岁不小了,我身子不争气,就想着,想着给……总不好叫我家爷膝下没个男丁……” 沈苏梅满脸怒气,听不见下就要打断,霍然起身,却半道儿叫沉香拉着,对着她轻轻摇头,她这才按捺下不耐烦,听着田氏断断续续的道:“……我是个不顶用的,给我家爷挑的人也不好,思量许久,这才起了心思,只是我人微言轻,外头没了见识,就只能厚着脸皮来求舅母,给寻摸个好人儿,给我家爷延续香火……” 好容易听着田氏的话告一段落,沉香眯着眼打量了片刻,眼角余光瞥见田氏指尖儿一抹红色,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轻轻拍了拍沈苏梅的手,示意她稍等片刻。 微微直起身子,沉香笑着望着田氏,眼眸中淡淡的包容,“你这是何苦?你如今才多大,孩子的事儿急不得,先开花后结果,你有了冉姐,显见身子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呀,也别多想,若是实在不放心,索性请个大夫好生调养调养,好生歇歇,说不得就有了。“田氏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楚神色。 沉香顿了顿,她能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再来就没有了,她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便是这几句话也是看在姑奶奶的份上儿,如今见田氏这般模样儿,顿时没了说话的兴头儿,回身看了沈苏梅一眼。 该你上场啦! 沈苏梅早忍不住了,她可学不来沉香柔声细语,只一拍桌子,斥道:“少寻思些有的没的,要纳妾还是怎的,你自个儿关起门来闹腾就是,说什么寻舅母?我是死的不成,你这些话我怎么从没听过,合着我就是个刻薄婆婆,磋磨你这小媳妇儿,不敢说话是不是?” 田氏忙站起身子,满面惶恐,说出口却只一句话,“娘熄怒,是媳妇不是。” 然后——就没有了。 沈苏梅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人糊弄了,这敷衍都不乐意遮掩了。 “知道是你的不是,别只嘴上说说,得改了才成。我只跟你把话撂这儿,你们屋里那些个破事,跟你舅母毫不相干,你少来寻她晦气,让后娘的娘家太太给前头太太的嫡长子寻妾……你这是变着法儿的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生怕外头没人议论我这后娘磋磨儿子媳妇儿?少奶奶少来这套吧,我早跟你说了,大少爷屋里的事儿我插手,你倒好只跟我说了声要纳妾,旁的一句解释没有,回头就冲我娘家来了。“沈苏梅越说越气,真火让憋出来了,声色俱厉,冷冷的盯着田氏,“旁人家都是婆婆给媳妇儿纳妾塞通房,我给你省心,不乐意搭理,偏你还来劲儿,欺负到我头上了,你注意大的很,想纳妾你自个儿纳呀,呵呵……天下间只你一个聪明人儿,想做个贤良模样儿,还不忘往我头上泼脏水,显出你个可怜儿人儿……” “……早先我就忍着你,偏你变本加厉,越发不知趣儿了,好生生的大少爷,你生了冉姐儿,没谁说什么呀,家里谁看了不欢喜的,偏你这亲娘不顺心,大少爷还没说什么的,你就一个又一个的通房往自家男人房里送,要当个贤良热人儿,你就装个彻底呗,偏挨着个的灌避子汤。你还嚷着没儿子……她们能生得出来才有鬼了,也不知你闹腾个什么劲儿,如今又要纳妾,你倒是蹦跶的欢,左的右的都是你说的,我就奇了怪了,合着你都不心疼自个儿男人不是?” 田氏几回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无奈沈苏梅语气飞快,打断不得,田氏眼中眼泪直打转,死死的咬着嘴唇儿,委屈的只得听着婆婆发威。 “……男人那点儿精血,给了旁人,到你自然就少了,想生孩子难上加难。于家不稀罕你去挣个牌坊添光加彩的,好生伺候好爷们是正经,我就纳闷儿了,外头赞你一声贤良就那么叫你上心欢喜,欢喜到把男人推出去只为博个虚名,哪轻哪重……你瞧着也不像个傻的呀!” 沈苏梅一通乱喷,把心底郁闷一扫而光。 她真是快憋出毛病了,早先忍着忍着,谁知她退一步,人家进两步,这不,都找到她娘家来了。 真是的,怎么都是‘天上地下就我一人聪明别人都是傻蛋儿’的混账呢! 说的口干舌燥,接过沉香递来的茶杯,连喝三杯茶水,这才觉得缓过气来儿,顿觉心情愉快许多。 不过好事儿不过一秒,便听得‘扑腾’一声闷响。 沈苏梅眼皮子一跳,往下一瞥,顿觉丧气。 田氏跪下了,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倔强的仰着头,却是朝着沈苏梅跪着,迎着便宜婆婆冷淡目光,深吸口气,认真的道:“媳妇儿错了,媳妇定会改了,往后万事听娘的话。只一桩事儿求娘给媳妇儿做主、” 沉香眼皮子微微颤了颤,这不,来了! 沈苏梅脸色缓缓肃整,下巴紧了紧,淡淡道:“你说吧。” 前头半天废话,重头戏这才来了。 田氏眼中划过一抹犀利,一字一句的道: “媳妇生冉姐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媳妇屋里通房有了身子,恳请娘,允媳妇儿去母留子。” 沉香缓缓放下茶杯,脸上神色不明。 沈苏梅一寸一寸冷了目光,好似头回认识一般打量着田氏,半晌,忽的晒笑一声,眼角讥讽几乎化作刀光,一片一片刺在田氏身上,直叫她险些忍耐不住时候,才猛然收了视线回去。 摸着上挑的眼角,沈苏梅微微合眼,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屋子上空。 “你倒是个杀伐果断的,我往日竟还是小瞧了你,只是心肝儿到底是黑透了,现如今,还打着叫我背黑锅的盘算呢!真真令我厌恶透顶,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田氏万般忍耐化作无有,嘴唇不住颤抖,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发抖着抬起眼望去,对上一双轻蔑厌恶的冷淡眼睛。 耳旁只觉一声轰响,便听沈苏梅一声短斥, “滚——!” 刺入心扉,疼入骨髓! 第150章 自以为是 马车微微晃动,田芙雅面色苍白,神色难得露出仓皇,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沈苏梅冰冷的语调,“你且死了这条心吧,于家不兴这缺德事儿,你身子不好?这事儿我怎么从未听过?你倒是瞒的严严实实,真个本事。” “你脑子里那念头早掐了去,回头我好生给你请几个大夫,调养几年,若真是不成,到时再看大少爷如何意思?” “也不知你这么上蹿下跳的作甚?早先便说不急,你年纪小养几年再生孩子也不迟,可你倒好,偷着倒了避子汤药,头一胎滑了去,第二回险险保住,月子里也不安生,何时不能管家?我儿子才多大,家里到时还不是得你管着,也不知你急个什么劲儿?” “回去吧,我实在不想看见你,满腹的歪心思,我就说你连通房丫头都灌了避子汤药,怎的竟还张罗着纳什么良妾?原竟都是幌子,你到是打的好算盘,还知道拉着你舅母做筏,真真是好心计。“手背上青筋凸起,捏着帕子的骨节泛白,田芙雅生生忍下几欲发狂的尖叫声,连吸几口气。 这能怪她么? 她能怎么办? 生不了儿子,就站不稳脚跟儿。 是,没人催着她,可谁又能知道她的苦,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的苦谁又能看见? 娘家不顶用,父亲原想谋个京官,公公说的倒是好听,可半点儿忙不愿意帮衬,明明只要跟沈国公引荐一番,替父亲说些好话,就能成了的事儿,暗示了好几回,偏公公就跟听不明白似的,装傻! 到了弄得父亲只得了个说不上名号只能混日子的闲官,升职不敢想,反倒又降了半级。 油水儿少的可怜,到了如今,还得她时不时暗地帮衬着,才堪堪买了个三进的宅子,位置还不怎么样,离着闹市近的很,二弟读书都不能清净…… 她不拼命的生儿子,还能怎么办? 过了七八年,她也只得了冉姐儿一个,吃了不知多少苦药,肚子还是不见动静,她能怎么办? 前些时候母亲来找她哭个不停,直说家里周转不开,她把手里一个铺子给了娘家,那铺子还是早先于家送去给她充嫁妆的。 这么些个事儿,积在心里,一层压一层的,她能不急么? 如今,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于让知道了她把他亲娘的嫁妆给了田家,会是怎么个反应? 如若有个儿子在膝下,想来于让也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敛下怒气,替她外头描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怎么敢说身子不好的话? 怎么敢? 可她又能怎么办? 晕晕沉沉的到了家,愣愣的坐在屋中许久,直到夕阳西下,屋子里昏暗了些,于让推开门,跨进屋里,看着田氏神情,不禁呆愣一瞬。 随即,关切的快步走进,俯身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坦?” 田氏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慌忙低头,抹去眼角泪珠,好似遮掩什么一般,低声道:“没,没什么。” 于让皱眉,这样子怎么是没什么? 他又不是瞎子。 可田氏欲言又止的模样儿,看的他顿时生出一股子不耐烦来。 又是这样! 有什么不能直接说,非要等着他问了才成? 什么毛病? 于让心里不痛快,干脆缓缓起身,慢慢的“哦!”了声,然后迎着田氏错愕的目光,摸了摸脑门儿,缓缓道:“我饿了,摆饭吧!” 不想说就算了,他可不惯这毛病! 田氏心头暗气,暗恨这没脑子的不知情趣儿,却又不敢再耽搁,若是不敢在沈苏梅开口之前,把于让哄好,站在她这一边儿…… “我,我有事!” 拉住于让的衣角,赶在他转身之前,飞快的道:“爷,真是有事儿,要紧的事儿,若是您不帮着我,我就不能活了。” 于让一听,只觉得脑门突突的疼,使劲儿摁了摁,伸脚勾了个绣墩儿,一撩衣摆,坐下,干脆利索道:“甭哭啊,先说好,说清楚点儿,我只听实话。“不是于大少爷不给太太面子,实在女人说话绕的那个弯儿哟,没吃过亏的那是不能知道的。 于大少爷心里也苦啊! 田氏脸上泪水一顿,默默的噎了一下,暗道z这要命的混人—— 可到底是多年的夫妻了,她还真不敢绕弯子了,不然于让指定连话都不乐意听了。 默了下,田氏深吸口气,把事情头尾说了一遍儿,末了才小心的偷觑了眼于让的脸色,揣揣的道:“我知道错了……可,爷,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我这肚子不争气,好些年了爷膝下只染姐儿一个女儿,到底单薄了些^” 瞥见于让脸色越发黑了,田氏连忙住嘴,岔开话儿,道::“是,是,我错了,如今我已知道了,母亲已训斥过,我再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爷——” 恳求的望着于让,田氏软著声音,小意温存,带着哀求:“爷,这回且饶了我罢,你若不管我,母亲自不会叫我好过的,不说旁的,只看在染姐儿的份上,爷帮我一回吧,夫妻一体,爷不帮着我,还有谁能帮着我呢?” 于让双手抱肩,任凭田氏哀声求了许久,这才慢慢点头,田氏来不及窃喜松口气儿,便听得男人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丫头有身孕了?哪个?” 田氏刚露出的笑容一僵,不由抬眼打量于让,他也是盼着儿儿的吧!嘴上说着不急不急,其实只是哄骗她罢了。 “没有,原只是想着征得长辈点头,再做安排。” 安排? 去母留子的安排? 于让摁着青筋毕露的额角,声音里有着旁人察觉不到的咬牙切齿,声调越发缓慢,“你说要纳妾,给我纳了良家子的妾?” 田氏脸色越发僵硬,扯了扯嘴,却是看着于让,反问道:“爷也想要新人不成?” 她就知道! 于让深吸口气,使劲儿压下胸膛处勃发的怒火,艰难的压抑着,怒极反笑,嘲讽着望着田氏,“这么说,你只是说说而已,不曾想当真纳妾?” 田氏垂下眼睑,面色凄凉难言,好似受了委屈一般。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于让瞥了眼,顿时移开目光,颇觉脑门跳的更厉害了,却是继续淡淡开口,道:“你只是拿着纳妾当由头,知晓于家没有纳妾的规矩,连我爹都洁身自爱,对我更是严厉照看,不许妄为,你心里再是清楚不过,才敢有恃无恐的张口说要纳妾,实则不过做了个套儿,纳妾不成便罢,这看着你一片贤良份上儿,再不好驳了你的意思——你当初打算也不过去母留子,得个便宜儿子,是也不是?“多年历练,到底不是白得的。 眼下情形,凭着田氏或有增减的叙说,连着几年夫妻了解,便叫于让猜了个*不离十。 低头好似无意的瞥了眼皱成一团扭了七八扭的帕子,心底暗暗的叹了口气。 田氏怕是自个儿都不清楚,每当她心慌意乱或是心虚时候,总爱扯着帕子较劲儿。 看来可是叫他说着了! 正思量着,忽的心中一动,于让猛然抬眼,望着田氏又是一片发红的眼角,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子不耐烦,不由揉着鼻梁,疲惫的道:“你省点儿眼泪吧,我且问你,你刚才提到舅母——莫非你去了国公府?还有娘她……你……你是盯着娘,瞧她前脚出门,后脚便跟了去。” 田氏嘴角嗡动,脸色煞白一片。 这还用说些什么? 于让脸色变得铁青,仍是咬着牙把话说完。 “……不光算计娘,你还妄想拉舅母下水,好给你做了凭证,往后便是有什么不好,上头两个人替你顶着,左右受了委屈的都是你,贤良淑德的还是你……你真好啊,田氏!” 最后一句话,好似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于让瞪着眼睛我,狠狠顶着田氏。手臂一扫,桌上茶盏杯盘悉数落地,噼里啪啦的好似砸在人心上一样。 屋子里只余男人粗重却夹杂着隐忍的喘气儿声。 田氏脸色颓然,垂下的眼睑却是遮住眼底缓缓变得冷静的眸光。 事情总要解决,不怕发脾气,生气就代表他还想着怎么收场! 半晌,于让怒气渐渐消下,又沉默片刻,忽的开口,冷淡的道:“田家又出事了?”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田氏心中一惊,面上却并无波动,只探究的望着于让,斟酌的道:“没有啊,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让人猝不及防!”呵!“于让冷笑一声,这次,却是毫不掩饰讥讽的目光望着田氏,双手抱胸,长腿懒懒的伸直,脚踝处相扣,身子往后微仰,姿态悠闲,眼神却冷厉非常,直直的盯着田氏不放。 “你知不知道,你每回动作,都是田家出了幺蛾子,你暗地里弥补,或是给银子,或是给东西,更甚是拉着大旗给田家行人情方便——你心虚不安,才次次不得消停。” 田氏情绪有些崩溃,眼神发红,狠狠盯着于让,低声吼道:“你胡说,你闭嘴!” 既然说出口,于让便打算分说个清楚,自然不会听话的闭嘴,反倒不紧不慢的,语气淡淡的继续道:“看,你又心虚了,叫我说中了实情,你就忍不住了,矮……你就是这样,看似聪明,却总是沉不住气,每回帮着娘家,回头就忍不住扯些事儿出来,头一回弄个什么通房丫头,就是这么来的,我说不要,你就一个劲儿的推给我,要不就是抹眼泪,呵——你可真是贤良,亲手推着我进通房丫头的屋里,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悲悯的望着田氏,于让冷冷的道: “田家的事儿不少,来寻你的更多,你贴补娘家,家里也不过在睁只眼闭只眼,可你自个儿就是过不去,非要办出点儿什么事儿,好叫旁人心里觉得对不住你,这才能找出平衡来,你心里那股子不自在,心虚就没有了,是不是?” “我睡了通房丫头,连我爹都没有通房,于家就我独一份儿,便是爹娘眼里,也是我混账,叫你受了委屈,这样,便是你偏着娘家些,心里也觉得理所当然,不羞不愧不心虚……我说的可对?” “对,对,你说的都对!” 脸皮都叫人给扒下来了,田氏又臊又气,却是满脸赤红,恶狠狠地盯住于让,很是失控的撕声怒吼道:“说的好似你自己多委屈,多无奈。好,好,就算头一个通房丫头是我推着你去睡得,可第二个也是我逼着你的不成?” 自己好色,睡了女人,还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不成,男人啊,就这点儿担当? 田氏心里不是不难受,推着自己男人去睡旁的女人,她心里的苦疼,谁能知道? “哦!” 于让脸上已经不见半点儿怒气,闻言,还静静的想了想,不慌不乱的道:“第二个是我自个儿去睡得,那还是你的贴身丫头。你道是为何?头一个开了脸儿的丫头,你身子不舒坦,我去了她房里一回,你心里又不舒坦了,想着另寻个丫头分宠,原本你挑中的是洒扫的小丫头,想要灌了避子汤药,再推到我跟前,可那丫头是个活契的,死活不愿意,还说要等攒够了银子好赎身,偏你身边儿的那丫头嘴里不饶人,一番拳打脚踢,险些把人给说的死了去,还说那洒扫的丫头不知福,是条天生贱命……我当时经过,无意见了,便觉得‘有趣儿’的紧,左右瞧着你的丫头很有心气儿,索性便收了她,好让你们主仆亲香亲香不是?“天知道,于大少爷当时听见差点儿鼻子都气歪了,那丫头嘴里,他竟成了急色之徒,跟霸占民女似的,若不是小厮强拉着他,早一脚踢过去了。 过后,也是实在气的很了,才赌气收了田氏的贴身丫头,就想着恶心恶心她们俩人,省的老去祸害旁人。 平添龌龊,叫人厌烦! 田氏听着,脸色或青或白,变幻不定。 那丫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自打叫收了房,灌了避子汤药,便再不与她亲近。 如今也跟仇人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 冷淡的额声音打断田氏的万千思绪,便见于让随意的摆了摆手,起身弹了弹衣摆,浑不在意的说道:“陈芝麻烂谷子得事儿就不提了——不顶用,如今只说今儿这事儿,田家又想求什么?让你心虚的连借腹生子的主意都打的出来?” “还有,你身子不好,是哪个大夫给诊的,准不准?呵——你倒是个有主意的,越发显得我一个大男人跟摆设一般,半点儿用不着。眼下兜不住了,你倒是知道叫我先先头顶缸……你自诩是个聪明的,怎么连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旁人都是挑着软柿子捏,你可倒好,哪个石头硬就奔着哪儿去,也不看看沈家舅母并着娘是不是好欺负的……” 田氏动了动嘴唇,眼珠子呆滞的动了下,“我……” “别,可别!” 于让连忙扭头,再不看田氏,嘴里却是飞快的道:“你什么都别说,我也不想听,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娘那里定是好一番生气,如此,过不了今天夜里,爹就全知道了,明一早儿,说不得就该叫我过去了,你现在什么都别说,只看明儿再说吧!” 气到极点,于让反倒是无所谓,有个这么个脑子时不时都要抽一抽的媳妇儿,他怎么着也是活该一下子。 田氏闯的祸,错在自以为是,想要他说情,可他又有什么情可讲。竟然把沈家舅母扯下水,于让牙疼的吸了口气,也不知明日一顿打能不能逃了过去! 谁让他有个喜欢自作聪明的媳妇儿呢? 可不是该么! 第151章 心里苦啊 沈苏梅气呼呼的多吃了一碗饭,嘟嘟囔囔的给儿子喂了半盘子点心,很不开心的临走时候又带了些,这才抱着儿子上马车。 这会儿时间,该干的都干了,估摸着于让也该知晓的差不多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她的告状时间了。 回到家,问了丫头知道老爷回来了,沈苏梅抱着儿子一阵风似的奔回院子里,临进门把儿子塞到奶娘怀里,吩咐众人退下,自个儿提着裙摆气势汹汹的跨进门槛儿。 看着屋里人儿,张口就来, “老爷,你要给我出气呀!” 至于做主不做主的,她自个儿都能成的事儿,就不劳烦老爷了。 高亢的女声听得于老爷浑身一哆嗦,抬眼过去,神色无奈而宠溺,道:“太太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不成?” 一副要寻出气筒的模样儿,于老爷脑子一动,便打上祸水东引的主意。、不管是哪个倒霉催的,总之不能叫于老爷自个儿受罪呀! 太太的怒火吃不消哟! 沈苏梅重重的步子走到于老爷跟前,撒气般的坐下,狠狠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兴师问罪:“还有谁?自然是咱们家的好儿媳,她可真是快要气死我了,就差儿一点儿啦!” 拇指食指比划出一丢丢的距离,直叫于老爷嘴角一绷,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 天可怜见得,若是于老爷当真不长眼的笑出声来,说不得就得血流成河了呀! 必须忍住的呀! 不过,那谁? 田氏?她又干了什么? 皱了皱眉头,只看沈苏梅脸色,便知道这回的事儿必定小不了,于老爷不由心情十分不美丽的问道:“她干了什么?太太细说些。” “哼!”沈苏梅翻着眼皮冷哼了声,大半天的功夫,其实她这会儿早就不那么生气了,故而清心静气的将白日里的事儿一一道来,随即,迎着于老爷黑的简直能滴下水来的大长脸,沈苏梅毫无压力的火上浇油,道:“你是知我的,从来不乐意理她,可也从没克扣了她们,可这回儿她实在不像样子,绕了好大一圈儿,连着我嫂子都扯下水,为的竟是去母留子——虽说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可咱们家里向来不兴这些。忒损阴德了些,你说说,往日她贴补娘家,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左右也是大少爷知道,闷不啃声也是为着少奶奶的体面。上回她爹想要挪一挪位置,她去外头走人情,竟是张口闭口舅舅舅母的挂在嘴边儿,这我也忍了,可这回,这回,我实在忍不得了,她越发不像样子了,自个儿生的冉姐儿半点儿不上心,但凡她把对娘家的心思花一半儿在大少爷身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说实在的,于让年岁实在算不得大,便是膝下每个男孩儿,可他老子都忍得住,旁人又能说些什么。 可田氏左一个通房,又一个丫头的,往她男人房里推,天爷知晓——于让费了好大的劲儿考上秀才,如今还需得继续苦读才是。 你个当人媳妇儿人的,不说好生伺候着,还弄些个幺蛾子分于让的心思—— 大少爷头天夜里睡在丫头屋里,第二日迎头而来的就是于老爷毫不留情的鞭子,抽的大少爷哟,那叫一个惨哟! 于老爷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于让带的开了窍,学问上好容易有些个长进,一扭头,嘿嘿,好么! 他家贤良的好儿媳给儿子塞女人呢! 当下,于老爷险些气了个仰倒,只是不好说出口,可手里鞭子更重了些——当然了,大少爷的惨叫声十分正确的证明了这一点。 自那时起,于老爷就有些不待见儿媳妇,如今更添一桩,于老爷心头火气一拱一拱的,满腔怒气却是对着自己儿子。 齐家不能,何以平外事?”碰”一拳砸在桌子上,沈苏梅眼皮耷拉着,连颤抖不带颤的,只听老爷满是怒气的声音高声吼道:“去,叫大少爷来。” 于大少爷圆润的滚过来了,没办法,早死额呸,呸呸——早晚都得对上,于大少爷很是识时务的立在屋子中间,垂着脑袋,低声道:“爹,娘。” 于老爷一个眼刀过去,冷哼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叫你来?” 知道自己媳妇儿人干了没脸儿的事儿,心虚呢是吧! 于让垂着脑袋,乖顺的道:“田氏跟儿子说了,儿子知错。” 管束不力,他逃脱不了干系! 是以,这认罪认得再是痛快不过。 于老爷瞪了瞪眼,默默的抬了抬下巴,哎哟,准备了一肚子的骂一句没说出来,这认错太是利索,叫于老爷不得发挥哟! 沈苏梅无声嗤笑一声,瞥了眼过去:你够了啊! 于老爷抚了抚胡须,眼帘微垂,神情严厉,缓缓道:“既如此,你仔细听着,其一,家中中馈不用田氏插手,其二,请大夫来给田氏诊断一二,瞧看是否有疾,若无大碍,便好生调养着,但若是……” 抬眸静静的盯着于让看了眼,于老爷神色肃整,“且需请了你岳家来,好生商量一番。还有,你屋里那些个丫头全都撵了出去,没得家中乌烟瘴气,平添晦气。” 说到底,亲家亲家,同气连枝不是说说而已的。 田氏办事没脑子,于家夜受连累。如今虽说于家两个儿子,可若是嫡长子没个嫡子,哎哟——只要想一想,于老爷就觉得心肝儿脾肺肾,没一处不疼的哟! 断子绝孙,这话毒的不能再毒,一想到田氏捣鼓的什么狗屁的‘去母留子’,于老爷不禁捂着脸□□一声,“哎哟哎哟!” 牙疼死个人哟! 那都是狗屁,狗屁! 没个嫡子,要旁的有什么用? 歪门邪道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也只能唬一唬没规矩的小户人家罢了。 脑海里一圈又一圈的火苗越涨越大,于老爷看一眼于让就觉得牙更疼了几分,当下嫌弃的摆摆手,一脚踢了人滚出门去。 自个儿却是一头倒在太太怀里,满脸痛苦的哀声低低道:“田家害我!” 沈苏梅半点儿同情生不出来,很是冷血无情的伤口上撒盐,冷笑道:“该,当初是谁定的亲?眼瞎了不成?” 眼瞎了得于老爷:…… 于老爷理亏的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当初,我瞧着田家不错,这才……” 沈苏梅继续冷笑:“你是在好眼光,田家如今也是不错,只看田氏就知道了。” 叫太太毫不留情的嘲讽糊了一脸的于老爷欲哭无泪:……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老爷心里苦啊! 第152章 小祖宗 于家禁了田氏的足,外头大夫接连请了好几个,于让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无他,大夫说的话,叫他听得不得不怒。 “忧思过甚!”“劳累过度!”“身子单薄需得温补?” 于让喘着粗气儿,迎着大夫一脸的“你是不是虐待你媳妇儿?”的眼神儿,于让一口老血噎在嗓子眼儿,差点儿憋的他没喘过气儿来。 好在他还记得问一句,“内子身子是否有碍生育?” 大夫道:“上回生产伤了元气,又无及时进补,需得调养几年才可。” 于让微微松了口气儿,好歹没糟糕透顶。不过,“您看,得几年才好?” 说个痛快话儿吧您! 大夫想了想,还是保守的道:“至少养个三五年罢。” 于让刚落地的心又蹭的飞到半空中,三五年? 这还叫没事儿?没事谁得调养个三五年,还只是看看? 有心想问的详细一些,可看着大夫脸色为难之色,于让又把满腔的疑问咽了回去。 得了,都这表情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让强自扯出个笑脸儿,送上诊金,好生送着大夫出府。 一回头,脸上黑成浆糊一样,这时候,他也没心情跟田氏打马虎眼,听她说些个半真不假的话了。 直接叫了田氏的贴身丫头过来,冷冷的盯着人半晌,冷声问道:“你们太太平日领来的滋补物件儿,吃用了多少?” 于家家底还算不错,再加上沈苏梅手里头不缺银子,于吃用上更是舍得花用银子,她从来不是个小气的,是以但凡好用好吃的,家里男女大小人人有份儿,连出嫁的于湘儿都不例外,更不用说田氏了。只要派人去库里画了签儿,就能领了来。 虽说田氏不喜这继母婆婆,可这事儿,次次都没落下的。 于让问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丫头自然也明白。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她才更不敢开口。 只浑身只打颤,却还是眼珠子四下游离,犟嘴回道:“太,太太她,她都吃了得……” 于让又不是瞎子,只看丫头打颤的腿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冷笑一声,道:“放屁……我只说一句,你但凡再有半句假话,出了这门,我便叫人牙子领了你滚蛋,不信你试一试?” 丫头瞪大眼睛惊恐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慌乱的垂下头,连着头发丝都开始发颤了。 于让眯着眼,冷冷的道:“我再问一遍,你们太太领回来的份例东西,她可是吃了没有?” 丫头吓得心魂失守,再忍耐不得,“扑腾”跪在地上,以头磕地,颤着音儿倒了实情。 “……没,没有……太太不,不舍得,都送……送回田家去了。说,说是给老爷太太补一补身子。“阿胶燕窝……那么些的…… 于让深吸口气,脸色阴沉,”都送去了,一点儿没留下?“丫头使劲埋着脑袋,声音嗡嗡的,“是……田大奶奶有了身子,太太说得好生补补,就……都送去了。” 本来也就是那么些,虽说沈苏梅大方,可也不是大傻子,送去了得顶多是三个人的分量,于让田氏和冉姐儿的…… 冉姐儿…… 于让心中忽的一动,突然问道:“那冉姐儿的份例呢?太太也给送出去了不成?” 丫头闻言不禁打了个哆嗦,“是,是……太太说,姐儿身子虚……虚不受补,吃了反倒不好,就,就给……给……” “就一点儿不留全给了娘家去了。” 于让阴沉沉的接着说道,随即一声冷笑》‘呵,可真是田家的好女儿!” 从自家闺女儿嘴里夺食儿? 这像是亲生的亲娘干的出来的事儿? 摇了摇头,于让突然生出一股子心灰意冷来,轻轻合上眼,“去吧!” 他没什么想问的,也不想再知道什么了。仅是这些……就已经让他恶心透顶了。 丫头如蒙大赦,连滚打趴的逃出屋子,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抬眼望了正房一眼,急忙缩着脑袋溜着墙边儿跑了。 ########################################################################################### 于家诸多事宜,沉香半点儿不知,眼下正忙的厉害呢! 无他,沈良书一家子回来了。 沉香身为当家太太,自然是要安排妥当得,索性早准备好了,招呼着人呼啦啦的进了府,吩咐婆子搬运行李物件儿,又指了收拾好的院子备好热水新衣各式样样妥当,才道了句,“先休息会儿吧,等你爹回来,晚上咱们吃顿团圆饭。哦,对了,还有你们姑姑,她也回来,一早说好了得。” 沈良书并小孔氏恭敬的送了沉香出门,看着人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着院子,小孔氏长长叹了口气儿,“倒是不曾想,咱们还是回了原来的院子了。” 不错,沉香算是物归原主,沈良书一家子住的还是他们原先未曾离京时住的那个。 沈良书四下打量,颇为感慨的道: “是呀,太太……很是周全。“ 虽心里有些别扭,可一番见面,沈良书自个儿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得秦沉香一身气势像极了他的父亲。 即便是笑着,仍叫他心生忌惮。 小孔氏不知沈良书心中所想,一路车马劳顿,她确想好生歇歇,便笑着道:“好了,咱们回去吧,孩子们还等着呢,换洗了衣裳,歇一会儿,晚些时候还要给公公磕头问安呢!” 沈良书笑着点点头,“好!” 屋子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沈良书步子快了些,随口叹道:“走吧,趁着这会儿,跟孩子们说说,京里不比外头,礼数上头差错不得,该收敛的还是得收敛些。” 小孔氏声音渐小:“知道了,会说的……” 到了夕阳西下时候,沈敬重带着俩小的回来了,一进门,沉香便迎了上去,顺手非常的把俩小的丢到隔壁屋子里,只当听不见鬼哭狼嚎……(她闺女儿)的声音,淡定无比的吩咐道:“你们大哥回来了,快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泥团子一样的,难为沈国公一路牵回来,也不嫌弃的。 待撵了俩小的,沉香推着沈敬重去洗澡,自个儿隔着屏风跟他说道一会儿,顺便取了衣裳,帮着沈敬重换上,这才叨叨的道:“一会儿你好歹露个笑脸儿,甭老绷着脸了,看着怪堵的慌。让世子你孙子们看见,你对着贝儿笑成一朵花儿,还以为你不待见他们呢?“本来就长得凶,再不笑一笑,孩子们头一回见怕是得生出心理阴影来。 沈敬重眸子温润的听着沉香唠叨,末了好脾气儿的点头应道:“知道了。” 正说着,外头丫头禀报,说是姑奶奶到了。 沉香闻言在,把腰带往沈敬重手里一塞,提着裙子就跑出去了,“哎哟,我的侄乖儿哟!” 老远伸出手,一把从沈苏梅手里抢过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两口,瞧着孩子乖乖巧巧的冲着她甜甜笑,这心里哟,“令儿真是乖哟!” 家里两个小魔星的沉香可是稀罕的不行。 后头沈敬重衣裳妥当,背着手缓缓上前,引着于老爷往厅里走,“她们慢着来吧,咱们先走一步。” 沈苏梅小手帕子挥啊挥的,“去吧,去吧,咱们稍后就到。” 女人们说话,再没有男人一旁听着的道理,不然还怎么说啊! 一扭头,看着沉香身后背着手俩小人儿迈着八字步一步一哼哼的模样儿,沈苏梅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帕子捂着嘴角,沈苏梅上前一手牵一个,边儿上沉香手里不得闲,嘴里还能抽出空来,朝着贝儿开火,“你哼哼什么呢?嗓子不舒坦不是?我可跟你们俩说,你们大哥一家子回来了,除了你们大哥大嫂,余下的孩子都比你们辈分儿小,你们可是得悠着点儿,若是吓着你们侄子侄女,仔细你们的皮。” 老天明鉴哟! 不是沈太太不慈爱,实在是她闺女儿压根就没胆子这玩意儿好么! 更不用说后头还有皇帝老子撑腰,连跟着太子打擂台都干拍桌子瞪眼子的,哎哟,哎哟…… 不能想哟,想起来都是泪哟~! 贝儿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哼,哼,哼!” 就哼了怎么的? 宝儿气定神闲,慢吞吞的跟在贝儿身后,语气平稳:“哼……” 偏哼了啦啦啦~ “哎哟,你们这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沉香叫俩孩子故意有意专门的态度给气的不行,眼睛也瞪起来。 贝儿斜睨着亲娘怀里的小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鼻孔里喷出口气儿:“有了新人,就不稀罕我们啦啦啦~~!“沈苏梅笑的跟什么似的,搂着侄女儿爱的那个哟,”瞎说,你娘可稀罕你们了。“说着,不忘慈爱的照顾着宝儿。 贝儿满心的不乐意,顿时找到吐糟的地方儿“您看看我娘,嫌弃我跟我哥跟什么似的,怎么啦,怎么啦?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但凡不好的事儿总被妹子‘我们’的宝哥哥:……求别带上我! 沉香不过几句交代,可是叫闺女儿给噎的够呛,醋的那股子酸哟,“没说不是亲生的不是?” 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能变成别人的不成! 贝儿叉着腰指着沉香怀里的表弟,竖着柳眉瞪眼:“骗人,娘你只喜欢表弟,不喜欢我和哥哥,你说我们是魔星,你嫌弃我们……” 坚决不承认的沉香打算厚着脸皮否认:“谁……”谁说的? 贝儿眼疾嘴快,立马脆生生的叫道:“我亲耳听到的。” 沉香:……臭孩子! 让闺女儿噎的一句接着一句,毫无回嘴之力,外带有些心虚的沉香,连忙堆出一脸的笑,“贝儿指定听错了,娘从没这么说过的呀!” 叫侄女儿嫂子一场戏看的可乐的沈苏梅抖着肩膀,早抱过儿子,躲过他表姐的瞪大的眼珠子,只把头埋进儿子小身子上笑出泪花儿来。 宝儿一边儿听着,隐秘的撇撇嘴,,眉头微拢,似要说些什么,却是不妨她娘一把把他捞进怀里,好巧不巧的她娘的一双香喷喷的手正搁在宝儿的嘴巴上,捂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哟! 宝儿:……他娘怎么知道他想说他也听见了呢? 亲娘手真快,宝宝也是苦哟! 暗暗松了口气的沉香一门心思的对付自家难缠的闺女儿,左手对付儿子,右手却是揽着闺女儿,笑眯眯的道:“娘最喜欢你……”视线移到宝儿脸上:“……们——” 哪个都不敢得罪哟! 贝儿脑子灵光,一把抓住亲娘的右手,小嘴巴拉巴拉的:“这话你当着我爹的面儿说一遍,我就信您。” 沉香面色一僵,耳边儿沈苏梅的笑声越发的放肆,强扯起嘴角:“娘说的是真的,真真的。” 真诚的眼神儿眨巴眨巴望着闺女儿。 贝儿嘟嘴:“肯定不是亲生的……” 沉香险些一个仰倒,深吸口气,咬着牙,瞅着倒霉闺女儿:“是,你不是我亲生的,你是我祖——宗——小祖宗哟!” 第153章 挨巴掌 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小祖宗,沉香酸爽的无以复加的领着一队人马往厅里走,脸上的表情直到入厅之前还是一抽一抽的。 因着之前的事儿,沉香一晚上都分出一缕心神盯着贝儿姑娘,生怕闺女儿好不好的突然发一下疯。 呵呵,不是国公太太胡思乱想,实在是闺女儿有前科呀有前科。 只找上门来拉着自家鼻青脸肿的日子哭诉委屈的就有好几家,都是有名有姓的,有些后来才到宫学里去自恃身份的,一时言语之间欺负了贝儿,见贝儿闷不吭声还乐呢,却不妨上课时候突然发难,当着好些人的面儿一顿胖揍,丰功伟绩便是由此而来哟! 眼看着一顿饭到快到结束了,沉香默默松了口气儿,低头喝完汤的功夫,不想乱子就出了。 “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脆利的声音响起:“你起来,我保证不揍死你。” 沉香顿时一个激灵,哎哟,这声音,真是哎哟啦…… 只能是她那霸王的闺女哟~ 急忙转头过去,便见贝儿一手提着一个小姑娘的衣襟扣子,一个劲儿的往桌子外头拖,那小姑娘满脸的惊恐害怕,头发都洒落下来,眼泪汪汪的不住叫娘。 “娘,娘,快救救我。” 沈如碧正是小孔氏所出的长女,平日里千娇万宠,这会儿却是没了骄傲,只一个劲儿的往爹娘处扒拉……、、小孔氏早忍不住站起身,若不是沈良书的眼神制止住她,这会儿她早冲上去了,不能只是脸色难看而已。 偏贝儿就不是看人脸色的人物,当下一个劲儿的往外头拖,一边儿嘴里脆生生的道:“你不是挺能说的么?来呀,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呢?” 说着,还勾着嘴角拍拍沈如碧的脸蛋儿,妥妥一副纨绔的嘴脸。 沈如碧欲哭无泪,又委屈的不行,她没种成不成呀! 沈敬重早在闺女儿发声时候便放了一分注意在这边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缓缓啜饮着酒水,只是眉宇之间猛然一跳,却是无人知晓。 沉香却是受不了了,她刚才听到什么? ……没种? ……没……种…… 我的天,这是他闺女儿说出口的? 沉香一脸想要去死一死的表情,闺女儿彪悍些没什么,外头不叫欺负还挺好的,可这张口就是有种没种的,国公太太表示有些接受不来? 沈苏梅一口酒水“噗嗤”一口全喷了出来,正时她正喂着怀里的儿子吃饭呢,于是……于令小盆友悲剧啦! 沈苏梅忙着给儿砸擦一擦小脸蛋儿,耳朵却是竖起来了,半句都不能落下呀! 那边儿宝儿瞧着妹子口无遮拦,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慢吞吞的道:“贝儿,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如碧侄女。” 打过就算,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觉得妹子拖拉的宝儿如是作想。 贝儿刚打了一巴掌,心中怒火渐消,这会儿看着满屋子的人打量着,好吧,她是不怎么在意,只是……额,她娘的眼神好可怕! 贝儿眼珠子转了转,眼底瞥见手心里的抖个不停的沈如碧,一脸见鬼的表情,很是不悦的皱了皱眉,随即下一秒,却忽然变出一副笑盈盈的面孔,手上一使劲儿,把人拉起来站直了,口中笑嘻嘻的道:“哎,看你,多大的人还站不直,来,姑姑扶你,站好了啊!” 沈如碧战战兢兢的站好了,眼神求救的望向爹娘。不想脑袋忽的被一股子力气掰了回来,迎面对上沈贝儿一排白森森的牙口,只觉得脸颊上一阵又一阵的疼。 “来,说说,姑姑为什么打你呀?” 贝儿笑嘻嘻的开口,小脸上慈爱的表情古怪的不行。 沈如碧有些发蒙:“……啊?” 沈贝儿脾气很好的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好声好气的道:“乖啊,好孩子不能说谎哟。” 沈如碧反应过来,却是拿眼去看她娘,小孔氏咬着牙,半点眼色不敢给。 失望的收回视线,沈如碧揪着袖子,想了下,怯生生的小声道:“如碧对姑姑不敬,是如碧不好。” 沈宝儿微微抬眼,这才正眼看了便宜侄女一眼,含混其词,倒是好胆子~沈贝儿声音越发和气,笑道;“如碧真乖,来说说,你是怎么对姑姑不敬的?”顿了下,又缓缓道了句:“要大声一些哟!不然姑姑听不清的呢!” 沈如碧满脸通红,屋子这些人却是半个为她不平的都没有,心里难受的很,却是不敢不答。 她头回见着前一眼还笑嘻嘻的,后一眼便动手打脸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是,是我……我对姑姑说了……说了不好的话。” 小孔氏脸色僵硬,忽觉自家站立的不是地方。 沈贝儿笑容更盛:“什么不好的话呀?“ 沈如碧咬着嘴唇,指甲扣的发白,只觉得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逼的她几欲发狂,再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失声痛哭:“我,我骂了姑姑,是我的不是,姑姑饶了我这回吧!” 说罢,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捂着脸哀哀哭泣。 好吧,这回声响足够大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小孔氏脸色铁青,余下几个孩子面色惶恐,却又夹杂着担忧。只宝儿老神在在,一边儿安坐这,屁股都不动一下的。 沈良书面色难看,正想起身,不妨叫沈敬重按下,淡淡的道:“孩子们的事儿,叫她们自个儿玩儿吧!” 左右他闺女不会吃亏,好赖也是侄子侄女的,闺女下手有分寸,当老爹的很放心。 沉香听到跟没听到一样,小孩子能说些什么,她猜也猜得到,能叫他闺女儿赏一巴掌,小姑娘已经吃到教训了,都是小事儿。 嗯,还是“有种没种”这事儿更要紧些,眯着眼,沉香默默的盯着百无禁忌的倒霉闺女儿。 看着人哭的凄惨,贝儿笑嘻嘻的递了块儿帕子过去,拍了拍沈如碧低着的脑袋,一副大度的口吻:“乖啊,看侄女儿你这模样该是知道错了,算了,谁叫你姑姑心软呢,这回就算了啊,姑姑原谅你,下回再不兴胡说了哟,不然姑姑可真生气了,知道不?” 沈苏梅真是服气死了,心说:哎哟侄女儿哟,你侄女儿快叫你整死外加吓死啦好么!还算了?侄女儿脸皮真叫人佩服。 沈如碧颜面无存,心里憋屈的慌,偏还不敢不点头,乖乖的应了声:“知道了,谢姑姑大度。” 哎哟,这话说的烧心死了哟!再没这样没脸的时候了,吃了一记巴掌,还得给打她的人赔罪,真是,真是……窝囊死! 好好一场接风宴,叫贝儿姑娘一巴掌给扇到了结尾。 最后沉香打了个圆场,给沈如碧撸了个镯子过去,好歹这事算完,众人各回各屋…… 沉香提溜着贝儿的耳朵,开始算后账: “贝儿姑娘见识广,来,好歹叫我长长见识,什么叫个‘有种’呀?” 贝儿小脸蛋儿一抽,亲娘脸色不对呀,果断的卖了她亲哥,手一指,痛快利索的道:“我不知道,我哥说的。” 看戏又被调戏的宝哥哥:…… 淡定的一撩眼皮子,宝儿慢吞吞的道: “我不是你哥,我叫窦娥。” 贝儿:…… 沉香眼皮子直跳,真是什么都不想说了,一挥手,“去吧,老规矩,接着上回的抄书罢,先来三十卷!“贝儿愤愤的抬头瞪眼,沉香眯着眼回看过去:“嗯?” 你有意见? 贝儿憋屈的低下头,下一刻又猛的瞪住宝儿:说好的亲兄妹呢?能不能顶锅啦? 宝儿慢吞吞一个白眼过去,做了个口型:“窦娥妹妹好!” 贝儿倒吸口气,脸色发青,哎哟哟,要气死她啦气死她啦! 谁家有这么个倒霉哥哥,真是要命! 沈良书的院子里,偏房里头。 阵阵哭声忽轻忽重,小孔氏心疼的拿着帕子给女儿擦脸,脸上满满都是难过,不住的道:“你说说你,哎,怎么就偏要去惹她呢?那就是个霸王,还是你的长辈,瞅瞅,吃亏了不是,看看你这脸,可是叫娘心疼死了。“一旁儿女围着,都好声好气儿的劝着沈如碧。 “我不曾想,她竟没个招呼便能动手的,这样厉害,可是吓死我了。” 沈如碧抽抽搭搭的,越是有人劝着,越觉得委屈。 沈良书沉默半晌,忽的开口,沉声道: “她?她是哪个?你叫谁她?” 直直盯着沈如碧,只看的沈如碧一个哆嗦,沈良书叫了儿女各自回去,这才淡淡的开口,问道:“当时厅里,你说了什么?” 沈如碧躲在小孔氏怀里,不敢开口,只低头装死。 小孔氏抬头,眼神带着哀求望着沈良书,却叫他一眼瞪了回来。 抿了抿嘴唇,小孔氏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开口劝道:“如碧,你爹问你,你就说罢。” 沈良书也不催促,只拿眼望着沈如碧,眼中之意越发冰冷。 沈如碧到底不曾傻到家,虽自知理亏,还是小声直道:“我,我说她……姑姑,是小娘养的。” 第154章 不找后招 闺女犯蠢,沈良书差点儿没让气晕过去。 好半晌,指着躲在小孔氏怀里装死的沈如碧,其很难当,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忽的闭眼挥手,叫小孔氏打发了闺女儿出去。 此刻,他实在不忍开口,生怕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儿。 “快回屋去。” 小孔氏使了个眼色,推着闺女儿外头去。 沈如碧小心看了她爹一眼,咬着嘴唇,飞快的跑了。 她爹脸色太吓人了,不是要揍她的吧! 关了房门,小孔氏坐回去,绞着帕子,犹豫半晌,为难的开口道:“爷,您看……这,这该如何是好?” 小孔氏可不是原先混的时候了,可是明白闺女儿说了那话,合该叫她姑姑一巴掌给个教训,还是轻了的。 先时她还心里气愤来着,怨着小姑子太过霸道无理,欺负小辈儿,可眼下却是庆幸的很,知道人家还是手下留情了,若是当场撕撸开来,她闺女儿往后可是没法做人了。 此番一对比,那一巴掌简直不必再提。 沈良书闭目良久,缓缓睁开眼,淡淡吩咐道:“如碧身边儿的丫头婆子都不能留了,你看着办,明儿该发卖的的都发卖了去,倘若不然,留着这些坏胚子,好生生的孩子都给教唆歪了去。” 什么小娘养的混账话,小孩子从哪儿听来的,多半是身边儿人胡乱说嘴叫如碧上了心,如今闹出来的是她一人,余下的还不知有几个—— 想及此,沈良书神色越发凌厉,只冷淡的道:“这几日,旁的你用不管,只先把几个孩子身边儿的人料理一遍儿,若是不妥当的,及早收拾干净,甭管是积年的嬷嬷,还是贴身伺候的丫头小厮,定不能手软纵容了去,不然后患无穷。” 小孔氏整日内宅里混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想着合该自家分内的事儿,却叫当家的男人操心吩咐,不由十分赫然,羞红了脸,连连应是,道:“很是,都听您的,爷放心吧。明儿一早,我就着手处置了去。不过——”顿了下,小心看着沈良书的脸色,迟疑的道:“今儿如碧闹了这一遭,小姑那里,若是母亲问起来……您看,若不然我明儿一早先去赔罪……?” 沈良书稍感欣慰的望着小孔氏点点头, “你能想到这儿,就很不错,只是不能你一人去,教管不利,咱们都脱不开干系,明儿你去母亲那儿,我去父亲那儿,各自赔罪才是。” 小妹可是他爹心头软肉,早先就听说了,京城里谁人不知沈国公疼宠女儿,又观昨儿晚上形态,小妹俨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说翻脸就翻脸,可偏偏打了人脸,还得叫人知道不是她的不是,合适旁人活该,只这份本事,便叫他不敢小觑。 不过翻过来思量一番,一双小儿女宫里头如鱼得水,岂是单纯可欺之辈,如碧往日瞧着不错,可到了小妹跟前,很是不够看呢! 可见,今儿一遭栽的不亏! 若是女儿有了小妹三分本事儿,他这当爹的还有什么可愁的? 小孔氏自然赶紧应下,给闺女儿擦屁股,还是说的犯了忌讳的言语,还不知长辈那一关如何过的去? 若是叫国公、太太厌烦了闺女儿……哎哟,闺女儿相看人家还得指着国公的脸面呢! 想到此,小孔氏坐不住了,忽的站起身子,不免惊惶:“爷,您看……要不要备些东西,给小姑赔礼,还有太太那里……如碧到底不是,可若是因此叫太太厌了去,往后京中可叫她如何立足?咱们……咱们可是打算着让她嫁到京里呀!” 沈良书一把拉着没头苍蝇似的小孔氏,淡淡笑道:“你且歇一歇吧,适才小妹没有揭了这层皮,就是不曾追究的意思了,今儿一回儿,你还没看明白,小妹动了手,父亲一句不说,任由小妹处置,可知平日里小妹应是极有主见之人,如碧挨了一巴掌,知道深浅害怕,也就够了,明儿好生诚恳赔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你别多心,如碧也是国公府的孙小姐,哪有自家人过不去的事儿?” 沈良书早想到了,只是瞅着一双弟妹行事规矩,他心中大约有了五分底细,那一双弟妹压根就没把一群小的搁到眼里,不然今日如碧哪里就能一个巴掌就过去了得……因此才敢由此一说。 好生劝慰了小孔氏,时辰不早,两人歇下不提。 到了第二日,一早上梳洗之后,用过早饭,两人按照各自说好了得急忙去了前后各处。 小孔氏见着沉香便跪下了去,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再三给闺女儿赔了不是,另给贝儿备了礼物……沉香早弄清原由,却是不曾放在心上,小丫头嘴里没谱的话,若是一一计较,哪有这份闲心。 她的出身从没遮遮掩掩的,只外头风言风语的酸话就不知多少,克那有什么?得了实惠的是她,如今凭着她的身份地位,呵呵,叫人说上一嘴连根汗毛都伤不了哟! 心里压根就不当回事儿,沉香便不曾为难小孔氏,只说了不怪罪,还好生劝了几句,又收了礼,只回头又加重一分,重又送了回去,另几个小孙子辈儿的,一个不落,全都照样送了去,权当做祖母的一份心意。 沈良书那边儿,才说了一句,便叫沈敬重抬手止住,迎着儿子疑惑的目光,沈敬重领着沈良书走到挨着书房后头的一个偏屋暖阁中,顺着半开的窗子,指着叫沈良书往里头看…… 沈良书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儿,只听着沈敬重的话抬眼往里头,随即便愣住了,半晌回头,难掩惊讶的望着沈敬重,“爹,这……” 沈敬重摆摆手,转身,轻声道:“跟我来。” 两人不曾惊醒屋中两人,又回到书房里头,各自落座,沈敬重才道:“你看到了。“ 沈良书愣愣点头。 沈敬重笑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小事儿,太太不会介意,贝儿出了气也就罢了,不会再提,那是她的小辈儿,这点儿度量你妹子还是有的。刚才叫你看的,也是想叫你知道,自打宝儿贝儿五岁,我便由着他们各自处置事物,我与他们有过约定,除非有伤人命,不然我是不会插手他们得事儿……良书,你小看你妹子了。” 第155章 猪队友 沈良书回去的路上,步履缓慢,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看到的画面。 暖阁中间,宽敞的地面上,四四方方的木头围成的台子,里头山地遍布,城池隐现…… 沈良书不禁有些怔忪,这些……小时候爹也曾想教他的,只是母亲不喜,只一心让他读书,冷眼同爹吵了几句嘴,爹沉默着,再不提此事。 一时间脑中飞快的划过父亲得意夹杂着欣慰的面容,沈良书不禁五味杂陈,父亲的意思他应是懂了。 ——父亲是想告诉他,一双弟妹眼中世界早已远超于年岁,如此……如碧所为,不能叫人放在心上也是有的。 怪道父亲宠爱弟妹,当初……父亲该是对他也用同样的期待的罢,只是……父亲很失望罢! 摇了摇头,沈良书苦笑。 他们夫妻当成大事儿来看待的,没曾想睡过一觉人家都跟没发生过一样,这种心情还真是难言的复杂! 背着手缓步回到房里,沈良书神思复杂,只想好好歇一歇。不想一抬头竟对上小孔氏欲言又止的挡在身前。 微微叹了口气,沈良书略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又怎么了” 小孔氏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却是不得不开口,“门房上来报,说是……说是。”吞吞吐吐半晌,小孔氏终是说不出口,只一咬牙,手递过去:“这是帖子,您自个儿看看罢。” 沈良书见小孔氏脸色通红,不由皱眉,接过一看,神色顿时大变,手中帖子狠狠往地上一掷,怒吼出声:“谁让你接的?我说的话你当成耳旁风?” 小孔氏吓了一跳,身子一颤,语不成调: “不……是,不是我想接,是……是来人叫嚣,若是不接下来,下回便是,便是……亲自上门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沈良书却是冷静下来,暴怒之后,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兀自坐在椅子上,仰头闷了三杯冷茶,这才缓缓吐了口气:“罢了,你收拾收拾,咱们去孔家一趟。” 小孔氏瞧着沈良书脸色,小心的捡起地上的帖子,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挨着坐下,闻言惊讶的抬眼,不由问道:“这……什么时候?” 世子不对孔家心存不喜,尤其孔氏出嫁之后更甚,她记恨往日娘家总是挑唆,也是不乐意回去,如今有儿有女,她位置坐的稳当,又不需娘家帮衬什么的。 可既然世子提起,她亦是无可无不可。 只是心中难免心虚,毕竟亲生的姑姑又是婆婆,合离再嫁,又是那样的人家,世子爷心中有怨,她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说到这儿,小孔氏忍不住问道: “孩子们呢?到是去不去?” 沈良书摆手,“叫他们安生待着吧,只咱们俩去一趟就成。嗯,你同几个小的说一声,这几日别呆愣着了,往日的功课别落下,复习一通也是好的,跟他们说,都抄书吧,找些事儿做,刚才爹跟我提了,过几日先生就该来府了,别到时候赶不上,可是别嫌丢人。“小孔氏连连点头,这时候可不是捋虎须的时候,只飞快的应道::“是,我记得了,回头便去说。” 只是说罢,飞快出去交代,连着回娘家,也是得准备些东西的,亲近不亲近的,体面总还是得顾忌的。 ############################################################################################### 马车到了孔家门前,小厮一路往里头跑着报信儿去了。 沈良书眼角余光瞥见,眼眸闪了闪,回身扶着小孔氏,迎着上前来的孔二老爷孔二太太,笑着往里头去了。 到了偏厅,各自落座,孔二太太拉着小孔氏的手,抹着眼泪。 “你这丫头,外头多少年,为娘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着你回来,可你倒好,沉得住气,来了怎么不把孩子带来,我的外孙儿乖哟……你可真是,让为娘说些什么好?” 说着,恨恨的拍了小孔氏一下,力道却是轻的很。 小孔氏这会儿倒是拿的清楚,闻言也不带往男人边儿上瞥一眼的,只笑着朝孔二太太道:“看娘说的,女儿也记挂着娘呢,只是孩子们刚到京城里头,他们祖父祖母爱的跟什么似的,片刻看不着就不乐意,我们做小辈的,只有顺着的份儿,哪里还能说道什么,女儿知娘疼我,娘放心,待下回,女儿定带了孩子们给爹娘磕头。” 沈良书嘴角含笑,来说路上就说好的,孩子们的事儿只管往国公和太太身上推就成,左右孔家不能上门追问的罢。 他是不愿孩子跟孔家太过亲近,媳妇儿长歪的他从又掰回来也就是了,若是孩子们长歪了,他哭都来不及。 里头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小孔氏说了个遍儿,她自然无一不可。娘家不顶用,相公对她好,儿子女儿都要——这样的日子她珍惜的紧。 孰轻孰重,真是不必考虑就是了。 女儿这样说了,孔二太太还能说些什么呢?如今今非昔比,她心里头清楚的很,尤其小姑子再嫁,对着女婿她都没个底气,还生怕连累闺女。 心里头万千思绪,孔二太太笑的慈爱, “你要知道孩子们都好,我就放心了,沈国公和太太都是和气人,你做人媳妇儿人的,可得好生伺候着,不可懈怠。” 说着,还瞥了沈良书一眼,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女婿听得。 得反着来听,你媳妇儿你可得护好了,可别叫你后娘给欺负了去…… 沈良书:……“岳母放心。”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主位上坐着的白白胖胖眯着眼笑的孔二老爷,一直笑呵呵的听着,闻言眯缝的瞧不出睁开还是闭上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笑着道:“老婆子就爱瞎操心,也不看看女婿是什么人,能让闺女儿受委屈么?再不济也是咱们外甥不是,你也忒多心,尽管放回肚子里才是。” 明晃晃的拉关系呢,小孔氏听得嘴角一抽,心道真是亲爹哟,哪壶不开提哪壶,姑姑如今都是旁人家里的人了,世子因着她还不知怎么个尴尬,她恨不得装死不知道,哪知亲爹死命拆台。 小心抬眼过去,心中一跳。 看吧看吧,世子脸色都冷了,当然在孔家夫妻看来,沈良书脸上淡淡笑意从进门开始,便从未变过。 只有亲近如枕边人,才能分辨的清楚。 原本好容易混堆出来的乐呵氛围,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小孔氏暗骂一身,便想起身寻个托词告辞。 心中定了定,扶着椅子扶手缓缓起身,嘴刚张开,不妨外头来人回禀,说是姑奶奶来了。 小孔氏一听,眼皮子扑腾扑腾直跳,那叫一个心慌哟! 孔家里头现如今能称得上姑奶奶的……哎哟,除了她那倒霉催的姑姑,前任的亲婆婆,还能是哪个? 心思电转,眼珠子不由移向沈良书,便见世子脸色一下了冷个彻底,缓缓站立起来,目光冷清的看向门外。 坏了! 飞快的扭头看向孔二老爷和孔二太太,想跟爹娘使个眼色,先把人拦住喽,最好能不见……可惜孔二太太来不及看闺女儿眼抽筋,已经满脸笑意的到门口迎去了,口中还不住笑道:“哎哟,看看,这个巧哟,到底是亲生的母子,心有灵犀也是这么个意思了。今儿可可真是个好日子。” 沈良书这会儿功夫已经恢复了脸色,闻言还能淡淡的点头,甚至开口笑应道:“您说的是,可不就是个好日子。” 这话刚一落下,连着孔二老爷笑眯眯的脸都是一僵,眼皮子也不由自主的抽了。 妹子干的事儿他再没有不知道的,于世子而言,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时候,偏孔二太太很是认同的点头,一脸感慨的叹道:“你这么想就好了,你娘……哎,你是不知道,她可是挂念你们。” 孔二老爷心头这才觉出不妥,却见沈良书点头,竟然还道;“您说的是!” 孔二老爷心头连着跳了几跳,忽的不想叫妹子见女婿了,这情形瞅着不对呀! 小孔氏不知亲爹心中如何回转,只满心绝望的望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大红衣衫,只觉得刺眼的紧,忍不住闭了闭眼,耳旁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哀哀的叹道:“儿啊,娘总算是见着你了,好些年不见,娘心里苦啊!” 第156章 互不相干 一屋子的人脸都绿了。 小孔氏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口儿,瞧着沈良书的脸色,一手扯着孔二老爷,又死命拽着孔二太太,咬着牙脑门绷着青筋绕过屏风避了出去。 不避不成啊! 见着姑姑该怎么着?连着如何行礼都问难的紧,婆婆认是不认,若是认了,婆婆如今是旁人的老婆,那个人……难不成还叫世子认个便宜继父,更不用说继父还有一家子呢? 想想就觉得心慌慌! 打了个寒颤,小孔氏脚步越发快了,两边儿还得拼了老劲儿拉着,口中不住埋怨道:“你们真是的,爹您想什么呢?今儿我和世子回来看看,您叫了姑姑来着作甚?这可倒好,大家伙见了都不自在。” 孔儿老爷此时再不明白做错了事儿就是傻子了,可对着闺女实在没有勇气承认,只一股子的往自家媳妇儿身上推,一边儿还不忘打着眼色:“我哪是那样的人,你姑姑可不是我叫来的,你娘跟你姑姑通是要好,往日听你姑姑念叨世子,今儿才想叫他们母子团聚。” 孔二太太狠狠瞪了眼老头子,一扭脸对着闺女儿不认同的眼神儿,却是满脸的不自在,只强做镇定,辩道:“这能怪我么?我也是好心呢!再说,母子亲情血脉割不断……世子还能不认亲娘?不过是脸面上过不去,咱们给个台阶下,这事儿也就妥当了不是?” 眼见着走到花园里头,小孔氏挥退了伺候的丫头,只一家三口留着空地里说话。 使劲儿甩了甩胳膊,小孔氏不满的盯着孔二太太,皱着眉头,“当然不是,娘,您想什么呢?这是脸面不脸面的事儿?好吧,就算是,姑姑另嫁他人也不是不成,可挑的那是个什么人,还小了八九岁,统差了辈儿了,她何曾顾忌世子的脸面,我跟着世子再外头,就有人直接拿这事儿扯到跟前,好叫世子一通没脸。我拦着瞒着还不来及,偏你们倒好,竟还把人引进来,是嫌日子太好过了不成?” 孔二老爷装作没事人一般,一推四五六,转过身子眼睛佯装观看花草,小孔氏瞪了亲爹半晌,无奈比不过孔二老爷皮厚,只得愤愤的移向孔二太太。 脸皮比不过丈夫的孔二太太暗恨不已,却是不得不迎着闺女儿责怪的眼神儿,讪讪的道:“看你……好了,是娘的错还不成么?” 小姑子又嫁的人家却是不怎么体面,那人他们也是见过的,白面书生一个,跟……那谁倒是挺像的,可这话她一个当嫂子的却是不好说出口,因此对着闺女儿连个开脱的话都说不出口。 小孔氏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几年外头因着姑姑受的窝囊气全都隐忍不住,想着自己担惊受怕的心情,不由眼眶一酸,抹着眼泪道:“什么错的不错的,娘这是打女儿的脸呢!只爹娘也要为女儿想一想,当年沈家遭难,爹娘躲的远远的,连着见女儿一面都不敢,生怕连累了自个儿,就连姑姑合离之后,也是对着世子不闻不问,当初世子离京,原想带着姑姑的,本是想着,好歹照看着,不叫姑姑缺了吃穿,受了委屈,也算尽一份孝心……可姑姑倒好,带着自家的嫁妆,一头躲进孔家,就没了消息,世子当初伤心,女儿看着心酸的很,偏又不能说些什么,那是世子的亲娘,却也是孔家的姑奶奶,女儿的亲姑姑,打断骨头连着筋……当初世子爷离开时候也是给姑姑捎了银票的,可姑姑倒好,闷不吭声的又寻了下家,只管自家快活,不管世子外头如何艰难,爹娘可是清楚,姑姑成亲那时候,沈家可还是遭着难呢……姑姑实在无情!“孔二老爷脸色发红,孔二太太也是脸红,却是羞红了得,手忙脚乱的给小孔氏擦眼泪,不住的道:“是,是……为娘都知道,我的儿,可是不能流泪了,娘的心都碎了!” 只是手还没摸到地儿,不妨叫闺女儿一把撩开了去,小孔氏只一心叫爹娘知道厉害,一鼓作气,省的后祸无穷,是以加足火力,哽咽道:“……那几年女儿吓得半死,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世子迁怒于我,姑姑……总是孔家出去的,姓孔的怎么撇的开去,女儿生怕叫世子厌弃了去,偏女儿又心虚的紧,有这样的姑姑和爹娘,女儿连点儿底气都没有……还好世子是个好的,女儿该了不好的……世子待女儿越发的好了,如今日子可是女儿日思夜想求来的,护着尚且来不及,偏我是个没福气的,还没怎么着呢,爹娘就来拆台子了,也罢,刚才看世子面色,只怕是恼了女儿,也好……我就留着娘家,让爹娘养着就好了,婆家不婆家的,左右爹娘有姑姑呢,统世子也不好翻脸不是?“叫女儿满是怨气的话唬了一跳的孔二老爷再不敢闷头装死,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连忙跳到小孔氏跟前,摆着手急道:“哎哟,不成,不成……你看看,闺女啊,可不敢说这赌气的话,世子如今,你可别犯傻,沈家如今得势头甚猛,外头不知多少小妖精往世子身上盘算,若真叫人钻了口空子,你可是了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见小孔氏只闷头抹泪,就是不吭声。孔二老爷急了,忙拍着胸脯保证道:“闺女,爹知道了,你放心,回头我定好生管着你娘,再不让她跟你姑姑多来往,你只放心,有我看着,再不能给你拖后腿。“孔二太太叫孔二老爷的无耻险些气了个仰倒,捂着胸口使劲儿捶啊捶的,憋的直翻白眼儿,却是碍于爷们眨的快要抽筋的耷拉下来的老眼皮,郁闷的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对着小孔氏劝道:“是呢,娘知道了,往后走再不能管你姑姑的闲事儿,这远近亲疏,娘还是清楚的,定不能叫闺女儿你为难的,儿啊,一会儿你跟世子好生说些软话,不行爹娘也跟世子好生解释一番,总不能叫你连累了,你看可好?” 老两口巴巴的盯着闺女儿,小孔氏心道一声有门,面上前却是哀哀切切,揩了把响亮的鼻涕,揉着帕子,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儿,好似不情愿的开口道:“那——好吧,只丑话先说到前头,女儿是个没能耐的,若是再有下回,我只管收拾了包袱回家来,女儿是没什么打紧,左右这辈子就这样了,若是爹娘有能耐再寻个世子那样的女婿,或是更能耐的,也是爹娘的本事了。” 小孔氏中心意思再明白不过,爹娘哟,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是薄情寡义的姑奶奶要紧,还是势头正猛的沈家世子爷要紧,两头总要挑一头,千万别扒瞎了哟! 孔二老爷自觉是个拎得清的,哪头重还是分的清明,闻言立马点头,忙不慌的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尽管放心,爹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拐了孔二太太的胳膊一下子,孔二太太急忙跟上,“很是,闺女儿放心吧,再没有爹娘不盼着儿女好的,娘疼你哟。” 顿了下,揉着又叫老头子不满的拐了一下子的胳膊肘,撇撇嘴,才又道了一句,“还有你爹——也疼你。” 小孔氏险些忍不住喷笑出声,好悬拿帕子掩住了,这才缓缓的点头,一脸的哀切,叹了口气道:“爹娘如此,女儿就放心了。” 好了,搞定! 小孔氏隐秘的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如今就看世子那头,能不能完胜姑姑兼婆婆喽! ######################################################################################## 偏屋里静悄悄的,只女人呜呜的哭声时断时续,哀哀哭诉着自己的不易,这些年的为难,日子的苦楚,心头的委屈…… 沈良书静静的端坐椅中,拳头搁在膝头,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一条一条绷起,只面无表情的听着。 孔氏略显苍老的面容上画着厚厚的妆容,哭了半晌,神奇的妆容半点不乱,只唱独角戏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心头恨儿子无情,不禁忍不住埋怨的看过去,抱怨道:“好些年不见,连亲娘都不认了,真是白生养了你!“孔氏再嫁,日子看着光鲜,私底下却是有苦难言。 男人比她岁数小,光是生养一事儿,便叫她问难的很,男人想要儿子,可她生不出来,本来名声就不怎么好听,若是再传出来个好妒…… 大方的给男人纳了通房,却是打算生了孩子记在自个儿名下,无奈通房肚子不争气,如今屋里都多出三个来了,孔氏好一通生气…… 半辈子再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原来这滋味竟是这般难受! 原是底气不足,知晓儿子回京,最是高兴的便是她了,想着总有了撑腰的人,竟不想儿子跟没她这人一般,终是等不及递了帖子过去,儿子却是来了孔家…… 倒是把亲娘往哪里搁? 沈良书连吸几口气,抬眼静静望着孔氏许久,低头从袖口抽出一个荷包,推到孔氏跟前,缓缓的道:“您如今也是旁人家的人,我听说这门婚事是您看上的,想来是极合心意的,如此我也放心了,您是有主意的,我不好说些什么,总归日子是您自个儿觉得舒心最要紧,旁的我也帮不上什么,这里头有几张银票,是我这几年的积蓄,当是我一点心意,望您日后身体安康,顺心如意。“孔氏拿着荷包早翻看了一遍,满意的笑眯了眼,自打从沈家出来,她才知银子原来这般要紧,若不是嫁妆丰厚,她怎么说一不二……刚想说几句夸赞的话,不想竟听到一句“帮衬不上”,孔氏立马耷拉下脸色,直直的盯着沈良书,嘚吧了嘴,愣愣的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良书脸色不变,语调不变,只缓缓抬眸,对视过去,一字一句道:“就是从此互不相干,各自安好的意思。” 第157章 少女心思 孔氏傻眼了,等她愣怔着反应过来,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了。 猛然起身,攥着荷包就往外头冲,只是刚到了门口,孔二太太便迎了上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孔二太太站立的位置刚好拦住孔氏,脸上挂着笑意,道:“姑奶奶这是要走啊?” 赶紧走吧,老娘差点儿没让闺女儿吓死哟! 孔氏勉强笑着,衣袖翻转有意无意遮挡住鼓鼓的荷包,仰着脸笑着问道:“嫂子,良书人去哪儿了?我这刚楞了会儿神,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这话还没说完呢,你看……” 孔二太太心说,小两口早坐上马车离开了,你还想什么呢?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拉着孔氏的手,一边儿往屋里走,一边道:“哎,看你……来日方长,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刚才国公府来信儿有急事儿,催着世子回了……” 见孔氏猛然变了脸色,孔二太太笑意然然的道:“如今都在京城里头,想见一面容易的很,世子不是那不讲究的人,若是有什么难处,世子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姑奶奶尽管放心就是。” 这前半段纯属睁眼说瞎话,至于后头的——言外之意,若是没事儿就不用寻世子的晦气了,毕竟如今是两家人,这笔糊涂账可是说不清呢! 孔氏自然没什么,到如今这位凭是只要自个儿舒坦就成的主儿,全然不顾旁人,可是她女婿就倒霉了,弄个不好,烂摊子就得糊上身哟! 是姑奶奶舒坦要紧,还是闺女儿女婿名声要紧,孔二太太表示,完全不需要犹豫,姑奶奶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心里头算清楚了账,孔二太太笑的越发和气,只当觉不出手中挣扎往外头抽的劲道儿,只笑眯眯的拽着孔二,务必不能叫倒霉催的姑奶奶出门半路拦下女婿一家,口中不住的笑道:“听说姑奶奶家里有了喜事儿,我先恭喜姑奶奶了。“孔氏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顿,脸色僵硬,却是随即露出一抹笑,“嫂子说什么呢,什么喜事,我怎么不知,嫂子快别逗我了。” 心下却是犯嘀咕,难不成是那回事儿?可明明她压了下去的呀! 可接下来,孔氏脸上笑容险些崩裂,便听孔二太太一副‘你可别瞒我了,咱都知道了’的表情,笑呵呵的道:“咱们什么关系,你还瞒着我不成?你家丫头怀了身子,这可不是你的喜事儿,左右都是给你生的,这下可好了,偏你还藏着掖着,真真不爽利。” 孔氏暗自咬着牙,却是觉得屁股底下扎得慌,怎么也坐不住了,忙直起身子,笑着道:“看这……嫂子,我想起来了,家里有些急事儿,我这就回去了,改日咱们来闲聊……”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出四五步,匆匆对着孔二太太行了个礼,转身飞快的离去,那架势颇有股落荒而逃的架势。 孔二太太反应也不慢,几步到了门口,扬着嗓子,挥着帕子,笑着高声道:“姑奶奶慢走,有空常来啊!” 眼见人影越发快的消失,孔二太太满意的舒了口气。 姑奶奶就是太好强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瞧瞧,这不,一提起这个,便再顾不得世子他们了不是? 得咧,她这算是交待了! 闺女儿总不能说她不作为了吧! “您别生气。”马车里小孔氏小心翼翼的偷觑一眼沈良书的脸色,抿了抿唇,略有些无措的道:“我爹娘做的不是,世子只管怪我就……” “好了!”沈良书突然出声打断,揉着额角疲惫的叹气,“不怪你,也不怪岳父岳父,咱们都在京城,总归是要见一面的,再说,她……帖子都送到家里了,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见一面也好。” 小孔氏心道才怪,凭着姑姑那股子难缠的劲儿,心头很是没底,忍不住问道:“只见一面就成么?”她姑姑能这么好打发? 沈良书抬头瞧了小孔氏一眼,轻笑一声,缓缓道:“自是不成,我送了些银钱……如今母亲总归是旁人家的人了,多的我不好管,只时不时的送些银钱,好让她日子不至清苦,便算是我寸许孝心了……” 小孔氏道:“姑姑能乐意么?” 沈良书无奈的摊摊手,道:“不然还能如何?我叫人查看过,那家人……虽不是什么老实人家,母亲却是吃不了什么亏的,再有嫁妆傍身,若是心胸开阔些,日子不会难过的,我时常叫人送些银钱过去……哎,想来母亲也是明白。” 不明白也是不成了,他意思表示的再明白不过,凭着他给撑腰好在夫家作威作福是做梦呢,若是再闹腾,怕是银钱都不能到手……拿了几回,再冷不丁给断了去,孔氏也是受不住吧~! 小孔氏觉得自个儿有些明白了,只点点头,’“嗯”了声,便再不吭声了。 当人媳妇儿的,旁的不知道,婆媳之间再没有不清楚的,这时候就是该果断装死时候,人家母子怎么说都成,好不好的轮不到旁人说嘴,若是横插一杠子,后头若是翻起旧账来,那才叫一个坑死个人哟! 到了家里,刚进了院子,便听太太遣人来报,说是先生到府了,叫孩子们准备一下,明儿就开始上课。 统共家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屏风什么的很是不必要,一个屋子里还显着热闹些,先生也省事儿。 功课自来是大事儿,小孔氏顾不得歇息,叫了家里孩子过来,一一交代清楚,令他们自个下去准备。 至于小孔氏自个儿也是忙的不成,不说别的,只几个孩子衣裳打扮,平日用度,都得打理妥当。 除了打酱油都嫌岁数小的三姑娘,得了消息的几个孩子自发的准备功课去了,只二姑娘沈如波跟着大姑娘沈如碧身后,直到进了屋子,兀自坐在绣墩上,垂着头沉默不语。 沈如碧是个‘碰书死翘翘’的妹子,一听美好的日子打从明儿起就消失成泡泡了,满心满脑的都是不开心~~ 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本,不经意的一抬眼,瞅着屋子里自家妹子木头似的装死,心情很不美丽的沈如碧皱着眉头,随手扔了书本,不耐烦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娘不是说明儿开始上课,你还不赶紧回去准备,傻愣在这儿作甚?” 沈如波慢慢抬起脑袋,怯怯的望着沈如碧,犹豫了半晌,小声的问道:“姐姐,咱们明日上课,小姑姑和小叔叔他们呢?是不是跟咱们一块儿?” 一听见小姑姑的字眼,沈如碧便觉得脸上就是一疼,心里头对霸王似的小姑姑没甚好感,相反还有些惧怕,闻言便很是不悦的坐到一旁,道:“理他们作甚?不跟咱们一块儿才好呢,省的动不动就打人,凭的多事。” 瞧着沈如波一脸胆小的模样儿,沈如碧以为妹子害怕,想了想,连忙安抚的道::“我听娘说过,他们……小姑姑和小叔叔平日都在宫学里头上课,自打三岁就是如此了,想来定是不会与咱们一道的,你不用怕。” 沈如波嘴角一抽,随即隐了下去,低头想了想,轻声的道:“话是如此。可是姐姐……你不想去宫学里头么?“沈如碧闻言就是一个撇嘴,满脸嫌弃的道: “我傻了才想去受这份儿罪。” 沈如波猛然攥紧手指,便听张扬的声音清亮的道:“我躲着还来不及呢,干嘛还自个儿送上门去,又不是傻蛋……再说宫里那些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哪里比在自家里兄弟姐妹一块儿自在。” 沈如波脸色有些泛红,飞快的瞧了翻白眼的沈如碧一眼,随即垂下眼,半晌,忽的站起身子,道:“姐姐忙吧,我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沈如碧刚提起大魔王,心情十分郁闷,也没招待的心意,只挥了挥手,不在意的道::“好,你快回去吧,看你脸色发红,好似热着了,回去叫丫头给你煮碗绿豆汤,去去热气。” 沈如波刚走到门口,闻言脚下顿了顿,回身点了点头,便安静的离开了。 走到半路,到了花园边儿上,沈如波步子滞了滞,脚下一转,对丫头道:“先不回屋了,我有事儿寻大哥,这会儿大哥应在书房里头,咱们去吧。” 走到书房里头,果然沈若拙正端坐书案手头,因着家中长子,承载父母之期望,沈若拙性子沉稳非常,待几个弟妹亦是十分耐心。 抬眼见沈如波,沉稳的少年露出一抹浅笑,站起身来,笑道:“二妹妹来了,快进来,坐!” 沈如波转头吩咐丫头外头等着,自个儿进了门,兄妹两个关起门来说话。 沈若拙瞧着沈如波绞着帕子一副为难不好开口的模样儿,不禁甚解人意的笑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若是需要大哥的事儿,尽管开口就是,大哥力所能及,必不推辞的。” 沈如波闻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又是迟疑了还好一会儿,见大哥耐心的望着她,心头定了定,一贯小声的开口道:“大哥,我有一事很是想不明白。” 沈若微微点头,温和的笑了笑,道: “想不明白就说出来,大哥帮你一块儿想便是。” 沈如波定了定心,整理了思绪,缓缓的开口,道:“娘说明儿开始上课,只咱们兄妹几个,小姑姑和小叔叔却是不用,我听说他们自幼在宫学里头,我就想着……想着,为什么祖父不向圣上求一求,让咱们也去宫学?“见沈若拙微微皱起眉头,沈如波连忙接着道:“便是不能都去,只大哥一人进去也是好的。” 说着,好似不能直视大哥的衍射呢人,沈如波微微低头,声音却是清晰非常,道:“我也没旁的意思,只是……都是沈家人,凭什么小姑姑和小叔叔就能去宫学,咱们却只请个先生便罢。总归不是凭着祖父,说起来爹爹还是原配嫡出的嫡长子,论身份可是比小姑姑和小叔叔尊贵,咱们也是长房长子嫡出的,又差到哪里去?”怎么就不能一样到宫学里头? 沈若拙沉默了会儿,抬眼看向设如波的眼神温和依旧,只缓缓的道:“二妹妹很想到宫学去,是吧?” 沈如波猛然抬眼,倔强的直视大哥,咬着唇承认:“是。我与大哥不说假话,我就是想去,难道大哥心里就甘愿?“都是一样的,怎么到了这儿就不一样了? 沈若拙这回没立刻出声,只是静静的望着沈如波许久,只看的沈如波眼圈泛红,掉了眼泪,才微微叹了口气,温和的道:“二妹妹别担心,你和大妹妹的婚事,爹娘会仔细斟酌,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大哥也看着呢!二妹妹别害怕。” 女儿家的心事是不好猜,可想的多了也就这么回事儿。二妹妹对进宫一事心有不平,宫学里头有什么呢? 大约是人罢,尊贵子弟,出色的大半在里头,大妹妹和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该是相看起来,等到看好了人家,定下来,也得三四年功夫,如今操心起来,也是有的。 女儿家想寻个良人,自是越出色越好,于沈家如今地位,想要寻个好的,也是理所当然。 若是能趁早结识才俊,往后挑选有更多余地……宫学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家世显贵的才子公子了。 二妹妹少女心思,有此一想,情有可原。 第158章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呀,让人戳破了心思,脸上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再顾不得其他,只捂着脸,心慌意乱的闷头跑了。 至于大哥说了什么,呵呵,害羞的人从来耳朵不好使好么! 含笑送走了二妹妹,沈若拙垂着脑袋暗自思量,半晌,忽的起身往外头。 不成,这事儿得跟他爹通气儿,自家妹子颇有些长歪的趋势,怎么也得警醒,好给她掰回来才是。 不然,以后砸手里算谁的? 寻到他爹沈良书,都不是外人,不来寒暄委婉那一套,沈若拙开门见山跟他爹,道:“爹,二妹妹想进宫学?” 白话意思就是——你闺女儿心思涨高了你快接不住了知道么? 赶紧抽来回呀! 沈良书刚派人出去,跟他亲娘掰扯一下往后相处之道,正想歇歇脑子呢,冷不丁的儿子又来这么一下子,楞了一下,随即好笑的望过去,心情还很不错,道:“那你呢?你想不想去?” 沈若拙身板直挺挺的,正经八百的回话,摇头,“不想。” 简直不用想,张嘴就来。 沈良书挑眉,好奇道:“为何?你妹妹巴着脑袋都想往里钻,你该明白能去里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身份地位,意味着人脉,从小同那么一群人一块呼和着长大,天然的人际关系,仕途之中难得的帮手。 换成一句话——都是关系哟! 沈若拙自然清楚,只是仍岿然不动,道: “知道,可就是不想去。” 沈良书道:“嗯?” 沈若拙不带打磕儿的,接着回道: “我不如小姑姑。”敢对太子动手,杀鸡儆猴——咳咳—— 里头哪个是好相与的,二妹妹只看着羡慕,却不知里头站稳脚跟何等艰难,若是性子软乎些的,怕是早让人挤兑回家了去。 虽不过一面而已,沈若拙也是明白了,为何小姑姑和小叔叔能在宫中如鱼得水,只这份本事,他便不如…… “跟您说实话,原先我是有些想头的,只是见过小姑姑两人,我便知道,自个儿不成。”到里头能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自然的,这份心思也就歇下不提了。 沈良书轻笑:“你倒乖觉。”说罢,叹了口气,“可惜你二妹妹却是不明白。” 沈若拙温和劝道:“二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教教她就是了。” 沈良书沉默了会儿,叹气道: “原只以为你大妹妹是个不消停的,谁曾想这不声不响的却是主意大的很。”相比之下,大闺女儿偶尔犯犯蠢,也是可以容忍的。 “我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那里头没有她能巴望的人家。” 望着欲言又止的儿子,沈良书缓缓摇头, “如今沈家风光,一身全在你祖父身上,等你祖父百年之后,还不知何种情形?那里头……哪一家是吃素的,娶妻娶的是家世门楣,再不济还得姑娘自个儿争气,可你看看,自家事自家知——你三个妹妹,不说小的,只那两个哪个能叫人……唉!” 沈若拙心中默默的比较了一下,只拿小姑姑当个参照,好吧,妹子都得打个大大的叉叉,因此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爹多费些心思,教教妹妹罢,想来如今还来得及,能学一些也好。” 既提起此事,沈良书索性给儿子撩了底细,道:“你心中得有数,凭着咱们家,你几个妹妹寻的人家必是体面的,只是有些事儿想都不能想,二丫头眼光抬的太高,很是不像样,我给你实话实话,皇家是不用想了,咱们家不曾想过与皇家结亲……即便是有,也不会是你几个妹妹,再说家世高有什么好,若是踏实些,凭着沈家,往后她们日子苦不了,只把着规矩,娘家撑腰,日子该是顺遂,想的多了没什么不好处。“沈若拙点点头,很实在赞同的道: “儿子也是这般想的,凭着咱们家如今得声势,给妹妹们挑个好人家不成问题,便是……不尽如人意,看着娘家的面上,总归是吃不了苦头的,好生生的日子挺不错,可苦削尖脑袋往上钻呢?” 何况就是钻营,也得有那脑子呀! 旁的不必说,只对着太子动手之后还能叫圣上笑眯眯的摸头扯下玉佩送了自个儿的小姑姑的本事,家里也能下狠心拼上一二了不是? “二妹妹有心想同小姑姑一较长短,幸好现下咱们知道了,若是日子久了,也是难办。” 简而言之,没有金刚钻,甭揽瓷器活儿。 沈如波的到底年纪小,心思不能收敛妥当,叫沈若拙凭着言语表情看出些苗头,不然,若只是小姑娘争风吃醋,他也不必这么上心! 妹子志气高,只可惜当大哥的垫着肩膀都凑不上去,大哥心里也苦啊~ “二妹妹到底气盛,什么心思都在脸上,这样的性子……往后怕是要吃亏。“退一万步说,便是二妹妹真有雄心壮志,只看她刚到家那一日,眼见着身边儿姐姐挨揍,却是闷不吭声,是,大妹妹是有错,可亲妹子冷眼旁观,只这份心性,便是凑到高位,出了力的娘家又能得什么好? 家里的资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真不是大哥心里算计哟! 沈良书揉了揉眉头,果断的把这糟心事儿推给儿子,挥挥手,撵人道:“行了,话就是这话,你跟你二妹妹透个信儿,好叫她甭做白日梦了,安安生生靠着娘家过太平日子很是不错了。”多少人求都不求不来呢! 沈若拙面瘫脸:…… 亲爹当甩手掌柜,儿子真是一脸悲催~! 可有些话到底平辈人更好开口,女孩儿家的了,脸面也好看,便点头应下,“好,我会寻空跟二妹妹提醒。” 沈若拙果然说到做到,当即趁热打铁,旁敲侧击的又问了沈如波。到底是心有侥幸,觉得二妹妹许是不是那个意思,保不齐他想错了也是有的…… 可立在沈如波的屋门外头,沈若拙更是心塞了。 他家二妹妹果然心思远大,竟是直接瞄上东宫里头,更叫沈若拙觉得胸口发闷的是——小姑娘羞答答的表示,当不成正的,副职也愿意…… 沈若拙简直不能更郁闷。 他二妹妹怎么敢想? 心里一动,沈若拙脚步一转,往大妹妹屋里去了。 不行,他得瞧瞧,看大妹妹是个什么想头,老天保佑,歪一个妹子就够受的,千万不能坑人太多,不然可是没法活了。 沈如碧一脸见鬼的听着她大哥不着调的问话。 沈若拙:“大妹,你想着嫁人没有?” 沈如碧瞪眼:……这叫她怎么回答,怎么说才显得矜持些! “想了,怎么了?” 一扬下巴,沈如碧眼睛瞪的更大。 沈若拙:“大妹,你想嫁什么样儿的?” 沈如碧:……这事儿她能做主? 越发觉得大哥傻了的沈如碧郁闷的撇撇嘴, “d得看爹娘给我找什么样儿的,不过要是脾气好的,能让着我的,家里不缺银子,有功名的就更好了,我没什么意见!“沈若拙:……这还加没意见? “那……让你嫁太子,你干不干?“ 沈如碧一脸毫不掩饰的“你有病了吧大哥”的表情,一脸瞧疯子的模样儿,翻白眼的道:“大哥,我可跟你说明白了,你的前程你自个儿使劲儿啊,想把我攀高枝可是不成,爹娘指定先揍死你信不信?” 沈若拙眼睛一亮:“那可是身份尊贵的,你不愿么?” 沈如碧鼻子里喷了口气儿,道 “我又不傻,凭咱们家,寻个门第低些的,沈家能护的住我的,不敢给我受气的人家,想怎么过还不是我说了算……大哥,你是不是发癔症呢?” 怎么竟说胡话。 沈若拙勾起嘴角:“是,是大哥胡说的,大哥跟你说着玩的。” 谢天谢地,以为大妹妹是个不靠谱的,原来竟是大事上清楚的很,大哥心里特别的欣慰哟! 第159章 吓死宝宝 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沈若拙只当看不见大妹妹一副“突然犯蠢的大哥”的表情,重又回到他爹的书房里,往书案对面一坐,盯着他爹不吭声了。 沈良书瞧儿子这副样子就头疼的厉害,摁住额角,有气无力的道:“你去问了,你二妹妹怎么说的?”怎么瞧着儿子像是被气傻了呢! 沈若拙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闺女儿犯蠢您造么? 她想登天了您造么?做妾也可以了您造么? 沈良书:……我不造啊! 叹了口气,沈若拙颓败的道:“爹,请人教导二妹妹吧。娘多上心些才好。” 沈良书皱眉,半晌脸色十分难看:“我知道了。” 身为长子,沈若拙该知道的必须得知道,该管的也得管着,“还有两位妹妹的婚事,也该相看起来了,等看好了人家,备好嫁妆,也得两三年,若是不能遇见合心意的,四五年也是有的。此时已是不早了。” 沈良书闻言,抬眼望着儿子,道:“你的意思是?” 沈若拙深吸口气,“大妹妹可寻个门户高些的人家,仔细教导几年宗妇也可做得。只是……二妹妹还是寻个门户低一些的罢,她心思……太大了些。“沈良书哪样的人,几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直奔重点。 “你二妹妹看上哪家了?“ 不能够了,这才回来几天,他闺女儿这消息也来的太快了点儿吧! 这等大才,他怎么不知呢? 沈若拙颇觉说不出口,跟瞎扯差不离儿了,抿了抿嘴闷声道:“她想进东宫。”顿了下,接着道:“还说便是一定小轿抬进去也乐意。” 小轿抬进去的,就跟正房没什么关系了是吧! 做妾…… 闺女儿真是想得开…… 丫头疯魔了吧…… 沈良书闻言,脸色渐渐黑下来,浓重非常,声音低沉:“她亲口说的?” 闺女儿太上进,当爹的也为难哟! 沈若拙沉重的点点头,“是!” 沈良书皱眉,疑惑,“可是她身边丫头婆子碎嘴?” 不然,他闺女儿才多大,能想着巴望东宫?额…… 好吧,十来岁也是不小了,三五年之后生娃的多了去了。 越想着,沈良书越发阴沉着脸,微微摇头,“不对,前些日子你娘刚把不听话的丫头婆子撵了出去,你二妹妹身边儿却只撵了个粗使丫头……如此,她真是上了心了。“自然是! 默默点头的沈若拙,却是有一事儿不明,不由开口问道:“儿子实在不明,二妹妹怎的竟生出如此心思?毕竟……咱们进京不过才些许时候罢了。” 沈良书心中隐约有些明了,冷笑道: “怕是心生嫉妒,看着你小姑姑风光,动了心思。” 小妹一番丰功伟绩,耳目灵光的早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家里小孔氏也提起过,闺女儿听了几耳朵也是有的。 沈若拙颇觉不可思议,咽了口口水,却是不确定的道:“不能——吧!二妹妹的性子不类小姑姑啊!” 两人的性子简直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二妹妹怎么生出这份自信,觉得自个儿能跟小姑姑一样……无忌! 沈良书也是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不过,这不妨碍他处理了去,心下不由庆幸,幸好及早发现,此时……还不算迟! 沈家什么人家,妥妥的皇帝党,时刻紧跟圣上脚步才是正理。 真当高位显赫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呵呵—— 别傻了好么!没有先头几年共患难,后头坚定不移的给圣上打头阵,沈国公能有如今体面? 一切的一切都是圣上给的,现下冷不丁的沈家女儿看上太子—— 便是圣上心中难道不会多想,沈家这是想如何? 莫非还不知足,想着亲近东宫! 开玩笑,圣上正值壮年,若是露出这么个苗头,沈家能落得个好么? 闺女儿犯蠢,沈良书脑袋却是明白的很! 当下一摆手,冲着儿子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不用过问,我自有安排,明儿——明儿你二妹妹就不用去上课了,跟先生说一声,她身子弱,初到京城,难免不适,须得多加修养才是,旁的一字不可往外透露。” 沈若拙起身,恭敬点头,应道:“是,儿子明白了。” 说罢,行礼告辞,多的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爹说的很明白,接下来的事儿,就不是他该掺和的了。 自然的,沈若拙自个儿却是满意的紧,他自认没那份本事儿,还是消消停停等着亲爹给解决了吧! 到了第二日,沈若拙照着他爹的说辞,跟着一干人等说了一遍。便是兄弟姐妹,也是同样的说比,半个字都不曾更改! 旁的几个都乖觉的很,只沈如碧向来心肝单纯,拉着沈若拙不放,不依不饶的问道:“……二妹妹怎么了这是?昨儿还好好的,能吃能走的,怎么睡了一觉就生病了?别是吃了气使性子呢吧?” 不是大姑娘瞎说,实在是自身经验非常丰富,以己度人,沈如碧觉得自己真相了! 沈若拙真是想哭了,使劲儿把自己袖子拽出来,“胡说什么呢?二妹妹向来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二妹妹又不是你,少瞎扯了,乖,安生做功课吧!” 说罢,不等沈如碧继续追问,看似稳重实则步履飞快的一溜烟儿溜了去。 妹子是个奇葩,当大哥的压力很大啊有木有! 沈如波毫无预兆的让关起来了,听了她娘小孔氏一番话,沈如波当即恨死了大哥沈若拙。 好么! 我当你是知心大哥哥,属鸡汤的! 谁知道你是个叛徒,一扭头就卖了你妹子我啊! 昨儿刚露了口风,今儿就禁足! 只这份干脆利落的劲儿,沈如波咬牙启齿,手帕搅的稀巴烂—— 还说给她出主意? 都是假的,假的! 都是叛徒,大哥是骗子! 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小闺女儿的脸色眼神儿,小孔氏心里直发凉! 昨儿夜里,世子同她说起时候,她还觉得是小人进谗言,是误会来着! 今日一见,不曾想…… 想起世子同她交代的话,小孔氏神色突然一凛,挥手叫人出去,只余屋内母女两人,这才关起门来,直视着沈如波,沉默半晌,才冷声道:“你怎么想的?竟生出那等心思?“ 沈如波做贼心虚,听亲娘这么一问,连死不承认的想头都没想起来,只脸色一变,低下头去。 如此,对小孔氏而言,也就够了。 心头越发肯定,小孔氏脸色越发冷淡,淡淡的道:“看来你真是生出这般心思了?你当真是眼红你小姑姑,觉得自个儿不比她差了多少,觉得她能做到的你也能,是不是?” 沈如波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神情觉得夹杂着一抹倔强。 看来都让她说准了,不——应是世子给说准了。 小孔氏缓缓坐到沈如波对面,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缓缓的道:“原我只当你大姐是个毛糙性子,回来第一天便同你小姑姑对上了,吃了亏……没曾想,如波,娘从来觉得你比你大姐懂事,你怎么就能胡思乱想到这份儿上?那是什么人家,咱们家便是使劲把你往上凑……京城里大户小姐出色的多了去了,真要论起来,哪是咱们刚进到京城的能比的?你……哎!” 沈如波刚开始害怕极了,眼见亲娘没有横眉怒眼,心下松了口气,心底一股子倔气儿直冲脑门儿,仰着下巴,倔强的道:“娘说的大户小姐……是说小姑姑吧!小姑姑再是出色,外人眼中不照样是沈家的女儿,若她不是祖父的女儿,谁能认得她是哪个?凭着敢对太子动手,还叫太子不好追究,凭着还不就是祖父的面子。既然如此,女儿也是沈家的女儿,虽说是祖父的孙女,可也是原配嫡出长子长房的嫡女,怎么就不能比了,娘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名头都是一样的额,论起来原配嫡出更是尊贵,凭着什么好事儿都得小姑姑占个先! 她不服! 不服! 小孔氏目瞪口呆,心里更是凉了几分,随即心中涌上些许酸楚。 她的小女儿,原以为是个腼腆的,如今看来,竟是个性子要强的,女儿家要强些没什么不好,可若是要强到认不清自个儿分量的时候,才是糟糕透顶! 更何况,原配嫡出……】 小孔氏苦笑,旁人家的长子嫡出尊贵不错,可到了沈家…… 原配如今改嫁他人,叫了旁人的姓! 于世子毫无益处不说,还一心想叫儿子给她撑腰,好叫婆家害怕,巴的她脚下过日子呢! 这些事儿,她瞒着尚且来不及,怎么敢跟女儿说道,可原来女儿心里,竟是对贝儿偏见至此了么! 想及此,小孔氏默默的摇了摇头,无奈的看着沈如波,“原有些个糟心事儿不想跟你们小人儿说道的,只是瞧你如今想头,怕是不说不成了。” 随即就把孔氏一番官司说道一遍,迎着闺女儿不可置信的眼神儿,疲惫的笑道:“如今你可知道了,且收起那些个台面下的心思吧,你小姑姑亦是嫡出的小姐,更是你祖父宠爱万千的掌上明珠,别说你是孙女,便是十根手指还有个远近亲疏呢!隔了一层的怎么能比得上从小抱着长大的闺女儿。” 眼见沈如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小孔氏一咬牙,撇开眼,继续道:“……还有,你当你小姑姑全凭着你祖父的面子?别傻了,刚进宫学里头怕是如此,可往后……她那霸王性子,可不是一日两日来的,便是宫里头叫得上名号的,没挨过她拳头的都没几个,可你看,那些人家都说些什么没有,家里头长辈见她的,还笑呵呵的往她手里塞东西呢,你爹跟我说过,你小姑姑他们动手,总来都是跟着”理“字走的,连叫人说嘴都不成。你当这些只凭着蛮力便能成的么?若是脑子不好使,她就不是如今得沈家娇娇了。” “……你只看见太子跟她打了一场,往后还挺和睦,可你知道当初北边儿时候,你祖父祖母一路跟着圣上,两家比邻为居,你小姑姑出生后,圣上就没少抱过,我听你爹说过……你姑姑小时候,一半时候便是在圣上膝头玩过的,连着启蒙,圣上也是亲自教导一二……” 直直望着闺女儿越发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的脸蛋,小孔氏冷淡的开口道:“你只说都是姓沈,都是一样的,可在圣人眼中,也能一样不成。不过,你也不用眼红,当初的苦日子你小姑姑也是过来的,熬下来的情分参不得假,旁人也羡慕不来,收到手里的都是当初付出的得来的,你小姑姑三五岁时候,就敢追着野猪跑,只凭着这份胆量,你便不如她。我是你亲娘,心里自然是闺女更亲近,可这话我也不得不说,你小姑姑那样的人,你成不了,那份罪你也受不了……““自打你生下来,你爹和我就没让你受过罪,锦衣玉食就没缺过你的,便是燕窝你也没少吃,可这些,你小姑姑从北边儿回来之前,都是不曾享过的。一饮一啄,法理如此……” “……你的心思,我跟你爹也是不赞成的,人哪,若是连自个儿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才是可悲。退一万步,便是你祖父应允,你进去了,得宠与否暂且不提,只沈家可是不能帮你分毫,你爹说了,沈家不介入东宫之争,你若是进去,便再不是沈家女儿……你且仔细想想吧,如今你也大了,也是个有主意的,往后该是如何你心中也该有个章程才好……” 小孔氏说的口干舌燥,说罢之后,再不看闺女儿一眼,立刻起身,立在门外,看着婆子把屋门锁了,沉声道:“自即日起,二姑娘不许出门,若是谁敢阳奉阴违,且瞧瞧你们太太的手段。” 说罢,甩袖离去。 该说的她都说了,闺女儿明白最好,若是不能……罢了,还是该如波相看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罢。 好歹沈家护得住! 沈良书得空问了小孔氏,“二闺女儿怎么样了?” 他这糟心的闺女儿哟,可是叫亲爹操心死了! 小孔氏也是无奈,有气无力的歪在床上,抬眼同沈良书道:“咱们都看错了,原以为大闺女儿是个拎不清的,谁知道二闺女才最是难缠……她呀,倔的很,心里头的事儿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着,叹了口气,小孔氏苦着脸道: “也怪我,原先在咱们在外头,京里的信儿稀罕的紧,我没当回事儿,说笑着跟几个孩子说了不少,原是闲着没事,不走心的,谁知如波却是听到心里,还记到脑袋里了,我跟她说了不少,只是瞧着,怕是如波一时间想不通啊!” 性子太犟了,还犟的不是地方,也是叫人头疼啊! 沈良书也是上心不已,不上心不行啊! 闺女儿是亲的,不管不成,他得有这耐心,只管了还不成,得掰过来才好。 毕竟,闺女儿终是要到旁人家里去的,若是实在不像样,结亲不成反结仇…… 到那时呕死的心都有了! 低头思虑片刻,沈良书猛然一拍巴掌,“罢了,我去寻小妹一趟。” 小孔氏吓了一跳,“不成啊,若是小姑知道,如波她,她……” 最是嫉恨小姑了呀! 沈良书不在意的一挥手,压根不当回事儿,随意道:“甭多想了,小妹那性子,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你放心吧,我心里自有打算,这事儿非小妹不可。” 得把闺女儿扭回来,不下狠药是不成了。 心头想到,沈良书便抬脚就往外头走,嗯,这时辰正好,堵小妹小弟该是一堵一个准儿。 白日里,沈家里头再难寻到一双龙凤兄妹身影,天色不暗下来,他们难回府。 果然,沈良书脚程飞快,正好二门里头逮住一双弟妹,当下笑呵呵的一手拽着一个,给拉到自个儿书房里头了。 “宝儿贝儿,大哥有事儿寻你们帮忙啊!你们可不能不管大哥啊!” 贝儿:……大哥发疯了爹快来救我啊啊啊~~! 宝儿:……同救同救同救同救同救同救~~!!! 到了书房,把表情一致的俩人按在椅子里头,叫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又把人都轰了出去,沈良书把门关上,回过头来,冲俩人就是一通笑,哎哟——那叫一个和蔼,那叫一个慈祥…… 额~ 贝儿狠狠打了个哆嗦,立马抱着肩膀,求饶,“大哥,您说吧,我能帮的必定义不容辞,您赶紧直说了好不?”算我求您了,别笑了好不好?太渗人了—— 宝儿默默的抖了抖肩膀,把身子往后藏了藏。只看大哥瞧着他糟心的妹子两眼发光,就知道正主是哪个了? 如此,他就放心了。 沈良书笑着坐到两人对面,笑容和蔼的道: “有小妹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跟你们俩,大哥就不说见外的话,确实有事儿须得请你们俩帮一把。” 贝儿放下手,笑呵呵的却是并不立即应下,只问道:“大哥您尽管吩咐,只要小妹力所能及,必定全力以赴。” 言外之意,若是本姑娘做不了的,您就甭张口了啊! 免得自找没趣儿,大家面上不好看。 沈良书笑容不变,“是这么回事儿。大哥想劳烦你寻个几回,带着你侄女儿进宫一趟。” 贝儿先是一愣,随即盯着沈良书,缓缓的笑开了去,“大哥,话说一半不地道啊,进宫没问题,不过,您先说完啊。” …… 半柱香之后,贝儿一拍胸口,自信满满的作保证,对着沈良书道:“大哥,放心,包在我和宝哥哥身上就是,小妹保证把侄女儿一根汗毛都不落的带回来。” 沈良书连连点头,笑呵呵的应道:“好啊,好啊,就拜托小弟小妹了。” 又被躺枪代表了的宝儿:…… ####################################################################################################### 沈贝儿动作快得很,既然答应了人家,自然得办的妥当,。 五日后,天色渐暗时候,沈家二门那儿。 沈如波一身丫头打扮,连滚带爬的从车上跳下来,一下子扑到早等在门口的小孔氏身上,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人耳膜生疼。 “娘啊——娘,娘啊——娘——” 随后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贝儿,抬眼正好撞进等在一旁的沈良书眼中,随即瞥了声嘶力竭的沈如波一眼,耸耸肩,等着宝儿也从马车上下来拉着他,特意绕过沈如波,一步步走到沈良书跟前,笑呵呵的道:“大哥,你交代的事儿,小妹可是一字不差的按着做的,这……”嘴往坚持不懈的哭喊的沈如波努了努,无奈的一摊手,“这可是不怪我。”说着,很是理直气壮的仰着脸冲沈良书不满道:“不说小妹说嘴,大哥也真是的,怎么养的这是,侄女儿也太胆小了。” 不就是叫蛇往脸上蹭了蹭么?没咬着没伤着的,怎么就能哭了一路,还不带歇着喘气儿的! 就这样的还……呵呵! 沈良书瞧了抱成一团的母女俩,神色有些无奈,却是拉着贝儿到了一旁,细细的问过情况,末了很是松了口气。 贝儿见状,笑嘻嘻的道:“大哥放心吧,从今儿起,二侄女定是不乐意再进宫去了,至于旁的……小妹不负所托啊!” 眼瞅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做出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儿,沈良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不过,这份情确实得领,当下笑着点头,道:“很是,很是,只是今儿是不成了,改日,改日大哥请你们俩出去玩儿,吃喝什么的都算大哥的,好不好?” 贝儿眼睛一亮,看着沈良书的目光热切不少,笑嘻嘻的道:“那好,可是说定了。”耳旁的哭声实在刺耳,贝儿实在没心情在这儿说笑,再说,怕是大哥也没心情…… “大哥先去忙吧,得闲别忘了叫咱们玩啊!” 说着,拉着宝儿已经窜出去五六步,还不忘冲着沈良书挥挥手。 目送一双弟妹远去,沈良书叫上媳妇闺女儿回自个儿院子里,一家仨口关起门来,分说情由。 沈如波真是叫吓惨了,不用旁人追问,自儿撩了个底朝天,“……呜……娘,您不知道,小……小姑姑课桌里头竟然放了蛇,还是活的……冷冰冰滑腻腻的,碰着我的脸上,吓死我了……呜呜……小姑姑二话不说就上手,逮着人脖子把蛇团成一团往衣裳里塞……还有个人,拿着个红彤彤的青蛙往我身上丢,小姑姑抓住,非要往我手里塞,叫我给那人丢回去,我,我不敢……那人衣裳上绣着龙的,是个宗室子弟……呜呜……呜……我不敢,可吓人了……“沈良书皱着眉头耐心的听着,左拼一块儿右拼一块的,心里算是有了普,却是板着脸开口道:“你不是一心往里头钻么?如今进去了,也看见了,怎么样?还想去里头么?” “不敢不敢!”沈如波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一脸的受惊害怕,连忙道:“不去,不去,我再不去了,爹求您了,千万别叫我再去了,里头那些人……” 好似回想起那些个画面,还有人趁着课间摸着老虎脑袋玩儿,笑眯眯的说是宠物……冷不丁打了个冷战,沈如波连忙回神,她之前真是叫猪油迷了心了,那儿,那儿,都是些脑袋不正常的……】打死她都不去了! “女儿知道错了,再不说那些混话了,爹娘饶了我这回,往后再不敢了,女儿也不敢嫉恨小姑姑了,女儿,我……我比不得小姑姑,女儿知晓自个儿多少斤两了,再不犯傻了。” 便是原来多少心思,只看着贝儿骑着老虎满院子乱窜,那种惊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至于什么比不比的……呸呸! 她再不敢想了! 她再不愿想了! 阿弥陀佛,保佑她一辈子再不跟那些个神经病碰上! 保佑信女啊,佛祖! 沈良书和孔氏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一抹浅笑,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闺女吓了一场,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可……好吧,还是很值当! 第160章 傻闺女儿 沈家国公府大红漆门前,敞了开来,端得是气派非凡。 沈家正房主屋里头,家里一家子聚集的倒是齐活儿。 沉香拉着小儿子宝儿,殷殷嘱咐: “……千万别慌,没什么的,左不成咱们也饿不着不是,考场上平心静气些,学问我倒是不担心,主要是……哎,听说那里头熬人的紧,还等自己带了饭食,衣裳都得是单衣,这哪里是会试,分明是为难人嘛……” 一旁坐着当闲人的贝儿嘎巴嘎巴:……“就是,就是……” 吃的那叫一个脆哟! 沉香眼角一跳,继续道:“……娘给你备好了东西,都是问过往届的学子的,没有犯忌讳,你倒是且看看,娘给你备了个能一日不冷的菜锅子,第一日就有着落了……” 嘎巴嘎巴的贝儿:……“就是就是……” 沉香眼角跳了两跳,道;“……第二日,你须得自个儿生火,食盒里头第二层放着东西,拿水煮一煮就成,总是能吃饱……” 嘎巴嘎巴的贝儿:……“就是就是……” 沉香摁住额角直跳的青筋,深吸口气,微笑道:“……到了第三日也好办,最下头一层里放着薄饼,混着肉沫蒸出来的,你且……” 嘎巴嘎巴越来越起劲儿的贝儿:……“就是就是就是……” 沉香抿着嘴,运气,忽的掌风一挥,贝儿嚼的正欢快,小脑袋往下低了三寸……心下松了口气。 可是躲过她娘的铁砂掌了哟! 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脚盈满心间,庆幸的摸着乌溜溜的后脑勺,贝儿抬头,瘪嘴,“娘——” 刚说出口一个字,正好撞上她亲娘杀气腾腾的眼神儿,咬着后槽牙慢慢挤出几个字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可怜见的,沈家的爵位跟小儿子是没什么关系了,往后的前程是得他自个儿博去咯! 于是乎,科举就成了一条不能绕近道的大路,就算他爹是沈国公,沈家宝公子也得去闷头闯一闯! 现如今考了秀才,十四岁的解元郎,眼下是要会试了,当亲娘的自然紧张的不成。 这还罢了,偏一旁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家的姑娘一手捏碎个小核桃,嘴里嘎巴嘎巴的那叫一个起劲儿,只听得沉香心头火那个旺哟! 真是气的不行,指着一脸无辜还不忘嚼吧嚼吧的闺女儿,险些一个仰倒,没好气的拍着胸口,道:“你可真成,去考试的可是你亲哥,一个窝里呆了十个月的,再不能更亲热的,偏你……哎哟,我的姑娘喂……你就丁点不担心?” 国公太太真要担心死了好么! 贝儿无辜的眨了眨眼——咽下口中的东西,随手捡了杯茶水冲了冲,当下无奈的往边儿上一指,道:“您看我哥,他都不担心,您操这闲心作甚?”半点用不顶哟! 沉香顺着视线看过去,从来面瘫的儿子面瘫脸对着她:…… 扭过头深吸口气,沉香瞪着眼指着宝儿,凶巴巴道:“你,你到底紧不紧张?““噗嗤!” 贝儿捂嘴缩脖子,对着她亲娘怒目而视的目光缩了。 宝儿很是无奈,他本来不紧张的,可看着他娘比他还紧张,这个就…… “您放心就是。” “呼!”沉香肩膀一松,立时松了口气,“你这么说,娘就放心了儿砸!” 贝儿不乐意了,嘟嘴道:“什么呀?我哥只一句您就安心了,我多说一句您巴掌招呼我,忒不公平?”是不是亲生哒! 沉香懒得搭理时不时发疯的闺女儿,只灌了杯凉茶,呼了口气,道:“没事儿没事啊,成不成的,都不打紧,左右还有你爹呢!” 贝儿撇嘴:“哼——旁人家里恨不得考个会元回来,再没听过还没考的,当娘的就先给泄气喽!“让你不搭理我,让你不理我! 宝儿眼皮子忍不住也跳了,……祖宗,您消停会儿成不? 生怕掐不起来不是! 正想着,果然听他亲娘冷笑一声, “我就泄气了怎么了?” 贝儿瞪眼:……不是这么个套路呀! 娘耍赖! 沉香抹了把嘴角,眯着眼道:“就是泄气了,我儿子照样考的好好的,怎么着——哼!“就是这么自信! 宝儿:……娘您竟然这么想的,我突然有些紧张了怎么办! 瞧着闺女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别提多精灵了,趁着唇红齿白的容貌,跟白瓷似的肤色,怎么瞧怎么稀罕人,可一想到闺女儿那些个倒霉催的事儿,沉香就忍不住脑门一阵一阵跳啊跳的! 摁着额角,沉香往后倒在椅子靠背上头,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别总惦记着吃了,闺女哟,贝儿姑娘,你给娘个准话吧,你那一摊子,啧啧……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通个气儿罢。“贝儿盘着腿坐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道: “还能怎么着呀?我可什么都没干,谁曾想有人就是这么欠……”欠打! 偏打他,他还能看上她,这说说,到底欠不欠! 沉香脸的黑了,“话不是这么说,这话出了这个门你敢说出口,我先收拾了你。” 一大家的,可架不住这么玩儿! 再说,那是旁人么?那是太子好不好! 虽说皇后深居宫中,一年到头也就拜一回,她只当拜菩萨了,左右左氏也只能当个菩萨了,可欠不欠的话去说一国之储君,沉香顿时觉得心脏有些不好了…… 不能这么干呀! 风险太大哟! 贝儿一个白眼翻上天,“好么,好么,这不咱们家里头,我才敢说几句实话……好么,好么,我不说了成不成。只是那咳咳……不是人干的活儿,打死我都不干的,啊——爹?” 最后一句简直翻了九曲十八绕的弯儿,贝儿姑娘眼睛贼的很,直把眼睛盯住武力值最大的她亲爹沈国公是也! 一直闭口不言只拿耳朵听得沈国公,当下毫不犹豫的一点脑袋,毫不迟疑的道:“好,不干!” 别说闺女儿不乐意,就是乐意,他也得掐了她这条心,那里头腥风血雨杀人不见血,他娇贵无比养活大的闺女儿凭什么送进去叫人糟蹋。 今时今地,凭着他的地位,只要不是皇家太子,闺女儿想要什么样的日子没有,至少有人想给闺女儿添堵之前得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后果能不能担的起…… 贝儿一听,小脸乐开了花,当下腻在她宝哥哥身边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头冒,“谢谢爹,爹最好了。” 见不得闺女儿谄媚的嘴脸,沉香冷哼一声,道:“那就赶紧跟小胖子订下,省的夜长梦多。” 真是的,自己生的闺女儿怎么就不知道对她亲娘说几句好听的! 沈敬重好笑的瞥了眼吃醋的太太,沉香撇过脑袋,只当看不见某人戏谑的眼神儿。 宝儿看着贝儿没心没肺的还伸着胳膊往小几上够小核桃,嘴角就是止不住的抽抽,“你怎么想的,跟爹娘说道说道,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晚也得定下,眼下东宫那里……有爹在,你还能消停一段日子,趁着眼下咱们还能腾出时间挑拣,先把你的事儿落定才好。” 贝儿吹了手上的碎屑,抬眼一瞧,好么!爹娘都盯住了她,扭脸一看,她家宝哥哥的眼睛乌黑乌黑的,往上微挑的眼角那叫一个勾人哟! “好吧,那就定了吧。” 贝儿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道。 瞧着闺女儿这样儿,沉香又受不了的,心里一酸,难受的不成。 她的闺女儿,眼下才多大,要不是那不省心的,她闺女能这样么?看看,看看,都把她闺女逼成什么样了? 终身大事都这么轻忽,眼见是傻了呀! “贝儿姑娘,若是你看不中意小胖子,咱们瞧旁家的也成,好歹你自个儿要中意才好。” 不敢这么不伤心呀,她闺女儿挑个小核桃还得瞅瞅圆扁,掂量掂量轻重呢! 怎么着也是往后总要见面的人呀,怎么都不能不如个小核桃哟! 沈敬重脸色也沉了下来,“若是不喜,迟些时候也是无妨。” 有他这个当老子挡在前头呢! 宝儿垂着眼,抿着嘴,遮挡下复杂难辨的心思。 贝儿看了一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拍了拍手,跳下榻,掐着腰笑道:“行了,行了,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不用再瞧了,小胖子就挺好的,他家里跟皇室沾边儿,却不掺和什么事儿,更要紧的是家里金山银山的呀……” 啧啧两声,贝儿摇头晃脑的道: “小胖子识相的很,他把他家私库的钥匙都供上来了,我说不要来着,他死活不乐意,撒泼打滚的……我都不好意思,我也是无奈呀,这才不得不收了。眼下正好,定就定吧。” 左右胖子家底都在她手里呢! 他还能翻了天去! 仔细衡量一番,觉得往后自己仍能作威作福,无法无天,胖子还不能怎么着,贝儿姑娘笑的眼睛都团团眯缝起来,呵呵乐个不停,拍着巴掌,嘻嘻笑着催道:“就这么着吧,定了,定了,我看好了,就胖子了。” 沉香愕然的望着闺女儿,随即缓过神来,凝神想了想,到底慢慢点了点头,“是了,那孩子不错,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性情什么的咱们也都大致了解一二。” 尤其,小胖子每每叫闺女儿抽一顿,每每还会锲而不舍的把胖脸伸过来,由着闺女儿揉搓,这等脾性儿,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呵呵~ 宝儿瞅着贝儿,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娘说的是。” 小胖子,大舅子看好你哟! 更要紧的是,收拾起来不费劲啊,从小到大,经验够够的了。 沈敬重缓缓开口,沉声道: “改日叫他来家里喝茶。” 贝儿正欢喜着畅想美好的未来,冷不丁听亲爹这么一说,顿时嘴角一抽,为还不知情的小胖子点了根蜡,随即欢天喜地的一蹦跶,乐颠颠的道:“好呀,好呀,叫他把家产清点了,孝顺咳咳……给爹娘送聘礼呀!” 沉香翻了个白眼,心说傻闺女儿哟,人家不亏的,送了多少聘礼,咱们原样不动的还回去不说,连带着养了多年的闺女儿带着嫁妆都得送了人家,再没这么吃亏的活儿了。 有个傻闺女儿就够让人心焦的了,也不知那败家的小胖子叫他爹抽了屁股? 左右若是轮到她,定是气狠了。 第161章 自个儿想吧 翟小胖艰难的挪了挪圆滚滚的屁股,小心的咽了口吐沫,非常小心抬了抬眼皮,胖嘟嘟的脸蛋猛地一颤,整儿人辛苦非常的竖直起来,正襟那个危坐哟。 只对面不动声色的沈敬重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几抽,你说你小动作就小动作吧,你胖咱们可以理解不是! 可你小眼神儿一抖一抖的,神圣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哎哟…… 一想到这是闺女儿认下的夫婿。沈敬重腮帮子就有些发紧! 沈国公忍的很是辛苦哟! 内心十分忧愁! 闺女眼神不好怎么办? 这么一坨坨的怪伤眼的怎么办? 国公爷很想抽他想的快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要紧时候—— “爹……” 沈敬重手中茶杯一顿,撇头往外头看去。、 他闺女儿正扒着门口,往里头谈脑袋挤眉弄眼呢! 收回视线,不经意一抬眼,沈国公额头青筋直蹦跶。 你个小胖子,你颤着一身肥肉,眼巴巴望着门口,一副“我快死了你快救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老子就那么吓人么? 小子,你确定不是当着老子的面给老子的心肝宝贝儿闺女儿上眼药啊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许是觉出危险来,小胖子果断的收回视线,垂着眼帘,一副‘我很老实我最老实我再没有那么老实的了’的表情。 沈国公额头青筋又是一跳。 眼看着小胖子是要血溅当场的节奏,贝儿一下子跳进来,一下子冲到沈国公她亲爹身边儿,笑嘻嘻的道:“爹啊,见客呢!” 小胖子深深埋下脑袋,很不得堵住耳朵,瞧人家这话说的,啧啧,到底是亲父女,不然就得挨抽哟! 还见客? 十分纯洁的小胖子老老实实的端正身子,只当屋里没他这个人! 安静的不得了! 沈国公那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闺女儿抽风,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笑呵呵的摸摸闺女儿的脑袋,“快些做好,别让外人见了笑话。” 被‘外人’的翟小胖子:……“小子不敢,您随意,您随意。” 胖脸蛋艰难的挤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来。 沈国公十分艰难的认了出来,嘴角抽的越发狠了。 真是为难小胖子了。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更心塞了呢! 这就是他女婿—— ——哎哟,他金贵长大的宝贝闺女哟! 深吸口气,沈国公对着对面的胖子狠狠瞪了一眼,转过脑袋来,看着闺女儿还是一副慈爱模样儿,只看得翟小胖又是隐秘的一抖。 便听贝儿清脆声音清亮的道: “我哥累的很,现下睡的香甜,还没醒呢,我娘嫌我括噪的很,怕扰了我哥休息,就把我撵了出来,我想着左右没事儿,就来看爹咯!“若是沉香听到,定是眼睛气的瞪圆了去。 明明是闺女自个儿说的“去瞧瞧看老爹有没有一个忍不住,弄死小胖子”,她虽看不得闺女拿个脸盆往儿子床边儿敲着玩儿,这才轰了她出门,可那也是顺水推舟了是不是! 背了黑锅的国公太太也是冤哟! 沈国公听的那叫一个身心舒畅,脸上笑容多了好些,温和的道:“爹不嫌,你就坐爹身边儿。“ “哎!”轻轻快快的应了,沈贝儿一屁股坐在下首右边儿第一张椅子上头,跟对面的小胖子大眼瞪小眼…… 、 “咳——” 小胖子立马挺了挺脊背,身上肥肉一颤一颤。 贝儿笑嘻嘻的瞅着,默不作声。 沈国公闭了闭眼,移开视线,却是沉了沉脸色,忽的沉声发问:“翟小子,你可想好了?“ 想好要娶他闺女? 虽说心里头觉得这家伙能娶到自己闺女儿实在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可毕竟,还有个态度不明的东宫杵在那里。不是胆子大底气足的,还真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被“烫手山芋”的贝儿笑嘻嘻的望着小胖子,脸上表情真是和气的不行,只眼睛趁着老爹看不见的地方猛地一瞪,随即没事人一般。 只那个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 小胖子柔和的望着贝儿,随即移开视线,却是整个人莫名喜感的气质突然消失,身子努力挺直,直视着沉着脸的国公大人,正色回道:“国公放心,小子已想好,万不会后悔。” 不信您揍我! 被肥肉挤得看不出形状的小眼睛里努力的真诚的望着国公大人,期盼着国公大人火眼金睛,一定要看出他火红火红的一颗真心啊! 国公心说胖子还有眼抽的毛病不成?心里还是对胖子毫不犹豫铿锵有力的回答很是满意,不由点了点脑袋,缓缓道:“这就好。” 小胖子深吸口气,昂着脑袋:……必须很好! 虽说这个胖女婿不尽如人意,看奈何家里顶用,不怕将来太子登基后死不要脸的扯旧账,胖子皮子厚,应是能保得住他闺女儿平安喜乐。 当然了,就是胖子何处做的不够好也没关系,左右国公大人握着马鞭后头看着呢~! 谁让国公大人身体倍棒儿,活到外孙长大成婚——呵呵,那真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意思哟! 国公满意颔首,正要说一说,跟胖子他爹友好会晤一回,商量商量两家的喜事儿,不想贝儿突然出声,笑嘻嘻的朝着翟小胖道:“你们说好了吧。小胖子,你是要娶我,是吧?” 翟小胖子一愣,随即胖胖的脸上慢慢的涨红——羞的! 沈国公脸色发黑:……可闺女不能不好,不好的一定是小胖子! 眯眼狠狠瞪过去! 翟小胖身子一抖,肥肉一颤,垂着眼揉着衣角,羞涩万分的轻轻的点了点脑袋,喉咙里轻轻溢出一个字来:“——嗯!——” 国公大人,国公大人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贝儿笑嘻嘻的撑着脑袋, “那可好,你赶紧减肉啊,我跟你说啊,你要是不减到眼是眼,鼻子是鼻子,脸上都能让人看清楚喽,我可是不高兴的。” 小胖子红彤彤的脸蛋儿立马唰的变得白兮兮的,他是吓得哟! 贝儿姑娘不高兴,倒霉的一定是姓翟的! 虽说当初是他手贱先要挑衅,被人套了麻袋一通好揍之后,顿时觉得贝儿姑娘真汉子! 可让他减肥,还的减的眼是眼,鼻子是鼻子…… 小胖子委屈的撇嘴,难不成他一直叫人看不出眼睛鼻子的么! 没有——的吧! 不确定的摸了摸脸蛋儿,小胖子求救的眼神望向上头坐着的沈国公。 沈国公爷为难啊,要说胖了很好,这是假话。可若是……咳咳! 小儿女的事儿他还是别管了吧 眼见新鲜出炉的老丈人冷酷无情的移开视线,小胖子欲哭无泪的转头看着贝儿,您饶了我吧啊啊啊~ 贝儿却是一下子跳下椅子,拍拍手,冲着小胖子咧嘴笑:“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很好,走吧,咱们先去花园子里转圈儿,头一天不好太累,先转个五十圈罢。” 小胖子出溜一下子险些坐在地上。 贝儿却是扭身同他爹——脸色难辨的国公大人告了别,一抬手,提溜着小胖子的领子,就把人提了出去。 瞧着小胖子两股战战,偏又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儿,贝儿笑嘻嘻的眯眼,心中却暗道:真是不怪我啊,喜服总要能穿的下吧! 看着小胖子吭哧吭哧的抹着满头的热汗,贝儿心想:等过了日子,再让小胖吃回去好了! 只瘦那一天就好! 贝儿姑娘要求真是不高啊! 沉香听说前头的事儿,挠心挠肺的等到送了人出门,闺女儿回了屋,当下冲上去,一把拎住贝儿的耳朵。 “哎哟,哎哟!娘哎……亲娘!”贝儿点着脚尖儿扯叫。 沉香冷笑,咬牙切齿的道: “你能耐啊,你娘我是个眼拙的,倒是不知你是个厉害的,把自己定出去不说,还管上人家了……可真行!” 知道闺女撵着人家小胖满花园里乱窜,还让长大了的小狼时不时咬一口小胖的裤腿……哎哟天哪! 可不能让人家后悔了吧! 这么个糟心的闺女儿,好容易寻个傻咳咳……人家,不能叫坏了去呀! 一想到这儿,沉香眼神越发犀利,瞅着呲牙咧嘴的贝儿,冷冷笑道:“今儿非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 世子院子里头, 正屋西厢房, 沈如碧拉着小孔氏,大大咧咧的问道: “娘,我听说,小姑姑亲事儿定下了,是不是?” 小孔氏抬眼一瞬,随即笑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 沈如碧翻了个白眼儿,哼笑着道: “说什么灵通不灵通的?那人花园里头让撵的跟什么似的,小姑姑压根儿不避讳人,我还能不知道么?” 小孔氏立时教训闺女儿,道:“即便知道了,你也给我当成不知道。你小姑姑既然不避人,就不怕让人知道,可这就不意味着她能容忍私底下说嘴,你警醒着些,这都多少年了,你总该看清了……哎,别说是你,你二妹妹,你也看到了,乖的跟什么的,你可长点儿心,别去惹事儿,知道吗?” 沈如碧哼哼一声,随即笑道:“我又不傻,干那蠢事儿。” 好日子她还没过够么,脑子进水了才没事儿找事儿! 小孔氏叫闺女儿耍赖气的笑了,索性知道大闺女是个大事不糊涂的,这几年也没行差踏错,心里头便放心了些,笑着道:“也是,我闺女儿是个清楚明白的,既如此,娘先跟你通了个气儿,你小姑姑的亲事儿定下,接着就得是你了。“沈如碧听着,羞涩了一下,不过一会儿却是抬眼,直接道:“娘跟我好好看个,我可不要拿绣花枕头草包芯儿的。” 小孔氏一噎,随即狠狠地拍了闺女儿一下,没好气的道:“你长本事了,竟还自己盘算起来了,羞不羞啊你。” 亲娘不舍得使劲儿,沈如碧半点不当回事, “这有什么,往后日子还不得我自个儿过,若是挑个面上好看的,受苦的还不得是我,害羞又不当饭吃。再说,咱们家里——算是不错了,我爹是国公府的世子,我小叔叔刚考了会试,定是不差的,还有我小姑姑,那眼光还能错了?如此,我怎么就不能盘算盘算,好好挑了合心意的。” 小孔氏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的笑开了去,叹了口气,对闺女真是刮目相看哟,“我竟不知,自个儿闺女还是个有成算的,这就好,这就好,你有这份心思,往后挑个不错的人家,再有娘家护着,日子差不了。” 沈如碧见缝插针,“还得是好人家才成,家风清正,子弟上进,没那么些个花花肠子,我才能过的好呢!” 小孔氏气极反笑,点着闺女儿, “成,成,哎哟,我的娘,真是服气了。” 沈如碧却是不管那么许多,到底是终身大事,不容轻忽,既然说到这儿了,索性叫了她二妹妹来,扯着她使劲往小孔氏怀里推,不住的催道:“快儿呀,快呀,赶紧跟娘说说,你想说了什么人家?好叫娘给你相看起来。” 沈如波脸颊通红,低着脑袋,声若蚊蝇,“娘作主就是。” 沈如碧探着脑袋听了,当下气个半死,我叫你来就是说个这? 当下不争气的瞪着沈如波,气哼哼的道: “娘做主,娘做主!回头你嫁了人,还能叫娘陪嫁过去,给你作主不成?” 小孔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瞪着口无遮拦的大闺女儿,不知说什么好。 索性沈如碧这时顾不上她娘的冷眼,只一门心思的想着点醒傻妹子,巴拉巴拉的说道:“……往后过日子的是你,是你,知道吗?婆家不比娘家,都宠着你,惯着你,面和心不合什么的,妯娌什么的,那都是拐着弯的道道,到时候你还能一一回来跟娘分说,让娘掰着手指头教你不成?” 沈如波终于抬起了脑袋,深吸口气,却是有些无措的道:“可,可我不知道呀!” 该说什么样的人家?都有些什么样的人家呀? 忽的想到什么,沈如波眼睛一亮,大声道: “我不要门户高的,比咱们家高的,都不要。“顿了下,接着道:“宫学里头的人家都不要。” 只一回就要吓死她了,嫁进门就是受罪哟! 沈如碧点点头,一副“你还有救”的模样儿,瞅着沈如波,道:“成,这算一条,还有呢?” “啊?——”沈如波有点儿傻眼,“没,没了吧?!” 沈如碧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有?是武将还是文官,是小富之家,还是书香门第,你总要有个偏向的吧,更看重哪个,或是看哪个顺眼,总能排个一二三四的吧?” 小孔氏顺着胸口,深吸口气,再吸口气。 沈如波也听得呆住了,半晌才愣愣的道: “我,我不知道啊!” “那你现在就想啊!” 沈如碧挥舞着拳头,目光灼灼的盯住沈如波,大有决不罢休的气势。 沈如波瞪大眼睛,看着不依不饶的大姐,傻了—— 第162章 自个儿看吧 自打得了亲事儿,沈国公在圣上跟前也过了明路,还得了圣上赐婚,体面非常。 东宫便沉寂下去。 不过一些日子,圣上雷厉风行,竟是给东宫定下了太子妃,出乎意料,太子妃既不出自勋贵之家,也不是书香门第,而是朝中御史大夫的嫡女,听说为人很是大方,最擅——辩才! 沉香知道之后,愣了下,随即惊奇的望着沈敬重,道:“圣上早就看好了,还是个极厉害的姑娘。” 不然短短一些日子,便能定下来么?平常人家且没有这么急的呢! 东宫女主人,往后若是不出差错,定是一国主母,依着圣上性子,该是早有成算。 那——早先谣言震天,竟是唬人不成? 沈敬重轻轻点了点头,笑道: “嗯,圣上早有成算,太子妃性子也还好,至少应付皇后不成问题。“沉香才不乐意管别人家的事儿,只要不干她闺女儿的事儿就好,当下也是乐了,“哎,这好呀,回头我得跟贝儿说道说道,再不济婚事也不用急,不能把翟子磋磨成……啧啧,翟小子不容易哟!” 沈敬重听着太太感叹非常的模样,脑袋里忽然浮现出花园子里闺女儿捏着马鞭追着小胖子身后,撵的小胖子使劲儿跑啊跑的的场景…… 难得不那么嫌弃的摇了摇头,很是赞同沉香的意思,笑道:“是了,让闺女儿歇歇吧,我瞧着她也累的很。” 小胖子减肥,闺女儿也没闲着不是,小胖子减没减的他不知道,可闺女儿脸蛋儿下巴可是尖了不少,可是辛苦的很! 沉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笑着抵着沈敬重的肩膀,乐呵呵道:“我怎么瞧着她精神的很,便是小胖子,甭看愁眉苦脸的,可嗷嗷叫的那叫一个响亮,底气足着呢!” 小儿女你情我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这些长辈看着真是有趣儿的很! 沈敬重对闺女儿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左右自个儿看着呢,坏不了事儿,“随她去吧,左右有咱们呢!” 顿了下,随即笑道:“我瞧着翟家也乐意的很,我问过太医,太过肥胖不利身子康健,更甚者有碍寿数,还是减些为好。” 总之一句话,他闺女是好意啊,办的那可是好事儿哟! 翟家可领情了! 国公大人眼睛利着呢!闺女儿手里那根镶了猫眼石的马鞭,可是翟家家主送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这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对贝儿——不能更满意啊! 国公大人眯着眼,脸上笑意冉冉。 “哦,对了!” 沉香猛然抬起脑袋,道:“贝儿的婚事算是定下了,宝儿的亲事——是不是也该准备了?” 作为一个一碗水端平的好亲娘,沉香关心的问道。 不然,儿子嫌她不爱他怎么办! 沈国公沉吟片刻,道:“宝儿的婚事不急,会试的名次快要出来了,就这几天功夫,宝儿的学问自是不用提的,名次定然不会差的,之后还有殿试,此时不是分心时候,他的婚事晚一两年不碍事的。” 沉香心里也有些这么个想头,是以并不多问,只点头,道:“好,我心里也有底儿了。说实在的,儿媳妇还是得儿子自个儿喜欢的才好,毕竟是他们两个人过日子的,再说,咱们家里这情形,媳妇儿若是个内里藏奸的,虽说宝儿能应付的来,可到底男人外头打拼,家里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可怜,我不想宝儿太过辛苦。” 这是她当娘的一点儿私心罢了! 沈敬重含笑听着,沉默半响,柔和一笑: “知道了,我会和宝儿说的。” 有些话,还是男人之间更好交流。 沉香也是这么个意思,当下十分放心的甩了包袱过去,笑道:“这就好。” 抬手倒了两杯热茶,递给沈敬重一杯,自己拿了一杯在手里慢慢滚着,忽的想起一事,抬眼便对沈敬重道:“昨儿小孔氏请安时候,透了信儿出来,说是给大姑娘二姑娘相看亲事儿,还有若拙和若愚,也是该娶媳妇了,便是当下不好太紧,也该先备下几家不错的,省的倒是手忙脚乱。” 沈敬重老神在在,“良书也提了,我说了,先给如碧如波相看,毕竟是姑娘家,后半辈子的归宿,不能出差错,至于男孩儿——不急,女孩也是不用急,先相看着,咱们家的姑娘小子,都满十八再成婚。” 沉香听着嘴角一抽,却是很是赞同的点头道:“是了,姑娘家的年纪小生子便是一道风险,咱们家很是不用太早成婚,小子也是。不过有些话我可先说到前头,外头我帮着相看人家,打听底细都成,只是定了哪家,我却是不管的。” 这种事儿,若是两口子过得好了,倒还好,可若是日子不那么消停,头一个叫人埋怨的便是定了人家的人了。 这是锅她才不背! 沈敬重笑道:“还有你说,儿女的亲事没有父母不操心的,良书他们夫妻对孩子那股子要紧的劲儿,还能轮到你我?” “罢了,咱们只在一旁看着便是,若是有一二好的,只管跟他们说就是,旁的就不用多管了。” 沉香点头,“这就好。” #################################################################################################### 那厢,小孔氏拿着手里一叠子的各家消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只看得沈如碧抓耳挠腮,恨不得探着脑袋把东西抢过来。 “哎,哎,娘——您看完没有,瞧你这脸色,阴晴不定的,怎么着,是很好还是不好?” “呸!”小孔氏抽空瞪了没眼色的大闺女一眼,“少说混话。” 沈如碧撇撇嘴,不乐意的动了下身子, “怎么了?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不然……”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个靶镜,往小孔氏脸色一凑,“诺,您自个儿看,都扭曲成什么样儿了?” 管谁都不敢信是在相看人家呀! 脸色太可怕了! “去!” 小孔氏一挥手,把倒霉闺女的爪子往边儿上一推,没好气的道:“一边儿去,我是为谁呀,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这般我若是看差了眼,往后你可别叫苦,左右也是你要嫁的人家。“当娘的吓唬那是一点没吓着沈如碧,只见沈如碧懒洋洋的往后仰倒,靠在软枕上,拖长音调,怪声怪气儿的道:“我~~~好~~~怕~~~啊~~~——” “哎哟,哎哟!” 叫闺女儿气的哟,小孔氏拍着胸口使劲儿吸气,觉得不解气,抬手恨恨的锤了闺女儿一把,恨恨的道:“真是前世的冤家——瞧瞧你这副样子,坐没坐样的,想什么样子,哪家的女孩儿像你这样的,我看也别说婆家了,省的到时候人家还要找我算账,说我骗婚来着。” “哼,哼——” 沈如碧不为所动,懒洋洋的扯嘴笑道: “娘哎,您还真甭吓唬我,我还真不怕,不说婆家——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我敢打赌,您肯定比我先急,您信不信?嗯——就赌一文钱,如何?” 小孔氏的简单明了的回应了一双白眼,冷笑吐出一个字来,“——滚!——” “呵呵——”沈如碧嬉笑着,继续道: “这不就是了,再说,女儿家的,能轻省的也就娘家这几年了,我如今年岁越发大了,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娘您行行好,让女儿能乐呵一时是一时吧~” 小孔氏心里又气又闷,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少没正行了。” “是,是——” 沈如碧乐呵呵的拱拱手,“我还不是仗着娘疼我,说来也是,您急什么,京城人家多如牛毛,咱们的门户能唬的住的,也是不少,一家不行换一家呗!左右人家也不知道,咱们私下里来呗!您说您咬牙切齿的作甚?叫爹看见了,多不美好呀?” 小孔氏真是气笑了,点着沈如碧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魔星,“我真是服了你这口才,只盼着你嫁人之后,也能立的起来,别门里横的叫人拿捏才好。” “那您就放心吧!” 沈如碧旁最不缺的就是对自己的慢慢信任了,当下拍着胸脯应道:“明摆着的事儿,咱们家搁到这儿呢,您给寻的人家再不能糊涂到那份儿上,只要我脑子不犯抽,日子定然错不了的。” 想要舒心日子还不容易,背后靠着沈家,只要不心大的想着攀附,男方家里门第不会比沈家高,甚至要低上许多—— 她自个儿能耐自个儿知道,收收心,一心过日子还能不成么! 若是抱着那么些个宝贝,还不知道怎么过着舒坦,也不用爹娘说,她自个儿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小孔氏哼笑一声,大闺女儿越发敢说了,真是什么都不怕呀,这性子,还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不过,“诺,你自个儿也看看吧,往后过日子的是你自个儿,谁也替不了你,有一句话你说的对极,还得是你自个儿顺心才好。” “这里头都是家里有适龄的男孩的,还有你祖母送到我手里的,你都看看,有顺眼的没有?” “哦!”沈如碧半点儿不害臊不推辞的接过来,低头就是睁眼看着,只叫小孔氏又是一哽,干脆眼不见不烦的扭开脸,只嘴里不忘说道:“别光看长相,那个是最不顶用的,男人不能光看脸,得看能耐,还有家里人——都得仔细看了,成亲是两家的事儿,过日子也不能关起门来就俩人,公婆妯娌性子如何,也是得要紧呢,多少人家,小两口本是不错,可教婆婆妯娌挑唆着,毁了和睦,成了怨偶——这些你可都得仔细看着点儿。” “嗯,嗯——知道了。”沈如碧也顾不得抬头,只一页翻一页看的飞快,间歇点头算是应下。 之后,时不时一声轻呼,或是吃笑,只听得小孔氏眼皮子一抖一抖的,心肝颤的不行。 尤其,沈如碧不知看,还忍不住说道呢。 “……哎哟,这个是才子啊……哎哟,哎哟,俩表妹能为个才子的墨宝挠的满脸血,啧啧,可真是厉害……” “……呵呵,这个,这个说是没通房,外头养着个可人外室呢……瞧瞧,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贴身丫头给放了奴籍,当真情深义重……” “……妈呀,这个更能干,孩子都快满月了都……” 小孔氏额角青筋直跳,深吸口气在,再吸口气,实在忍无可忍,“啪”的一下子把沈如碧手里的纸张拍在桌上,直直盯着倒霉催的大闺女儿,从后糟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一字一顿的道:“你当瞧热闹呢,这都我撒下来的,就不能看些好的呀,小祖宗!” 第163章 上一课 贝儿黏着翟小胖子鬼哭狼嚎的好些日子,好歹瘦了两圈,瞅着小胖子松了三指的腰带,瞅着小胖子欲哭无泪,憋屈无比的红脸蛋,默默的决定,还是叫胖子苟延残喘几日吧! 不然,怕是小胖子忍不住就要崩溃了哟!、、笑容可掬的跟小胖子说了放几日假,小胖子一愣,随即抬眼望着贝儿许久,忽的一声尖叫,转头呼哧呼哧的一溜烟儿跑了,大老远的,贝儿还能听见小胖子鬼嚎似的笑声。 啧啧,活像逃出生天似的。 既然如此,好吧! 就不用跟小胖说一声,往后几日天天吃素的好日子都是他的了。 摇了摇头,贝儿背着手,一蹦三跳的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说了沈如碧要相看人家,挑婆家呢! 自觉是个好姑姑的贝儿姑娘,立马坐不住了,当下窜到世子院子里头,笑眯眯的对战战兢兢,一脸克制的沈如碧,道:“不请自来,大侄女不会不欢迎我吧?” 沈如碧放下手中东西,早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姑姑好。” 旁的那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主要是这话没法接呀! 都说了不会不欢迎,她自然只能是欢迎了呀! “好,好!”贝儿笑眯眯的歪在软榻上,冲沈如碧招呼道:“别站着了,拘束了不好,来,来,坐下啊,咱们坐下说。都是在自家人,怎么舒坦咱们都怎么来呗!” 沈如碧脸色有些木然,呆呆的走到贝儿对面,侧着身子坐在小几另一侧,瞅着她小姑姑兴致勃勃的翻看小几上的纸张,不自觉的喉咙咽下一口吐沫。 这祖宗,惹也惹不起——娘哎,您怎么还不来呀! 贝儿才不管许多,只大致扫了一遍儿,抬眼笑眯眯的跟沈如碧招手,见她靠上前来,才笑着道:“有看上的没有?” 沈如碧垂眼扫了一瞬,摇了摇头,“只看了一遍儿,还没来得及想呢!” 甭管其他,只老老实实做答就没错了。 对着这位小姑姑,多想是没用的。 贝儿点了点头,随手掂起一张,漫不经心的看着,口中道:“是得仔细看看,看完好生想想。这上头……得的消息还算齐全,大致……嗯,说的也是差不离了,嗯,这个……” 忽然,贝儿眉头一挑,冲着一张上头画了圈的翻过来冲着沈如碧摇了摇,笑道:“瞧着这家不错?” 都标了记号的,显是区别于其他了。 对自家的终身大事,沈如碧向来上心的很,对自家亲娘尚不知害羞客气为何物,更甚于小姑姑呢! 毕竟,这位从小京里长大,怕是更熟悉一些的吧! 想着心中一动,沈如碧抬眼望过去,直截了当的点头承认,还嘻细细说了缘由,道:“我看了这家,他家里有年方四十无子可纳一妾的规矩,我想着这样的人家,许是更规矩些,只要把着规矩体统不出差错,日子应是不难过的。” 贝儿认真的听着,末了笑了一声,看着沈如碧笑意浓浓,来了一句,“若你是为着日子好过,很是不必挑了这样的规矩,但凡这里头的人家……“扬了扬自个儿挑出来的一些纸张,贝儿笑眯眯的道:“不管你挑了哪家,只要男人不糊涂,你不犯蠢,日子都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沈如碧有些愣神:“嗯?” 贝儿笑容越发大了,慢吞吞的说道:“眼下有你祖父我爹呢,凭着我爹再保你二十年不是问题,当然,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她可看见了,她娘拼了命的搜集各式各样的补品好物,给她爹补身体,说是为着养好年轻时候的暗伤……没见她爹头上的白发都不多,只两鬓间有一些,只纯属唬人罢了,总之一句话,对她爹娘的身子,她是绝对有信心的。 就冲着花出去海了去的银子,她也是信心十足啊! 晃了晃脑袋,贝儿瞅着张大嘴呆愣的沈如碧,笑着继续道:“再来你爹我哥是世子,板上钉钉的国公爷,即便圣上要降爵,还是能唬人的。还有我哥你小叔叔,他走的是科举,哎——大侄女儿哟,你要对你小叔叔我哥有信心啊,再不济还有你哥我大侄子呢……只这么一想,你该是底气十足是不是呀!” 语重那个心长哟!深深的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姑,贝儿挺胸抬头,露出一口小白牙,道:“来,来,大侄女哟,你小姑姑我正好这几日有空,干脆就帮着你把这些人家理一理,挑出一二三来,还得亲眼看看人是怎么样的人,不成叫你哥我哥的去瞅瞅,粥少僧多,还是赶紧定下来才靠谱。” 沈如碧一脸的蒙然,木木的坐好,听着她小姑姑啧啧呀呀的一张一张给她分析,只听得脑袋有些发愣。 “……哎呀,刚才岔开话,险些忘了,这家四十无子才能纳妾的不成,她家太太就是无子,老爷四十纳了妾室,眼下这小子就是妾室生的,嘿嘿,你知道那妾是什么来头么?“听着话就知道,明摆着有猫腻,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没有女人不喜欢的,沈如碧让勾起了好奇心,探着脑袋,好奇的问道:“什么来头呀?” 贝儿哼哼一笑,也不绕弯子,只笑道: “那生了独子的妾是那家老爷母家姨表妹,跟老爷差了十来岁,勉强算是青梅竹马,等老爷四十岁纳她进门时候,那表妹是端着肚子做着小轿进的门,不到八个月就生了儿子,外头说是冲撞了早产,实则不过是足月生的,那小妾约摸着该生了,特意往当家太太屋里去,冲着太太冲过去,碰没碰着的先且不说,左右大夫说的好像是颠着了。” 沈如碧听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完了还瞪大眼睛,问道:“然后呢?然后呢?这明摆着往太太身上抹黑呢,后来怎么样了?” 贝儿把写着这家情形的纸张叠成了个癞□□,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能怎么样,太太还是太太,小妾还是小妾,不过是太太白日教养孩子,夜里还给他亲娘屋里。那家太太也是个厉害的,过后就开了小佛堂,整日里念经,如今,她家小妾就能当半个家,那小子么……对着嫡母笑,对着亲娘也笑……这样的人家你想进不?” “不,不,不——” 沈如碧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可她也有疑问呢! “可您说的这些,纸上怎么都没写呀,他家乱成这样,外头都不说道的,御史呢,不参他一本宠妾灭妻么?” 贝儿道: “不是说了么,他家老爷是个能耐的,内宅不清是一回事,外头却是精明的很,平生做的唯一一桩破事,就是纳了姨表妹为妾,并无嫡子,这些事儿人家掩的严严实实的,不知内情的,还以为那家和睦着呢!” 参?参什么参? 老太太的娘家女儿生了家里唯一一个独子,宝贝疙瘩一样,亲连着亲,算起来还就是那个太太是个外人,如此,一家子对着一个,你说能不能掩下来。“沈如碧啧啧称奇,“小姑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么?”贝儿笑呵呵的,“我认得那家太太的娘家侄女,这种事儿,外人还能瞒着,家里人自是清楚的很。” 沈如碧,道:“那太太娘家怎的不替她出气?” 贝儿道:“出气?她家倒是想,可证据呢?太太无子,就是一桩硬罪,推脱不得,小妾不足月生子,说是早产,可谁又能证明?便是知道老爷早先外头养着了,可诊脉的大夫早一家子出京去了,连铺子都卖了,那位老爷处事干净利索呀!” 说着,贝儿看着沈如碧呲牙一笑,脸色阴森森的道:“你知道么?那位太太不是天生的不能生,而是叫人给下了药了,你猜——是谁给下的药啊?” 沈如碧打了个冷战,心头一动,难以置信,“难不成是……” 当家老爷给原配嫡妻下药,简直骇人听闻。 贝儿笑的眼睛都眯起来,“那家老太太娘家势微,有心想要提携一二,无奈没有适龄女儿,后来有了,儿子也成亲了,老太太也是个厉害有心计的,用香害了太太连着流了三胎,身子毁了,再不能生子,老爷知道了,替他娘扫了尾巴,到底是亲娘,万事只往太太身上推,后来纳了姨表妹也就不奇怪了。” “这些事,太太娘家也是后来才回过味来,可是已经迟了,闺女儿吃了闷亏,偏是枕边人——叫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不过,太太也不是个善茬儿,你猜怎么着?” 沈如碧心神受到极大冲击,木木的问道: “怎么了?“身子都让毁了,回头算账,又能弥补什么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贝儿轻飘飘的咧嘴一笑,“那小子是独苗不假,可他家也就到这儿了,当初太太是怎么坏了身子,太太依样画葫芦照着往那小子身上来了一趟,往后不拘娶个如何好生养的,孩子总是没戏了。” 因果因果,有因有果,不外如是! 沈如碧愣愣出神,怔怔的望着桌角,呐呐的道:“我的天呢!!” 原来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贱人了!若真无处不在呀! 第164章 我是无辜哒 大侄女儿眼看着就要相看人家了,贴心善良的她小姑姑贝儿——愉快的给大侄女儿提了个并不隐晦的醒。 姑娘,嫁了人,别只听两句好话,就筋头巴脑的掏心掏肺——遇见个有良心的还好,若是遇见个不着调的,还有个丧良心的老娘撺掇么,嘿嘿…… 最有趣的是良心这玩意,它不是写在脸上的,看不见摸不着,想要弄清楚就不那么容易了。 沈如碧听得一愣一愣的,贝儿瞧了眼神如碧呆呆的模样儿,心里觉得差不多了,便嘻嘻笑了两声,踢踢踏踏的走了去。 沈如碧静静愣神,良久,忽的一个哆嗦,猛然起身,闷头往外头冲去。 刚听了这么可怕的消息,必须要跟亲娘分享—— 半道上还不忘了拽上两个哥哥,二妹妹,嗯——三妹妹最小,眼下还不忙,且就算了。 一路上拽着人,顾不得说什么,一口气跑到小孔氏屋子里,手里一松,身子一软,倒在椅子里直喘气儿。 余下三人一路上叫拉扯的东倒西歪的,衣裳都不整齐了,眼下赶紧正了衣衫。 当大哥的最是稳妥,岁不甚了解,沈若拙却是耐着性子温和的笑道:“大妹妹什么事儿,别急,慢慢说就是。” 二哥沈若愚知晓自个儿庶出,平日里多是安静,鲜少出言,故而眼下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 沈如波一脸心疼的摸了摸刚上身的云锦料子,小声埋怨了句,“大姐姐忒急!” 小孔氏原在屋子里对账,眼见进来一串子,除了最小的,竟是齐全了,再看几人皆有些狼狈,又听话头,便往椅子里拍着胸口喘气的大闺女儿看去,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说话间,叫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几人落座,又撵了闲杂人等出去,关起门来,自在说笑。 沈如碧刚受了惊吓在,再没闲话的心思,当下冲着几人一摆手,朝着她亲娘小孔氏看去,大声道:“娘,我有事要说。” 小孔氏不妨,唬了一跳,过后又是一笑,嗔了一眼过去,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呗,只看你叫人过来,便也知晓你不是闲着没事的。” 两个男孩儿颇有几分心性,耐得住性子,静静微笑,等待之。 二姑娘沈如波好奇的眨眨眼,不过因着吃过大亏,长了记性,知道多说多错,索性安安生生听着便是。 沈如碧没心情绕弯子,就直截了当的把刚才叫小姑姑惊吓一番的由来细细说来,末了,转头瞧了一屋子的人的脸色,吸了口气,缓缓道:“娘,我刚听时,只觉匪夷所思,想着小姑姑闲话罢了,可之后细细思量之后,却不觉如此,小姑姑哪样的人,怎么平白仔细说了这一通话,只为取笑。再者,不早不晚,偏选了这时候,跟我说道这些……我总是想不清楚,索性多叫几个人来,好弄个明白。“小孔氏有些发愣,回过神来后,抬眼一扫,却是最后定在大闺女儿脸上,笑了笑,道:“你小姑姑那人,旁的不说,只说她闲着没事消遣胡话,我却是不信的。这事……我想着,她是好心,想先跟你提个醒儿,好叫你知道,往后嫁了人,去了个不甚熟悉的人家,该有的戒心总还是不能少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顿了下,继续道: “再有,若然不是如此,许是你小姑姑想叫你明白,这亲事儿到底轻忽不得,不知要看爷们心性如何,家中父母妯娌亲族样样不能疏忽,须知说不得哪个不好,就断送了大好姻缘,坏了喜乐日子。” 沈如碧听着,点了点头,道: “我想着也是如此,不管何时,总要眼明心亮些才好,不然当时不察觉吃了亏,伤了自个儿,便是过后找回场子,失去了的终究是找不回了。” 那家太太不就是如此,想来她家小姑姑是想叫她眼睛放亮一些,别傻兮兮的吃了亏,叫人算计了去。 毕竟,如今她的身家亲族,已是不容人小觑。 沈如波脸色有些发白,闻言默默的凑到小孔氏身边儿,小声气儿的道:“真是吓人!” 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害了人还叫人苦的说不出口! 小孔氏点头,欣慰含笑,道:“你这般作想,再好不过。” 女子嫁人实在是件十分风险之事儿。便是娘家有势,也得看婆家是不是看重这份势……若是出了个脑筋不清楚的,带累全族是自家倒霉,可到底是叫嫁过去的闺女儿受了苦了。 这笔账,到底不好算明白! 屋子静了半晌,沈如碧忽然抬头,冲着沈若拙道:“大哥,这几日你总不在家,是去外头了不是?“沈若拙愣了下,不知大妹妹如何会突然有此一问,却是老实的点点头,道:“是呀。” 不等沈若拙继续问为什么,沈如碧便继续道:“大哥的事儿我原是不知晓的,只是刚才突然想起,恍惚哪个在耳边道了一句——大哥,你这几日总往井儿胡同那儿去?” 最后一句,虽是疑问的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 沈若拙显是有些震惊,眼睛微微睁大,屋内几人也面色稍有变化。 “大妹妹,你,你是……” “大哥是想问我是不是叫人跟着你了?”沈若碧勾唇笑了笑,而后脸色一沉,道:“大哥放心,我再不能对着自家亲大哥做这样的事儿,没得遮遮掩掩,叫人看不上。如今咱们娘几个都在,我索性直说了,大哥往外头跑的这样勤快,却一字不提,是不是在外头金屋藏娇了?” 晴天一个霹雳,一下子狠狠砸在屋里头几人头上,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俱都一副惊诧的目光落在沈若拙头上。 小孔氏本是不信,可看大闺女儿的脸色,又忍不住犯嘀咕,心头暗想,别吧,大儿子不能犯这样的糊涂啊! 到底还是盯着沈若拙问了句,“若拙,你跟娘说实话,这几日到底干什么去了?还有那什么胡同,里头住了什么人,赶紧的,一五一十跟娘说清楚。” 说不清楚,就等着你爹收拾你吧! 大家嫡长子,有些事儿是不能错出一星半点的,大儿子如今还没说亲呢,可不能自个挖坑埋自个儿。 沈若拙脸上涨的通红,惊讶过后却是满脸的急慌,连连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的事儿,我再不能干出那等事儿来。“又不是脑袋晕了,自找难看。 扭头难得的瞪眼,冲着沈如碧道:“大妹妹快别胡说,大哥在你心里是那等人不成” 妹子这样想他,当大哥的心里也是难受的很。 沈如碧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只不紧不慢的道:“哦,那大哥便说说,那里头住的是哪个,是不是女的,跟大哥什么关系,要得大哥一天不落的去瞅。” 多亏了她小姑姑她老人家,今儿吓她一吓,静下心来,竟是想起另一场要紧的事儿来。 眼下思来,可不是蹊跷的紧。 小孔氏也逼道:“若拙,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再不能糊涂,你快跟你大妹妹分说明白,别叫她冤枉了你。” 沈如碧愁了退了她出来当坏人,自个儿当好人的亲娘小孔氏,撇撇嘴,没反驳。 沈如波捂着嘴,眼睛看来看去的,身子往小孔氏身边又蹭了蹭。 沈若愚面无表情,可看着沈若拙的眼神,难掩担忧。 沈如拙此刻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实在脸面过不去,当下就能抱着他娘的大腿喊冤。 眼瞧着快叫妹子给坑死,沈若拙哪里不知,再不能隐瞒下去,当下干脆利索的一五一十的道:“大妹妹当真误会了,那井儿胡同里确实住了个姑娘家,房租还是我给垫的,可那不是旁的什么人,正是外祖母一母同胞的兄长,咱们舅老爷的亲闺女儿,论起来,叫一声表妹也是实在亲戚。” 表妹? 沈如碧心灵刚刚受到震荡,最不能听得便是表妹一词,表个什么的再加个妹子,多半是要出什么事儿的,她也不信她大哥会在外头胡来,原本只是吓一吓他,这回可好,当下一个激灵,当真上心了,眼睛一瞪,直直望过去,道:“少说什么表妹不表妹的,既是有人家的,凭白住到外头去作甚?她一个姑娘家的,能跟你搭上线儿,可见就是个有本事的,厉害聪明极了的……你还垫了房租,我看纯属多余,那么有本事的人,还能住不起房子不成?再有,我从不没听过外祖母娘家出了事儿啊,难不成是抄了家的没了人么,啧啧,近时再不没听过有这样倒霉的人家,大哥别是叫人糊弄了吧,哎哟——那人别是假的吧,哎,我说大哥,你倒是弄清楚没有,就跑的那般勤快,你这么个事儿弄得,便是我一旁看着,都当你藏了情人那里,等着寻了时机抬进门呢?” 沈如碧气儿都不换的一通说,只听得屋里几个都傻愣愣的,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哎哟我的娘哎——总算是心里头能找到根儿线头了,怎么说的,怪道小姑姑表妹表妹的说一通,原来她那里警醒是一遭,大哥这儿才是大头哟! 第165章 见识少 沈若拙长达十几年的人生,头一回觉得大大的冤屈砸在自个儿的脑袋上,一个字——疼啊! 平日多沉稳的人啊,当下涨红了脸,急的眼圈都睁大了好些,急忙道:“再没有的事儿,什么外室——大妹妹这是寒颤我呢!咱们一家子骨肉,我什么样儿的人,外人且不说,咱们姐妹兄弟还能不知道么?何苦拿这话刺我?” 小孔氏当娘的,一看确有其事,心里头滋味就别提了,这时候儿子说什么,也听不到耳朵里头了,只拉着脸,沉声道:“就是刺你也得你自己干出这事儿才成,旁的且不提,只一点,我先跟你说到前头,眼下正要给你相看亲事儿,你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子,沈国公府的嫡长孙,婚事都是有门有路的,可任凭咱们怎么给你铺路搭桥,也得你自个儿立得起来才成,若是亲事还没个影子,你就能出个恶心玩意儿来,甭说什么表妹不表妹的,我只记着你一人。” 开玩笑,儿子如今年纪,身边儿连个通房她这当娘的都不允有,就是为着能说亲时候叫女家更满意几分,父母白般思量为儿子打算,若是大儿自个儿还不能争气,她屋里的花瓶里头鸡毛掸子就得动一动了。 沈若拙简直冤死了,苦着脸,“娘,看您说的,儿子绝不是那般拎不清的人啊,这,这事儿——着实是事出有因啊!~” 长女也是要说人家的年纪了,小孔氏有意历练沈如碧,当下扭头问她,道:“即是你瞧出的不对,依你说,如今该如何?” 沈如碧再没了傻大姐的模样儿,身姿笔挺的坐在椅子上,面色沉稳,淡淡的道:“我信大哥的话,大哥的性子人品,咱们尽知的,必是干不出那等龌龊的事儿来。可尽管如此,也架不住旁人拼了劲儿的贴上来,大哥不是说那里头住的是外祖母娘家的表妹,既然事情因她而起,她就不能置身之外,大哥更不能叫人平白讹到身上来,如今之计,娘派几个经事儿的嬷嬷,也不必惊动旁人,请了她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对峙罢!“是非曲直,总是要分说明白的,眼下这事儿十足十的内藏阴谋,左右是冲着她大哥来的,见上一面也无不可。 小孔氏点头,并不说些什么,只道:“也好,就请了来吧。即是是外祖母家那边儿的,想是没什么见不得人。” 说罢,还不忘问沈若拙的意思,“你道如何?” 沈若拙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点头道:“听娘的就是。” 赶紧的来吧,分说清楚,洗刷了他的清明要紧。 小孔氏点了点头,吩咐叫人去了,回头又对沈若拙道:“这会儿功夫,你跟咱们说一说罢。不然到时听旁人一面之词,道是不知是真是假了?” 沈若拙没有推辞的道理,沉吟片刻,当下就分说起来。 其实,细细听来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小孔氏的外家姓王,这位外住井儿胡同的姑娘排行第五,便称一句王五姑娘罢。 说来也不过是王家给自家女孩儿说了门亲事儿,王五姑娘看不中人家,使了小性子,家中长辈自是不能纵容,这姑娘也是胆大的很,竟是一咬牙一跺脚收拾了包袱细碎金银,趁着出门上香的机会窜了外头去了,只是这姑娘许是运道极好,从马车上跳下来时候,好巧不巧的撞到沈若拙身前,若不是他一步退的极快,该是撞到怀里才是。 就这么着,一个赔礼,一个攀亲,又是有求于人,偏又是个姑娘家家的,还是正经亲戚,再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偏王五姑娘又是个死犟死犟的,沈若拙又不能当真撂下不管,只这位王五姑娘也是个奇人,沈若拙请他到沈家竟是不依,无奈得先挑了个妥当得住处,安置了这表亲。 “……她是个姑娘家,性子倔的很,只一人住在外头,我也是担心,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岂不是罪过……”不然,当沈大少爷的功课很少不成,出去看一看才放心,就这,还得快去快回,一路紧赶慢赶,回来书房接着用功呢! 因着这一遭,用去的时辰都得熬夜补回来,若拙少爷也是心里苦哟! 小孔氏垂着眼,面色有些发沉。 沈如碧却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朝着沈若拙道:“该——你少摆出一副委屈脸来,只听你一番说道,我便知道那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儿,大哥也是,忒心软了些,她说不想回家,就不用回了?合着什么都她说了算,她又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心里不藏奸的,叫她来咱们家,她为什么不敢来,心虚的吧!就是外头租屋子的主意怕也是她出的吧!呸——这么个拎不清的玩意儿,大哥你管她去死!” 沈如碧眼中满是嘲讽,她敢拿自个儿脑袋打赌,那什么狗屁的表亲心里头必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呢,说不得就是瞄着她这傻大哥呢! 想着又瞪了眼神若拙,沈如碧转头朝小孔氏道:“娘,既是家中女孩没了踪影,他家里总该寻的吧,就是私下里,咱们好歹也是亲戚,外祖母就没跟您说道得么?” 不是沈大姑娘想的多啊,沈家跟孔家正经的姻亲,若真是有什么急忙不行的事儿,沈家未必不能帮的上忙,便是外祖母头一个也要沈家一分助力才是。 小孔氏脸色越发沉了,缓缓道:“你外祖母再没跟说过这些,前两日我还叫人送了些东西过去,问候了声,你外祖母直说一切都好。” 这就是了。 沈如碧直直盯着沈若拙,冷声道: “这么说来,若不是王五姑娘撒谎骗人,就是王家帮着他家闺女蒙骗我哥,打着歪主意呢!” 小孔氏心里头气的慌,既气王家多事,更气长子竟于此道如此无知,便有意叫大闺女点一点儿子,当下也不吭声,只由着闺女儿大棒子敲一敲儿子的榆木脑袋。 只听沈如碧面朝着沈若拙,不顾他难看的脸色,细细的问道:“大哥既说是王五从马车上跳下来,正好蹦到你跟前,那马车是谁家的?” 沈若拙道:“她说是从寺院门口租的车子,花了一根银簪子才送到城里来。” 沈如碧道:“大哥是在那儿碰见的?” 沈若拙道:“也没多远,咱们家隔了两条街,正当街口那儿。” 沈如碧道:“哦,若我不曾记错,那街面儿上有一家书铺子,大哥每隔三日总要去一趟的,那街口可是必经之处?” 沈若拙点头,道:“正是。” 沈如碧重重呼了口气,脸上满是了然之色,扭头瞥了小孔氏一眼,随即回头,淡声说道:“王家何等人家,即便不如咱们家,也是大户人家罢,即是大户人家,家里头再是不能少了丫头婆子,带出门的更是不能少了去,家里姑娘何等金贵,层层簇拥之下还能叫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姑娘自个儿跑出去,丫头婆子都是死的不成。再有,王五既是离家出走,又往城里跑,她是想着去哪儿?只我仿佛记得,王家孔家可离那街上远的很呢!” 岂止是远哟,简直不是一个方向才是。 差了八条街不止啊,王五这是想要去哪儿? 意味深冲的望着脸色黑沉沉的沈若拙,沈如碧轻声一笑,耸肩道:“也不是王五姑娘哪门子的亲戚,竟是离咱们住的很是不远,也是巧了。” 沈若拙从来不是个笨的他,他只是从没经过这样的事儿,因着又是拐着弯的亲戚,再不好意思不搭把手的,如今听了大妹妹一番说道,心里头滋味白般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沈如波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忍不住探着脑袋问她大姐姐,道:“那为何说王家帮着闺女儿骗大哥呢?” 沈如碧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缓缓道: “才说了,王五一人跑出门子,还能一路从郊外租了车子回到城里,跑到离咱们家只差两条街的街口,还能赶着大哥出门子的日子时辰,更能准头十足的跳到大哥身前,就这么着——人还是好好的,简直顺当的叫人不好相信,要知道,王五可是个从没出过家门的姑娘家,嗯——好吧,至少是不曾单独出过门子,如此,只这一点,就叫我觉得王五姑娘好运的很——好运的好像人在家里一般自在从容。” 说着瞥了沈若拙一眼,瞅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儿,继续说道:“这么多的巧合,不知你们信是不信,反正我是不敢信的。再有王五姑娘这样任性的性子,若是没有家中万千宠爱,是养不出来的额,可既然如车,家中爱女如探丢失,没了踪影,王家焉能无动于衷,这显然不合常理。可事实便是王家就是一点动静没有,不然外祖母也不能半点不操心的模样儿。哦……谢谢!“收回伸向水壶的手指,接过沈如波递来的茶水,回送一个轻笑,沈如碧仰头一口喝干,长出一口气,道:“王家如此行事,在我看来,半点儿不担心王五的模样儿,只能是早就知道王五行踪。这么一来,王家眼看着王五偷偷出了家门,同大哥碰见,又叫大哥帮着租了屋子,仍不做声响,说他们没有图谋,鬼都不能信呢!” “啊——”沈如波听得一愣一愣,眼睛眨了眨,忽的惊呼一声,指着沈若拙,轻声叫道:“王家……他们想讹上大哥是不是!” “呵呵——”沈如碧皮笑肉不笑的赞道:“二妹妹真真聪慧。”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离家出走这种糟心破事都能让大哥赶上,若说里头没有算计,沈如碧就把这‘呵呵’重咽回肚子里去。 沈若拙脸色发青,颇觉自个儿没脑子叫人算计了去,偏沈如碧还火上浇油,上下打量了沈若拙一番,微微露齿一笑,“怪道王五姑娘看上了大哥,她眼光甚是不错。哦,不对——应该是王家眼光很好才是。” 沈若拙眼角青筋一跳,落井下石,这一定是落井下石,毫不掩饰的落井下石。 深吸口气,沈若拙倒也干脆利索,直接起身朝着小孔氏跪下,低头道:“娘,儿子无知,叫人算计了去,是儿子的错,辱没了沈家门楣。” 小孔氏这时,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上前搀扶儿子起身,指着他从又坐下,随即面色一凛,沉声道:“如今事实如何,咱们心中如何作想是一回事儿,可到底还没有证据,不过王家心思不纯,王五人品有瑕,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若拙,你不曾经过这些,娘只想着你专心读书,故不能教导于你,这一点娘也是不是。只是往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外头的行事,娘宁愿你心狠些,也好过胡乱心善包揽事端的好,你明白么?” 沈若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麻烦,沉重的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小孔氏抬头,环视一圈,对着其余几人,道:“这话我一样跟你们说道一回,便是搁到你们身上,也须如此,可记得了?” 二女一子皆起身恭立,垂手应道:“孩儿记得了。” 小孔氏点点头,说道这儿,就已经足够了,温声叫了几人散去,只留下大儿子沈若拙和大姑娘沈如碧。 今日一桩事儿因是大闺女儿起的头,小孔氏便对着沈如碧,道:“一会儿娘会会那个王五姑娘,你也大了,等会儿站在娘身边儿,一道瞧瞧。” 沈如碧也对王五好奇的很,虽然更好奇的是王五的面皮厚度,但还是应道:“是。” 小孔氏满意颔首,又对沈若拙道: “你是家里的少爷,出身锦绣堆里,外头捧着你的人多,想使坏的攀附的更是不知凡几,想来其中多少龌龊手段你都不曾见识过,一会儿人到了之后,你去屏风后头听一听,也好知道,这世间有那凭礼法行事之人,却更不缺不折手段费尽心思,宁肯不要脸皮也要往你身上巴望着,只盼着撕扯下一块儿肥肉的无耻之徒。” 第166章 不能傻哟 这几年小孔氏也是历练出来的人了,手底下破有几个能干的人,说话功夫,半个时辰不到,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王家姑娘请到了。 回禀的婆子还有话说,跟小孔氏回禀道: “奴婢们请了王姑娘出门时候,胡同口一个小子探头探脑的,忽而就往外头冲去,奴婢们瞧着不对,便将那小子逮住带了回来了,也是巧了,路上问了几句,那小子竟是王姑娘家里头的人儿。” 小孔氏此时很是能绷得住,点了点头,道: “差事办的不错,下去一人领个荷包。” 婆子谢恩出门之后,小孔氏沉下脸,冷冷道:“看来,王家是拿沈家当傻子了,这样下九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好吧,确切的说,是拿她儿子当傻子了,于小孔氏而言,这是最让她恼火之处,心中已是恨上了王家不知所谓,对这素未蒙面的王五姑娘,还蹭了个表亲名头的女子,更是生出厌恶之情来。 只是高门大户的太太,这点子城府还是有的,面上收起了不悦,叫了沈若拙后头屏风里头去了,叫了丫头请人上来。 王五心中忐忑不安,自打叫人强硬的请上马车,心中惶恐不安,却是强自忍耐,咬着牙,一路到了沈家,心中更是一跳,待进了屋子,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正是上首端坐一位妇人,通身的气势便叫王五心中一个咯噔,再看妇人身旁立着的少女,笼在袖中的手指紧握,深吸口气,缓步走上前,福身行礼,恭敬的道:“太□□!” 都到了这儿了,要是再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王五就是个傻的了。 小孔氏叫人起来,请着坐了,眼角余光已是把人打量了个来回,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却是沉了沉心,亦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道:“王姑娘出来也有些日子,家里人该是十分担忧,如今沈家知晓,自是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姑娘且歇一歇,我请王家人接姑娘回家。” 王五心里蓦然就是一跳,猛然抬起头来,咬了下嘴唇,又缓缓垂下脑袋,小声道;“太太,我,我——不想回去。” 小孔氏眉头一挑,却是不动声色,只跟没听见一样,笑着道:“真是傻话,那是姑娘的家,姑娘在外头盘旋几日,家里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可是不能再由着性子了。” 王五姑娘眼睛微微抬了抬,眼睛一眨,眼泪一连串的落下来,可怜兮兮,哀求道:“太太心善,我,我不想回去,太太可怜可怜我吧。” 小孔氏又问到底什么事儿,任凭王五面对沈若拙时候如何理直气壮,同样的话对着小孔氏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什么逃婚不逃婚的……只要说出口,有理没理的也只能是没理了。 况,逃出家门这种事儿,说白了跟品行直接牵扯,任是哪家也不乐意要个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的媳妇不是。 因着心中不可言说的心思,王五怎么也说不出口,可既然说不出口,理由就站不住脚,想要不回王家,更是不识好歹…… 左右为难,王五姑娘抠着手心,心里头烦闷极了。 早就知道不能让沈家知晓,至少得要…… 想及此,王五哭的更是伤心了。呜呜唉唉个不停。 沈如碧静静瞅着王五,心想怪道大哥着了道,原来是长了个弱不禁风的模样儿,未语泪先流,端的是可怜极了。 只是这份可怜对着个女人就不成了,因着有些长辈不好说的话,沈如碧却是没有这份顾虑,清朗声音郎朗道来:“王姑娘先别急着哭,我放佛听说,王姑娘是不满家中婚事儿,偷跑出来的,可是如此?“王五脸色一僵,随即流泪越发厉害了,只是沉默不语。 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沈家来着不善,想来已是叫了王家去了,眼下,还是好生生的等着王家来人,再作打算的好。 独木难支,她一人应对,却是艰难的很。 毕竟,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善茬儿,只听话音便知道了。 沈如碧管她哭死呢,只自顾自的道: “你跑出家门,却是租了车子往我家这边儿来了,你这是要寻哪个?我家附近,再没有王家的亲近人家,王姑娘也是聪明极了,街上行人众多,偏姑娘就能准备无误的跳到我大哥跟前,这里头若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信……我大哥好心送姑娘回家,姑娘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就是不愿意回去,宁愿外头住着,安全不得保证,姑娘到底安得什么心思?拿着害怕当由头,非要我哥每日去瞧你才肯罢休。既然害怕为何不回家去,还是姑娘就是借此想赖上我哥,想着他日入主沈家,当个长孙媳妇儿呢?“沈如碧光明正大,言词毫不遮掩,就是明白无误的摆到台面上来,我知道你没安好心,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我们都知道,所以你绝不肯恩心想事成的。 王五拿帕子捂着脸,只顾着埋头痛哭,再没他话,至多只是断断续续的哀哀切切道:“……您,您……误会……误会我……我!” 旁的解释什么的,且是半句都没有, 不是不想,实在是不知如何分说, 言行如此,如何辩白! 沈如碧神色淡淡,好整以暇,瞅着王五哭湿了一条帕子,还贴心的叫人送了一打过去,放在一旁小几上,继续淡然的道:“姑娘想哭就哭罢,只耳朵且竖好了,你听好了,我大哥再不能跟那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有什么干系,我大哥的岳家许是姓王也许是不姓王,只便是侥幸姓王,也绝不能是王姑娘家的这个王字?” 言外之意,你就死心吧,咱不吃你这套! 王五继续呜呜呜呜个不停。 沈如碧道: “王姑娘蕙质兰心,想来是打着讹上我哥的主意吧。想来是捉摸着说什么失了清白,好让我哥无话可辨,只能倒霉认了,是也不是?” 王五手指骨节发白,便听沈如碧继续冷冷的道:“我劝姑娘死了这份心,姑娘若真是敢胡乱掰扯,咱们就扯开面皮分说明白,宫里头有的是能辨别处子之身的嬷嬷,自然,便是姑娘不是,也不打紧,更有那积年的嬷嬷,知晓给姑娘你看一看,便能知晓姑娘何时破身,此番一推算,便知真相。因此,我劝姑娘心思清明些,别害己害人。” 王五脸色发白,继而紫涨通红,羞愤交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怔怔望着神色淡然的沈如碧,心里头五味杂陈,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什么处子不处子的……混话都能宣之于口,好歹也是沈家的姑娘,也忒,忒不要脸皮了。 只是这些话只能暗自腹诽罢了,若真要说出口,王五明白知道,怕是不能叫人家骂几句而已。 强忍着屈辱,王五咬的嘴里都出了铁锈味儿了,却是兀自忍耐着,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总算等到王家来了人。 王家来的是当家的太太,王五姑娘的亲娘,进了屋连闺女都没顾得上瞧一眼,忙上前见礼节,说话功夫眼泪就落了下来,抹着眼泪道:“多亏了太太,家里实在焦心的厉害,我这孽障实在是不省心,若不是太太遣人分说一通,家里还忙着四下寻人呢,我这儿谢谢太太了。” 说着又行了一礼。 小孔氏虚浮一把,请着人坐下来,又叫丫头上了茶水,这便指着王五对王太太道:“太太不必多言,当娘的心总是一样的,您家女儿就在这儿,您且看好了,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如今,您请带回去罢。” 客套都省了。王太太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是呐呐的道:“谢谢太太了。” 怎么回事儿?这根说好的不一样啊! 跟闺女对了个眼神儿,王太太心神一定,正要开口,小孔氏早瞧见这俩人眉眼官司,心中怒气上涌,却是抢先道:“哎,忘了跟王太太说一声,家里请王姑娘来时候,王家小厮正于王姑娘所住胡同口徘徊呢,只是不知如何,瞥见咱们家里人便要跑,如今,他人也在家里门房上,一会儿王太太一块儿带回去罢。” 王太太脸色发绿,却是死不承认, “许是弄错了,我家这孽障……这几日都不知踪影,多亏了沈——太太,家里老人急的跟什么似得,若是知晓,再不能这么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的。” 小孔氏脸色不变一丝,心知肚明,刚才若不是她开口时机快了些,怕是大儿子就从王家人嘴里说了出来,那该是恶心够呛! “是么!可那小子口口声声说是王家的人,有名有姓,一会儿太太去见一见的好,说不得是王家旁的人已是知晓王姑娘所住之地,来不及跟家里告知明白呢!“都到了这儿,王太太再不知好歹,也知沈家并不善意,心中想着来日方长,先回家商量一番,才好行事儿。因此起身告辞。 只是这时,门口立着一位嬷嬷。小孔氏抬头看了,扭头对王太太道:“王太太且慢。” 王太太立住脚步,王五却眼角余光一扫,身形一颤。 小孔氏起身,神色淡淡,却是一字一句道: “王姑娘在外盘旋数日,这原本是王家的私事,只是王姑娘今日从我沈家出门归家,有些事儿却是先分说明白的好。” 说着叫了外头嬷嬷进来,指着她,扫过脸色发白的王五,直直对上王太太的双眼,道:“这位嬷嬷最擅验女子贞洁,王姑娘从我沈家出门,必是要冰清玉洁的好,也好过他日说不清楚,王太太,您说呢?” 虽是问句,小孔氏的神色却是已经定下此事。 她又不是泥捏的菩萨,由着旁人算计的他儿子身上,还能好声好气的说话呢!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亦是如此。 既然你不要脸皮,我也就不用给你留颜面了,不是么! 王太太脸色清白,眼中愤恨毫不遮掩,却是咬着腮帮子,笑的僵硬,“这,这就不必了吧!我自是信沈家的。” 听你放屁! 这话就是陷阱好不好! 一个王太太,小孔氏再是不能信,她能代替了王家的意思。 “王太太的意思,可能做的了王家的主?” 王太太脸色越发僵硬,却是紧紧咬紧牙关,闭口不言。 小孔氏哂笑,这就是不能了。 “我不为难王太太,若是王太太做的了主,咱们便白纸黑字的签下书来,以免来日有个什么反复,反倒不美。” 轻轻一笑,眼睛略过王家母女神色,小孔氏悠然的道:“倘若不能,好叫王太太知道,还是验一验的好,这世上多是口蜜腹剑毫无廉耻之徒,咱们也是先小人后君子,有备无患罢了。“################################################################################################################################################ 马车上,王五一脸的屈辱,咬着嘴唇,眼中含泪。 抬眼望了默然不语的王太太一眼,伸手过去,哭声叫道:“娘,您要为我做啊——……!“ “啪”的一声脆响,王五身子歪到一旁,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王太太,随即尖叫出声,“啊——你打我,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王太太此时没了慈爱温和的模样儿,只冷冷斜睨着王五,冰冷的道:“打你又如何?我还打不得你了。你这样的蠢货,打你都是轻的,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干不好,早知便不能指望着你。早先我便属意你四姐出手,偏你寻了你祖母的路子,抢了这差事儿,若是能成也就罢了,如今呢,哼,叫人验了身,绝了后路,你还有什么用处?” 王五一脸的愤恨,眼中满是扭曲的怒火,尖声叫道:“这能怪我么?能怪我么?这才几日,满打满算不过三四日,我才跟沈若拙搭上,奈何他就是榆木疙瘩,我晃着他每日来看我,可他只站在门口瞅一眼,连一刻钟的功夫都没有,出口便是劝我回家的话,我倒是想说些别的,可倒也得人家肯听才好。你倒是来怪我,还说我抢了四姐的差事儿,我呸——四姐那样的木头人,男人能喜欢才怪了,连我不能成事,除非她脱了衣裳……哼,就算脱了衣裳,怕也只能把人吓跑罢了。“母女怒目而视,各自眼中满是愤恨,一路互不相连。到了家里,王五气冲冲的跳下马车,一路跑着哭着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王太太后头瞧着,气恨得吐出口。一旁的嬷嬷劝道:“太太,要不您去瞧一瞧吧。” 不然五小姐一通告状,老太太怕是要恨了太太了。 王太太冷哼一声,甩了帕子,脚步一转,往自个儿屋里回去,“不用管她,如今急的可不是我,死丫头办砸了差事,平白叫人羞辱一通,却还奈何不得人家,心里头憋着火呢!咱们家里的打算,坏在她手上,还叫沈家察觉出来,老太太能绕过她才怪了。等她吃了亏,就知道了,还是我这亲娘对她好,还是拿着她当抢使唤的老太太真心对她呢!” 王老爷晚上回了家,刚进家门便听下人回禀,家里已然乱了套了,五姑娘和四姑娘打了一架,两人一头一脸的血印子,都是挠出来,也是各自都不吃苦。 赶紧去看了闺女儿,又去跟老太太请了安,叫老太太拉着手一通哭诉,王老爷脑门又闷又胀,好容易哄着老太太睡了,自个儿回了屋里。 王太太刚迎上来,不等说些什么,王老爷劈头就问道:“不是说五丫头武寺庙里还愿了,还得给老太太抄经,需得住几日,怎么我今儿听着,五丫头竟不是住在庙里,还跑出去了,到底什么回事儿,你给我分说明白。” 王太太脸色一僵,知晓瞒不下去了,便老老实实的把缘由分说一遍,自然了,事情主要是老太太的主意必须得说明白的,自个儿只是孝顺媳妇,不能不顺着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要清楚的,五丫头事情没能办成也是明摆着呢,沈家打脸也是毫不留情的…… 王老爷并非能轻易糊弄之人,当下又问道:“四丫头跟五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儿?“ 王太太吭吭哧哧,却是不好说了。 总不能说,她嫌五丫头太窝囊不能成事,说了几句气话,倒叫五丫头嫉恨了四丫头,又有四丫头打听了五丫头丢脸的事儿,拿来刺一刺她,两人都是心里含气,就这么动上手了。 见王太太支支吾吾,王老爷也没有废话,当即叫了王太太身边儿的人来,一下子问了个清楚,脸色自然黑的发沉,却是二话不说,衣摆一甩,当下径直去了书房,就此歇下不提。 等到沈如碧知道王家的一通事时候,已是几日后了。 贝儿笑眯眯的跟大侄女闲话家常,很是夸道:“只看大侄女儿这般行事,往后就吃不了什么亏的,你姑姑我总算放心了。” 一副很是欣慰的样子,只看得沈如碧牙都要酸倒了。 只是她更关心的是, “王家老太太进了小佛堂,王家几个姑娘请了教养嬷嬷,王太太禁了足,王老爷纳了良家秀才的姑娘当二房,啧啧,听说王太太的幼子如今不过七岁,看来王老爷倒是个明白人。” 贝儿嗤笑道: “不然呢,等着一家子儿女都让家里两个女人毁了不成。老太太把这孙子孙女,王太太跟着老太太打擂台,都是满脑子歪心思的,那还有什么心思教养儿女,王老爷若再不狠下心,怕是家中后辈都让两哥不知所谓的女人毁个干净。” 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 王家的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想到这儿,贝儿又很是一副长辈瘾的语重心长模样儿道:“大侄女儿啊,你瞅瞅啊,就咱们知道这两家啊,这些个人啊,事儿啊,你都瞧见了,往后你嫁了人,心中可要有成算啊,不能叫人欺负了,也不能欺负人呀!好生生的日子用心过着,放心,你姑姑给你撑腰啊——乖哟!” 沈如碧翻了个白眼儿,如今跟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小姑姑熟悉了,她也顾不得害怕了,只是到底心里还是承了这份情了。 能苦巴巴的为她打算的,也只有娘家这些个人了。 正感动着,不妨又听贝儿慢吞吞的声音道: “对哦,大侄女,大侄子那儿还好吧,哎,你多劝劝他啊,王家还是要脸的,这才到哪儿了,往后再不能这么傻了哟!长点心啊乖!” 第167章 瘦了 沈若拙早就被寄予厚望,尤其小叔叔中了会元之后,心中更是有一番思索计量。 只是忙于书本,难免的于人情世故少了些了解,尤其王家一事儿,沈良书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儿。 是的,沈良书在小孔氏告知之后,亦是明了儿子欠缺之处,再不能耽搁,直接提了儿子书房里头谈心。 整整三日,沈若拙愣愣的出了房门之后,贝儿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下子蹦过来,好叫沈若拙吓了一跳。 贝儿笑嘻嘻的拍了拍受了惊吓的沈若拙的肩膀,笑呵呵的道:“大侄子好呀,大侄子你这是怎么了?你爹——我大哥吓住你了不是?哎——啧啧,没事儿啊,没事儿啊,成了亲就好了啊!” 阴私之事,可不可为,全在自身。可家中子弟,总是要明了其中一二道道儿。 害不害人的,倒是还谈不上。只是不叫旁人拿了软处,对己不利,便是好极。 沈若拙怔怔的望着笑的跟花儿似的小姑姑,呐呐的道::“小姑姑……” “吱呀”一声,窗子推开了来,沈良书站在窗内,无奈的冲着贝儿道:“小妹,你且饶了他罢。”大儿子刚知道了的太多了,受了惊了都! “哎,哎——这话说的,可不干我的事儿啊,别赖我啊——大哥!” 沈良书摇了摇头,真是拿着这个妹子没辙,短须翘了翘,眯着眼冲着贝儿招手,笑眯眯的道:“正好你来的是时候,我这正给你备了添妆的东西,你瞧瞧,看看可喜欢?” 贝儿眼睛一亮,一下子扑到窗子上,眼睛亮晶晶的,偏嘴硬的很,装作谦虚的道:“哎哟?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当姑姑的,该是给侄女添妆才是正经呢……单子呢?” 沈良书隐秘的抽了抽嘴角,真是服气死了。 本想臊一臊她,倒是忘了,这位主儿从没脸皮这回事儿呢! 哎哟,失策失策哟! 沈良书露出个十分肉疼的表情,慢条斯理的把单子递——递到贝儿跟前,手中蓦的一松…… “哎哟,看您客气的,来我瞅瞅!” 贝儿笑靥如花,手中动作真是叫一个麻利哟! 沈良书趁着贝儿低头的功夫,赶紧给长子递了个‘傻愣着作甚,快跑啊!’的眼神儿,随即一脸慈咳……宽和疼爱的表情瞅着,额——一样样数着物件儿的十分放得开的毫无顾忌的满脸星光的小妹。 哎哟,怎么这么伤眼哟! 眼瞅着儿子晃出院子外头,沈良书笑着朝特别忙碌的贝儿,和声道:“进来吧,外头热。” 贝儿忙中抽空的一抬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毫不在意的一挥手,十分大气的道:“哎没事儿,我不比大哥,年纪到底大了,这才几月,就经不得热了,我年纪小,不妨事的。” 沈良书笑容龟裂一瞬,年纪大了! 年纪大! 年纪——哎哟,这倒霉孩子! 沈良书深吸口气,深怕自个儿叫这没良心的小妹子给气的噎过去,赶紧给自己顺顺气儿,低头瞧了眼,手指动了动。 不知道这会儿把东西要回来还成不成? 会不会显得很小气哟! 贝儿总算的是看完了,抬头冲着沈良书露出一口森森的小白牙,嘻嘻笑道:“您别是后悔了吧,跟您说,迟了啊,我这都记住了,回头就叫我屋里账房丫头去收去,哎哟——真是好多呢,大哥真是大方啊,小妹这里谢过了。” 说着,不伦不类的拱拱手,完了,想了想,又躬身作揖,样子十分滑稽。 沈良书“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末了,摆摆手,抬手摸了摸贝儿的脑瓜子,笑道:“谢什么?自家兄妹,要的这般客气作甚!大哥还没谢你呢!” 贝儿装傻,拿着单子扇风,“啊?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沈良书勾了勾唇角,“真不懂么?唉——” 说着叹了口气,脸色微微敛下,缓缓道: “大哥知道你是好的,你跟你大侄女儿说的那些……唉,如碧品行不错,原是叫人挑唆,幸好将拿起子小人撵了出去,倒也不曾铸成大错,只是到底见得少了些,原我还想着寻个教养嬷嬷,该是教导一番,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多亏了小妹。“这一席话当真出自肺腑,高门大户里再称不上光明正大四个字,日后出嫁便是娘家势大,也得闺女儿自个儿立得住才成。 小女儿家的,从来细眉细眼的,一见情啊爱啊什么的,那眼睛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若是有个什么不是,等发觉时候,怕早就迟了。 厚道人家不是没有,只是到底心里还得有些成算。 、 多思所想,也比到了时候吃了亏到自个儿身上强了去了。 贝儿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儿,道: “哎,大哥也是说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好歹我也是长辈不是,自是大侄女过得好才能心安哪!“说和,还作势摸了摸眼角,一副很是感慨的模样儿,只看得沈良书眼角都忍不住抽了又抽。再多了感动什么的玩意儿通通叫风吹了个干净。 “小妹,没事儿,你且回吧。” 沈良书真是受不住这个耍宝的妹子,一会儿就要抽一抽的家伙儿,当下也不客气的开始赶人,却勉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道:“来,单子先放我这儿,待整理妥当了,你出门子时候,大哥好给你送去。” 说着,动作飞快的抽了纸张回来,利索的放进袖子里,笑眯眯的做请人状。 贝儿正唱的兴起,不妨手中东西,松懈了些,就啧啧……大哥手真快哟! 通不似文人腼腆哟! 贝儿把把砸吧砸嘴儿,心想要是抢回来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到底不甘心,便呲了呲牙,怀疑的瞪着一点不大方的大哥,道:“您别是想赖账吧!跟您说啊,咱家不兴小气的哟!回头我瞧数目对不上,小心爹那鞭子挨您身上。”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想了想,贝儿很是语重心长的郑重道: “大哥,男人小气没前途,您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沈良书:…… 哎哟,哎哟!这还咒上了都! 真是无法面对这倒霉催的妹子,沈良书憋着气,撵苍蝇似的挥手,“赶紧滚啊,不然,我真反悔了啊!” 赶紧嫁出去吧! 倒霉的翟家,受着吧,这小祖宗! “哎,您看您,咱们不是好好说来着。哎哟……您怎么还关上了……别呀……” 沈良书“啪”的紧闭门窗,对窗外括噪的声音简直充耳不闻,兀自坐在书案后头,将袖中单子掏出,撸平了放在桌案上,细细看了一遍,思量片刻,又重重的加了几笔…… 屋中一声轻笑,“这作怪的小妮子!” ################################################################################################################################################## 转眼过了端午,日头越发毒了,白日里外头站着热气一阵一阵的往身上扑,没一会儿子,身上就得一层细细的汗珠。 贝儿的婚事儿定在八月,眼瞅着家里呆着的时候也就三两个月的功夫,沉香一想到闺女儿没多久就要飞刀旁人家里,心里老大的不自在。 越发的拘着闺女儿在跟前,好说的总得多瞧瞧,等出了门子,成了别人家的人,再想瞧,就没这么便宜的了。 外头日头正高呢!午睡刚醒来,沉香缓缓睁开眼来,视线略有些模糊,只觉眼前硕大个黑影来回晃个不停,待视线清明,再定睛一瞅,嚯——好大一颗脑袋! 登时一根手指轻轻一戳,眼前豁然清明,沉香缓缓起身,没好气的瞥了眼“哎哟,哎哟!”打滚耍赖的闺女儿,没好气的哼道:“做什么妖呢?睡一会儿都不安生。” 贝儿立马又顶回亲娘跟前,一颗大脑袋晃了晃的,笑嘻嘻的道:“我这不是怕您看不清么!来,你好好瞅瞅,瞅个够才好咧!” “去!” 把大脑袋往边儿上一歪,沉香嗤笑道: “可别了,原我还想着稀罕稀罕,只是这几日,到不曾想竟是够够的了。成了,你别搁我眼前晃了,瞅着我眼晕的很,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 嫌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沉香暗道:真是上辈子都额孽债! 怎么就跟旁人家的乖乖孩儿不一样哟~ 贝儿对她娘的言辞,一个字都不能信,这必须不是真的呀!瞅着亲娘一个白眼送来,只当是爱的表达了,当下腻过去,怪声怪气儿的笑了几声,道:“嘿嘿,娘真是的,害羞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您能不待见我,真是说给鬼听鬼的不信哪!不然,您能把我爹赶到书房,夜里搂着我睡么!” 沉香叫闺女儿的诡异的自信恶心的够呛,露出一脸扭曲的表情,十分不屑的就要辨白一番,无奈形势比人强,贝儿眼疾手快,已是抢先道:“呵呵——您舍不得我是不是,我再清楚不过了。不然,您也不能拦着翟小胖见我不是,定是一想到那胖子要抢了您的心肝宝贝儿闺女儿去,心里瞧他不顺眼,简直恨不得打他出门去,是不是呀?” “你省省罢!” 闺女儿简直跟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沉香好容易挣脱出来,连忙往一边儿挪了挪,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儿,瞥了眼自我感觉不能再好的发抽的闺女儿,冷笑一声,道:“别臭美了,我拦着他见你,哼……你怎么不说,我还拦着你婆婆见你呢,我那是心疼你么……” 贝儿一脸笑意,幸福的连连点头,就是这么重要的人哪…… 沉香闷头一盆冷水泼过去,“醒醒吧姑娘,我那是怕人家揍你来着,这才几月功夫,翟家小子身上的肥肉就跟割下来似的,瘦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那满脸的菜色,苦的跟吃了黄连似的……还不是你造的孽,我要是人家亲娘,早揍的你满脸开花了都……” 真是败家的倒霉闺女儿,只盼着翟家不见这罪魁祸首,时日久了,忘了这茬儿了,赶紧的还是过了礼再说罢。 出手无悔哟~~ 第168章 回报 母女俩正打嘴仗欢腾着呢!外头梳着妇人发髻的圆儿提着裙子跨进门槛儿。 早两年沉香说要给圆儿说个人家,全凭她自个儿乐意,只是圆儿不愿出去,便挑了沈敬重身边儿的亲卫头子,也是有品级的,两口子就在国公府偏院一个院子里安了家,去年圆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待孩子满了周岁,断了奶,便又重回到沉香身边儿当差,如今更是正正经的太太身前第一人。 沉香满脸嫌弃却搂着闺女儿说笑斗嘴,一抬眼瞥见圆儿立在边上儿,脸上表情显是有事儿,便笑着道:“怎么了,瞧你脸色,哪个惹着你了,太太给你出气?” 圆儿不由笑了,随即又隐了下去,却是瞥了贝儿一眼,欲言又止。 贝儿眼明心亮,顿时松开了亲娘,一下子窜下地,拉着圆儿撒娇不已,“瞧圆儿姨偷瞄我呢,就知道是跟我有关了,圆儿姨跟我还用绕弯子么,直说便是,还怕我翻脸不成?” 说了保不准就翻了哟! 默默腹诽一通,圆儿也知不是能瞒下来的事儿,便把听来的消息直言道:“今儿早上,东宫往翟亲王府送了四个宫人,捧着笔墨纸砚,指着同王妃说了,送给世子赏玩,只当是做嫂子的一点儿心意。“贝儿沉默了片刻,忽的跳起来,猛然斥道: “要作死呀!” 抬眼,瞪圆了眼睛,乌溜溜的直直盯着圆儿,笑容很是渗人,语气柔和的诡异,“东宫的,太子的意思,还是太子妃?” 圆儿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就细细打听了,是太子妃的意思。” 贝儿语气更柔和了些,叫人无端的起鸡皮疙瘩,“太子啊!呵——笔墨纸砚,她送的是东西,还是人呢?“这下圆儿不吭声了。 又能说什么呢! 明摆着呢! 东西自然是要送的,捧着东西的人——也都是美人呢! 哪个是礼……再没有更清楚的了。 贝儿自然也是明白,冷冷的哼了声,倒是没了先前的暴怒,只是回身坐回软塌上,歪在靠枕上,淡淡的道:“太子成婚不过半月,我没招她没惹她的,只是发的哪门子的病?她脑子不好使么?” 不能够吧,毕竟是圣上挑的人哪! 可办这事儿,又实在是…… 心中一动,贝儿眼中流光一闪,却是开口问道:“圆儿姨,是只送了小胖一家,还是各家亲近的都送了去?” 圆儿微微低头,“只送了亲王府一家。” “哦!”贝儿缓缓点了点脑袋,意味声长的勾了勾唇角,“只给了小胖,还是这么几个玩意儿,看来,是朝着我来的。” 说罢,扭头望着沉香,疑惑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道:“娘,我长着一张招人恨的脸么?” 东宫成婚,她跟着爹娘去观礼一回,后头就再没见过了。 因着先前一番流言,她还特意躲着了些,不在外头晃当,省的碍了旁人的眼。 如今看来,该是记恨的还是记恨了,该是厌弃了的半点儿不曾少了些。 沉香脸色同样不好看,这明摆着打闺女儿的脸面呢,既打闺女儿的脸面,沈国公的脸面自然也是叫人打了,心里记了一笔,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招人恨的还少了?估摸着想知晓你给人家男人揍了,回头找场子呢?” 不然怎么说呢! 难不成还能说太子妃知晓先前太子中意她闺女儿,如今太子妃往回找面子呢! 别人如何倒她才不管,只闺女儿的面皮不能叫人踩在脚下。 贝儿不屑的撇撇嘴,一下子跳起来,拍拍屁股,“哎哟,还能这么小气,好歹一宫之主呢,啧啧……” 揣着明白装糊涂,母女俩都是高手,贝儿呲了呲牙,灌了杯茶,甩手往外头走,一边儿道:“得了,娘,您歇着,我去瞅瞅,看到底是哪儿碍着太子妃她老人家的眼了,这没头没脑的,咱也不是柿子叫人捏着玩儿都不带吭声的不是?冷不丁这么一遭,恶心谁呢?” 贝儿还来不及出家门,翟小胖已经堵上门来了。 贝儿上下一扫,瞅着已经瘦下来,身姿玉立的小胖,啧啧,变成小白脸儿了,看着真是……还不如胖回去呢! 瞅瞅,这才瘦了几天,就招蜂引蝶了都! 一等成亲日子过了,赶紧叫他吃回去。 一肚子没好气的想着,贝儿眯着眼,哼哼的问道:“哎哟,您怎么来了?家里热闹吧!“ 笑眯眯的,简直不能更和蔼哟! 偏偏翟小胖半点不曾受得,却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忙凑出一张笑脸儿,端着茶就凑上去了,伺候老佛爷似得,行动间那叫一个熟练…… 没法子,任谁叫人欺负十来年都得习惯不是。 不习惯也不成啊! 往后还有几十年了。 早就认命且认得心甘情愿十分欢乐的翟小胖,十分正经的摇了摇脑袋,否认道:“再没有的事儿,家里什么事儿呀,我通不知道啊,你知道的,咱么婚期越发近了,院子还得重新规整一番,我亲自着人看着呢,都是按着你的喜好来的,往后咱们住的屋子,自然还是舒心些才好。” 不动声色的拍了马屁,贝儿知情知趣,再不好使脸色了,抬了抬眼皮,接过茶水,低头抿了口,随即笑着道:“你费心了,来,坐啊!” “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翟小胖连忙往挨着的椅子上坐了去,一双眼都在贝儿身上,笑容俱都傻傻的笑意。 贝儿叫人这么瞅着,真是没法子了,到底心不甘的嘟嘟囔囔道:“倒是装的一手好傻,我可跟你说了,若是你说话不算话,我爹说了,换女婿不耽搁的。“哎哟,这一刀刺的厉害哟! 翟小胖顿时哭了脸,不敢打哈哈了, “哎,看你……我是不想你生气……哎,哎,我说……今儿上午送的东西,我收了笔墨纸砚,又挑了回礼,叫捧着又送回去了,礼尚往来不是……这点儿礼数,尽不能没了的。” 挠了挠脑袋,翟小胖笑的憨憨的。 只是,人可不憨就是了。 “哼——” 贝儿清了清喉咙,抬了抬下巴,嘴角忍不住往上勾,“嗯,你这么干,咳咳……我觉得挺好,外头的事儿都是爷们管的,咱们,额……我是说,往后也得这样,外头那些个不知所谓的,都得爷们当仁不让,我就只管叫你吃饱喝好,穿的合身儿,过的顺畅——当然了,我想你过得顺心,可也得你让我顺心个先……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我都明白。” 翟小胖点头如捣蒜,回的半点儿磕绊都不带有的,脸上恨不得刻着“坚定不悔”四个字。 岳父大人,那就是个大到不能大大杀器。 原来寻他爹喝茶,回来都是苦着脸,他再不敢捋虎须的。 别开玩笑了,他老子,他老子的老子,他老子的老子的老子,都是从嫡妻肚子里爬出来的,自从曾曾曾祖奶奶拿着大刀搁到她男人脖子边儿,踢了刚进门端茶的妾室,往后数,亲王府的男人再没有纳妾了的,不光不纳妾,连通房都少有,更别说逛花楼了。 无他,历代的亲王妃虽是性子各自不同,只一样——彪悍的可以。 爹娘言传身教,看了快二十年了,翟小胖失了那些个花花心思,没意思的很,好好的媳妇儿家住着,日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历代的亲王府,就没有出格的王爷。 贝儿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红了脸,只是还撑着底气,仰着下巴,娇气气的道:“你能明白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回的事儿,这个亏我是不能吃了的,不然都以为我是软柿子,往后还不知要怎么拿捏呢?” 京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精了,欺软怕硬那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想伸手试一试的不知多少个,数都数不过来。 翟小胖更是清楚这一点儿,连忙表功劳道: “你尽管安心,我老子,咳……娘说了,这事儿叫咱们都别管,只看她的就是。你还未出阁,只管看着长辈行事就是。” 贝儿疑惑的小眼神儿望过去,翟小胖干笑,到底瞒不过,道:“娘整日闲着,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场事儿,还挺——高兴的,说是总算有事儿可干了,通不许旁人捣乱呢!“其实小胖子很是美化了一番,当时人来意清楚之后,亲王妃就拍了桌子,竖着眉头要发怒,好容易他赶紧的胡乱挑了几件东西扔过去,后头王妃叫着人大棒子撵着人都出了王府。 前头人刚走,王妃立马变了脸,眉开眼笑的换了衣裳,马不停蹄的往宫里去了。 这里就要说了,亲王府是个什么意思呢? 就是只要不造皇帝的反,好日子通通都有的。 纨绔不要紧,妇人厉害也不要紧,只要王爷是个心气不是高到想要做一做上头那把椅子,其余无关社稷的要求都是可以被满足的。 如今得亲王府,旁的毛病没有,只妇人好醋这一点儿,当然无伤大雅。 而于王妃而言,亲王府好些年没叫人送过女人上门了。 自从曾曾曾曾祖奶奶砸了想当没当成的送闺女儿当妾的那家子的房子之后,再没人干这样的蠢事儿了。 太子妃此举,实在是对亲王府之传统历史不甚了解之故。 贝儿是要到亲王府当儿媳妇的,往后更是板上钉钉得女主人,自然对前事知道的透透的,更是明白话中之意,不由笑出了声,很是感慨的道:“王妃辛苦了!” 情真意切真真发自肺腑! 婆婆这样的性子,不得不说她真是个福气的姑娘啊! 翟小胖知机的道: “往后咱们好好孝顺爹娘,岳父岳母。” 简直一个都不能少哟! “那是自然。” 果不其然,过了三日,宫中赐下两道旨意,东宫侧妃名分已定,花团锦簇犹在眼前,真正的热闹这才开始。 第169章 套麻袋 东宫如何且与贝儿半分不相干,只是叫人打在脸上,着实有些不爽。贝儿自认是个心眼小的,自是不能就这么放过去才是。 至于,侧妃—— 呵呵,太子会守着一个媳妇儿过日子不成? 到底是政治上的考量,早或晚,又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我叫人打听清楚了,那四个宫人,是太子妃娘家旁支挑出来的几家的姑娘,太子妃的同母的兄弟出的头,给了保证,说是有好前程,还是叫人抢着得了这差事儿。“宝儿歪在梨花木的榻上,一手撑着脑袋,斜睨着对面缩在绣墩上的贝儿。 殷勤的送上剥好的松子,小心的倒进她那个死懒死懒的亲哥的手心里,贝儿拍了拍巴掌,漫不经心的道:“这是打着歪点子呢,但凡翟小胖家里留了人,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不过叫我说,太子妃也是能豁得出去,又不是丫头,正正经经的本家的姑娘,就是远了些,还能这么埋汰人……不过,也说不好呢,不定人家都奔着富贵荣华来的,琢磨着就算不能当个正房太太,受宠的妾室也是光耀门楣呢!“说不出的讥讽晕染话语之中。宝儿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会试之后就是殿试了,他的前程若是不出意外,已是定下大半,余下那些个全凭天意罢了。 好容易睡够了起身,头一个得来的消息就是妹子叫人欺负了。 宝儿面上不显,手段却是未曾停歇。 贝儿双手撑着脑袋,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的,“哥,你说,太子妃这是想干嘛?她屁股底下位置还没坐稳呢,这么着急忙慌的……啧啧!” 宝儿往嘴里丢了个松子,嚼了嚼,慢吞吞的道:“后宫不得干政,太子妃此举极为不妥。” 何止不妥,不管她是想给贝儿添恶心还是其他的,搁在旁人眼中,却是东宫笼络亲王府,虽只是个姿态,瞧在上头眼中,已是了不得了。 贝儿道::“太子妃性子如何,原也不打紧。自圣上始,皇后权柄越发小了,太子妃出身低品之家,不过是为着防着外戚,如今看来,倒也不足为虑。” 宝儿抬眼瞥了过去,淡淡的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贝儿摸索着下巴,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不一会儿,便嘿嘿笑出了声,“算了,往后如何,且看着就是了。只是如今,我却是不能就这么怂了,太子妃是皇家媳妇儿,咱惹不起,可她娘家哼哼……连个承恩公的爵位都没有,蹦跶那般厉害,生怕别人不知自个儿蠢呢!” 宝儿翻了个白眼儿,废话,皇后的娘家才能获封承恩公呢好么! 太子妃——还不够格! 宝儿道:“你打算如何?” 贝儿笑道:“哎哟,小女子不动手什么阴谋诡计,只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要求不高,只套了麻袋给忙着拉郎配的太子妃她兄弟一个教训就成了。” 说的一副很是谦虚的意思。眼中却是毫无笑意。 女人家的小心思,男人掺和个什么劲儿。偏就只显得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小舅子上蹿下跳,闹得欢腾。 不是要打她的脸么,她倒要瞧瞧到底谁不要个脸皮了。 ######################################################################################################################################################## 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宾客如云的戏园子里。 呼朋唤友,嚣声如雷。 楼上一间雅间里头,一群锦衣之人簇拥着中央斜斜靠坐的一个青年男子。男人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一人戏谑声音响起,“今儿这戏真是不错,玉堂春的戏可是二爷心头好啊……” “呵呵,玉堂春久不登台,今儿这一出可是难得的紧。” “二爷若是喜欢,只管赏他就是,玉堂春最是知趣,还能不赶紧的上来敬二爷一杯不成?” “哎——我倒是听说,这玉堂春性子倔的很,等闲不给面子。” “屁——二爷是那等闲的人么?二爷什么身份,那是太子爷的小舅子,看上他是给他脸了,若是个聪明的,还能给脸不要脸,忒不懂事。” 二爷懒洋洋的听着旁人说嘴,半晌,从手指上撸下来个碧玉扳指,扔给样侍立的小厮手中,懒洋洋的吩咐道:“去,跟玉堂春说,爷赏他了,叫他上来配爷喝一杯。” 小厮忙应下,嬉皮笑脸的道: “是,小的这就去。“ 说着,扭头一路跑到楼下去。 片刻后,小厮眉开眼笑的回来,挤眉弄眼的使眼色,道:“二爷,玉堂春收了,说是极欢喜,还说要请爷您后台一叙!” 屋子里一静,随即哄堂大笑,眉眼之间俱都是男人之间志得意满的陶侃羡妒之色。 二爷眉眼之间略过一丝得意,大笑着起身,整了整衣衫,挑着眉头,朝众人拱手道:“在下先行一步,诸位好坐。” 转而,又是一阵哄笑之声。 “二爷好走。” “二爷好艳福!” “明儿二爷可别脚软了啊!” 起哄声此起彼伏。 二爷迈着自得的步子,跨出门槛儿,背影消失在门外。 房门关上,又是一副靡靡之景。 戏园子后堂过道里,阴凉凉的,静悄悄的,无一人之声。 墙壁上铺下的厚重红布,凭的叫人心中生出无限遐思。 二爷暗笑一声,不禁叹道:果真好地界儿! 眼眸微转,前头六七步之距,半敞开的门边儿立着着绯色衣裳的男子,面容瑰丽妖娆,眼角勾勒的眉线微微上挑,破光流转之间竟是霏霏艳色。 端的叫人心中一跳。 二爷一愣之后,随即满心欢喜,步子加快了些,眼中已是闪过一丝□□,嘴角笑意浓浓,缓缓道:“好一个玉堂春,叫你二爷好等啊!” 玉堂春立在原地,身上穿着水袖衣衫,身形微动,水袖微摆,身子微斜,纤细葱白的手指朝着二爷勾了勾,眉眼间艳色更浓。 二爷心头一喜,再忍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扑上去,“小妖精,可要勾了你二爷的魂儿啊~~嗷————” 二爷只觉眼前一黑,竟像是被什么套住一般,拼命挣扎,忽的一棒子砸下颈子,豁然没了知觉。 玉堂春猛然后退,两个黑影提着麻袋飞快的往过道外头行去,玉堂春紧随其后,前后上了后门街角的一辆青布大马车,马车缓缓行驶,竟是朝着郊外去了。 林子里,了无人烟,贝儿踢了踢死狗一般没个动静的麻袋,鄙夷的撇撇嘴,随即朝一旁静默无声的清丽男人望去,啧啧出声:“哎哟,你可长得真好看,我说,你真想好了,后半辈子就跟你那个师兄一块儿过了,他可是不良于行,往后怕是都要靠你一人养活了。” 玉堂春脸色不变,只恭敬垂首,道: “多谢姑娘关爱,只是小人已下定决心,此生不改。” 贝儿孜孜不倦的劝道: “别这样嘛,再想想呗!大好的年纪哟,大好的人才哟,就这么埋没了,姑娘很看好你啊,若是你点头,我保证你身家清白,娇妻美妾一样不少,怎么样啊?” 玉堂春不为所动,只道: “依照姑娘先前所言,小人已如姑娘所愿,还望姑娘慈悲。” “唉!”贝儿晃着脑袋,“还真是痴情人呢!你那师兄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见玉堂春脸色终是变了,贝儿暗自撇撇嘴,一个大男人,竟痴情至此,真是叫她情何以堪啊啊啊! 可到底不能玩笑了,贝儿摇摇头,道了声:“可惜了。”这么好的嗓音呢! 从袖子里掏出个布袋子,扔到玉堂春怀里,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脚下碾在麻袋上,时不时的跳一下,踩到哪儿呵呵——那就要看小舅爷的运气了。 朝着玉堂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来看, “这是你们俩的户籍,往后京城你是不能呆了,你和你师兄去西北吧,我会派人护送你们过去,哦,对了,还有一份荐书,西南有个军医最擅长治骨伤,你师兄……就得瞧瞧你们俩有没有运气了。” 玉堂春怔楞出神,捏着手中之物,竟觉得指尖儿发烫,惊讶之下竟是忘了谨慎,抬眼直直望着贝儿,呐呐出声,“姑娘!” “哎,哎!”贝儿连忙摆手,往后跳了老远,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可千万别哭啊,我瞧着瘆得慌,哎哟……大男人一个,竟然哭的比女人还好看,简直没天理了。” 嘟囔完了,再抬眼瞧了,心里更堵了。脑袋往边儿上一歪,摆摆手道:“走吧,走吧,别刺激我了,男人长成你这样,女人真是没活路了……诺,后头那辆马车给你了,你心心念念的人在上头呢,会有人送你们离开,往后,你那张脸,还是想法子遮一遮吧,不然日子怕是不好过,哎哟,好了,好了,走吧,往后——一路顺风啊!” 第170章 父母心 问怎么出气最是痛快? 自然是自个儿动手了。 挥着小手绢送走了人的贝儿姑娘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好一通拳打脚踢,却是十分有技巧的避开了人体的要害部位,直到累的浑身是汗,这才拄着绸布缠的木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儿。 宝儿笼着袖子揣着手一旁立着看了许久,见此情形,默默的掏出个水囊来,递到贝儿跟前。 “喝点儿罢。” 流汗真多,妹子真使劲儿啊! “哎!”贝儿欢快的接过,仰头就灌,一脸的雀跃,看的宝儿无端生出一股子淡淡的那什么疼哟! 微微睨了眼地上死狗状的麻袋,哎哟,疼的更厉害的怎么办! 必须回去跟爹娘商议,最好婚期提前,省的翟家反悔。 毕竟,一些不可言说的本质还是朦胧一些才好,不然——吓了人怎么办? 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听得宝儿儿耳朵尖儿动了动。 又抬眼看了天色,琢磨了下时辰,转头道: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拿着棍子一戳一戳的贝儿,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好啊,左右也就这样了。” 出口气就是了,还能怎么办! 过了谁都落不了好! 宝儿往边儿上抬了抬下巴,早就恭身立在一旁的长衫男子快步上前,矮身细细查探片刻,起身回禀道:“只些许皮外伤,不碍事,姑娘分寸把握极好,歇个十来日便能痊愈。” 宝儿:……呵呵——分寸把握极好?! 怎么不说练了多少回了! 贝儿嘻嘻笑着,扔了手中棍子,有人连忙捡了去。 “走吧,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把小舅爷送回去罢。” 说着,扯着宝儿的袖子,一蹦一跳的往马车上去了。 待兄妹俩离开,又是两人把麻袋扔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不过一会儿,林子再没了动静。 回去路上,微微摇晃的马车上,宝儿沉稳的声音道:“此事到此为止。” 贝儿道:“是了,不然呢!便是圣上知晓,他日若是算起旧账,也是不好。” 是了,要揍人儿媳妇儿的娘家兄弟,好歹得跟圣人他老人家通禀一声才是。 过了明路,往后也便宜,再不是短处,由不得人揭! 宝儿点头,道:“余下的……你就别管了,备嫁的事儿……好吧,你还是自个儿玩去吧。” 想了想,宝儿还是觉得自家妹子安安静静待着就是极好了。 贝儿撇嘴,“嫌弃我了不是,哥啊,你是不知道,我可是忙着呢!大侄子相看媳妇儿,大侄女也是……大嫂说了,要我帮着参详呢!” 真是可忙了都! 宝儿:……求你别参详了好么! 大嫂客气几句,你千万不敢当真啊! 可瞧着贝儿仰着下巴一副得意洋洋,满脸写着“我好忙!”的表情,面部表情忍受不了的抽了抽,到底憋着道了句,“你悠着点儿吧,大侄子、大侄女也挺不容易。” 好不容易寻着合适的人家,小祖宗你千万别给人添油加醋啊! 不是宝哥哥爱胡思乱想,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只看他大侄子整日绷着个脸,丫头往他身边儿挨着点儿,他一脚就过去了…… 啧啧,好好的孩子哟! 瞥了眼没有半点儿自觉的妹子,又瞥了眼,宝儿很是良心的劝道:“……不然,你给小胖做套衣裳吧。” 总归是新媳妇儿不是! 贝儿闻言,脸色一阵扭曲,随即很是憋屈的道:“我做了,他敢穿出来么?” 深知自家妹子的手艺的宝哥哥顿时就是一噎,但还是不死心的道:“……要不,缝个荷包……” 这个简单些——罢!才一小块儿布,比衣裳什么的小太多了。 贝儿一张俏脸扭曲更甚,阴测测的道: “得用几块儿布来着?是不是还得绣花儿,拿针戳布上比较难,当暗器倒还成,不如——我试一试罢。” 贝儿姑娘最大的短板,不会女红针线。 简直戳一回疼一回,回回不落空! 宝儿抽了抽嘴角,“当我没说。” 贝儿皮笑肉不笑,“呵呵——” ################################################################################################################################################### 天色渐暗, 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前一后,搬着个麻袋趁着夜色回到戏园子里。 后门开了个缝儿,探出个脑袋,左右瞄了瞄,朝着外头招了招手,紧接着人影一闪,门又悄悄关上。 挨着西边儿顶头儿第二间屋子里,二爷叫人剥了个精光,扔在床上。一人扭头对着立在床边儿的单薄男子道:“你可想好了,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咱们没有强着人来的,自然,银票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这一点儿你放心。” 单薄男人翘着兰花指,吃吃一笑,清秀的脸上满是娇笑,道:“两位爷放心,小人既应下了,便没有抽身的打算,更不会反悔,不瞒二位爷,眼下这机会于小人着实难得,至于日后会如何,全由小人自个儿一力承担,再怨不着旁人的。” 说罢,忽的捂着嘴尖尖笑了几声,眼睛微眯,“……说来小人也不亏,二爷这般的身份,于小人已是高攀……二位爷的好意小人心领了,这事儿……是小人自个儿乐意的,断断与他人无干。“世上人千百种,有坦坦荡荡的君子,亦有真真切切的小人,君子高寡,小人却也有那不失磊落的—— 眼见清秀男人很是拾趣儿,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继而道:“罢了,你定下主意就好。至于……你且安心,日后一个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你的。“清秀男人竟是福了福身,娇笑着道: “谢二位爷。” 送了人出去,关上门,扭身缓步到了床前,低头细细看了一阵,身形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忽的动了一下,继而衣裳滑落,灯烛灭了,夜更是静了。 一夜过后,天边儿泛起鱼肚白,戏园子通宵的热闹,此时正是寂静时候。 而,后堂道子里,二爷缓缓醒来,只觉浑身酸疼不堪,睁开眼晕晕的瞧着床顶,只觉陌生的紧,脑海中恍惚过后,清明渐起,二爷一愣,脑海中略过些许光影,身边儿一团软肉贴过来,不由得身子一僵,睡意全消。 缓缓的扭过头去,清秀朦胧的面孔映入眼帘。 眼睫颤了颤,枕边人轻轻勾起一抹笑,身子越发靠的紧了,嗓音缠绵入心,“——二爷~~——” 同一时刻,戏园子大门拍的震天响,外头一阵嘈杂声。 门房揉着惺忪的睡眼,闭着眼胡乱系着衣裳带子,边走边嘟囔个不停,“这都什么时辰了?刚消停一会儿,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了……” 门栓抽开来,大门忽的叫人从外头推开,门房一个踉跄,连忙后退几步,险些跌倒,耷拉着脸,正要叉腰破骂。 却是不及,耳旁传来妇人尖声叫喊, “……天杀的,我道怎么整夜不见人影,原是躲到这儿破地儿来了,也不看看脏臭,竟是没个忌讳,今儿太太我倒要瞧瞧,这里头藏着狐狸精得了几年前的道行,勾的爷们不着家,忒的皮厚无耻……” 说话儿功夫,一群人簇拥着着个主事儿的妇人,一股脑的往里头去了,行动间竟是直直朝着后堂去了。 门房呆愣片刻,忽的一拍脑门儿,“哎哟,哪家的姑奶奶,可是惹了祸……” 往外头探头一看,门房转身飞奔进去,转眼不见踪影。 妇人等却是直直踢开了西边儿第二间的房门,气势汹汹的涌进去,而后便听得一声尖叫,怒骂不止,“啊——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劈了你——混账!” 清秀男子早就知机的躲到了一旁,跪在地上,一副恭敬卑微的模样儿。眼角余光却是微挑,瞧着床上光溜溜的二爷被妇人拽着一条腿扯到了地上,左躲右闪着,却是难逃妇人的拳脚,不过片刻,哀嚎惨叫之声便响彻天际。 “哎,哎哟——死婆娘,胆敢跟爷们动手,休了你!” “休了——滋,哎哟哟,别打了,别打了,悍妇,爷,爷的……的脸,脸……都让你,你丢嗷——别打了,别打了……” 妇人胸脯气的起起伏伏,满目狰狞,“你还敢躲?” 说着,猛然抬起右脚,朝着男人踹了过去, “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怎么的,真阉了呜……” 沈如碧缩了缩脖子,避开宝叔叔的眼神儿,连忙收起脸上兴奋的笑意,一脸鹌鹑的良善模样儿。 贝儿冲着一点儿都不仗义的大侄女儿翻了个白眼儿,气哼哼了两声,开始鼓着嘴吹气,听起来就跟放】屁的声音一模一样儿。 宝儿脸都绿了,妹子这么能,只得把手收回来,甩了甩被喷的口水,咬着牙,腮帮子微微颤动,“闭嘴吧你,什么话都敢往外撂,还要不要名声了。” 阉了?! 哎哟,对着男人说这个,饶是宝儿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也由不得抽了抽眼角。 这么个魔星儿,霸王,还是他妹子,亲的! 日子好艰难,心累怎么办! 贝儿拿袖子擦了擦嘴,口水太多,反喷回自个儿脸上,真是亏了,“怎么了?这不都是自己人么?再说了小舅爷的太太着实不错么,那个……敢做敢当,我就敬佩的紧,再说她这一脚踩上去……啧啧,满京城再没有不知道她的了,瞧瞧,什么汉子不汉子的,这位才是真爷们儿呢!当真令我神交啊神交!” 看看,看看,人家孩子都要好几个了,嫡出的庶出的,眼见老爷们儿没什么用处了,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踩呵呵呵……也不知能不能用了? 宝儿长长叹了口气,懒得去想他妹子一脸猥琐的表情,脑子是正想什么要不得的玩意儿,一会儿闷出一句脏话来,“神交个屁!” 继而威胁道:“你再敢胡来,我就把你藏的那些个小人书都送到小胖手里,全当是你嫁妆了。” 笑声戛然而止,贝儿瞬间坐好,安静恭顺状,轻声道:“我错了,哥——别这样,哥——饶了这回啊,哥——不能不厚道啊,哥——咱们可是一个娘胎来的,哥——你说是不是,哥——” 宝儿额角青筋直蹦,嘴唇紧紧抿住,正要忍耐不住抽一抽神经兮兮的妹子,嘴巴来来不及张开,外头一阵匆忙脚步,抬眼一看,姑奶奶沈苏梅大步跨进门里,风风火火,竖着眉头,扬声叫道:“嫂子,嫂子,赶紧的额,抄家伙儿,给我闺女儿出气去。“贝儿眼睛猛然一亮,一下子跳起来,扑过去,巴着沈苏梅的脖子,晶晶亮的盯着人瞧,“姑姑,怎么了?怎么了?要揍人不是?哎哟,找我呀,行家呀我是,您千万别客气哎!” , 沉香放下账本从内屋里出来,便听到这一句,再没了好气儿,“别猴了,快下来吧,看把你姑姑勒的,眼瞅着喘不过来气儿了。“说着,拍了闺女儿脑袋一下,提溜着贝儿扔到一边儿去,转头朝一脸“劫后余生”护着脖子的沈苏梅道:“多大的人,还这么闹着,贝儿手劲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罢,谁惹着你了——嗯,刚才你说湘儿,可是湘儿吃了委屈了?” 沈苏梅冲着贝儿一个爆栗子,随即一边儿扶着沉香往里走,一边儿晦气的道:“哎,别提了,湘儿不是怀了身子么,叫人冲撞了,险些出了事儿,如今人好好的,就是菩萨保佑了。“沉香疑惑,不由问道; “怎么了这是,听你说的,倒是叫人担心的很。” 可不是,我知道时,心都漏跳一下子。“沈苏梅拍着胸口,怒气难掩,“我家老爷亲自接了湘儿回来,说往后自个儿养着,也不叫旁人糟践了去。” 沉香听着更疑惑了。 贝儿自觉的搬了个绣墩,贴着屋子角落坐了,默默的倾听。 宝儿笼着手,默默的立在贝儿身边儿,面无表情,耳朵尖儿直竖。 沈如碧知机,眼见是有正事儿,告了辞,回了自个儿屋子去了。 沈苏梅喝了口茶,甩了甩衣袖,神色微缓,娓娓道来,“再没见过这样的,外孙子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叫人拿住把柄,却要亲孙子赔上去,替着描补的,当真糊涂透顶。” 沉香眉头微扬,随即缓缓落下。 便听沈苏梅爽利嗓音,一字挨着一字,紧紧道:“……方家老太太只一女,外嫁封家,多年只得一子,爱若珍宝,方老太太爱屋及乌,很是宠爱,跟亲孙子也是差不离儿了,只那小子是个没正经的,整日的总要闹出些事儿来,这不,他同一干子狐朋狗友砸了个生意人的摊子,害的人家瘸了条腿,那生意人有个妹子,却是个烈性的,打听好了,竟是一根白绫要在方姑奶奶家门口吊死,好悬叫人救了下来,却是不得安排,那姑娘说什么也不走,好话说尽,吓唬也不顶用,只一句话——说是家中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兄长叫人害了身子,不能再养着她,哪个打了她哥哪个就得娶了她,往后养着大舅子,才算了了……“沉香淡淡的道:“方姑奶奶家的少爷应是没成亲的,既然如此,索性娶了便是。”左右一家子闹腾就是了。 “要是这么着就好了。” 沈苏梅叹了口气,一脸的恶心,道: “嫂子不知,那姑娘是个软硬不吃的,逼急了一条命也豁得出,这样的人物儿,再不好拿捏的,方姑奶奶家里为着名声计,也不乐意担个害了人性命的名头儿,只得僵持着。方姑奶奶无法,还是那一条——回娘家找她娘去了,方老太太跟前一通哭诉,左不过不能叫儿子委屈着娶了个平常的姑娘,到底怎么说的,我不能知晓,只知最后,却是不知怎么说通了那姑娘,说是名份可以不要,只一样,她不要拿打人的,可得要方家给她个孩子,往后跟着她的姓儿,进不进府的不打紧,这一遭就算平了。” 到这会儿,沉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勾出一抹淡淡的讽笑,淡淡道:、“是了,长子嫡孙,身份贵重,子嗣关系重大,不能流落在外,左右一瞧,叫小的那个借个种儿,也就齐活儿了。” 沈苏梅想起就嫌弃的很,“也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这样的混话都说得出来,方老太太竟真拉着湘儿那家的,口口声声叫他可怜可怜姑姑表哥,救人一救。” 屁的救人!恶心人还差不多。 沉香真心实意的夸了句, “你那亲家姑奶奶当真好手段。” 明明自个儿儿子惹得祸,叫人撵上门儿来,却还能三说两说的,推到侄儿身上去,啧啧,有这么个头脑,怎么就不想着好好教养孩子! 沈苏梅撇嘴,很是认同,“就是这话。还有更气人的,方姑奶奶竟不要脸皮了,你猜怎么着,她竟直直寻到湘儿跟前,拉着湘儿的手哭个不停,话里话外却是说不帮着亲戚一把,就是不仁义,还说什么不挨着方家家规,叫湘儿大度着些,左右外头的也不跟她儿子争家产的……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沉香眯着眼,问道:“湘儿身子如何了” 沈苏梅叹了口气,“唉,动了气流了血,还好胎是保住了,只是我家老爷说了,若是方家不给个说法,这姻亲不要也罢。” 沉香缓缓点头,笑道:“为人父者,当如是也。” 第171章 自吃苦果 姑奶奶的意思是上门给方家个厉害瞧瞧,贝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连忙蹦到沈苏梅跟前,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带我吧,带我吧,这活儿我熟啊——您带着我,我肯定只听您的,您指哪儿我打哪儿,您说叫他左眼黑圈儿,我绝不瞄着右眼,这么着,您看哎哎……别拽我啊,哎哎,我话没说完呢!” 宝儿提着贝儿的后衣领子,只做看不见前头螃蟹似的挥舞个不停的两只爪子,淡定非常的朝着姑姑点了点头,抱歉的道:“姑姑同娘好好说说话罢,贝儿太吵,我带她出去遛遛。” 遛遛? 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罢。 一脸懵然的看着宝儿不紧不慢的提着叫喊来劲儿的贝儿,晃晃悠悠却轻松至极的出了房门,直到不见踪影,沈苏梅才扭过头来,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抽了抽眉角,道:“平日里,宝儿就是这么……遛咳咳,贝儿的?“罪过哦!小孩儿们的世界真是不能懂了! 感慨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儿,沈苏梅很是忧伤的问沉香,道::“嫂子,我是不是老了?” 都不能懂孩子们了——好忧桑! 沉香哭笑不得,摇头道: “你呀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跳脱,可见妹夫待你十分不错。” 女人的天真是需要极为广大的资本的,初时是父母给予,而后便要瞧自个儿的男人肯不肯付出,给了便是慷慨,不给——更是多了去了。 姑奶奶的日子显然是极为舒心的。 见沈苏梅探着脑袋往外头瞧啊瞧的,沉香不禁笑道:“他们俩一向闹腾的很,且不理就是。” 同胞兄妹的官司,旁人实在不好理清,索性不管也罢。 又问道正题,道: "咱们不是外处的,便不说那些个虚言了,我知道的,你既然说了这事儿,心里头必是有了章程,说罢,需要我做什么。“只要她办得到,必不推辞。 沈苏梅笑的欢畅,娘家行事如此,她既觉体面又觉窝心。深知嫂子都是为着她,不然到底是隔了一层的,沈家实在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是以,沈入梅也不矫情的,微微思量,组织一下语言,便缓缓道来,“其实,单凭这件事儿,于家不至于气愤至此。方家姑奶奶不地道,想拿侄子为儿子挡灾,站在她的立场,自然侄子没有儿子亲近,若是能祸水东引,再好不过。可方老太太却是糊涂的出乎意料之外,往常方老太太深居简出,不好多言,咱们这些不晓事儿的还以为就是个不爱开口管事儿,只一心吃斋念佛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可哪成想……竟是看走了眼了,那哪儿是不爱说话,显是一开口就能气死个人呢!却原来竟都是藏拙呢……哎,瞧我,又说远了……“沈苏梅一拍脑门儿,叹了口气,道: “当说到哪儿了,额,记得了,说到方姑奶奶不是个东西,可她一个出了门子的闺女儿,向着自己儿子,瞧着便知晓远近亲疏,可方老太太……竟是连哪亲哪疏都不晓得了,那可是她嫡嫡亲的孙儿,不比外路那干子纨绔闹事儿的混账强出百倍去了,叫闺女儿哭了一通,就晕了头了,什么都敢点头应下,再没见过拿着孙儿卖与人做交易的奶】奶了,还敢说什么不碍家规什么的,一辈子的脑袋都叫草填满了不成……张口闭口叫她孙儿去跟人家姑娘睡觉,也不知方老爷听了臊掉几层面皮……“哎哟,哎哟,说着就又忍不住嘲讽全开了都。 沉香真是无奈死了,“你先说完成不成?至于旁的出气的话……等见着方家人的面儿再说不迟。” 背后骂有什么意思,被说了的人照样不疼不痒,打个喷嚏都是应景了,既然自家受了委屈,很该叫那给了委屈的人自个儿吃一吃才好。 沈苏梅闻言眼睛一亮,一拍桌子,立时便道:“要不怎么说是我亲嫂子呢,您这敞亮劲儿,我先替湘儿谢谢您了。” 什么叫给根杆子就往上爬,猴精猴精说的就是沈苏梅了。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看着不管,于立法而言,于湘儿可是正经的沈家的外甥女儿,这个名分是做不了假,亦不能视而不见的。 方家如此行事儿,或许有心,或许无意,而实际上,却是不只于家面上无光,连沈家脸面都折损了去。 若当真置之不理,沈家未出嫁的女孩儿不只一两个,往后夫家更是胆敢怠慢了去…… 于长远计,关乎家中女孩儿,于亲缘计,姑奶奶同娘家一向关系不错,相处融洽,此事儿没有不帮的道理。 思量清楚,沉香缓缓起身,拂一拂裙摆,朝沈苏梅一笑,下颌微抬,勾唇一笑,道:“既然姑奶奶这般说了,咱们这就走吧。” 早了早好,这起子糟心的破事儿,实在扰了这大好的光景。 沈苏梅霍然起身,满脸的笑意,爽利的上前,抬手道:“我扶着嫂子。” “嗯!”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二门外头上了马车,丫头婆子侍卫小厮,大大的架势摆开,浩浩荡荡的往方家去了。 此番形态,全然是毫不遮掩,为着家里女孩儿撑腰去了,外头知事儿的心中也得暗自衡量,于沈家及其姻亲家中女孩儿,更添几番慎重。 至于,不告自来的贝儿刚跑到了二门口,往马车上扑到半空中,猛然顿了下,叫后头跟着来的贝儿又一次准确飞快的提起衣领子,哇哇叫着拎了回去。 到了方家,门房见了这阵势,腿都忍不住哆嗦了,只看着往日亲善和气的亲家太太,今日再没了笑脸,却是冷淡至极的瞧着方家门匾。 一旁早有嬷嬷知机的上前,疏离却周到的道:“还望告知方家老太太,方家老爷,太太,于家太太同沈家太太前来拜会,请府上老太太、老爷、太太拨冗相见。” 门房听着,腿不哆嗦了,牙齿却是忍不住打架,咯吱咯吱不停。 这话说的,这话说的……真是砸场子来的。 心里翻来覆去的七想八想,门房反应倒是快,急忙点头哈腰的应了,大门敞开,赔笑着告罪,连连后退几步,眼看着外头看不见了,一扭身飞快的跑了去报信儿。 ……哎哟哟,老天爷啊,额,不对—— 老爷,太太,亲家太太真是算账来了。 方老爷正好在家歇着呢!因着不靠谱的老娘张嘴害的小儿媳妇儿险些流了胎儿,方老爷叫气愤非常的于老爷一圈肿了一个眼圈儿,乌青乌青的,再没法儿外头见了,只得告了假,家里躲着丑呢! 母债子偿,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听得于家来人,一打听是于太太,方老爷顿时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再一听,哎哟,沈太太也来了,天哪——真是要出大事儿了。 到底是亏心,不敢怠慢,急忙叫上方太太一块儿迎了客人进门,看座上茶,一通忙活,挥退了丫头们,几家人静静默着。 沈苏梅瞅了眼脸色羞愧的方老爷,尤其眼圈儿那儿停了视线,一顿之后,却是轻轻瞥过欲言又止的方太太,懒得兜圈子,直接说明来意,瞧着方太太,笑道:“贵府老太太呢,怎的不请出来相见,我还盼着同老太太请安呢!“那意思就是,别躲了,就是找你们家老太太来的! 方老爷面色一变,吭吭哧哧的道: “亲家太太,这……” “方老爷少言吧!”神色苏梅笑容浅淡,语气却清冷的很,“我问的是方太太,娘们儿的事儿,爷们还是少开口的好。” 方老爷脸色一青,让噎了个好歹,可到底不好再开口,只得讪讪的低下脑袋。 心里头却是气也不是,恨也不是,谁让他们家理亏呢,叫人捉住把柄,脸皮都得刮下来一层。 方太太被点名,脸色实在不好,却不得不应,强笑着道:“实在是不凑巧,老太太身子不爽利,眼下正卧床休养呢,不好见人,望亲家太太见谅。” 话虽如此,实则方太太恨极了方老太太,让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做了人情出去的是她亲儿子,叫人这么埋汰,儿媳妇还因此险些坏了身子,好生生的亲家眼看着就要变仇人了,如今倒好,人家堵上门来讨说法,老太太犯怂,躺下装病,忒个无耻—— 算作方太太自个儿的心思,合该叫老太太吃一吃自己酿下的苦果,可无奈方家还要名声,老爷又是个孝顺的,方太太口不对心,气的够呛。 都说女人最了解女人,沈苏梅瞧了方太太一眼,心里头一想,琢磨个□□不离十,眼神儿意味深长的定了定,随即缓缓移开,淡淡的道:“老太太身子一向爽利,什么时候都好好的,偏我家湘儿损了身子回了娘家,老太太立马不好了,啧啧……” 余意真是尽在不言中。 你们是不是想倒打一耙,拿着孝道做套儿,好叫湘儿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沉香自进门始,便双目微垂,闭口不言,今儿她的用处多是震慑,等闲很是不必开口,沈家到底差了一层,多说却是难免喧宾夺主之嫌。 方太太却是不敢当做不见,小心偷觑一眼这尊要命的佛爷儿,一转眼儿,艰难的笑着,道:“这是哪里的话亲家太太多想了,老太太年纪大,身子难免有这些那些不舒坦,再不能跟旁人相干的——” 老太太不好,是她自个儿身子不好,跟别人没有一毛的干系,自然也就怪不到回了娘家的于湘儿身上。 这就等同于保证了。 沈苏梅满意的眯了眯眼,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随即闷声磕在几上,听得方老爷眼皮一跳,刚要抬眼,便听沈苏梅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得了,方太太实在不必拿这话敷衍我,都是做人媳妇儿的,你的难处我知晓,我不为难你,只一样,今儿这事儿总是绕不过老太太去,方老太太若当真病的厉害,我这儿正带着帖子,立时请了太医来诊治一番便是,可若是方老太太装病躲人,方家毫无诚意,往后这亲家二字,方太太再不必提。” 方太太费劲扯起的嘴角僵在脸上,好半晌,才机械的转头,愣愣的朝方老爷望去,眼神晦涩不明。 于太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都让人说到脸上了,知道你家老太太是装的来着,别想好事儿了,老太太不露面,方家想和稀泥,姻亲断绝,没二话。 方老爷垂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沉沉看了沈苏梅一眼,强忍屈辱叫了人请老娘出来。 末了,到底忍耐不住,同沈苏梅服软,道: “家母年纪大了,人老了脑子难免有些糊涂,还望于太太大度慈悲,和缓了此事。” 沈苏梅半点儿不为所动,“我亦盼着方家和缓,不想到底闺女儿福薄,险些带累了未出世的孩儿,若方老爷有此仁心,怎么不分个一星半点给您小儿子些。” 甭白日做梦,竟想美事儿了。大度慈悲? 便有慈悲心肠,对着狠毒愚蠢之人也是多余。 大度?方家倒是大度,眼见着儿子都能叫了指着陪人】睡了! 只这种大度,等闲人哪个消受得起! 还是省省吧! 沈苏梅毫不遮掩,方老爷脸色顿时变色,他不是个笨的,话里头什么意思,简直一清二楚,想要装傻都难。 叫人脸上抽了一巴掌,方老爷再没脸叫人对他老娘手下留情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方老太太姗姗来迟。 沈苏梅冷眼瞧着方老太太微微颤颤,叫人一左一右扶着,光是垮了个门槛儿便用了小半盏茶的时候,好容易等到方老太太消消停停的落了坐,仰起一张老脸,脸颊上的赘肉抖了抖,嘴一吧嗒,想要说些什么。 沈苏梅扭头,朝着身后立着的丫头,吩咐道:“去,看时辰张太医该是到了,你去迎一迎。” 丫头应身退了出去,沈苏梅回过身来,只作不见方老太太僵硬难看的老脸,同脸色黑的都能滴水的方老爷道:“来时听闻老太太身子不爽利,我想着,总归走一趟,不能白来不是,索性请了太医一同,人上了年纪,总是得小心些,便是老太太突然不舒坦,也好有个应对,省的生出遗憾,您说是不是?” 方老爷:……当面咒他老娘,偏他还发作不得,更憋屈的是,还不得不—— “真是多谢于太太费心。” 咬着后槽牙,方老爷只觉沈苏梅实在面目可憎。 这么厉害,也不知平日于老爷受了多少委屈! “好说,好说!”沈苏梅一点儿谦虚的意思都没有,当即点头承下方家人的感激,这下子,倒是要瞧瞧方老太太想装怎么个晕! 顿了下,想起正经的事儿来,沈苏梅又变脸,笑眯眯的道:“方老太□□好,方才方老爷还说您起不了身了,现下看来,哪有的事儿,您这脸色,这身子——好着呢!再活二十年轻而易举。” 都说祸害遗千年,跟方老太太级别的,显是不能早死的。 “……旁的不说,只瞧您冲着您小孙子夫妻俩连哭带闹,我就知道,您老这身子骨,将养的再好不过,至少——要比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儿好太多了去。” 方老太太笑眯眯的,微微颤颤的坐着,遂觉得于家这位长得很是不像太太的太太说的话真怪,也听得明白,是夸她长寿呢,心里美滋滋的,还频频点头,随即又忍住,颇为矜持的想着,儿子人参燕窝的给她补着,两个孙儿时不时孝敬些个好东西,她这么精细的养着,再不长寿,简直没天理了,都对不住吃到肚里那些数不清的好玩意儿不是! 可听到最后,方老太太再是笑不出来了,合上嘴琢磨了会儿,哎哟,于太太这是臊她呢,是吧! 是替小孙媳妇儿出气来的,是吧! 想通了,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方老太太活到这个份上,家里再无人敢忤逆的,冷不丁来人,给了个没脸,方老太太面上很是过不去,因此阴着嗓音,不悦道:“于太太说的是,于氏身子骨实在是忒软了些,连我这一脚埋进地里的老婆子都不如,于太太既带了她回去,合该好生补一补身子才是。” 沈苏梅脸色一冷,瞧着方老太太一张老脸,八字眉稀疏,颧骨凸出,暗道一声晦气,却是不假辞色道:“老太太放心,我家湘儿那是我于家的骨血,再不能更精心的。老太太也安心,湘儿一时半会儿的且不会回来,我家闺女儿叫老太太害的险些把命搭进去,若是老太太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怪于家揭了方家的脸皮。” 狠话谁不会说,你才算了个什么! 方老太太皱着眉头,身子不停发抖,气的, “这是找茬儿来的,你是哪家的泼妇,只管憋你窝里厉害去,我方家由不得你作践。” 简直义正言辞。 沈苏梅简洁明快的回道:“——呸!” 方老太太一个仰倒,可惜身子骨实在太好,补得太壮,想晕都晕不了,只得捂着胸口直喘气儿,“哎哟哟,哎哟哟,我快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沈苏梅冷笑道: “方老太太省省力气吧,当谁都是你方家的孝子贤孙,凭你一句话,都能送了出去陪人睡】觉的,实话跟你说,今儿但凡我等站在方家地界儿上,您指定是死不成的,至于我们走了之后,您是死是活,且遂您心意。只是这会儿,你且消停吧,咱先说说您挺大方的卖了亲孙子,替外孙子陪人睡觉,给人生孩子的事儿吧!” 方太太嘴唇都要出血来了,一句一个睡】觉,一口一个卖孙子,想起这对无耻的母女,方太太恨不得抓花姑奶奶的一张丑脸,她儿子叫人糟践的,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方老爷脸色已经不能看了,脸上叫人抽的啪啪作响,眼睛垂着,死死盯着地面,若是此刻地上裂出条缝来,他恨不得钻进去。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方家几代的家声啊,毁了…… 默默叹了口气,方老爷脊背颓废的弯了下去,再直不起来。 方老太太傻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猛地吸口气,眼睛一下睁得老大,眼底闪过惊诧恐惧,“你,你胡说八道,疯子——” 沈苏梅收回视线,面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屑的道:“老太太别逞强了,我既说了,便能拿出证据来,红口白牙的,再不能污蔑了您……还是老太太想着,叫你宝贝闺女带着您的心肝儿外孙,连带着那位您推了孙子去睡一睡的姑娘,都见一见?” 方老太太局促的看了儿子一眼,无奈方老爷实在不能同老娘心有灵犀,正羞的抬不起头呢,眼瞅着指望不上,只得撇过脑袋,咬着牙道:“你想做怎样?” 沈苏梅道:“我倒是对一点感兴趣……听说您想叫您小孙子去睡一睡女人,好抵了外孙子欠下的债。不过听说那女人是要孩子的,若是一回怀不上,您老打算如何?” 方老太太含糊的道:“还能如何,就……算了呗!” 沈苏梅眯眼笑道: “算了?人家没怀上,指定不能算了,您的意思,是让您外孙子亲自出马?” 方老太太大惊,“不成啊!” 赔了一个不够,再赔一个就是傻子了,那女人算个什么东西,只当他们方家一下子损了两个少爷,闺女儿又要哭的昏死过去…… 沉香不动声色的听到这儿,忽的轻笑一声,见屋内几日俱都看过来,不由轻声细语的笑着道:“贵府老太太实在是妙人儿,怪道能生出方姑奶奶那样的妙人儿来,我瞧着那嚷着要孩子的姑娘也是个妙人,合该是方姑奶奶有此福气,得了这难得的姐妹呢!” 支支吾吾拐来绕去的烦死个人,既然都是贱人,索性一处呆着罢,方姑奶奶不是急着逮人为着儿子解了事端,这事原本不与旁的人相干,既然方姑奶奶慷慨,便让出相公与儿子分忧罢~ 沉香不出声便罢,既然出声儿,岁轻描淡写,却已是决断,不容更改。 苦头吃到旁人嘴里,自个儿便不觉苦,为着不叫自家外甥女儿苦了日子,只得方姑奶奶自个儿尝一尝,到底苦是不苦—— 第172章 不分不成 沉香轻飘飘的撂下一个闷雷,姑嫂俩乐呵呵的走了,余下雕像似得方家几口子人,屋子静谧无声。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方老太太眼珠子一动,猛然一声长嚎,歪在椅子上。 方老爷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急忙忙的道: “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坦……” “啪!” 方老太太以觉不符合上了年纪的微微颤颤的动作,豁然直起身子,抡圆了胳膊,给了方老爷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方老爷忘了言语。 捂着脸儿,直愣愣的立在原地,傻呆呆的望着老娘。 这是怎么了? 方太太立在一旁,瞧着不对,早早得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脖颈微垂,眼观鼻观心,就跟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实则暗地里,方太太恨不得大笑几声。 可是活该——早劝了不能再纵着老太太姑奶奶,这对母女让老爷凑到天上去了,压根儿不知什么叫收敛—— 如今可好,惹出了事儿,推了自个儿儿子出来顶岗,害得和和美美的小夫妻俩,险些坏了情分。 伤了小儿媳的身子不说,连着小儿子心里都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儿了。 初时知晓这般荒唐之事儿,她就忍不住想要翻脸,偏老爷还是想要和稀泥,如今怎么样? 叫人说到脸上,半点儿脸皮都不剩下的,还叫老娘为着闺女儿迁怒,挨这一巴掌—— ——当真痛快极了! 闷闷的吐出一口气儿,方太太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解气,头更低了些。 那厢,方老太太给了儿子一巴掌,一扭身拍着椅子扶手,颤着声儿嚎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哟……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的邪神,引来这等泼妇,自个儿家里作威作福都不够,竟窜到咱们方家做张做致……夭寿的玩意儿呜……” 方老爷缓缓放下捂在脸上的手,额角青筋直蹦,面无表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痛苦,慢吞吞的开口道:“还请娘慎言。” 祸从口出知不知道,前头一场今儿又一场,都是口舌惹的祸,便老娘半点儿不知收敛,实在叫人头疼! 更叫方老爷头疼的在后头呢! 方老太太听见儿子叫自个儿闭嘴,当下眉头竖起,指着方老爷吐沫横飞,厉声呵斥,“人都指着你老娘鼻子骂了,你个没】卵的,不说为你老娘出气,大耳瓜子抽那不知羞的,竟只让你老娘吃委屈受气,偏你就这么点儿本事,连着你妹子都护不住,叫人作践,我的天爷……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活个什么劲儿……” 老太太唱念做打,方太太闷不吭声,闭紧嘴巴,打定主意一旁看戏。 方老爷闷着脑袋,几步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双手撑在腿上,闷闷叹了口气,“娘,您不用拿话激儿子,您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没用的,不然也不能叫您闺女儿算计到我儿子头上,若不是儿子孙子儿命大,如今方家怕不只挨人几句酸话,您既知于太太的底细,便知人家为着闺女儿出气,便是打砸了咱们家里,咱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理亏又叫人拿捏住把柄,就是这么悲催的! 方老太太哭声一噎,随即嚎的更大声了,一是为着掩着自个儿心虚,二是为着自个儿今儿实在没了面子,连着想晕一把拿捏拿捏都让半道儿截了,没能发挥的出来,真真憋屈的很。 拿着帕子捂着脸哭,从眼角余光瞥了儿子的面色,实在瞧不出什么来,更无半点儿心软你动容,显是真是气的狠了。方老太太也是能骂街也能服软,当下呜咽着道:“到底是你亲妹妹,儿啊,你可不能看着不管啊……你妹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怎么,通就是个有口无心的,便是,便是……先前那事儿,是娘糊涂了,娘认错还不成么,说来也就是说说嘴罢了……那是我亲孙儿,我怎么舍得哟?“方太太听得一口恶气涌到嗓子眼儿,死死咬着嘴唇,才强忍着没有张口。 说嘴罢了?……哼,她倒真敢说啊! 一辈子的老脸,扒下来踩两脚,还想着能贴回去的,这话圆的,也是够敷衍了。 方老爷疲惫的道: “娘这话说的迟了,早先您应下妹妹时候,便已是错了。后小儿不愿,您又是一通哭,指着小儿媳的鼻子道她不贤惠,那时您但凡为着为着方家想一想,便不能够气的小儿媳回了娘家,于家寻上门来。“方老太太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不妨方老爷挥了挥手,沉沉的语气,道:“多余的话您不必跟我说,我是您儿子,您便是不说,我又能奈您如何?只您是我娘,是方家的老祖宗,却跟于家不相干,于家也不乐意买您的账,如今您说当初不过说嘴,可看于家吃不吃这套说辞?“吃说嘴便能害的人家闺女儿险些没了命,这样的说辞,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便是能说的出来,怕也只能更糟罢! 方老太天呐呐无言,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 “不然,不然……豁出我这把老脸,我去跟于家好生赔罪,亲家老爷从来和气的很,想来不会怪罪……” 方老爷顶着喉咙口一股子闷气,咽了咽,很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您让我为妹妹做主,儿子今日撂下话来,这事儿我管不了,也不能管,于家为何乐意嫁了女儿到方家,为的不过是咱们家风严整,家中弟子并不敢胡闹,说来也算是低嫁,倘若不是为着自家闺女儿得咱们家好生相待,于家如何肯和气客气。” 老娘也知道于家和气,就是以为能仗着人家和气,才肆无忌惮…… 偏于家就是太和气了,太不摆架子了,对着老太太也恭敬的很,捧得老太太忘了,于家压根儿就不是供着怕了什么,而是想叫闺女儿日子好过,夫家不敢怠慢,只如今…… 于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半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老娘还弄不清楚状况,“只看于太太行事,便知于老爷也是气了,沈家也掺了一脚,越发不能善了,沈太太的意思,也没什么不好的,既是妹妹应了那姑娘,便由她一力承担罢。她如今是别人家的人了,我虽是娘家大哥,也不好干涉。“、一句话,谁惹的祸,谁处置去。 自家儿子再不能叫人这般埋汰! 说来,方老爷心里也憋着气儿呢! 方老太太失声道:“儿子,你……” 方老爷猛然起身,丢下一句,“事已至此,娘且安心,无需操心了。” 说罢,便甩袖离去。 方太太知机,连忙上前几步,冲着方老太太福了福身,转身飞快撵着方老爷去了。 刚出了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摔打声,方太太抬起头,嘴角勾了勾,朝着后头屋里瞥了眼,转身脚步飞快的跟上去了。 沈家动作着实不慢,沉香的话刚放出去,当日下午便有一顶小轿抬着那只要孩子的女子进了方姑奶奶夫家的大门,文书手续俱都齐全,正经的良民妾室内,当天夜里就入了洞房,连着那姑娘瘸了腿的大哥,都让方姑奶奶的夫家给送了套小院子,给了银子养起来了。 过了一夜,清早起来,方姑奶奶瞪着递到眼前的茶盏,视线落在端着茶盏的白皙柔荑上,染着鲜红丹蔻指甲,瞅的方姑奶奶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 原是要打发给侄子的女人,如今竟成了…… “姐姐请喝茶!” 好悬忍到人没了身影,方姑奶奶再忍耐不住,带着丫头套上马车就赶回娘家去了。 一路直直到了老太太屋里,一下子就哭叫着扑上去,巴着老太太的腿就是一通好哭。 委屈,她是真委屈啊! 老太太叫闺女儿嚎的脑仁儿生疼,觉得自个儿实在应对不了,便毫不犹豫的拉了儿子过来挡一挡。 方老爷一脸的疲惫,瞅着涕泪横流的妹子,内心无半点波动。 哭也是个力气活儿,方姑奶奶累了好一会儿,竟是不见兄长如往日温声抚慰,再帮着出主意帮衬,登时怒气从原本的五分添到九分,一脸怨恨的瞪着方老爷,恨恨道:“哥哥说句话啊,现如今,我叫人欺到头上作恶,哥哥竟跟没听见似的,好歹咱们一个娘胎出来的,哥哥心中慈悲,也分个一星半点给你妹子罢。” 满是怨气的话,听得方老爷眉头一跳,脸上却是无甚反应,静了片刻,淡淡的回道:“到底是出了门子的闺女儿,旁人家的人了,你也是当娘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既是你夫家的事儿,便不用同娘家说了,方家再如何霸道,也管不得姑爷家里去。” 言外之意,你安安生生的罢。 你哥管不了你了! 方姑奶奶回娘家可不是要听这个的,眼见亲哥是不想认了的节奏,顿时翻脸,翻旧账道:“哥哥何必冤枉我,我日子过成这般模样,引了那起子不要脸的狐狸精进了家门,全赖哥哥所赐,当初若不是哥哥死咬着不松口,眼看着你侄子儿叫了害了也不愿帮把手,又不碍什么,说来总归也吃不了亏不是,不过是侄媳妇儿善妒,气性大的很,惹得长辈烦心,不孝都说的,偏哥哥嫂子总是好性儿,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没个分寸,不然,事情早解决了,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方老爷气的瞪眼,红口白牙,竟能颠倒黑白,真真是…… “妹妹这话,我当嫂子的再不能只听着了,到底是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妹妹不想叫人缠上,就推了你侄子出去作践,好歹叫了你这些年的姑姑,谁成想竟还不如个外人。“至少,外人没想着卖了自己儿子出去叫人睡一睡得。 方太太按着往日时辰给老太太送补品,外投资站了好一会儿,听得里头哭声震天,间或夹杂着叫骂,便不乐意进去挨骂,不想猜不过一会儿,就听人提起儿子,还埋怨儿子不给人糟践,是个当娘的都忍不住,立时掀开帘子进了屋里,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一通。 这口气不出一出,迟早憋出病来。 方姑奶奶不忿,瞪着方太太,忽的扭身扑到方老太太身上,痛哭流涕,“娘瞅瞅,这家里再没我说话的份儿了,眼见你还好好的,就有人容不下我了。” 方老太太指着方太太,厉色骂道: “我就知道,都是你这背后使跘子的,不然我儿再不嫩不理他妹妹,好好的家都让你这搅家精毁了。” 方太太老神在在,半点儿不为所动,到了她这份儿上,儿子争气,年纪不小,并无过错,方家还能休了她不成? 既然不能,她——还一味的忍着作甚? “娘别气了,您别叫人当枪使唤了,还不知情呢!姑奶奶的本事儿您是知道的,这些年您外孙惹了多少祸,比这回只大不小的就不知道多少了,还不是叫姑奶奶处置的干干净净,这回这事儿……收拾个闹事儿的姑娘又值当什么,不过是想着祸水东引,借着筏子出气罢了。” 方老爷不是傻的,这话里意思……脸色一变,正色问道::“什么意思,出气?出什么气?” 方姑奶奶脸色一变,尖声斥道: “你少诬赖我?眼看着娘揭了你一层假皮,你狗急跳墙,倒朝着我发难?“方老太太亦是道: “当我老糊涂糊弄呢?看哪儿信你胡扯?” 方太太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糊涂人自来不知道自个儿是个糊涂的,悠悠的开口道:“姑奶奶家的姑娘出门子有三四年了,听说她夫家前些日子摆酒纳了贵妾,如今已怀了身子,想必姑奶奶为女担忧,心里很不好过罢。“屋子里一静,方姑奶奶咬着牙,瞪着方太太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 偏拦不住方太太眼眸清冷,继续道: “原先姑奶奶有意亲上加亲,把姑娘说给小儿,老爷却是不愿,血缘过于亲近,于子嗣不利,便拒了这事儿,后不久于方两家的亲事儿便定下了,想必姑奶奶心里很是怨恨。” 若是可以,方太太也不愿意戳人短处,毕竟,都是当娘的额,可就是当娘也不能不把别人家的孩子不当人看。 深吸口气,冷冷的盯过去, “姑奶奶生的姑娘如今无子,日子恐好过不了,偏这时候我那小儿媳怀了身子,姑奶奶心里生怨,便觉得是我那小儿媳抢了您姑娘的好运……更很小儿当初没娶了您姑娘,叫您姑娘到了别人家里受苦,说不得连老爷与我都恨上了罢……姑奶奶有气没处撒,正好那姑娘撞上来,姑奶奶便想着借着旁人恶心小儿一把,好处一口恶气,是也不是?“当娘的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媳妇儿受了委屈,她早叫人暗地里查看去了,花了银子砸开了姑奶奶身边人的口,问清了缘由,便是她也不禁心凉。 方家待姑奶奶,再不能算不好的,光是陪嫁就送了小半个家当,虽不能说是十里红妆,可面子里子给做实在喽,为的就是姑奶奶婆家硬气不受气。 那时,她这当嫂子的不也没说什么,只看着老爷一心待她,旁的都不至计较了。 便是这些年里,姑奶奶只要回来,便高门迎客,回回把马车塞满了给姑奶奶送去,便是如今,她也能拍着胸膛理直气壮的说一句“她不心虚!” 方老爷瞪着自个儿妹子,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鹦鹉学舌,有个屁用? 、 方太太翻了个白眼儿,方姑奶奶早收起眼泪,一脸的阴沉,仰着下巴,道:“是又如何?” 端的是理直气壮! 不,应该是有恃无恐才对。 方老太太听得蒙了,半晌才拉着方姑奶奶的袖子,愣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那小狐狸精儿的事儿,怎么扯上姑娘了?” 老太太还糊涂了。 索性已经对老娘死心的方老爷也不理会了,只盯着方姑奶奶看了半晌,默默的移开视线,道:“你既恨死了娘家,往后便好好过日子,多费心顾着姑爷,少操闲心。” 方姑奶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这,这是让她回娘家的意思…… 慌乱的扭头寻方老太太庇护,方太太眼尖,忙抢先一步开口道:“姑奶奶只看在你小侄儿实心眼,当你亲娘样看待的份上,再不能忘死里害他不是,这一回儿,孩子险些出了事儿,跟要他命也差不离了。” 方老太太不吱声了,害了孙儿重孙儿的罪名,她可是担不起。 方姑奶奶一通叫骂,仍旧改变不了叫人叉出去的事实。 老太太见儿子发狠,儿媳儿撺掇,心里虽是不满,到底很是识时务的不敢吭声了。 谁知方老爷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好容易消化了自个儿养出来个白眼狼,反过来还要咬他一口,顺了气儿,好一会儿,忽的又放一个惊雷,道:“娘,儿子决定——分家。” 方老太太这回是真真惊住了,登时忘了继续当鹌鹑,高声叫骂:“你盼着你娘死,是不是?” 分家?分的哪门子家? 她还没死呢,就想分家,外头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喷吐沫星子呢! 方老爷早有心理准备,抬手抹了抹一脸的吐沫星子,淡定的道:“您不必闹了,我就是跟您说一声,这家必是要分的。” 不分不成啊! 方老爷也是满心的无奈,他实在是信不过老娘和妹子。说来最了解母女两人的就是他了。 别看今日甩出狠话,过不了几日,妹子指定没事人一样的上门来,这份本事儿,也是独一份了。 想到这儿,方老爷忽的心里一动,昨儿夜里,太太泪流满面,哭的悄无声息,她虽一句没说,可他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就琢磨开了,今儿又是一出,阴差阳错,竟逼得方老爷定下决断。 瞧了低头不语的方太太一眼,方老爷挺直身子,面色肃整,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此事也不必推了,就今儿吧。” 方老太太见此情形,又急又怒,嗷的一声昏过去了。 方老爷眼皮子抬了抬,不惊不慌,实在业务熟练极了,朝外头叫道:“来人,请大夫!” 至于分家,就不劳动老人家了。 第173章 抽他个大嘴巴子 诸多事了,于湘儿挺着大肚子,跟着方家小少爷,上沈家门走动。 说来为的不过是道谢! 打发了男人往前头书房去了,后院扎堆的女人,很是热闹。 于湘儿坐在下首右侧的椅子上,抚着肚子笑盈盈的朝沉香感激,道:“……多亏了舅母,如今日子好过了许多,若不是舅母并娘亲给我撑腰,怕现下还不知何种模样儿呢?” 沉香叫着丫头给于湘儿上了燕窝粥,闻言笑道:“既叫我一声舅母,总不能让你白叫不是。我跟你娘心都是一样的额,只要你们过得好,再没什么要紧的。” 其实,沉香更想说的是,过日子总要自个儿立得起来才成,不然诸如此类的事儿,许是不会少的。 要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想要不让别人搓圆捏扁,就不能当个软柿子。 可到底是隔了好几层的,这些话实在不好由她说出口,不然,若是人家以为她仗着自个儿身份,管的忒宽,凭白惹人厌烦。 出力不讨好说的就是如此了。 便是沈苏梅,做了后娘的,好时自然是百无禁忌,可一旦有什么不好的,但凡清算,一个不安好心的罪名便是妥妥的了。 也是因此,到底是有些顾忌的。 沉香同沈苏苏梅对视一眼,随即笑着转开了话题。 到底是姻亲,也是亲近之人,沈家留着用了饭,一通热闹,好生送走了人,沈苏梅却是留了下来。 姑嫂俩各自捧着一杯清茶,相对而坐,轻松惬意。 沉香瞧着茶杯上头徐徐升腾而起的烟雾,轻声开口道:“方家的事到此为止罢。” 沈苏梅点头,应道:“我知道嫂子的意思,到底不是亲生的,轻了重了的都落不着好儿,如今方家他们小两口也是不错了,往后如何得看他们自个儿的造化了,说句不好听的额,就是亲生的,还不见得不能落着埋怨呢!眼下,我为她出气,她自是满心的感激,我信她这些感激都是真的,可往后想一想,若是女婿心里记挂爹娘祖母,他们夫妻一心的,岳父为着闺女儿出气自然是好心,我这后来的娘,说不得就得该戳个‘别有用心的’戳儿……嫂子放心,我都省的。“沉香笑着道了一句, “到底是你教养着送出门的,湘儿再不能这般想的。” 沈苏梅哂笑一声,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知,只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好坏什么的都说不准,自来最难懂的便是人心,我做事儿只凭本心,从来不为着她的什么感激……说来我也是胡乱想的,想来最坏不过如此,我只是想说,不管将来如何,我不惧不悔,如此而已。” 她不是个胆怯,不敢往糟里想,做了最坏的准备,旁的也没什么了。 仁至义尽,唯求心安而已。 沉香笑道:“你都在这样说了,我再插不上话了。罢了,你从来都不是那糊涂的,我这儿只一句,有事儿只管关照我一声就成。” 什么是交情? 这就是交情,有来有往,相处得来的亲近,再没更得用的了。 沈苏梅心里不是不感动,只是她从来都是哭也只能当笑的性子,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便移开话题,关心道: “说来,离着贝儿出嫁的日子也不远了,我那儿备好了东西,只等着给孩子添妆呢。” 沉香笑道: “别急,到时你这姑姑不到怎么能成?” 说着,忽的笑了下,摇了摇头,不由道: “说来也是奇了,翟亲王府的亲王妃不知怎的,竟是瞅着贝儿顺眼极了,说了好些回,话里话外的,都是急着想让贝儿过门,最好日子提前了……我也是好奇的很,咱们家的魔星儿,竟不全是叫人避之唯恐不急的,还有人稀罕她稀罕的不得了。“尤其这人也是合适的厉害,正正经经的婆婆,往后嫁了人过日子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人,这样的人稀罕她家贝儿,当娘的心里也是美得不行。 到底是担忧的少了些。 沈苏梅听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连忙拿帕子捂着嘴,咯咯笑了几声,才道:“可不是当初拿着棍子后头撵着的时候了,过不了多久,贝儿就得给别人当媳妇儿,叫爹娘了,嫂子心里酸不酸呢?” 沉香一摆手,悠悠的叹了口气,道: “我只盼着王妃能一直喜欢贝儿才好。” 叫不叫娘的,沉香私心以为,人家王妃的儿子都要给她闺女儿了,便是叫一声娘,也是不亏了。 毕竟,有勇气娶她闺女儿的人家是在不多啊! 这买卖真是划算死了。 沈苏梅差点儿笑喷了,沉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笑什么,真是的,我可是句句发自肺腑,那小胖子,你也是见过的,往后贝儿的日子差不了的。” 于父母而言,这已经足够让她和沈敬重开怀的了。 沈苏梅自然知晓,贝儿的亲事儿,是兄长和嫂子费尽心思思量之后,挑选的人家,不管为人还是家势,都是最适合贝儿的了,如此殚精竭虑,再凭着贝儿那颗脑袋瓜子,也不能过了坏了去的。 是以,笑过一回,当姑姑的就开始关怀另一个显然落后了的侄子,道:“眼看着贝儿都要成亲了,宝儿那里可有打算,嫂子和兄长怎么想的,如今外头打听宝儿的,可是能轮着排到城门外头去。” 沉香笑道:“宝儿是男孩儿,往后是要顶立门户的,自然不能跟女孩儿一般,我跟你兄长商量过了,宝儿的婚事再不必急的,他是要独自开府,自个儿寻前程的人,既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还是得他自个儿中意才好,咱们再不多话的。” 沈苏梅瞪眼,不满道: “嫂子真是……还有兄长,不是我说,你们这也太偏心了,怎么到了宝儿就任事不管了,由着他自个儿挑媳妇儿,男人向来先看脸蛋儿的,多半也最是着迷脸蛋儿身段儿了,若是挑了个绣花草包,到时嫂子哭都没地儿哭去?“沉香半点儿没让吓住,老神在在的淡淡一笑:“便是那般,只要是宝儿自个儿选的,他也只能受着了。” 沈苏梅眼瞪得更大了,愤愤然道: “一会儿让宝儿跟着我走吧,往后给我当儿子得了。” 她必定当个千年好娘。 ——至少跟嫂子比! 必须要强了太多! 沉香失笑,连连摆手, “带走吧,带走吧,不必知会我了,给你养就是了。“见沉香油盐不进,沈苏梅真是没辙了。 沉香好笑看着沈苏梅一脸的郁闷,笑着道: “你侄子儿从小叫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看着闷不吭声,实则一肚子坏水,贝儿傻愣愣的给当成枪使唤,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只这一点儿,你就知道他不是个不知事儿的,旁且不说,只识人一事儿,便差不到哪儿去,姑奶奶安心罢。“拍拍爱操心的姑奶奶的手,沉香笑着自在。 对儿子,从来都只能放手,该教的都教了,当爹的只能从旁看护,看着雏鹰高飞。 ############################################################################################################################## 小孔氏迎着孔二太太进了门,扶着上首坐了,吩咐丫头上茶水点心。 这才腾下空来,忙笑着问候道: “好些日子没见娘了,家里可好?” 孔二太太笑着道: “好,都好。” 说罢,抬头瞥了眼屋里侍立得丫头,给小孔氏使了个眼色。 小孔氏虽有些疑惑,不过到底依着亲娘的意思,挥手叫众人退了,只于母女二人闲话。 小孔氏身子前倾,十分疑惑,不由问道: “娘,这是怎么了?您有话跟我说?” 不然凭白叫了人下去作甚? 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哉的话? 孔二太太看了眼门外,打量了来回,随即转过脑袋,拉着小孔氏,十足的亲热劲儿,“好些日子没见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带着孩子去瞧瞧你爹娘,倒是苦了为娘,念外孙们念的厉害。“小孔氏笑道: “这有什么,您想见孩子,就让他们来就是,您等着,我这就叫孩子们过来,正好今儿休息,可不是正赶赶好儿。” 说着,起身就要叫人,却是不妨让孔二太太给拦住了,忙摁着小孔氏的肩膀,劝道:“看看,看看,你就是性急,你娘都到了这儿了,还能见不着孩子?现下趁着清净,咱们母女俩说说闲话多好。” 小孔氏笑着道:“都听娘的。” 暗地里却是叹了口气,无奈的紧,就知道娘不能只为着看孩子来的,不然哪里值当叫了人都出去。 笑着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闲话儿,孔二太太到底心里有事儿,便先耐不住,开口试探道:“为娘仿佛记得,这段日子你忙着给如碧相看人家,是不是?” 暗道一声来了,小孔氏心中却是有些吃惊,没成想娘竟是为着……】虽是这般想着,小孔氏也知这样的事儿是瞒不了人的,便十分痛快的点头应道:“是啊,合适的人家总要好好相看,总归是一辈子的事儿,马虎不得。” 孔二太太犹豫片刻,随即露出一抹笑来,道:“你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娘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今儿来就是为着如碧的事儿,你瞧着……瞧着,你兄弟家的小子如何?” 小孔氏装傻,笑道:“什么如何?娘说的没头没尾的,既是我兄弟家的,怎的能轮到我说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心却渐渐沉下来,兄弟家的孩子,没听过哪个成器的!娘这是什么意思? 孔二太太见闺女不接话,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到底还露出个笑脸,温言嗔了小孔氏一眼,道:“看你,绕的为娘都晕了神了,娘的意思是——你看,你兄弟家的温儿配如碧怎么样?他们俩年纪相当,温儿比如碧大一岁,相貌俊不说,更是嫡嫡亲的表兄妹,舅母当婆母,定会把如碧当亲闺女儿一样看待,也不必担心如碧叫婆婆磋磨,想想真是门难得的好亲,儿啊,你说是不是?” 小孔氏脸色淡淡笑着,却是问着不相干的话,“这是娘的意思,还是爹的意思。亦或者是我兄弟的意思?” 孔二太太想了下,笑着道: “你爹是乐意的,娘也觉得好,你兄弟向来跟你亲,自来待如碧如同亲女,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我就是太知道了。 小孔氏嘴角扯着笑意,弧度丝毫不变,眼中却满是冰冷讥诮,“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却是没有往下说了。 孔二太太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明白了——是应下还是不应? 真是的,怎么就不能给个痛快话。 闺女性子还跟从前一般模样儿,真是急人! 孔二太太往小孔氏身边儿靠了靠, “闺女啊,你这意思……是应下了?” 眼中满是试探期望。 小孔氏拼命压抑着满腹的怒气,淡淡的道: “看娘说的,什么应下不应下的,婚姻大事儿轻忽不得,世子最疼如碧,长女的婚事儿我一人是不敢定下的,不然,回头世子可是饶不了我。” 孔二太太乘胜追击,“要不,你去问问世子?” 言下之意,竟是催促着小孔氏立马起身去问。 竟是急着当下就得了准信儿的意思。 小孔氏越发不愿了,不由推脱道: “眼下这时辰,世子正公干呢,再不能打扰,不然叫公公知道了,连着世子同我都逃不了好儿。” 她是傻了才去的。 这桩婚事儿她压根儿能应下的,又何必去问呢! 孔二太太见闺女儿左也不是,右也不成的,显是敷衍,不由急了,扯着小孔氏衣袖,可怜巴巴的软了声调,“闺女儿啊,好歹给娘个准话罢,不然回去你爹再不能饶了我的,便是你兄弟,只看在一个娘胎出来的份上,俩家更亲近些有什么不好。” 于孔家自然无处不好,可于沈家,于如碧而言,却是一点儿好处看不出来。 不是她势力,实在是侄子的品行,她再不能放心…… 左右思量,小孔氏也不愿打太极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娘,这门亲事不行,我不答应。” 孔二太太一愣,正捉摸着怎么才能磨的闺女儿心软松口,不想闺女儿一下子堵的严严实实。孔二太太脸色也不好看了,想要甩脸子又有些顾忌,瞧起来怪异的紧,忙追问道:“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那是你亲兄弟啊!亲侄子啊!” 当姑姑的在,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小孔氏迎着孔二太太控诉的眼神儿,半点儿不为所动,“我知娘的意思,也知道爹娘的打算,无非是看着我兄弟不成器,想要联姻,帮着扶侄子一把,爹娘为我兄弟的心,就跟我为如碧一般,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便是如此,我才不能应下,娘您别急,我一一给您分说清楚。” 抬手止住孔二太太的张口欲言,小孔氏神情冷静,娓娓道来,“您说那是我亲兄弟,是了,自然是的,可如碧是我十月怀胎娇养长大的宝贝儿女儿,您想要我拿亲闺女儿贴补兄弟,恕女儿再不能办到……我兄弟是您和爹的心头肉,为着儿子孙子,您和爹什么都愿意干,如碧虽也是您和爹的外孙女,可惜到底远了一层,人心从来都是偏的,您和爹为着儿子孙子打着如碧的主意,其情可免,我却不能释怀。如碧也是喊您和爹一声外祖母外祖父的,您只看着孩子纯然一片孺慕之情的份上,但凡为着如碧考虑一二,今日一番话,您再不能这般轻易的说出口,且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女儿当场应下……您和爹疼儿子,也别忘了我也是您亲生的闺女儿,女儿自问待爹娘还算孝顺,爹娘如何待我,实在令我心寒。“孔二太太叫闺女一番话说的傻了,半晌怔怔的道:“就是,就是说门亲事儿,亲事儿……是喜事儿,好事儿啊……” 小孔氏这会儿脑门转的飞快,思维十分清晰,闻言嗤笑一声,道:“娘还拿瞎话哄我,好事儿?喜事儿?娘可真敢说,也怪女儿愚笨,竟不知还未娶亲已收了两个通房丫头的男人,也能称得上良人,这样的人家,您也敢叫我让闺女儿嫁进去……” 要是这般要求,她累的跟狗似得,还费的什么劲儿啊~!~ 真当好人家是地里的大白菜,叫猪拱随意一拱,就能捞着一颗水灵灵的,做梦呢吧!“孔二太太不妨闺女知道的额清楚,很是有些讪讪,替孙子辩白,道:“小子到了年岁,无非是贪个新鲜,等娶媳妇儿定了心,定不会留着了。” 都是玩意儿,不高兴丢了就是,这也算是理由? 孔二太太就觉得闺女是不是有意寻借口,就是不答应。 想着,就有些生气,冷哼一声,撇过脸道: “别只拿些有的没的糊弄人,我知道你就是不乐意,才千方百计寻了不是。你就是如今富贵了,看不起你兄弟了是不是,直说了便是,说那些个废话做什么?” 没得消遣人! 小孔氏一股子闷气直往胸口冲,真是叫亲娘的话气着了,索性也忍不住,难听的话往外头撂,“娘说的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成不成?再说,他有什么叫我看得起的,便是轮起血脉亲缘……” 小孔氏脸色一冷,阴沉沉的开口道: “……当初沈家流放,我求到娘家门前,我那好兄弟生怕受我连累,叫人关起大门,嚷着要跟我断亲,之后更是叫了五成兵马司的人催着赶着撵我们出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女儿都记得清楚,娘只说我,我倒要问一问,我那好兄弟怎么就不念着些一母同胞的情分。如今看着沈家发达了,就想要个姓沈的做儿媳,好给一家子谋前程,真当白日梦好做呢!” 别想好事儿了,都一一记在心里呢! 当时她有多心凉,如今就有多恶心! 还想叫她舍了个闺女儿给他,抽他个大嘴巴子还差不多! 第174章 丢人败兴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孔二太太想着闺女儿如今日子和美,荣华富贵样样不缺,便是帮衬帮衬自家兄弟又有什么? 偏她忘了当初闺女儿一家子遭难,自家袖手旁观,恨不得断了亲,生怕被连累的模样儿了。、只是闺女儿一家子回来之后,和和气气的还上门看他们来着,孔二太太并孔二老爷便都以为那些事儿都是过去了的,毕竟是一家子亲人,再不能记仇的,只当没那回事儿,亲亲热热的多好……没成想,如今,让闺女儿说到脸上,一张老脸不由涨得通红,吭吭哧哧半晌,还想着为儿子说些好话,“……当初,当初你兄弟也不想的,那不是,那不是……作为外人看的,后来你兄弟惦记着你们路上难过,还叫人送了银两过去,那才是你兄弟的真心……” 不说这一茬儿,小孔氏还不能气的很了,听了这话,再忍不住冷笑出生,直直的盯着孔二太太,嘲讽的的笑着道:“可不是,娘不说,女儿险些忘了……是,我兄弟是心心念念着,特意叫人送了个荷包过来,我当时想着,到底是亲兄弟,许是有苦衷,只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可打开一看,哎哟……里头两三块儿碎银子,合起来得有七八两……娘知女儿那时脑子里想的什么?” 孔二太太身子一震,着实吃了一惊,张着嘴不知所措的望着满脸嘲讽的闺女儿,惊慌失措,“不,不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兄弟他……不能……娘不知道啊!” 小孔氏如今想起心中仍是满心的悲凉,当时她想扯着嗓子哭嚎一场,可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尤其,世子望着她手心几块儿可怜的碎银子,微微叹了口气,她当时只觉得面皮都让人扒下来,血淋淋的,疼的她恨不得打滚儿。 微微勾起一侧唇角,小孔氏眼中满是冰冷, “娘不必替他推脱,更说不上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倒是情缘我兄弟当我死了,就是缩着脑袋不理会,也比甩了个那样的荷包打我脸的好……又不是没银子了,旁的且不提,只我每回给娘家送的,补贴我兄弟的,哪回也不下百两银子,我只是万万没想到……那时候旁人还未曾落井下石,竟是我那一个娘胎的嫡亲的兄弟迫不及待的踩了我一脚……枉费多年我这般掏心掏肺,竟都是喂了狗了!” 孔二太太这下真是没什么好说的,连接话都不好接了,刷亲情显然没有效果不说,还适得其反,勾起了些龌龊事儿,心里头也忍不住埋怨儿子,怎么就这般鼠目寸光,儿媳也是怎么不知劝着点儿,小家子的精细,真是…… 眼睛忽的一亮,孔二太太抬起头来。 到底是亲母女,只看孔二太太眼珠子一转,小孔氏就知她怎么想的的,当下堵了她的话,道:“娘千万别说我兄弟不知情,都是兄弟媳妇儿中间使坏儿,当时送荷包的那人我可记得真真儿的,我兄弟身边儿长大的小厮,顶顶头一个心腹,早先我做了糕点,我兄弟都得分一半给那小子,那人最是个衷心不过的,若说能让他媳妇儿收买笼络了去,我是不信的,娘别把女儿当傻子糊弄。” 孔二太太吧嗒了下嘴,讪讪的闭上了。 闺女儿都把话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顶着心虚又问了句,哀求的道:“……不然,你再想想,若是,若是如碧到了咱们家,你兄弟定会感激你的……就是如碧,也只有供着的份儿……” 小孔氏深吸口气,再没了刚才的气愤,反倒是笑了,缓缓道:“娘,此事不必提了,他儿子配不上我闺女儿,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便是世子知晓,也是要发怒的。” 有些话说出来伤情分又伤面子,虽说余下的情分实在少的可怜,可人总是这样,一分也能装出十分来,可若是纠缠不休,就不能怪她不给脸了,她也是亲娘来着,对儿女的心比着孔二太太只多不少…… 孔二太太呐呐无言,终是叹了口气,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哀伤道:“你还是怨了家里了?” 小孔氏诚实的点点头,斩钉截铁的道:“是!” 孔二太太一噎,连眼泪都断了一瞬,亲骨肉到了这份儿上,真是除了伤心在没别的了。 ################################################################################################## 孔二太太抹着眼泪一路回到家里,等在门里的孔少爷早急的不成,转了不知多少圈儿,往外头看了十来回,好悬脖子都酸了,可算见到亲娘的身影,顿时咧着嘴,一脸兴奋的迎上去,忙絮絮叨叨的问道:“娘,怎么样啊?我姐怎么说的?应了没有?是不是先定下来,成亲的事儿也不能迟了,还是早点儿了了的好,不然再不能放心……” 孔二太太吃了闺女儿话头,肚子里憋着都是气啊,还是为着儿子受的,偏到了家里,儿子只顾着拉着她打听消息,全然不见老娘脸上斑驳泪痕。孔二太太悲从心中来,一股子闷怒之气直冲脑门儿,猛地扯了自个儿胳膊出来,用尽力气挥了起来,给了儿子响亮一个大耳瓜子。 “啪!” 孔少爷傻了,捂着脸委屈的不行,“娘,您打我作甚?” 孔二太太怒气并无半点少去,瞪着眼阴着脸,喷了孔少爷一脸的口水,“作孽的东西,害的你老娘撕了面皮,丢死个人了。“ 第175章 蠢死了 骂了儿子一顿,孔二太太顿觉口干的灌了三杯浓茶,这才慢吞吞的吁了口气。 孔二老爷皱着眉头,沉默的看了孔二太太半晌,又回身瞥了眼儿子发红的巴掌印,抿了抿嘴,沉声道:“怎么了这是?听你的意思,闺女儿不允?” 孔二太太吃了一肚子气,当下可是忍不住,耷拉着脸,诉苦道:“何止是不允,简直是要翻脸。我才试探一二,她脸就拉的老长,还说咱们孙子配不上沈家闺女儿,你听听这话……往年的旧账也翻了出来,好悬我一张面皮叫踩得稀巴烂。“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孔二太太不善的瞪了眼还只顾着生气的儿子。 孔二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好生问道:“你是怎么说的?怎么就……你都跟我说说,从头到尾儿都说一遍。” “哎!”孔二太太点头应了,将小孔氏的话学了一遍,不是孔二太太记性好都记得住,实在是好些年不曾这般没脸了,尤其欺负她的那人还是她亲生的闺女儿。 也是……太伤人了! 孔二太太记不住才有鬼了。 孔二老爷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等听到儿子拿个五两的荷包砸闺女儿女婿一家,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水来了,阴着脸盯着孔少爷,点着他的手指不住的发抖,“你啊你……你,哎——你叫我说什么好?你老子竟不知你还有这这份儿能耐,你姐往你身上贴补的都不下千把两银子了,你既有骨气砸人,怎么就只拿个一星半点儿的,何不大大方方的把你姐给的都换回去,也算有脸,五两……你随手打赏下人的,都比这个多,原来你姐在你心里还不如个丫头……我都替你羞耻。” 说完儿子,又扭头说教老妻,道: “你也是,既然知道你儿子做了没脸的事儿,不说管教,竟还帮着他瞒着我,劳什子荷包的事儿……你们都把我蒙在鼓里,真是越发能耐了,若是知晓还有这么一场子官司,我再不能叫你去给闺女儿添堵……” 孔二太太不忿,“当初你也是愿意的不是,儿子的意思,对着咱们孙子也好,有那么个岳家帮衬着,孙子的前程再不用发愁了,这多好的事儿……谁成想闺女儿记仇呢,我就知道,她这是怨了咱们当初袖手旁观……” 孔二老爷道:“换做是我,我也不能动答应,哦,落井下石的时候抢着先,想着占便宜借势时候,倒摆张笑脸儿,能管用么?别人是临时抱佛脚,你们倒好,还嫌佛爷脚臭,还想着佛爷保佑……是,是,你说的不错,我也盼着这门亲事能成,那是我亲孙子,我能不操心么?可里头裹着那么些个脏臭,闺女儿怨原也没错……罢了,这事儿往后再不许提了。” 孔少爷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跳脚不已,也顾不得面子下不来,只忙窜到孔二老爷身边儿,急慌慌的道:“不能黄了呀,爹……这,这多好的亲事儿,您儿子是个不顶用的,可您孙子……您不能不管啊,孩子如今就缺叫人帮着扶一把了,咱们自家长辈可不能给孩子泄气啊……我姐那儿,我姐……她就是一时生气,不然,我去给我姐磕头赔罪,我叫我姐打我一顿出气儿,只要能把如碧嫁过来,她想怎么的都成,这总行了吧!” 孔二老爷瞧着儿子抓耳挠腮的模样儿,眼皮子耷拉下来,“这时候你知道急了,知道孩子的前程了,当初你姐遭难,你怎么就恨不得把你姐姐夫一家子踩到泥里去……都是你自个儿做的孽,还怪得了谁?若是你当时对你姐好一点儿,今儿这事儿就不是个事儿了。” 孔少爷急的转圈儿,“我去赔罪,我这就去,还不成?” 说着就沉着脸往外头窜。 “站住!” 孔二老爷阴着脸,叫了人回来,点着儿子道:“您娘才到家里,你就又去,这是赔罪么……添堵还差不多,就你这张破嘴,好事儿也能叫你搅黄了去,你姐能乐意见你么,你自个儿算算,你姐回回来家里,哪一回对着你笑一笑了……哟,不说我还真是没注意,你个混账,你姐都当没你这人一样,出京以前,你姐是这样么?护着你跟什么似得,什么好的都不忘你那一份,还有你姐夫……哎哟,越说我越气,你个混账,真是混账……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许再提了,听见没有?你姐不答应,你姐夫更不能愿意了,你们少自找没趣儿了。” 孔少爷让老爹骂的狗血喷头,一脸晦气回到自个儿屋里,太□□氏连忙迎上来,焦急开口,道:“爷,可是定下了,儿子的婚……” “闭嘴吧,蠢货!”孔少爷一把推开安氏,阴着脸,破口大骂:“当初若不是你在我耳边儿叨叨,小气吧啦的不愿舍了银子,只胡乱拿个荷包充数,使得我姐嫉恨于心,不然,他怎么不允儿子的婚事?”】安氏瞪大眼睛,半晌无语,好一会儿,才呐呐的道:“大姐竟是不允?为何啊?亲上加亲,咱们还能慢待媳妇儿不成?” “少做美梦了。”孔少爷白了安氏一眼,刚吃了老爹一顿排头,如今可算是找着地儿发作了,“大姐当了沈家媳妇儿,眼光高的很,看不上咱们家……你趁早死了心,赶紧给儿子另相看亲事儿,等着早日抱孙子才好。” 安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犹不能置信, “看不上……看不上,怎么会?” 安氏实在不能想通,竟然有人看不上她儿子,当真岂有此理。 心里头涌上怒气,安氏猛然蹦起来,张红脸往外头冲。 孔少爷吓了一跳,连忙拦了,好容易把人扔进椅子里,不由恨道:“你发什么疯?” 安氏怒吼,“我要去问问,去问问她,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我儿子哪样不好,往日还叫她姑姑呢,没成想竟私下里埋汰我儿日子,我非要啐到她脸上,问问她知不知羞……” 孔少爷看傻子似的,拍了拍皱了的衣衫,忽的嗤笑,道:“你去,你去,我不拦你,只丑话说前头,若是你让人打出门,别指望我跟着丢人,你只管自个儿回娘家就是。” 说罢,甩袖便走。 真是个蠢货,去寻沈家的麻烦,凭什么? 他虽没出息,也知仗着大姐才得旁人几分看中,偏他娶了个无知却自以为是的蠢妇,还要去质问? 真是……蠢死了! 安氏软在椅子上,怔楞半晌,忽的掩面大哭。 第176章 自己吓自己 孔家一门心思,瞒不过沉香,自有人通报了来,不过也只是听听罢了。 沉香知晓,小孔氏定然不会乐意的,好歹是自个儿如珠如宝疼着长大的闺女儿,再不能再终身大事儿上犯糊涂。 这段日子,沉香忙着准备贝儿的嫁妆,清点物件儿,庄子铺子地契,陪嫁的丫头,还有陪房…… 闺女向来有主见,有些事儿还是听听她自个儿的意见才好。 母女俩好商好量的说罢,立着成亲日子也没几天了。 旁的都差不多了,只一样,贝儿不擅女红针线,嫁衣是不能自个儿缝制的,不过,王家家大业大,不缺绣娘那几个钱儿,尤其宝儿还在一边儿劝道:“贝儿嫁过去是正经的世子妃,往后亦是当家太太,管理中馈忙都忙不过来,哪儿有空闲做针线,养着那些个底下人白吃饭发银子不成?再没见过外头夸赞哪个太太针线十分好的,又不是战战兢兢的小媳妇儿,娘放心,凭着贝儿与亲王妃的亲热劲儿,人家还能看不出来,显见是不在意这些个……大不了多陪嫁几个绣娘就是了,想来亲王府不会挑理的。” 又不是不想做亲了,故意找茬儿,认识了十来年,还能连这点儿都瞧不出来! “是了,不会就不会罢,给她挑几个好绣娘就是,偌大一个王府,还能缺了她几件衣裳。” 沉香本来也就是叨唠几句,心里头其实没当成怎么一回事儿,既然儿子也忍不住心疼妹子了,她当娘的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当贝儿提着大红嫁衣蹦到她跟前,沉香还是忍不住惊喜了吓,抬手细细抚摸着衣裳上金线织就的龙凤,惊讶的问道:“你绣的?” 仔细一看,又有些疑惑,这绣工——她闺女儿就是突然开窍也不能一下子从爬跳到飞罢? 果然,便见贝儿一挥手,飒爽道: “不是。” 哎哟,声音那叫一个脆亮。 “哦!”看吧,她就知道。 没趣儿的松开手,重新歪回去,沉香笑着问道:“怎么样?合身不合身?” 赶紧试过了,不合身趁早改了。 贝儿却不急着回话,只是指着金色凤凰上头的眼睛处,笑嘻嘻的冲着沉香,挤眉弄眼的乐呵道:“您看看,您看这眼睛……看这眼珠子,绣的怎么样?好不好?“这话问的! 沉香挑眉,复又抬眼过去, “莫非这眼睛是你绣的?” 说着时候,已是仔细盯着,心想若是如此,闺女儿也算是有心了。量力而行尽力而为也是美德不是! 不想闺女儿又是一挥手,乐呵呵的道: “不是!” 沉香丧气得很,“哦!” 那还叫我看个什么劲儿? 偏贝儿好似看不出亲娘的失落,只一个劲的把衣裳凑到沉香眼底下,指着眼睛那处,点啊点的,咯咯直笑,“不是我,可着眼睛这一块儿,这凤这眼珠子……呵呵,是小胖绣的,怎么样啊,娘?看着不错吧。” 什么? 沉香猛然扭头,重又盯过去,眼眸微微眯起,看不出什么情绪,偏一旁贝儿摇头晃脑得意的不行,“……看看,看看,可好了吧,手艺可好了吧,哎哟……我家小胖就是能耐啊!” “这样啊!” 沉香瞅着闺女儿抽筋似的模样儿,也是笑了,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慢吞吞的道:“是小胖绣的,哪个小胖?” 天爷哟,可千万保佑是耳朵听错了才好。 可惜, “娘傻了,还能哪个小胖,自然是我家小胖啊!” 你家小胖? 你的脸皮厚的刀都穿不透了哟,闺女! 还没过门呢! 不过,眼下这个不重要。 慢慢的坐直身子,缓缓的搁下脚,套了绣鞋,沉香脸色越发浓厚,笑眯眯的瞅着闺女儿,“怎么小胖绣了?这是嫁衣,不到成亲那日,男人见了不好的。” 贝儿压根儿不在乎这个,可不知怎么的,后背皮子有些发紧,眼珠子一转,张嘴絮絮叨叨个没完,“哎,管他呢!我跟小胖都不在意这个,十来年的交情了,谁不知道谁啊?我不是不会绣么?只到底是我成亲要穿的,好歹绣几针也是个意思不是,可惜我这手指头……啧啧,看着是挺不好看,可就是不怎么听使唤,没法子,我就跟小胖说呀……哎呀,没法子啊,我就是这么诚实……小胖听了,竟说让他看一看,他想法子帮我,我一想,那个,那个……不是出嫁从妇,咳咳,夫嘛,得听话不是,我就给,给他看一眼,小胖看了,说夫妻一体,我不会绣他弄也是一样的……这不,呵呵……” 沉香嘴角抽一抽,已是站起身子,缓缓迈步,问道:“瞧着姑娘你很欢喜?” 贝儿乐呵呵的点头,“呵呵!” 沉香吸气,瞥了眼贝儿十分欣赏的低头瞅着嫁衣的模样儿,默默的扭头,默默的抽出花瓶里头的鸡毛掸子,反手放在身后,回身慢慢的移步,离闺女儿两步距离,猛然睁开眼,挥手,低斥道:“冤家,你要气死你娘——“ “滋滋……疼,哎,哎……别打哎哟……疼死了啊啊……娘啊……别打了啊……哎哟,哎哟……“贝儿蹦跶着,抱头鼠窜,屋子中的丫头早就退了干净,房门紧闭,端的是一阵鸡飞狗跳…… 沈敬重看了闺女儿,瞅着小脸半点儿没伤着,多半只是干嚎,显是雷声大雨点小…… 再瞅瞅,哎哟,衣裳上连个口子都没有,痕迹也是寥寥几个,再看闺女儿那股子精神气儿,简直精神奕奕,面色不能更红润…… 吁了口气,真是白操心了。 只是,瞅着闺女儿眼泪汪汪的模样儿,当爹的到底是心疼,好生劝道:“你娘就是个豆腐心,只是爱板着个脸儿,其实是唬你呢!甭看你娘嘴里嚷的厉害,可是舍不得挨着你,不然头一个心疼的就是她自个儿……你可真是把你娘气着了,哎,你这丫头也是,自个儿的嫁衣能让人胡乱碰么?好歹那小子是个识趣儿的,不然叫你婆婆知道你拿人家儿子捏着绣花针儿,通有你瞧的……往后再不能这样了,嫁了人就长大了,就是,就是……私下里玩耍不碍,只不能叫人多嘴,不然倒叫自个儿不好看,知道不?“贝儿可怜兮兮的吸了鼻子,巴巴的赶紧道: “女儿知道了。” 沈敬重拍拍闺女的小脑袋瓜子,笑道:“乖——” 安抚好闺女儿,又得去哄闺女她娘。 回到自个儿屋子里,沉香正倚在榻上,手里拿着把宫扇,使劲儿的扇啊扇—— 气还没消呢! 沈敬重无奈的笑了笑,走上前,坐在沉香身边儿,倒了杯茶挪到沉香跟前,笑道:“怎么?还气着呢?别气了,贝儿知道错了,回头让她来磕头。” “哼!@” 沉香没好气儿的白了沈敬重一眼,半点儿不领好意,她可是知道,这人对着她们娘俩儿,惯会和稀泥,现下说的好听,刚才指不定怎么好气儿哄姑娘呢! 这般想着,越发没了好心气儿,脸一扭,不乐了。 “少拿话唬我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嫌我动手了,是不是?“这个,傻子都知道不能认。 再者,他真不是埋怨来着,就算是怨,也得怨那个不知分寸的胖小子,看看,这都是那小子不安好心,挑的事儿。 回头必须算账! 好好算~! “再不能是,这太太可冤枉我了不是,贝儿确实该教训教训,不然往后倒是吃旁人的亏,我知你也是为着闺女儿好。” 沉香听的眼一酸,眼眶红了,水汪汪的,跟贝儿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瞅的沈敬重——哎哟,那叫一个心疼哟! 沉香抹着眼泪,看着沈敬重,道: “你说姑娘是不是傻啊?” 沈敬重蒙了一瞬,“什么?” 沉香悲从心来,哭的不能自已, “这缺心眼的,过几日就是旁人家的了,可叫人怎么放心的下?” 闺女儿还没过门,就敢让人家小子捏着绣花针给她缝衣裳,往后指不定还有更出格的,若是叫人家亲娘知道了,闺女儿能得的了好才怪! 旁人她不知,只叫她说,若是儿子喜欢了个姑娘,还帮着人家绣花儿,她这当娘的不气也要酸死了…… 哎哟,闺女儿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哟! 之前她怎么没瞧出来,还当她闺女儿机灵着呢! 往常只听人家说什么藏拙,却原来,她闺女儿才是真真藏着拙呢! 连亲娘都给骗了。 越想越是委屈难受,沉香眼泪掉了不停,她是真悲伤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早没知道哟?” 早点儿知道了,还能扳过来,如今,可是来不及了。 沈敬重憋笑憋的难受,握拳抵在唇边儿,挡住上扬的嘴角,看着沉香自个儿吓自个儿,偏还吓得够呛,挺像那么回事儿,真是可乐的很。 第177章 美得眼都不眨 沉香为着傻闺女儿担忧,很是哭了一场,可让沈敬重憋笑憋的肚子疼,好容易哄着睡下了,可沉香就是脑门儿发疼,好些天不能痛快。 宝儿看了亲娘,回头直直到了贝儿房里,随手拿了个绣篮子,用黛墨勾勒寥寥几笔,递到贝儿跟前,抬了抬下巴,“左右你现在闲的很,给你寻些事儿干罢。” “:什么?” 贝儿一头雾水的接过来,低头一看,满脸黑线,阴阴的盯着宝哥哥,呲牙道:“你骂我呢?“ 点这一头憨憨的吐舌头小猪图样儿,贝儿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宝儿耷拉着眼皮,“赶紧的,这儿大小绣个荷包正好,绣好了过门送给小胖。” 人头猪脑,真是相得益彰。 贝儿撇撇嘴,“我知道了错了,哥——娘那儿我道歉了呀,好几回,可娘就是不理我呀!” 宝儿抬了抬眼皮,“你也知道。” 原来你也知道错了。 贝儿憋屈吧唧的道:“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我想着娘见了我指不定更不好受,就是为着娘的身子,我也不好总上前,万一真要气着娘了,爹指定头一个饶不了我。” 顿了下,瞥了宝儿一眼,可怜巴巴的道:“ 你第二个……“ 她就知道,她家的男人都把亲娘搁到第一的位置,她顶多算第二。 不过,她心里她娘也是第一就是了。 宝儿暗暗叹了口气,道: “你错到哪儿了?” 贝儿一见亲哥这么说,顿觉有门,把手里东西一扔,老老实实的坐好,端正的道:“行为无状,是我冒失了。” 还好有救! 宝儿眼神和缓了些,道: “你既知晓这些,想必心中有数,你跟翟小子青梅竹马,彼此性情相投,这门婚事儿,原也是看在他不会让你吃了委屈的份上,爹娘才应下的。你是我妹子,可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凭着翟小子对你一番心意,换做是我,定然做不出来,他从小时便宠着你让着你,年日久了,越发纵的你厉害,如今——咱们家里既欢喜又不免担忧。“贝儿疑惑的眨了眨眼,欢喜她得了好亲事儿,日后日子好过,这她知道,可担忧?担忧什么…… 宝儿微微勾唇一笑,不急不缓的说道: “翟小子心里有你,乐的纵的你如意欢喜,只是一个人心中的热情总不会永不干枯,你挥霍的多了,他留的便少了,眼下少年情浓,自然说什么都是好的,只是一年之后,两年时候,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当激烈如火的感情退却,你当真能保证翟小子一世不变心么?” 贝儿渐渐掩下笑意,神色肃正起来。 “……便是我是你同胞的哥哥,身为男人我亦不敢保证,会对着一个女人一世不变的爱恋,若是有那么一日,翟小子再想起今日之事儿,你当他会如何做想?” 淡淡的疑问,只叫贝儿脸色不好看的紧。 宝儿只当看不见,掩下心中的微微心疼,继续道:“老话说,未雨绸缪便是这个意思了。我是你哥,自然只有盼着你一世安好顺心如意,只是贝儿,你是我嫡亲的妹妹,哥哥宁愿看你心中周全思量,也好过万一之下的不知所措的为难。你明白么?“傻妹妹,过日子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生活也是需要用心周全的,尤其往后便是亲王府一府的当家主母,享受了荣光,自然也要承担起责任。 是,翟小子心疼贝儿,自然可以为之分担,可这般下来,自家妹子不就让养傻了么? 倘若有一日,他不愿分担,觉得累了,丢了妹妹,贝儿你该怎么办? 男人总是理性多于感性,寄希望于男人虚无缥缈的感情,自来不是长久之计。 静静望着垂首沉思的妹子,宝儿眼中划过一抹温情。 贝儿,你的日子只有靠你自己撑得起来,若不想有朝一日翟小胖变了心冷了情,你就要自己去想,去琢磨,去经营,好生用心,让他离不得你,让王府离了你便再不能如意,让翟小胖离了你便抓心挠肺,深思不熟……不要只做他掌心呵护的娇姑娘,而是做个同他比肩而立的女人,同他携手一世,旗鼓相当的当家主母。 男人的宠溺是裹着蜜糖的□□,当你察觉时,已是毒入骨髓,再不可救了。 贝儿你可知道—— 缓缓起身,不再打扰陷入沉思中的贝儿,宝儿缓步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眼,随即微微一笑,大步离去。 转眼间到了出嫁日子,沉香搂着闺女儿睡了一夜,天色还黑的沉沉一片时候,贝儿主院里头已是亮了光色,丫头婆子来往行走,却忙而不乱,悄无声息。 屋子里,给闺女儿亲手洗完澡,推着贝儿坐在梳妆台前,沉香坐在一旁,笑着看着闺女儿上妆。 贝儿脸蛋儿本就想极了沉香,白瓷似的,透着日头跟透明一样,眼下又薄薄的上了层粉,衬着大红的口脂,端的是清丽明媚,只看得一旁陪坐的小孔氏母女,眼中都忍不住晃了晃。 沈如碧砸吧砸吧嘴,嘟囔道:“要是我成亲那日,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说着,指着上妆的丫头,冲贝儿谄媚的笑道:“小姑姑,这丫头……您不带走的,是吧?” 贝儿抽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无情的打破大侄女儿的幻想,“要带走的。” 沈如碧笑容一垮,默默的坐回去,垂下脑袋,随即又抬起,笑呵呵的道:“小姑姑,侄女儿祝您新婚大喜,等到侄女儿成亲那日,您让这丫头也给我上的美美的妆,好不好?” 沉香忍不住笑开了去,好一通嫁女的惆怅再凝不起来。 小孔氏听得险些岔过气儿去,恨恨的捶了闺女儿一下,没好气的道:“你个孽障,脸皮都能糊城墙了,什么婚事?可真敢说,八字没一撇的,你操的哪门子的心?” 屋子里只几个主子,丫头刚给梳好了头,早就知机的退了出去,沈如碧再没顾忌,索性仰着脑袋,理直气壮的道:“我这叫未雨绸缪,怎么了?娘您给我相看婚事儿,我早晚不得嫁,又没外人听见,实话还说不得了。真到那成亲那日,我不得好好上妆,看看……小姑姑都长得这般好看了,还不是得上妆,看着跟瓷娃娃似的,我虽不能跟小姑姑比,可也得想法子不是,能好看几分是几分,男人最先看的不得是脸么?任凭我如何贤惠,若是长成个夜叉模样儿,您看他还乐不乐意理会?"小孔氏:……说的是出格了些,可都是大实话呀! 哪怕是小孔氏,也不能硬着头皮说不对呀! 搁到外头的规矩是一回事儿,私下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时候说假话,万一闺女儿当了真,不是坑了闺女儿么! 是以,小孔氏竟无言以对。 贝儿早揉着肚子笑的抽过去了。 沉香笑了好一会儿,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笑眯眯的朝沈如碧道:“如碧说的很是,女子虽讲究个德容言功,可容貌也得好生保养着,我那儿有几张养颜美肤的方子,回头你们娘几个都抄了来,自个儿留着用。” 沈如碧乐呵呵的冲她亲娘使了个“看吧,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儿,咧着嘴冲沉香道:“谢祖母赏。孙女定会一日不落的好生用着,保准往后出了门,美得相公眼都不眨。” 不然,可不就辜负了祖母一番苦心。 沉香又笑翻了过去,拿着帕子捂着眼角,花枝乱颤。 小孔氏:…… 小孔氏捂着脑门,气的直抽抽,这糟心的闺女儿,早知道是这份儿德行,干脆塞回肚子里算了,哎哟——气的她肝疼儿! 第178章 数银子玩儿 挥着手绢儿送走了倒霉闺女儿。 知晓成了礼,沉香简直忍不住喜极而泣。 太好了,到了这一步,再不用担心闺女儿让人反悔。 就是翟家发现……呵呵,也是不成了。 真是不能更开心。 欢喜的哭的停不下来的沉香,拽着她男人沈敬重的袖子,连着一夜都不能合上眼。 连着清早时候好容易睡了过去的时候,都忍不住要笑几声。 沈敬重瞧着自家太太一直勾起的嘴角,眼中笑意弥漫了整晚。 明明是心疼闺女儿,偏又非要招贝儿炸毛,嘴里满是嫌弃,心里却是忍不住挂念! 这对母女,也是够愁人的了。 尤其,贝儿回门时候,一双眼作死鱼状,任沉香左撇右挪的,紧紧的叮住,片刻不离,只瞅的沉香忍耐不住,道:“想说什么的就说?这么看着我,怎么瘆得慌!” 贝儿嘿嘿直笑,“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娘心虚才觉得瘆得慌罢。” “屁——” 沉香一个白眼儿送给闺女儿当见面礼,瞪大眼睛,道:“你少诬赖我,偏你娘行的正坐得端,就是想心虚都没地儿虚去。” “呵呵!”贝儿心道自个儿信了才是有鬼, “我出门那天,娘高兴的一宿没睡罢?” 简直猜的跟看见似的。 “胡说——” 觉得闺女儿来者不善,沉香死不承认,一脸正色,断然道:“再没有的事儿,你娘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最是心疼你不过,眼瞅着你都是别人家的了,我难受还来不及,是了,我是一宿没睡,那不是心疼难受的么?” 贝儿不信的挑眉,“不是想着这倒霉催的混账终于要去祸害别人家,您觉得自个儿解脱了轻松了开心的不得了?” 简直说出她亲娘的心声。 可惜,不能认呢! 沉陷坚定的摇头,就是不承认,以为她不知道,死丫头指定是想秋后算账,这德行……这丫头,可是忘了她可是她亲娘! 紧紧的盯着亲娘看了半晌,偏沉香功力高出一筹,一双相似的眼眸中的真诚简直满的快要溢出来,到底,贝儿败下阵来,“哼——” 这次饶了娘了,只让她下回逮住证据再说—— 沉香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哎哟,闺女儿到底是嫩哟!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贝儿一屁股挤在沉香身边儿,一边儿颠了颠儿,开口道:“娘,我有话跟您说。” 闻言,看了眼闺女儿的脸色,沉香挥手叫众人退下,只娘俩屋里呆着,这才问道:“怎么了这事,你说——” 贝儿敛下脸上的嬉皮笑脸,肃整了脸色,看起来整个人都凌厉起来,“得空,您跟我姑姑叨一声,叫她好好管管家里,旁的且不提,只我令表弟年纪尚小,没得叫那起子混账拖累了前程。” 沉香眉目一凛,眯着眼沉思片刻,却是慢吞吞的问道:“这话说的,冷不丁这么一句,倒是说个清楚啊,是哪个犯了糊涂?” 就是要收拾也得有个人顶出来不是! 贝儿冷哼一声,不屑的勾了勾唇,道: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姑姑家大少爷的媳妇儿,田家出了门子的姑娘,于家的大少奶奶。” 名头倒是挺多,不过—— “具体点儿!” 贝儿从善如流,言简意赅,道:“那姓田的女人的陪房,打着于家的旗号,外头放印子钱,如今可是赚了不少呢!” 沉香闻言,神色终是冷了下来, “你姑姑、姑父都不是这样的人,断然不能干这要命的事儿。” 他们没那么蠢。 贝儿耸肩,道:“所以啊,我说是姓田的,打着于家的旗号么@” 沉香直接问道:“那银子呢?到了谁得手里?” 贝儿道:“田氏拿了四成,余下六成给了田家。” 沉香眯着眼,笑道: “倒真是个孝顺的。” “可不是!”贝儿赞同的点了点脑袋,“就是于让那小子当了冤大头,凭白替田氏担恶名,现如今,怕是还蒙在鼓里。” 银子一点儿没拿到,偏名声叫外头人恨得不知踩了多少脚了。 可不是冤的厉害!@ 沉香道:“多长时日?她放了多少?” 贝儿道:“得有一年多了罢,放了有万把两银子,如今挣的得有五六万两,她倒是做的隐秘,若不是有苦主还不了银子,叫人强抢了闺女儿抵账,那人气不过一头撞在墙上,闹将出来,如今也不能叫人发觉了。” 沉香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了,一会儿请了你姑姑来,当面提个醒罢,这件事儿咱们很不必插手。” 于家的家务事,外人不好多管! 贝儿无所谓的道:“好吧。” 要不是想着那贪的疯魔的女人牵连姑姑母子,她才懒得理会。 这件事儿就算过了,正好外头来了丫头,请着外头厅里用饭,母女俩挽着手就缓缓移步去了。 送走了闺女儿,沉香看着亲王府的马车消失在拐角处,转身吩咐人,往于家请人去了。 沈苏梅得了消息,也不耽搁,立马都出门赶来了。 沈姑奶奶回娘家,就跟逛街似得,玩儿一样,搁到旁人眼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至少,田氏知晓之后,不过是浅浅笑了笑,娘家势大,出嫁的闺女儿就不是泼出去的水了,真是让人忍不住嫉妒啊! 压根不管别人怎么看的沈姑奶奶,进了沈家门,直直朝着沉香屋子去了,声音爽利,“嫂子,我来了。” 沉香抬头,望着门口。 人还未到,声倒先至! 两人寒暄几句,沈苏梅向来直性子,对着娘家也没那么多的心眼子,当下直截了当的问道:“嫂子,叫我来是有事儿罢?” 沉香点头,看着沈苏梅笑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苏梅道:“嫂子别臊我,若不是有要紧事儿,嫂子从没下午晌叫人的,嫂子说罢,我听着就是。” 事关于家,沉香俱都以实相告,将贝儿说的又道了一遍,末了道:“事情如何,到底得你自个儿再详加察看,没有自然是好,可一旦成真,你便要做好打算?” 沈苏梅挥手,道:“嫂子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若不是嫂子再确定不过,定不会急忙叫了我来,嫂子担心我呢!“眼见沈苏梅表情并无变化,沉香慢慢的笑道:“少贫嘴了,知道的都跟你说了清楚,这会儿子时辰也是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等你闲了来寻我作耍。” 沈苏梅点了点头,已是站起身子,笑着告辞道:“嫂子说的是,等我处置妥当在,再来谢嫂子。” 田氏?!田氏——!! 默默吞下滔天怒火,上了马车,沈苏梅冷下脸,冲着马车壁上敲了敲,对着车窗外头,冷声道:“去,请老爷回府,就说太太我有要事需得告知,让老爷务必快些。” 慢了,她怕忍不住打人。 沉吟片刻,又冲着另一侧车窗外头的人,轻声几句,随即道:“快些,一个时辰后我便要知晓。” 等马车进了于家二门。 沈苏梅下车时候,却是神色如常,步履悠闲的到了自个儿屋子,这才脸色一变,冲着屋内几个得用的大丫头,冷冽吩咐道:“从现在起,给我看好大少奶奶的院子,没有太太我的点头,再不许院中人踏出一步,便是田家陪嫁来的,只许进不许出,但凡有人不守规矩,先打一顿板子,好不好的,只留条命能开口就成,可是记住了?” 于老爷匆忙到了家里,进了院子时候,沈苏梅正挥手叫人退下。抬眼见于老爷满头大汗的大步而来,却是只作未见,并不起身,只冲身边儿丫头使了个眼色,眼见丫头带着几人俱都退下,于老爷望着大敞的房门,不禁满头雾水。 “……太太,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可是你身子不爽利?” 沈苏梅笑容淡淡,“我倒是当真乐意是我身子不好呢!” 那就不是了。 于老爷收回盯在太太身上的担忧眼神儿,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 刚才,可是把老爷吓的够呛。 “一点儿都不好!@”沈苏梅淡淡的道: “叫了老爷回来,不是为着旁的,只是继母难当,我开口不好,只为于家满门,却不能当个睁眼瞎,还得老爷当家做主,护着咱们母子才好。” 于老爷眉头微皱,这话当真听着叫人糊涂,怎么听不明白? “太太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太太知道我的,脑子不爱转弯儿的。” 沈苏梅气的一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也不打哑谜了,当下快言快语道:“你不爱转弯儿,有人就爱那藏头露尾的肮脏事儿,好叫老爷知道,你那好儿媳——田氏,使人外头放印子钱,用的确是大少爷的名头,偏咱们一家子都是傻的,竟由着人糊弄,傻愣愣的还不知晓大少爷的前程、于家一大家子的性命,都让田氏踩在脚下,只垫着数银子玩儿呢!” 于老爷倏然而惊,整个人愣怔住了。 第179章 不能毁了 便是惊惶一瞬,于老爷面色沉寂下来,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太太是哪样的人,多年的额夫妻他再没有不明白的,既然说出口,定然是有此一事,□□不离十。 这么多年,太太如何的性子,他早看的明白,俗言道后娘难当。于前头嫡出子女而言,太太自然不能算是贴心体贴的亲娘,可母亲该做的,她也是一件都没有少干。 且不说女儿如今日子过得顺遂,方家因何那般好说话,他心里明镜一般,一是于家并不好惹,二则沈家丁点儿不敢沾惹,如此说来,说一句占了便宜,他亦是没话说的。 至于大儿,太太不免避嫌,可大儿的婚事儿太太置办的,便是他这亲老子说一句,便是亲娘也就是这般了。 更遑论,成婚之后,太太便毫不犹豫的把管家之权给了田氏,还道左不过早晚的事儿,练练手也是好的——就这么给了出去。 实在说来,太太真真算不上一个刻薄之人。 反而,于家同先头太太的一双儿女得了太太的实惠颇多。 而此时,太太难得发怒,所言之事于他更如晴天霹雳。 沈苏梅老早瞥见于老爷的脸色,暗暗撇了撇嘴,白眼一翻,不客气道:“你自忙去,别来烦我。” 说罢,一甩袖子,进了内屋。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的老子儿子的事儿,甭想在她这一亩三分地里耍弄。 于老爷脸色一晒,却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苦笑着出了屋子。 径直去了书房,冷脸叫了小厮,道:“唤大少爷来。” 于让正外头当差,半道就让家里小厮截了道儿,拽住胳膊的,正一脑门的汗,心烦着呢,当下脸一板,就想发火。 不想小厮眼光贼毒,眼瞅着不对,机灵的飞快道:“少爷快回罢,老爷急着寻您呢!” 于让一愣,老爹这时候寻他?少有啊! 到底还是告了假,跟着小厮匆忙回了家里,直直到了书房里头。 于让探着脑袋一看,哎哟,他爹脸色难看要死呀! “爹,您踩着狗屎了?” 不然,脸能拉的这般长! 于老爷正忍着怒气,闻言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指着于让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气的恨了,随手抓起个物件儿就想丢出去,不想眼风一扫,却是动作一滞。 ——哎哟哟,太太送他的翠玉白菜,玩笑说让他压纸用的,触手温润,砸了还真是怪可惜的。 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收回胳膊,轻轻的放回桌子上,于老爷眼风一瞥,冷声道:“还不关门。” 别说你老子不疼你,抽你还背着人,也是用心良苦了不是! 于让忙关上门,心里却直犯嘀咕,到底不是弯弯绕绕的人,当下开口问道:“爹,您有事儿寻我?” 于老爷脸色冷淡,却没了刚才的怒气,到底经了这几息时候,心里头平静了些,心里翻来覆去的念了一遍,指着桌子前头的椅子,道:“你坐,我有话问你。” 待于让坐了,于老爷再没心思废话,当下直接问道:“你媳妇外头放印子钱,这是你的意思?” 于让刚坐稳了,当下一蹦老高,一脸失了那什么的表情,委屈的不行,“您说的什么?通没有的事儿,爹您可不能冤枉我。” 就差双手抱臂,尖叫一声了。 眼瞅这模样儿,于老爷眼睛一眯,淡淡的道:“当真?” 于让一脸的坚贞不屈,狠狠一点头,“真的不能再真,那等昧良心之事儿,咱家又不缺银子,儿子犯得着在么?” 真是犯不着!尤其,朝廷法度明文规定,傻子嫌命长了,才碰那要命的玩意儿。 于老爷眯着眼打量许久,心下默默松了口气,面上却无波无澜,冷哼一声,“便不是你干的,外人眼中,也是无异了。” 于让光顾着辩驳,脑子不那么发热了,回想一遍,眉头一竖,面色发沉,“田氏当真打着咱们家名义,外头放……” 于老爷沉默半晌,忽然发怒,高声怒斥道: “混账东西,你倒有脸问我,连自个儿媳妇儿都管不住……赶紧滚……若是一家子都让牵连了……看我饶不饶的过你……你个混账东西……” 于让抱头鼠窜,跳着蹦着窜出书房,一溜烟的跑个没影儿。 于老爷仰着下巴往外头看了看,而后常常呼了口气,脸上怒气顷刻间失了踪影,一脸祥和的坐回椅子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眼中神色看不清楚。 于大少爷满脑子官司的听话的滚回了自个儿院子里,推开门抬眼,正见田氏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个金镶红宝石的华胜往脑袋上比划。 于让脚步一顿,视线下移,台面上零零散散的散落着,正是一整套的黄金头面。只看上头红宝石拇指大小,便知价钱不能便宜了去。 这样的头面,于家不是拿不出来,不说旁人,只太太手里都不知多少了去,可那都是太太的陪嫁,再有就是娘家嫂子时不时的送些新鲜样式,沈家如此,他家自是比不了的。 可他亲娘留下的嫁妆里,颇有几副很是上得了台面的头面首饰,他留了一小半,余下一大半都给了湘儿当嫁妆了。 可就那一小半也有一小箱子了,他一件不留,全都一股脑的给了田氏,好歹他记性还是不错的,因此不过一眼,便已晓得这并非他送给田氏之物。 更不是田氏陪嫁之物。 不说田家拿不出来,只上头刺眼非常的光亮,也能看出这就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玩意儿。 女人哪——说起来,便是他亲娘的嫁妆首饰,也没见田氏戴上几回…… 心念一动,于让垂了垂眼,缓步进了屋子。 田氏听到动静,忙回头,一看来人,顿时笑开了去,“爷回来了。” 正要起身,便叫于让按着肩膀压了回去,于让立在田氏身后,透过水银镜瞧了瞧田氏发鬓间那一抹红光,笑着缓缓问道:“这宝石颜色倒是纯的很,瞧着于你很是般配。” 田氏原本心有忐忑,闻言脸上升起一抹羞色,眼睫微垂,娇声道:“爷这是臊我呢!” 于让轻笑两声,拿手指拨弄了两下,仍旧是轻声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这东西确实不错。” 田氏脸色越发红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吧,不妨于让继续道:“只是我瞧着实在眼生的紧,许是我记性不好,只仿佛记得,原先给你拿一箱子首饰里头在,再没有这样一套的,嗯?” 田氏脸色一变,随即强笑着道: “爷记得不错呢,这套头面,是我娘家前几日送来,当生辰礼的,爷不曾见过也是有的。““哦!” 于让长长的哦了声,就在田氏松口气时候,又冷不丁开口道:“说来给你的那些首饰,怎么不见你带过几回?这几日眼看该是裁剪衣裳了,来,我于你挑几样戴,花儿一样好看的人儿,合该配着鲜亮的衣裳首饰来着。” 于让很是兴趣盎然的模样儿,搓着手,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你搁到哪儿了?赶紧的,拿出来,叫我细细挑一挑……” 田氏脸色煞白,巍颤颤的起身,满眼难以掩饰的惊惶,却是咽了口吐沫,哀求的道:“爷……” “别愣着呀,正好爷今儿有空,好生与太太出力一回……” 田氏手指狠狠掐着手心儿,嘴唇微颤,眼眶渐渐溢出眼泪,哀求的望着于让,“爷——!!” 于让一脸的兴奋,只一双眼对上田氏时候,这才缓缓定住,随即嘴角慢慢的扯平,一脸的意味深长,却是柔和的问道:“怎么了这是?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还包上眼泪了?不就是看看太太的首饰箱子么?太太若是不乐意,我不看了还不成么?” 田氏并不接话,只是垂着头,移开几步,默默的——跪了下去。 见此情形,于让眼睛闪过一抹冷意,面上柔和半点不减,只淡淡的道:“太太这是作甚?你不高兴我看,我不看了就是,太太这是何意?” 田氏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白的跟纸片一样,深吸口气,木木的道:“我知错了,听凭爷处置就是。” 于让缓缓坐到椅子上,身子微微后仰,撑着脑袋,笑眯眯的道:“太太这话更叫我糊涂了,你知错——?何错之有,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太太可能于我解惑?” 田氏眼见于让如此,心知是绕不过去了,心下微微一定,垂着脑袋,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哽咽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娘家……爷是知道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也是没脸总是跟爷开口,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犯了糊涂……就,就……当了些个首饰,银子给了娘家,贴补家用……我知是我不对,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爷……” 于让垂着眼,静静的望着田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半晌忽的开口,道:“既当了首饰贴补田家,为何又要放印子钱?田家便是吃金喝银,也用不了那么许多罢?” 田氏哭声猛的一顿,豁然抬头,惊讶的望着于让,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呐呐不成言,“……爷?!” 爷怎么会知道? 不,不应该啊!她办的多隐秘啊! 怎么会? 于让晒然一笑,随即冷下脸,冷冷的盯着田氏,冰冷的道:“看你这样子,这事儿定是真的了,只是你贴补娘家,我不曾说什么,可踩着我于家的名声,撑着你田家的胃口,田氏啊田氏,你好大的胆子!” 田氏不是蠢人,眼见到了此时,推诿已是不能够了,心念电转,面上已是哀哀切切,急忙辩白道:“爷听我解释。” 于让唇角一扬,“说——” 到了这时候,于让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急了。 田氏飞快想着法子说辞,转眼间,便开口道:“这事儿……这事儿,我不敢瞒着爷,是,我是叫人外头放了银子……可那都是别人经的手,于我,跟咱们家,半点儿干系都扯不上的……便是叫了露了出去,也万万脏不到于家头上……“半句都不在点子上,都是些废话,屁用没有! 于让不禁不耐烦起来,皱着眉头打断,道: “你放出多少银子,又收了多少?是你自个儿收起来用了,还是都给了田家?” 田氏一怔,眼珠子转了转,就要说话。 不想于让一摆手,道:“算了,我不想听你胡扯,你且闭嘴罢,现在开始,我再不想听到你嘴里说出一个字来。” 说罢,叫了田氏的贴身丫头进来,二话不说,先叫人打了十板子,而后问什么,那丫头乖乖的答什么,连个磕绊都不带有的。 于让也早有准备,还叫丫头画了押,摁了手印儿,而后拖了人出去,这才扭头对着一旁面无人色的田氏道:“你看,我就喜欢痛快的,你不想说,我不勉强。只是你可得知道,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于家给你的,我给你的,若是我哪一日不耐烦了,不想跟你绕弯子了,你就只能滚回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宁可拿着于家当踏脚石,也非要贴补扶持的娘家了,这些你可都得记得清楚才是。” 田氏怔怔愣愣,等她回过神来,想说什么时候,于让早拿着一叠子证词,往外头拿人去了。 田氏手底下的狗腿子,一个不拉的都让绑了来,又是一连串儿的板子下去,证词也就够了。 于让拿着一卷往袖子里一塞,长腿一迈,马不停蹄的往田家去了。 田老爷见了女婿气势汹汹,显见来者不善,还没来及扯出笑脸套套近乎,便被于让一叠子的证词甩了一脸。 田老爷怒气冲冲的低头一看,顿时蔫儿了。 于让翘着二郎腿,也是干脆利索的不行,只道:“我知田氏外头弄的银子,费尽心思都贴补了田家,今儿我来,没别的意思,您呢,也甭跟我兜圈子绕弯子,只一句,那些个银票子,只要少一张,短一两,咱们公堂见。” 田老爷脸都绿了,闻言呐呐道:“一时半会儿的凑不整齐……?’ 于让嗤笑一声,“好,好,我也不难为您,给您一个时辰,您尽管凑银子去,我只这里坐着等着就是,若是一个时辰后,我还是不能如数见到银子……呵呵!” 田老爷瞅着女婿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翻脸连个喘气儿都没有,登时憋屈的不行,转身出去吩咐了几句,又叫了田太太急忙回了屋子,这才扭过身子,一脸怒色的道:“到底是一家人,就是看着你媳妇儿的面子上,你也该给田家一条活路。” 于让眼皮一翻,“您甭急,一样一样来,自然了,若是您实在念着您闺女儿,这便领了回去,我保准二话不说,另叫人送了她嫁妆给您,好不好?” 田老爷一噎,心头却是狠狠一挑,于家这是——莫非是要休妻? 一想到这儿,田老爷再没了打嘴仗的心思,拎着衣摆疾步出了门,收银票去了。 不去不行啊! 若是因着这事儿,毁了闺女儿姻缘,田家在京城的路,也就没了。 第180章 属耗子的 好容易攒齐了银票,于让数了数,笑着起身,银票子拍的啪啪作响,“田大人到底是能耐,这会儿功夫,就齐活儿了。哎——啧啧,我就不打扰府上了,这就告辞。” 说罢,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田太太张着嘴想说什么,可转眼间于让人影到了门口了去,再叫已然来不及了,只得愣愣的望着远处人影消失不见,好一会儿后,忽的身子一软,摊在地上,埋头捂着帕子哀嚎,“天哪——他这是要害死我田家啊!这样的人……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 田老爷一阵烦躁,不由怒声呵斥道: “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呢!” 田太太身子一抖,抹了眼泪,哀哀戚戚道: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女婿怎的就翻脸不认人……“田老爷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女婿?你是聋了?刚他叫我什么你没听见?田老爷——哼,说不得于家是不想认这门亲了?“田太太一听,立时惊诧的不行,再顾不得地上撒泼,一下子跳起来,瞪大眼睛,“不能吧,咱们女儿可是给于家生了个……闺女!“说到一半儿,田太太也是不由心虚的很,声音越发小了。 田老爷冷哼一声,“你教的好女儿,嫁过去好些年,不知调养身子,竟只想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于家哪里会罢休?” 若是闺女儿生了儿子,今儿于让哪里会这般无情! 田老爷自觉想的通透,怕是女婿迁怒的多,不然,不过是挣了些许……银子,填补家用,哪里值得他那般横眉怒眼。 田太太心下惊慌不安,却是眼泪忍不住落个不停,抹着眼角,哭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可怜的女儿,于家忒薄情了。好歹这些年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的就是不能看着咱们家好过些。” 出口就是埋怨,田氏心里也是憋闷又委屈。 田老爷一脑门官司,再不乐意有人耳旁叨叨,登时豁然起身,一甩衣袖,撂下一句,“且歇着罢,只盼着于家善罢甘休,不然咱们有的磨呢!” 末了,扭头大步出了房门。 再说,出了田家大门的于让,又一路不停的回到自家里,提了先前逮着的几人,甩着银票,一手拿着搜来的账本,冷声道:“且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下,出了这个门起,你们按着账册,一家家的,以前放了的,收了的,一样样的都给我平了账,另,务必要让各家满意,心平气和的把事儿结了,不然,爷有的是手段等着你们。” 一通威胁加告知,几人战战兢兢的接过账本,于让又派了心腹拿着银票,跟着一道去了。 知道三日后,外头人才来报信儿,说是事儿了了的。 于让翻着账本,只觉得胸口一股子郁气乱窜。 不看不知道,一看,啧啧……田氏可真是大手笔啊! 看了半晌,于让突然起身,脸上怒气俱都收敛,转身将账本放进书架上的匣子里,缓步到了外头,仰头看天,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吐出口气,大步往院子主屋去了。 田氏被禁足,已是好几天了,外头何种情形,她全然不知,亦不敢有人传递消息。故而,当于让再次推门进来时候。 田氏紧张的立起来,紧紧的盯着于让,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扯出个弧度,“爷,您——” 于让一摆手,他不是来听废话的,当即只一句,“收拾了东西,我送你回娘家。” 顿了下,忽的讽刺笑道: “左右你满心惦记着娘家,干脆回去就近看着罢。” 田氏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流着泪道:“爷饶了我这回吧,我知道错了,便是,便是看在女儿的份上,爷不看我,只看着女儿……“于让俯下身子,攥住田氏的下巴,满脸风雨欲来的怒气,冰冷的望着地上默然流泪的女人,冷笑道:“真真是个贴心的好亲娘,打量着着我不知道,若不是为着你的好娘家,如今女儿该是有个弟妹了,嗯?“田氏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都抖落起来,颤着嘴唇,不能成言,“你,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懊悔,却是无济于事。 于让慢吞吞的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睛里却是没有丝毫温度,“哦,承认了。我怎么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可真是个好姐姐,为着娘家兄弟的亲事奔波劳碌,连着自个儿怀了身子都不知道,马车里晃着晃着把孩子都给晃没了,我心心念念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你倒好,竟是一声不吭,连着跟我说一声都不乐意,只当没这回事儿,装的没事儿人一般……呵呵,也是,你自来最会装模作样,轮起装相,哪个能及得过你?” 田氏眼泪流的更凶了,哭的口不能言,断断续续的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当时,当时……那也是我盼来的孩子,我心里捅刀子似的疼,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自打生了女儿,一直没缓过劲儿……” “啪!” 于让淡淡的收回手掌,低头瞧了瞧自个儿手指,厌恶的在身上擦了擦,回身几步,坐回椅子上,睨着摊在地上的女人,不带任何感情的道:“到了现在,你还要把脏水往女儿身上泼,这都几年了,于家好吃好喝供着你,太太连着太医都给你请了来,就是为着给你调养身子,你打量着大伙儿都是傻的,一句身子虚就能打发过去,蠢货……你当太医都是吃干饭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冷眼瞧着田氏瑟瑟发抖的身子,于让眼底满是嫌恶和冷漠,“实话告诉你,早两年太医给你诊了脉,便说了你的身子已是康健,再无暗疾。你每每口口声声道自个儿元气虚弱,不过是给你脸子,才没有揭穿。哼……你倒好,如今还拿来当借口,妄想推脱……你自个儿也觉得自个儿聪明吧,只是既然聪明,怎的就能拿着一个借口一用四五年不带换样儿的,我想了想,只觉得是——你觉得天底下只你一个聪明的,旁人都是蠢的不能蠢的,只要你胡乱应付几句,都信的跟什么似得,如此想来,我也是佩服的紧。” 什么玩意儿? 给你面子,一家子都善待你,捧着你的脸,偏你不能自个儿脸当脸用。 孩子——? 于让深深吸了口气。他心里不是不盼着有个儿子的,只是爹娘都劝着,他也想要个正经的嫡子,这才揽下外头的闲言碎语。 只是不曾想,他费尽心思给了田氏一个清净,田氏却是把他的心意踩在脚下,毫不在意。 他于家的嫡子啊——就这么让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糟践了。 想起来,他心里就揪着疼! 心里想着,盯着田氏的眼睛里忍不住迸射出一阵浓浓恨意。 田氏迎着于让的目光,好似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浑身冻成冰块一般,抹着胭脂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厚重的灰败,‘咯噔’一下子,软在地上,失了精气神儿。 完了,完了! 爷都知道了,他——竟都知道了。 知道孩子没了,知道她放印子钱补贴娘家,知道……知道她身子早就好了。 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可他偏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由着她说着谎话,笑骂作态,说不得心里只当她戏子一般作耍…… 田氏衰败的眼神渐渐的移向于让,忽然生出一股子气愤来,“爷既早就知道,为何不明说。爷倒是大方的紧,由着我装病,吃了那些个名贵补品,怕是花了于家不知多少银子,爷待我可真好……” 嘲讽的勾起唇,田氏也恨。 恨于让耍弄于她。 早知于让什么都知道,她何苦费尽心思满心愧疚。 于让晒笑一声,眯着眼道: “我待你是好,只让你吃些有什么心疼的?你才吃了多少?只看你昧下不知多少偷偷送回娘家,好叫一家子得利,我都不计较,如此看来,爷可不是大方的紧。” 田氏闻言,心神俱颤,好似自个儿脸皮叫人扒了个彻底,再无所遁形。 偷婆家东西给娘家,这样没脸的事儿传出去,田家再不用做人了,她也不必活了。 于让腻味的起身,撇头望向窗外,没甚兴趣的淡淡道:“行了,少废话。快收拾了东西,送了你回娘家,下午我还得当值呢!说来为着你田家一摊子烂事儿,连着公务都耽搁了,如今细细想来,我竟想不出一件田家做的好事儿,除了惹事儿生非,竟于我半点益处。” 虽不指望着靠岳家提携,只也不能拼命拖后腿吧! 忽的想到什么,于让一阵轻笑,看着恍惚起身的田氏,上下一打量,笑道:“不过,田家只一样做的极好,养出你这样孝顺的闺女儿,京里鲜少有几家比的上了。” 属耗子的媳妇儿,娘家倒是喜欢,可就是苦了婆家,真是倒霉催的! 第181章 臭显摆 田氏收拾包袱默默无声的回到田家,于让现下对田家是满心满肺的恶心,只看着田氏进了门,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田氏流着泪看着于让身影渐渐远去,听到消息的田太太一路到了门口,一把拽着自家姑娘,焦急不已,“芙雅,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这是……” 瞥见田氏手中的包袱,田太太心中一震,忙问道:“……这是怎么个意思?于家这是……“ 是不是不要你了? 可看着周遭几双眼睛,田太太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歹不能叫人看了女儿的笑话。 田氏低着头,木愣愣的,就是不开口说话。 田太太深吸口气,拉着田氏的手腕儿,阴着脸,道:“跟我来。” 田氏木偶一般叫田太太直直拉到后院屋里,回头关了门,撵了人,一扭头,看田氏眼睛直愣愣的瞧着窗棂雕花,不由又是一阵气闷。 快步走到女儿跟前,挨着坐了绣墩,田太太瞧着闺女儿了无生气的模样儿,心底蓦的一酸,落下泪来,“你这孩子……你说,让娘说什么好?”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闺女儿叫婆家撵了回来,她心知肚明是因着闺女儿外头放印子钱,可闺女儿这般还是为着田家。 她连抱怨都不能,说到底,还是田家害了闺女儿。 可这事儿不能不管不顾,由着于家磋磨女儿啊。 田太太哭了一回,擦了眼泪,想了想,好声劝道:“……不然,娘去跟于家好好说说,求求于太太,好歹你也给于家生了个闺女儿不是?再不能这么无情……“田太太絮絮叨叨,田氏通没个反应。只是耳中听到“闺女儿”,忽的眼珠一动,豁然转身,一把抓住田太太的胳膊,尖声叫道:“不许去,不许说,不许,不许——“ 闺女突然发狂,吓了一跳的田太太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满脸惊恐,“芙雅,你这是……” 疯魔了不成?! 田氏因着吼叫出声,额角青筋一根根蹦出,末了身子一软,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田太太不明所以,想劝又不敢劝,闺女儿刚才模样儿实在吓得她够呛,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口想说些什么。便听“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田老爷一脸怒气的冲进来,瞪着眼指着田氏,怒骂道:“你这混账东西,田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竟还有脸回来,还不滚回于家去,若是于家不要你,你就吊死在于家门前。” 田家没了银子,如今人也让撵回来,这怎么能成? 于家事情做绝了,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田太太惊诧莫名,听了田老爷的话,眼中惊慌更甚,慌忙回头望向闺女儿,呐呐道:“芙雅啊……” 田氏哭够了,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抹了眼泪,看着一脸冷色的父亲,竟还能露出一抹笑来,轻声道:“父亲是想卸磨杀驴?捉摸着借我拿捏于家?我劝父亲少想些吧,便是沈家能眼看着于家由人拿捏?父亲这些年官职并无变动,任凭女儿外头如何人情关系,都毫无用处,父亲也该想想,这是为何?” 田老爷脸色一变,田氏又真一阵轻笑,抬手抚了抚鬓角,道:“父亲好歹看在女儿明里暗里偷着摸着想方设法的贴补娘家的份上儿,也甭总想着让女儿去死一死罢?还是父亲以为,只要女儿死了,于家就能放过田家,既往不咎?” 看着田老爷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一片。田氏神色越发轻柔,缓缓道::“于家待女儿如何,女儿确无法反驳,只因女儿嫁入于家为媳,这些年从未给于家做过什么,便是管着家事儿,也是处处抠了银子出来,一脑门的送回田家了,女儿对于家不住,然对于田家,女儿——” 直直盯着田老爷,田氏一字一句道: “——问心无愧!” 田老爷田太太脸色齐齐不好看了。 好半晌,田老爷冷哼一声,眼神凌厉,道: “你个不孝女,竟还嫌弃起自家来了,可别忘了,没了田家,于家认得你是哪个?” 当初前头的于太太认得是田家闺女儿,可不是你田芙雅! 田氏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随即冷了脸,一手捏着帕子,慢吞吞的道:“可如今嫁入于家的是我田芙雅,即便于家不要我了,还能认下田家这门亲不成?这青天白日的,父亲何苦多思?” 嘲讽,□□裸的嘲讽! 田老爷叫闺女踩了老脸,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十分好看。 可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田芙雅说的难听,却是句句是真。 田老爷气怒难当,也是为着惧怕于家翻脸,再不认人。 田氏一通冷嘲热讽,勾着唇角提着包袱,捡个顺眼的屋子就这么住下了。 不住下又能如何?于家既送了她回来,若是不消气,是不会坐下来跟她好好说话的。 于老爷叫了儿子到书房里头,相对而坐,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于老爷闷闷的吐了口气,道: “你怎么打算的?撵了田氏回娘家,是住多久?一日,一月还是一年?有个什么章程没有?” 于让老老实实的道:“儿子还没想好,先让她就这么住着罢。” 反正她也喜欢来着。 于老爷一看儿子这样,立刻气了个半死, “还没想好?现在就想,赶紧想,那是你的媳妇儿,你的岳家,你心里好歹有个盘算,是不要了,另选个别家的,还是冷她一冷,给她个教训,回头还好生过日子……” 于老爷简直苦口婆心。 于让皱着眉头,思虑半晌,道: “儿子没想过休妻,田氏再有不济,也是我闺女儿的亲娘,只凭着这一点,儿子再不能换个后娘,叫闺女吃委屈。只是田家无状,不整治一番,是不成了。儿子想好了,过些日子,儿子同田家好生敲打一番,再接了田氏回来就是。“于老爷探究的望着于让,问道:“就这样?” 于让板着脸,闷闷的应了声,随即道:“只是往后田氏再管不得家事,儿子想要儿子,只是孩儿再不能由田氏所出,不然,于家一世不得安宁。” 如今,他看明白了,田家就跟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就撕不下去了,若是他的嫡子从田氏肚子里爬出来,于家往后三十年只怕都逃不过田家拿捏。 如此,他宁愿不要田氏生子。 想来,田氏也不耐烦给他生儿子罢。 于老爷丝毫不惊讶,只是脸色淡淡,道: “那你想要如何?” 于让道:“儿子打算把屋里那几个通房放出去,给一份安家银子,叫她们各自过日子去。您孙子的生母不能是奴婢出身。等过了这几日,儿子想要聘一房良妾,生了孩子就送她到庄子里荣养。“于老爷挑眉,道:“抱到田氏跟前,充做嫡子教养?” 于让看着于老爷,突然笑道:“还请老爷替我同太太求情美言,孩子生下来还请太太多多看顾,等孩子到了四五岁时,便搬到前院,跟儿子同吃同住,儿子亲自教养就是。” 于老爷瞪大眼,指着于让,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却是一声咆哮,“你个混账!” 于让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说出口的话半月之后,便登门田家,同田氏关起房门,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又同田老爷密谈半日,三日后,重又接了田氏回去,后一月之后,一顶小轿里于家聘下的良妾入了家门。 三月后,良妾传来喜讯。 八月之后,于家长孙出世,又是一年,二子出世。 小子满月之后,于让依言远远的送走了良妾,并附赠大笔银两,保证良妾后半生衣食无忧。 而两个孩子却都送进了沈苏梅院子里,由着专门的奶嬷嬷丫头们照顾着。 自打院子里有了孩子哭声,沈苏梅一张脸阴沉的很。 她也不想没事儿给自个儿找事儿来着。 无奈,于家男人都太不要脸。 老的老的陪着笑脸儿,好声好气,小的小的一声不吭的跪下,不停的给她磕头,要撵走吧,他又一把鼻涕一把泪个没完,光掉眼泪还没个声音儿,叫人看了心里也忍不住酸了酸。 就这么着,沈苏梅不情不愿的,俩孩子到底是留下来。 回头,沈苏梅还不忘同沉香抱怨。 沉香默默的听了,笑看着一脸嫌弃又难掩眼中慈爱的姑奶奶,心里乐的不行,面上偏还端着,像模像样儿的哼道:“可不是,谁让咱们姑奶奶好心呢!你呀,就是心太软。哎——不成,咱们家的姑奶奶可不能这般轻易的就给人看孩子,真是的,回头我就给姑奶奶出气去,叫他们把孩子抱走,省的扰了咱们姑奶奶的安宁。他们要敢不停,我就叫人揍他们……” 沈苏梅眼睛都瞪圆了,她嫂子说打人,那可是真打啊,再说…… 忙伸出手拦着,沈苏梅陪着笑,道: “不用麻烦嫂子了,其实,其实,俩孩子乖的很,不吵不闹的,还——挺稀罕人的,就,就不用抱走了……“沉香忍住嘴角的笑意,板着长脸,怒气很大的样子,“姑奶奶不用给他们说好话了,不是他们烦了姑奶奶的日子,姑奶奶多忙的人,怎么有空照看奶娃子?” “别,别!”沈苏梅真是怕了,她就是嘴碎说一说,要真是不喜欢,她就不会留下孩子了,可就她这张破嘴,哎—— “嫂子,嫂子,不烦,不烦,我清闲的很,正好看孩子,乐的打发时间。” 沉香怀疑的看向沈苏梅,“真的?” 沈苏梅恨不得朝天发誓,“真的,比珍珠还真。” 哎哟!额头都出汗了。 要是嫂子真把于家父子揍一顿,那可真是出了洋相了。她干脆挖了地洞把自个儿埋了算了。 本来没有的事儿,都怪她,哎—— 其实,她就是想显摆来着,俩白胖小子,还爱啃脚丫的,真是勾鸡不成蚀把米…… 沈苏梅沮丧极了。 沉香看着,隐秘的撇撇嘴,当她看不出来么?臭显摆,该—— 第182章 不能善了 沉香逗弄一回小姑子,那叫一个身心舒畅。 只是刚送走知道叫嫂子涮了一回的沈姑奶奶,这厢圆儿圆润的身子跑的气喘吁吁,送给沉香一个晴天霹雳。 她家闺女儿贝儿姑娘惊着胎了?! 沉香坐着楞了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心说,真是胡闹,这瞎话说的,她闺女儿还没身子呢,怎么就能惊胎呢?】别是谁又糊弄她呢吧! 圆儿一看主子还晕着呢,登时忍不住了,她本就急的不行,当下再顾不得尊卑,上前推了推沉香的肩膀,一脸的焦急担忧,“我的太太哟!您别楞了呀,尤其这时候,您得赶紧去啊。” 给她家贝儿姑娘撑腰啊! 沉香不经心,好悬让推了个踉跄,倒是回过神来,手中茶杯早已变成粉末,透过指缝洒在地上,沉香眯眼,一把拽过圆儿,脸都冷了,“贝儿怀了身子,几个月了?怎么就惊吓住了?” 圆儿吓了一跳,好歹知道轻重,又熟知主子的脾性儿,当下飞快的道:“说是一个半月,脉象不显,叫人推了一把,撞着后腰眼,流了血才知道。” 沉香听着几句话功夫,已是站起身子,正等圆儿说罢,脸上怒气俱都收敛,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却叫人心里一颤,“派人给国公爷报个信儿,叫上人,咱们这就走——我若再不去,人都当我沈家是死的呢!” 她宝贝闺女儿怀了身子,亲王府竟没人通个信儿,这是看不起她闺女儿,还是看不起沈家? 说着功夫,已是几步到了门外。圆儿浑身打了个寒颤,惊慌抬头,见人影越发远了,心里一缩,连忙赶上去。 沉香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只是这回是为着闺女儿,人手带着就足的很。 一边儿有人飞快给沈敬重报信儿。 沉香这边儿马车急行,圆儿刚在屋里没来得及说个清楚,路上边走边禀报。 沉香才知道她闺女儿在城外亲王府的别庄。至于这桩祸事儿的罪魁祸首,就不得不提及亲王妃的娘家。 亲王妃娘家姓章,连着亲王妃一共姐妹仨,亲王妃是老大,底下二妹妹远嫁江南,好些年没回京城,三妹妹是个不怎么走运的,嫁的人家倒是不错,只是男人死的早,只留下个女儿,章家疼闺女,索性连着外孙女也养着,母女俩就这么过着。 本来么,凭着章家爱护,亲王妃的回护,这日子着实不错。 章三母女也是知机的很,知道得紧紧巴着亲王妃,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还挺不少。 就好比,这回别庄里头,章三母女便也在里头呢! 更巧的是,贝儿受伤,跟章三母女脱不开干系。 至少,跑回来报信儿的贝儿身边儿的丫头就是这么说的。 沉香皱着眉头,脑子里飞快把有关章家姻亲捋了一遍,心里头大概有了个底,可一想到真要跟自己想的那般,脸色更不好看了,听着圆儿和报信儿的丫头一一回禀罢,除了脸色越发冰冷,便是一声不吭,直到马车停住,沉香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别庄大门,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流光,扭头对圆儿道:“你在这看着,从现在开始,不许这里头出来一个人,任凭是哪个?先绑了再说,一切有你太太给你们担着。” 圆儿重重点头,郑重应道:“是,奴婢明白。” 门房上有人迎上来,沉香实在算不得心情好,袖子一甩,人还没到跟前,便从半空撞到墙面上,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一看这架势,再没人敢贴上来。倒是有人脚下一转,想往里头报信来着,沉香早瞧着了。手指微动,一道弧度划过,那人‘扑通’倒地,正好脸磕在台阶上,一声惨叫,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沉香面无表情,脚下看似悠闲,却是步履极快,当下迈过台阶上的人形障碍,身后步履整齐的丫头婆子,看的人心里一跳又一跳,不知不觉额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别院中人犹自不知,贝儿躺在床上,刚喝了大夫开的药,一旁两溜儿的丫头婆子严阵以待,俱都瞪大眼睛,哪怕坐在床头的是她们姑娘的婆婆,亦是不敢有半点马虎。 其实,这会儿已经是迟了,自家主子吃了大亏,这在娘家时候,那是压根儿不可能的事儿。 再想到,那起子不要脸的额,竟然趁着主子泡汤时候,老小两个耍阴招,沈家跟来的人,哪怕当时不清楚的,听了屋里伺候的丫头学说一遍又再传一遍儿,再没人不知道了。 若不是这会儿主子实在要紧,再不敢叫旁的人上前,只怕立时撕了那对母女的心都有了。 就这,章三母女也没好过了去,沈家带来的人,只认贝儿一个主子,早先外头听着不对,冲进去时候,有人抬着贝儿往屋里跑,有那手狠的趁着忙乱时候,推了章三母女进了汤里,摁着头往水里憋,等亲王妃到了时候,自家妹子外甥女早瘫软地上,只剩下一口气,还叫吓得失禁,那个狼狈劲儿就别提了。 亲王妃自是不知底下人如何作想,只是不用想也能猜的差不离儿。只瞅这她们那恨不得杀人的眼神儿就知道了。 不过,惹事儿的是娘家妹子,亲王妃亦是有苦说不出。然而,心中不是不庆幸的。那俩糊涂蛋不明白,她却是清楚的,哪怕如今儿媳儿和她腹中孩子有惊无险,这事儿也是不能善了了。 真当沈家是吃素的? 心里跟泡苦水一般,亲王妃背了个黑锅,还得好声好气儿的同贝儿道:“幸好你无事,不然,可是挖我的心肝。” 贝儿轻笑,默然无语。婆婆这话,她信,只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儿,翟家就不能罢休了。 便听亲王妃拉着贝儿的手,继续道: “都是我的不是,原想着叫你散散心,不想竟有那起子糊涂东西,你尽管放心,娘必给你个交代。” 贝儿笑的淡然,应道:“是。” 是得给她个交代。不过不是靠章家人给,而是她自己讨回来。 亲王妃絮絮叨叨一通关爱,贝儿静静的听着,并不做反应。 平心而论,婆婆对她确实很是不错,可她自问对婆婆也是面面俱到,虽比不得亲娘,然心中却是气直的很。 贝儿心中明镜一般,再是亲厚的婆媳,还能亲过人家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亲外甥女? 那对母女什么盘算,她不信亲王妃半点儿察觉不多,只是有人非要装着没事儿一般,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她这儿媳自然不能说些什么。 婆婆说她好似挖心一般,这话她十分信的,想来其中七分为着自己嫡亲的孙儿,另三分便是章家母女罪责轻了些,再不用赔命。 她心里明白,只是到底不能宣之于口。 便是说,面前之人也不是倾诉的好人选。 便是今儿这事儿,叫她说,也只一句——还是她大意了! 也是如此他,她才知晓他,她还是太心软了,再不能知晓人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于她而言,倒也是个难得的教训。 只是代价,太过惊心了些! 亲王妃说了好半晌,嘴都干了,也没得来儿媳一个字,反倒是人躺在床上,一副疲惫模样儿,她再是不好意思呆下去了。又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章三母女俩正担忧又害怕,抬头见亲王妃进门,一下子扑过去,一叠声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没事了吧,大姐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母女啊?” 亲王妃一脸冷色的抽出自个儿衣袖,转身往屋子中间绣墩上坐下,瞅着眼前眼巴巴一对母女,气极反笑,道:“你们是盼着我儿媳好?还是盼着她不好?叫我不能不敢你们,你们倒是有脸说,欺负人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过后还有算账这一说?“章三搂着眼泪汪汪的女儿,哀求的望着亲王妃,“大姐?” 亲王妃扭脸,硬邦邦的丢下句,“好歹肚子里胎儿是保住了,只是到底伤着身子,须得静养。” 见两人俱都松了口气,亲王妃冷笑道: “你们以为她没事儿,这事儿就完了?做梦呢吧,真当沈家是泥捏的,我家那儿媳闺中时候,可是千娇百宠,沈国公更是捧在手心里的娇娇人儿,你们这一遭……怕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吃的最大的亏了。沈家能善罢甘休?” 见章三母女面露惊恐,亲王妃只觉一口恶气顶到喉咙口,冷冷的道:“不说沈家,便是我那儿子知道,他能饶得了你们?还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的想好了,见着人好生赔罪,叫人消消气,再谈其他罢。” 章三心里怕的很,又有一股子抑制不住的兴奋,叫自家大姐冷水一泼,顿时醒过神来,磕巴着嘴,道:“大姐,你,你不能不管我们啊!她,她不是没事么?怎么就不依不饶,这般不贤惠,实在有失妇德。” 亲王妃惊讶一瞬,简直要气笑了。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不妨房门叫人推开,丫头扑进来,惊惶的道:“王妃,不好了,沈家,沈家太太来了,带了好些人,直直往世子妃房里去了。” 来势汹汹,眼见是要干架的哟! 亲王妃猛然站起身,再顾不得抱成一团尖叫惧怕的母女俩,转身往门外奔去。 一路飞快到了儿媳房门前,见着严阵以待那架势,便暗道一声——坏了! 沈家这是要往大里闹啊! 明知接下来不会好过,亲王妃也得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沉香握着贝儿的说,心疼之情溢于言表,“疼不疼啊,姑娘?” 贝儿此前面对婆婆时候一直笑着,此刻见了亲娘,眼角一酸,留下两行泪来,轻轻摇了摇脑袋,哽咽道:“不疼了。”: 顿了下,忽的泪流满面,“娘,我好怕。” 怕肚子里她才知晓的孩子有个万一,怕她才知道就要失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怕的要死! 沉香一听,眼眶立时湿润,却是弯着嘴角,摸着女儿的苍白的脸蛋,心如刀绞,语气轻柔好似诱哄,“不怕,不怕啊乖!娘在呢!娘在你身边,你好好的呢,放心吧,啊!——” 贝儿紧紧握着亲娘的手,连连点头。 亲王妃进来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心里不由沉入谷底。 到底面上强笑着,上前道: “亲家太太,您来了!” 沉香扭头,冲着亲王妃点点头,回头对贝儿低声哄道:“你先睡一觉,娘就在外屋,守着你啊!” 贝儿点点头,慢慢松开了沉香的手,末了冲着沉香甜甜一笑,看的沉香险些哭出来。 轻手轻脚的给闺女掖了掖被子,沉香起身,冲着亲王妃举手示意,两人绕过屏风,到了外屋。各自落座,亲王妃知机,连忙道:“好叫亲家太太知晓,都是我的不是,没能察觉儿媳怀了身子,以致今日之祸,我这里,给亲家太太赔不是了。” 亲王妃起身,作势要行礼。 沉香起身,飞快的扶住亲王妃,叫亲王妃再拜不下去。 瞧着亲王妃,沉香缓缓摇头,道: “我才知贝儿怀了身子,她年纪轻不知事儿,日子又短,便是寻常诊脉也难诊的出来,这不能怪王妃,王妃此礼,我受不得。” 说着,扶着亲王妃又坐下,自个儿转身,于正对面落座。 亲王妃面上带着歉意微笑,心头却是巨震。 被沈太太扶过的一双手臂,一片酸麻,刚才她是想抢先赔礼,好堵了沈家的嘴,不想怎么使劲儿,都不能动弹分毫。 先前听说,沈太太自有能耐,她还不信,如今,倒是深信不疑了。 沉香直直盯着亲王妃,直接问到祸首头上,道:“敢问王妃,伤了我儿的章家母女,现下何在” 亲王妃脸色发僵,去不能不答,道:“正在庄子里头,正要叫她们给亲家太太赔不是。” 沉香笑了笑,道;“这倒不必。只在这里就好。” 亲王妃不解其意,却也知来者不善。只是自家妹子到底干了窝囊事儿,还叫人逮个正着,叫人连求情都扯不开嘴。 沉香观亲王妃面色,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妃。” 亲王妃恨不得叫沉香顺气儿,好说话些,登时道:“我必知无不言。:” 沉香道:“也不是旁的,只我这闺女自入了您家门庭,好不好的自有您来说,我是不好多说的,只是我实在不能明白,贝儿在王府里过活儿,怎么就能惹了章家母女的不快,叫人恨不能除而后快?想来,就是有王妃您的亲戚情分在,章家也太狠了些。” 从章三母女,一下子拉扯到章家头上,沉香眼都不眨。亲王妃却是后背叫冷汗湿透。抬眼看着沉香微微笑着,却冷静非常的眉眼,抿了抿嘴,道:“即便是我亲妹子,今儿这事,我也必得说,是她们母女的不是,儿媳自打进门,样样都好,孝敬公婆,对我那儿子也贴心的很,此事全由我娘家妹子母女俩人而起,儿媳并无得罪之处。” 沉香不动如山,道:"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是话还是要说明白,不是我闺女的错,就是章家母女无辜伤人了。因此,我虽不想见她们,却不得不使人去问上一问,这害人总要有个由头,说不得是有些咱们并不知晓的因由。“说着,指着身边一个容貌不显得丫头,笑着对亲王妃道:“就让这丫头代我去问一问吧,王妃也派了人,带着她去就是。这事儿前因后果,总要明白才好。不然,章家是您的母家,往后总要上王府的门,我闺女若不能回回好运,说不得又有哪个人上前一推……您不知,我听到信儿,既害怕又庆幸,害怕我儿出了差错,又庆幸章家母女只空手推搡,若是她们心肠再坏些,手里攥着把刀,如今,咱们可是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着话了,您说,是不是?” 亲王妃闻言,脸都白了。再不能推辞,一挥手,吩咐身边儿嬷嬷带着人去了。 一炷香功夫,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回来,亲王妃身边儿的嬷嬷脚步踉跄,神情恍惚,看着垂手朗着声音回禀那丫头波澜不惊的模样儿,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随即慌忙低下头,死死的咬着嘴唇,盯着眼前一块地,一动不敢动弹。 貌不惊人的丫头不紧不慢的回禀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恭敬递给沉香,自个儿往原先位置站定,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弹了。 沉香一页一页翻看完,抬眼正好见亲王妃面色几变,眼中忧色将将掩饰不住,不由得扯唇一笑,伸手递了过去,道:“王妃也看看罢。”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空口白舌的,还不如摁了手印的证据,来的叫人痛快。 亲王妃早听了一耳朵,正难堪的紧,又低头扫过一张又一张,脸上涨得通红,手指微微发抖,瞧着沉香,眼中含泪,悲泣道:“我实在没脸见您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证词上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章三想把闺女说给王府世子,无奈身份实在够不着,王爷也不能同意,只得退而求其次,可惜,世子压根儿不乐意。 章三气的要命,她闺女也恨得要死,当妾都这么难。 这样的事儿,自然怪不到男人身上,女人自来会想,定是男人他媳妇儿不点头,才阻了闺女儿的锦绣前程。 往昔因着世子实在护媳妇护的厉害,章三母女寻不到机会,别庄这回,却是好容易寻着一块儿泡汤的时机,母女俩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才有了前头一桩! 亲王妃捏着手中一叠纸张,只觉手指烫的生疼。娘家人立身不正,心思不纯,偏又太蠢,叫她一张脸也叫人扒了下来。 沉香听着亲王妃一句不疼不痒的话,笑着眯了眯眼,缓缓道::“王妃不必介怀。事已至此,你我皆不能决断,我已派人告知国公爷,想来再等些时候,亲王爷,世子,连同章家老太爷,便会到了。” 亲王妃惊的站起,失声道;“什么?”随即,扯着嘴角,强自镇定的笑道:“这,这就不必了吧!” 沉香一脸的理所当然,道:”当然必要!算着时辰,该是在路上了,王妃安心等着便是。“瞧着亲王妃惊惶不安的面孔,沉香心头冷笑。伤了我闺女,想要轻轻放下,简直做梦。若是不扒下章家一层皮,她这当娘的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第183章 醒醒吧 驶往郊外的一俩宽敞马车上,亲王爷挨着儿子挤着坐着,父子俩脸上相同位置的一模一样的黑眼圈,可叫对面微微颤颤的章老太爷心里直哆嗦,忍不住微微瞥头,望了眼主坐上威严肃穆的沈国公,‘咕隆’一声,咽了咽口水。 吓得! 这阎王,这阎王……带着人闯进他家,二话不说,提起老头子的衣领子,拎着人就大步往外头走,后头哭爹喊娘跟着一群人,愣是没个敢上前烂一把的,可是哭了老骨头的章老太爷。 可怜见儿的,章老太爷后半辈子,再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哟! 眼见沈敬重一脸要弄死他的表情,章老太爷很是有些把持不住,很是想要晕上一晕。只是眼皮子一翻,还未来得及闭上,便听旁边一道阴测测的声音道:“你若晕过去,我正好给老爷子试一试银针,最近倒是乐于此道,还要多谢老爷子给我这个机会。” 章老太爷一个激灵,顿时挺直脊背,眼睛贼亮,精神焕发,精神的不得了。 尤其,让丢上马车之后,瞅着里头两个形容更惨的女婿跟女婿他儿子,章老太爷心中奇异的平静下来。 果然,有人比自己更惨,这个感觉实在是……呵呵! 原本不知沈阎王发疯的原由,只是一路上功夫,已经来了三拨人回禀,待知晓自家孽障捅破了天,章老爷血气上涌,险些没厥过去,那得靠日常保养的实在是好。 挥退最后补尾的人,事情如何已是再清楚不过。 沈敬重脸色越发阴沉,连着翟小胖神色都十分难看,因着心中怒气翻涌,连着自家外公都忍不住迁怒了去,垂着眼不愿看他,只沉默无语,连着脸上身上的疼都觉不到了。 一路上沉默,直到别庄里头,几个男人下了马车,世子憋着气,扶着章老太爷,闷不吭声的到了堂屋,瞧着章老太爷坐下,这才一扭脸,飞快的跑到里屋去了。 片刻之后,翟小胖自打成亲之后,胖回的五十斤的肥肉乱颤,一张脸却是阴沉的厉害,浑身一股子阴戾气息,手里攥着一把剑,闷头往外头冲。 章老太爷人老眼不花,抬眼一瞧,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撕扯着嗓子,连忙吼道:“快,快拦住世子,快呀!” 老天保佑,这么个气势汹汹的模样儿,肯定是要宰人哟! 至于是要宰谁? 哎哟,哎哟——除了他那倒霉败兴的闺女儿跟外孙女,再没旁人了。 亲王爷路上便知其前因后果,心里说不气是假的,儿媳肚子里那是他翟家的金孙,金贵的简直了,章家两条烂命,赔了都不够…… 只是看着老丈人的面,亲王爷这才强忍着,不然早跳脚痛骂了,这时候儿子要给自个儿女人出气,他恨不得拍手叫好,哪还会拦着去? 故而,亲王爷听着老丈人,气急败坏,只低头装死,只当聋了才好。 沈敬重看了闺女,这时才出来,眼见章老太爷急的翻白眼,却是再不晃晃悠悠,几步上前就拽住他家女婿,不敢急骂,只得好生劝着哄着,言语间却是让拖拽着往外溜了好几步,却是仍坚强的立得稳当…… 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沈敬重往亲王爷边上一坐,沉声呵道:“回来!” 翟小胖衣裳都让他外公撕扯的歪了,却还是往外头别着,忽的听岳父大人一低斥,身子一震,顿时好不犹豫的扭头,乖乖的回到屋里,立在岳父大人身旁,垂头做听话状。 章老太爷瞪眼瞧着这一幕,愣了一瞬,随即又气又恨! 哎哟,他老人家刚才吐沫都快干了,这死孩子都没个反应,毫不心软,这会儿人家不过才说了俩字。俩字——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哎哟哟…… 简直要气死老人家了! 沈敬重瞧着章老太爷作态,忽的开口道: “老太爷不必装疯卖傻了,今儿这事您糊弄不过去的,我家的闺女儿吃了天大的委屈,若是老太爷不给我个交代是,沈某便只能将这一笔记在章家头上。” 章老爷手又颤了,威胁啊,□□裸的威胁! 可到底对上沈敬重满是沉静淡漠的双眸,章老太爷身子一顿,脊背慢慢的挺直,缓缓步行回坐,叹了口气,道:“国公意要如何?” 沈敬重道:“那便要看章家的诚意了。” 章老太爷眼眸复杂,却是道: “老夫教女无方,幸而世子妃无事,国公,老夫就直说了,她们母女是做了错事,只还请国公看在她们母女半生坎坷份上,饶她们一命。” 章老太爷真是怕啊! 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 章老太爷心里明镜一般,沈国公再不是那等好性儿,有耐心的,若是他敢绕三饶四的糊弄,他敢保沈国公一个不耐烦,拿剑砍了章三母女也是有的。 想来,圣上也不会因着这两条无关紧要的人命,追究沈国公之责。再者,章老太爷记得清楚,沈家姑娘小时一半时间圣上膝头撒娇过的,这份尊荣,便是太子亦不能享有! 还有,往年跟着圣上北边住过的宫里娘娘口中,沈家姑娘五岁时候就敢撩拨野猪,打着的野鸡野兔,回回一半送到圣上嘴边儿。 这样的情分,他再是不敢懈怠。 想来,沈家姑娘那等不是善茬的的性子,也容不得人懈怠。 沈敬重勾了勾唇角,道;“老爷子放心,我不要她们的命。” 章老太爷先是一喜,而后一惊,紧紧的盯着沈敬重,只听他后半句。 这人可不是菩萨,既说不让她们死,想来是要让她们生不如死了罢! 沈敬重看着章老太爷一脸苦相,笑着道: “老爷子别紧绷着,我既不杀她们,也不打骂她们。沈某只一个要求——再没有出嫁的闺女常住娘家的,婆家又不是死光了的,章老太爷也体恤体恤你三女婿家里,骨肉分离有违人伦,您家三女是个忠贞的,往后婆家必有她们母女一席之地。” 看着章老太爷肃然绷紧的脸庞,沈敬重一字一句道:“老爷子送您闺女母女回去罢,往后好坏都不与章家相干,沈某知晓老爷子爱女心切,只是章家子孙繁盛,您也该为其他子女考虑一二,不是么?“章老太爷此时一颗老心泡在苦水里一般,面露哀求,道:“不瞒国公,三女同婆家不睦,送她们母女回去,只怕羊入虎口。” 亲王爷听着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就三姨子那样的,还羊呢? 那狼就不用活了好么! 咽下笑意,亲王爷再不装死,接口道: “岳父多想了,三姨为着婆家生下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是,便是有一二龌龊,凭着三姨的能耐,想来跟绊脚的小石子一般,踢开了去,不值一提。” 那就是个祸害! 真当亲王府是章家后花园呢!由着出嫁的姑奶奶作威作福。 伤及他翟家的亲孙,换了旁人,必要整死了去。 如今,已是手下留情,老太爷别得寸进尺才好。 看懂女婿的眼神儿,章老太爷满口的苦涩,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他是识时务的人,章家如今,多是仰仗亲王府,若是惹得世子心中隔阂,便是家中儿孙,也是不依的。 无奈的点了点头,章老太爷艰难的应道: “好,明日我便送她们母女回去。” 沈敬重笑道:“还是老太爷明白。” 章老太爷除了苦笑,再说不出其他。 男人们说完事,这边儿沉香接着闺女,说是回家休养些日子。亲王府再没脸说个不好的。尤其,看着她儿子二话不说跟着儿媳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更是酸楚难当。 老父走时背影落寞,显是不知应了沈家何种条件? 终归是委屈了老爷子。 儿女不孝,累及父母。 亲王爷拿冰袋子敷眼,听了王妃的话,顿时嗤笑一声,道:“你就知足吧,你道沈家为何愿意留三姨子母女一条生路,还能是怕了章家不成?他们那是怕你心里存了恨,往后磋磨他那宝贝闺女儿呢!” 亲王妃不乐意,道:“这话说的,我待儿媳,可是掏心掏心啊!便是儿媳,也是这般认得。” 亲王爷暗自撇撇嘴,心说,她还能说你不好! 嘴里却毫不留情,道:“是好啊!都好的险些没了孩子,可是不能再好了。” 说到这个,亲王妃自是气弱的很,却是忍不住小声道:“我也不乐意看到的。” 亲王爷霍然直起身子,手中冰袋子“啪”的往桌上一丢,冷眼看着亲王妃,道:“这话我劝你往后少说。今日因果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不是你默许纵容,三姨母女焉能如此大胆放肆?到了现在,你还说着撇清的话,真当沈家都是傻子不成,我看你是让人捧得昏了头了,沈家不说国公,便是他那太太,一个丫头出生,到了如今地位,怎会没有一二手段,你也不打听打听,那位可是连皇后都对着干过的,偏圣上好似没看见一般,你也该醒醒了,驶往郊外的一俩宽敞马车上,亲王爷挨着儿子挤着坐着,父子俩脸上相同位置的一模一样的黑眼圈,可叫对面微微颤颤的章老太爷心里直哆嗦,忍不住微微瞥头,望了眼主坐上威严肃穆的沈国公,‘咕隆’一声,咽了咽口水。 吓得! 这阎王,这阎王……带着人闯进他家,二话不说,提起老头子的衣领子,拎着人就大步往外头走,后头哭爹喊娘跟着一群人,愣是没个敢上前烂一把的,可是哭了老骨头的章老太爷。 可怜见儿的,章老太爷后半辈子,再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哟! 眼见沈敬重一脸要弄死他的表情,章老太爷很是有些把持不住,很是想要晕上一晕。只是眼皮子一翻,还未来得及闭上,便听旁边一道阴测测的声音道:“你若晕过去,我正好给老爷子试一试银针,最近倒是乐于此道,还要多谢老爷子给我这个机会。” 章老太爷一个激灵,顿时挺直脊背,眼睛贼亮,精神焕发,精神的不得了。 尤其,让丢上马车之后,瞅着里头两个形容更惨的女婿跟女婿他儿子,章老太爷心中奇异的平静下来。 果然,有人比自己更惨,这个感觉实在是……呵呵! 原本不知沈阎王发疯的原由,只是一路上功夫,已经来了三拨人回禀,待知晓自家孽障捅破了天,章老爷血气上涌,险些没厥过去,那得靠日常保养的实在是好。 挥退最后补尾的人,事情如何已是再清楚不过。 沈敬重脸色越发阴沉,连着翟小胖神色都十分难看,因着心中怒气翻涌,连着自家外公都忍不住迁怒了去,垂着眼不愿看他,只沉默无语,连着脸上身上的疼都觉不到了。 一路上沉默,直到别庄里头,几个男人下了马车,世子憋着气,扶着章老太爷,闷不吭声的到了堂屋,瞧着章老太爷坐下,这才一扭脸,飞快的跑到里屋去了。 片刻之后,翟小胖自打成亲之后,胖回的五十斤的肥肉乱颤,一张脸却是阴沉的厉害,浑身一股子阴戾气息,手里攥着一把剑,闷头往外头冲。 章老太爷人老眼不花,抬眼一瞧,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撕扯着嗓子,连忙吼道:“快,快拦住世子,快呀!” 老天保佑,这么个气势汹汹的模样儿,肯定是要宰人哟! 至于是要宰谁? 哎哟,哎哟——除了他那倒霉败兴的闺女儿跟外孙女,再没旁人了。 亲王爷路上便知其前因后果,心里说不气是假的,儿媳肚子里那是他翟家的金孙,金贵的简直了,章家两条烂命,赔了都不够…… 只是看着老丈人的面,亲王爷这才强忍着,不然早跳脚痛骂了,这时候儿子要给自个儿女人出气,他恨不得拍手叫好,哪还会拦着去? 故而,亲王爷听着老丈人,气急败坏,只低头装死,只当聋了才好。 沈敬重看了闺女,这时才出来,眼见章老太爷急的翻白眼,却是再不晃晃悠悠,几步上前就拽住他家女婿,不敢急骂,只得好生劝着哄着,言语间却是让拖拽着往外溜了好几步,却是仍坚强的立得稳当…… 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沈敬重往亲王爷边上一坐,沉声呵道:“回来!” 翟小胖衣裳都让他外公撕扯的歪了,却还是往外头别着,忽的听岳父大人一低斥,身子一震,顿时好不犹豫的扭头,乖乖的回到屋里,立在岳父大人身旁,垂头做听话状。 章老太爷瞪眼瞧着这一幕,愣了一瞬,随即又气又恨! 哎哟,他老人家刚才吐沫都快干了,这死孩子都没个反应,毫不心软,这会儿人家不过才说了俩字。俩字——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哎哟哟…… 简直要气死老人家了! 沈敬重瞧着章老太爷作态,忽的开口道: “老太爷不必装疯卖傻了,今儿这事您糊弄不过去的,我家的闺女儿吃了天大的委屈,若是老太爷不给我个交代是,沈某便只能将这一笔记在章家头上。” 章老爷手又颤了,威胁啊,□□裸的威胁! 可到底对上沈敬重满是沉静淡漠的双眸,章老太爷身子一顿,脊背慢慢的挺直,缓缓步行回坐,叹了口气,道:“国公意要如何?” 沈敬重道:“那便要看章家的诚意了。” 章老太爷眼眸复杂,却是道: “老夫教女无方,幸而世子妃无事,国公,老夫就直说了,她们母女是做了错事,只还请国公看在她们母女半生坎坷份上,饶她们一命。” 章老太爷真是怕啊! 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 章老太爷心里明镜一般,沈国公再不是那等好性儿,有耐心的,若是他敢绕三饶四的糊弄,他敢保沈国公一个不耐烦,拿剑砍了章三母女也是有的。 想来,圣上也不会因着这两条无关紧要的人命,追究沈国公之责。再者,章老太爷记得清楚,沈家姑娘小时一半时间圣上膝头撒娇过的,这份尊荣,便是太子亦不能享有! 还有,往年跟着圣上北边住过的宫里娘娘口中,沈家姑娘五岁时候就敢撩拨野猪,打着的野鸡野兔,回回一半送到圣上嘴边儿。 这样的情分,他再是不敢懈怠。 想来,沈家姑娘那等不是善茬的的性子,也容不得人懈怠。 沈敬重勾了勾唇角,道;“老爷子放心,我不要她们的命。” 章老太爷先是一喜,而后一惊,紧紧的盯着沈敬重,只听他后半句。 这人可不是菩萨,既说不让她们死,想来是要让她们生不如死了罢! 沈敬重看着章老太爷一脸苦相,笑着道: “老爷子别紧绷着,我既不杀她们,也不打骂她们。沈某只一个要求——再没有出嫁的闺女常住娘家的,婆家又不是死光了的,章老太爷也体恤体恤你三女婿家里,骨肉分离有违人伦,您家三女是个忠贞的,往后婆家必有她们母女一席之地。” 看着章老太爷肃然绷紧的脸庞,沈敬重一字一句道:“老爷子送您闺女母女回去罢,往后好坏都不与章家相干,沈某知晓老爷子爱女心切,只是章家子孙繁盛,您也该为其他子女考虑一二,不是么?“章老太爷此时一颗老心泡在苦水里一般,面露哀求,道:“不瞒国公,三女同婆家不睦,送她们母女回去,只怕羊入虎口。” 亲王爷听着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就三姨子那样的,还羊呢? 那狼就不用活了好么! 咽下笑意,亲王爷再不装死,接口道: “岳父多想了,三姨为着婆家生下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是,便是有一二龌龊,凭着三姨的能耐,想来跟绊脚的小石子一般,踢开了去,不值一提。” 那就是个祸害! 真当亲王府是章家后花园呢!由着出嫁的姑奶奶作威作福。 伤及他翟家的亲孙,换了旁人,必要整死了去。 如今,已是手下留情,老太爷别得寸进尺才好。 看懂女婿的眼神儿,章老太爷满口的苦涩,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他是识时务的人,章家如今,多是仰仗亲王府,若是惹得世子心中隔阂,便是家中儿孙,也是不依的。 无奈的点了点头,章老太爷艰难的应道: “好,明日我便送她们母女回去。” 沈敬重笑道:“还是老太爷明白。” 章老太爷除了苦笑,再说不出其他。 男人们说完事,这边儿沉香接着闺女,说是回家休养些日子。亲王府再没脸说个不好的。尤其,看着她儿子二话不说跟着儿媳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更是酸楚难当。 老父走时背影落寞,显是不知应了沈家何种条件? 终归是委屈了老爷子。 儿女不孝,累及父母。 亲王爷拿冰袋子敷眼,听了王妃的话,顿时嗤笑一声,道:“你就知足吧,你道沈家为何愿意留三姨子母女一条生路,还能是怕了章家不成?他们那是怕你心里存了恨,往后磋磨他那宝贝闺女儿呢!” 亲王妃不乐意,道:“这话说的,我待儿媳,可是掏心掏心啊!便是儿媳,也是这般认得。” 亲王爷暗自撇撇嘴,心说,她还能说你不好! 嘴里却毫不留情,道:“是好啊!都好的险些没了孩子,可是不能再好了。” 说到这个,亲王妃自是气弱的很,却是忍不住小声道:“我也不乐意看到的。” 亲王爷霍然直起身子,手中冰袋子“啪”的往桌上一丢,冷眼看着亲王妃,道:“这话我劝你往后少说。今日因果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不是你默许纵容,三姨母女焉能如此大胆放肆?到了现在,你还说着撇清的话,真当沈家都是傻子不成,我看你是让人捧得昏了头了,沈家不说国公,便是他那太太,一个丫头出生,到了如今地位,怎会没有一二手段,你也不打听打听,那位可是连皇后都对着干过的,偏圣上好似没看见一般,你也该醒醒了,真以为今儿这事儿到此为止了,做梦去吧,你睁大眼,看着三姨母女的下场吧,我只劝你一句,别瞎掺和,不然,哼……” 妻子到底是娇宠过了头,捧着她,却忘了天高地厚。沈家一点儿都不好欺负。章家舅子如今官至四品……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184章 章 在这儿 驶往郊外的一俩宽敞马车上,亲王爷挨着儿子挤着坐着,父子俩脸上相同位置的一模一样的黑眼圈,可叫对面微微颤颤的章老太爷心里直哆嗦,忍不住微微瞥头,望了眼主坐上威严肃穆的沈国公,‘咕隆’一声,咽了咽口水。 吓得! 这阎王,这阎王……带着人闯进他家,二话不说,提起老头子的衣领子,拎着人就大步往外头走,后头哭爹喊娘跟着一群人,愣是没个敢上前烂一把的,可是哭了老骨头的章老太爷。 可怜见儿的,章老太爷后半辈子,再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哟! 眼见沈敬重一脸要弄死他的表情,章老太爷很是有些把持不住,很是想要晕上一晕。只是眼皮子一翻,还未来得及闭上,便听旁边一道阴测测的声音道:“你若晕过去,我正好给老爷子试一试银针,最近倒是乐于此道,还要多谢老爷子给我这个机会。” 章老太爷一个激灵,顿时挺直脊背,眼睛贼亮,精神焕发,精神的不得了。 尤其,让丢上马车之后,瞅着里头两个形容更惨的女婿跟女婿他儿子,章老太爷心中奇异的平静下来。 果然,有人比自己更惨,这个感觉实在是……呵呵! 原本不知沈阎王发疯的原由,只是一路上功夫,已经来了三拨人回禀,待知晓自家孽障捅破了天,章老爷血气上涌,险些没厥过去,那得靠日常保养的实在是好。 挥退最后补尾的人,事情如何已是再清楚不过。 沈敬重脸色越发阴沉,连着翟小胖神色都十分难看,因着心中怒气翻涌,连着自家外公都忍不住迁怒了去,垂着眼不愿看他,只沉默无语,连着脸上身上的疼都觉不到了。 一路上沉默,直到别庄里头,几个男人下了马车,世子憋着气,扶着章老太爷,闷不吭声的到了堂屋,瞧着章老太爷坐下,这才一扭脸,飞快的跑到里屋去了。 片刻之后,翟小胖自打成亲之后,胖回的五十斤的肥肉乱颤,一张脸却是阴沉的厉害,浑身一股子阴戾气息,手里攥着一把剑,闷头往外头冲。 章老太爷人老眼不花,抬眼一瞧,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撕扯着嗓子,连忙吼道:“快,快拦住世子,快呀!” 老天保佑,这么个气势汹汹的模样儿,肯定是要宰人哟! 至于是要宰谁? 哎哟,哎哟——除了他那倒霉败兴的闺女儿跟外孙女,再没旁人了。 亲王爷路上便知其前因后果,心里说不气是假的,儿媳肚子里那是他翟家的金孙,金贵的简直了,章家两条烂命,赔了都不够…… 只是看着老丈人的面,亲王爷这才强忍着,不然早跳脚痛骂了,这时候儿子要给自个儿女人出气,他恨不得拍手叫好,哪还会拦着去? 故而,亲王爷听着老丈人,气急败坏,只低头装死,只当聋了才好。 沈敬重看了闺女,这时才出来,眼见章老太爷急的翻白眼,却是再不晃晃悠悠,几步上前就拽住他家女婿,不敢急骂,只得好生劝着哄着,言语间却是让拖拽着往外溜了好几步,却是仍坚强的立得稳当…… 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沈敬重往亲王爷边上一坐,沉声呵道:“回来!” 翟小胖衣裳都让他外公撕扯的歪了,却还是往外头别着,忽的听岳父大人一低斥,身子一震,顿时好不犹豫的扭头,乖乖的回到屋里,立在岳父大人身旁,垂头做听话状。 章老太爷瞪眼瞧着这一幕,愣了一瞬,随即又气又恨! 哎哟,他老人家刚才吐沫都快干了,这死孩子都没个反应,毫不心软,这会儿人家不过才说了俩字。俩字——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哎哟哟…… 简直要气死老人家了! 沈敬重瞧着章老太爷作态,忽的开口道: “老太爷不必装疯卖傻了,今儿这事您糊弄不过去的,我家的闺女儿吃了天大的委屈,若是老太爷不给我个交代是,沈某便只能将这一笔记在章家头上。” 章老爷手又颤了,威胁啊,□□裸的威胁! 可到底对上沈敬重满是沉静淡漠的双眸,章老太爷身子一顿,脊背慢慢的挺直,缓缓步行回坐,叹了口气,道:“国公意要如何?” 沈敬重道:“那便要看章家的诚意了。” 章老太爷眼眸复杂,却是道: “老夫教女无方,幸而世子妃无事,国公,老夫就直说了,她们母女是做了错事,只还请国公看在她们母女半生坎坷份上,饶她们一命。” 章老太爷真是怕啊! 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 章老太爷心里明镜一般,沈国公再不是那等好性儿,有耐心的,若是他敢绕三饶四的糊弄,他敢保沈国公一个不耐烦,拿剑砍了章三母女也是有的。 想来,圣上也不会因着这两条无关紧要的人命,追究沈国公之责。再者,章老太爷记得清楚,沈家姑娘小时一半时间圣上膝头撒娇过的,这份尊荣,便是太子亦不能享有! 还有,往年跟着圣上北边住过的宫里娘娘口中,沈家姑娘五岁时候就敢撩拨野猪,打着的野鸡野兔,回回一半送到圣上嘴边儿。 这样的情分,他再是不敢懈怠。 想来,沈家姑娘那等不是善茬的的性子,也容不得人懈怠。 沈敬重勾了勾唇角,道;“老爷子放心,我不要她们的命。” 章老太爷先是一喜,而后一惊,紧紧的盯着沈敬重,只听他后半句。 这人可不是菩萨,既说不让她们死,想来是要让她们生不如死了罢! 沈敬重看着章老太爷一脸苦相,笑着道: “老爷子别紧绷着,我既不杀她们,也不打骂她们。沈某只一个要求——再没有出嫁的闺女常住娘家的,婆家又不是死光了的,章老太爷也体恤体恤你三女婿家里,骨肉分离有违人伦,您家三女是个忠贞的,往后婆家必有她们母女一席之地。” 看着章老太爷肃然绷紧的脸庞,沈敬重一字一句道:“老爷子送您闺女母女回去罢,往后好坏都不与章家相干,沈某知晓老爷子爱女心切,只是章家子孙繁盛,您也该为其他子女考虑一二,不是么?“章老太爷此时一颗老心泡在苦水里一般,面露哀求,道:“不瞒国公,三女同婆家不睦,送她们母女回去,只怕羊入虎口。” 亲王爷听着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就三姨子那样的,还羊呢? 那狼就不用活了好么! 咽下笑意,亲王爷再不装死,接口道: “岳父多想了,三姨为着婆家生下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是,便是有一二龌龊,凭着三姨的能耐,想来跟绊脚的小石子一般,踢开了去,不值一提。” 那就是个祸害! 真当亲王府是章家后花园呢!由着出嫁的姑奶奶作威作福。 伤及他翟家的亲孙,换了旁人,必要整死了去。 如今,已是手下留情,老太爷别得寸进尺才好。 看懂女婿的眼神儿,章老太爷满口的苦涩,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他是识时务的人,章家如今,多是仰仗亲王府,若是惹得世子心中隔阂,便是家中儿孙,也是不依的。 无奈的点了点头,章老太爷艰难的应道: “好,明日我便送她们母女回去。” 沈敬重笑道:“还是老太爷明白。” 章老太爷除了苦笑,再说不出其他。 男人们说完事,这边儿沉香接着闺女,说是回家休养些日子。亲王府再没脸说个不好的。尤其,看着她儿子二话不说跟着儿媳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更是酸楚难当。 老父走时背影落寞,显是不知应了沈家何种条件? 终归是委屈了老爷子。 儿女不孝,累及父母。 亲王爷拿冰袋子敷眼,听了王妃的话,顿时嗤笑一声,道:“你就知足吧,你道沈家为何愿意留三姨子母女一条生路,还能是怕了章家不成?他们那是怕你心里存了恨,往后磋磨他那宝贝闺女儿呢!” 亲王妃不乐意,道:“这话说的,我待儿媳,可是掏心掏心啊!便是儿媳,也是这般认得。” 亲王爷暗自撇撇嘴,心说,她还能说你不好! 嘴里却毫不留情,道:“是好啊!都好的险些没了孩子,可是不能再好了。” 说到这个,亲王妃自是气弱的很,却是忍不住小声道:“我也不乐意看到的。” 亲王爷霍然直起身子,手中冰袋子“啪”的往桌上一丢,冷眼看着亲王妃,道:“这话我劝你往后少说。今日因果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不是你默许纵容,三姨母女焉能如此大胆放肆?到了现在,你还说着撇清的话,真当沈家都是傻子不成,我看你是让人捧得昏了头了,沈家不说国公,便是他那太太,一个丫头出生,到了如今地位,怎会没有一二手段,你也不打听打听,那位可是连皇后都对着干过的,偏圣上好似没看见一般,你也该醒醒了,可睁眼看着吧,日后三姨子母女的下场,真当沈家这般好糊弄,你且仔细看着罢……” 亲王爷脸上生疼,心口更是气的生疼,到底是叫他护着日子太久了,久的王妃都忘了谨慎,全凭着一股子心气儿,可这天下,再不是天上地下王妃第一的,通看沈家今儿,手上嘴上,通不曾叫他们家好过,偏王妃只一门心思想要要强,这……可有什么强可要的呢? 女人的心思,他真是不耐烦的很! 偏又不能不管,只因这不耐烦的心思,差点儿害了他的宝贝孙子。 真是想想,就气的慌! 太不知分寸了! #################################################################################################################################################################################################################################################################################################################################### 184 亲王爷同亲王妃发了一通火,暗自打算冷一冷王妃,只因这段日子,王妃行事实在大失水准,便是他乐意包容,旁人却没有这个耐心。 这次之事,还好有惊无险,却已让沈家心有警惕,瞅着王妃略微茫然的面容,亲王爷难得正经了面孔,暗暗叹了口气。 亲家不信亲王妃,而他的妻子还毫无所知。 更叫他不得不正面的是,儿子因此对着章家生出隔阂,这倒没什么,只是儿子到底大了,有些事王妃还想着同往常一般,他却不得不多想些。 王妃的心思,他大致能猜到些。 她以为儿子是儿子,儿媳是儿媳,便是有些什么小心思,也是分的清楚,可如今,儿子已经成婚,他同儿媳才是一小家子,如同他同王妃一般…… 偏王妃往日聪敏,遇到自己儿子,脑袋就拎不清了。 可到底不能不管,生怕王妃对儿子跟着儿媳去了,心里头不舒坦,还是说了句,“往后,他们小两口的事儿,咱们就别掺和了,由着他们自个儿折腾去吧。” 省的越是管的多,越是生出仇来。 婆媳,婆媳,真是天生的冤家,哎—— 亲王妃满心的委屈,她也不想的,怎么就怨着她了? 回头见了章太夫人,就忍不住跟亲娘诉苦,道:“怎的都怪了我?他们爷们家的,只怨我不拘着三妹,可我愿意出事儿的么?我那儿子,头也不回的跟着他媳妇儿就去了他岳父家里,瞧都不瞧我一眼,显见心里是存了气的……还是沈家太太,那可不是个好说话儿的,一句一句都是刺儿,瞧着笑咪咪的,却是厉害的紧,说闯门就闯门,说查问就查问的,我身边儿的嬷嬷,跟我回禀时候,身子抖得不成样子,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沈家那丫头怎么问的话,问的什么……可见手段如何厉害,娘,您说说,女儿夹在中间,真真怎么都不对了?往日再不知还有这样艰难时候?“儿媳对她生了隔阂,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做儿媳的,便是她这婆婆有些个什么,又无伤大雅,怎么就这般不依不饶。 章太夫人静静的从头听到尾,她大半辈子都过了,一张圆圆的脸上布满皱纹,嘴角笑纹尤其明显,眼神温和,显见是个宽和的老太太。 此时听着女儿吧嗒吧嗒诉苦,章老太太含笑听着,瞧着亲王妃看了看,笑着轻声道:“娘知你心里觉得委屈,娘只问你一句,初时你嫁入王爷,你婆婆娘家姐妹外甥女的,可给你吃了委屈,害你伤了身子?” 亲王妃脸色一僵,不由讪讪的嘟囔道: “这,这……不是……” 抬眼对着亲娘满是温和却难掩威严的目光,亲王妃只得老老实实,道:“没有!” 老王妃是个不爱管事儿的额,她一嫁入王府,不多时便接管王府中馈,便是底下有些个人不怎么服气,老王妃雷厉风行,替她立威,可是帮着解决了不少麻烦。 章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 “你这般说,也就是了。娘老子,记性差了,可也记得,当年老王妃那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那时王爷犯浑,老王妃提着棍子撵着王爷满王府的窜着打,王爷为此躺在床上歇了一月有余,这些个……娘再不能记不得的,你是娘的女儿,娘只盼着你过得好,日子顺遂,只是王府到底势大,章家奈何不得,是以娘那时急的整夜睡不着,哭了好些回,生怕你日子有变,老王妃此举,娘不知多感激!将心比心,便是你兄弟的媳妇儿们,娘做婆婆的,也是比不上老王妃的,只一份心胸,就差了好些。“亲王妃脸上怨气收了些,垂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 章太夫人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眼中满是慈爱,道:“都是当婆婆的,你怎么想的,娘大致能猜到些。无非是看着他们小两口恩爱,儿子眼见满心满眼都是旁人,你这含辛茹苦养大的亲娘都让搁到后头了,心里发酸难受罢了。这滋味儿娘也尝过的,娘都知道。” 温言软语,说的亲王妃眼圈一红,滴下泪来。 章太夫人看着闺女儿,继续道: “……便是这回的事儿,那可是你嫡亲的孙子,你怎的能不要紧。只是,女儿啊,咱们娘俩这儿摊开了说罢,你心里当真没存了心思……便是没打算把你三妹的闺女儿给世子,难道不曾想着借着她们,敲打敲打世子妃,好叫她战战兢兢,恭恭敬敬的服侍你这婆婆,更甚,好叫她知晓,便是世子看重,她怎么也不能越过你这婆婆去,王府中,终究要以你为尊……娘说的是也不是?” 说到最后几句,章太夫人平添几分凌厉,只看得亲王妃眼神闪躲。 好一会儿后,才一咬牙,猛然抬起头,挺直脊背,眼中含怨道:、“是,女儿承认,娘说的都对,女儿,女儿……就是看不惯她。” 这个‘她’指的是哪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亲王妃好似发泄一般,道: “初时,她还未进门时候,我看她真是千好万好,性子爽利,人也不扭捏,看着就大方的很,礼仪人情俱都心里有熟,世子身边儿有个这样的人,我也是欢喜的很。只是,再不曾想到,她进了家门之后,世子……我那儿子,便心里眼里只有他那宝贝媳妇了,她对着我倒也不是不恭敬,只是眉眼之间,瞧不见一丝恭谨……您说,哪家的儿媳儿这般腰板挺直瞅着婆婆的,女儿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便是当初女儿进王府家门时候,不也是好生伺候着老王妃好些年,才慢慢熬出来的么?“凭什么,她就不一样? 她,凭什么不一样? 凭什么? 章太夫人看着闺女通红的眼角,暗暗叹了口气,心道难怪老头子非要她来一趟的,原竟是闺女儿钻了牛角尖儿了。这可真是…… 到底是亲生的,还是得劝, “你既这般不满意,可是要换个儿媳才好?” 亲王妃倏然一惊,矢口否认,道: “女儿从不曾想过……” 章太夫人闻言,脸上笑意渐收,缓缓道: “既然如此,你这般,单就为着折腾世子妃?只因她家世显赫,不愿对你唯唯诺诺,你因心中私念,便要拿王府子嗣作伐。” 亲王妃嘴唇微颤,再不愿承认,“没有,我没有……” 章太夫人直直盯着亲王妃,一字一句道: “你有,你怨章家地位不显,当初你高嫁王府,心中忐忑,不得不于老王妃跟前伏低做小,如今看着沈氏女,心生不忿,便有意磋磨一二,你的心思,为娘尽知,只怕如今你还埋怨当初为何章家不争气气些,好叫你王府中底气更足些,不然,何以拿着你亲妹母女做耍,你明知她们蠢,偏还要一味纵容,其心可诛——“章太夫人字字诛心,亲王妃身子发抖,一脸血色褪尽,却无言反驳。 只因字字句句,说中她心中所想。 她最不愿叫人知晓,压在心底的心思,叫亲娘毫不留情的撕开来,摊在光亮底下,无所遁形。 章太夫人睿智的眸光,好似看透了亲王妃的心底,可叫亲王妃再不能推脱否认。 亲王妃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只看得章太夫人心中一紧,这是她的闺女儿,怎么能不心疼,可有些话不得不说,除了她这亲娘,许是就没人愿意找这份嫌弃了。 “你这样不成的,女儿啊……你这样的心思,娘能看出来,旁人还能看不出来么?“只不说别的人,沈家那位太太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事关亲生爱女,那位太太只怕早就心中有数了。 章太夫人心中一叹,口中忽的一转,道: :“听说王爷发了火,可是不是?” 亲王妃本心中难受的紧,这般一听,顿觉脸烧,只是对着亲娘,也不好撒谎,便揉着帕子,低声道:“王爷心里怪了我。” 章太夫人温和的道:“王爷的性子,你娘也是看了好些年了,往日里虽有些不着调,可也是个和气的性子,鲜少动肝火的,这回儿……怕是王爷真真上了心了。你呀……可不敢不知不觉的,也得上心些才好,不然,往后怕是有的你后悔。” 亲王妃一惊,眼眸带讶,好半晌,怔怔的点了点头,才道:“女儿知道了。” 她本就不是个蠢的,心里存了些个不可言说的念想,这才钻了牛角尖儿,眼下叫亲娘一个雷霆劈在心口,再有点拨几句,她已然心中晃过劲儿来。 因着这点儿心思,王爷生了气,儿子也生了怨,她又是图的什么,本来好好的日子……许就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罢! 默默的摇了摇头,深吸口气,亲王妃看着章太夫人,道:“娘说的话,女儿记住了,娘的意思,女儿也明白,是女儿迷了心,往后……再不会了。” 真真再不会了。 不然,父子都离了心,她这当家的王妃又有个什么意思呢? 第184章 养出肥膘 亲王妃叫老娘给劝的平了心性,还没松口气,当头便听底下人回禀,她那三妹荆钗布裙一副狼狈模样儿的跑回章家,却是刚到门口,便让夫家捉了回去。 章家人愣是听着三姑奶奶的叫喊哭骂,却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带上马车,不见人影。 章大老爷亲自上门问了,为何自家三妹形容狼狈,衣衫褴褛,可是婆家有意磋磨—— 章三的婆婆,也是冷着脸,嘲讽的道: “自个儿男人都死了,穿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粗布衣裳怎么了?我家女人平日就是这般穿的,怎的偏就章家女穿不得?” 章大老爷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允我家三姑奶奶回娘家,已经到了门口,愣是叫您家人给抓了回来?此举实在不妥,再没见哪家如此薄待自家儿媳?况,还是守寡的儿媳?” 实在刻薄了些。 章三的婆婆闻言,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道:“你家姑奶奶厉害的很,自个儿主意正,这府里再没哪个能叫她放在眼里,便是回娘家,只要知会一声便是,可她倒好,竟然偷着溜出门去,哭喊一路,张嘴便往我家泼脏水,我活了大半辈子,真真见识了,这样要命的儿媳当真生平仅见,我记得章家要来接人,我也没拦着,便是守节一事儿也是你家三姑奶奶哭着喊着非要当的,这事儿总是赖不掉的罢。现在这是怎么着?反悔了?穿个布衣吃不了荤,便受不了了,这才几天。” 章大老爷满脸通红,章三的婆婆却是满腹郁气,再忍耐不得,道:“……说我薄待了你家娇贵的姑奶奶,这话只管往外说,满京城打听打听,这月我家做大祭,家里人人都是这般,当初我儿不在了,不过两月,章家便接了人,我那好儿媳头也不回的走了,想来回了娘家,也是顾不得给自个儿男人戴孝了?如今回来了,旁的就不说了,补上这一宗还不成么?我家家势不比章家,可章家连出嫁的姑奶奶给亡夫守孝都要管着,横加阻拦不成?” 这也太霸道了。 章三婆婆满腹的怨气,忍了好几年,如今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可把章大老爷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涨红了脸,拱手作揖,而后一字未说,狼狈而去。 连着自家三妹一面都未得见……他实在是没脸! 回到章家,跟着家里人照实说了一遍,而后抬眼一扫屋中众人脸色,沉声道:“三妹那里,我是无能为力了,叫人指着鼻子骂到脸上,我连还嘴都不能,不为别的,实在是理亏啊,自三妹母女回来后,我自问待三妹还算周全,只是……哎,罢了,往后三妹如何,我是管不得了,旁人如何当的媳妇,三妹自然也能当的,一会儿我便把三妹落在娘家的田庄私产清算了,一齐给三妹送去,有嫁妆傍身,三妹的日子且靠她自个儿罢。“章大老爷说罢,也不看众人脸色,起身便走。 他也是没法子了,这段日子,简直头昏脑涨,哪哪儿都不顺的很。 先是自家妹子闹出一场,险些害了亲王府世子妃怀中骨肉,惹得两家嫌隙。 后沈家屡屡发难,按着资历,原本板上钉钉一般,职位该是往上升一级,可挨到底却是没了消息,原来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尤其,沈家更是理直气壮,也不藏着掖着,明摆着告诉他,就是不叫人升职,且往后他的仕途也就停留于此。 沈国公这话可是当着他家老爷子的面说的,他听着,当时血气上涌,险些没晕厥过去。 可势比人强,不认不行。他又不是缺了不成的那些个要紧人物儿,还真没人乐意为着他得罪沈家,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打听过,沈家竟是在圣上面上过了明路的,换而言之,这事儿也是圣上点了头的。 真是……唉! 回到屋里,章大太太迎上来,一脸的心疼,眼中夹杂着气愤,却是软声劝道:“爷别气了,注意着身子才是,官儿不官儿的,只要人好好的,咱们好生过日子就好。” 章大老爷换了衣裳,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想着跟三妹亲上加亲,往后也好照应着,谁知人家竟不稀罕!” 章大太太心道真是万幸,她原本也是气的不成,可跟儿子终身大事一比,还是觉得眼下这般就挺好,相公官儿做的大,受益的不一定是她,可儿子若是前程好了,挣来的诰命必定要给他亲娘的。两相比较,哪样儿好些自然清楚不过。 嘴上到底不能这般说,只做担忧状的叹道: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婚事儿到底还得两情情愿才好,三姑奶奶不乐意,咱们也不好强求,省的将来成了怨偶,反倒落了埋怨。” 章大老爷也是对妹子灰了心,很是赞同的点头,道:“很是。” 章大太太嘴角微勾,笑的心满意足。 至此,章三不知情之情形之下,与娘家一桩极好的婚事儿就此断送。 再说沈家养胎的贝儿姑娘,因着吓了她亲娘亲爹亲哥亲侄子亲侄女亲——圣上叔一把,宫里赏赐流水一般往家里送来,长辈小辈平辈各色的补品堆到床前,吃的受了惊吓累的脸色白了一刻钟的沈世子妃,吃的满嘴流油,十来天下来,面色红润的简直要发光了。 贝儿立在水银镜前,掐着腰侧满手的阮肉,愤愤的问她男人,道:“我胖了,是不是?” 翟小胖怎么也是瘦了胖,胖了瘦,而后又胖回来的人呢,经验简直不能更丰富,尤其女人再受不得人说这个的,当下机灵无比的赔笑道:“哎哟,哪儿的话?不胖,不胖,这才刚刚好啊,以前你就是太瘦了,现下养了几日,气色好了许多,往日容貌是十分,如今得有十二分哟!简直不能再好。” 贝儿怀疑的瞧了眼胖脸嘟嘟的翟小胖,手里掂了掂,犹豫的开口,道:“真的?” 可她怎么觉得身上重了好些呢,一笑腰上都一颤一颤的。 说给翟小胖听,翟小胖一拍大腿,哎哟一声,乐呵呵的道:“哎哟,我的世子妃哟,你怀着孩子呢,能不重么?俩人的份儿都在你一人身上,怎么能跟往日一般,我给你说过瞎话没有?没有吧,你不胖,一点儿不胖,好看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哎哟,不信我发誓啊!” 贝儿叫奉承的心情开怀不已,高兴了当下就把刚才的烦恼往脑后一抛,摸着仍旧平坦的肚子,忽的觉得有些饿了,便笑嘻嘻的翻找爱吃的补品去了。 翟小胖身后跟着,趁着前头那祖宗没瞧见,忙袖子一抹额头,擦了把汗,拍拍心口,哎哟,吓死人啦,要是这小祖宗哄不好,真发了誓,可是要命了哟! 回头不知要往庙里捐多少银子香火好赎罪呢! 翟小胖也是个神人,岳父家里,自在的跟他自个儿家一般,除却每日雷打不动的给岳父拍拍马屁,给岳母掐一束花儿插花瓶里,跟大舅子说说话,小辈们摸摸头,余下的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 谁让他岳母实在疼闺女儿,换着花样儿的做好吃的,看着家里堆放的小山一般吃食补品,他丈母娘手一挥,满府一个不落,都可劲儿吃。 低头瞅了瞅自个儿送了两指还觉颇紧的腰带,翟小胖吸气再吸气,脸都憋红了,腰上愣是一点儿没松些。 贝儿一边儿瞧着,快要笑死了,捂着肚子,笑嘻嘻道:“哎哟,别憋着了,小心背过气去,真是的,早干什么去了,跟你说了好吃些,你通不往心里去,现在这怪模怪样儿的作甚?可别招我笑了,仔细我肚子疼,定要揍你一顿。” 翟小胖哭丧着脸半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转眼笑嘻嘻的往贝儿身边儿凑。 “我知你不舍得使劲儿的。” 贝儿嫌弃的闪了闪身子,脸上笑意浓浓,却是说道:“咱们住我娘家,我身子重,爹娘那里你多担待着些,咱们出来了,长辈们难免孤单,我瞧着今儿日头不错,你去挑几样像样的补品,给爹娘送去,顺便报了信儿,就说我跟孩子都好好的,过几日便回了。” 不说在家里拿现成的,倒不是说她小气不舍得,只是到底不合适,未免节外生枝,她还真不吝啬这几个银子。 暗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嫁了人,心思也不同了,往日里不当回事,如今却要细细思量,她这也算是长进了吧。 默默勾了勾唇角,却是催着一身懒肉的翟小胖出门去了。 贝儿眼瞅着人不见了,一扭头,冲着丫头道:“快去厨房看看鸡丝汤面好了没有,我饿了。” 丫头领命去了,还没出门,后头贝儿声音又追了句,“记得多放些醋,多放些啊!” 翟小胖出门时候还是旭日东升,本来贝儿想着,人回来至少也得擦着天黑了罢。 哪成想,汤面刚端上来,贝儿闻了闻,嫌弃不够酸,自个儿又浇了三勺醋,拿筷子拌了拌面,正挑起一筷头,往嘴里送,外头翟小胖气喘吁吁的跑进房里,满头大汗趴着桌子上吐舌头。 看的贝儿眉头皱起,看了眼还没吃进嘴里的面,满不乐意的道:“怎么了你这是?后头有狗撵你不成?” 翟小胖匆匆擦了把汗,嘻嘻的冲世子妃咧嘴笑了笑,而后两条黑黑的眉毛一耷拉,哭丧着脸,瘪嘴哭道:“世子妃啊,我姐你大姑子,叫人欺负了呀!欺负的可惨了呀~~!” 第185章 好戏将始 好好的心情,让翟小胖一声长嚎给惊的没了胃口。 贝儿可惜的看了眼银丝细密的汤面,默默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抬眼懒懒的问道:“怎么了?叫哪个欺负了?大姐不是嫁到渝州了?回来了不成?” 翟小胖好容易喘匀了气儿,瞥眼看见桌上白瓷汤碗,不由讪讪一笑,忙端起碗,讨好的凑到贝儿嘴边儿,笑道:“这个,你先吃啊,反正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先吃,吃好了我叫了人进来,你听一听就知道了,省的我再学一嘴的,就更不清楚了。” 贝儿哼笑着瞥了翟小胖一眼,倒是顺从的张开嘴,由着小胖殷勤伺候着,吃了两碗的汤面,这才吁了口气。 吃饱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贝儿这才拉着翟小胖往外头花园子里走一走,权当消食儿了,路上大致听了一遍儿。转了一圈儿之后,寻个亭子坐着,翟小胖带了人来,夫妻俩坐着细细的听着回禀。 底下一个丫头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儿,满面风霜,虽换了衣裳,到底掩不住眼中疲惫,一看就是长途跋涉,受了大罪的。 亭子里静悄悄的,翟小胖握着贝儿的手,听着底下丫头含着泪,却字字清晰的叙说,道:“……先头几年还挺好的,许家上下待郡主亲厚的很,家里女眷多是奉承,郡主好性儿,手里松的很,性子大方,有人看上了哪样首饰衣裳,郡主便送了去,等闲些个小玩意儿也就舒散出去,给了许家老小,这且不说……上回郡主怀了身子,还没察觉就流了胎,郡主哭了好些天,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奴婢那时也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郡主平日喜好安静,连吃食都精心的很,怎么就保不住……好歹这回是保住了,生了一对男孩儿,奴婢还抱了呢,可姑爷看着郡主娘儿三个一夜,过后就不对劲了,不是奴婢多心,一对男孩儿里却有一个不一样了。若是奴婢一人眼花也就罢了,可郡主看了,登时就慌了,也说有一个不对……不是先前那一个了,郡主急的找着姑爷哭,说孩子不对,姑爷却说,刚生下来的孩子一天一个模样儿,再者,家中门禁森严,再出不了错的,还说郡主是身子不爽利,多思多虑,叫大夫给郡主开了安神的药喝,可,可是……奴婢不敢欺瞒太子,一对双生儿当真有一个不是郡主生下来的那个,郡主生产时候,奴婢一直伺候左右,奴婢瞧的真真的,两个少爷,大的左臂腋下有颗小黑痣,小的右臂腋下有颗小黑痣……后来,奴婢又瞧了瞧,大的那个腋下再没什么黑痣的,当真是换了个人,世子明鉴,您要为郡主做主啊!” 贝儿眯起眼,靠在翟小胖软乎乎的肩膀上,便听翟小胖沉稳的声音,再没了嬉闹模样儿,只沉声问道:“郡主知道么?“ 丫头捂着脸哭,深吸口气,回道: “知道,当时奴婢瞧着稀奇,还指着郡主看了,郡主还笑了呢!这事儿就郡主并奴婢两人知晓。” “奴婢越想越怕,吓得要死,可姑爷叫人熬药,还要亲自喂给郡主吃,郡主一日里有大半日都昏昏欲睡,奴婢心里怕的慌,只觉姑爷怪的很,许家也……怪的很,奴婢一咬牙,便偷偷换了药,寻着没人时候,趁着郡主清醒时候,偷偷跟郡主说了……郡主哭了一场,缓过神来,却是给奴婢塞了些碎银子银票子,命奴婢上京寻世子,只说请世子帮着寻回那个叫人换了的孩子。“翟小胖面无表情,冷冷看着丫头,半晌,问道:“你进京之事,还有谁知道?” 丫头忙摇摇头,道;“只郡主知晓,因着许家只当郡主有些魔怔,不当回事儿,姑爷行事诡异,郡主生了戒心,便寻了由头,道是奴婢伺候不力,撵了奴婢出府。奴婢特意绕了好几圈儿,这才躲开人悄悄跟着商队,进了京来。” 贝儿微微抬了抬眼皮子,这丫头倒是个有心计的! 还挺聪明! 暗暗捏了捏翟小胖的手心。 翟小胖挥挥手,脸色和缓了些,道: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好生歇一歇,郡主的事儿,我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丫头流着泪,满脸赶紧,磕了个响头,哭道:“多谢世子,恕奴婢逾越,郡主她——怕是撑不了多久的,奴婢实在担心,若是郡主……” 翟小胖点头,这倒是个忠心的,故而郑重道:“你是个忠心,且安心,郡主不会有事的。“最后一句,便是承诺了。 丫头自然明白,感激涕零的磕了头,满怀希望的退了下去。 眼看人没影儿了。贝儿直起身子,扭头望着翟小胖不再掩饰的黑沉的面色,叹了口气,道:“你打算怎么办?渝州离京城倒是不近,快马急行也得半个月才成。便是到了那儿……我记得,许家是渝州豪族,很有几分势力,这丫头一路躲躲藏藏,路上也得快一个月罢,真是有什么猫腻,许家尾巴怎么也能扫干净了?” 言外之意,现在去查,实在晚了些,被动的很! 翟小胖对着妻子,倒是露了个笑脸,只眼中阴沉丝毫不减,只道:“我去做什么?你也说了,那是许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渝州束手束脚的反倒不好,还是叫许家进京来罢,到了咱们的地盘,想要寻个缺口,倒是容易多了。” 贝儿点头,心中一动,忽的问道: “你在哪儿见着的这丫头?爹娘可曾知晓?” 翟小胖摇了摇头,道:“爹娘还不知道,这丫头不知在王府门口猫了多久,等我出了门,才一下子扑上来求救……爹娘那里,我想着,现在不是跟他们说的好时机,大姐的事儿,越多人知道越是不好,娘若是知道了,情急之下,怕是会打草惊蛇,我先派人暗中查探一番,若是有几分把握,再跟爹私下说一声,叫他有个准备也就是了。” 贝儿道:“那你快些,大姐那里你派人看着些,能暗地里找到孩子,就先保护起来,我听丫头说的,大姐那许家姑爷很是不对劲儿,说不得其中就有些什么手脚,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正是娇贵时候,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不然大姐也就垮了。” 翟小胖面色沉重,赞同的点头,道:“很是。” 至于,如何让许家进京,两人并未多说,到了他们这样的地位,这样的事儿——哪家没有几个姻亲呢?尤其这姻亲也是朝廷中人,诱惑简直信手拈来,只要有野心,不怕不动心…… 只是到底挂念生产不久的大姑姐,贝儿便催了几回,具体事宜,都是由翟小胖外头走动,故连着好几日,贝儿睁眼后闭眼前,都见不得胖子肉肉的身影。 巴咂着嘴,啧啧,还真是,整日见着不显,这猛然不见几日,倒还真是快想念的哟! 因着很是感性的思念了一把几日不见得胖相公,直到这日夜里,一睁眼见着身边儿躺着的人,听着震天响的呼噜,贝儿二话不说,抬手过去,两个指甲盖一掐—— 哎哟! 翟小胖惨嚎一声,捂着手臂,猛然坐起,眼神茫然。 贝儿冷哼一声,又是一下子。 翟小胖浑身肉肉乱颤,眼睛一瞪,彻底清醒了。 转脸看着一脸讨债模样儿的媳妇儿,翟小胖简直欲哭无泪,“贝儿,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快睡吧啊——乖啊!” 贝儿闲着没事儿,就靠着睡觉打发时间了,这会儿还真是不困,只精神抖擞的扰的小胖也睡不成,闲话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这都过了快十日了。 翟小胖一看媳妇儿晶晶亮的眼神儿,就知道自个儿是不能睡了,当下掩口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的道:“差不多了,算着日子,许家人该是动身了。下个月应能到了。” 贝儿道:“大姐那儿呢?好不好?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有底儿没有?“翟小胖费力的睁大眼,道:“大姐那儿我派人暗中看着呢!咱们那姐夫可不傻,他不敢让大姐出事儿的,就是借着大姐身子不好,专门挪了孩子给他娘院子里,叫奶娘喂奶,不怎么叫大姐见孩子……是不对,大姐性子软,人却敏感极了,到底是自个儿生的,有一个确实不对,叫人换了的孩子也好好的,我叫人看着呢,出不了事儿的,许家这事儿吧,还真是……等大姐他们到了京城再说罢,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 翟小胖这段日子外头忙着走动,真是累的不行,这会儿眼皮子直打架,忍不住告饶,道:“媳妇儿啊!贝儿姑娘哟,咱们赶紧睡吧,你好生歇着,等过些日子,许家人到了京城,就热闹了。到那时,你尽管撒欢儿,成不成啊?” 贝儿瞪眼,怒道:“你才是狗!”: 还撒欢儿?什么混话! 忍不住又掐了十分嘴欠的翟小胖,瞅着他呲牙咧嘴的模样儿,贝儿身子一扭,:“什么时辰了?还不消停,赶紧睡吧!” 翟小胖:…… 瘪着嘴,躺下了。 跟怀了身子的媳妇犟嘴的,才是蠢蛋呢! 翟世子估计的十分精准,过了一月,早就盯着京城城门口的郡主的丫头回春,满脸兴奋的跑了回来。 不过一会儿,翟小胖并贝儿便知,许家并郡主一家子,到了—— 第186章 口味不同 许家是渝州豪族,京城中根基却是浅薄的很,虽有个院子,到底住着不宽敞,好在郡主嫁妆里在京城还有一套三进的大宅子,住着正正好,许家一家子便住进去了。 贝儿两口子老早派人看着呢,一见人到了先暗地里与郡主取了联系。待休整三日,既是到了岳家底盘,总要拜一拜老丈人的。 更何况,许家一行心有所求,自然记挂着这一遭。 许姑爷与郡主一向夫妻情深,内宅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端的是情深义重,京城一路上,更是嘘寒问暖,便是郡主有时都忍不住恍惚不已,看不清自己以身相许的男人脸上的笑,是朝着她,还是朝着…… 沐浴更衣,备好了礼品,许姑爷一身挺拔行头,笑着对郡主,道:“郡主好些年不曾见着王爷王妃,这回咱们到京,很是该多磕几个头,郡主戴上那套红宝石的头面罢,看着鲜亮,想来岳父岳母看了,也是欢喜。” 郡主看了许姑爷一眼,自喝药以来,虽说她私底下瞧人走了又抠着喉咙吐了口来,可到底不怎么精神,故而只是歪在塌上,蔫蔫儿的,答非所问,道:“这时辰,该是喝药了。” 许姑爷笑容一顿,随即越发温润,看着郡主眼中满是包容,似是不愿开口戳破郡主置气模样儿,只笑着温声哄道:“我知郡主不乐意吃那苦药,郡主皱眉,我亦心疼的紧,只是身子不舒坦,总得治一治才好,哪怕郡主不乐,我却宁愿郡主身子康健,郡主若是觉得有气,只管捶我一顿,我绝不还手,好不好?” 郡主眼下实在没有兴致接这一茬儿,不愿意开口,又不想露了痕迹,只得作势嗔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 许姑爷倒是不气馁,越发贴上前去,笑着道:“郡主别气了,咱们往后不喝苦药了好不好?天色不早了,若是去的迟了,岳父瞧见郡主撅着个小嘴儿,定是要揍我一顿,给郡主出气。” 郡主心中冷笑,揍你一顿?想到倒是好,今儿不扒下你一层皮,我就一头撞死得了。 看着男人俊秀面容,郡主微微晃神儿,这人长得真好看? 当初,她就是在屏风后瞧了眼,便满脸通红,祖母问话时候,默默点了点头。 她想着,笑的这样好看的男人,应是对她能——很好的吧! 换了衣裳,依着男人的心意,戴上了那套成婚时候男人亲手捧到跟前的红宝石头面,不知怎的,郡主只觉得刺眼的很。 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竟看不出男人对着他笑时候,眼里、心里是不是真的是在笑? 说来可笑,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往昔,只知男人笑的好看,只将这笑看入了心,旁的竟从未知晓…… 当真可笑。 郡主并许姑爷进了王府,亲王爷同亲王妃坐于上首,姑娘女婿拜见磕头之后,各自落座说话儿。 亲王爷问了闺女儿,微微抬眼,看了许姑爷许久,道:“一晃眼数年已过,姑爷看着越发俊秀了,也是离的远,不曾细细看过,今儿一瞧,姑爷真是好人才,怪道我儿倾心痴意。” 也是好胆量,骗了他的傻闺女儿,一骗就是好多年! 不等许姑爷回应什么,亲王妃已是略带急切的问道:“我一双外孙儿呢?可带了来?快,叫我看看,老早就盼着了。” 郡主捏着帕子,垂目不语。 许姑爷温润一笑,不慌不忙道:“好叫岳母知晓,孩子月份小,虽一路上小心看护着,到底受了苦,到了京城,就有些不好了,这两日正在屋里缓一缓,待孩子好些,就送了与岳父岳母瞧。” 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一声沉声,道: “不劳许公子费心,我这一双外甥,已是来了。” 许姑爷倏然一惊,猛然扭头,眼露惊讶。 便见门口走来一双璧人,两人怀中各抱一襁褓,映着光晕,缓步而来,竟叫人有些眼晕。 郡主豁然起身,几步扑到翟小胖夫妻跟前,眼含热泪,低头瞧了瞧两个孩子,复又抬起头来,眼睫微颤,一连串儿的泪珠儿落下,嘴唇微抖,泣不成声,“这是我的……弟弟,这是,是不是……” 见翟小胖点头,郡主捂着眼,泪如雨下。 她怕呀,真怕呀! 自己的骨肉,原本该是最亲的人,可她这娘当的混账,生生眼皮子底下,叫人换走了! 刚才只看了一眼,她便觉得是孩子回来了,可,可——她不敢肯定,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认错了,再让孩子受了委屈…… 眼见弟弟点了头,郡主再顾不得隐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脸贴着襁褓,眼泪似断了线,声声泣血。 听得亲王爷同亲王妃心里揪疼揪疼的,两人越过脸色呆滞一瞬的许姑爷,双双扶起郡主,护着他们娘儿三个进了里屋去了。 走出几步,亲王爷回首,沉沉看了许姑爷一眼,对翟小胖道了一句,“别弄死了。” 欺负他女儿到如此地步,死真是太便宜了。 许家大概是从未见过亲王府的手段,也是怪了他,当初老娘看上当时的许家当家老爷终身无二色,女儿看上这小子一副无害面孔,他也竟打了眼,如今,也该是让许家知道,亲王府眼中,郡主的夫家是一回事儿,什么的狗屁许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翟小胖眯着眼笑着点了点头,恭顺非常的,朝他爹来了句,“哎,我尽量……” 尽量还让他有个人样儿! 尽量吧! 许姑爷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到底是许家内定的下一代家主,眼下此种情形,还能稳住心神,若不是贝儿自进门始便留意,许公子脸上惊慌一瞬,怕是就漏看了去。 翟小胖一张胖胖的脸上,微微眯起的眼睛,真是和气的不成,他上下打量着姐夫,额——应该是许公子才对。 若不是这人欺负的是他嫡亲的姐姐,他还真要忍不住赞一声‘人杰’,只装相装到这份上,这能耐就很是不错了。 翟小胖扶着贝儿于许公子对面坐下,这才和气的让着刚才惊立而起的许公子,客气的让道:“公子坐啊,别客气!“ 许公子瞥了翟小胖一眼,脸上已无一丝惊慌之色,从容一撩衣摆,坐的笔直。 翟小胖将自个儿放到椅子上,挨着贝儿坐了,长吁了口气,瞧着许公子,开口道:“当初姐姐成亲时候,我年岁尚小,当时瞧着,只觉得姐姐嫁的这人,真是好看的紧,尤其回门时候,瞧着姐姐眼中,好似柔的能滴出水来……唉,如今想来,是个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便是这人对着你笑的好看,做出一副专情模样儿,也不见得真的是情深不悔啊!” 许公子不动如山,双目微垂,并无开口打算。 翟小胖也不介意,只缓缓的继续,道: “这几年,你身边儿连个近身的丫头都没有,我还觉得你是个明白人,不管你是看中我姐姐,还是看中亲王府的郡主,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只要我姐姐觉得日子快活,许家那点儿子想头,也不是不成……“说着,瞥了许公子一眼,翟小胖怪笑一声,跟瞧个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打量着面色仍是丝毫不动的许公子,不由笑道:“可惜啊可惜……前几年,你不也挺明白的么?怎么现下就忍不住了呢?都说虎毒不食子,你也干得出来,那可是你嫡嫡亲的嫡子啊!” 翟小胖是真不明白,许家的嫡子,看在这位挺人模人样的许公子眼中,竟是可以随意替换的不成。 到了这时候,许公子心知事已暴露,可嘴巴硬挺着,道:“世子一番话,我竟不知何意?郡主生的自然是我的嫡子。倒不知我做下何事,叫世子这般误会?” 这下不止翟小-胖,连一直默默无声,充当隐形人的贝儿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瞧了许公子一眼,贝儿嫌恶的一开眼,这么禽兽偏好戴着衣冠,真真是面目可憎。贝儿心下厌烦,便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推了推翟小胖,淡淡道:“跟个畜生说人话,他听得懂才怪,甭浪费时间了,快些处置了才好,叫人出来,人证物证的对质,他若再死皮赖脸的不认账,先赏他一顿嘴巴子再说就是。” 翟小胖深以为然,高声朝外,道: "把她们带上来。“ 说罢,转头冲着死鸭子嘴硬的许公子,道: “等着吧,马上就能见着你的心肝儿了哟!” 许公子心中一颤,隐约猜到了什么,却犹不敢置信,直到一道纤细人影缓缓近前,许公子面上沉稳再维持不住,猛然一下站起,视线移到那纤细人影身侧婆子怀中抱着的襁褓上,身子又是一僵,拳头握了握,再忍不住,一下子扑上前,抢过孩子看了看,抬眼时候,已是满目颓然。 许公子同那纤细人影视线相撞,两人面色俱都白纸一般。 翟小胖看着这情形,不由啧啧出声,直直的盯着许公子,很是叹道:“哎哟喂!我知英雄难过美人关,论着狠心,许公子也算一雄,只是这美人么……” 意有所指的望着身子抖了一下,随即面露倔强的女人,眉眼之间容貌不过清秀,却是难掩眼角岁月痕迹,翟小胖砸吧着嘴儿,笑呵呵的道:“真是真人不露相,许公子竟好这一口,对着自个儿奶娘竟是真情孜孜,难不成小时吃了奶,连着心都赔给了人家……自个儿金尊玉贵的嫡子都能让个外室野种换着当,许公子对你奶娘这份心,可真是叫人敬佩至极。“到了眼下,叫人揭开了脸皮,戳了真血出来,还能说些什么。 许公子反倒坦然,反手搂着心之所在母子,俊秀的脸上再没了笑容,只淡淡的望着翟小胖,淡淡的道:“看来世子早已查了个明白,事已至此,世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风韵犹存的女人抱着儿子,立在许公子身侧,脸上俨然一片有难同当的恻然,瞧的贝儿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几人视线俱都移过去,贝儿倒在翟小胖肩上,捂着嘴笑的不能停,还不忘抽空摆摆手,断断续续道:“别,别……叫我笑一会儿,实在是……哈哈,忍不住……哈哈,叫我笑一会儿……太可笑了……哈哈,好久没遇到这般有趣儿的……哈哈哈……” 女人眼中怒色满溢,仰着下巴,微微张口。 贝儿仰着脑袋,虽没瞧见,可好似知晓一般抬了抬手,已是出口,道:“别啊,千万别说话,我怕我一听你的声音,就忍不住吐个昏天黑地,我若是吐了,心情就很不会好,若是心情不好,就要忍不住弄你个半死不死的,可惜,眼下事儿没完呢,你千万别招我啊,甭当女人都跟郡主似的好性儿,不信你就张嘴说一个字试试?” 轻描淡写的话,甚至带着笑,却叫女人一顿,终是紧紧闭了口,靠在许公子怀中,不吭声了。 她这样的人,若是连察言观色都不懂,早不知死几百回了。 贝儿却缓缓点了点头,满意的道: “嗯,不错,瞧着也是知道怕的,今日以前,你应是满怀得意的罢,瞧瞧,郡主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跟你身边儿那个小男人柔情蜜意时候,心里嘲笑着当家太太不知多少回了罢?” 贝儿撑着脑袋,睨了女人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哎,别让我看见你,我一瞅见你,手痒的很,总想让你下半辈子都后悔活着呢!你这样的东西,跟臭虫一样,叫人恶心。” 女子抖着身子,踉跄着退后几步,躲在许公子身后,瑟瑟发抖。 翟小胖趁空,连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捏了颗酸梅子喂着贝儿吃了,口中叨叨道:“恶心咱就不看了啊!不看了啊!回头相公给你出气啊出气!“饶是许公子心中冰凉一片,听闻此言,不由得嘴角抽抽。 翟小胖却是心疼自家媳妇儿身子辛苦,再不愿东拉西扯,浪费时间,当下抬眼,望着许公子一行人眸色寒冰一般,嘴角却是带着惯常的笑意,徐徐说道:“我就不绕弯子了,许公子,你是许家定下的家主,往后也是许家的家主,朝廷上的事儿,你是顾不得了,安心当你的家主罢。既然你心有所爱,咱们亲王府也不是小气的,一会儿你签了和离书,明儿娶了你这心爱的奶娘,你这心肝儿生的宝贝儿心肝儿的儿子,自然就是嫡子了,你也就是心想事成了……咱们亲王府就爱干这成人之美的事儿不是,咱们敬佩你是个痴情人,往后你就继续痴情下去,跟着你奶娘和你儿子,好生过日子罢,许家往后……哎,这都不打紧,渝州的豪族不止你许家一门,之前,许家的荣耀因你之故,往后,许家后路仍由你而起,你只记得这点儿就成,甭管好得坏的,你既然选了,就容不得反悔了。” 许家之前因家中娶了个郡主,获利不知多少,得了多少便宜数都数不过来。如今,没了亲王府做靠山,许公子如何能耐,家中子弟还能服气个外室生的孽种做下一任家主不成? 可这个家主,他再不允变更。他就是要看着许家一门因着内斗,生生败落下去,叫这位深情如海的许公子眼睁睁的瞧着,他的家因他而起,又因他而落。 看着人签了和离书,抬手本打算叫人打一顿,撵了人出去,刚抬手一半,翟小胖顿了下,眼珠子一转,叫了人煎了副药来,冲着许公子笑眯眯道:“我瞧着你女人年纪也不小了,生子犹如鬼门关,你这般心爱之人,想来也是舍不得的,儿子么,已经有了个就很不错了,咱们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给你们解除后顾之忧,好叫你们白头到老,这也算亲王府提前送你们一份新婚贺礼了。” 说罢,叫人灌了许公子喝了药,往后再没有生子的烦恼,又叫人套了麻袋,亲手提了棍子揍了这不是东西的负心汉一顿,尤其贝儿还不忘塞了木棍给郡主,叫她亲自出几口气儿,只给人留了口气,瞧着性命无碍,便扔了这对野鸳鸯出门去了。 亲王府警告犹言在耳,许公子再不敢留在京城,带着女儿孩子一路马不停蹄回了渝州,刚进了家门,还没喘口气儿,外头官媒已经进了门,许公子猝不及防之时,又做了回身披红衣的新郎官,许家族谱之上,奶娘爱人的名讳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 实到此时,面对满府愤然轻鄙目光,许公子恍然大悟,他的人生,已是亲手毁于自己手中。 第187章 各有各活法 许家的事儿尘埃落定时候,翟小胖已经盯了小半年,贝儿肚子鼓得老高,对于许家前姑爷的事儿,翟小胖很是感慨,得空拉着贝儿的手,叨叨道:“哎哟,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话真真是对极了,不说旁人,只看许家公子,这个念旧的劲儿哟,啧啧……也是叫人稀罕了呀,那女人当初给他喂奶时候,才不过成婚的小妇人,伺候他长到六七岁,就这么着,还让他上了心哟……当成个心肝儿宝贝儿,那女人也是个厉害的,男人孩子都不要了,一门心思的跟着她伺候的小公子,我叫人打听了,那俩人相处时候,别提多肉麻了……哎哟,真是,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若是旁的什么人,叫外头的女人迷了眼,我还能道一句,没眼光的东西,可搁到许公子头上……我真是说不出口啊,谁知道他好这一口呢,该死的王八东西,生生糟蹋咱姐姐这么些年,早知道就该送他七八个老太婆,好随了他的心意……也省的带累好人家金尊玉贵的闺女儿,真是……这王八蛋哟!“贝儿蘸着辣子吃了一碗的肉丸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哟,护短就护短吧,那女人虽说年纪大了些,可离着老太婆也差了好些年,谈不上么!真是…… 想到一事儿,贝儿忙问道: “姐姐和孩子们如何?我身子不舒坦,你可要放在心上,时常看顾,别让那起子不长眼的冲撞欺负了姐姐才好。“踩高捧低,又是出嫁女和离,便是贝儿不当回事儿,觉得没啥,也碍不上有人嘴贱,这样的闷气,也是要命! 翟小胖完全明白,那可是他亲姐,不用说也得上一百二十个心,只是他也有埋怨呢,“我都劝了不知多少回了,让姐姐回王府住去,那是自己家,从小长大的地方,管家的是亲爹娘,还能不舒坦不成?可姐姐也不知怎的了,往常性子软和的很,遇事儿多是先要哭一哭的,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叫姓许的坑惨了,姐姐自接了和离书,哭是哭了一场,可过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拧巴的不行,非要住在自个儿的嫁妆宅子里,你说……这是置的哪门子的气?外头哪有家里舒坦,更何况还有两个小的,爹娘也能帮着带带孩子,姐姐可不是能轻省些么?爹娘的嫡亲外孙哟,如今跟亲孙子也没两样了,可是,好说歹说的,姐姐就是横了心,你说……是不是叫姓许的负了心,姐姐受了刺激,不大对劲儿了?” 贝儿这段日子,一天至少吃八顿,只没回吃的不多就是了,眼下这时辰正是进食时候,贝儿嘴角不闲着,好歹趁着喝汤功夫,得空瞅了眼巴巴的翟小胖,一擦嘴,道:“我去见见姐姐。” 男人哟,关键时候还得女人顶上不是,哼—— 见了郡主,贝儿二话不说,往两个孩子襁褓里挨个塞了个金镶玉的玉佩,冲着欲要张口的郡主,道了句,“送到寺里开过光的,特意请了主持念了一百零八日的经文,保佑孩子安康,一点儿子心意,别推了。” 郡主嘴刚张到一半,又闭上了,无奈的弯了弯唇,柔和的望着一副暴发户嘴脸的贝儿,笑着道:“多谢弟妹了。” 这番心意委实难得,亦用心的很。的确推辞不得。 贝儿满意的眯了眯眼,她肚子实在是大了,行走间便是有些艰难,心情真真并不十分好,眼下对着个刚叫个贱人骗个彻底的女人,也是不想绕着弯子,这个女人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想了下,贝儿直接道: “姐姐独自带两个孩子住在外头,没个亲人照看,世子忧心的很,王爷王妃怕也是惦记的紧,姐姐心里怎么打算,可能跟我说道说道?” 你弟担心你担心的都要扣墙了好么! 赶紧给个底细吧大姐哟! 郡主微微一笑,瞥眼看了眼两个睡得正香的儿子,冷静的道:“弟弟怕是烦的弟妹不轻吧!” 贝儿咧嘴一笑,真不愧是亲姐弟,真了解你弟啊! 郡主笑的更深了,道: “弟妹不是外人,我便托大叫你一声贝儿。” 见贝儿连连点头,笑嘻嘻的连带着她看着都欢喜起来,“贝儿,我跟你道一句实话,我是不打算住到王府里去的,时不时的小住倒也使得,可若是常住,便不能成的。不是为别的,只为我这一双孩儿……贝儿,咱们都是女人,女人出嫁之后,最重除却男人,便是儿子了。我眼光不好,挑了个不是东西的男人,可我的儿子们,却是好好的,跟他们爹不相干的,早先弟弟和你为着我出气,我十分感激,因着我的性子,多是憋在心里自个儿难受罢了,如今看着他的日子过成这般模样儿,我心里其实解气的很。可我再是恶心他,他的事儿也是捂在许家里头,由着他作耗罢了,弟弟的心意我明白,还是为着我这一双儿子,他们得将来不能叫那样不要脸的东西毁了去,只凭着这一点儿,我就不能回去。“郡主直视着贝儿,神情庄严,一字一句,道:“我的儿子虽没了父亲,可他们得母亲必会给他们所能给的一切,他们姓许,日后也必定顶天立地,再不必旁人低上一头。” 贝儿还能说些什么呢! 当娘的操碎了心,也不过如此了罢。 贝儿当了回传声筒,回去跟翟小胖学了一遍儿,末了叹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俩孩子往后不叫人说嘴,当真一番慈母心肠。” 翟小胖却是叉着腰,竖起眉头,跳脚不已,道:“狗屁,谁敢,哪个多嘴长舌,看我不弄死他。” 什么鬼话?有亲王府后头罩着,有谁敢说嘴么?姐姐也是,这性子,软的软乎的很,硬吧硬的跟石头一样,怎么就是不开窍哟? 贝儿一拽翟小胖,扯着他坐下,道: “姐姐心思,无非是觉得自己出嫁了,你又成亲,她便远了一层,虽说我觉得姐姐实在多想了,可我想着,她要如何,便由着她罢,她那宅子离王府也并不太远,左右都在京里,眼皮子底下,照看容易的很,便是不住到一块儿,你常过去看她们母子,再时常接进王府小住,也就是了。姐姐心思重,也不赖她,谁叫那么个贱人恶心一遭,都得生出些心思来。如今这样,姐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罢,反正有咱们呢!” 翟小胖也知道人是劝不回来了,只是恨恨一拍桌子,咬牙道:“王八东西,我还盘算着,过一阵子,给姐姐再寻个好人儿呢!” 贝儿刚捏了颗酸梅子,当下一翻白眼儿,道:“可别啊,我看姐姐,是不想再嫁了。” 一心扑在两个儿子身上,实在看不出郡主对男人还有什么兴趣! 翟小胖闻言更恨,更是骂道: “贱人,贱人,坑死个人。” 贝儿噙了颗梅子,垂着眼,并不答话。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先前郡主一颗芳心都在姓许的身上,奈何姓许的不长眼,错把珍珠当鱼目,非要捧着个死鱼眼珠子当宝贝儿,如今郡主伤透了心,将全部希望放到儿子们身上,满腔情谊,寄托于此,其中滋味,许是冷暖自知吧。 谁又能说,郡主自己选的日子,不快活呢! 郡主安顿下来,贝儿便一心等着生孩子了。 早先大夫诊脉,道肚子揣着的是个闺女儿,因此,一应准备的物件儿,也是按着姑娘的份儿备下的。 翟小胖更是摸着媳妇儿儿高高的肚皮,傻呵呵的念叨八回‘好闺女儿哟,好闺女哟,爹的好闺女儿,爹给你买花儿戴啊!“直摸得贝儿眼皮子直跳,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人糊到一旁去,中气十足的喊道:“我要生了,赶紧叫人去,快啊!——!“ 翟小胖跳脚着惊吓着,忙了大半日。外头院子里转悠的地上快要磨光时候,沉香掀开帘子出来,擦了头上的汗,冲着一下子冲来的女婿,笑眯眯的道::“你闺女儿好好的,七斤六两,哎哟,可是好呢!” 翟小胖一脸紧张,忙问:“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呢?” 沉香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慈爱的望着女婿,只觉得女婿胖胖的脸上颤颤的抖动,也格外的顺眼,点头道:“也好,都好,只是到底累着了,这会儿睡下了。” 翟小胖一拍胸口,刚才屏住呼吸,眼下猛然放松下下来,大大喘了口气儿,脸上紧张模样儿再瞧不见,只双手合十,庆幸不已,“菩萨保佑,母亲保佑,哎哟,可是要吓死我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说罢,眼珠子一转,就想往里头走,眼角还瞥着沉香,生怕丈母娘挡一挡路,说一说规矩什么的。 沉香笑眯眯的,脚步微挪,往边儿上一移,意味不言而欲。 翟小胖眼睛一亮,冲着沉香拱了拱手,几步冲上台阶,抬脚进了房门。 沉香望着女婿矫健的背影,啧啧出声,冲着旁边儿脸色和缓一些的沈敬重,道:“往日不觉得,如今一看,女婿胖是胖了些,只是身姿亦是格外轻盈啊!” 沈敬重失笑,往房门看了眼,揽住沉香,淡声道:“走吧。” 女儿母女平安就好,余下的就是女儿一家子的时间了。 屋里,翟小胖爬在床沿上,嘟着嘴亲了亲满头大汗的媳妇儿,这才拨空,看了襁褓里的闺女儿,探头一瞧,哎哟一声,叫唤道:“怎么这般丑?” 怎么跟她英俊非凡的亲爹半点儿不像啊! 贝儿一点儿睡意,也叫这犯抽的男人气没了,瞅着男人指着襁褓,一副惊讶模样儿,恨恨一磨牙,深吸口气,一巴掌过去,吼道:“丑个屁,笨蛋,赶紧滚!” 费劲力气生了孩子,就换了这么句话,圣人也要发疯了。 第188章 分就分吧 翟小胖叫媳妇儿一巴掌抽出了房外,正叫外头赶来,到了门口的亲王爷夫妇碰个对头。 贝儿冷不丁叫着就生了,亲王爷同王妃正去闺女儿处看一看外孙,听到消息,就往回赶,只是贝儿动作更快一些,赶到这时候正好。 亲王爷拉着儿子,问怎么回事儿? 翟小胖委屈的嘟囔一回儿,话音刚落,又叫亲爹往脑门上抽了一记,跳脚骂道:“你个混账,那是你亲闺女儿,你个当爹的这么说自己闺女儿,抽你还是轻的。” 亲王妃也不站在儿子这边儿了,责怪的看向儿子,埋怨道:“你呀!你媳妇好容易生了孩子,偏你头一句就是嫌弃,换了是我,也要生气的。小孩子么?生下来没长开,过段日子就好了,你……就不说了,贝儿长得好,我孙女定是差不了的。若是再叫我听见你胡说,看我不抽你。” 说罢,亲王妃便急忙进了屋子去了。 知晓母女平安,亲王爷心下松了口气,倒是有空跟儿子扯皮,提着儿子耳朵,到了角落里,左右瞧了没人,这才耳提面命,道:“这回你爹也不帮你了,瞅瞅,这么大的人,连个话都不会说了。得亏没让你老丈人听见,不然——揍不死你才怪咧!” 翟小胖是个知错就改的,可这错是对着媳妇儿闺女儿,对着老爹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尤其—— “爹,我老丈人揍我,你怎么咧着个嘴?”一副乐的不行的模样儿,亲儿子挨揍就叫你老人家这么开心哦! 亲王爷忙把嘴角一抿,咳了声,作势道: “什么话?你爹是那样的人么?我不是有了孙女儿高兴的么!” 翟小胖一撇嘴,半点儿也不信他爹说的。不过,“既然您这么欢喜,给我闺女的洗三礼啦,满月礼啦,见面礼啦什么的,可别扭扭捏捏的,不舍得哟?” 亲王爷把脸一板,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少胡扯,你爹是小气的人么?我嫡亲的孙女,还能亏待了不成?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翟小胖呵呵两声,又凑到亲王爷耳边儿,低声道:“那个,爹啊,我媳妇儿生了闺女,娘有没有不高兴啊?” 媳妇怀着身子时候,他娘总是孙子孙子叫着,如今孙子换成孙女,也不知老娘接受的来不? 亲王爷一巴掌抽到贼头贼脑的他儿子脑后,瞪眼低斥道:“胆大包天的东西,连你娘都敢掰扯。” 见儿子揉着后脑勺,亲王爷觉得自个儿打的重了,好歹也是当爹的人了,偏又不好开口问一问,只得跟着先前的话,道:“就是嘴上一说,其实孙子孙女都一样的额,孙女更金贵不是,没见你娘一听生了,眼都乐的眯起来了,你听听屋里动静——稀罕着呢!” 翟小胖只顾着跟亲爹打嘴仗,还真没顾着屋里如何,现下附耳一听,果然听见他娘亲王妃欢喜声音,不由嘿嘿一乐,转而又想起一事儿,扭头冲亲王爷伸手,道:“爹,私库钥匙该给我了吧?” 亲王爷下意识的一捂荷包,眼睛瞪的老大,死不认账,道:“什么钥匙不钥匙的?” 说着,脚下步子一转,嘴上直说道:“眼下不急着看你闺女儿,说的什么闲话,少找事儿啊,对了,我还有些事儿,先走……” 翟小胖一下子跳到前头,双臂一张,呲牙道:“爹您可不许耍赖皮,说好的,我当了爹,家里私库钥匙归我管,您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就跟娘说去,你跟宗室的叔叔伯伯们到那什么楼听曲儿,还赏了……呜呜……“亲王爷眼疾手快的捂着倒霉儿子的嘴,忙往门口看了眼,瞅着媳妇儿没出来,应是没听见,这才扭过脸来,眼冒凶光,恨恨道:“你这张破嘴,可别胡说啊,万一你娘当真怎么办?你哟……哎哟,我怎么有你这个倒霉儿子,混账东西……” 翟小胖呜呜出声,闻言翻了个大白眼送给他爹当回应。却是梗着脖子,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儿。 那表情,那眼神,就是非告不可得意思了。 亲王爷看的再明白不过,恨恨的一咬牙,一拽荷包,扔到儿子身上,“……哎哟,给你,给你还不成,可是闭上你那张臭嘴吧。” 说罢,捂着忍痛割肉一般的脸蛋儿,嘶嘶直抽气,扭过头去。 真是不能再看了,尤其,他这倒霉儿子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儿,真是,真是叫他忍不住手心直痒痒。 只是,有些事不能不交代,又连忙澄清,道:“我就是去听听曲儿,赏了些碎银子,不过一二两罢了,一丁点儿小事儿,就不用跟你娘提了啊!” 翟小胖握着钥匙,心里美得不行,连连点头,乐的见牙不见眼,“哎哟,您儿子是那多嘴的人么?我还能坑自个儿老子不成,您可是我亲爹啊!” 亲王爷嘴角直抽抽。 这混账,真是见钱眼开。 一副嘴脸变来变去的,真是,真是欠揍的很…… 等贝儿家的姑娘满月时候,贝儿她家的宝哥哥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提溜着一包袱的东西,扔到踉跄两步才接稳的翟小胖手里,坐在床头绣墩上,抱着外甥女儿看了看,冲着贝儿道:“小姑娘眼睛像你,看着就讨人喜欢。” 贝儿躺在床上一个月了,心情真正不怎么美丽,一见她亲哥,顿时忍不住叨叨,道:“是吧,是吧,我说就像我,偏有那没眼色的人,非要说我闺女儿丑的,你看看,你看看,这鼻子,这眼睛,这小嘴唇儿,哎哟,不是我吹,样样都是捡了往好里长,张开了不知得有多好看,你说是不是啊,她大舅!” 宝儿嘴角一抽,先瞥头看了眼“没眼色的”那人,再看一脸愤愤然,却更显圆润的妹子,想了下,笑道:“你说的是。” 跟女人讲道理,才是昏了头了。 最明智的法子,就是顺着她说啊! 说一说,又掉不快儿肉的,真是,妹夫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笨蛋哟! 被没眼色的翟小胖:…… 哎哟,真是没天理了,说错一句话,一个月只抱了闺女一回儿,还叫媳妇儿瞪着,真是嘴欠亏大发了。 贝儿发完牢骚,不忘关心她家宝哥哥,道: “哥,你都是状元了,还到处乱跑什么,不怕有人眼馋,打晕了强认了你做女婿?” 殿试上,圣上钦点的沈家状元,宝儿如今,也是炙手可热的紧。 宝儿只当没见他妹子看热闹得表情,只道: “我打算外放去南边儿,这回儿来看看你跟外甥女,也是跟你说一声,爹娘那里,你离得近,就多照看些,哥这里先谢过你了。” 贝儿真是吃了一惊,惊讶不已, “哥哟,你这……可是跟爹娘说了不曾” 宝儿淡定非常,道:“没呢,知道你生了,一回来,就来你这儿了,一会儿我就家去,正好趁着这时候,我想着,跟爹娘说一说,我如今年岁不小了,再不好赖在家里,该分置清楚的就分置清楚吧。” 这下子贝儿不知是惊讶了,只探究的看着宝儿,她哥这,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这一个惊雷接着一个惊雷的,简直要吓死个人。 觉得炸响儿的不只贝儿一个,她亲娘听了,也是楞了许久,眨了眨眼,半晌,才对沈敬重,叹道:“儿子到底是大了。” 这一套一套的都不跟他娘说道说道,自个儿就定了。 听着沉香发酸的话,沈敬重微微一笑,拍拍沉香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安慰,道:“宝儿是个有主见的,从小就是如此,他既这般想,便按着他说的办罢,左右不过早晚的事儿。” 沉香点头,无可无不可,道: “也罢,随他吧。” 反正沈家的事儿早就定好了的,该是谁得就是谁得,爵位是世子沈良书的,这家也是,家里小儿子分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了。 余下的,他爹早就为着儿子打算好了的,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最让她放心的是,儿子自己有个有本事儿的人,往后的人生,他自个儿自然能经营的好好儿的,这一点儿,她这个当娘的,再清楚不过了。 世子沈良书听闻,却是吃了一惊,忙提了幼弟,往书房里谈心,道:“宝儿,你这是何意,大哥哪里做的不好,你这般,可是不愿同大哥亲近了不是?” 苍天可鉴,他可是点儿要赶弟弟出家门的意思都没有啊! 宝儿一听留着胡子的大哥一脸慈爱的喊他宝儿,饶是再面无表情,嘴角也忍不住抽啊抽的,无奈的拽着大哥坐下,安抚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兄弟的情谊,咱们自个儿最是清楚不过,大哥待我如何,我待大哥如何,我敢说,便是有那一母同胞的也不如咱们亲厚。只是,我想着分置清楚,却不是跟大哥生分的意思,如今我也大了,眼瞅着要外放出去,往后家里爹娘全凭大哥照看着,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想其他……大哥!” 宝儿诚恳非常的,跟他大哥推心置腹,道: “这不过早晚的事儿,说来也不过平常罢了,大哥怎的这般反应,倒叫我好不奇怪,可叫我说,便是嫡亲的兄弟,该分清楚的也不能含糊,咱们家里算是简单的了,如今我一身轻省,大哥一大家子,当机立断的分说明白,往后也不用为着那些个外物伤了感情。” 沈良书张了张嘴,宝儿抬手示意,笑道: “我知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可年岁最是无情不可捉摸的东西,便是我自个儿,也不敢说,往后会不会变了性子,那些咱们掌控不了的事儿就先不提了,当下趁着咱们都能把握,先把这分歧之源头截下踩死,往后自有咱们兄弟亲近时候,大哥,你说是不是?” 沈良书看着宝儿眼底诚恳眸色,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弟弟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罢了,大哥说不过你,左不过早就清楚的事儿,分就分吧,不值什么。” 第189章弄错了,还要不 说是分置,其实就是划了契,旁的一切跟往常一般。 只是,随着日子越发与离京时候近了,沉香越是暴躁难忍。 尤其,当这日,媒婆拿着个荷包找上门来,说是她儿子跟人家姑娘两情相悦了一般,请沈家赶紧提亲时候,沉香真是一股子郁气往上顶。 媒婆穿着一身红衫绿裙,瞧着……就叫人火大的很。 偏还笑个不停,嘴角一个黑痣上迎风招展的长毛简直伤眼极了,偏人家自己不觉得,还吐沫横飞的说个没完。 “……云家姑娘可是个好的,虽说只是云家旁支,可到底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不是?论起来,真正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儿呢!这都是实在亲戚,跟您家里,也称得上一句门当户对……“沉香歪着脑袋,摁着额角,抵住砰砰直跳的青筋,听着媒婆一句一个“皇后娘娘”的,心里越发腻歪。 只是看着媒婆心里捏着不放的荷包,微微抿了嘴,抬手止住口若悬河的媒婆,直接同丫头吩咐,道:“去叫小少爷来。” 丫头会意,领命去了。 沉香看着媒婆猛然一亮的眼睛,倒是笑着道:“我听得不大明白,放佛是不知何故云家姑娘拿着个荷包,便说是我那儿子的,使着这个,便要我沈家上门提亲,聘了她当儿媳,可是如此?” 媒婆笑容讪讪,心道,这太太看着和和气气的,怎么说的话这般不中听,只是嘴上却笑着回转,道:“看太太说的,若是无缘无故,府上少爷的荷包怎能落入云家姑娘手里,这样贴身的物件儿……也是沈少爷有心,不然,云家姑娘自个儿如何想的出主意来?自然了,也是沈少爷实在是个好人,不然云家不能乐意不是?“沉香勾了勾唇,不愿再跟这个云家派来的媒婆说些什么了。只她一口一个‘您家少爷的荷包’,就听得她心头火大,忍不住想揍人…… 宝儿进了房门时候,屋里正静的诡异莫名。沉香抬眼,冲着儿子招招手,道:“快来,寻你有事儿呢!” 遂指着媒婆,朝宝儿轻声道: “拿了个荷包,说是你送给人家姑娘的,如今云家要为姑娘讨公道,叫你娶了进门的。” 宝儿听得眉头皱起一瞬,随即展开,朝着媒婆手中举起的荷包看了眼,继而收回视线,挨着沉香坐下,递给他娘一盏温茶,不慌不忙的笑道:“娘,云家弄错了,那荷包不是我的。” 话音一落,沉香还未说些什么,媒婆已是跳将起来,尖叫着嚷道:“少爷这话说的,东西都在在呢,红口白牙的怎能不认账?您这般,可是叫云家姑娘如何自处?” 宝儿眉头一皱,道: :这有什么不敢认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并不曾少了什么,至于您手上这个……“宝儿摇了摇头,“我不知你为何一口咬定这荷包是我的,只是,事实却是——此物并不是我的。” 宝儿面色淡淡,媒婆瞧着实在生气,倒是忘了胆怯,生生把荷包杵到宝儿跟前,晃来晃去,还道:“这东西明晃晃的,还能作假?少爷也要敢作敢当才好。” 沉香搁了茶盏,撵了宝儿出去,也不理叫嚣的媒婆,只淡淡的对立在门边儿的圆儿,道:“去,请云家当家的太太来。” 这时候,宝儿去又复返,附在沉香耳边儿,轻声几句,母子俩对视一眼,这才真正离去。 媒婆听了这话,顿时心有揣揣,想要撒泼打缠,只瞧着上头太太淡淡的眉眼,很是不敢,踌躇片刻,只得按捺下来,坐了回去,等着沈家太太动作。 圆儿既去请人,便不容云家推脱,不过大半个时辰,前来提亲的这位云家姑娘的亲娘,云家八房的太太,便是人都称一句八太太的。 云八太太揣揣的坐了,沉香叫人上了茶,看着云八太太低头抿了口,这才开口,不急不缓,道:“云八太太,您也是忙人,咱们往日鲜少来往,今儿这事儿,我便有话直说了——” 云八太太是没有品级的人,闻言忙欠了欠身,笑道:“您说就是。” 沉香点了点头,面色和缓,指着一旁的媒婆,道:“刚这人进了我府中,便说是云家同我家那小儿子说亲的,还拿着个荷包,非要说是我儿子给了您闺女儿的,这样的事儿,我再不好糊涂,便叫我那小儿子自个儿看了,结果——他说不是他的,可您家派来的这人,一口咬定这必是我那小儿子的,竟是不依不饶,我就是想问一问,您家既派了这人过来,想来这人说的意思,也是您云家八房的意思,云家一家子的意思了,是也不是?” 沉香声音平和轻柔,听在云八太太耳中,却是险些坐持不住,蹦窜起来。 脸色变幻几度,云八太太咬着牙,强扯了个笑脸儿,望着沉香,道:“您这话说的,可是折煞我了——云家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的,原想着是桩喜事儿,竟不想教您误会了去,实在是罪过……您也知道,这小儿女的事儿,最是叫人操心,不过,这荷包……确实不假啊!” 沉香听得简直想笑了,当然,她也笑出声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位云八太太还是咬着牙不放,非要坐实了她家宝儿的身上,还想着结亲…… 真是给脸也不要啊! 本来还想着到底是个女儿家的,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些,谁成想,人家亲娘都不领情,想来还是她多此一举了。 也罢…… 默默叹了口气,沉香收了和气,眼睛慢慢冷下来,口气倒是不变,只是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瞅着云八太太僵硬的笑脸儿,沉香道: “我跟您好好的说话儿,看样子,您是不愿意听了。我说了东西不是我那小儿子的,您硬要咬着不放,您许是想着就这么死咬着不放,话传到外头去,便是为着我那儿子的名声着想,多半也是要捏着鼻子认下的……” 云八太太面色和缓了些,便听沉香继续道: “您这样想,我管不着,只是这样的事儿,我是万万不能应了的。便是我沈家要寻儿媳妇,也不好要个拿着男人荷包便找上门来拿着私情说事儿,非要人家娶了的女子……您家闺女儿这样的,我倒是宁愿我儿子不急着娶了,您家的家风啊,我着实看不上呀!” 云八太太整个人都僵硬了,好似不能相信自个儿听到的话,只是看着上头坐着的那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儿,说出口的话却是狠毒非常,当下一个激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尖叫出声,“不成,沈家要始乱终弃不成?你儿子要负了我闺女不成?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沉香听得,眼睛睁大一瞬,随即眯着眼,笑了起来,笑过了,才缓缓道:“这么说,你是非要这荷包的主人,娶您家的闺女了?不论身份般不般配?” 云八太太听在耳中,只觉得沈家这丫头出身的太太忒个瞧不起人,般配不般配?难怪呢?原来竟是嫌弃她家门第。 云家可是太子的舅家?便是旁支……沈家公子还是金镶玉雕的不成? 若不是看着人生的不错,年纪轻轻就摘了个状元,显见是个有才的,不然,云家的闺女能这么好娶的么? 云家可是出过皇后的,正正经经的皇亲! 这般想着,云八太太狠狠点了点头,道: “好不好的,我闺女也认了。” 怎么会不好? 她特意到街上去瞧过的,那长相,啧啧,就跟她闺女般配的紧。 眯着眼想着,云八太太不自觉的,又狠狠点了几下脑袋。 沉香见此,也不多说了,挥了挥手,自有人从媒婆手里拿了荷包过来,搁到托盘上,送到沉香跟前。 捻了捻手指,沉香忍着淡淡的不情愿捏起荷包,直接扯开了口儿,里外翻了个透儿,果然在左边儿角落底下见着个小小的仁字。 弯了弯唇角,沉香看着一脸防备的看着她,生怕她翻脸的两人,不由笑开了去,冲着紧张非常的云八太太,道:“好叫云八太太您知道,前几日,我那小儿子出门时候,叫着几个混人挤上前,好在小厮护主,我那儿子倒是没事儿,只是小厮一个荷包叫人摸了去。” 云八太太一听‘荷包’儿子,勃然变色,张口便想打断沉香的话,却是不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沉香嘴巴一开一合。 “……也是巧了,正正好跟您家送来的这个一模一样,先时我还以为只是模样儿相似罢了,却不想……哎哟,竟是我儿小厮叫人摸走的那一个啊,我那小儿子跟我说了,他小厮荷包里头都绣着个仁字,正对了那孩子的名字——杏仁儿,呵呵……真真是缘分啊,我原想着到底身份不般配,哪知云八太太您盛情难却,却是不在乎这些个的……您放心,虽说只是个小厮,只沈家一份聘礼却是拿得出来的,必不会让您家姑娘委屈的,您看看,这……挑个日子把亲事儿定了,也好遂了您家一番心意,如何啊?” 如何? 云八太太面色惨白,眼睛满是血丝的瞪着沉香,手抖的跟筛糠似的,哆嗦个不停,却是浑身颤颤的起身,忽的,喉咙里渗出一声尖叫,整个人一僵,呕出一口血,眼往上一翻,倒在地上。 ——晕了! 第190章 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