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书名:重生侧福晋 作者:残阳落暖 文案: 八阿哥侧福晋重生的故事 还是那句话:本文纯属娱乐,无考据,考据党勿入 PS.本文八爷不登基 内容标签:历史剧 宫廷侯爵 宅斗 主角:琬宁,胤禩 ┃ 配角:郭络罗氏,张氏,毛氏 ┃ 其它:重生 ================== ☆、第一章   001章琬宁重生   琬宁看了看铜镜中那张跟自己从前一模一样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醒过来已经三天了,她还是不怎么习惯现在的打扮。看着满头叠起来的翠玉珠花,身上穿着江南织造送上来的银红刻丝绣石榴花做的宫装,修长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琬宁只觉得她的世界完全被颠覆掉。没有孟婆汤,没有奈何桥,琬宁死在了破旧潦倒的前廉亲王府里,可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四岁刚刚嫁给八阿哥成为他侧室的那一年。   这一年,是康熙三十三年。   “八爷到哪儿去了?”啖了一口茶后琬宁才问道。   “宫里的贵妃主子身子不大好,十阿哥侍奉汤药有些累坏了,八爷便领着些药材去看望十阿哥。”回话的人是琬宁的陪嫁丫头琥珀。她是四品典仪家的女儿,虽然指婚八阿哥为侧室,但能带进宫的嫁妆跟陪嫁丫头也不能太多,琥珀自三十三年陪伴她进宫以后一直尽心侍奉,直到八福晋郭络罗氏进门,分府后便寻了个错处便将琥珀打发去了庄子上,后来便是再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到琥珀的消息了。   “八爷对十阿哥倒是照顾。”上一辈子九阿哥十阿哥辅佐八阿哥争夺皇位,可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今圣上虽然看重八阿哥的才干,却依然在朝堂上训斥他为“辛者库贱婢之子”,让八爷脸面全无,额娘也因为这样的训斥不久便郁郁而终。   “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倒是听了一些话,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竟有人说贵妃娘娘怕是熬不过今年。”琥珀谨慎地说道,“阿哥所里人多嘴杂倒也罢了,只是八爷跟十阿哥素来亲厚,这话是在八爷的院子里传开的,要是叫十阿哥知道了,只怕会使兄弟阋墙,伤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这阿哥所里年年换人,来来去去的奴才不计其数,一时半刻只怕也查不出到底是谁乱嚼舌头。”再者她是新进门的侧室,八阿哥并没有立刻放权,这屋里屋外的事宜都是八阿哥的心腹太监陈喜在打点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回想要得到八阿哥放权还为之尚早,琬宁垂眸想了片刻,便道,“帮我重新打扮一番,素净些,我去钟粹宫走一趟。”   钟粹宫主位是惠妃,乃八阿哥养母;钟粹宫偏殿住着的卫贵人便是八阿哥生母。卫贵人祖上也曾风光过,只可惜坏了事被削官夺爵全家贬入辛者库世世代代为奴为婢,若非她长得好叫皇上相中,也没这个机会踏出辛者库半步。只可惜只可惜那段时间卫贵人虽然得宠,可到底比不上满洲大家的妃嫔们,生下八阿哥后便也悄无声息,母子十几年虽有心亲近,可后宫千百人的眼睛看着,也是有心无力。上辈子八阿哥这样费尽心思争权夺位,未尝没有要给生母一个风光头衔的意思。   八阿哥孝顺,琬宁便顺从他的意思,好好孝敬惠妃跟卫贵人。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她重活一世,到底要尽些绵力扭转后来悲惨的下场。   <   惠妃听到身边人禀告说琬宁来请安,便随手将内务府送来的账册放在一边,歪坐在榻上的身子也随之坐直,让人领了琬宁进来。对于这个自己养子的侧室,惠妃印象还是不错的,温和娴雅,她可是考察了好一阵子才禀明皇上赐婚。   琬宁的父亲王徽是从四品典仪的武官,官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大阿哥如今也在兵部当差,少不得要拉拢人脉。最最关键的是琬宁的堂伯父是皇上颇为信任的御史王致,就冲这一点,惠妃肯定不愿意将琬宁便宜给了旁人,索性指给八阿哥,左右八阿哥是她养大的,是什么性子惠妃都摸得一清二楚。   “给惠妃娘娘请安。”琬宁换了一件香妃色绫子如意云纹的旗装,发髻上也只是簪着几支翡翠镂空雕花簪子,看着倒是淡雅素净,却叫惠妃拧起了眉头。   “好端端的做什么穿得这样素淡,前儿不是赏你好些料子做衣裳了吗?”惠妃道。   “娘娘赏的料子媳妇已经叫人去裁制衣裳了,只是今儿倒是听说贵妃娘娘身子不虞,也不好大肆打扮,故而穿得清雅了些,也好叫别人知道八阿哥孝敬,娘娘教导有方。”琬宁知道大阿哥喜欢听奉承的话,惠妃是大阿哥的生母,自然是一样的性子,这番话倒是哄得惠妃喜笑颜开满意之极。   大阿哥胤褆虽是惠妃独子,可幼年时却是养在内务府总管噶禄处,直到开蒙读书才被接回宫里,惠妃与大阿哥相处时间有限,感情竟是比不上与八阿哥那样亲厚。眼看着八阿哥就要娶妻,皇上又有意思将卫贵人晋封为嫔好叫她将来能够接受自己儿子跟儿媳妇的跪拜,惠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担心就此跟八阿哥离心的。   琬宁自前世归来,对这些事情也有些了解,故而只挑些好话说与惠妃听。钮祜禄贵妃病后宫务便是交由四妃打理,惠妃、荣妃跟宜妃都是头一批伺候皇上的人,平时也有说有笑,独独德妃却是从前孝懿皇后身边的宫女,因着孝懿皇后举荐成为承乾宫奉茶宫女,却不想得了皇上青睐一朝宠幸,开启了包衣女子一步步晋封为妃的传奇,二十年的时候更是得了圣旨自祖父辈起抬入满军镶黄旗,更是叫人忌惮不已。   “如今老大领着兵部的差事,经常忙得脚不沾地。过了年老八也该入朝当差,往后你多往钟粹宫来,本宫也喜欢跟你说话。”大阿哥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连生四女后终究是把身子熬坏了,如今正在养病,几个格格年纪尚小也不能来惠妃身边承欢膝下,故而琬宁来陪伴确实让惠妃高兴了一阵子,也放话道,“卫贵人也在本宫跟前提了几回,趁着现在时间尚早,你去给她磕个头吧。”   “多谢娘娘。”   琬宁这回来的目的就是想跟卫贵人说说话。上一辈子郭络罗氏进门后仗着自己的安亲王的外孙女,身份贵重,看不起当时辛者库出身的良妃,话里话外不甚尊重,才叫良妃跟这个儿媳妇彻底没了往来。如今郭络罗氏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娃娃,可其泼辣的盛名早就不是稀罕的事儿,琬宁既然重活一世,自然要好好奉承八阿哥生母跟养母,为自己以后在府里站稳脚跟打下基础。   想到自己当年因郭络罗氏威吓日夜不安而流产流下的男胎,想到了郭络罗氏安排张氏、毛氏两个格格架空她这个侧福晋,饶是她脾性再好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琬宁站在卫贵人偏殿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些不甘愤恨全部埋藏在心底后,才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卫贵人有子无宠出身不高,连内务府的人都敢欺压于她,屋内的摆设有些竟然比不上连得宠的常在屋里的,琬宁暗自记下,才让琥珀送上一个锦盒,道:“这是媳妇从外头带来几匹缎子,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却是京里时兴的花样,贵人收下让人给裁来做衣裳也使得。另外听说贵人有几声咳嗽,这儿还有一些养身丸,贵人吃着对身子也好。”   “这些东西你留着给自个儿就好,何必巴巴送过来。”卫贵人颇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模样,穿着月白色素缎的旗装,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头上也是素净得很,只簪了几朵粉白堆纱绢花,双眸波澜不惊。“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又该说胤禩坏话了。”   “有什么坏话可说的,难不成到贵人这儿孝顺也是错的么?”琬宁笑道,“媳妇刚刚入宫,自该来给贵人请安的。这些东西得了惠妃娘娘准许才送过来的,旁人哪里敢胡诌什么。”   “你是个乖巧的,我也感谢惠妃主子对胤禩的用心。”卫贵人淡淡一笑,“东西既已送到,我也不留你了,像我这样的人沾染多了也是灾难,赶紧回去吧。”   琬宁见卫贵人执意如此,也不多说,只吩咐琥珀去打点一下,恩威并施,不叫这儿当值的太监宫女欺负了卫贵人去。 ☆、第二章   002章遇见郭络罗氏   “听说你今儿下午去额娘那儿了?”八阿哥胤禩住在乾东六所,里头拢共只有三个女人能伺候,刨去新进门的琬宁,便只有格格汪氏跟乌孙氏。汪氏是胤禩第一个女人,长得妩媚动人,可惜爱拈酸吃醋,这一年来都不大得胤禩喜欢;乌孙氏跟琬宁是同一年参加选秀的,因着出身不高,所以只当了小小的格格。因着胤禩偏疼琬宁多一些,汪氏跟乌孙氏也放下之前的成见,联手起来在胤禩跟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琬宁就站在胤禩身边,盯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八爷了,看到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八爷,想到以后雍正帝登基后步步为营落魄无奈的廉亲王,琬宁只觉得如鲠在喉,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将快要溢出的泪水尽压下去,才道:“听说贵人染了咳疾,妾身便带了几丸药跟一些料子去看看。惠妃娘娘又是照顾爷长大的,便一起去给娘娘请了个安。”   “你做得很好,惠妃娘娘于我有养育之恩,额娘身子又弱,多亏你耳聪目明。”胤禩哪有不知道的,钟粹宫里有的是他收买的人,知道琬宁还散了银子为自己额娘打点,胤禩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满意得很的。旁人都看轻他额娘,说她是不知廉耻勾引主上的辛者库之婢,可这真真正正有罪过的,难道不是汗阿玛吗?若非当年他看中自己的额娘美色,哪里会有今后这一系列的事情?   琬宁对胤禩太了解了,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她都熟稔在心,自己知道如今胤禩是在埋怨皇上。只是她不说更不能点破,便转移话题说起今儿琥珀听回来的事儿:“按理说我进门不算太久,有些事儿也不能置喙插手,只是今儿出门前倒是听了一耳朵,咱们院子里有些奴才嘴上没个把门,竟然暗地里议论贵妃娘娘的病情。八爷素来跟十阿哥交好,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伤了兄弟情分了。”   胤禩今年的岁数搁在外头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可在宫里从来没有天真可言。胤禩年幼时吃过亏,故而越发会隐忍会算计,不管底下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凡对他拉拢兄弟不利的言论,便都要早早扼杀掉。他轻声道:“此事我会吩咐陈喜去办,你且当不知道。”   “妾身记性不好,指不定明儿睡醒便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这时候太子稳坐储君之位,又准备迎娶瓜尔佳一族的女子为妻,剩下的阿哥们暂时没有这个心思要跟太子来个硬碰硬,胤禩也只是为了将来能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叫自己得了权势,让卫贵人不再遭人欺辱。琬宁伺候他用了夜宵,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便才洗漱入睡。   <   琥珀立在琬宁身后仔仔细细地给她梳理长发,几下便将一头青丝打理得整整齐齐,簪上一对绿玉凝华拧金丝簪,几簇鎏银南珠的珠花,又往耳珠上戴上梅花垂珠耳环,换上浅粉色绣荷花的氅衣,搭着琥珀的手上了轿子便往钟粹宫去。   入宫的日子都是过得快,转眼过去一个月,眼下已经快要接近八月十五。因为钮祜禄贵妃的病情终究没有好转,甚至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时候。琬宁记得钮祜禄贵妃是十一月初三病卒的,算起来也不足三个月的寿命了。皇上对贵妃虽然说不上圣宠,可到底也是宠爱过的女人,故而今年的中秋并没有大办,只是吩咐在宁寿宫摆几桌宴席,叫阿哥福晋们一起共度佳节。   偏巧下午的时候外头的命妇们入宫请安,琬宁跟着惠妃到宁寿宫时,却见安郡王之妻赫舍里氏领着郭络罗氏进宫问安。琬宁有些迷迷糊糊魂若飘絮,只觉得胸中的怒火竟要压制不住,她死死盯着郭络罗氏,眼光中仿佛淬了毒!还是琥珀机灵偷偷在背后扯了一下她的衣裳,才不至于让她当场失礼。   琬宁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个魔鬼在叫嚣咆哮,要她冲上去掐死郭络罗氏,为自己未没能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报仇。她身子微微颤抖,若非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后跟赫舍里氏、郭络罗氏身上,只怕就要有人指责她不尊太后了。   “娘娘,太后此处有贵客,妾身还是不便打扰,先到后头去了。”琬宁死死地用指甲抠着掌心,直到疼痛感愈演愈烈压倒心中的怨恨,方才颔首敛眉小声道。   知晓太后是特意安排叫她看看胤禩未来的儿媳妇的秉性,惠妃也没叫琬宁继续呆在自己身边,便点点头叫她先到后头去。琬宁也并非不知道礼数,先是给太后道了一连串逗人开怀的话,方才说不欲打扰太后与贵客,便想先行告退。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后见她讨喜,索性将自己随身的一串祖母绿圆珠手串赏给了她,便让宫女领着她到后头去了。   直到踏出宁寿宫正殿,琬宁才感觉到背后如附骨之蛆的目光渐渐消散,想来肯定是那郭络罗氏在暗中窥视。她让琥珀给领路的宫女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打发她走后才缓缓张开手,手掌心赫然留着四个半月牙形的印痕,俱是微微渗出鲜血,可见当时她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的愤怒。   “主子方才怎么走神了?”宴席还没开,后殿里除了伺候的宫女外并无他人,琥珀倒了一杯茶奉与琬宁,才小声说道。   “你可知方才太后跟前的是谁?”不等琥珀搭话,琬宁便先开口,“那是多罗安郡王福晋跟安郡王的外孙女。”   琬宁说的“安郡王”便是于二十八年病逝的前安亲王岳乐,原先是世袭罔降的亲王爵位,却不想病逝后被皇上寻了个由头追降郡王,削谥。当年皇上为八爷跟郭络罗氏定下娃娃亲,未尝没有将安郡王在宗人府的势力尽收回来的意思,只可惜八爷却是领会错了意思,以为皇上是在加重他的身份,越发跟安郡王家纠缠不清,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尽失圣心。   “所以那个身着红衣的格格便是将来八阿哥福晋了?”琥珀转眼就理顺了关系,“可奴婢瞧着那格格一双丹凤眼气势甚旺,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入宫前太太就派人打听过,郭络罗家的格格气性大性子烈,又是满洲贵女,今日看来确实是个盛气凌人的。”琥珀方才是跟在琬宁身后走的,自然注意到郭络罗氏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有不屑,还带着几分警惕,想来是把自己主子当成敌人了。   满洲贵女?琬宁扯了扯嘴角。上一辈子她还觉得郭络罗氏是满洲贵女身份尊贵所以一再忍让,可如今细细想来,郭络罗氏虽然是前安亲王的外孙女,身上流有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可她额娘不过是庶出的和硕格格,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就是再亲厚也有个度;她的阿玛犯事被问罪斩首,她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死囚犯的女儿,若非从前安亲王怜惜她接她进府,她哪有可能这样享尽荣华富贵成为天之骄女。   “你就是八阿哥的侧室王氏?”   琬宁抬起头一瞧,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郭络罗氏,竟然跑到她跟前来了!   “正是。不知道格格是?”琬宁身量比郭络罗氏略高一些,站起来还能俯看郭络罗氏。   “看着也不过是个小家子气出身的,我是从前安亲王的外孙女,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了。”郭络罗氏一身大红色绣牡丹花的旗装,小两把头上簪着一对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一双凤眼睨着琬宁,嘴角的笑意似讽带刺,“小门小户出身就是小门小户,今儿中秋佳节还穿得这样寒酸,传出去怕叫人以为八阿哥苛待你了。”   琬宁只是浅浅一笑,却并未搭话。   郭络罗氏只觉得这个人压根就是个没嘴葫芦不值得自己搁在眼里,放了几句狠话便转身离开。她不过是训了借口出来走动一番,等一下还得按着时间出宫去。安郡王家虽然是皇室宗亲,可皇上没有恩典叫她们留下来共度佳节,她们也不能恣意妄为。   “这个格格也欺人太甚了吧,故意在主子跟前说这样的话,显摆自己的主母身份么?皇上可还没下旨拟定婚期呢。”琥珀有些不忿又有些担心。这样的女人嫁给了八阿哥,自己主子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算了吧,格格年纪还小,性子难免张扬些。”琬宁扫了一眼殿内的下人,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嘴巴,今日之事肯定是要会传出去的,她又何必跟“年轻气盛”的未来主母打嘴仗?否则就是现在不说,将来指不定还有人说她从前不敬主母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上一辈子她着了郭络罗氏的道叫自己处在劣势,叫八爷以为她仗着怀有身孕恃宠而骄,所以一步步与八爷离心,最终连孩子都没能保住。这个教训有过一次就够了,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先忍过去。 ☆、第三章   003章传开的都不是好话   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多嘴杂,下午郭络罗氏才刚出宫,她在琬宁跟前放的狠话就已经传出宁寿宫大门,飞往东西十二宫去了。卫贵人虽然失宠,可一切用度有胤禩打点着,又有从前一同在辛者库当差的心腹嬷嬷张氏打听,气得连手中的佛珠都直接甩了出去。   老八侧室先前说了,因为贵妃的病情不宜打扮张扬,故而只选了些素净的衣料裁成衣裳,今儿是中秋,才换成一身靓丽点的应节,怎么到郭络罗氏嘴里就是个寒酸小家子气的?她跟惠妃都没开口指责王氏的不是,这个郭络罗氏倒是肆无忌惮,真当自己指婚了胤禩就了不起么?都说妻贤夫祸少,娶进来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福晋,胤禩以后的日子怕就难过了!   “主子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张嬷嬷赶紧端来热茶给卫贵人喝下,“郭络罗家的格格年纪还小,便是完婚也该是三年后的事情,还是可以把性子给扭转回来的。”   “琬宁那丫头好歹也是从四品典仪家的嫡女,到了郭络罗氏嘴里就成了小门小户,那我呢?”卫贵人是个拎得清的,自然明白郭络罗氏今日能说出这样的话,将来进门之后只怕也是看不起她这个做额娘的。“她虽是现任安郡王的外甥女,可出身也没好到哪里去,再者她尚未进门,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的不对?”   “主子若是觉得委屈了侧福晋,不如赏些东西给她,也好叫她知道主子心里惦记着她。”这回胤禩尚未封爵分府,按理说琬宁还算不上名正言顺的侧福晋,只是张嬷嬷知道将来惠妃娘娘跟自己主子对琬宁的感官都还不错,便尊称她一声。   “从前,”卫贵人顿了一下,“从前我怀着老八的时候皇上曾经给我赏赐了一柄玉如意,那东西寓意极好,你找出来给那孩子送去,也好叫她知道我对她是满意得很。”那些个御赐之物卫贵人还有不少,都是当初皇上宠爱她时大手一挥赏赐的,原本她是想着全都留给胤禩,不过如今给琬宁也无所谓,左右都是她儿子的屋里人。   “主子疼惜侧福晋,将来侧福晋肯定是更加孝顺主子的。”张嬷嬷奉承道。   “那孩子虽然伺候胤禩才几个月,可我冷眼看着却是心地极好的。前阵子我患了咳疾,除了惠主子跟胤禩之外,也就只有她来看过我。胤禩不说她也没提,我却知道她是花了好些银子替我打点上下,这样好的孩子还是多亏惠主子给挑选的。”卫贵人能在吃人的后宫中平安诞下一子并让惠妃养大成人,其城府手段必然不可小觑。这几年是看着儿子平安长大又指了婚,吃斋念佛多了才渐渐看透。   “今日这话既然能传到主子耳边,别的宫殿只怕也都能听到了,这回八爷怕是要难堪了。”张嬷嬷从前也是在辛者库当差,跟卫贵人是好友,后来卫贵人得蒙宠幸便将她拨到自己身边,一呆就是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胤禩长大的,眼下自然是担心。   “我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寄托惠主子能传话出去说一下了。”她娘家式微,眼下只能期盼惠妃能递话到安郡王府,趁着郭络罗家这位格格年纪还不大,赶紧把性子给转回来,否则入了宫说错话得罪人,吃亏的便是自己宝贝儿子了。   <   惠妃原本对这个养儿媳妇还是有好感的,说话利索讨喜,性子耿直,活脱脱就是一个满洲姑奶奶,又有安郡王府作为后盾,将来由老八牵线让胤褆结交一番,未尝不是件好事?可离赫舍里氏领着郭络罗氏出宫才不到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的心腹宫女杜鹃就将郭络罗氏在琬宁跟前说的话一句不漏地道个清楚。   惠妃的脸色瞬间黑了。她甚至已经预料到三妃待会儿是怎么笑话她,对郭络罗氏的好感度瞬间跌破地表。她跟宜妃荣妃在德妃一事上是处于同一立场,平日说说笑笑来往甚密,可一旦牵扯到儿子上头,甭管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必定是你来我往绝无休止。   “娘娘脸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累了。妾身叫人去泡了热茶又做了点心,娘娘先用些吧。眼下皇上还在乾清宫,这宴席怕一时半刻还开不了呢。”琬宁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只在惠妃身边孝敬着,越发叫惠妃觉得自己给胤禩挑的姑娘真真是极好的。   “今儿的事情本宫听说了,可是委屈你了?”惠妃吃了一口茶,竟是她最喜欢的雁荡毛峰,送上来的点心也是她极喜欢的牛乳菱粉香糕,便是嫁给胤褆这么多年的大福晋怕也没观察得这样仔细。这丫头心思缜密又极其乖巧,越发衬得郭络罗氏那丫头性子蛮横。   “郭络罗家的格格自小娇生惯养,她年纪又小,性子难免高傲,妾身并未放在心上,娘娘也不并恼,等长大些就会好了。”琬宁低眉垂目不叫惠妃看到眼中的恨意,只是温和说道,“将来那位格格便是当家主母,妾身自然是万事听从的。”   哎呦,真真好的女孩子,胤禩真是有福气了,我的眼光也着实不错。惠妃更加满意了,转头就吩咐杜鹃将今日内务府送上来的两匹苏绣给琬宁送去:“我年纪大了,这些鲜亮颜色穿在身上也是不伦不类,你颜色正好,将来多做几身衣裳到我跟前走动走动,叫我看看也高兴。”说到最后连“本宫”二字都直接改成“我”了。   “娘娘还年轻呢,妾身蒲柳之姿,这样好的料子给妾身便是糟蹋了。”琬宁温婉说道。   “你这丫头还这样谦虚,这是我给你的,尽管收下便是。”琬宁虽然身子只有十四岁,可灵魂算起来不下五十,嘴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哄得惠妃没一阵子就忘记了郭络罗氏说过的话。   杜鹃在一边看着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八阿哥侧室手段着实高,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惠妃娘娘这般高兴。不过想到自己屋子里放着的装了不少碎银的荷包,便也知道她极会拉拢人的,他们做奴才的第一看重的是主子的信任,第二看重的便是这些黄白之物,得了打赏,也自然会在自己主子跟前多说些好话。   中秋宴席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至于上位者是怎么想的琬宁暂时不想去理会,跟郭络罗氏打了照面后她才发觉自己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自个儿的情绪,索性这阵子闭门不出抄经念佛,希望早日养成荣辱不惊的性子。   可她这样做,却让人更是误解,以为她将委屈都自个儿咽下,更叫人疼惜。胤禩跟琬宁还在甜蜜期,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侧室着实是个好的,虽然他没有放权,可琬宁也没有要去争权夺利。便是他去乌孙氏屋里歇着,琬宁也不会像汪氏那般说酸话,安排的吃食又是最得他心意,而且还孝顺,惠额娘跟额娘好几次都在他跟前夸赞她了。   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了该怎么办?胤禩素来只跟九阿哥十阿哥交好,这两位阿哥都是半大小子,就是去跟他们商量怕也商量不出什么。左思右想,他只能去找颇为照料自己的大阿哥胤褆询问。   过程如何暂且不提,胤褆给的意见便是:谁给我的女人委屈受,我便打得他一辈子不能自理。胤褆性子直爽,说白了就是缺根筋儿,最不耐烦就是这些儿女私情的事儿,大福晋又病着,故而郭络罗氏的事儿是半句都没听说过,干脆利落地就给了这样的答案。胤禩抽了抽嘴角,拱手道谢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了八月末便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好日子,胤禩索性先将此事搁下不提,只是从自己的私库里提了不少东西,官窑梅瓶、金丝楠木缂丝屏风、玉如意……作为安慰一股脑送去了琬宁的屋子。   琬宁有些不明所以,她知道自己还处在考察期,故而也没在乾东六所邀买人心收买下人,便只以为是惠妃跟卫贵人在胤禩跟前夸赞了她几遍,所以胤禩心情极好赏下来这一堆顽器。那柄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上一辈子还只是在八福晋屋里见过,没想到这回却是来到她这儿了。   “瞧着八爷的赏赐便知道八爷心里还是有主子的。”琥珀略识得几个字,便帮衬着琬宁将胤禩送的东西记档入库,“有八爷撑腰,将来便是郭络罗家的格格进了门,也不敢像前阵子那样对待主子了。”   琬宁却只是淡然一笑。眼下虽然如此,可等着八爷的雄心壮志日渐形成,不得不依赖安郡王府人脉时,八爷对郭络罗氏的行径肯定会只眼睁只眼闭,因为比起自己的事业,后宅的女人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距离郭络罗氏进门还有三年,这三年里她一定要好好谋划,即便不能撼动郭络罗氏当家主母的地位,也总得跟她分庭抗礼,断不能叫自己还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说来这几日倒好像不怎么见到汪格格,听说是染了风寒病倒了。”琥珀将东西都清点了一遍后才道。   琬宁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意,上辈子分府出宫的时候也就只有乌孙氏跟着,那个汪氏便是在三十三年十二月病殁的。当初她是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眼下结合先前听到的嚼舌头的话,只怕八爷是查出其中有汪氏的过错,所以才让陈喜料理了她。   汪氏美则美矣,可惜是个没脑子的,爱吃醋也就罢了这回还攀扯到贵妃娘娘身上,怪不得八爷火急火燎地便处理了她。   “宫里多的是好药,休息一阵子怕就没大碍了。”   琥珀见自己主子不甚在意,又想起汪格格素来看自己主子不顺眼,便也撩开话题不说。 ☆、第四章   004章周氏入宫   太子妃瓜尔佳氏是在二十九年选秀时指婚太子的,却不想婚期尚未定下,她的祖父和硕额驸华善便因病去世,故而大婚拖延了三年才举行。这三年里毓庆宫却是添了不少人,侧福晋李佳氏育有太子的长子、次子,其中长子今年三岁,次子刚刚落草不过两个月;另一位侧福晋李佳氏生育了太子的长女、次女,这可惜两个女孩子都是福薄的,早早就夭折了。除此之外毓庆宫里还有庶福晋林氏及数位姬妾格格。   红妆十里入宫来,琬宁随着胤禩在毓庆宫吃过酒,刚刚回到乾东六所,便听到陈喜来禀,说汪格格强撑病体跟乌孙格格大吵了一通,见了风发起高烧来。   胤禩微微一颔首,只道:“今日是太子的大喜日子,这些扫兴的事儿也别传出去,省得太子心里不舒服。去太医院寻个人过来给她诊脉便是。”   话已至此,却是冷清得不近人情。   旁人都说八爷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琬宁却知道,这个人一旦冷心冷清起来,便是再多的挽回也转圜不过来。汪氏这条命,注定是要消散在宫闱之中。   “爷今晚吃了酒也该早些休息才是,明儿还得去书房呢。”琬宁前日才领了月事带,这几天肯定是不能伺候胤禩的。偏偏前儿皇上到书房查阅诸位皇子功课,见胤禩的字已经无长进,便布置了五十篇大字下来,今晚胤禩也少不得要在书房好好习字。“妾身已经吩咐厨房给爷熬了醒酒汤,等一下便让人端来给爷。”   许是这段时间表现得好,胤禩倒是比她记忆中更早地给她放了权,乾东六所里的事务有一半是她管着,尤其是厨房这一块,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更知晓胤禩的口味儿,故而安排的膳食更如人意。卫贵人当年并非足月诞下胤禩,故而胤禩也是胎内带着些虚弱,这个把月下来却是被喂得胖了大半圈,看着精神也好了许多。   如此一来,惠妃跟卫贵人对琬宁就更加满意了。   “奴婢让厨房给炖了银耳百合莲子甜汤,如今想来也刚好,便吩咐画眉去给主子端来了。”琥珀替琬宁卸了头上的珠钗,又道,“主子回来时怕是听陈喜说过了吧,汪格格跟乌孙格格大闹了一场,回去以后便病倒了。”   “听是听说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琬宁拿着帕子擦去唇上的口脂,“你可知道?”   “今儿是太子爷大婚,八爷领着主子去饮宴,独独留下汪格格跟乌孙格格。她们素来看不惯对方,便相互讽刺,乌孙格格是个牙尖嘴利的,汪格格说不过她,便自己把自己气病了。”琥珀有些幸灾乐祸。自己主子是好歹也是摆过纳侧礼的,身份比两个格格都要高,也不知道她们是打哪儿来的自信,竟然想要跟自己主子攀比?   “她们喜欢闹就随她们去,咱们甭管就是了。”缓了一下又说,“昨儿得了惠妃娘娘的恩典,能叫母亲入宫来看我。你拾掇一下,给配好几丸药,并几匹缎子跟金银馃子各一对,也好叫母亲带出去给弟弟妹妹。”   琬宁是嫡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同胞弟弟跟姨娘生的妹妹。其母周氏是国子监祭酒家出身,琴棋书画都略懂皮毛,又聘请了师傅到家里教学,所以琬宁在书画上也有几分才气,只是上辈子她温柔内敛,故而到死胤禩都不知道自己侧福晋有此才气。   “奴婢这就去准备。”叫画眉接替自己给琬宁更换寝衣,琥珀应了一声便忙开去了。   <   周氏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她嫁得早,进门一年便生下琬宁,过了两年又生下嫡子王珩,早早就在王家确立了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又是读书人家出身,娴雅大气。琬宁肖母,与周氏长得有七分像,又是周氏亲手调丨教长大的,母女情分自然深厚。上辈子自跟着胤禩分府出宫琬宁便再也没机会见自己生母一面,如今一见自然是抱头大哭一场。   周氏只当自己女儿是受了委屈,半个月前郭络罗家那位格格的言语可都已经飞出宫墙传到各个官员后宅里了。琬宁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在家里半点委屈都不曾受过,却不想才嫁给八阿哥不过三个月就被人这样奚落,饶是周氏心胸再宽也少不得跟自己相熟的堂弟妹埋怨几句。   “瞧我这样子,好不容易跟母亲见面,却哭得什么似的,没得叫母亲笑话。”拿着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琬宁才笑着道,“这回见到母亲倒觉得恍如隔世,都说嫁人后日子是要熬过来的,这话果真不假。”   他们家在南边发迹,虽然入了汉军旗,可在家里还是习惯称呼父母为父亲、母亲。   “八阿哥性子好,你好好侍奉便是。至于郭络罗家那位格格……她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少不得要给你委屈受。”若非在旗女子必须经过选秀这一关,她早就该给琬宁定下一户人家。本以为从四品典仪家的出身不会入了贵人的眼,却没想到自己女儿竟得了惠妃娘娘的青睐,指给了八阿哥。   “八阿哥也算疼我,将来八福晋进门,我自当敬之远之,不做逾矩之举便是了。”听自己母亲这样说起来,琬宁便知道中秋那日的事情肯定是传了出去的。虽然安郡王府现在比不得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家现在只能避其风头了。“母亲在外头怕也是听了不少话,旁人怎么说都由得他们去,咱们别参合进去。”   “这话我自省得,你父亲也这样跟我说过。”周氏道,“知道你在宫中少不得上下打点,我给你带了些碎银进来,拿去赏人管够。”   “母亲这是做什么?”琬宁连忙将周氏递过来的锦盒给推回去,“我在宫里一应用都有内务府打点,惠妃娘娘跟贵人又常有赏赐,母亲之前给的银子还有不少,何必再送进来呢?”又叫琥珀拿起自己准备的东西,“这是宫里新晋上来的缎子,母亲拿去给自己、父亲跟弟妹做几身衣裳吧。”   “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华衣美饰的,怎么今日却打扮得这样素净?”周氏总觉得自己女儿在宫里肯定是步步为营,听说八阿哥后宅里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格格,她便更担心了,生怕自己女儿落了下乘吃了暗亏。   琬宁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见自己母亲脸色忽红忽白,便赶紧安慰道:“贵妃娘娘身子不虞,我也不好穿红戴绿的,免得招人闲话。”   周氏听罢才总算放心,见自己女儿着实沉稳了不少,遂点点头,跟她说起王珩之事:“官学里头的师傅说了,你弟弟读书本领不差,那他那个榆木脑袋跟你父亲一样非要从武出仕。咱们汉军旗出身,既做不得御前侍卫,又不能递补至前锋营、护军营、中军营、火器营中,难不成真要你弟弟入骁骑营?”   “弟弟有志在此,父亲肯定也是赞许的。”上一辈子王珩便是从骁骑营一个兵丁摸爬打滚到挣了爵位,可惜自己没这个福气看到他那般意气风发罢了。琬宁略带伤感地垂下眼眸,“父亲可有什么举措?”   “已经托人去骁骑营走动一番了。”周氏叹了一口气,“他们爷们的事儿我是无法置喙了,随他们去吧。”转而又道,“说来昨儿我倒是听了一个消息,说太后将安郡王府的老夫人进宫里,明敲暗打说了一番,让老夫人仔细教养郭络罗家的格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昨儿是太子大婚,宫里人来人往的,这事儿到没听谁说起过。”琬宁微微一蹙眉,“郭络罗家的格格据说跟安郡王府的老夫人关系不亲密,都是郡王跟其福晋疼惜些,这事儿若是真的,怕老夫人脸上无光,回去后也不会给那位格格好脸色。”   “就该有人管着。明珠大人的儿媳妇还是和硕柔嘉公主之女呢,跟郭络罗家的格格还是表姐妹,也没见她这样嚣张跋扈。”   “母亲是为我抱不平,只是这宫里人多嘴杂,母亲也别气,总归有老夫人在,肯定能调丨教过来的。”虽然是这么说,可琬宁跟周氏都压根不相信郭络罗氏的性子能从泼辣骄横变成温婉和顺。   因着时间也是有限的,周氏只能再三叮嘱琬宁要好好侍奉八阿哥,又着重说了生下小阿哥的重要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琬宁目送着周氏出去,转身回到屋子,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前世她是在三十六年怀上身孕的,可后来却因为郭络罗氏尖酸刻薄的话刺激而日夜惊慌,最终没能保住那个孩子,更是伤了底子,以后再也没能怀孕。后来郭络罗氏有安排了张氏、毛氏分宠,直到弘旺跟大格格相继诞生,八阿哥眼里就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了。   这辈子,她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便是拼得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郭络罗氏再得逞! ☆、第五章   005章丧钟敲响   三十三年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年。太子大婚,太子妃阿玛石文炳复补正白旗汉军都统一职,却不想在回京途中染了疾病,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十一月初三钮祜禄贵妃病重,最终药石无用香消玉殒,谥号温僖贵妃。她是皇上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同胞妹妹,育有一子一女,只可惜女儿早夭,独独留下十阿哥。她身份贵重,故而祭奠之事也是格外隆重,宫外的福晋夫人俱要进宫来哭灵。   琬宁一身缟素,捏着帕子无声啜泣着。偶尔抬眸一看,却见郭络罗氏外祖母、如今安郡王府老太太赫舍里氏身影摇晃了一下,竟是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赫舍里氏跟岳乐是老夫少妻,可感情却是十分亲厚,当年岳乐病逝时赫舍里氏便是大病了一场,前阵子又遭到太后敲打,更是忧心自己儿子玛尔浑的前程,几重压力之下却是压垮了她的身子。   十一月的京城寒风呼啸,灵堂里又是格外的阴风阵阵,别说赫舍里氏,很多上了年纪的外命妇都有些熬不下去。好在宫里早有准备,给众人送来了热腾腾的姜汤,这才缓和了一下身上的寒气。   到了晚上回到乾东六所,琬宁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换来琥珀跟画眉,绞了热热的帕子敷在膝盖上。   “这才第三天,主子的膝盖就红了一片,这样寒风入体可怎么得?”琥珀又命人去端来姜汤,“主子本来身子就弱,赶紧喝了姜汤暖和一下,否则怕是要生病的。”   琬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给她按摩膝盖的画眉,只道:“这是规矩,你也别多说。”画眉是后来才拨到她这儿使唤的,明面上是小选换上来的宫女,实际上却是八爷塞进来的。“我倒是瞧着十阿哥憔悴了许多,八爷跟十阿哥自□□好,你跟陈喜说一声,让他禀告八爷后给十阿哥送一些温补身子的药材。”   “奴婢知道了。”琥珀注意到自己主子刚刚看向画眉的眼神,脑筋一转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便脆生生地应道,“厨房里做了素饺,奴婢叫人端来给主子,用过以后主子再洗漱就寝。”   “八爷今儿也是在灵堂呆了大半日的,姜汤跟夜宵记得给八爷送去。”   “奴婢已经吩咐人给送去了呢,主子放心。”琥珀浅笑道,又让画眉先下去休息,晚上由她给自己主子守夜,画眉这才老实巴交地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方才画眉在,奴婢也不好多说。”琥珀接着给琬宁按摩,“今儿汪格格屋里传来消息,说汪格格怕是不好了。偏生乌孙格格又是个咄咄逼人的,今日又去了汪格格那儿叫嚣,听说把汪格格气得咯血了。”   “这事儿你甭管,八爷都看着呢。”琬宁哼了一声。乌孙氏着实是个没脑子的,虽说汪氏是遭了厌弃才落得如斯地步,可她这样步步相逼,不正是把自己越发弄得尖酸刻薄吗?连个病重的女子都不放过,传出去这名声怕是不好听了。   “奴婢知道,只是说与主子听罢了。”见琬宁吃了几口素饺便搁下碗筷,琥珀便知道自己主子是没了胃口,便服侍琬宁洗漱更衣不提。   <   等到温僖贵妃的棺椁移去奉安,宫里原本凝滞的气氛才微微放松了一些。偏巧此时外头却传来赫舍里氏病倒的消息,皇上倒是好意,派遣了院使、院判数人到安郡王府上连番诊治,可毕竟赫舍里氏年纪颇大,这一年里又是几番折腾,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十二月。皇上趁机夺了安郡王玛尔浑的差事,打发他回家守孝。   消息传来阿哥所的时候正是琬宁陪着胤禩用膳的时候,琬宁明显见到胤禩手中的动作一顿,便搁下银箸,勺了一碗鲫鱼豆腐汤放在胤禩跟前。她比谁都清楚八爷是有多想得到安郡王家的势力人脉,可这一守孝安郡王没了差事不说,只怕从前熟络的人都会渐渐生分。上辈子赫舍里氏可是活到一废太子的时候,看来这一辈子似乎已经出现了变数。   “最近爷是陪着十阿哥吃斋菜多了,所以看着清减了不少,昨儿去给惠妃娘娘跟贵人请安时都被问起了呢。这鲫鱼豆腐汤最是滋味,爷多喝一碗吧。”琬宁柔声道,“就快到年下了,妾身想着温僖贵妃刚刚故去没多久,也不宜裁制些大红大紫的衣裳,惠妃娘娘又说了皇上不欲大办宴席,故而妾身只让人给爷选了几匹颜色稳重的料子裁成冬衣。”   “你做主便是了。”胤禩有些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汤。汗阿玛放话了,等明天春便叫他跟着四哥先在户部当差,所以现在他还只是光头阿哥一枚,便是有心派人去安郡王府上吊唁都难。陈喜是首领太监,虽有出宫的令牌,但是瞧着汗阿玛的意思对安郡王家似乎没了从前的热忱,若是被汗阿玛知道他派遣陈喜出去,会不会让汗阿玛不悦?可若是托了大阿哥去他也是不放心的,太子哥哥大婚到了瓜尔佳一族的全力支持,这边大阿哥就开始跟太子别苗头,话里话外都要他支持,这趟浑水他怎么可能搅进去?   琬宁自是明白胤禩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发表自己的意见。要她说有老夫人在还好,毕竟她是唯一能管教郭络罗氏的人。如今老夫人没了,安郡王福晋又是极疼爱郭络罗氏的,之前太后的一番敲打算是做了白工了,也不知道郭络罗氏的性子会不会比前世更加泼辣霸道。   这一顿饭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因着还在温僖贵妃的百日里,胤禩跟琬宁还是分房而睡,乌孙氏虽然小家子气但也知道这是规矩,总算是安生了一些。   “琥珀,年前你是有见家人的机会,到时候替我传信出去给母亲。”宫女每个月都有机会在宫门处见见家人,琬宁不能常见周氏,一应消息都只能靠这样往外递了。琬宁摘下头上的银簪,“这个年……”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有小宫女匆匆忙忙跑来禀报,只说汪氏没了。她是傍晚的时候去了的,身边的宫女都被她撵了出去,等到被发现没了气儿的时候身子都僵了。   “知道了,该怎么办陈喜心里有数的。”没了一个小小的格格,在宫里头是翻不起任何波浪,汪氏又是犯了忌讳才会被胤禩这样对待,估计也就是一把火烧了的下场。琬宁轻叹一口气,眼下八爷的心思怕是都放在派谁去安郡王府凭吊的事儿上了,便是被皇上这般打压,安郡王府的影响力却依旧还在,也就还是能够成为郭络罗氏的靠山。   好在自己父亲跟堂伯越发得重用,弟弟也不是个纨绔,虽然自己家如今是比不过安郡王府,可瞧着皇上对安郡王府的态度,没了赫舍里氏这个老夫人,只怕安郡王府会比前世更早地衰败也未可知。   另一边厢胤禩也是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选择随大流,只派遣了另一个贴身太监冯顺出宫祭奠。冯顺算不上乾东六所的头一把手,可也是深得胤禩重用的,可无奈玛尔浑心高气傲,只觉得胤禩此举并未将安郡王府放在眼里,遂在自己福晋跟前抱怨了几句,却不想叫郭络罗氏听去了。   郭络罗氏本就看不起卫贵人出身,若非有惠妃这个养母,她对这桩婚事肯定是不愿意的。听自己舅舅这样一说,心里更是觉得胤禩不是个良人,虽未出嫁,心里却已生了抵触。 ☆、第六章   006章年末之际   踏入十二月天气便越发冷了,琬宁也变得有些懒,整日我在屋子里习字看书,倒也不爱出去走动。   “奴婢跟娘亲打听过了,安郡王府的祭奠办得极其盛大,许多宗亲家的福晋都亲自上门吊唁。不过八爷却是派了冯顺去,听说安郡王见到之后脸色瞬间不好了,没几天便传去安郡王对八爷偶有埋怨的话来。”琥珀往琬宁腿上盖了一张锦被,又塞了一个汤婆子后才道,“也不知道这些闲话是打哪儿传开的。”   “这话在外头可都是传开了?”琬宁放下手中的话本,歪在榻上,手中握着个缠枝莲纹黄铜手炉,纤细如葱白的手指在手炉暗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嫩白。上一辈子八爷跟安郡王府的关系是何其紧密,没想到这一辈子赫舍里氏的病故倒叫外头起了这么多纷飞的流言,也不知道八爷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奴婢娘亲倒没有细说,只说是因为跟着太太出门做客的时候听了一耳朵。”琥珀细声回道,“要奴婢说安郡王府的人也太猖狂了,八阿哥是皇子,是主子,怎的容许他们随意议论,居然还攀扯上八阿哥对安郡王府不敬的话来。”要她说,安郡王家虽然也是皇室宗亲,可又哪里比得上阿哥们的金贵?从前安亲王在的时候多么谨小慎微,如今却越发不如了。   “他们府上总还记惦着从前的满门荣光,也不想想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岳乐还在的时候事事谨慎,皇上也是在他病逝之后才寻了个错处将世袭罔降的铁帽子亲王的爵位给降为郡王,又夺了一直是安郡王掌管的宗人府差事,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要小心度日,却不想玛尔浑竟是个如此糊涂的。   “不说他们也罢,省得主子好惦记着。”琥珀又提起一事,“奴婢娘亲还说了,开春之后二爷便要去骁骑营报道了。”虽然是王徽托了关系才寻到这门路子的,可若说王珩没有半点真材实料那也是假的,毕竟要进骁骑营也是得经过考核的。   “知道了。”琬宁道,“之前内务府送来了一些皮子,我还想给爷跟珩儿做各做一件皮褂子。趁着现在无事,你去找出来,我趁着现在有空可以动手。”胤禩的尺寸她一直记着,珩儿跟胤禩身量差不多,要裁制衣服也不难。   “是。”   “主子,”从厨房端来冰糖百合马蹄羹的画眉低眉敛目走了进来,“厨房给炖了甜羹,主子趁热吃一碗吧。”   “外头可是下雪了?”见画眉肩膀上有融雪的痕迹,琬宁便问道。   “是呢,看天色怕是要下一整天的。”画眉回道,“方才奴婢还见到乌孙格格,乌孙格格还说要派人到书房去给八爷送油伞。”   “自作多情,八爷素来不喜欢后宅女子跑外前头去的。再说了,跟着八爷的冯顺跟路贵又是打小伺候八爷的,这些事儿自然也会想到。”琬宁只道了这么一句,“吩咐厨房今晚给八爷准备热锅,这样冷的天气吃热锅最好了。听说厨房晋上来了难得的新鲜的菌类,给爷做个杂菌鸭肉热锅吧。”   “是。”画眉垂眸应道。   “说来明儿也该去给惠妃娘娘请安,你多备些养身丸,我带着一块儿,还能给贵人送上一份。”卫贵人向来深居简出,身子又弱,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内务府的奴才会不会克扣贵人的炭,还得去看看才是。   琬宁孝顺卫贵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胤禩的生母,更是因为前世她小产后也只有卫贵人派了张嬷嬷来真心劝慰,后来卫贵人升为良嫔晋为良妃,又时不时给她赏赐养身的药材,才让她不至于在后宅倾轧中丢了性命。这份恩情,她自然是要报答的。   “前儿主子不是用兔皮做了两件袖笼么,正好给惠妃娘娘跟贵人送去。”琥珀想到了自己主子前阵子闲来无事做下的绣活,也跟着出主意。   “也好,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到底也是我的一份心意。”琬宁遂吩咐下去准备。   <   琬宁裹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斗篷,刚刚踏入钟粹宫,便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在。怔忡了一下,便赶紧给大福晋问安。大福晋前几年连生四女,生生把身子给弄垮了,好不容易将养了一阵子,眼下大冷天地又跑出来,也不怕冻坏了。   “你怎么过来了?”惠妃笑道。   “有一阵子没来给娘娘请安了,前阵子刚好做了袖笼,想着来孝敬娘娘的,却不想大福晋也在,倒是我不赶巧了。”琬宁浅笑着道,“妾身手工拙劣,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你真是孝心,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瞧着琬宁晋上来的那件兔毛袖笼针脚细密,全然没有她说的这样差,惠妃对自己养子的这个侧室越发满意了。想到自己大儿媳妇来说的关于外头安郡王府对老八的议论,惠妃不觉心有埋怨,觉得皇上给老八挑选的这门婚事着实有些不靠谱。   “媳妇看着这针脚如此细密,想必是花了好些心思才做出来的,眼下又是寒冬腊月,额娘带着暖手最好不过了。”大福晋低低咳嗽了两声才道,“把弟妹既然来了,不如额娘也让她去给卫贵人请安说说话吧,卫贵人最近又犯了咳疾,想必八弟也是心急的。”   知道自己儿媳妇还有话要说,惠妃便点头,笑着打发琬宁去偏殿了。   琬宁倒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大福晋称为“弟妹”的时候,上辈子她跟大福晋,而且大福晋似乎更喜欢郭络罗氏多一些,对汉军旗出身的姑娘总带着几分优越感。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琬宁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微微福身后才退了出去。   “侧福晋来得不凑巧,主子刚刚服了药睡下了,只怕暂时没空见侧福晋了。”刚走到偏殿,便见张嬷嬷迎了上来小声回禀道,“原也不知道侧福晋今日会过来,否则主子肯定是满心欢喜的。”   “也是我突兀了。”她是侧室,不比嫡福晋那般自由,想来请安便来请安。琬宁见红漆木门紧闭,便让琥珀将自己准备好的丸药跟袖笼,“听说贵人又犯了咳疾,先前给贵人送的养身丸怕也是吃光了,所以今日又带了些来。这袖笼是我亲手做的,嬷嬷一并交给贵人吧。八爷知道贵人身子虚弱,又格外吩咐送了好些皮子来,让底下的人给贵人做些皮坎肩,也是成全了八爷的一份心意。”   这些皮子都是昨晚胤禩知道她要来钟粹宫后吩咐陈喜找来的,都是极好的料子,便是惠妃那儿也没送去多少,都给卫贵人带来了。   “八爷有心了,只是这样太过醒目,叫人知道又要惹人非议了。”张嬷嬷叹道。   “八爷是孝顺自己额娘,有谁敢胡诌。”琬宁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卫贵人的身子状况,得知只是咳疾复发吃几服药便会好起来,才放心地离开。   张嬷嬷目送琬宁走远,才推开门道:“主子怎的连侧福晋都不愿意见呢?”   原来卫贵人并未入睡,只是寻了借口将琬宁打发走罢了。   “有什么好见的,如今胤禩正在风口浪尖上,我这个做额娘的总该避忌一番。”卫贵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闭上眼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沉默不语。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亲眼看过多少是是非非,早就养成一颗荣辱不惊的心。可安郡王埋汰胤禩的话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宫内外传播开来,如果说幕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她就是到死也不会相信。   “主子且等着吧,皇上断不会容许外头的人这样攀扯八阿哥的。”张嬷嬷又给卫贵人看琬宁带来的礼物,“这些都是八爷跟侧福晋的孝心,主子又何必因为外人的话伤了八阿哥的心呢?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卫贵人只是起身走到佛前,跪下开始默默诵经。也不知道这回那人是要对付胤禩还是要对付安郡王府,她娘家无人能帮得上忙,只能略尽绵力祈求佛祖庇佑胤禩平安了 ☆、第七章   007章 多方推动方成事   胤禩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般照常上学下课,仿佛外头对他的议论纷纷都是一场虚幻。琬宁从钟粹宫回来后的第二天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安郡王埋怨胤禩的事情似乎一夜之间就在后宫传开。满宫里的人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存心看戏,倒不是要叫胤禩难看,反倒像是在看惠妃的笑话。   温僖贵妃殁了,管理六宫的便是妃位上的四大天王。之前还算气氛和谐,可如今温僖贵妃没了,宫权四分,四妃都巴不得余下三人出了岔子,好叫自己能够独掌后宫大权,眼下有机会看惠妃为八阿哥焦头烂额,另外三妃虽然明面上都在安慰惠妃放宽心,可实际上心里都写自己的小算盘,恨不得惠妃因此事跟安郡王府交恶,最好便是惹怒圣上被夺走宫权。   于是乎,背地里煽风点火的人便又多了三个。   “皇上,时候不早了,皇上今儿说要去承乾宫陪王贵人用膳的,王贵人已经遣人来问过了。”李德全见康熙看折子看得入神,差点误了时辰用膳,便只好出声提醒道。王贵人如今娇贵着,眼下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算起来还是在温僖贵妃丧礼后诊出的喜脉呢。   “越发多嘴了你。”康熙抬眸睨了李德全一眼,“宫里最近可都还安分?”   李德全自先帝爷还在时便在康熙身边伺候,康熙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是半分感叹都不显露,只说道:“皇上猜得不错,荣妃娘娘、宜妃娘娘跟德妃娘娘都派人四处传开话去了;另外僖嫔、那贵人跟纳喇贵人都有小动作,奴才看着她们的举措,与其说是针对惠妃娘娘的,倒不如说是针对卫贵人。便是惠妃娘娘,最近也不叫八阿哥常去请安了。”   “朕就猜到。”康熙扯了扯嘴角,“都是闲不下心的人。”   李德全把头垂得更低了。要说率先在宫里散播“八阿哥不尊安郡王府”这样的话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主儿吗?为了打击安郡王府,皇上可是连八阿哥的名声都顾不上了。李德全回想了一下,八阿哥自小亲爹不疼亲妈疏远的,养母惠妃娘娘虽然尽心,可这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出身高的妃嫔看不起卫贵人,出身不高的又嫉妒卫贵人曾经圣宠,她们虽然不敢慢待八阿哥,可这背地里的闲话自是不会少的。   只是皇上对八阿哥也是冷淡的,二十九年借故问罪安和亲王后就为八阿哥跟郭络罗氏指了婚,慢慢地才将八阿哥放在眼里。这桩婚事一是要麻痹安郡王府 ,二来却是要八阿哥将来取代安郡王,接掌安郡王府的势力。只可惜八阿哥这样温和内敛的人,注定要娶一只母老虎为福晋。   “明儿下朝后吩咐王顾致到乾清宫一趟。”   康熙的话打断了李德全的思绪,他连忙应了一声,又见康熙要起身,便赶紧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徒弟李玉,拿来貂皮大氅给康熙披上,备下轿辇跟着康熙一道往承乾宫去。   王顾致是都察院御史,看来皇上又有动作了……   <   后宫的风向没几日便转了。就在康熙召见王顾致的第二天,王顾致便上折一封参奏安郡王玛尔浑口出狂言不尊皇子,接着便是由康熙下旨训斥。玛尔浑本就因为丧母而伤心,又被这样一道旨意砸了下来,差点气病在床,却还得强撑着跪下“谢主隆恩”。岳乐性子谨慎稳重,玛尔浑其实也并非大意之人,当日几句无心之言如今被发酵得脱离现实,仔细一想便知道是着了道。   是谁算计了他?答案自然只有一个,便是当今天子。更甚者他已经怀疑是不是皇上跟八阿哥联手上演了一场好戏,要使他安郡王府的名声一落千丈。若真是如此,那么八阿哥的心思城府也忒重了。深思惶恐,玛尔浑也顾不得别的,便赶紧找来自己福晋商议着自己外甥女的婚事,若是外甥女再这样懵懂耍性子,指不定一进门就要吃亏!   “八爷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了,送去的膳食半点没用就又端了出来。听说乌孙格格端着参汤去邀宠,也被八爷训斥不安分,将她撵了出去,禁足三个月。”琥珀一边给琬宁梳头一边说道,“奴婢倒觉得这回二老爷一上折子皇上便下旨训斥,事儿也太凑巧了些。”   琥珀尚且觉得事有蹊跷,琬宁自不必说,想来这一个月宫里风言风语只怕都是当今圣上开的“好头”了,否则哪里会引得三妃六嫔个个参与,恨不得就此打落惠妃娘娘的权势。算起来,这宫里最拎得清的,还是卧病在床的太子姨母赫舍里氏跟孝懿皇后之妹佟佳氏。   “八爷心情不好,咱们也别去触霉头。”如果说从前八爷还对皇上有孺慕之情,眼下怕是什么都没了。为了彻底打压安郡王府,皇上居然将自己儿子都算计进去,这份魄力是一个皇上应当有的,却不是一个合格的阿玛该有的。琬宁拿起一支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簪在发髻上,“后日便是除夕了。”   “是呀,往年除夕的时候主子肯定是要领着二爷跟姑娘一起放烟火的,如今入了宫,只怕就不能如从前这样松快了。”琥珀想起随主子入宫前的光景,那时候日子过得多开心呀,自己主子想笑就笑,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越发安静了。   两人俱是无言,琬宁想到自己从前尚在闺阁时的情景,却只能叹一句物是人非。从前模糊的记忆眼下却是越发清晰,慈祥的父亲温婉的母亲,活泼的二弟乖巧的幼妹,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再有机会一家子团聚了。   “你们这儿倒是安静。”   琬宁被一把男声惊得回过神来,一瞧,原是胤禩走了进来。只见他面带笑意,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坚定,怕是从伤感中走了出来,从此熄了对皇上的一番孺慕之情,便是这样的也好,没了盼头,自然也就不会去争那一口气。琬宁连忙迎上去,帮他解了斗篷,又让人端来热茶,道:“方才在跟琥珀说起从前在家的事儿,倒一时入了迷,也没注意到爷来了。”   “无事,我也没让人通报。”胤禩啖了一口茶,“还是你这儿叫人觉得舒坦。方才你说想起了旧时在家的事儿,说来给我听听。”   琬宁走到胤禩身后替他按摩额角,又挑些了逗趣的往事一一说开。   胤禩闭着眼,心底里却是十分羡慕。琬宁虽不是出身大家,却能得到父母兄弟姐妹的亲情,比起他这个皇家阿哥有福多了。想到因着前阵子闲话而疏远自己的养母,为了他一直隐忍的生母,还有算计了他的名声还有婚姻的汗阿玛,胤禩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都是棋子罢了。胤禩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尚未将郭络罗氏娶进门就跟安郡王府撕破了脸,郭络罗家又是破败的态势,将来入朝怕也是无外力相助,又如何能站稳脚跟。倒是王家,虽然不是简在帝心,但好歹家里也出了深得汗阿玛重用的人,琬宁也是个温婉娴雅,可见王家家教之严。   “你嫁入阿哥所也有好些日子了,等开了春,爷便将阿哥所的事情全都交予你打理。”胤禩伸手将琬宁的手拉了下来,“你为人稳妥,爷也放心。”   琬宁有些错愕,却没有推脱,只是笑着应了下来。上一辈子郭络罗氏是三十五年红妆十里风光嫁进来的,不管这一辈子是否如一,能提前在阿哥所培养自己的势力,对琬宁来说都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第八章   008章新年新气象   琬宁穿着一件银紫色绣梅花的氅衣,里头是月白色的衬裙跟青色的绸裤,外头罩着一件蜜合色如意纹兔毛坎肩,两把头上簪着一支八宝攥珠飞燕钗与一对赤银佛手提蓝的簪子,笑着接受乾东六所里大大小小奴仆的跪拜。今儿是新年第一天,去给太后、惠妃、卫贵人等请安问好后,她便拒绝了三阿哥侧室田氏、四阿哥侧室李氏等人的邀请,回到阿哥所来。   “姐姐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乌孙氏笑语盈盈地搭着婢女的手走了进来,“却是让我想到了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过是叫姐姐代管一下阿哥所的事情,姐姐倒是骄傲自满起来,旁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姐姐才是八爷名正言顺的福晋呢。”   乌孙氏也是除夕夜才被胤禩给放了出来的,没想到还是吃不住教训,大年初一的早上就来这儿耀武扬威,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这样的信心。琬宁觑了一眼她那身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旗装,架子头的发髻上满是珠翠宝石,像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往头上戴,脸上的妆容又厚又重,讲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活脱脱变成了个二十五岁的。   琬宁让画眉给底下磕头的奴才们都送了个红包,让他们出去后才慢条斯理地啖了一口茶,道:“爷不愿意妹妹孤零零一个人庆贺新年,所以才提前将妹妹放了出来。没想打妹妹还是这样口没遮拦,叫爷知道了指不定又该怎么样惩罚妹妹了。”几句话说的乌孙氏哑口无言,她有上下打量了乌孙氏一下,“虽然是新春佳节,可到底还是温僖贵妃的百日,爷跟十阿哥素来交好,你这身衣裳却是穿不得了。”   乌孙氏被琬宁这样抢白一通脸上肯定是有些过不去的,偏偏此时胤禩却是领着九阿哥胤禟跟十阿哥胤俄一同过来。乌孙氏连忙带着人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去重新梳洗一番,就怕胤禩看到她的装扮后会对她心生不满。   九阿哥跟十阿哥都是二十二年出生的,生母一个是宜妃一个是温僖贵妃,都是宫里满军上三旗家的女子,素来交好,故而九阿哥跟十阿哥也是自小一起玩着长大的。如今宫里处处为庆贺新年而高挂红灯笼,对十阿哥这个刚刚丧母不久的阿哥来说无疑是一个刺激,也不愿意跟别的兄弟虚与委蛇,索性就跟着胤禩一起回到阿哥所来。   琬宁自然是要吩咐人准备吃食的,酒水这一类的东西能尽量少呈上来便尽量不呈,玉田香米粥、白菜卷、红烧黄鱼跟火腿鲜笋汤,还有特别给十阿哥准备的素烩面,简简单单几道菜就吃得三人沟满壕平,饭后歇一歇再喝一杯玫瑰香露,便是最有滋味的享受了。虽然皇上发话说今年除夕新年的家宴不大办,可大鱼大肉这一类的吃食绝不会少,十阿哥又是天生的直肠子,为着这事已经跟皇上怄气了好一阵子,胤禩带他回来也有劝慰的意思。   他们男人家的事儿琬宁是不打算听了,见胤禩谨慎的样子她也知道这些话不该是她听的,便吩咐人准备了热茶跟点心送去书房,便带着画眉、琥珀回到自己的院子。   <   琬宁不知道那一天三兄弟究竟在书房聊了什么,只是听琥珀说这几日但凡胤禩、九阿哥跟十阿哥见到皇上都是尊敬守礼,规矩一丝不苟,却似乎没了从前敬慕自己阿玛的那种眼神。天家无父子,这话确实不假。皇上的每一个打算,似乎都把自己的儿子往自己的对立面给推了出去。   “主子,内务府送来开春的料子,按着主子的吩咐都选了淡紫、宝蓝、石青等颜色,主子看看该如何分配。”胤禩喜欢颜色稳重一些的,琬宁则喜欢颜色淡雅的,独独乌孙氏喜欢大红大紫,颜色越鲜艳她便越上心。琥珀将册子交给琬宁,“算算时间,乌孙格格也该来找主子‘说说话’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画眉禀告,只是乌孙格格来了。   大概是后来觉悟到自己可能在新年的时候得罪了琬宁,生怕琬宁克扣她的份例,每每到了内务府送东西来的时候乌孙氏都会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琬宁说些有的没的,来来去去都是刺绣的花样跟针法,眼睛却是巴巴地盯着琬宁手中的册子,唯恐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被琬宁借故扣押住。   琬宁才没有这个闲工夫跟她计较。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自己独立料理阿哥所的事情,光是想这个就已经够费精神了,也犯不着对一个空有美貌却口没遮拦的格格予以打击,便只是淡淡的吩咐琥珀将那四匹石青色跟宝蓝色的锦缎收好交给绣娘,让绣娘给胤禩裁几身新衣,才有空腹搭理再次不请自来的乌孙氏。   “姐姐这儿倒是热闹。”乌孙氏眼光都在小宫女捧着的料子上溜了一圈,才福身行礼道,“妹妹整日在屋子里无事可做,又记得爷曾经夸赞姐姐绣工出众,今儿特意带了个扣合如意堆绣荷包,想让姐姐指点一二。”   乌孙氏本身就是志不在此,故而也没发现这个荷包上回已经拿过来跟琬宁“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琬宁也是浅浅一笑,也不接过乌孙氏递过来的荷包,只道:“妹妹来得真凑巧,这回内务府刚刚送来了这个月的份例,我还忙着给分配好,确实不得空跟妹妹讨论这些了。”   “那姐姐尽管忙着便是,倒不必理会我。”乌孙氏却是顺势坐下,“能跟在姐姐身边观察学习,也是我的福气呢。”   这乌孙氏不仅脾气大,还挺理所当然的。学习?想要学习什么,莫不是要学习这管家的事情?琬宁拿起笔在册子上勾了几划,把东西先给胤禩送去,然后才将其他的都分好。她是胤禩侧室,自然可以先为自己挑选,所以也不用顾忌乌孙氏的颜面直接将自己喜欢的给勾去,浅紫、香色、粉白的料子都尽收了,余下的桃红、水红、月白料子则全都给了乌孙氏。   乌孙氏暗地里撇了撇嘴,月白色是她顶不喜欢的颜色,这个王氏倒真会拿乔,真以为自己的是爷的嫡福晋么?等郭络罗家的格格进了门,这后宅里哪里还有你王氏立足之地。   乌孙氏是藏不住心思的,琬宁只一眼便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上一辈子乌孙氏在郭络罗氏进门后也去投诚,却不想被郭络罗氏一阵奚落,自己落得丢脸的下场。后来因着郭络罗氏多年无所出,更是在背地里攀扯郭络罗氏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最终被郭络罗氏打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娘家也受到了牵连,全家削成白身,沦落为普通的旗人。旗人是不得经商的,没了活计,乌孙家只得离开京城回到奉天去。   料子都分了下去,接下来的月钱、实行的首饰跟炭便都是按规矩分发的,乌孙氏就是再不满也不能多嘴。   做好这一切琬宁才拿起刚刚乌孙氏一直放在案桌上没拿回去的荷包,摩挲了一下才道:“妹妹拍是惦记别的东西所以一时精神恍惚了,这个荷包上回妹妹才来给我瞧过,怎么这回又拿来了?想来也是,妹妹心不在此,自然也没空绣新的荷包了。”   乌孙氏脸上又红又白,又是气愤又是恼怒,抢过琬宁手中的荷包,礼数也顾不得周全,哼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主子把乌孙格格给气跑了,指不定她要在八爷跟前告状了。”琥珀浅笑着道,“方才内务府的人还说了,阿哥所里有些积年的老人到了岁数,今年是要放出去的,故而主子也要跟八爷商量一下,看看哪里需要填补人手。”   “知道了。”琬宁拿过一边放着的手炉。如今已是三十四年,准噶尔部大汗噶尔丹会在未来数月内领兵南下入侵,郭络罗氏又因赫舍里氏病故要为她守孝,这几个月肯定是定不下婚期让胤禩跟郭络罗氏完婚的。郭络罗氏进门越晚,对她便是越有利,等四月小选选一批新的宫女进来时,便是她栽培心腹最好的时机了。 ☆、第九章   009章有女张氏   果不其然,刚刚过了十五,前朝便传来准噶尔部挥兵南下的消息。二十九年在乌兰布通之战中阵亡的佟国纲之弟佟国维上折子请战,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也随之请战。经过商议,除两位亲王、佟国维、索额图跟纳兰明珠以外,先帝爷孝献皇后之弟费扬古、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跟五阿哥也都奉命领兵征战。   不仅如此,皇上最后还决定,御驾亲征!   “原是想着三月的时候便跟着四哥入户部当差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胤禩抿了一口六安茶才说道。他其实心里都清楚,此番几位兄长赴前线,又有几位得力主帅护着,肯定能为自己捞得一笔功劳,将来分府出宫时爵位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只可惜自己才十四,这回也没能跟着征战沙场。   “皇上不是说了让爷跟着户部尚书大人么,自然也是能学到东西的。”琬宁浅笑着道,前朝之事到底不是她能够过多议论的,“昨儿去给惠妃娘娘请安时倒是听说大福晋又有了身孕,眼下已经将近二个月了。旁的妾身也不能多说,只是这有孕的日子着实有些……叫十阿哥知道后指不定要怎么闹了。”   眼下正月还未出大福晋便已经有了二个月的身孕,算起来还是温僖贵妃百日里怀上的。温僖贵妃生前便已是高居贵妃之位,比荣宜惠德四妃位分都高,死后的祭奠也是盛大之极,诸位阿哥公主都要为其守孝,尤其是百日热孝,更是规矩极严,哪想到大阿哥竟然在这个时间里让大福晋怀上身孕了?   “说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胤禩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琬宁立刻明白胤禩说的是何事。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孝庄文皇后病逝,而大阿哥长女却是二十七年十月初六出生,十月怀胎的日子算下来,不正好就是在孝庄文皇后百日里有喜的吗?孝庄文皇后是皇上的祖母,是辅佐皇上稳坐帝位最必不可少的人,皇上那时候尚且斋戒沐浴守孝一年,大阿哥却是明知故犯,故而惹得皇上很不高兴,对大阿哥跟惠妃的疼惜也淡了许多。   好不容易这几年大阿哥勤勤恳恳,总算叫皇上暂时忘记了那事儿,如今又闹出这一茬,不管是皇上还是十阿哥,亦或是宫外的钮祜禄家,只怕又要对大阿哥心生芥蒂了。尤其是钮祜禄家,温僖贵妃的同胞兄长法喀跟纳兰明珠交情极深,这回却是被活活打脸了。不过钮祜禄家最近也没好到哪儿去,法喀跟阿灵阿闹翻了,阿灵阿另外几位庶出的兄长对这位嫡出的幼弟十分不满,眼下已经闹到要分家别居。   “好歹也是一件喜事,我已经命人给大福晋送去贺礼,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了。”琬宁将礼单子给胤禩看了,“不算丰厚,毕竟眼下也不该大肆张扬。”   胤禩见琬宁拟定的礼单都是些寓意十足的寻常物什,便也没说什么。   琬宁又道:“前阵子跟陈喜说了,今年小选的时候是要新进一批人的,除了爷的书房外,厨房、针线房以及几个院子里都得添些人手。妾身想着爷是阿哥,平日做事也是谨慎小心的,这回也该挑些忠厚老实的进来,免得做错事说错话,连累了爷的名声。”   “你看着办就好。”胤禩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书房那儿的人交给陈喜去挑,别处的你着眼看着。”   “是。”   <   正月二十五康熙率领清军亲征准噶尔,太子留下监国。前朝的事儿再大后宫的日子还得继续,四月初的时候宫里新一轮小选开始,因着早就给内务府提点了一番,故而这次递补上来的宫女大多都是性子稳重老实的,可就在这批宫女里,还是叫琬宁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张之碧之女张氏。   这个张氏不是别人,正是胤禩第一子弘旺的生母。当初她被胤禩纳为格格时已是十八岁,胤禩对她也不算宠爱,多半是看在郭络罗氏的面子上去她屋里几回,没想到却能够一朝有孕诞下弘旺阿哥,与其交好的毛氏也在后来诞下了大格格。而张氏跟毛氏开脸时都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到了二十三、四岁才允许停了避子汤,可见郭络罗氏的手段。男人总是爱颜色,二十多岁的女子就是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后来的青葱水嫩。   琬宁翻了一下递补上来的名册,脑筋一转便道:“去把乌孙妹妹一并叫来吧。”   乌孙氏最近有些心烦气躁,温僖贵妃百日过去之后,胤禩虽然偶尔也会到后院休息,却始终没有踏入她的屋子一步,倒是常去琬宁那儿。她本就不是个心胸广阔的人,从前也爱跟汪氏争风吃醋,若非琬宁管着阿哥所的事务轻易得罪不得,指不定她又要跑去琬宁那儿说些拈酸吃醋的话。听到琬宁派画眉来请,她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往脖子上挂了个老大的繁花累累镶红宝银项圈,看也不看画眉一眼便踏出自己的屋子来到琬宁这儿。   “姐姐唤我来有何事?”乌孙氏的视线在琬宁屋子里转了一圈,见她似乎没得到太多胤禩赏赐的摆设,嘴角才微微勾了起来,“瞧着姐姐屋子里的摆设,像是去年的旧东西了,怎么也不换一下?虽说节省是件好事儿,但也不能太过素净了吧,否则岂不是丢了爷的脸面。”   “东西能用就好,何必讲究排场。”琬宁邪睨了乌孙氏一眼,冷着声音道。那眼神透骨寒彻,将乌孙氏直直钉在原地。琬宁原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可对着乌孙氏这样尖酸刻薄沾沾自喜的性子也着实不喜欢,只道,“你屋子里的云纹、云锦到了六月便要放出去,眼下你先挑两个回去叫人先调丨教着使唤吧。”   乌孙氏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心里自然疑惑琬宁这样做,眼角又扫到打开搁在桌案上的名册,见上头用红笔圈了几个名字,后面缀着“书房”二字,便以为是琬宁挑选好要送往胤禩书房的,便笑着点了那几个人出来。   张氏便是其中之一。   旁的几个倒也罢了,唯独这张氏,着实让乌孙氏皱起了眉。张氏今年不过十三,身量容貌尚未长开,却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若是将她送到书房去做些笔墨伺候的活儿,保不准让她心生诡计诱惑了爷去。乌孙氏气量小却又喜欢将设定都往坏处想,眼下便是越发看张氏不顺眼,便笑着对琬宁道:“这个丫头看着伶俐,还有另外一个丫头董氏,妹妹就挑这两个走了。”   琬宁心底发笑,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更是让乌孙氏确认了这张氏肯定是眼前这个八爷侧室为了笼络八爷所以要放到书房去的,禁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干而得意洋洋。   琬宁见她趾高气拽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便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让乌孙氏领了张氏跟董氏回去。   “主子为何另外假做了这个名册?”让画眉将新进来的宫人都带出去后,琥珀才出声问道,“张氏是内务府说过最是稳重妥当的,怎的主子愿意让乌孙格格给挑走了?”   若是将张氏放在自己眼前,她指不定哪一天心情不好便将张氏活活打死了。琬宁抿了一口茶,只是说道:“你只觉得内务府的人精心挑选了,怎么也不想想这回新进来的奴才共有一十八人,独独这个张氏得了内务府人的称赞,岂不是有些不妥吗?再者,那丫头看着沉稳,可你瞧她今日的梳妆打扮,俱比旁人更精心雅致些,也许是我多心吧,可我总觉得这丫头不像表面这样忠厚老实。”   她如果真的如内务府人说的那样,就不会在郭络罗氏抛出橄榄枝后迫不及待就接住,毛氏是郭络罗氏陪嫁所以必须听从,这个丫头却是几番隐忍最终成功爬床,这份毅力她不得不忌惮。且先让她在乌孙氏身边吃几年苦头,便是将来她还是能成为胤禩的屋里人,乌孙氏也头一个不放过她。   琥珀只当自己主子是听了什么风声,直到里头有些蹊跷,于是便不再多言,只是拿来炭盆将作假的名册一把火烧个精光。内务府送上来的宫女都是不识字的,琥珀是因着在琬宁身边好些年,琬宁待她极好教她念书故而认得几个字,这名册一烧,就是以后乌孙氏觉得不妥想要指责琬宁,也没有证据可寻。   琬宁却是盯着炭盆微微出神。前世她小产后,张氏、毛氏便被郭络罗氏开脸为胤禩的妾侍,张氏长得温婉动人却不甚得胤禩喜欢,归根到底是性子沉闷不会说讨喜的话;毛氏虽然长相比不上张氏,却也是楚楚可怜的姿态,说话带着一股江南女子撒娇的语调,才能哄得了胤禩欢心。若不是她生下大格格后被郭络罗氏灌了绝育药,只怕便是郭络罗氏自己都压制不住这个丫头了。当年郭络罗氏势必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提拔的妾侍居然有一天能翻身,险些将她这个主母的恩宠都夺光了。   思及此,琬宁也忍不住露出个浅浅的略带讽刺的笑意。 ☆、第十章   010章左右为难的胤禩   大阿哥虽然随军出征,可由他引起的话题却始终没有断过。琬宁这阵子既要忙着给胤禩准备入朝当差时送与各位大人的见面礼,又要准备乾东六所里新老宫人的交替,忙过这一茬后才知道,虽然议论之人不多,可这只言片语却叫惠妃以及大福晋脸上无光,更有甚者翻出多年前的老黄历,彻彻底底将惠妃讽刺了一番。   “娘娘先吃口茶。”琬宁双手奉着茶杯送上,“娘娘脸色有些不大好,可是最近累着了,不如请太医过来诊平安脉吧。”   “前儿才诊过,说是无碍,连药都不必吃。”惠妃淡淡说了一声。要说累那都是心累,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话儿说得好听漂亮,挤兑人的时候也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德妃倒还好,到底是包衣抬旗的,根基不稳,倒不敢在她跟前多嘴。偏偏是宜妃、荣妃二人,彼此不相让,再有佟佳氏跟赫舍里氏在一边看好戏,这日子惠妃过得是十分窝火。   琬宁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这事儿偏生还是大阿哥做得不对,被人议论也无可厚非。从前孝庄文皇后病逝时便闹了这么一出,怎么过去这么些年了却仍不知改进呢?听自己额娘说,钮祜禄家跟纳喇家彼此已生不睦,如今钮祜禄家当家人阿灵阿还放言要纳喇家好看。更别提原先跟纳兰明珠交好的法喀,如今也跟纳兰家断了关系。   就是宫里,琬宁也听胤禩说起过,说十阿哥对大阿哥很是不满,如果不是大阿哥居长,眼下又随军征战,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矛盾来。   惠妃心情不好也没多留琬宁,从钟粹宫主殿出来,拐了个弯,琬宁便来到了卫贵人处。自从胤禩入朝当差后,卫贵人的待遇就比从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内务府的人生怕胤禩记恨他们从前怠慢卫贵人,后宫妃嫔也怕一旦胤禩得势会针对她们娘家作为报复,遂也不敢再针对卫贵人,一应的月俸年例都完完整整地送上,甚至还多添了些,让卫贵人处的摆设装潢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春夏交替,担心卫贵人咳疾发作,胤禩便托人重新配了丸药,今日也让琬宁给带了过来。甫一踏入偏殿,琬宁便感受到了屋内阵阵暖意,倒也不闷热,想必是内务府的人给准备好了炭盆,再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克扣。只见卫贵人穿着一身淡灰紫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的旗装,两把头上簪着两支碧玉七宝玲珑簪跟几簇红宝石串珠头花,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玺石的佛珠手串,看上去倒比之前明艳靓丽了些。   胤禩跟卫贵人有几分相像,生得风流倜傥面如冠玉,入朝后又因为手段温和故而被人称赞温文尔雅温润如玉,上一辈子如果不是郭络罗氏从中阻挠,胤禩又为了安郡王府的人脉煞费苦心,府里早就塞满了各个大臣家的女儿了。不过郭络罗氏对卫贵人不算尊敬,卫贵人又嫌郭络罗氏善妒生不出孩子,胤禩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早就听张嬷嬷说你要过来。”卫贵人让人上了茶,“我虽然足不出户,可也听说了宫里最近发生不少事,惠妃娘娘最近心情不佳,你伺候她的时候要小心些,别惹恼了娘娘。”   “贵人的教诲妾身会铭记在心。”琬宁笑道,“因着季节更替担心贵人咳疾发作,八爷特意让人给贵人配的丸药,三日吃一丸,可滋阴润肺调理身子,贵人便可不再受咳疾之苦了。”   “那孩子倒是有心了,只是功夫都得用在正处,我的身子自有宫里的太医调理,何必让他巴巴去求人专门配药呢?”卫贵人神色淡然,“如今看着胤禩入朝当差办事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旁人也没因我这样的出身而看不起他。”   “贵人又在说这样的丧气话,八阿哥听到后指不定又该难过了。”张嬷嬷觑了一眼琬宁的脸色后赶紧说道,“眼下八爷正是受宠的时候,皇上在前线也发话说八阿哥办事得力,往后势必是要重用八阿哥的,您就等着享福的那一天吧。”   “可不是吗,贵人这样说就是把爷的心意都推开了。”琬宁柔声道,“八爷常说只恨自己年纪尚不足以奔赴前线,否则便可像几个阿哥那样征战沙场立下军功,到时候也可以给贵人挣个大大的脸面。”   “那孩子真是……”卫贵人突然垂泪,“他有这份心意我便满足了,也不强求别的了。只是他到底是惠妃娘娘养大的,万不可因为我而疏远了惠妃娘娘,再者他又与十阿哥交好,这回肯定是左右为难的。听说皇上赐给胤禩的那个格格乌孙氏不是个乖巧的,你回去后好生管教便是。胤禩既给了你管家的权力,那些不听话的也不必心软念旧,否则她们是要爬到你头上去的。”   “妾身明白的。”新拨过去伺候乌孙氏的张氏、董氏已经改名为红桃、绿柳,因着是新进宫的宫女,虽然已经学习过规矩,也跟在云纹、云锦看着,可到底还是新手上岗,总有些不周到的时候。乌孙氏脾气大,动辄打骂宫人,阿哥所又是藏不住秘密的,怕是她的“辉煌事迹”都传开了。   <   “今儿去额娘那儿,可是听到了什么?”胤禩难得这么早从户部回来,见琬宁坐在榻上盯着眼前的熏炉愣神,以为今日在惠妃那儿受了气,便走上前柔声问道,“整个人都呆呆的,可是受了委屈?”   “爷回来了。”琬宁听到胤禩的声音后连忙回过神来,“爷说的什么话,惠妃娘娘跟贵人对我都好着呢。只是看着惠妃娘娘料理宫务有些累了,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再者贵人跟我说,在外头听了一耳朵乌孙氏打骂宫人的话,叫我多加教导罢了。”   “乌孙氏屡教不改,你也别太心慈面和,倒惯得她越发目中无人。”胤禩对乌孙氏本就不甚喜爱,他觉得乌孙氏美则美矣,可性子着实叫人接受不了。想到自己这两个月来在外头打听的,得知郭络罗氏的性格比乌孙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就更头疼了。   这几个月过得比在书房里还要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户部的大人都是好相处的,也不需要他摸高爬低,倒是不少底下的官员借机攀关系,想要通过他去结识大阿哥;跟钮祜禄家有交情的也跟着来,想要他帮忙跟十弟扯上关系,堂堂一个皇子阿哥,于那些人看来,不过是攀龙附凤的一块踏脚石。   琬宁让胤禩躺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替他揉着额角的穴道。她哪里看不出来胤禩的为难,可是后宅妇道人家不能妄议朝堂之事,她就是有心帮衬开慰爷难以开口。   “八哥,大阿哥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原本紧闭着的门被人大力地推开,惊得在屋内伺候的宫女们都倒吸了一口气。一看,竟是十阿哥胤俄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嘴上还嚷着,“这样不敬庶母的人,偏偏汗阿玛还这样宠爱,还说要……”还没说完,已经呆住了。   身后跟着的九阿哥胤禟还说着:“八哥刚刚回来,你就不能让八哥好好歇一下吗?”说着就要将十阿哥拉出去,却不想一抬眸就看到自己的八哥半点形象都没有地躺在一个女子腿上,那女子赫然正是小八嫂,顿时动作就停滞住,嘴巴张得老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胤禩睁开眼睛坐起来,直直看着两个呆住的弟弟,觉得头更疼了。   “想必九阿哥十阿哥来找八爷是有事儿要商量的,”琬宁迅速回过神来,让琥珀跟画眉先两位阿哥给请了出去带到偏厅,又转过来对胤禩道,“看来是小太监们引错路了,爷赶紧去看看,别怠慢了两位阿哥。”又吩咐人送上香茶点心,才推了胤禩出去。   “两位爷也忒大大咧咧了,怎么这样冒冒失失就跑来主子这儿了。”带着胤禟跟胤俄去了偏厅后琥珀才道,“万一八爷不在,主子的名声岂不是不好听了。”   “去查查,到底是谁让两位阿哥没个伺候的人跟着就跑进来的,万一磕着碰着谁负责?”琥珀说的话琬宁自然也想得到,而且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是谁了。乾东六所也不大,进进出出无非也就那几个人,如今这儿最看她不顺眼的不就是乌孙氏吗?只是到底是乌孙氏一时聪明想出这样的法子,还是有人在旁支招呢?   <   就在琬宁吩咐人去查的时候,胤禩也带着胤禟跟胤俄在偏厅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就跑进来,谁告诉你我在你小八嫂那儿的?”胤禩把玩着手中的黄底蓝边牧童横笛青花茶盅,撩起眼皮看了胤俄一眼,那眼神瞬间让胤俄回忆起八哥督促他读书练字时“痛苦”的回忆。   “是一个小宫女,叫什么桃红的。”胤禟赶紧“祸水东引”,“八哥也别怪十弟,如今大军即将回朝,听说老大这回立了大功,汗阿玛有意册封他为郡王。若真是这样,那么岂不是助长了他的威风?老大不守孝道,汗阿玛还如此宠爱,这样着实有失公允!从前的事儿汗阿玛不追究也就罢了,这回大福晋有孕却是在贵妃娘娘百日里闹出的,如果也既往不咎,也未免太偏宠老大了!”   “就是,八哥你要帮帮我!”   “那你们想如何,上书让汗阿玛下旨打了大嫂的胎么?大嫂腹中这块肉到底也是皇家血脉。”胤禩看向胤禟跟胤俄,“再者你们也说了,大阿哥这次抗击准噶尔叛军途中立下大功,就算大阿哥有什么不对,这回只怕都能得到宽恕。”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惠妃娘娘是八哥的养母,所以八哥才不愿意跟老大闹翻!”胤俄见胤禩推三推四,直接哼了一声,话都不经脑子就直接说了出去,“也是,老大有权有势,八哥多跟老大一块儿走动,将来肯定前途无限。”   胤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在书房里对九弟十弟诸多照顾,在他们闯祸的时候也竭尽全力帮衬,没想到现在却被胤俄讽刺一通。老大对他是好,可话里话外总带着些轻蔑,实际上也看不起他生母的出身,唯有这两个弟弟对他掏心掏肺,他也是真诚对待,没想到今日却是落得这样的笑话。   “你胡说什么!”胤禟一巴掌拍在胤俄后脑勺,“你这样是把跟八哥这几年的感情都丢在地上了!”   胤俄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如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是贵妃之子,是宫里除太子之外出身最高的阿哥,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哪有他低声道歉的时候,便撅着嘴硬着脾气什么话都话不说。   “算了,”胤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我有些累了,你们今日说的事我再想想,往后再说吧。”   胤禟跟胤俄踟蹰了片刻还是离开了,只留下胤俄一个人坐在偏厅里。胤俄只知道要他出面让老大受到汗阿玛惩罚,可是怎么也不为他想想,惠妃是他的养母,更是老大的生母。难道要他不顾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上书直言老大不敬之罪,他生母还在惠妃手底下讨生活呢!   一边是养育之恩,一边是手足之情,却是要将胤禩生生逼入绝境。 ☆、第十一章   011章 被迁怒的乌孙氏   琬宁不知道那日下午三兄弟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明显地感觉到兄弟间似乎生疏了不少,往常九阿哥十阿哥肯定是一下课便往乾东六所里跑的,这几天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见上门,也不见胤禩吩咐人给他们送东西,难不成是真的闹翻了?   “主子,爷方才从衙门回来了,抬脚便往乌孙格格的屋子走去。”琥珀放下一杯木樨香露后低声说道,“那天九阿哥十阿哥误闯之事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原是乌孙格格身边的桃红给两位阿哥指路的。”那个桃红便是被乌孙氏强要了去的张氏,莫不是因着不能贴身伺候八爷,又受到乌孙氏的指使,故而做出这样的事儿?   “爷知道吗?”琬宁抿了一口清香甜蜜的木樨香露后才问道。   “这事不难查,听说两位阿哥爷亲口承认了是桃红给指路的,想必八爷也是知晓的。”琥珀又送上一碟藕粉桂花糖糕,一碟奶油松瓤卷酥跟一碟翠玉豆糕,“也不知道八爷这回去乌孙格格那儿是不是要为主子出头?”   “乌孙氏虽然莽撞蛮横,可好歹也是太仆寺马厂协领家出身,又是皇上指过来的,爷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怪罪在乌孙氏头上,最多就是拿她身边的人开刀而已。况且这事儿也不能担保一定是乌孙氏指使的,我瞧那桃红估计也不是个省心的。”琬宁可没忘记桃红甫一入宫就被人满口称赞“贤惠忠厚老实”,又不是参加大选的秀女,这样的称赞背后想必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吧。这等青云之志放在一个包衣宫女身上,不得不叫人忌惮着。   “侧福晋!”正要跟琥珀说着下一步事宜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尖声叫嚷,珠帘被撩开,滚进来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女子,她的发髻凌乱,碧玺石翠花歪在鬓角一侧,哭得梨花带雨,正是乌孙氏身边的绿柳。见琬宁正看着她,绿柳也顾不得礼数,跪行着过来,伸手拉着琬宁的衣角哭道,“侧福晋,求求您救救我们家格格,八爷说要打死她!”   琬宁旋即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盯着绿柳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后靠在大迎枕上,慢条斯理地玩着尾指上的金丝琉璃护甲,道:“乌孙氏又说了什么惹八爷不高兴了?”   绿柳没想到琬宁竟然不是立即起身前往自己主子的院子,呆滞了片刻才喏喏道:“奴婢也不清楚……”   “既然不清楚,你倒是有勇气敢跑来我这儿求救。”琬宁浅笑着道,“我这儿虽然不说守卫森严,可外头也是有太监跟粗使婆子守门的,你又是如何能进来的呢?”   绿柳自然不能说是给了碎银叫守门的人放她进来,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故意弄乱了发髻,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掐得泪水涟涟才跑进来的。今日八爷到乌孙氏那儿兴师问罪,她便揪准时机出来求救。   见绿柳眼神游移,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琬宁便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不妥的地方。她示意琥珀先去打听一下,便继续道:“你倒是叫我另眼相看,听说乌孙氏对你们动辄打骂,不少人都私下议论乌孙氏暴躁难相处,你倒是忠心耿耿。”   绿柳抽噎了一下。乌孙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绿柳刚刚伺候她的时候也没少吃苦头,后来渐渐摸索出来,知道乌孙氏极其讨厌八爷的侧室,才投其所好跟她日日说侧福晋的不是,逐渐才得了乌孙氏的信任。她怎么就忘了,乌孙格格看不惯侧福晋,侧福晋何尝看自己主子顺眼呢?这回来求助简直就是一步错棋!   琥珀很快就回来了,在琬宁耳边说了几句。琬宁莞尔一笑,弯下腰把脸凑到绿柳跟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无名指跟尾指上的护甲在她粉嫩的脸上刮了几下,才道:“你确实是个护主的,不过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小张子、小和子,绑了她,然后随我一起去乌孙氏那儿看看。”   绿柳还想求饶,便被眼疾手快的小张子拿来帕子塞住了嘴。   <   乌孙氏久不承宠,原本以为胤禩这阵子都不会踏入她的屋子,便索性跟绿柳、桃红一边做着绣活一边说话,话题无非便是琬宁。乌孙氏仗着自己是满军旗出身,容貌娇艳,很是看不起汉军旗出身的琬宁,又觉得琬宁装模作样讨得了胤禩欢心才得了管理乾东六所事务的权力,话里话外将琬宁贬得一文不值。   桃红是个木讷性子,只知道附和两句;绿柳能说会道,跟乌孙氏一说一和哄得乌孙氏心花怒放,却不想胤禩早早就站在外头,将她们在屋内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桃红也是个有追求的,见跟自己一起到乌孙氏身边伺候的绿柳越发得乌孙氏信任心中不忿之余难免焦急,遂将前段时间引了九阿哥十阿哥到琬宁屋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原也是无意之举,因着十阿哥问她八爷在何处,她便懵懵懂懂地告知,也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如今看着绿柳越发得重用,桃红自己又不是善言辞的,便将这事夸大了一番,重点指出自己的作用跟目的,便是为了给乌孙氏出气。   谁料这么一说,竟是将胤禩心底的火气都引了出来。他一脚踹开乌孙氏屋子的门,也没理会乌孙氏的惴惴不安,令两个小太监将桃红拉了出去,按在板凳上便是杖刑伺候。桃红在家也算是娇生惯养,张家对她期盼很大,总盼望着家里也能出一个德妃一样的人物,便不是伺候皇上,能在阿哥身边呆着也是好的。两个小太监得了胤禩的命令虽不敢往死里打,可力度也不小,不一会儿桃红背部臀部便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乌孙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尖叫了一声便晕厥过去。绿柳见形势不对,赶紧去琬宁那儿搬救兵,心中也隐隐约约猜测道,肯定是桃红设计侧福晋叫八爷不高兴。   等琬宁来到乌孙氏那儿时,桃红已经挨了几十下板子,眼下是出气多入气少。   “爷这是怎么了,干嘛发这样大的脾气?”琬宁上前行了一礼后才温声道,“底下的奴婢有什么不是都该由慎刑司处罚才是,若是将这个奴婢活活打死了,传出去对爷的名声也是有损的。你们两个也住手吧,找些药来给她敷上,别叫她死了。”   两个行刑大的小太监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住手。胤禩火气一过便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遂挥手让几个婆子将桃红带下去,随便找些伤药来给她医治。   乌孙氏悠悠转醒,便见胤禩跟琬宁分坐在榻上,腿脚一软直接从座位上滑下来,脸上背上都是冒出的冷汗。她瑟瑟发抖,似乎还未从刚刚见到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一边的绿柳也被捆着,跪在下头低声抽噎。   “好一个乌孙氏,竟然指使自己的奴婢构陷阿哥!”胤禩一个茶杯甩了出去,滚烫的茶水直接淋在乌孙氏身上,惊得她发出“啊”的一声。   乌孙氏连忙叩头,只说自己并不知道桃红先前的所作所为。她起先并未在意,可到底也不是一味的蠢钝愚昧,这事儿如果传出去,固然叫琬宁名声有损,但是九阿哥、十阿哥的名声只怕也不好听。她深思惶恐,只想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琬宁让人重新给胤禩送上热茶,看了底下惊慌失措的乌孙氏一眼后才道:“乌孙妹妹虽然性子泼辣,可到底也不是喜欢耍心机的人,妾身与她相处这些日子还是了解的。只怕是底下的人兴风作浪故意栽赃在乌孙妹妹头上,到时候乌孙妹妹被爷厌弃,她们也好找机会另谋出路。爷别为了几个奴婢就迁怒于乌孙妹妹。”   胤禩深深吸了一口气,日前跟胤禟胤俄闹翻压抑的怒火还在心底燃烧,急需找个借口发泄出去。他看着底下哭得花容失色的乌孙氏跟绿柳,冷漠地开口道:“乌孙氏尊卑不分以下犯上,念其伺候爷有些时日,别的暂不追究,如今便禁足在这儿,没有爷的准许谁都不能探视,更不准踏出院子半步。冯顺,挑几个有些功夫在身的奴才守在院子门口,一旦发现谁偷偷进出,一律捆了送去慎刑司!”   没有说什么时候放出来,胤禩牵着琬宁的手便走了出去。看着乌孙氏如烂泥一样软在地上,看着院门被铜锁锁上,琬宁微微垂下眼眸叹了口气。乌孙氏虽然有错,但却是被牵连的,桃红还在这个院子里,来日必定是要在乌孙氏手下继续讨生活,日子肯定难过了。   奴才们的命都是不值钱的,受伤挨打后也不会有专人来诊治,能不能痊愈靠的就是自己的意志。便是桃红将来好全了,也肯定是落得一身疤痕,断然没有能够成为胤禩女人的可能了。   “爷不要再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琬宁柔声道。   “我不气。”胤禩揉了揉额角,“汗阿玛的御驾已经到了城外行宫,估计这两日便要回京。宫里王贵人即将临盆,贺礼你多看看。还有,额娘说了,礼部已经定下时间,明年五月我便要完婚。”说到最后却也是疲惫不堪。   琬宁心头如同被铁锤敲击了一下,微微愣神。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郭络罗氏就要来了。 ☆、第十二章   012章要从郭络罗家出嫁   长大的阿哥中,除了大阿哥、太子跟三阿哥外,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均尚未完婚。三阿哥是去年十月迎娶的都统彭春之女董鄂氏,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倒也是羡煞旁人。尤其是太子妃,虽说担着个未来一国之母的头衔,可太子偏宠侧福晋李佳氏,对她反倒是有些冷落,她心里是百般滋味,但也不是一味忍让贤惠,如今已经将李佳氏所出的小阿哥抱到自己跟前抚养。   康熙的御驾已经从行宫出发归来,琬宁着人去打听,才知道这回皇上在行宫那儿宠幸了一个包衣出身的女子陈氏,如今已经领着一起回宫。也不知道王贵人是不是被这个消息给刺激到了,康熙归来那日便作动,于六月十八日诞下一个小阿哥。   “给王贵人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吧?”琬宁翻了翻账本,向一边的琥珀问道。   “已经让冯顺给送去承乾宫去了。”琥珀回道,“因着王贵人再次给皇上诞下皇嗣,皇上也有意将她封为王嫔,只是不知道太后同不同意。还有皇上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说是按着常在的月俸住在咸福宫。”   “王贵人本就得宠,又诞育两位阿哥,皇上要册封她也无可厚非。”不过到最后也是因着太后不同意让一个汉女这么快坐上嫔位的位置,后来只是按着嫔的位分待遇,宫里人也称呼她为王嫔,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嫔位的金册宝印。琬宁想了想又道,“陈庶妃新近得宠,便是惠妃娘娘都要好生对待。正巧内务府送来了几匹上好的喜上眉梢妆花锦,你顺便收拾几样摆设,让陈喜找人给这位陈庶妃送去。”   “是。”琥珀点点头,“大福晋跟王庶妃都有孕六个月了,听说大福晋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一个阿哥,可把大阿哥欢喜坏了。王庶妃这一胎看着像是个公主,却叫王庶妃有些失望了。”   王庶妃住在长春宫,是在康熙出征后两个月才诊出有孕的,因着素日里不甚得宠,住在主殿的赫舍里氏常年卧病在床需得静养也顾不上她,所以只能让内务府派遣得力的嬷嬷去照顾。这是王庶妃的头胎,本想一索得男,谁料脉象显示这一胎竟是个公主。   “皇上膝下公主不多,王庶妃要诞下公主也未必不是好事。”琬宁却记得王庶妃终此一生也就只有这个女儿,只可惜公主身子娇弱,还没过十二岁生日便夭折了。王庶妃自己不得宠,没了唯一的女儿后便伤心过度,早早就香消玉殒,到死也没能得到正式的册封。   “主子,乌孙格格又开始闹起来了。”画眉踩着小碎步进来禀道,“听说又罚绿柳到烈日下跪两个时辰,使得绿柳中暑昏厥差点救不回来。”   “随她闹,别闹出人命就是了。”琬宁拿着银勺往香炉里添了一勺檀香,“最好闹得身边再也没有奴才伺候,闹得人尽皆知叫八爷彻底厌恶了,她才知道厉害。”被软禁之后乌孙氏每一天都在吵闹,也不知道哪儿来这样的底气争辩。如果自己是她,肯定是修心养性祈求八爷快点消气,这样才好解除禁足的状态。“绿柳到底是内务府记名的奴婢,别让她真的出事,去太医院开几副药给她喝下,尽人事吧。”   “是。”画眉应了一声便赶紧去办。   “你也去把我刚刚吩咐的事儿办了,趁着现在时候还早给送过去。”琬宁又跟琥珀说道。   琥珀点了点头,也跟着退了出去。   <   康熙看着拟写了一半的旨意,悬着的笔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击退准噶尔部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虽然将噶尔丹及其残余势力抓住,但也让费扬古加紧追击。原本是想借此给皇室宗亲八旗子弟加封,可以见到来迎接的老大媳妇,又看到见到胤俄那脸色,康熙再好的心情都打了折扣。   康熙自己自然是不会为死去的妃嫔守孝,不然王庶妃也不会怀有身孕。可是他却要求自己的儿子严格遵守这样的规矩,老大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几年都不知道长进。老大媳妇也是的,也不知道规劝一下,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似乎不给外头一个交代脸上也不好看。   “皇上,礼部尚书大人求见。”李德全眼角觑了一眼康熙跟前放着的明黄色绢布,见上头写到奖赏大阿哥那一部分便没写下去,就知道皇上心里也是存着疙瘩的,于是赶紧将目光转移到自己双脚的鞋面上,只轻声问道。   “传他进来。”   佛伦是领着明年诸位阿哥大婚的章程来呈给康熙过目的。别的倒不是大问题,只是未来八福晋出门的地点得好生琢磨一下才是。虽说郭络罗氏是在安郡王府里长大的,可毕竟现在安郡王在守孝,总不能让他们在孝期张灯结彩大排筵席吧。为着这事,佛伦自己也是快要把头挠破了,只能把问题呈上来交由皇上处理。   安郡王这些年被康熙大力打压后权势比从前削弱了不少,原本将郭络罗氏指给胤禩是为了更好地取代安郡王府接管其人脉势力,眼下康熙却觉得这桩婚事有些不靠谱了,安郡王府守孝后势力大不如前,就跟鸡肋一样,吃之无味弃之可惜。   “既然安郡王守孝,郭络罗氏自然不能从郡王府出嫁。朕记得郭络罗家尚有人在,便让郭络罗氏从郭络罗家出嫁便是。”康熙大体看了一下大婚典礼的章程,对礼部拟出来的折子还算满意,便提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几句,才对佛伦道,“传朕的口谕,着郭络罗氏明年开春后搬回郭络罗家,直到五月出嫁。”   “奴才遵旨。”佛伦舒了一口气,总算搞定这个问题。   郭络罗家在和硕额驸明尚被斩首后便渐渐式微,如今在朝堂上也没有担任要职的人在,如果不是有安郡王宠着,哪里能养成郭络罗氏这般骄纵蛮横的性子?康熙这一番话传到安郡王府去时,郭络罗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阿玛是郭络罗家的长子,故而能迎娶和硕格格。只是明尚死后她便被安郡王接进王府教养,跟自己的叔婶感情不深,在郭络罗家也是感觉诸多制肘,远不如在王府里过得快活,如果真的要从郭络罗家出嫁,她绝对会郁闷烦躁的。   只可惜旨意已下,郭络罗氏就是再不愿意都没有办法。这几个月她已经完全感受到人情冷暖,往常时时上门走动的人家在这几月里都不再来往,仿佛当初有着巴结嘴脸的人不是他们那样。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咬着牙往发髻上簪上一支羊脂白玉兰花步摇,便起身去给安郡王福晋请安。   “听说郭络罗家那位格格需得回到叔叔家出嫁,光是这样想了想,便觉得到时候场面肯定比不上在安郡王府出嫁那样盛大。”周氏递了牌子进来,将最近外边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琬宁听。其中最让她上心的就是八阿哥跟未来八福晋的婚事,这可是关系着自己女儿将来的一件大事。   “安郡王还在孝期,自然不能为郭络罗家的格格大办婚事,怕是连婚宴都不方便出席。”琬宁回想看了一下,前世郭络罗家在额驸明尚被问斩之后就衰败,胤禩分府出宫的时候连个上门来贺喜的人都没有。郭络罗氏那些年也是只字不提郭络罗家,反倒是跟安郡王府越走越近,看来这一辈子是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从郭络罗家出嫁,不说别的,便是格调排场,绝对会逊色于在安郡王府里的。这对素来注重颜面性子高傲的郭络罗氏来讲无疑是个天大的打击。   琬宁莞尔一笑,真想出宫看看到时候郭络罗氏的神色。 ☆、第十三章   013章大婚前夕   绿柳跟桃红病的病伤的伤以后,乌孙氏大概终于意识到再这样闹下去便再无重见胤禩的那一天,眼下终于学乖了,每天只窝在房间里抄写宫规做做刺绣,再不敢大吵大闹摔东西了。琬宁也只是命守门的婆子看紧些便不再管她,满门心思都放在梳理乾东六所人员跟后宫一溜的事情上。   “王贵人所出的小阿哥即将满百日,大福晋跟王庶妃也快临盆了,这贺礼总得拾掇好,免得到时候没来得及送过去,倒是让人笑话了。”琬宁一边往耳珠上戴上一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一边跟身后的琥珀和画眉说道,“等一下将礼单拿上来我再核对一下,免得有什么差错。”   “主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还是这样不放心。”琥珀放下手中的梳篦,接过画眉递来的蝶花吊穗银发簪给琬宁簪好,“转眼就是秋季了,内务府给送来了许多新的料子,也是时候给主子裁几身鲜亮一点的衣裳。再有主子妆奁盒子里的首饰都是去年的花样了,也该打些新的过来。”   “又不是什么喜庆的时节,哪些需要这样张扬?”琬宁笑道,“对了,既然内务府送了新的缎子上来,也别忘了给乌孙氏挑一些送去。虽说是禁了足,可到底也是爷的屋里人,也不能亏待   了。”   “主子心慈仁厚,就不知道乌孙格格会不会承这份情了。”画眉在一边低眉敛目道,“奴婢听说乌孙格格虽然不再吵闹,可素日里还是对主子有埋怨的,一直觉得是主子陷她于眼下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样的想法。”   画眉在琬宁跟前素来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今日倒是头一回见她说这样的话。琬宁有些惊奇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才笑着道:“她不喜欢我我自是知道的,不过也不等于我要锱铢必较以牙还牙,免得到时候传出去说我容不下她,反倒是害得自己名声不好听。”她可不是郭络罗氏那样无所畏惧的性子,她没必要为这些不要紧的人背上不好听的名声。   “主子说得是。”画眉又递了一串祖母绿圆珠手串上去,便再也不搭话。   琥珀若有所思地看了画眉一眼,最后给琬宁整理好龙华,便下去将拟好的礼单拿了上来,道:“奴婢听说皇上有意在小阿哥百日之后便晓谕六宫正式让王贵人享嫔位的份例,也不知道小阿哥会不会抱去给佟妃娘娘抚养。”   王贵人所出的十五阿哥得了皇上的恩典可以养在她的身边,这回却是未知之数。佟妃如今在后宫中的地位越发稳固,宫里也不一次传出说等着准噶尔战事平定后便要册封佟妃为贵妃的消息来。眼看着佟妃这两个月侍寝的次数越发多了,这个消息是大有根据的。佟妃是孝懿皇后嫡亲的妹妹,一等公佟国维之女,现在宫里就属她出身最好,就是仁孝皇后之妹赫舍里庶妃出身也比不过她,因着赫舍里庶妃只是仁孝皇后的庶妹。   “到底佟妃娘娘也是承乾宫主位,宫里又有主位以下妃嫔不得抚养阿哥的规矩,王贵人住在承乾宫里,自然得遵守规矩。”琬宁看着铜镜里妆容姣好的自己,若她在郭络罗氏进门后有孕平安产子,依着郭络罗氏的性子肯定是要把她的孩子抱走的。八爷尚未分府,她这个侧福晋也只是空有虚名罢了。   世事哪有尽如人意的,现在只能靠自个儿争取了。   <   九月三十日,大福晋顺利诞下大阿哥嫡子。因着先前四年接连诞下四位格格,大阿哥跟惠妃的重望以及自身的压力,使得大福晋这一胎怀得并不安稳,九月整个月里都是卧床休养的时间多,这回虽然诞下健康的小阿哥,可却是叫大福晋的身子越发不中用,产后还出现了大出血的现象,亏得太医院的院判妙手回春,否则大福晋的性命便是岌岌可危了。   十月初二,王庶妃诞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康熙子女众多,可活下来的公主十根手指头都数得清,故而得一女她仍是十分高兴的,便顺势晓谕六宫,册封王贵人为王嫔,令王庶妃享贵人份例。虽说是册封为嫔,只是册封礼却是暂缓举行,王嫔也只是担着嫔位的虚名而已,不过这倒不影响王嫔喜悦的心情。   无他,皇上允许她抚养刚刚出生的孩子,不必抱去给佟妃了。这消息一出后宫哗然,皇上着实太宠爱王嫔了!佟妃面上不显,心里也是酸溜溜的,虽然她侍寝的日子多,可皇上去她那儿多数都是纯粹的盖被子睡大觉,哪里比得上王嫔陈庶妃等能承欢雨露。   “之前不是打听到说皇上会给贵人升位份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趁着画眉去厨房的空闲,琬宁才细声问道。   “奴婢也不清楚,先前还说皇上要给出征立功的几位皇子阿哥及皇室宗亲分封爵位的,可现在也没了下文。”皇帝的心思最难猜测,琥珀只是说道,“奴婢只是听说因着大福晋是在温僖贵妃百日热孝里有孕的,皇上心里不高兴,遂将册封的旨意都压了下来。外边的皇室宗亲虽然没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都是不高兴的,言语间对大阿哥也有抱怨。”   琬宁却记得三十四年没有分封爵位是因为噶尔丹尚未被抓到,所以皇上暂且压下此事,准备第三次出征准噶尔一举歼灭噶尔丹残部。没想到现在个个都以为皇上为着大阿哥一人,把给其他立功之人的恩典一并压下,倒是让大阿哥成为众矢之的了。   太后的寿辰带来三十四年最后一次盛大的宴席。踏入深秋后琬宁便病了一场,顺势将管家的权力交了出去让陈喜去办。说她小气也好装模作样也罢,新年过后乾东六所就要搭喜棚换摆设,准备迎接当家主母入住。虽说有内务府跟礼部帮衬,可有些章程还得乾东六所的人拿主意,她对郭络罗氏素来只有厌恶憎恨,怎么可能为她准备这些事儿?   <   郭络罗氏看着拾掇了一大半的行囊,咬着牙闷闷不乐地坐在梳妆台前。再没几天郭络罗家就该派人接她过府了,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家,可郭络罗氏却是万般不爽。婶娘对她一直十分冷淡,远比不上舅妈对她那样体贴宠爱,那边还有好几位堂姐妹,个个都是闷嘴葫芦一样的性子,她跟她们都说不上话。   “格格,福晋有请。”安郡王福晋马佳氏身边的富嬷嬷来请,郭络罗氏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对着镜子看了看,见自己身上的首饰衣料俱是素净淡雅的,才起身走在富嬷嬷前头去了马佳氏的院子。   马佳氏跟荣妃是堂姐妹,出身高性子好,跟玛尔浑夫妻伉俪,对郭络罗氏也好,故而郭络罗氏对她也十分敬重。见自己外甥女阴着一张脸走进来,马佳氏便知道她又开始耍小性子了,便温声道:“快到年下了,我让人给你裁了新的冬衣,等一下便让人给你送去。”   “额克出何必为我费料子,再没几天我便要回去叔叔家,那些衣裳自有他们置办。”郭络罗氏嘟着嘴说道。   “你是要出嫁的人了,还这样爱耍小性子,仔细八阿哥不疼你。”   “不疼就不疼,不过是个光头阿哥罢了。”郭络罗氏嘟囔道,心里还加了一句,生母还是个辛者库贱婢的出身,没的还丢了我的脸。   “八阿哥入朝当差不足一年就赢得了朝堂上下的一片称赞,可见是个能干的,你那克出对他也是赞不绝口。”马佳氏一眼就看出郭络罗氏心里想的什么,“卫贵人虽然出身不好,可到底是八阿哥的生母,你入宫需得对卫贵人多加尊敬才是。还有惠妃娘娘,她是八阿哥的养母,也得好好孝顺,免得叫人觉得你不遵长辈,在背后议论你。”   郭络罗氏垂眸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马佳氏也无可奈何,要说外甥女的性子还是他们这些长辈给宠惯出来的,只得再三叮嘱,让她进门以后与八阿哥好好相处,善待八阿哥后宅的侧室格格,孝敬惠妃跟卫贵人。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直到郭络罗氏严肃地点点头后才住了嘴。   “当年阿玛为你保留的嫁妆单子我都交给你身边的完颜嬷嬷了,她是姐姐亲自为你挑选的,对你最是忠心不过,往后有什么事儿多跟她商量。”马佳氏又将自己陪嫁的一对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给了郭络罗氏,“这是我当年出嫁时的嫁妆,我年纪大了戴着也不好看,倒是适合你这样的年纪。”   郭络罗氏鼻头一酸,跪下恭恭敬敬地给马佳氏磕了个头。   过了年后,郭络罗家便套车过府,将郭络罗氏及一台台的嫁妆接走。   三十五年三月,四阿哥、五阿哥相继大婚;五月初,七阿哥迎娶副都统法喀之女纳喇氏。   接下来,便是胤禩的大婚之日。 ☆、第十四章   014章胤禩大婚   五月十六,宜嫁娶。   大婚前一天,郭络罗氏的妆奁已经送到乾东六所里来。除了皇上下赐的仪币以外,还有郭络罗氏生母留给她的嫁妆、安郡王府的添妆、郭络罗家的添妆,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六十八台,塞得乾东六所的主院满满当当。   胤禩已经换好蟒袍补服去给皇上、太后、惠妃跟卫贵人请安,内务府的人也一早就来做好宴席的准备,陈喜跟冯顺也被胤禩派去协助内务府办事,整个乾东六所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除了琬宁跟乌孙氏所在的东西两个偏院。乌孙氏到现在尚在禁足中,郭络罗氏进门第二日能不能去拜见也是未知之数;琬宁对郭络罗氏半点好感都没有,自然别提欢迎二字了。   “今日是八爷的大喜日子,主子好歹也笑一笑,免得叫人看见了说主子恃宠而骄。”一边帮琬宁捶着小腿一边小声说道。   “有什么可以笑的,郭络罗氏那性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等她进门我的日子就难过了。”琬宁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发髻上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垂下来的珠子流苏微微摇晃,“外头越发热闹了,倒显得咱们这儿冷冷清清的。”   “八爷大婚,底下的奴才们都到前头讨赏去了,听说乌孙格格的西偏院那儿跑了一大半的人。还是主子这儿略微规整些,底下的人都不敢随意四处走动。”琥珀说道,“绿柳痊愈了,桃红的伤虽也好了可听说落下了病根。如今乌孙格格都不爱叫她们在跟前伺候,直接将她们挪出去当洒洗宫女使唤。”   绿柳倒无所谓,大不了熬到外放的年纪出宫嫁人;桃红却是惨极了,如今背上臀部落下一片狰狞的疤痕,断没有出头之日。   “没有绿柳桃红,总有别的宫女给提拔上去。反正这事儿现在也不归我管,咱们就好好看着就是。”依着郭络罗氏的性子,肯定是一进门就要把管家的权力给拿过去,到时候乌孙氏的西偏院要什么人办什么事都是郭络罗氏做主的。琬宁看了下屋内的西洋钟,道,“去把我的衣裳拿来吧,看时间八爷也该出宫去郭络罗家了。”就是再不高兴,表面活还是得做给别人看的。   换上粉红色缠枝葡萄文饰的旗装,长发用白玉嵌珠翠扁方挽好固定住,发髻左侧簪着几簇珊瑚绿松石珠花,右侧则是一对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琬宁想了想,挑了对点翠垂珠蓝玉耳坠戴上,拿过罗帕便走了出去。   “侧福晋来了!”冯顺眼尖,见到琬宁走进来便赶快过来请安。   “都忙着什么呢?”琬宁打量了一下宴席的摆设,到底是嫡妻主母进门,排场要比纳侧礼时盛大不少。青花白地瓷梅瓶里插着开得正盛芍药跟海棠,红绸缎子扎成花球悬挂在喜棚上。华仪美器、醇酒佳酿,都等着晚些时候的宴席开始。   “不过是在做最后检查的工作罢了。”冯顺笑着掐媚地回道。   “也是,该好好看着才对,到底是爷的大喜日子。”琬宁面上不显,说话也是淡淡的,倒没叫人看出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今晚这场宴席她是没资格坐上席面的,不过是穿得亮丽一点应景一下罢了。陈喜随着胤禩出去,这儿就交给冯顺打理,琬宁看了两眼,才道,“惠妃娘娘跟卫贵人等一下大概都会派人过来,你好生看着,别出什么岔子。”   “奴才晓得。”冯顺恭恭敬敬地送了琬宁出去后,才舒了一口气。自个儿主子这位侧室什么都好,就是出身不高,眼下福晋进门,这乾东六所里的势力又该有一轮洗牌了。他比不上陈喜得爷信任,还是得从福晋那儿入手,这位侧福晋还是先远着点儿吧。   <   外头嘻嘻哈哈的热闹跟琬宁自然没有任何干系,她躺在床榻上盯着头上的帐子出神,长长叹了一口气,辗转了很久后才总算入睡。   五月十七日,天大晴。琬宁换好着装,领着琥珀便去主院准备给郭络罗氏请安。上一辈子郭络罗氏初见面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今天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难题迎接她。刚刚走到主院院门,便见乌孙氏也跟着走了过来。琬宁觑了她一眼,见她眼底下斗大的乌青,虽然是华衣美饰浓妆艳抹,可也掩盖不住乌孙氏脸上惴惴的神色。这是自去年禁足后乌孙氏第一次跟琬宁打了照面,彼此都有些诧异。琬宁率先一步走了进去,乌孙氏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半句话都不吭。   看着倒像是学乖了。听宫女说胤禩跟郭络罗氏出门给皇上、太后、惠妃跟卫贵人请安,要过一阵子才回来,琬宁便坐下啖了一口茶,完全没有要跟乌孙氏说话的意思。   乌孙氏有心搭话,可瞅见琬宁的神色后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她看不惯琬宁得宠,还陷害她被禁足,如今来了个厉害的福晋,刚好可以压制这个侧室。到时候她只要好好巴结福晋,自有出头之日。如此想着,乌孙氏忍不住坐直了腰板,打算等一下就好好奉承郭络罗氏。   大约过了一刻钟,胤禩才领着郭络罗氏走了出来。琬宁跟乌孙氏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都坐下来吧。”胤禩说道。   琬宁半低着的头,眉角却微微上挑。听着胤禩的声音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快速扫了一眼,果然见胤禩脸上冷冷的,一边的郭络罗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忽然想起,上辈子胤禩大婚第二日也是这样的场景,恍惚听说是因为郭络罗氏对卫贵人不甚尊敬的缘故。   琬宁猜得不错。胤禩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几番下来才忍住怒火。惠妃是他的养母,出身纳喇家,朝堂上有纳兰明珠这个亲戚,自然不是他生身额娘可以比的。可郭络罗氏着实太不会做人,给额娘的见面礼薄了三成也不说,敬茶叩拜时竟也是疏远冷淡,他还没嫌弃郭络罗氏阿玛是个被问斩的罪人呢!   郭络罗氏心里也有怨言,她是看不起卫贵人的出身,况且卫贵人只是个贵人,哪里能跟一宫之主的惠妃娘娘相提并论,所以准备的礼物要比给惠妃的逊色一些。可偏偏胤禩不体贴也就算了,回来的路上还没好脸色,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么?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琬宁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茶,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在郭络罗氏跟前,轻声说道:“福晋请喝茶。”   郭络罗氏有一年多没见过琬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年那一番话竟让自己的外祖母被太后呵斥。见琬宁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也没了要为难的意思,微微抿了一口茶便给了一对蝴蝶流苏簪曲形蝴蝶簪并一对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作为见面礼,给乌孙氏的则是一对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钿簪。   “你们两个都是伺候爷的老人了,往后咱们和和□□地相处,也好叫爷不必为了后宅之事而烦心。”郭络罗氏年纪虽然不比琬宁跟乌孙氏大,可谈吐言语间端的是高高在上的架子,“我这儿规矩严,等一下会派人去你们那儿细细解说。”   “今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胤禩在一边一直没说话,听到郭络罗氏说“规矩严”却是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你们都回去吧。乌孙氏,因着福晋替你求情,爷才放你出来,这段时间希望你好自为之,别浪费了福晋的一番好意。”   “奴婢谨遵爷跟福晋的教诲。”胤禩这一句话更加叫乌孙氏起了好好巴结郭络罗氏的心思,她眼含秋波缓缓福身,娇声地对胤禩说道。   琬宁明显感觉到上头郭络罗氏神色一凛,拿着帕子印了印鼻尖上的汗珠,借机挡住了偷笑的嘴角。一进门就把乌孙氏放出来,郭络罗氏想必是知道乌孙氏之前是跟自己闹了矛盾才被禁足的,所以才想叫乌孙氏解禁出来跟自己打擂台。可是郭络罗氏自己估计也料想不到,乌孙氏虽然讨厌自己,可心里也明白最重要还是先要挽回胤禩的心,这回郭络罗氏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胤禩倒像是没看到乌孙氏的秋波暗送,起身抛下她们便往书房走去。虽说有婚假,可差事也不能落下,白天的时间还是好好在书房里看看邸报吧,左右对着郭络罗氏他心里也不舒坦。   琬宁也起身告退,独独乌孙氏留下,估计是要在郭络罗氏跟前好好奉承一通。   郭络罗氏也没这个闲工夫搭理她,随便几句话便将她打发了回去,自己回到主院坐在榻上咬起了手指。那个王氏闷声不吭像只鹌鹑似的,听说性子温婉很少跟人吵嘴,倒也不难对付;倒是那个乌孙氏,据说还是个爱闹爱争宠的,今儿在她面前就敢勾引爷,往后若是得了爷的喜欢也不知道要怎么傲慢了,这回真是下错棋了!   还有爷,今儿闹得不高兴,得赶紧想法子哄回来。郭络罗氏连忙让人去传来陈喜,打算打听打听胤禩的喜好。虽说当年心里存了疙瘩,可昨晚一见郭络罗氏还是情不自禁地沦陷了。   卫贵人因美貌而承宠,胤禩肖母,生得风流倜傥,可以说是郭络罗氏见过的男子里长得最好。既嫁给了他,她自然是存着要好好跟胤禩过一辈子的心意的,今早叫胤禩生了气,郭络罗氏立即就想去补救,这也是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   一边传了陈喜,郭络罗氏也没耽搁,派了自己的陪嫁红珠跟紫珠分别去了东偏院跟西偏院,打算好生给琬宁跟乌孙氏“讲讲规矩”。 ☆、第十五章   015章各方想法   刚刚回到自己的东偏院坐下,没一会儿郭络罗氏果真派了贴身丫头红珠过来。也是冤家路窄,这红珠不是别人,正是将来由郭络罗氏开脸给胤禩的毛氏。此的红珠不过十三岁,穿着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氅衣,许是因为自己主子大婚喜庆的缘故,她的小两把头上别着两朵粉色绢花,模样乖巧。   “福晋让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琬宁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铜镜摘下头上的云脚珍珠卷须簪,眼角扫了红珠一眼,才说道。   “福晋遣奴婢来是想跟侧福晋讲讲往后乾东六所的规矩的。”红珠低眉敛目,嗓音脆生生,“福晋吩咐了,往后每日辰时二刻都得到主院请安;若是没有福晋的准许,乾东六所的人不能擅自走动;从今儿起,所有事宜都会由福晋一手打理……”   红珠在一边扬扬洒洒说着,琬宁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顾着对着铜镜卸下头上的珠钗。又拿过琥珀递来的帕子擦去脸上的胭脂。郭络罗氏想要来个下马威,警告她跟乌孙氏最好规规矩矩,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太子妃尚且要笑脸对待太子的两个侧福晋跟姬妾才不被人说善妒,你郭络罗氏一进门就打压后宅诸人,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   “福晋的吩咐我会记得的。”琬宁适时表现出自己方才一直用心聆听的态度,从手边的锦盒里拿起一对金馃子让琥珀交给红珠,“大热天的有劳你跑一趟了。”   红珠谢了赏赐,笑眯眯地将金馃子收好,才退出东偏院。路上遇到刚好从西偏院回来的紫珠,连忙敛好神色,只道:“姐姐也回来了,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快别说了,那个乌孙格格真是叫人生气。”紫珠抽出罗帕擦了擦腮边的汗珠,蹙眉气道,“我好歹也是福晋派去给讲规矩的,可还是看了她不少白眼。她怎么也不想想,自己能踏出西偏院还是咱们福晋给说情的,方才巴结不了福晋就拿我来出气,怪不得之前被八爷冷落禁足。就她那性子,能复宠才怪呢。”   “姐姐何必为她生气,回去将这事儿告诉福晋便是了。”红珠暗自摸了摸袖子里的金馃子,突然庆幸自己是去的东偏院。“乌孙格格本就不得宠,福晋也不过是心善才叫她出来的。要是她这样不懂规矩,福晋定是第一个不饶过她的。咱们今儿早上不是打听过了么,乌孙格格性子暴躁,连她院子里的人都不愿意亲近她,可见本质就不是个好的。”   “可不是吗,真以为自己是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紫珠哼了一声,打算回去后便使劲在自己主子跟前告状。   <   另一边厢,一直默不吭声的琥珀在红珠走后才道:“福晋的规矩也忒严了。”不得四处走动,不得插手阿哥所事务,未经同意不得去给惠妃娘娘跟卫贵人请安,不得允许不许与家人见面。这哪里是管家,分明就是软禁!琥珀在宫里也是听说过另外几位皇子福晋行事作风的,可郭络罗氏这一出着实是闻所未闻。   “不过是想来个下马威罢了。”琬宁换了一身浅紫折枝花卉的氅衣,“今儿你没瞧见,虽然是新婚大喜,可八爷脸上半点愉悦的神色都没有,大概是今早去给长辈请安时闹了矛盾,待会儿你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福晋那性子咱们都听说过的,最是高傲骄矜,左右咱们素来低调,忍一下便好了。”   “可奴婢还是看不惯,八爷还没开口说要把阿哥所的事宜都交给她处理呢,她倒先显摆起来了。”琥珀嘟囔道。   “祸从口出,她是主母,咱们都得听她的。”琬宁眉头一皱,“这话你往后都别说了,仔细传了出去她就要来对付你。你是我的陪嫁,若是她找到借口发落你,那我岂不是往后少了个贴心的人?”上辈子琥珀就是为自己出头而被郭络罗氏赶出府去,自那以后她在府里行事就越发艰难了。   “奴婢记住了。”琥珀想了想,顿时冷汗直冒,再也不敢随便多嘴。   “画眉呢?”琬宁环顾了一圈,似乎从郭络罗氏那儿回来后就没见到她了。   “画眉去给主子张罗吃食了。”琥珀说道,“她说主子昨晚的膳食没吃多少,今儿一早就得去给福晋请安,眼下肯定是饿坏了的。主子曾经说过喜欢画眉做的汤面,她便去厨房要给主子煮面了。”   “她倒是有心了。”琬宁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可置否。自从内务府开始张罗胤禩大婚的事情后,画眉的行径便改变了,虽然对自己还算恭敬,可却又端着观望的态度,跟不少奴才一样都等着看未来八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适当的时候便上赶着孝敬巴结。画眉是胤禩派过来的,本就带着不纯的目的,琬宁也一直没有像信任琥珀那样相信过她。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总归在主子身边伺候一日,她都得尽心尽力。”琥珀给琬宁倒了杯温水,“不过奴婢看着,这几日底下不少奴才都蠢蠢欲动,想要寻了路子到主院去伺候福晋呢。”   “人家既有鸿鹄之志,我也不拦着,随他们走便是。”一群墙头草两边倒的奴才,留着在身边使唤,她自己都觉得不安全。   “还有乌孙格格,福晋一句话就让八爷将她放了出来,她跟主子最不对付,往后又该见到她骄傲做作的模样了。”琥珀觉得这八福晋才刚进门就给自己主子添了不少麻烦,可见不是个好相处的。这段日子自己主子少不得要委屈一下,心里越发替琬宁不值。   “日子还长着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琬宁拿起一边看着的话本,似乎并不担心未来的日子会如何。   <   三朝回门,胤禩领着郭络罗氏回去郭络罗家。同日,太子妃跟四福晋都传来怀有身孕的消息,便有好事者说郭络罗氏命格旺,刚刚嫁与八阿哥便带来一串儿的喜事儿。琬宁听过之后只是浅浅一笑,郭络罗氏虽然是岳乐的外孙女,可出身比不上四福晋,更不能跟太子妃相提并论,说她带来这样的喜讯,也不怕折了福。   “听说老八媳妇才一进门就给后院定下了一连串的规矩?”康熙难得到钟粹宫坐坐,刚喝了一口茶就这样问道。   惠妃眉角一跳,心里暗道不好。皇上除了太子以外素来不甚关心别的阿哥家宅之事,能叫皇上记在心上的想必是惹了皇上不高兴的。她将一碟藕粉桂花糖糕端到皇上跟前,才道:“妾身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估摸着是想好好整顿乾东六所吧。老八媳妇年轻气盛,平日又是看着安郡王福晋管家,有些想法也是情有可原的。”   “安郡王府……”康熙嚼吧着这四个字,“盼就盼不是个爱闹的吧。你是胤禩的养母,平日里多教教她。都说妻贤夫祸少,胤禩在前朝办事妥当,总不能因为后宅之事而于名声上有损。”话里话外大有要重点栽培胤禩的意思。   惠妃又惊又喜,拿着团扇给康熙扇风,柔声道:“不过是性子直爽些。往后她来妾身这儿,妾身多教她人情世故便好了。”   “还有卫氏,到底是胤禩的生母。”康熙又道,“老八媳妇是晚辈,总该规矩些。往后要是老八媳妇常来给你请安,你也要叫她去见见卫氏,免得她跟胤禩生分了。”便是隐射郭络罗氏对卫贵人略有不尊的事情了。   惠妃也觉得郭络罗氏这个丫头脑子有些不清楚,卫贵人出身再不好也是胤禩的生母,是额娘,是长辈,那样明晃晃地表现出不喜的意思来,真以为宫里是安郡王府,个个都会宠着她不成?现在朝堂上下谁不知道安郡王府是翻不了身了,有什么可以傲的呢?   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儿媳妇脑筋不伶俐,惠妃想到偏殿里的卫贵人,越发觉得前边的日子难了。要她好好教导老八媳妇对卫贵人尊敬恭顺,这不是比要叫胤褆别舞刀弄剑还难吗?   才刚嫁给胤禩就叫皇上惦记着,这个媳妇真是叫人头疼了。 ☆、第十六章   016章 被教育的郭络罗氏   在郭络罗家呆了一个多时辰,胤禩便让郭络罗氏登上往安郡王府的马车,自己骑着马悠闲地走着。这是请示过康熙,得了康熙同意才去的,毕竟是将郭络罗氏养大的长辈,三朝回门不去看看着实也说不过去。因着玛尔浑与跟马佳氏还在孝期,郭络罗氏也在马车里将大红色的氅衣换了下来,换上一件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的旗装,头上华贵的首饰也都摘下,换成一对八宝簇珠白玉钗。   马车一顿,郭络罗氏最后整理一下自己的妆容,才搭着红珠的手下了车。安郡王府的大门已经打开,早有婆子太监在等候。玛尔浑跟马佳氏也是一早就在这儿候着,见胤禩跟郭络罗氏走进来赶紧起身迎接。   玛尔浑虽然不再当差,可人脉关系还是在的,遣个把奴才去打听也不是难事,自然知道自圣上而下朝堂大小官员对八阿哥皆赞不绝口,虽然比不上太子等人,可到底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将来前途无量。玛尔浑不禁有些为自己之前抱怨胤禩而感到惴惴不安,好在现在看来胤禩似乎并未将那些话记在心上,对着自己跟马佳氏亦是颇为尊敬。   “妾身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膳食,八阿哥一早出门怕也是饿了,请先去用膳吧。”马佳氏给玛尔浑使了个眼色,让他领着八阿哥到前头去,自己则留下郭络罗氏在身边询问。瞧着自己外甥女的脸色,虽然面带喜意,可马佳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额克出做什么这样看着我?”郭络罗氏在马佳氏的凝视下有些不安,双手默默地绞着帕子。   “今儿一早出门,怕是累了吧,瞧着你精神头也不是很足。”马佳氏倒没有直接询问,只是从旁侧击,“在郭洛罗家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他们哪里敢,眼下是巴结我都来不及呢。”郭络罗氏略微放松了一下,“今天向我说了不少好话,就是想求着八爷给他们谋条新出路。我想着他们到底是我的叔叔,总不能见死不救,想着晚些时候便跟八爷说说。”   “糊涂!”马佳氏横了她一眼,“朝堂之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可以议论的,他们自个儿不争气求你给他们谋划,也不想想你跟八阿哥新婚燕尔正是该好好培养感情的时候,万一你开口叫八阿哥替他们安排差事,惹恼了八阿哥,往后你该如何自处?我瞧着八阿哥虽然性子温和,可到底皇子,想必也是不愿意自己的福晋随意插手朝政的。”   郭络罗氏微微蹙起眉细细思索,不得不感叹到底是自己的额克出见多识广。   “别的都先不说了。告诉额克出,你与八阿哥相处得可还好?后宅里那两个女人可是好相与的?惠妃跟卫贵人对你如何?”这三点才是重中之重,她这个外甥女自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说好一点便是性子直爽,说不好听的便是骄矜不会看眼色。阿玛生前对这个外孙女疼惜有加,玛尔浑为了能得到阿玛青睐也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那般宠爱,结果就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八阿哥对我还是不错的,只是暂时不肯将管家的权利交到我手上。”郭络罗氏嘟着嘴,“后院那两个女人,王氏是个闷嘴葫芦,像只鹌鹑似的倒也不难相处;乌孙氏却是巧言令色,尽做些勾引八爷的事儿,还对我不甚尊敬。惠妃娘娘待我很好,那日去给她扣头时还送了一套南珠头面,据说宫里也就只有主位上的娘娘才有的。”   马佳氏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见郭络罗氏没有提及卫贵人的意思,便追问道:“卫贵人呢?”   “卫贵人对我也是淡淡的。”郭络罗氏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   马佳氏便知道自己的外甥女肯定是做了什么,才让卫贵人对这个媳妇冷淡如斯。她严肃着脸,道:“是不是你对卫贵人不够尊敬?”   郭络罗氏张了张嘴正要为自己辩解,却见马佳氏眼神锐利,心里一突,便不敢多言。   果真如此!马佳氏也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愤怒,她在郭络罗氏出门前教了多少遍了,必须好好孝顺卫贵人,没想到自己外甥女还是老样子,怪不得今儿见着八阿哥跟她总有些违和感,想必八阿哥心里也是不满的。她叹了一声:“早就跟你说了,卫贵人是八阿哥的生母,就算出身卑贱你都得恭谨孝顺。八阿哥虽然是惠妃娘娘养大的,可心里肯定也是牵挂生母的,你没给卫贵人好脸色看,八阿哥自然也就不会给你好脸色。”   “我知道,只是我……”郭络罗氏这两日也想过,可她到底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呀。   “你自个儿想想,若是你以后的儿媳妇对你这般,你会在自己儿子跟前给她说好话吗?”马佳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得罪了八阿哥生母,落得了不尊长辈的名声,往后她怎么在宫里立足?   郭络罗氏神色一凛,便道:“我记得了,往后定会好好孝顺卫贵人的。”   “不仅是卫贵人,还有八阿哥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你就是再不喜欢也得大度一点,暗地里折腾人的法子多着呢。不要为了一时不分而背上善妒的骂名。”马佳氏将话掰碎了一点一点说与郭络罗氏听,“琇儿,你是个聪慧的,回去好好想想吧。”   <   皇子福晋的三朝回门不似平民百姓婚嫁那样,需得在娘家住对月。事实上,这一个早上的时间,便会有礼官提醒时候差不多,该回宫了。郭络罗氏虽然有些依依不舍,还是红着眼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往宫门而去。   “主子,八爷跟福晋回来了。”画眉一边放下酸梅汤一边说道。   “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膳食都摆好了吗?”琬宁翻着手上的话本,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酸梅汤,问道。   “福晋说已经在安郡王府用过膳,所以不必再摆。又让红珠来说身体乏了,不必主子去请安,让主子自个儿用膳就是了。”画眉道,“既是这样,不如叫厨房传膳吧。主子今儿早上进得也不多,这回也该饿了。”   “这样的天气我也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你去看看,若是有凉面酱菜,呈一些上来就是了。”不用去伺候自然是好,像个奴婢一样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给她夹菜,他们吃着她站着,回来后热饭热菜都放得半冷了。   “这三日过得倒是快,明日起八爷就要继续当差了。”画眉看了琬宁一眼,“也不知道八爷未来几天会不会继续宿在福晋那儿?”   “你想这些做什么,爷喜欢宿在哪儿便在哪儿。”琬宁有些奇怪地打量了画眉一眼,“去传膳吧。”   “画眉倒是奇怪,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事儿。”琥珀方才一直给琬宁扇风,倒是没插嘴,只是等到画眉走了出去后才轻声说道,“往常也没见她这样上心。”   “不过是想看风向,思考是不是要快点从我这儿出去罢了。”琬宁淡定地看着书,“底下的奴才都摸得差不多了吧,看着那些事是可靠的,留下来也无妨。那些有二心的,寻了借口打发出去就是了。”   “咱们院子里不少人都是主子提拔上来的,他们倒也不敢有别的心思。”琥珀回道,“都是那些三等宫女有些蠢蠢欲动,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就去福晋那儿示好。不过奴婢觉得,要是有一天福晋名正言顺接过管家的权力,底下那些有异心的奴才只怕就要造反了,主子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   “你拟来一份名单给我看看。”琬宁看着时间,知道画眉也差不多回来,便索性先停了这个话头。前世她就是没有防范,对待低下的奴才太过放松,才使得自己的院子更透风的破烂窗户一样,什么消息都往外透。   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了。   过了三日婚假,胤禩便重新回户部当差,晚上却是宿在书房,倒没有像其他阿哥成婚时那样继续宿在自己福晋那儿。郭络罗氏知道胤禩是大概是恼了自己当日给卫贵人请安时的举动,便想着法子想要挽回胤禩的心,倒是常常端着汤水到书房去,却不想这样更叫胤禩心烦。他在户部当差已有一年,可户部素来是四阿哥的地盘,他想要在户部发展人脉也不是慎重的决定,本想好好办事叫汗阿玛知道他别的长处借此调走,可郭络罗氏每夜准时来送汤,让他办正事的时间锐减了不少。   “你这汤味儿不错,得空给额娘送去,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就算屋子里有冰放着,胤禩才喝了半碗野菌野鸽汤就满头大汗。这样热的天气倒不如送些甜汤来,或者是冰镇的果汁香蜜,都比炖汤要好。   “我听说惠额娘喜欢鲫鱼豆腐汤,额娘喜欢火腿鲜笋汤,也不知道对不对,就怕到时候送错了叫额娘不高兴。”郭络罗氏笑着道。   “送去的炖汤都是你的一番孝心,额娘会喜欢的。”胤禩拿过帕子擦去额角的汗珠,“户部最近事情繁多,你也不必每晚都来送汤水,省得也累着你。”又是鸡汤又是老鸭汤又是鸽子汤,喝得他现在虚火旺盛。   “给爷送炖汤是妾身本分该做的,妾身不觉得累。”   胤禩书上动作一顿,突然觉得头好疼。他的话重点难道不是在前半段吗? ☆、第十七章   017章冲突   胤禩大婚是宫里最后办的一件喜事。六月下旬,缠绵病榻的赫舍里庶妃最后还是药石无效,病逝于长春宫中。她虽是仁孝皇后的妹妹,可入宫后并不得宠,康熙三十年时曾经诞育一子胤禨,只可惜胤禨福薄,未满百日便夭折了。自那之后赫舍里庶妃便终日沉溺在丧子之痛中,这几年一直卧床养病。   “皇上追封了赫舍里庶妃为平妃,明日便要将棺椁移去妃陵。”琥珀给琬宁端来一碗消暑的绿豆汤,“主子今日去哭灵也是辛苦,喝完以后也该传膳了。福晋说今儿大家都累了,也不必去主院立规矩,在自个儿院子里用膳就是了。”   平妃病逝,诸位阿哥不说别的,这百日热孝总得戒女色。胤禩不是胤褆,做不出百日热孝里还叫自己福晋伺候的事情来,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让郭络罗氏不必再送补汤过来,能将全副精力放在处理政务上。听说噶尔丹残部贼心不死,居然再次征集军队想要挥兵直下,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胤禩捏紧手中的邸报,如果真的要出兵镇压,他应该也要上战场。若是能立下军功,说不定还能给额娘挣个体面。   “主子,天色已晚,你也该睡了,否则明早上朝要没精神的。”陈喜给换了一盏烛台,小声说道,“奴才见侧福晋小厨房煮了绿豆汤,便去给主子舀了一碗。大热天的吃点消暑的甜汤对身子也好。”   胤禩吃了一碗,满足地长吁了一口气。之前喝炖汤喝得火气旺盛,眼下终于不必再喝了。可惜这段时间忙这忙那,郭络罗氏又看得紧,也没机会去东偏院坐坐,否则在琬宁那儿吃些新奇的吃食,那该有多享受。想了想,便道:“前阵子汗阿玛赏了一对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给我,你将其中一柄给东偏院送去。偷偷的,别叫福晋发现了。”   陈喜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外头人都说自家爷宠爱福晋,成婚一个多月来除了书房便都是留宿福晋那儿,不曾踏足东西偏院。可陈喜自己贴身伺候胤禩却十分明白,自家爷宿在书房的时间要远比宿在福晋那儿多,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在他看来,福晋虽然明艳美艳,可那性子着实有些叫人吃不消,第一日传召他就让他在下头跪了一刻钟,这样的下马威换做谁都不可能释怀。   尤其是像他这样在阿哥所当了好些年首领太监的,简直就是生生扇了他一巴掌。   服侍了胤禩入睡,陈喜看了看时辰,还是先去把胤禩吩咐要送过去的玉如意给准备好,等明儿一早就给东偏院送去。   <   “八爷对主子真好。”陈喜给琬宁送东西来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琥珀,故而琥珀也是知道的。这玉如意是一对的,眼下一柄放在自己主子这儿,一柄放在八爷的书房,可见八爷对自己主子有多重视了。琥珀给琬宁泡了杯信阳毛尖,“我见主子这几日深思倦怠,是不是累着了,可需要请太医过来诊脉?”   “也许是前几日为平妃娘娘守灵时有些累着了,倒也不碍事,休息几日便是。”琬宁揉了揉额角,“福晋今早说了,如今平妃娘娘刚刚病逝,阿哥所的用度都要从简,那些艳丽的衣裳跟华贵的珠钗都先收起来。”   “主子平日素来都不爱这些,也谈不上收起来的话。”琥珀笑着道,“主子穿着越发素净了,奴婢看着便是乌孙格格也穿戴得比主子张扬。”   “穿得那么张扬做什么。你没见到福晋盯着乌孙氏的眼神越发不耐烦。听说之前乌孙氏还给紫珠眼色瞧了,也不想想紫珠可是福晋的陪嫁,在福晋跟前也是能说上话的,我原以为乌孙氏被禁足这么久也该学聪明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愚蠢。”琬宁把玩着胤禩送来的玉如意,“且看看吧,福晋早晚会收拾乌孙氏的。”   “难怪主子在福晋跟前从来不多话,怕是早就想到这一层了。”琥珀看了一下屋子里放着的冰,见都快要融化成水,便叫来小张子跟小和子来更换,又取来团扇给琬宁扇风,“奴婢听说福晋最近喜欢给八爷、惠妃娘娘跟卫贵人送炖汤,不过卫贵人似乎不吃她这一套,好几次都将福晋的好意拒之门外,叫福晋很不高兴。”   “贵人底子虚,大热天的给她送人参鸡汤,也不怕虚不受补。”琬宁拿过放在一边的话本,自从将管家权力交回去之后她便多了时间习字看书,日子倒也松快。不过今世倒跟前世不一样,爷倒没有在郭络罗氏进门后就直接将管家权交给她,反倒现在还是陈喜在主管着,“八爷之前给贵人送的养身丸怕也是快吃完的,也不知道福晋有没有提醒爷记得去配。”   “福晋对这些事素来不上心,况且福晋也不知道八爷会给卫贵人配养身丸,只怕还得主子去提醒呢。”琥珀说道。   “主子!”小张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今儿早朝皇上发话,命诸位阿哥领兵出战清缴准噶尔部残余势力,八阿哥领正蓝旗,不日便要出发!”   琬宁手中的书卷掉落下来,她怔愣了片刻,慢慢捡起书本放在案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   彼时噶尔丹已经吞金自尽,其妻子儿女俱已投降于大清,眼下四海升平,只剩下部分准噶尔部人不甘心功亏一篑,竟想打着为噶尔丹报仇的名义向俄国求助,妄图再从俄国得到火炮跟鸟枪的援助。这回康熙并未选择大阿哥出征,而是派遣七阿哥跟胤禩领军,其目的不言而喻,也是想借此给两个儿子立功的机会。   胤禩豪情万丈,恨不得现在就领兵出战剿灭残兵,可无奈兵部征集粮草兵马也需时日,等真正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更要命的是,他的汗阿玛估计又是心血来潮,竟也要跟着到前线指挥战役。看着几位曾经随汗阿玛出征的兄长投同情的目光,胤禩自己也是捏了一把汗。旁的倒也罢了,战场刀剑无眼,就怕自己汗阿玛一个兴高采烈要亲自上阵杀敌,到时候提醒吊胆的便是全天下的人了。   琬宁连夜赶制了装有金疮药等外用伤药的荷包,又缝制了福袋放入平安符给胤禩带上。虽然知道此仗有费扬古领衔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心底的担忧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想到前世胤禩浴血归来身上留下的伤疤,琬宁现在依旧能感觉到那份害怕。   “主子别担心了,有费扬古大人照看,又有禁卫军护着,八爷不会有事的。”画眉见琬宁一直愁眉不展,便赶紧劝慰道。自从无意中看到琬宁放在枕边的那柄玉如意后,画眉便再也没有流露出要向郭络罗氏投诚的意思,琬宁虽然也用她,只是到底不如从前那般相待。画眉自有察觉,如今便是更加尽心伺候琬宁,期待能早日重得琬宁的信任。   “话虽如此,可一日没能见到爷平安归来,我还是不安心。”琬宁拨着手中碧玺石的佛珠手串,“眼下无事,陪我去诵经为爷祈福吧。”   “主子,红珠来传话,说福晋有请。”琥珀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画眉后才道。   琬宁微微蹙起眉,只能放下手中的佛珠手串,整理了一下衣饰发髻,吩咐画眉好生看管东偏院事务,便带着琥珀往主院去。还没踏进去,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琬宁仔细辨认了一番,竟是乌孙氏的声音。进去一看,便见乌孙氏发髻松散,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给福晋请安。”琬宁神色一凛,福身柔声道。   “起来吧。”郭络罗氏像是气得不轻,紫珠正在她身后给她扫背。   “听说福晋身子不虞,可有叫太医来看过,妾身看着福晋脸色不大好。”琬宁状若十分关怀,“最近天儿越发热了,福晋这儿怎么也不多用冰?”   “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女儿家的毛病,不碍事。”郭络罗氏随便指了一张软凳让她坐下。   琬宁早就知道郭络罗氏每每来月信时总是疼痛难忍,请了好几位院判调理都不见起色,记得这几天郭络罗氏才派人去领了月事带,想必现在正是疼得厉害的时候,最是心烦意乱,也不知道乌孙氏是怎么撞上枪口的,看样子是被郭络罗氏狠狠扇了一巴掌。   “唤你来是想告诉你,卫贵人病了,我现在也不便去看她,明儿起你替我好好去侍疾吧。”郭络罗氏别有用心地看了琬宁一眼,“说来卫贵人也是喜欢你多一些,好几回我去请安都听见她问起你了。”   琬宁心头咯噔一跳,却面不改色,只道:“承蒙贵人喜欢是妾身的福气。”   郭络罗氏见她油水不进便更是烦躁,又见乌孙氏在底下嘤嘤哭泣,虽然记得马佳氏的话,可养成了十几年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扭转过来,便将一通邪火都发在乌孙氏身上,竟命紫珠在琬宁跟前扇了乌孙氏十个耳光,端的是杀鸡儆猴的意思。此事跟上辈子她有孕后郭络罗氏掌掴乌孙氏的场景重合在一起,琬宁紧紧拧着帕子,咬着唇半垂下眼眸。   前世她就是因为这个场景而受到了惊吓,以至于动了胎气。这辈子她虽然还没有怀孕,可郭络罗氏依旧掌掴了乌孙氏,也不怕传出去叫自己的名声不好听。   “这回教训你是给你个警醒,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郭络罗氏虽然是对着乌孙氏说,可眼睛却是扫向琬宁那儿,“都回去吧!”   直到第二日琬宁才知道,原来是乌孙氏嘲讽郭络罗氏得不到管家权的事儿无意间叫郭络罗氏知道了,这才有了昨日那一出。乌孙氏是自找的,可郭络罗氏手段也忒厉害了些,乌孙氏现在脸上又红又肿,还得担着不敬主母的罪责,真真是百口莫辩了。 ☆、第十八章   018章打人不打脸   卫贵人服了药之后正是好梦酣睡,琬宁一边拿着诗书翻阅,一边留意床榻上的动静,时日倒是过得十分轻松。郭络罗氏身子不爽越发心烦气躁,更炮仗一样一点就爆,乾东六所里没有不被她训斥过的。乌孙氏脸上带伤见不得人,郭络罗氏又称乌孙氏得了风疹必须好生静养,便将乌孙氏又一次关了起来。   养病的这个借口寻得光明正大,兼之她是福晋,阿哥所上下少不得要给她几分尊严,竟也没有人敢为乌孙氏出头。这也不怪旁人,乌孙氏性子浅薄张扬,那张嘴得罪人多,眼下是见罪于福晋,更是不敢有人为她出言。   “侧福晋先喝口茶吧,这几日倒是辛苦侧福晋了。”张嬷嬷亲自给琬宁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八阿哥带军出征,主子身子不虞心里又惦记着八阿哥,整日沉默寡欢,幸亏有侧福晋这些天陪伴,总算叫主子开颜。”   “来侍奉贵人也是我应该的。”琬宁赶紧接过张嬷嬷递来的茶杯,“嬷嬷这些天也是忙里忙外,也该好好歇息才是。福晋因着身子不爽利不能亲自来侍奉,嬷嬷往后也请多在贵人面前为福晋美言。”   琬宁知道张嬷嬷素来喜卫贵人所喜,恶卫贵人所恶,也想从侧面打探卫贵人对郭络罗氏的态度。她小心地觑了张嬷嬷的脸色,见张嬷嬷果然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便知道郭络罗氏在卫贵人心中的地位着实不高。   “福晋性子张扬,主子喜静,倒是说不上话。”张嬷嬷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卫贵人,复又低声跟琬宁说道,“福晋虽然时常来钟粹宫请安,可大多时候都是留在惠妃娘娘那边,也不常来主子这儿,主子就是有心亲近也无能为力。”   琬宁微微颔首,又问了几句卫贵人最近的饮食习惯,便将话题给带开。说实在的,郭络罗氏自诩是安亲王外孙女,身份尊贵,实际上也不过是罪臣之后没什么可骄傲的。卫贵人虽然是辛者库出身,可祖上也是风光无限过,又是康熙册封的贵人,论身份论尊卑都是卫贵人在上。郭络罗氏不反省自己跟卫贵人的关系,反倒是继续远着卫贵人,肯定会在胤禩心中留下一根刺。   现在可不是上一辈子,安郡王府眼下已现没落的迹象,胤禩根本不需要借助安郡王府发展自己的势力。   “主子醒了。”张嬷嬷眼尖,一眼便看到卫贵人悠悠转醒的样子,便赶紧过去扶。   琬宁也放下手上的诗书迎上去。   “你怎么还在,不是叫你回去歇息了么?”卫贵人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后,才轻声跟琬宁说道,“整日呆在我这儿又闷又无趣,你身子也弱,仔细在这儿沾了病气。”   “贵人说这些做什么,能来侍奉贵人也是我该做的。”琬宁又让人端来鸡粥,“贵人中午服过药后便没进什么膳食,妾身让人熬了鸡粥,贵人多多少少也吃一些吧。”   卫贵人也是饿了,香喷喷地进了一碗鸡粥,喜得张嬷嬷差点哭出来。   “听说胤禩后宅那个乌孙氏病了?”卫贵人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才说道,“听说还病得很严重,现在不许她出门了是吗?”   “福晋说是得了风疹,怕传染给别人,故而让乌孙氏闭门养病。”琬宁眉眼一挑,轻声回道。   “你这个丫头可别跟我耍小心思,乾东六所的事儿我也是听说了。郭络罗氏叫人扇了乌孙氏巴掌,将乌孙氏关了禁闭,又传出这样的谣言,怕就是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自己的恶行吧。”卫贵人虽然不管后宫诸事,可事关自己后宅安宁她自然不可能不去打听,没想到竟打听到这样的消息。   “贵人都知道了。”琬宁扯了扯嘴角,“妾身去得晚,只是听说乌孙氏出言不逊见罪于福晋,福晋怒上心头才命人掌嘴。”   “再怎么生气也不该让人动手,看上去像个泼妇似的。”宫里有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要行罚,也不许随意打脸扇耳光,这郭络罗氏也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不上心,还是出门前压根没有人教过她,一系列行径都叫卫贵人很是不高兴。   “福晋还年轻,主子慢慢教就是了。”张嬷嬷赶紧说道,“太医说了主子不宜动气,且喝杯水消消气。”   琬宁也来劝,服侍卫贵人喝完温水后才道:“嬷嬷说得对,福晋才进门几个月,怕也不太熟悉宫中的规矩,贵人慢慢调丨教就是了。”   “调丨教这事儿我是做不来,老八媳妇喜欢去惠妃娘娘那儿,便让惠妃娘娘教导了。”卫贵人叹了一口气,“现在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回去晚了又被她寻借口说你的不是了。”   琬宁看了一眼屋内的西洋钟,见时间确实不早,便福身行礼告退。   <   回阿哥所琬宁也不能立即回东偏院,还得去主院给郭络罗氏请安,顺带汇报今日的行程,以及卫贵人病情的好坏。刚刚踏入住院,便能感受到一阵压抑的气氛,她抬眸一瞧,便见郭络罗氏身后站着个穿墨绿色绣荷花纹样衣裳的中年姑姑,脸生得很,倒不像是郭络罗氏的陪嫁。琬宁扫了一眼后赶紧垂下眼眸,道:“妾身给福晋请安。卫贵人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今日也能进些清淡的粥品,想来过几日身子就能痊愈了。”   “那便好。”郭络罗氏似乎很忌惮身后的姑姑,扯了扯嘴角笑着过问了几句卫贵人的病情,便打发琬宁回去。   “主子回来了,晚点都准备好了呢。”琥珀连忙绞了帕子给琬宁净脸擦手,“热水也已经烧好了,用过膳后主子便可沐浴就寝。”   “今日福晋那儿是不是来了新伺候的人,我方才去请安的时候怎么瞧见有个陌生的姑姑在。”琬宁今日去钟粹宫时并没带琥珀,而是将琥珀留在东偏院料理一切事宜,“今年包衣小选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那个是完颜嬷嬷,是惠妃娘娘送来的,说是要给福晋使唤的。”琥珀左右看了一下才偷笑道,“奴婢打听过了,原来是福晋掌掴乌孙格格的事情叫惠妃娘娘知道了,惠妃娘娘特意派了完颜嬷嬷过来教导福晋规矩的。”   “那外头可是传开了?”琬宁问道。   “倒没有,许是惠妃娘娘在阿哥所有安插人手,故而知道这次的事情。”琥珀回道。   惠妃如今忙着管生病的大福晋,又忙着照料大阿哥嫡长子,只怕也分不出心思来顾看乾东六所的事情。联系到方才卫贵人之言,只怕是有人给惠妃娘娘“通风报信”吧。琬宁摘下头上的玉簪,浅笑道:“怪不得刚刚见到福晋的时候便是一脸压抑着怒火的样子。不过既然是惠妃娘娘送来的嬷嬷,吩咐底下的人往后见着也得多恭敬些才是。”   “便是主子不说奴婢也知道的。之前有异心的奴才都找了借口调走了,如今东偏院留下的都是乖巧老实的,画眉别的不说,调丨教下人确实有一手,交给她主子也可以放心。”琥珀麻利地给琬宁重新梳了个松快些的发髻,“小张子已经去传膳了,主子赶紧去吃吧。”   琬宁拿起银箸夹了一块鱼肉,忽而笑了起来。   对于心高气傲的郭络罗氏来说,派人来专门指点她的规矩,无疑就是给她扇了个响亮的耳光。都说打人不打脸,郭络罗氏这回是自讨苦吃了。 ☆、第十九章   019章归来   对于牵挂着胤禩安危的琬宁、卫贵人等人来说,战场上传来的每一个消息都弥足珍贵。康熙御驾亲征后不久就因为风寒入体不得不回宫休养,前线上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费扬古将军打理。费扬古用兵神速计谋出众,有他看着,料想出征的几位阿哥都可以相安无事。   “主子,永和宫传来消息,说陈庶妃有了二个多月的身孕了。”画眉进来小声回道,“皇上十分高兴,眼下已经到永和宫看望陈庶妃去了。”   陈庶妃便是当年随驾回宫的包衣宫女,这两年后宫里就属她跟王嫔最得宠,康熙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是宿在她们那儿,剩下的日子则是分给了佟妃跟底下几个出身不高的庶妃处,别的宫殿倒已经不常去了。这回陈庶妃传出有孕的消息,别的妃嫔心中是又酸又兴奋,就盼望着自己能在陈庶妃养胎的时间里能尽可能承宠,能生下一儿半女便是最好了。   “陈庶妃有孕是喜事,皇上喜欢她,自然会多去看望。”算着这一胎,应该是十七阿哥胤礼了,还是在平妃去世之后那段时间怀上的。要说皇上无情,他宠爱别人的时候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奉上,冷落某个妃嫔的时候,便是恨不得她此生不再出现在他跟前。陈庶妃风头正旺,平妃却已是昨日黄花。   “贺礼的事情有福晋跟陈喜料理,想来也跟咱们没关系。”琬宁端起一边放着的冰糖百合马蹄羹吃了一口,“似乎有了完颜嬷嬷在身边帮衬着,福晋近段时间的脾气着实收敛了不少。完颜嬷嬷从前便是跟在惠妃娘娘身边的,确实是有些手段。”   “主子说得是。”画眉蹲下身给琬宁按摩双腿,“如今乌孙格格的病都好全了,眼下去给福晋请安时,福晋对她也是笑脸相迎。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过这一次教训,乌孙格格最近行动总是惴惴不安的,生怕见罪于别人。”   “吃过福晋的厉害还不知道教训,她就真的没脑子了。”琬宁刚说着,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话语。   “主子!”小和子喘着粗气跑进来,“刚刚传来军报,说八阿哥成功狙击准噶尔残部将领,将一众叛将俘虏殆尽。皇上龙颜大悦,下旨费扬古将军善后,大阿哥代为劳军,七阿哥、八阿哥不日便可归京。”   “真的?!”琬宁喜得连忙站了起来,“消息可是属实?”   “外头都这样说了,惠妃娘娘已经派人来说了。”小和子笑嘻嘻地说道,“怕等一下皇上便要派人来传话了。”   “那便好!”琬宁舒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胤禩这回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可一日见不到他安全回来,她心里一直不安心。便是没受过大伤身边又有侍卫护着,可刀剑无眼,她可是记得上一辈子胤禩身上还带着浅浅的疤痕。   说是不日归来,可也得等大阿哥到前线去交接完所有事情后才能回来。郭络罗氏等得焦急,一时吩咐人好好打扫书房,一时又命人准备炖汤的菜谱,毛躁的样子让完颜嬷嬷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教导都被她抛诸脑后。看着郭络罗氏一副焦急又期待的样子,完颜嬷嬷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只当是郭络罗氏思念丈夫心切,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见了。   <   胤禩瘦了也黑了,身量也比出宫之前要高一些。郭络罗氏含着泪上前迎着他回来,道:“爷看着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头更足了。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晚膳,又特意吩咐紫珠炖了人参乌鸡汤,等一下爷该多喝一碗才是。另外内务府也送来了新的衣裳,爷今晚可是试试,若是尺寸不对也赶紧着人改了。”   郭络罗氏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子,也没注意到胤禩风尘仆仆回来,刚刚才给康熙禀告过这次出征的感悟想法,又去给惠妃跟卫贵人请过安,忙得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着实是累得不行了,偏生还得被郭络罗氏拉着说一通话,眼看着眼角都要往下耷拉了。   琬宁使了个眼色给陈喜,便见陈喜乖巧地先给胤禩奉了杯热茶。喝了几口总算舒缓了下,胤禩才道:“这些事你做主便是了。烧水让我先换身衣服吧,这急匆匆回来的,身上沾染了不少灰尘。”   郭络罗氏连忙命人去准备热水衣物,见琬宁跟乌孙氏立在一边低眉垂目,咬了咬牙还是道:“我见两位妹妹也累了,不如先叫她们回去吧。”最好今晚都不要出现了,也好叫爷今晚留宿在主院。   琬宁并无意见,要是胤禩今晚去别的院子,郭络罗氏这爆仗性子肯定是要爆的。乌孙氏无比哀怨地看了胤禩一眼,见胤禩完全没有要留她们下来伺候膳食的意思,只能随着琬宁一起躬身行礼离开。   “妹妹倒是好性子,明眼看着福晋就是不愿意咱们二人承宠,想要独霸八爷一人,妹妹怎么就不心急呢?”沿着廊道走了一段路,到了分叉口时,一路沉默的乌孙氏突然开口说道,“从前妹妹那样得宠,可你看着福晋进门后这几个月,爷可有踏入你东偏院一步?”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不都是正常的吗,你又何必酸溜溜地说这样的话,上回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么?”挑拨她跟郭络罗氏的关系,这乌孙氏脑子倒是见涨了。琬宁似笑非笑地看了乌孙氏一眼,“谨言慎行这四个字,看来你还没学会呢。时候不早了,今儿一早陪着福晋在主院等着,我也累了,便先回去了。”   琥珀随着琬宁一道往东偏院走去,拐弯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才小声道:“乌孙格格在后头瞪着主子呢。”   “随她。”琬宁嗤笑了一声。   “确实不必管她。”琥珀笑着道,“今儿内务府进上来几筐肥美的蟹,陈喜早早就让人送些过来,想必现在厨房已经做好了。主子在家的时候就爱吃蟹,这回也可以好好尝一尝。奴婢叫画眉启开了一瓶梅子醋,主子配着吃最好了。”   “哎呦呦,好险侧福晋还没走远!”陈喜从后头赶了过来,“爷吩咐给侧福晋送东西呢。”   琬宁看了看跟在陈喜后头的几个小太监提着的红木箱,便笑问道:“是什么宝贝,竟要你亲自来送?”   “侧福晋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都是八爷这回出征带回来的一些皮子珠宝,不是什么稀罕的,就是看着有特色,故而八爷要给侧福晋送来。”陈喜躬身道,“惠妃娘娘跟卫贵人处已经着人送去了,福晋跟乌孙格格那儿都留下了些,这些是给侧福晋。”   “那就有劳你走一趟了。”   <   狼皮、鹿皮、狍子皮,金银首饰、珍珠宝石……这些东西都是胤禩俘虏叛军时搜来的。琥珀盯着账本都有些合不上嘴,好半晌才道:“这些叛军到底是去打仗的还是举家搬迁的,怎的带了这么多东西?”   “一辈子的家产了,胜了便可带着大摇大摆进京享福玩乐;输了也不过是成为别人的东西罢了。”琬宁拿过一个锦盒打开,见里头满满装着东珠,大小相同颗颗圆润,看着就知道不是凡品,“那些皮子冬日里倒是可以拿来裁制斗篷,这些东西都先收起来吧,眼下还用不上。”   “什么用不上?”帘子被人大手撩开,换了一身青色皇子常服的胤禩走了进来,温和地问道。   “爷怎么来了?”琬宁赶紧起身行礼。   “好些日子没见你,今儿得空便过来坐坐。”胤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见屋子里打开的箱子,便道,“给你的可还喜欢?”   “爷送来的东西妾身自然是喜欢的。”琬宁让人跑来热茶,“只是给妾身这儿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放心,爷得到的东西多着呢,这些都是过了汗阿玛明路带回来的。”康熙在胤禩年幼时确实常常忽略了这个儿子,但随着胤禩在朝堂上渐露头角,康熙越琢磨就越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可塑之才,虽然那手字不敢恭维,可胜在办事妥当果断,对这个儿子越发疼爱。这些东西左右都是胤禩的战利品,便大手一挥让他全都带回阿哥所。胤禩自然不肯定全带回来,在康熙跟前推脱了几番,留下几箱金银当做孝敬,才父慈子孝地结束那一场令人牙酸的对话。   “爷方才不是跟福晋用膳的吗,怎么也不陪陪福晋?”琬宁柔声道,“这段日子福晋天天都盼着爷回来呢?”   “福晋盼着爷,你就不盼着爷吗?”胤禩伸手挑起琬宁的下巴调笑道。   琬宁娇嗔地横了胤禩一眼,才乖巧地靠在他怀里。这个怀抱她已经许久没有接近过了,才几个月的时间,胤禩常服下的肌肉已经略显成效,原本单薄的胸膛已经显出厚实的体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个瞬间已是胜过天长地久。   胤禩在琬宁这儿逗留了大半个时辰,才起身往书房去。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凑巧,郭络罗氏在方才发现来了月事,虽然调理过后身子已经不大疼,可这样自然是不能伺候胤禩的。虽然贤惠地叫胤禩去东西偏院,可她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知道胤禩最终宿在书房后才终于安心下来。   数不知道并不是胤禩给她这个福晋颜面,而是他要召来陈喜细细询问这两个月以来阿哥所里发生的事儿。尤其是郭络罗氏身边那个陌生的嬷嬷,到底惠妃是为什么将她派过来。 ☆、第二十章   020章三年一选秀   准噶尔部叛军全部剿灭,首领之位由策妄阿拉布坦承袭。策妄阿拉布坦连夜上表奏折以表归顺,纷纷扰扰了好些年的叛乱最终落下帷幕。在这次战役中立功的诸位皇室宗亲八旗子弟封赏的封赏册立的册立。简亲王嫡长子雅尔江阿册立为简亲王府世子,又得了贤妻美妾,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年幼时又是在宫中长大的,与胤禩等人关系极好,便回禀了康熙,只说想跟兄弟们好好聚一聚,便请了几位志趣相投的阿哥出宫。   “外头怎么这样热闹?”琬宁拿过剪子将最后一根丝线剪断,闻得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便问道。   “怕是九阿哥十阿哥来缠着八爷,想八爷也把他们带出宫去呢。”琥珀给琬宁倒了杯香杏凝露蜜,“皇上特准几位阿哥出宫赴约,九阿哥跟十阿哥却是因为还得读书故而不能去,磨不过皇上,只能来缠着八爷了。”   当年十阿哥冲动之下说出的话语只有他们三人记得,胤禩可以理解胤俄的心情,可那番话造成的伤害却不是一会半刻可以磨灭掉的,曾经有一段时间胤禩一度与胤禟胤俄疏远。胤禟看得真真的,这才经常带着胤俄来乾东六所,希望借着长久时间相处培养的兄弟之情使胤禩淡忘那事。   “简亲王世子在宫外设宴宴请,九阿哥跟十阿哥又从未到宫外去瞧过,也不怪他们来缠着八爷。”琬宁想了想,“简亲王世子福晋三十三年就为简亲王世子诞下嫡子,嫡福晋跟妾侍又有了身孕,眼下更是得封世子,当真是三喜临门。”   “可不是吗,不过这世子之位也是那位爷一刀一枪拼回来的。”琥珀见琬宁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便将绣笸递给一边的和乔让她收好。东偏院换了一批奴才后琬宁便大手提拔了这些老实低调的人上来,和乔就是今年小选送上来的,为人老实忠厚,家底琬宁都让周氏查清楚了,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拨到身边使唤。   “主子,八爷带着九阿哥、十阿哥去乾清宫了。”画眉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福晋让人传话说今日中午跟晚上八爷都不会回来用膳,叫主子姑娘乌孙格格不必去主院伺候了。”   似乎自从完颜嬷嬷拨到郭络罗氏身边伺候以后郭络罗氏便不常让她跟乌孙氏去伺候用膳,连之前定下的各种各项规矩都放松了。琬宁微微颔首,便道:“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吩咐厨房别总拿荤油做菜,吃多了总觉得嗓子有些发疼。听说今日厨房来了些新鲜的菠菜,让厨房做道菠菜鸡蛋羹来。”   “主子怕是上火了,吩咐泡茶的人给主子上一杯菊花茶吧。”琥珀说道,“这个时候也确实容易上火,主子的平安脉也不断了。前阵子太太才让人给送来一盒燕窝,现在炖来吃也适合。”   “奴婢方才还打探到一个消息,”画眉觑了琬宁一眼,小声道,“皇上有意明年举行选秀,要为皇室宗亲跟八旗子弟栓婚,听说诸位阿哥后院里都要指人。福晋那儿怕也知道这个消息,所以这几日福晋心情都不大好。”   又是选秀的时候了……琬宁眯起了眼睛,上一辈子郭络罗氏进门后胤禩便数次拒绝了皇上指人的好意,也拒绝了惠妃送来的几个姿容出众的包衣宫女,所以外头才有胤禩钟情郭络罗氏的话来。眼下胤禩虽然还是娶了郭络罗氏,可情势却跟前世大不相同,也不知道明年皇上跟惠妃会不会赐下几个出身不错的女子。   <   胤禩带着一身寒气过来,衣物上还沾有酒的味道。琬宁让人去煮了醒酒茶,又让人去烧了热水要伺候胤禩沐浴,忙活了一通后才道:“晚上外头冷,爷身边的人怎么也不知道带一件外裳出去,冻坏了可怎么好?”   “出宫都是骑马的,倒也不冷,不过是今天陪雅尔江阿小酌几杯,回来的路上想吹风醒醒神罢了。”胤禩接过琬宁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复又向后昂着头将帕子摊开盖在脸上,“雅尔江阿今儿一个劲炫耀,说自己福晋跟屋里的格格都有了身孕,日后肯定是多子多福的运势。爷懒得跟他说,左右子女缘都是天注定的。”   琬宁轻轻地叹了一声,她知道胤禩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羡慕的。前世直到四十七年胤禩才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那时候比他年幼晚成婚的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孩子都会满地跑了,那时候她失宠,又因为小产伤了底子,便是知道胤禩盼望能有个孩子膝下承欢也无能为力,只能恨自己未能保全那个成型的男胎。   “爷是喝醉了,喝过醒酒茶沐浴更衣后便去睡吧,明儿还得早朝呢。”琬宁柔声说道,“等一下妾身再给爷按一下额头,明儿起来就会舒服多了。”   胤禩将盖在脸上的帕子拿下来,脸上的惆怅已经掩饰下来,他撩起琬宁垂下来的一丝长发拿到鼻前嗅了嗅:“惠额娘跟爷说了,明年乾东六所肯定是要进人的,也许这两天惠额娘就要跟福晋说起这事。这段时间福晋的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你多留意些,别叫她借机找你出气。”   “妾身知道的。”果真是要指人进来了。琬宁心中咯噔一跳,这与她前世经历的事情已经出现了分叉口,也不知道明年新进门的女子是不是好相与的。   “别担心,有爷在,定会护着你的。”胤禩见她垂下眼眸,以为她心里难过,便安慰道。   “妾身不担心,能多几位姐妹进来为爷开枝散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琬宁压下心中的疑虑笑着道,“热水都烧好了,爷赶紧去洗澡吧。”   送了胤禩去隔壁暖房后琬宁才慢慢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如果阿哥所明年真的要进人,她倒是盼望能进来几个性子温和的。要再来几个像郭络罗氏那样性格的女子,这阿哥所只怕就要闹翻天了。   <   过了年的四月,适龄秀女便坐着骡车入宫参加初选。因着皇室宗亲跟八旗子弟有不少适龄的男子,故而这回初选留下能参加复选的秀女人数不少。周氏新春的时候也来跟琬宁说过,王珩今年也有十五,也该议一门亲事。按着他们的家世,想挑选出身高的女子自然是难的,左右汉军旗复选裁下来的女子肯定不少,周氏便跟琬宁商议打算从殿选落选的女子中为王珩挑一个性子温婉的姑娘。   “惠妃娘娘宣召了光禄寺少卿刘曦之女刘氏、翰林院侍讲郎振之女郎氏、郎中巴奇纳之女吴雅氏去钟粹宫觐见。”琥珀给琬宁腿上盖上薄被,“主子这几天见咳嗽,怕是前几天天气反常着凉了。奴婢让人煮了姜汤,等一下主子趁热喝了发一下汗吧。”   “我不碍事。”琬宁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这刘氏、郎氏跟吴雅氏惠妃娘娘似乎传召了好几回了,也不知道是指给八爷的还是指给大阿哥的。”大福晋身子又不好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病着,大阿哥后院的女子虽是千娇百媚,可都是好几年前的老人,大阿哥如今见着也没有要宠幸的意思了。所以惠妃既要给大阿哥相看,也要听从康熙的吩咐给胤禩相看几个温婉动人的姑娘。   惠妃是忙得要死,卫贵人也没能轻松下来。到底关乎于自己儿子后院的平静,就是她没能出面亲自为自己儿子挑选,可打听消息的动作也不能慢。还有郭络罗氏,明知道后院肯定是要进人的,明知道那几个女人肯定是在惠妃宣召的几个秀女中选择,可偏生她不能去钟粹宫先看看,简直就跟猫爪挠心那般叫人坐不住。   “也不拘着指给哪位阿哥,只求是性子好的便可。”琬宁喝了一口姜汤,“福晋这几天没什么反常吧。”   “主子病着,乌孙格格吃过教训之后也晓得看眼色,这段时间除了定时给福晋请安外便都乖乖呆在西偏院里,也不随便出来。”琥珀事无巨细都给琬宁禀明,“八爷这阵子宿在主院的日子也不多,乌孙格格眼看着也有了侍寝的机会,故而这些天倒是又恢复了几分从前趾高气拽的样子。”   “随她去吧,只要她别来招惹咱们就是了。”琬宁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伺候我去睡吧。”   “爷来了!”琬宁话音刚落,便听见守门的宫女说了一句,抬眸便见到石青色团花纹暗纹衣裳的胤禩做了进来。他的辫子油亮顺滑,辫子下端坠着个碧玉坠角;束腰的吩带显出青年男子精瘦的腰身,一对淡紫素纹香袋并一对羊脂白玉佩整齐挂在吩带上,越发显得男子温润如玉。   胤禩伸手探了探琬宁的额头,感受到皮肤传来的热度,才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道:“怎么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好,今儿可传过太医来看?”   琬宁被胤禩突然抱起的动作给吓到,缓了一下才道:“已经好很多了,太医昨儿来过诊脉,又给妾身换了一个药方,如今喝过倒是觉得身子比前几天松快了。”   胤禩让琥珀拿来药方仔细扫了几眼,见开的都是些对症的发散风寒的药,便点点头。他陪着琬宁直到琬宁睡着了,才转身回到书房处理事务。   六月末,选秀结束。吴雅氏入了乾东头所成为大阿哥的妾侍,刘氏最终撂了牌子,郎氏则是指给了胤禩。郎氏乃汉军镶红旗出身,生得楚楚动人娇小玲珑,说话如黄莺出谷,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青葱岁嫩,伺候完胤禩第二日来请安的时候别提郭络罗氏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到底是水嫩的年纪,到衬得咱们都老了。”郭络罗氏假笑着说道,让人打赏了一对金丝菊花钗便不再多语。   琬宁则是备了一对盘花镶珠金簪,乌孙氏便给送了一对翡翠镯子。   郭络罗氏也懒得跟郎氏多说,寒暄了几句便将她打发了回去。见郭络罗氏心情不好,琬宁与乌孙氏对视一眼,难得心有灵犀地一起起身告退。 ☆、第二十一章   021章有孕   郎氏一进门便是风光无限一枝独秀,原本刚刚境遇有些起色的乌孙氏一下子又被打入谷底。郭络罗氏虽然也是不高兴乌孙氏复宠后那恣意张狂的样子,但更不愿意看到郎氏矫情做作的狐媚样,若不是完颜嬷嬷在一边看着,她肯定是要想尽法子折腾郎氏的。   大选过后不久,太子妃便为太子诞下嫡长女;未几,四福晋也顺利为四阿哥诞下嫡长子。算下来除了胤禩之外,其余几位已经娶妻纳侧的阿哥都早早当上了阿玛,也不知何时起,宫里便开始传开说“八阿哥不行”的话来。   卫贵人气得差点旧疾复发,正想不顾自己的颜面恳求惠妃出面查清是谁在背后妄议阿哥时,一个好消息震得她差点在睡梦中笑醒过来:乌孙氏有孕!   这一下,郭络罗氏的脸便更黑了。   “听说八爷十分高兴,连连命人赏了好多东西。”琥珀小心地觑了琬宁一眼,见她无悲无喜的模样,也拿不准她是个什么心情,便又道,“不过说来那些东西又怎么比得上主子这儿的。八爷也不过是看在乌孙格格肚子里那块肉的份儿上才对乌孙格格这样好的。”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乌孙氏怀得是爷的孩子,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一本已经抄写好了,等一下便帮我收起来缩在那边那个箱子里。”琬宁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拿起誊写好的佛经放在一边晾干,才抬手指了指墙角边放着的红木箱,“等过了重阳,提醒我记得拿出来烧了。”   “主子誊写了这么久,何故要烧了?”琥珀有些可惜地说道。   琬宁只是淡淡一笑。前世的重阳时节,正是她小产的日子。这一辈子她因为生病没有伺候过胤禩故而不曾有孕,却不想世道像是要往正轨上发展,竟然是乌孙氏怀上了,算算时间,竟跟她上辈子有孕的时间相差无误!她微微垂下眼眸,只道:“想着父亲母亲年纪渐大,我不能承欢膝下以尽孝道,只能亲手誊写佛经供奉给佛祖,以保佑父亲母亲身子康健。”   “主子真是有孝心,可也别累着自个儿了。”琥珀给倒了杯木樨蜜露,“奴婢前几日去见家人,听奴婢娘亲说,太太已经给二爷相看好好人家,便是包衣骁骑参领宁文渊之女。那姑娘本也该参加今年的选秀的,只是不巧复选前染了风寒错了时间,下一届便是超龄。故而宁大人求了恩典,叫这位姑娘能提前议亲。”   “包衣骁骑参领是从三品官,珩儿如今不过是骁骑营中的一名小兵,怎么就被宁大人相中了,莫不是那位宁姑娘有什么隐疾?”上辈子珩儿娶的是内阁侍读学士家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现在却议亲包衣骁骑统领家的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说是攀高枝。琬宁对宁家不甚熟悉,只知道宁家素来忠君,才能在后来的夺嫡中幸免。   “倒也不是,听说是宁大人觉得二爷性子稳重可靠,是个可塑之才,才愿意将女儿下嫁的。”琥珀道,“奴婢娘亲说了,太太已经见过那位宁姑娘,说性子温和模样也好,太太也是十分满意的。”   “既然母亲看了,估摸也大致知道那姑娘是个什么人了。”琬宁听说周氏已经相看过后,悬着的心才堪堪回到原处,“母亲的眼光素来准确。”   “主子,郎格格来了。”和乔踩着小碎步进来禀告,低声说道,“奴婢见郎格格红着眼从福晋那儿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知道了,你带她进来就是。”琬宁也轻声回了一句,便让画眉琥珀收拾好案桌上的笔墨纸砚。   郎氏穿着一袭松花色百蝶穿花的衣裳,衣裳上还有茶水泼洒过得痕迹。她的发髻有些歪,小两把头上簪着的两支珍珠碧玉步摇都松垮垮的,正红着眼眶福身给琬宁请安,外人如若不知还以为琬宁在教训她呢。   琥珀不屑地撇了撇嘴,扬了扬下巴示意和乔搬张软凳过来。   “坐吧。”琬宁像是没看到郎氏脸上委屈难过的神色,只道,“大热天的妹妹怎么过来了,也不怕日头晒晕了自己?”   “我在屋里觉得有些闷想找人说说话,又记得乌孙姐姐现在有孕不喜热闹,便擅作主张来姐姐这儿了,姐姐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郎氏绞着帕子垂眸说道,“我初入阿哥所,旁的什么都不懂,知道姐姐是伺候八爷最久的人,便想来跟姐姐请教一番,也好叫自己省得什么是该做的。”   “也没什么可请教的,不过是遵循‘恪守本分’四字而已。”琬宁啖了一口木樨蜜露,“和乔,给妹妹也倒上一杯。”   “多谢姐姐。”郎氏双手接过和乔奉上来的蜜露,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的嫉妒。眼前这人虽是以八爷侧室身份进门,可实际上还不是跟她一样是个妾侍,可瞧瞧这东偏院,不但叫她一人独住,连屋子里的摆设都丝毫不输给福晋院子里的,可见八爷平日对她有多宠爱。而自己呢,还得跟讨人嫌的乌孙氏共居西偏院,眼下乌孙氏有孕最是风光得宠,看得她既羡慕又不甘。   福晋讨厌自己,不顾自己说的一通奉承话而将自己赶了出来,若是自己能好好巴住眼前之人,说不定还能多引起八爷的一分注意。郎氏快速地眨了眨眼,小小地抿了一口,才笑着道:“这蜜露香甜可口,大热天里喝正好。到底是姐姐这儿的好东西,就跟别人那儿的不一样,怪不得八爷念叨说姐姐的好处。”   郎氏是拍错马屁了,琬宁素来不爱听这些话,将杯子放在案桌上后抬眸浅笑地看了郎氏一眼后才道:“妹妹真会说话,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我记得妹妹那儿也是有这样的份例的,妹妹没见到吗?是不是底下的奴才伺候得不尽心,私自昧下了?”这话说得真诚,屋内伺候的几个丫头却是将头压得极低,生怕叫郎氏见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郎氏一窒,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能讪讪一笑,手中捧着的杯子也不知道是该继续拿着还是放到一边去。   这个王氏也是油水不进!郎氏恨得直咬牙,又不敢显露半分不悦的神色,硬生生将一样美艳的小脸扭曲得面目可憎。   话不投机半句多,在郭络罗氏那儿吃了闭门羹又在琬宁这儿碰了软钉子,郎氏就是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这位郎格格倒是……”琥珀说不出个形容词,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年轻漂亮,可却不是个好相与的。”穿着件带有茶水泼痕红着眼眶从郭络罗氏那儿出来,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只怕不久就要传开各种猜测的流言来。这个郎氏看着不蠢,怎么就不知道郭络罗氏就算在心胸狭窄,可好歹也是八爷的嫡福晋,是名正言顺的主母。开罪自己主母,就不怕郭络罗氏索性撕破脸叫她一辈子失宠么?   “奴婢看着她倒是个有些城府的。”画眉说道,“怕是想来巴结主子,只是主子不吃她这一套罢了。”   琬宁莞尔一笑。乌孙氏浅薄张扬,郎氏两面三刀,都不是值得深交的人物。这阿哥所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以及陪着自己一块儿长大的琥珀了。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乌孙氏已经坐胎满三个月,正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在琬宁跟前晃悠。她脚下踩着一双三寸高的花盆鞋,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的旗装衬得她姿容越发出众,梳好的架子头上簪着一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跟一对累丝镶宝石挑心簪,活脱脱一个移动的珠宝架子那般,光彩鲜亮得有些喧宾夺主。   郭络罗氏陪着胤禩从宁寿宫回来,见到乌孙氏这一身打扮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偏生乌孙氏肚子那块肉珍贵无比容不得她随意打骂,只能坐在主位上生闷气。刚刚在宁寿宫时她就听了一耳朵旁人劝她好好对待乌孙氏的话,更有人提议她将乌孙氏生出来的孩子跑到身边抚养。那个乌孙氏一脸尖酸刻薄的样子,生出来的孩子只怕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要她帮乌孙氏养孩子,没门!   “爷跟福晋在宁寿宫怕也喝了不少酒,妾身叫厨房煮了解酒汤,爷跟福晋先喝一碗醒醒酒吧。”郎氏娇滴滴地看了胤禩一眼,说道。这段时间乌孙氏怀有身孕,恰逢郭络罗氏身子不爽利,她侍寝的日子便越发多起来,跟琬宁几乎不相上下,在胤禩跟前越发敢说话。   琬宁也不附和,只是坐在下首默默吃酒。   “郎妹妹倒是想得周到,倒显得我们笨嘴拙舌了。”乌孙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笑道。   “好好的中秋佳节,叫你们来是聚一聚,不是听你们说酸话的。”郭络罗氏横了郎氏跟乌孙氏一眼,挑剔地看了乌孙氏一眼后才对他说道,“内务府不是派了两位精奇嬷嬷给你么,怎么她们都没给你说清规矩的吗?初有孕之人是用不得脂粉,也不得穿这样高的花盆鞋的,赶紧去换了,万一伤着孩子,你有几条命来赔!”   胤禩微微一皱眉,前边的话还是好意,后面那句怎么听着却是十分过分。   郎氏自然注意到,心中越发觉得这福晋果真不得爷的喜欢。   乌孙氏哪里不知道这些规矩,只不过她想着今儿难得能见到胤禩一面,自然得穿得花枝招展些,却不想被郭络罗氏一阵抢白,脸色瞬间有些苍白。她身后的秦嬷嬷跟顾嬷嬷脸色也不好,她们在内务府都算有头有脸,因着皇上记挂乌孙氏怀着的是八阿哥头一个孩子故而才派她们二人过来照看,却没想到乌孙氏如此不听劝告,害得现在她们落了面子。   “福晋消消气,先喝杯茶吧。”红珠赶紧让人上了茶,温声劝道,“主子方才也没吃多少东西,不如叫人上了膳食先用了垫垫肚子。”   “不必了,爷有些乏了。”胤禩吃了酒本身就头疼,偏偏乌孙氏跟郎氏像是将整个香脂铺子的脂粉一起用上那般,整个屋子都闻到了那股脂粉味,更叫他头晕发胀。喝过宫女递上来的醒酒汤,胤禩才道,“乌孙氏有孕也不宜熬得太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虽说是这样,到底还得给胤禩跟郭络罗氏敬茶后再走。因着是十五,胤禩得宿在郭络罗氏这儿,她倒是十分愿意这几个碍眼的都赶快滚出去。   “真是倒霉透了!”乌孙氏骂骂咧咧地啐了郎氏一声。好不容易能见到八爷,却不想被郎氏这个小贱人给搅和了!   郎氏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忍不住回嘴。   琬宁走在前头,没留心注意到后面两人的口角。外头的月光正好,如果这时可以提着灯笼去外头走走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可惜这时候夜已深,最多也只能摆写果子点心到院子里赏月了。   身后两人越闹越凶,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在胤禩跟前娇媚动人的模样。   “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仗着自己长得一张狐媚脸勾引八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乌孙氏有了身孕后脾性越发大,对琬宁的态度已是故态复萌,对郎氏这个新进来的自然更不客气,“矫揉造作!”说罢便要撞开郎氏大步先往西偏院回去。   “小心!”   那一瞬间像是无数个弹指慢慢拆分,每一刻的动作深刻地落在琬宁眼前。乌孙氏撞开郎氏后大步往前,却忘记自己脚下的并不是养胎时穿得软底鞋,又或者她是忘记了自己正有着身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便往前一摔,直直就要将走在前边的琬宁带倒在地上。   郎氏倒抽一声后已是完全惊呆住。琥珀眼尖手快连忙捞住琬宁的双臂,身后的画眉也不慢,跟着就撑住了不叫琬宁完全跌倒。乌孙氏身后的朱砂茜草也堪堪在乌孙氏摔倒前将她扶住。   饶是如此,乌孙氏还是因为受惊而动了胎气。   郭络罗氏刚梳洗完便听到陈喜来回禀这个消息,气得连白玉梳都砸碎在地上。好不容易等到胤禩来她屋子就寝,太医说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她的身子已经到达适合怀孕的时机;完颜嬷嬷又说女子每月有几日特别容易受孕,中秋前后正是她悉心等待的日子,都被乌孙氏这个丧门星给毁了!   早知道还不如当初给她一碗避子汤的好,处处跟我作对!   乌孙氏动了胎气,胎像隐隐有些不稳,郭络罗氏心中虽然恨透了她,可到底明白她肚子里的是胤禩的孩子,还得摆着一张慈惠脸面温和要她好生养着,又借机将“始作俑者”的郎氏禁足。却不想刚刚回到自己屋子,紫珠便进来禀告:“福晋,东偏院那儿传来喜讯,侧福晋有一个月的喜脉了。”   这消息如五雷轰顶,生生轰得郭络罗氏面容扭曲。听闻胤禩已经赶去东偏院,她更是再也忍不住,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红的宝石白的玉,金的簪子银的钗,所有钗环簪佩散落一地,在烛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那光芒又冷又刺眼,扎得她眼睛掉落一串一串的泪珠。 ☆、第二十二章   022章 风起   郭络罗氏在屋子里暗自神伤,胤禩却满脸笑意地在琬宁跟前走来走去,又是搓手又是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去牵琬宁的手又怕惊到她,太医说了这一胎月份尚浅,如果不是因为受惊请来太医诊脉,估只怕还得等下次请平安脉时才会知晓这件喜事。   “爷怎么坐得那么远?”琬宁自己刚从这接连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见胤禩可怜巴巴地坐在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好在这长榻够长,否则怕是要摔下去了。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倒是很久没见到过,琬宁浅浅一笑,“爷不必这样谨慎,方才太医不说了吗,妾身这一胎虽然月份尚浅,但也算怀得稳妥,平日注意饮食便可,也不需要专门吃安胎药。”   “话虽如此,可你刚刚受了惊吓,若非身边的丫头动作快,只怕都要伤到自个儿了。”说罢更是觉得乌孙氏果真是骄纵不得,有了身孕也不知收敛,宫里有孕的妃嫔哪个不是乖乖换上清淡素雅的装束,偏她浓妆艳抹,还穿着这么高的花盆鞋!胤禩哼了一声,“一个二个都是省心的。”   “爷不要恼了,到底乌孙格格肚子里的是爷的孩子。妾身这儿已经无事,爷不如去西偏院看看她吧。”乌孙氏跟她不一样,是扎扎实实受了惊,听说抬回西偏院的时候下裳已经渗出了血迹。琬宁只觉得乌孙氏是替她应了前世那个劫难,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同情,“还有郎格格,到底年幼些,将来好生调丨教一番便是,爷也别生气了。”   “爷不去!你总是这样心善不跟她们计较。”胤禩总算坐近些,看着琬宁的脸色确实无恙,才抓住她嫩如葱白的手指包握在自己的大掌中,“乌孙氏性子骄横,目中无人,这回遭了罪,便让她好生在西偏院养胎,直到孩子平安诞下;此事虽然非郎氏引起,可她到底不能逃过罪责,也一并禁足就是。陈喜,你带着我的话到西偏院去,一五一十告诉她们二人。若再有下次,爷便将她们拘到后院,这一辈子都不必踏出后院一步。”   “嗻。”陈喜躬身应了一句,便赶紧下去传话。   那后院不过是三两间小房子,算不上是正经的院子,又偏僻又破旧,是从前关押染病宫人的地方。看来胤禩是真的恼了,琬宁也不再多说,记得胤禩方才也没进多少东西,宁寿宫家宴上怕也是吃酒的时候多,便命人去小厨房做来两碗鸡汤面,面上铺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跟焖得极入味的肉丝,勾得人食指大动。   用过面点之后,胤禩又叮嘱了琥珀画眉等人好生伺候琬宁,才带着陈喜回去主院,果真是没有去安慰乌孙氏的意思。   <   自己儿子后院里一下子有了两个有孕的侍妾,卫贵人瞬间觉得咳疾也好了许多,只可惜那个乌孙氏有孕之后也不生分,生生将坐稳的胎像又折腾得起了变化,心中难免生气。她对着梳妆镜勾勒了一个淡雅的妆容,将脸上的病态减去七分后,才领着张嬷嬷到钟粹宫主殿给惠妃请安。   “刚刚才说起老八,你就来了。”惠妃见卫贵人进来后便使人给她搬来软凳,“坐吧。”   “谢娘娘赐坐。”卫贵人捏着帕子小声咳嗽了两声,“妾身身体抱恙本不该出来扰了娘娘清净,只是想着如今胤禩身边的乌孙氏动了胎气正将养着,王氏坐胎未满三个月最是需要人照顾。妾身身边没个中用的人,少不得求了娘娘的颜面赐下几个嬷嬷照料着,也好叫胤禩没有后顾之忧。”   “原是这事儿,你又何必巴巴跑来,遣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惠妃从前对卫贵人也是看不过眼,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眼看着恩宠位分都与卫贵人无关,皇上又是那样无情冷谈的性子,她们这些老人在宫中也不过是红颜虚度光阴渐老罢了,心中倒也添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便道,“你不说我也知晓,那个乌孙氏身边有内务府的嬷嬷看着倒也罢了,倒是王氏身边只有几个年轻的丫头,我正想将身边的白嬷嬷跟李嬷嬷给她送过去。”   卫贵人心中大喜,连忙道:“倒是妾身多嘴了,娘娘原是早就想好了。”   “你也是惦记胤禩罢了。”惠妃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乌孙氏夜请太医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到底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浮躁骄横,听说胤禩禁了她的足让她安心养胎,倒也是个好法子。还有郎氏,看着是个乖巧的,却不想内里藏奸,便是我也被她糊弄过去,竟觉得她是个妥帖的,请了皇上将她指给胤禩……”   “这哪里能怪娘娘,是那些人惯会装模作样蒙骗他人罢了。”卫贵人心知肚明,惠妃说这番话不过是为自己当初看走眼开脱,反正自己儿子对乌孙氏跟郎氏都不甚上心,说禁足就禁足,便顺着惠妃的话开导道,“倒是胤禩后院,王氏跟乌孙氏有孕,郎氏禁足,能伺候胤禩的人便只剩下老八福晋。妾身看着,是不是该送个贴心的人过去呢?”   惠妃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郭络罗氏本就为琬宁跟乌孙氏有孕的事儿伤心,却不想才过了几天,惠妃不仅将自己身边的白嬷嬷跟李嬷嬷赐给琬宁,还送来了一个宫女詹氏,说是让放在胤禩书房里当个端茶宫女的,实际是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   <   乌孙氏动了胎气后又被禁足,心中越发不忿,隔三岔五地就在屋子里摔杯砸碗,秦嬷嬷跟顾嬷嬷劝了好几回都不见她收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去禀告郭络罗氏让她来处理。郭络罗氏本就心烦气躁,那个詹氏胤禩虽然没有言明要收为房里人,可这也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听到顾嬷嬷来禀,郭络罗氏阴沉着一张脸,领着紫珠红珠便到西偏院去。   也不知道那日郭络罗氏在乌孙氏跟前说了什么,可自打那日后乌孙氏便不敢再闹。   踏入九月,前朝突然传来好消息。皇上册封大阿哥为直郡王,三阿哥为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为贝勒,赐白银二十三万两,令内务府选好住址,为几位阿哥建好府邸准备分府出宫。   “给福晋道喜了!”紫珠笑呵呵地跟郭络罗氏说道,“福晋以后便是八贝勒福晋,往后搬出宫去便是贝勒府的主母,也不必再顾忌别人的眼色。”   “八爷才十六岁便能封为贝勒,可见皇上对八爷是有多喜爱。”红珠给郭络罗氏倒了一杯茶后才说道,“奴婢替福晋打听过了,那个詹氏是卫贵人求过惠妃娘娘之后才指过来给八爷的。听说因着詹氏性子温顺,所以才挑了送过来的。”   “又是卫贵人!”郭络罗氏咬牙暗恨,“她素来看我不顺眼,这回撺掇惠妃娘娘给八爷指人,不过是为了膈应我罢了。那个詹氏替我好生留意着,只要发现有一丝不轨意图便来回我,我自有法子打发她走。”   胤禩封爵贝勒,郭络罗氏也是与有荣焉,又想着即将分府出宫不用再被惠妃跟卫贵人管着,又能常常去安郡王府走动,心思倒是越发活络起来,说话又开始盛气凌人。好在她还记得惠妃派来的完颜嬷嬷还在身边,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带过去。   “那个詹氏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倒是东西偏院那两位有孕的,如果叫她们随意一个诞下阿哥,那不是叫福晋脸上无光。”紫珠小心翼翼说道,“东偏院那位月份尚浅倒还不清楚,西偏院那位奴婢可是问过太医了,有七成可能是个小阿哥的。那个乌孙氏性子又是这样张扬,若是她诞下八爷长子,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了。”   红珠觑了紫珠一眼,心知她还是记恨当初乌孙氏落她面子的事情,却不想她这样心狠,话里话外竟然有撺掇福晋对付乌孙氏的意思。那可是八爷的孩子呀!如果叫人知道了,福晋岂不是要背负嫉妒的罪名?!   红珠隐隐觉得不妥,可看见郭络罗氏一脸认同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只能吞回去。   从衙门回来后的胤禩接受了众人的祝贺,也不回主院,转弯便到东偏院去。   “给爷请安了。”见胤禩撩开帘子走了进来,琬宁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掀开被子就要下榻给他请安。胤禩连忙走上前扶住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按在榻上。   “跟你说了不必这样多礼。”胤禩坐在琬宁身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才道,“今日可还好?肚子里的孩子可有闹你?”   “他才不到两个月,怎么会闹我呢?”琬宁笑着道,“还没给爷道喜呢,冯顺来说爷被册封为贝勒,如今又入了礼部办事,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不过都是汗阿玛的恩典罢了。”胤禩看上去有些无欲无求的样子,并不是十分高兴。   琬宁有些不解,但也不想多问,心里却有些担心胤禩会不会因为年幼封为贝勒而沾沾自喜,再像从前那样生出谋夺皇位的念头。她使了个眼色给画眉,让她给胤禩泡杯热茶来,才道:“爷今日在衙门忙活到现在怕也累了,妾身让人泡杯六安茶来。福晋那儿也该摆饭了,爷喝过茶后便去陪福晋用膳吧。”   胤禩不可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抿了一口茶,但却没有要回主院的意思,只是吩咐陈喜去告诉郭络罗氏让她自个儿用膳,看样子是要留下来陪琬宁。   郭络罗氏听过陈喜的来报后心中越发酸楚,眼中嫉妒愤恨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第二十三章   023章死胎   “昨儿恍惚听了一耳朵,说乌孙氏那儿又去请太医了?”琬宁抿了一口养身茶,觉得味儿不错,又多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碗,向一边的琥珀问道,“不是说她的身子好了许多,胎像爷稳固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说夜里睡不好,人憔悴了些。”琥珀眼神闪烁了几下,才若无其事地回道,“因为乌孙格格有了身孕,许多药都不能随意用,故而太医也只能开些安神助眠的药茶来,这症状自然也要好些日子才能缓解。”   “你是自小就跟着我的,我素来信任你,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跟那儿有关。”琬宁伸出手指了指南边的位置,正正是主院。   琥珀见瞒不过去,只得点点头,道:“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前阵子乌孙格格日日在闹,秦嬷嬷跟顾嬷嬷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福晋。后来福晋去西偏院说了一通,总算遏制住了乌孙格格蛮横胡闹的行为。可奴婢却听西偏院的人说,福晋放了狠话,若乌孙格格再这样不知好歹,等孩子一诞生便要将孩子抱走。乌孙格格日夜惶恐惴惴不安,所以才病了。”   ……上辈子郭络罗氏使的也是这一套,没想到今生倒霉的却是乌孙氏了。琬宁微微蹙起了眉,叹息地摇了摇头,只道:“福晋性子高傲,乌孙氏有了身孕就该老老实实,何苦又去得罪福晋呢?”   “可不是吗,如今这样也是自作孽。”琥珀左右看了一番,才凑到琬宁耳边说道,“奴婢打听过了,太医说如果乌孙格格再这样郁郁寡欢,于自身而言并无好处,更会累及腹中胎儿,再这样下去,肚子里的孩子早晚是保不住的。”   “爷可知道了?”琬宁低声问道。   “八爷刚入礼部,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怕也没这个功夫理会。”虽说福晋尚未完全能到管理乾东六所事务的权力,可她毕竟是福晋,底下妾侍有孕都是她在料理,陈喜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八爷又怎么可能日日过问此事呢?琥珀道,“秦嬷嬷跟顾嬷嬷虽然是经验老道之人,可乌孙格格曾经得罪她们二人,两位嬷嬷早就不劝,平日也只是应付了事。”   秦、顾两位嬷嬷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原是皇上看在乌孙氏怀的是胤禩第一个孩子所以赐下的,如果拉拢得好未尝不是一大助力。没想到乌孙氏自己没脑子得罪人,让两位嬷嬷心生不满,对皇上吩咐好生照看乌孙氏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宫里作践人折腾人的法子多着呢,乌孙氏这一胎若是没了,两位嬷嬷自然也有法子将自己摘出去。   琬宁闭目良久,而后才缓缓说道:“西偏院的事儿往后少去打探,是福是祸端看乌孙氏自己的造化。惠妃娘娘赏赐下来的白嬷嬷跟李嬷嬷都得好生对待,她们代表的是惠妃娘娘的体面,决不能怠慢了。”   “奴婢知道的。”琥珀赶紧回道。那两位嬷嬷看着威严,办事一丝不苟极注重规矩,这几天琥珀画眉和乔等人没少被教训,自然知道是得罪不得。   <   等过了九月初九,乌孙氏的病情才慢慢好转,琬宁这一胎也怀得稳妥,倒没有不会出现上辈子重阳节小产的事情。因为胎像尚未满三个月,郭络罗氏也不耐烦见到琬宁,便一直免了她的请安,倒是郎氏被禁足差不多一个月后终于被解禁,眼下这幅小心谨慎如惊弓之鸟的模样,着实叫人看不出大半个月前她还是那个敢跟乌孙氏呛声的女孩。   她能这么早解禁,便是郭络罗氏从中斡旋。   “不过是爷纳了一个格格罢了,倒叫福晋又坐不住了。”琬宁靠在身后的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怀里放着一个绣笸,拿着做了一半的绷子细细刺绣童子戏水的花样,“那詹氏本就是惠妃娘娘拨给爷当屋里人的,也不是福晋打哪儿来的不称心。”   “福晋原是想着主子跟乌孙格格有孕,郎氏禁足,这后院里便只有她一枝独秀,大约更想借机怀上一儿半女,将主子跟乌孙格格的气势压下去罢了。”琥珀时刻留意着屋内的西洋钟,见今日琬宁已经做了一刻钟的绣活,便赶紧道,“嬷嬷说过胎像未满三月,主子不能累着的。主子先歇一会儿,这些活计明儿再做也不晚。”   “整日拘束在屋里也无聊,偏生你们还管得那么多。”琬宁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最不能伤神,嘴上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叫和乔把东西收好,“詹氏如今住在哪儿?”既然已经被纳入房,只怕也不能继续在书房伺候了吧。   “福晋原是想将詹氏安排进东偏院的,只是被八爷一口否决了,只说北院拾掇一间屋子出来叫她住下便是。”琥珀让人端来蜂蜜水奉与琬宁,“虽说是开了脸,可奴婢听说詹氏还是领着宫女的份例。福晋是喜闻乐见,但还是做主放了郎格格出来跟詹氏分庭抗礼。”   “她倒是聪明,知道棒喝相争渔翁得利。”琬宁垂下眼眸。那个詹氏今年十七,从前是惠妃身边的一个泡茶宫女,因着性子稳重,才会被惠妃选中了送了过来。惠妃赏赐的宫女跟寻常小选进宫的可不一样,郭络罗氏自然作践不得,只能将郎氏又推出去跟詹氏打擂台。如果詹氏沉不住气,便就会落得跟郎氏一样被厌弃的下场。   “主子也别想太多了,左右牵连不到主子身上的。”琥珀说道,“主子只管好生安胎,等瓜熟蒂落之日给八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便最好了。”   “但愿吧。”琬宁伸手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这辈子,额娘自当拼尽全力护你平安!   <   乌孙氏是到除夕的时候才被放出来的。彼时琬宁的肚子已有五个月,因着这阵子养得好,小脸日渐丰腴,裹上厚厚的冬衣斗篷便跟圆滚滚的球儿没什么区别,除夕夜乍一见乌孙氏,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疑惑得紧。听说她跟乌孙氏安胎的膳食都是一样的,怎么自己倒是胖了些,乌孙氏却是越发消瘦了?   乌孙氏穿着一件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的氅衣,衣裳似乎不怎么合身,显得肚子浑圆躯体单薄,空荡荡的像是衣裳挂在身上那般。氅衣外头披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斗篷,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竟然比刚刚有孕时还要瘦削了些。她双手握紧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手指干细蜡黄像枯萎的树枝,风一吹更显摇摇欲坠的模样。   “不是让你好好养胎的么,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见胤禩皱眉有几分不悦的样子,郭络罗氏浅笑着抿了一口酒后才说道,“你肚子里的是爷的孩子,最是金贵不过,自己要闹脾气也别拿孩子作筏子。”   听听这话何等熟悉,琬宁心脏一揪,前世郭络罗氏也是拿相同的话刺她。她抬眸看向乌孙氏,果真见她脸色一白,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朱砂连忙去扶,待乌孙氏坐好后才跪下叩首道:“回爷、福晋的话,这几日格格身子一直不适,孕吐之兆越发厉害,又吃不下东西,所以才会瘦了些,并非格格闹脾气所致。”   “既是这样,更该好好歇着。”郭络罗氏还要说,眼角一扫见胤禩投来警告的目光,便住了嘴,只吩咐人给乌孙氏换上一桌易克化口味清淡的吃食便不再理会,心中却是巴不得乌孙氏一尸两命。   太医来说了,乌孙氏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阿哥。郭络罗氏从前在安郡王府看多了后宅倾轧,自然知道嫡庶尊卑的区别。她喜欢胤禩,自然希望能为他生儿育女,可如今眼看着庶长子都要从别的女人肚子里出来,嫉妒的恶念更是一直环绕在心头,夜里常常梦见乌孙氏难产血崩,心中却是无限欢喜。   郭络罗氏知道自己已经魔怔了,可已然压抑不住这样的念头。   琬宁觑得郭络罗氏深藏在眼眸中的残虐,心中一突,双手反射性地就捂住自己的肚子。郭络罗氏的眼神实在是太叫她熟悉了……   詹氏跟郎氏在一边作壁上观,谁也没敢出声。詹氏本就是谨小慎微的性子,郎氏吃过教训后也不敢再多嘴。   这场宴席自然也是不欢而散。   乌孙氏本就五内郁结,这样一惊一乍更是伤了身子,大年初一的时候便发现有见红出血之兆。太医又是针灸又是开药稳固胎气都不见效果,到了元月十五,乌孙氏作动,疼了两天两夜,最终诞下一个死胎。   “听说那是个小阿哥?”琬宁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低声问道。   “正是。”琥珀端来安胎药服侍琬宁喝下,“乌孙格格受激过度,眼下已经不大认得人了,每日只是抱着个枕头当做是那个早夭的小阿哥,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肯撒手。太医说乌孙格格是伤心太过得了失心疯,需得闭门好生静养才是。”   “爷呢?”   “八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难过之极,奴婢听说八爷这些天也是常常失神,从衙门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琥珀又送来蜜饯,“主子也别太过去在意这些事,需得照料自己的身体才是。这几日主子神思倦态又不欲饮食,这样下去对自身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益处的。”   “我没事,只是难免觉得乌孙氏可怜罢了。”琬宁垂下眼眸。乌孙氏丧子魔怔,眼下乾东六所里就只剩下她这个有孕之人。郭络罗氏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往后这几个月更要万分小心才是了。 ☆、第二十四章   024章馊主意   睡到半夜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一道视线,琬宁猛地从睡梦中挣扎醒过来,睁开眼便见胤禩坐在床榻边,大手握住自己的手掌,目光幽深。感觉到那只手上还带着冷冰冰的温度,琬宁小心地问道:“外头还冷着呢,爷怎么半夜就过来了?”   “在书房里一直睡不着,想着许久没来看你,便想过来坐坐,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屋内已经熄灯,胤禩眼底的憔悴琬宁是没看到,却不妨碍她从胤禩略带疲惫的声音中听出来。胤禩这几天确实睡不好,除了伤心自己没了儿子之外,又觉得乌孙氏早产可能有人作祟,更担心那人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琬宁。   思来想去心中越发不安,才会匆匆从书房赶来,见她睡得香甜安宁,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安稳下来。   “爷要见我也不必大半夜的赶过来,仔细冻坏了身子。”屋内一个伺候的人都不在,怕是被他给赶出去了,琬宁从被窝里掏出个汤婆子塞到胤禩手中,又撩开锦被让出位置,“眼下赶回去又要吹冷风,爷现在妾身这儿休息一晚吧。明儿一早还得上朝,赶紧睡吧。”   胤禩朝外头唤了一声,琥珀跟和乔便进来替他去了外裳,抱来一床新的锦被,又热了几个汤婆子塞在锦被里,直把被窝弄得暖和了才服侍胤禩睡下。因着宫里有规矩,入夜后太监们一律退到后宅外,就是一直贴身服侍胤禩的陈喜也不得随意在这个时候踏入东偏院,好在琥珀等人也伺候得惯,很快就安排妥当。   “睡吧,爷陪着你。”虽然是分了两床被子,可胤禩的手还是悄悄伸入被窝里握住琬宁的。   琬宁低低“嗯”了一声,心头一片柔软。   东偏院这儿是一片情意浓浓,主院那儿郭络罗氏却是恨得快要把嘴唇都咬破。自从乌孙氏早产诞下一个死胎之后,胤禩便不再留宿主院,平日里除了一起用膳的时候她竟然连想见他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胤禩不念着她这个嫡妻,倒是大半夜跑去见王氏那个贱婢,不就是因为王氏肚子里那块肉么!   “主子,去歇了吧。”红珠给郭络罗氏披上一件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夜深了。”   “夜深了……”郭络罗氏惨然一笑,“可爷还是巴巴跑去东偏院看望王氏,却没有记起我在这儿苦苦等候他。王氏有什么好,出身不高年纪又大,为什么爷却这样喜欢她,为了她竟然不许别的女人入住东偏院。”   “她不过是伺候八爷时间久一些,八爷念旧罢了。”红珠劝慰道,“八爷骤然失子心里正难过着,侧福晋眼下又有身孕八爷自然紧张些。”   “她算哪门子的侧福晋!”郭络罗氏突然发难,猛地甩给红珠一巴掌,“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侧室,竟也想跟我争夺爷的宠爱!你一个奴才,不好好为我办事,倒是口口声声尊称东偏院那个贱人,是不是存了‘弃暗投明’的念头!”   郭络罗氏自小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嫩如葱白的双手都留着长长的指甲。这样用尽全力一挥手,染着丹蔻红的指甲在红珠脸上刮过,留下几道红肿的伤痕。红珠顾不得捂住伤口,连忙跪下来求饶:“是奴婢说错话,福晋消消气。”   郭络罗氏将心中的邪火发作了出来,才觉得胸口的压抑散去了不少,一脚踹开跪着的红珠便让紫珠服侍去睡了。   “福晋正火冒三丈,你又何必再去刺激她呢?”紫珠见郭络罗氏睡着了以后才扶起红珠,“这儿有我守着就是了,你赶紧去敷药吧,不然留下伤疤可就糟糕了。”   “有劳姐姐了。”红珠捂着脸,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福晋的脾气越发不好,这样下去八爷哪里会喜欢,明明自己一片忠心还要被诬蔑为不忠,红珠捂着脸咬了咬唇,俨然下定决心以后不再多费心劝慰郭络罗氏。   <   “胤禩身边的那个乌孙氏现在怎么样了?”卫贵人拿着把剪子给插在梅瓶里的梅花修剪枝节,随口向一边的张嬷嬷问道。   “还是老样子。”张嬷嬷说道,“失魂落魄认不得人,跟个痴傻儿没什么两样。”   “到底是个没福气的,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还把自己的给搭进去了。”卫贵人叹了一声,“琬宁那丫头可还好吧?”   “侧福晋如今除了在自己院子里活动之外也不大出门,看来是心中有所防范。”张嬷嬷回道,“奴婢瞧着乌孙格格身强体壮,之前还有心情跟那个郎氏闹,怎么才几个月就形销骨立郁郁寡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看不过她怀了八阿哥的长子而故意下狠手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内务府送去的秦嬷嬷跟顾嬷嬷都说是乌孙氏自个儿的问题,胤禩也没有追究下去的理由,便是有人在背后从中作梗,咱们也无可奈何。”卫贵人轻声道,“前阵子胤禩入了礼部办事得了皇上夸奖,内务府的人倒是巴巴送来了好些燕窝,那些个东西我从前就不吃的,不过看着品相不错,你去捡些好的,给琬宁送去吧。”   “是。”张嬷嬷笑着说,“如今八阿哥越发得重用,内务府那些奴才也不敢随意苛待主子了。等再过几个月侧福晋为八阿哥诞下麟儿,主子就可以含饴弄孙过些快活的日子了。”   “我哪里敢求这些,只要胤禩平平安安便是佛祖保佑了。”卫贵人放下剪子,“这梅花开得好看,琬宁那丫头现在也不便出门,梅园的景色她是无缘欣赏,这瓶梅花你给她一并送过去。”   “奴婢现在就去办。”   卫贵人这才拿过一边的护甲往手指上套去,刚要起身准备到佛前诵经,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说八福晋来给她请安了。   “素日里倒不见她来,今儿倒是稀罕。”卫贵复又坐下,便道,“让她进来吧。”   郭络罗氏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跟卫贵人讨论一下乌孙氏的去处。原本她是想跟惠妃说说的,只是如今大福晋病了,惠妃又要忙着料理宫务又要忙着料理乾东头所的事情,也没什么闲工夫搭理她,便干脆打发她来跟卫贵人这个正经婆婆商议。   等郭络罗氏缓缓将目的道来,卫贵人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个儿媳妇连个病重失宠的格格都容不下,竟要将乌孙氏挪出宫送到庙里自身自灭。这般冷心冷清,安郡王府真真是好教养,传出去也不怕连累胤禩的名声!   见卫贵人闭着眼面无表情地拨着佛珠,郭络罗氏又小声唤道:“额娘?”   “宫里养一个闲人的银钱还是有的,你做什么非要将乌孙氏挪出去?”卫贵人慢慢张开眼,眼神古井无波,看向郭络罗氏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乌孙氏是替胤禩诞育过孩子的人,痛失爱子本就悲惨,如今也不过是在苟且过日罢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她,叫她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呢?”   郭络罗氏跟卫贵人素来不亲厚,原本想着自己耐着性子跟她说话就已经是十分恭顺,却不想被卫贵人这样教训,当下脸色就不好看,双手撕扯着帕子,好半晌才道:“是儿媳妇想岔了。”   “你不是想岔了,是压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胤禩宠爱过的女子罢了。”卫贵人一语中的,“也罢,我跟你素来说不上话,这事你也休想再提。我倒要看看,胤禩知晓你有这样的念头,会不会还对你这样和颜悦色。”言下之意竟是要告知胤禩她的想法。   郭络罗氏今天来本就是瞒着胤禩的,她是想借着惠妃或者卫贵人之手将乌孙氏弄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能再回到胤禩身边,却没有想过一旦惠妃或者卫贵人不同意会怎么办。胤禩对她本就冷淡了不少,若是叫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便是不休弃,只怕也要彻底冷落了她。她也顾不得旁的,连忙跪下来道:“是儿媳妇错了。”   卫贵人撩开眼皮看了郭络罗氏一眼,示意一边的白芷白芍将她扶起来,道:“得空多念念佛,别再想这些下三滥的伎俩。如今乌孙氏俨然魔怔了,胤禩身边就只剩下王氏有孕,我不想再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你既是主母,就该好好照料王氏,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赶紧熄了。今日之事我只当不知,你回去吧。”   “媳妇告退。”郭络罗氏片刻也不敢留,直到出了钟粹宫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再也不敢提说要将乌孙氏挪出宫去的话。   “主子别生气了,为着这事气坏身子不值得。”见自己主子情绪有些起伏,白芷赶紧倒来一杯玫瑰蜜露给卫贵人润润喉,“福晋还年轻,难免带着些年轻人的盛气凌人,主子往后好好调丨教便是。”   “就她那性子,不撞南墙不肯回头,我是没这个精力跟功夫给她将其中利弊一一掰碎了说!”卫贵人心中不免怨恨,皇上不喜自身也就罢了,怎的非要赔上胤禩的后半辈子跟这么个心胸狭窄的女人捆在一起,就因为她是在安郡王府长大的?“只是可怜我的胤禩,也不知道要怎么被这个女人拖累!”   “主子何必这样悲观,眼下八阿哥已经封为贝勒,正是大好前途之际。主子若是觉得福晋不堪大用,好生给八阿哥相看个侧福晋便是。”白芷赶紧劝道。   “倒不必费心思去相看……”卫贵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去吩咐那人,这些天给我仔细看着老八媳妇的举动,一有什么异动立刻来给我回禀。” ☆、第二十五章   025章万寿节产女   大约是怕卫贵人真的将她心中那个阴暗的主意告知胤禩,郭络罗氏这段时间竟是难得的沉稳下来,对着詹氏郎氏也不像从前那般针对讽刺,知晓琬宁产期将近更是送来了不少药材衣料之类的东西。只是她越贤惠,大家心中就越不安吧,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琬宁身边的几个丫头更是高度警戒,郭络罗氏送来的东西都先呈给白嬷嬷跟李嬷嬷瞧过后才放心束之高阁。   “福晋给送来的东西并无不妥,只是那几匹料子都是外头时兴的花样,用了茉莉花混着别的香料做成的熏香熏过的。有孕之人用不得香料,所以还是先收起来比较好。”白嬷嬷笑着说道,“那些阿胶人参之物对身子有益,但眼下侧福晋已是八个月的身孕,一应吃食用药都要格外注意,故而还得等太医来说明。”   “有劳嬷嬷了。”琬宁温和一笑,“既是这样,先叫人收起来吧,好歹也是福晋的一番心意。”   白嬷嬷点点头,见陈喜进来给琬宁请安,跟李嬷嬷对视一眼,便起身告退。这几个月里她可是看清楚了,福晋虽然长得明艳动人,可荣宠到底比不过东偏院这一位,陈喜乃乾东六所首领太监,八阿哥跟前最得重用的人,照样日日来给这位道安送礼,听说待这位一朝生产,无论生下的是男是女,八阿哥都要上旨请封侧福晋呢!   “你怎么过来了,爷那儿谁伺候着?”   “爷惦记着侧福晋,正巧今日有人孝敬了一盆琼州红珊瑚来,爷说看着亮堂,便遣奴才给侧福晋送来了。”陈喜挥挥手让底下的小太监将那盆珊瑚抬了进来,“虽然比不上地方进贡上来的,倒也值得观赏。”   这株珊瑚约莫一尺长,遍体通红,看着就不是凡品。琥珀默默盘算了一下,前日八爷才叫人送来一匣子南海珍珠,五天前则是一盒十二支的花簪,再往前便是官窑新烧制的一套内造茶具……新年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八爷就往东偏院里塞了不少珍品,怪不得福晋这阵子见着主子都是一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东西太珍贵了,福晋那儿都没有,怎么爷就给我这儿送来呢?”琬宁也知道最近自己荣宠太过,唯恐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再者前阵子爷才给我添了不少好东西,这株珊瑚还是给搬回主院去吧。”   “侧福晋不必担心,福晋那儿都有呢。”陈喜笑着道,“侧福晋尽管收下便是。”   胤禩不是没有算计之人,知道自己这阵子不住往东偏院送赏着实有些过了,无疑是将琬宁推了出去,所以这回倒是每个院子都送去了赏赐。又知晓郭络罗氏喜欢颜色绚烂之物,便将底下人孝敬的那盒红宝石给郭络罗氏带去,如此一来,倒是平息了郭络罗氏心中的酸意。   珊瑚寓意吉祥,陈喜见琬宁不再推脱,便让小和子小张子选了个恰当的位置摆上,才道:“奴才还得去给爷回话,便先不打扰侧福晋清净了。”   “你先去吧。琥珀,替我送一送陈公公。”琬宁使了个眼色,琥珀微微点了点头,送走陈喜的同时还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   陈喜掂量了一下,回以一笑,便领着两个小徒弟往书房走去。   <   五月初四是康熙皇帝的生辰,因着终于平定了准噶尔叛乱,兼之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故而这一年的万寿节也是越发隆重,内务府的人自当好生去办,后宫里的妃嫔也没闲着,纷纷思索才拿出怎样的贺寿礼,才能叫皇上龙心大悦,最好能一举从新进宫的瓜尔佳贵人那儿夺回恩宠。   这个瓜尔佳贵人不是旁人,正是以后的敦怡皇贵妃。琬宁记得她自入宫后便是圣宠优渥,三十九年封和嫔,时年不过十七。只可惜儿女缘薄,终此一生只诞育过一个早夭的小公主,可即便如此依然能够牢牢霸住皇上的心,可见手段非同一般。此时的瓜尔佳贵人不过是个贵人,居永寿宫。   “主子又在这儿忙绣活了。”琥珀端着燕窝进来,一眼便见琬宁拿这个绷子一针一线不知道在绣什么,将托盘往一边的和乔手上塞去,苦口婆心道,“主子月份到了,嬷嬷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决不能伤神的。怎么主子也不听劝,非要做这些活计呢?”又横了和乔一眼,无声道,“你也不知道劝劝!”   和乔扁了扁嘴,她要是劝得动就不用在一边干瞪眼了。   “我不过是觉得日子无聊所以才想描写花样绣绣花,到你嘴里倒成了辛苦劳累的事儿了。”琬宁随手将绷子放回绣笸里去,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腰才道,“外头可是热闹着?”   九个多月的身孕跟以前没得比,才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觉得腰肢酸软。琥珀从李嬷嬷那儿学得一套按摩手法,能舒缓这样的不适又不会伤身子,便替琬宁慢慢揉捏后腰,嘴上又道:“热闹得很呢,听说外头有头有脸的王公大臣皇室宗亲都进宫来给皇上贺寿了。听说光是太和殿摆出来的宴席就有一百多桌,还不算后宫那些妃嫔跟宫外外命妇的呢。”   “爷跟福晋已经出门了吧。”琬宁端起燕窝小小抿了一口,往日十分可口的吃食今日吃起来却是怪怪的,香甜中带着一股酸涩,她只吃了一勺便觉得没了胃口,随手就将小碗放回托盘里,“今晚怕是要燃放烟火的,吩咐底下的人不要一惊一乍了。”   “往常都经历过,大家心里都有数的。”琥珀见琬宁眉头松开了些,又记起李嬷嬷说按捏时效不能太长,便收回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厨房做了主子最爱吃的玉笋蕨菜,现在八爷跟福晋都去赴宴,主子不如趁早传膳,用完后也好早点歇息。”左右今晚宴席肯定是要延续得很晚的,八爷今晚肯定不能来陪伴自己主子了,还不如早些用过膳休息养好精神。   “也好。”琬宁掀开薄被正要下床,忽然觉得身体里传来一声声响,肚子一抽,有湿润的液体从体内流出。   “主子作动了!”   <   乾东六所里没个主事的人,琬宁突然作动难免叫人措手不及。好在白嬷嬷跟李嬷嬷之前有照顾过大福晋生产的经验,产婆也是一个月前就住进来的,产房都已经早就拾掇好。便先是派琥珀、画眉跟和乔分别去通知惠妃、卫贵人跟胤禩,又让人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剪子襁褓一类的物什,让产婆护着琬宁进入产房。   卫贵人得到画眉报信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出席宫里这些宴席,今晚不出席也属正常,旁人也不会追究她一个久病之人的罪过,倒不如来乾东六所守着,说不定还可以第一时间抱抱自己的孙儿。   “贵人先喝口热茶吧。”画眉奉上刚刚泡好的信阳毛尖,“主子刚刚才进产房,只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为八爷诞下麟儿,不如奴婢让人先给贵人送些吃食来吧。”   “我不饿,也不必特意准备。”卫贵人捧着茶盅,“倒是琬宁那儿,生产的时候消耗的体力大,记得吩咐厨房做些易克化食物给送进去。”   “白嬷嬷已经吩咐厨房了。”画眉话音刚落,便见琥珀领着惠妃身边的大宫女竹茹,和乔领着红珠进来。惠妃已经在宁寿宫陪着太后饮宴没法前来,故而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大宫女过来看着;胤禩在前头陪着康熙也不好派遣陈喜过来,郭络罗氏却不知是什么想法,只是叫红珠来看着,便留在惠妃身边一同陪着太后说笑。   “你家主子呢?”卫贵人见过红珠,自然知道她是郭络罗氏陪嫁丫鬟。明知道里头琬宁正替胤禩生育孩子,她这个做主母的竟然不回来守着,安的什么心!还以为这段时间她安分守己是有所改过,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红珠连忙跪下,却不知道怎么替郭络罗氏辩解。   好在卫贵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产房里的动静所吸引,也没有要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有让红珠起来。   琬宁只觉得腹中绞痛,双手抓紧帷幕上垂下的丝带,耳边都是嬷嬷产婆叫喊的声音。嘴里被人灌入了热粥炖汤,也不知道疼了多久才赶紧下腹有种下坠的感觉,身体像被怪兽撕扯绞碎那样,直到外边传来烟火释放的声音,她在一片绚烂的花火中感觉到下丨体有东西滑出,婴啼声瞬间侵入耳朵。   “恭喜侧福晋,是个格格,长得可好了!”白嬷嬷让产婆将新生儿抱去清洁,才凑到琬宁跟前道喜,“奴婢让产婆先把孩子抱出去给卫贵人瞧瞧,待会儿再抱回来。卫贵人一直在外头候着,想必也是想第一时间抱抱小格格的。奴婢又让人炖了鸡汤,侧福晋喝过以后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以后八爷就该回来了。”   是个女儿……琬宁虚弱地笑着点点头,由着她们帮她净身换好衣裳,喝过鸡汤后才沉沉睡去。是个小格格也好,想必郭络罗氏也不会起了要将孩子抱走的年头了吧。这是琬宁进入黑甜乡中最后一个念头,身体疲惫使得脑袋跟浆糊一样,再也抵挡不住睡梦的呼唤。 ☆、第二十六章   026章请封侧福晋   虽然有些可惜琬宁这一胎不是个阿哥,可毕竟之前太医就隐晦地提醒过他,所以胤禩只是可惜了一盏茶的时间,便笑嘻嘻地跑进暖房想要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郭络罗氏紧随其后,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红珠被罚跪一事她一回来就听说了,她一直以为卫贵人身子不好,肯定不会到阿哥所里来守着,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卫贵人对王氏这一胎的重视。如今想来也是,乌孙氏那一胎在腹中夭折,卫贵人自然紧张王氏这一胎,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小格格真是可爱。”胤禩笨手笨脚地在奶嬷嬷的教导下抱起软绵绵的女儿,虽然现在还是红皮猴子样,可在他看来自己女儿却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姑娘,如果不是新生儿脆弱吹不得风,他肯定是要抱出去好生炫耀一番的。   郭络罗氏暗地里撇了撇嘴,完全不觉得皱巴巴的孩子那儿好看了。不过这档口她也不会去说些难听的话惹胤禩不高兴,只是笑着道:“小格格还那样小,爷还是先交给奶嬷嬷照料吧。还有王氏,也算是劳苦功高的人物了,咱们也该去看看她才是。”   “回福晋的话,侧福晋正睡着呢,只怕还不能起身给爷还有福晋请安了。”李嬷嬷笑着回道。方才侧福晋生产时不见你回来守着,人家太子妃、福晋、三福晋跟四福晋虽然也不喜侧室得宠,可也知道守在产房前做些门面功夫彰显自己的贤惠,偏偏这个八福晋反其道而行,还真叫人大开眼界。   “不急,让她好生歇着吧。”胤禩将女儿交给奶嬷嬷,“你们今日都累了,传爷的话,东偏院里的奴才每人多赏两个月的月钱。”   “奴婢多谢八爷赏赐。”李嬷嬷喜笑颜开。   “忙活了一天了,都下去休息吧。”打发了一*来道喜的奴才,胤禩头也不回地跟郭络罗氏说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我书房还有事情要忙,今晚不必等我了。”   郭络罗氏才要张嘴挽留一下,胤禩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带着陈喜便快步离开。   他是恼了我了。郭络罗氏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几个字,她刚要抬起的手无力垂下,挣扎了片刻却始终抬不起脚要追着往书房而去,只能耷拉着肩膀带着紫珠回到主院。看着铜镜里满脸委屈的自己,郭络罗氏终究是没忍住,扑倒在梳妆台前放声大哭。   胤禩不知道自己方才冷淡的行为让郭络罗氏很是委屈,他抽出空白的宣纸提笔认真写着,陈喜觑了一眼后更是立刻把头低下去。作为胤禩的贴身大太监,陈喜也是略识得几个字的,那纸上分明写着要为东偏院那位请封的事情!好在自己跟东偏院那位主儿交情不错,不像冯顺那样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想巴结,连门儿都没有。   <   等琬宁从月子里出来时已是六月中旬。这一个多月里郭络罗氏每隔几天便要过来看望,话里话外都有要抱走小格格的意思,偏生琬宁一问三不知,愣是不开口去接郭络罗氏的话,叫郭络罗氏又无奈又生气,却又舍不得将这个机会放走——胤禩着实疼爱这个女儿,如果能将她养在自己身边,指不定还能留住胤禩的心。   郭络罗氏是急病乱投医,她已经打听到胤禩要上折子请封王氏为侧福晋的消息。又或者从一开始胤禩就没打算瞒着,他只是不打算告知郭络罗氏一声罢了。夫妻情分冷淡至此,连一向不怎么管自己儿子后宅事务的康熙都略有耳闻。   “老八性情温和不是个倔强的,怎么跟老八媳妇感情却淡漠如斯呢?”康熙将胤禩呈上来的折子丢在一边,随口向李德全问道。   “奴才听说八福晋是个刚烈的性子,说话直接爽朗,可能跟八阿哥性情不投吧。”李德全也是绞尽脑汁想出能夸奖郭络罗氏的词来,“八阿哥不过十七,八福晋就更小,小俩口总有要磨合的时候,跌跌撞撞也属正常。”   “若非当初看着郭络罗氏是岳乐教养大的,朕也不会将她指给胤禩。瞧她入主乾东六所后,上不能孝敬长辈,”指的便是跟卫贵人关系疏远的事儿,“下不能善待众位姬妾,惠妃派人过去辅佐她也不见她有所改进,倒是让乾东六所越发乌烟瘴气,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得嫡妻正室。”康熙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也罢,那王氏是胤禩喜欢的,便遂了他的意思,封王氏为侧福晋吧。”   至于那个跟他同一日生辰的孙女,看着是有福气的,如果有缘见一见也未尝不可,不过眼下还是算了。   “八阿哥请封这位侧福晋奴才倒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是王大人家的姑娘,三十三年指给八阿哥的。”李德全见康熙有些兴致,便又道,“奴才还记得她还是王御史的堂侄女,有个弟弟如今在骁骑营当差。”   “王徽忠厚老实,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温婉恭顺,不怪胤禩喜欢。”康熙点点头,“王徽今日可有当值,有的话叫他进来陪朕说说话。”   李德全赶紧去寻,果真叫他寻到了王徽。王徽也不知康熙爷怎的这样好兴致跟他聊家常,糊里糊涂地入了乾清宫,领了赏赐又糊里糊涂地出宫归家去了。   <   请封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侧福晋不同于别的庶福晋或者格格、妾侍,是正经八个上了玉牒的,由礼部册封,有朝廷定制的冠服,享朝廷俸禄。琬宁等宣旨的太监离开后才由狐皮扶着起身,伸手拂过礼部送来的吉服朝珠,心中百感交集。她有了女儿,得到胤禩的疼爱,终于不再是上辈子那个饱受郭络罗氏欺压的可怜的女子!   “奴婢给侧福晋道喜了!”琥珀将画眉、和乔等人一并唤来,扶着琬宁坐下后才集体叩首贺喜道。   “都起来吧。”琬宁笑着道,“别太得意忘形,免得传出去会叫人觉得咱们不知轻重。”   “奴婢自然记得。”琥珀小心收好吉服朝冠朝珠等物,“不过奴婢们是真心替主子高兴。册封为侧福晋后,小格格便能名正言顺地养在主子身边,再不怕有人提出说要抱走小格格的想法了。方才宣旨的公公还说,太后允了太太明日入宫跟主子见面。”   不独独是周氏入宫,她还领着王珩的媳妇宁氏一同进来。要说为何琬宁在太后跟前记了名,还因她生了个跟康熙同日生辰的女儿。虽然是庶出的格格,可这满宫里、爱新觉罗宗室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凑巧事儿,如果不是小格格还小,太后只怕一早就派人将孩子接去宁寿宫看个仔细了。   “你父亲也不知怎么得了皇上的青睐,前几日回家时竟带着皇上赏赐的玉如意,我也不敢乱放,索性供到祠堂里,叫祖宗们开开眼了。”周氏与琬宁抱头大哭了一场后才逐渐收了声,笑着跟琬宁说起家中的事儿,“我身子骨越发不好,亏得珩儿媳妇在一边帮衬着我,她又乖巧又有孝心,这不,就想着带来给你瞧瞧了。”   “宁氏给侧福晋请安。”宁氏也是个乖觉的,连忙起身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琬宁让画眉跟和乔去扶,端详了一番后才褪下手腕上的赤金桂猴子雁杆手镯给宁氏套上,“我在宫中也不能好好侍奉父亲母亲,往后便交给你跟珩儿了。”   “是。”宁氏落落大方地应道。   “如今你总算熬出头了,我心中一块大石也算放得下来。”周氏慈爱地看着琬宁,从发丝打量到脚下的绣鞋,见自己女儿屋子里摆设虽然淡雅,可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凡品,最最珍贵的就要属那株红珊瑚,熠熠生辉,便是宫中只怕也少见。又听说八阿哥对自己女儿颇为宠爱,偌大的东偏院竟让自己女儿独居,寻常妾室都打发到一边去,心中又是与有荣焉又是万分担心。   “八福晋进门已有两年,她可好相处?”周氏低声问道。   “我与福晋除了请安的时候能见上一面之外,别的时候都很少相见。”琬宁知道自己母亲担心自己可能被刁难,遂笑道,“再者福晋年轻,又是在安郡王府长大的,难免骄矜高傲,我不去惹她便是了。”   “就怕她看着你盛宠,心生愤恨,寻了机会整治你。”周氏从前还是姑娘时在家里看多了后宅倾轧,那些阴损的手段层出不穷,就怕一不小心没能防范住着了别人的道。   “宫里多少眼睛看着,母亲不必担心。”琬宁无奈地笑道,“福晋身边还有惠妃娘娘派来的嬷嬷呢。”   周氏这才了悟地点了点头,不觉为惠妃的“深谋远虑”竖起大拇指。   外命妇探视是有时间局限的,琬宁也不能多留周氏和宁氏,等到小和子来回禀时间差不多时,母女俩还有不少心里话没能说出来,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琬宁叹了一口气,又想到来日方长,何尝没有再聚首的时候,才稍稍放宽了心。 ☆、第二十七章   027章算计   马佳氏踏入昭光院,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的完颜嬷嬷。虽说是惠妃身边的人,可这回出宫惠妃并没有要将完颜嬷嬷调回自己身边伺候的意思,反倒是让她跟着一同出宫,美曰其名为“帮助老八媳妇料理家务事”。侧福晋生产那日她被郭络罗氏留在乾东六所,所以也没能提醒郭络罗氏该回去守着,结果后宫众人非议八福晋不说,连她自己都被惠妃叫去教训了一番,现在是半步不敢离开了。   郭络罗氏看到马佳氏的眼色,捏着帕子喝了一口茶,便对身后的完颜嬷嬷道:“我跟安郡王福晋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八福晋是主她是奴婢,这些话自然要听。隐晦地使了个眼色给红珠之后,完颜嬷嬷才福身离开。   红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叛主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尤其她还是自小就陪着郭络罗氏长大的,可是这一年多来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自己主子压根不就在乎,眼看着侧福晋在气势上就压过自己主子,她能不做出合适的选择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如此。再说了,惠妃娘娘是自己主子的长辈,她听命于惠妃娘娘也无可厚非呀。   这般安慰了自己片刻,红珠才竖起耳朵,想要听清郭络罗氏请马佳氏过府的意思。   “瞧着你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是不是那个王氏叫你受气了?”马佳氏心疼自己的外甥女,见完颜嬷嬷走了之后连忙拉着她的手问道,“前阵子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在强颜欢笑,心中肯定是憋着一股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王氏矫揉造作,硬生生分去了爷不少注意。额克出你不知道,八爷已经有二个月没在我这儿歇息过了!”郭络罗氏见着自己亲近的长辈后便再也忍不住,将这段时间心中的酸涩一股脑说出来,“不就是因为我没在王氏生产时守在她产房门前吗,八爷为着此事竟给我冷脸瞧,如今府里的事务竟然都不让我接管。我嫁给他已经两年,可手中一点权力都没有,寻常人不说我都知道,她们都在背地里笑话我!”   守不守在王氏产房外这件事马佳氏暂且不发表意见,只是问道:“这阵子你跟惠妃娘娘还有卫贵人的关系如何,她们待你可还像从前那般好?”   “惠妃娘娘倒是待我如初,卫贵人……”郭络罗氏咬了咬下唇避开马佳氏的视线,“她素来不喜欢我,但凡有什么赏赐都尽给了王氏。我每次去给她请安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出来,就是想亲近都无可奈何。这大半年里大福晋病了三回,惠妃娘娘就是有心照看我爷无暇分心,我在宫里无所依靠,偏生八爷他还与我日渐生分,我……”话未说完便是黯然泪下。   马佳氏也是看着郭络罗氏长大的,哪里不知道她的话肯定是七分真三分假,只可惜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也见不得郭络罗氏这样过日子,只能安慰道:“八阿哥脾气就算再温和,她也是皇家的阿哥。你性子向来烈,素日跟八阿哥可有温婉柔和地说过话?王氏为何得宠,不就是因为她小意奉承,八阿哥喜欢吗?”   “难不成额克出是要我学那王氏的做派?”郭络罗氏激烈恼道,“我是八爷嫡福晋,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抬入宫的正妻,怎可学那些狐媚子般矫揉造作!”   “如今八阿哥就爱吃这一套,为着挽回他的心,你少不得也要做出改变!”如果这两年自己外甥女是依着这样的脾性跟八阿哥相处,那么马佳氏大约明白为什么八阿哥与她为何日渐生分了。刚相处时八阿哥可能还觉得自己这个福晋性子泼辣爽朗很是新鲜,可他就算生母出身再不好也是宫中的阿哥,自小被人奉承得多顶撞得少,有个处处脾气这么冲的福晋,谁受得了呀?   郭络罗氏思来想去,心中乱成麻团,绞着帕子沉默了许久才道:“让我想想吧。”   马佳氏也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肯定会适得其反,这事儿如果郭络罗氏不愿意,那一切都是白搭。见紫珠红珠都在,她计上心头,打发了她们二人去换茶后才快声道:“再有一个法子,虽然我也知道你听不进去,但也要说与你听。你若是要摆着嫡福晋的谱儿不想改变,也得推一个人出来分了王氏的宠,紫珠红珠都是服侍你多年的,她们是什么性子你该很清楚,你捏着她们的卖身契也好控制,到时候你与八阿哥若无回转之日,便将她们二人推出来与王氏抗衡,你好坐收渔人之利。”   一边是放下骄矜自傲的性子,一边是叫身边的丫头分宠,该如何抉择,端看郭络罗氏自己的想法了。马佳氏言尽于此,又给郭络罗氏送上几张养身的膳食方子后才登车离开。算起来那王氏家中并不清贵,不过是个中等人家,要对付起来还不容易吗?左右自家爷已经复入朝堂,跟他说一声帮帮自己外甥女也好。   八贝勒封入正蓝旗,谁不知道正蓝旗是安郡王府的势力范围,八贝勒府里的奴才大多都是正蓝旗出身的,要在韶秀院安插钉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琇儿到底还是嫩了些,才会被个侧福晋钳制住。   <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圆滚滚软绵绵的,比刚出生的时候要可爱不少。琬宁抱着襁褓坐在榻上,小声地哼着小时候周氏哄她入睡时唱的歌谣。韶秀院里拨进来了太多的新奴才,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寥寥数人,别的都有待考究。   “主子今儿都抱了一天了,不如让奶嬷嬷将小格格带下去吧。”琥珀给琬宁端来一碗酸梅汤跟几碟点心,“算着时间,小格格也该吃奶了。”   琬宁低头亲了亲自己女儿圆鼓鼓的脸蛋,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奶香,才不舍地将她交给一边的奶嬷嬷。说是奶嬷嬷,其实都是些年轻的妇人,家世人际胤禩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确认没有异心才敢使唤。琬宁自己也没闲着,趁着周氏最后一次入宫时也托自己母亲去查,结果跟胤禩查探的并无二样,才放心将女儿交给她们。   “天气渐冷,小格格那儿的衣裳断不得针黹,吩咐底下的绣娘给赶制好冬衣。”琬宁咬了一口翠玉豆糕,“前阵子八爷着陈喜送了些狐皮来,我瞧着那狐皮松软,给小格格做件外裳最合适不过了。等一下你找出来,我亲手给她裁制。”   “主子给小格格做的衣裳海了去了,还做不够。”琥珀笑道,“小格格头上的虎头帽、身上的肚兜中衣都出自主子的手,前阵子八爷不是还说主子有了小格格就忘了他,主子还答应帮八爷裁一件常服袍子的呢。”   琬宁斜睨了琥珀一眼,说道:“这些话你也敢说。”   “是奴婢多嘴。”琥珀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嘴巴两下,才低头笑着道。自家主子跟八爷的感情越发深厚,指不定哪一天就又有小主子要出生了。倒是最近福晋越发看自己主子不过,如果不是自己主子谨言慎行,只怕都要被她逮着机会教训一通。   “主子,外头桃红来求见。”画眉蹙着眉走了进来,小声在琬宁耳边说道。   桃红?自从那年她被乌孙氏杖责留下一身伤疤后,桃红跟绿柳便被打发去当了三等宫女,平日里都不见人影,这回居然找上门来。琬宁微微一颔首,道:“寻个没人的时候带她去偏厅,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桃红默默地站在摆设华贵的偏厅,心里已经翻不起半分涟漪。是她自己当年有眼无珠才落得如此下场,即便满了岁数外放,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满身伤疤的女子,倒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当个嬷嬷。八福晋看着强势,可论得宠到底比不上侧福晋。希望以后侧福晋看在她今日来投诚的份上,保佑她能在府中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听画眉说你来找我?”琬宁看了一眼底下的桃红,不觉有些惊讶。从前婉柔妩媚的女子,如今却被生生蹉跎地老了十岁那样。   “给侧福晋请安。”桃红连忙跪下,“奴婢有话想跟侧福晋说。”   “琥珀跟画眉都是我的人,你尽管讲就是了。”   “奴婢本是院子里的扫地宫女,前几日无意中听见一件事,因着事关韶秀院,奴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跟侧福晋说明。”桃红咬咬牙豁了出去,“奴婢听到,有人意图往侧福晋跟小格格身边安插人脉。因着她们都躲在假山后,奴婢看不大真切,也不敢过去窥视免得打草惊蛇。奴婢自己人轻言微,但小格格到底是八阿哥的子嗣,侧福晋又是八阿哥心尖上的人,所以不敢放松,寻了机会便想来告诉侧福晋知晓。”   琬宁脸色一变,眯起眼盯着桃红的头顶片刻后,才轻轻嗯了一声:“你倒是个聪明的,可这府里最有威严的是福晋,你怎么不去告诉福晋呢?”   桃红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素来笨嘴拙舌,心里更是觉得那几个人说不定就是福晋院子里的,怎么可能跑去自投罗网?   担心琬宁怀疑她的话,桃红也没听见琬宁后来说的什么话,只知道画眉上前往她手里塞了一对赤金镯子,浑浑噩噩地便出了韶秀院。冷风一吹她蓦地打了个寒战,赶紧收拢手臂将镯子收好,趁着没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主子觉得她的话可信吗?”琥珀见桃红走后才问道。   “五分信五分不信。”要说琬宁不担心那也是假的,毕竟是干系到自己女儿身边伺候的人。可世间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偏偏是桃红扫地时听到假山背后有人议论?桃红跟她之间有过什么冲突不少人都知道,这其中是不是套中套还很难说呢!琬宁微微垂下眼眸,“往后你们都要醒目些,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倒觉得这不是郭络罗氏的行事风格。   “是。”琥珀跟画眉连忙称道。 ☆、第二十八章   028章福祸相依   玛尔浑为母守孝二十七个月,复入朝堂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无法插手宗人府事务。如今主管宗人府的简亲王雅布,原本跟随玛尔浑管理宗人府的官员也逐渐被架空了权力,或调职外放,或明升暗降,宗人府中如今站稳脚跟的都是简亲王的亲信,以及康熙安排进来的忠心于康熙的官员。   不过玛尔浑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康熙就算再怎么想削弱安郡王府在朝堂宗亲中的影响力,总得顾及自己的颜面问题,也不敢一下子下狠手,便将玛尔浑安排入内务府任总管内务府大臣。玛尔浑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皇命难违,也只能谢主隆恩。   下朝时见到王徽走在自己右后方,玛尔浑想起自己福晋跟自己提起过,自己外甥女在八贝勒府被王徽的女儿压制得无法翻身,眼神不觉暗了下来。这王家发迹于南边,若不是祖上有功又怎么可能抬入汉军旗,果真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狐媚子一个,不遵主母尊卑不分。一个从四品官员家的女儿,有什么可骄矜的!   许是玛尔浑大量的眼神十分明显,正跟堂弟王顾致聊天的王徽一眼便注意到。周氏前几日从八贝勒府回来时便跟他说起过,女儿现在虽然得宠,可八福晋也不是好相与的,八贝勒府里的人各怀鬼胎不得不防。八福晋是在安郡王府长大的,眼下安郡王出孝又入朝堂,有了安郡王府的撑腰,八福晋该有底气了。   “堂兄在看什么?”王顾致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安郡王?”   “没什么。”王徽摇了摇头,这些事还是不好跟堂弟说。王家传承到他们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们两房人,他膝下还有王珩传承血脉。自己堂弟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纳的两房侍妾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堂弟夫妻是把琬宁跟珩儿当做自己亲生子女,要是叫他们知道琬宁跟八福晋之间不对付,只怕也会为之忧心。   王顾致见自己堂哥有所隐瞒也不着急追问,只是微微颔首。他与王徽虽然以堂兄弟相称,但其实却是两房人,因着自小由王徽父亲教养长大,所以两房人关系一直十分亲近。他如今尚没有子嗣,更是将堂兄的一对儿女当做自己的孩子那般对待,就是自己堂兄不说他也明白,自己侄女与安郡王的外甥女不对付,如今安郡王重入朝堂,自己堂兄怎么可能不担心八福晋仗势欺人。   不过就算安郡王仍像从前那样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也没有理由插手八贝勒府中的事情。更何况,王顾致笑了笑,皇上也未必容得下他这样。   <   琬宁坐在绣架子前仔细绣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图案已经绣好了一大半。十月初三是太后的寿辰,除了寻常收集的珍品之外,总得送些自己亲手绣制的寿礼以示孝顺。琬宁这副刺绣是要做成屏风的,陈喜已经让人寻了上好的黄花梨木来,只等着绣图做好便能让匠人加工做成屏风。   “主子昨晚照顾小格格已经很累了,今日又一早起来做绣活,仔细熬坏了眼睛。”画眉给琬宁端来一碗绿豆汤,“先歇一下吧。”   “我倒不累,反正这绣图也快刺绣完毕,索性早点完成的好。”琬宁接过绿豆汤吃了一口,“可有打听到福晋那边准备了什么?”   “听说八福晋让人寻了许多西洋玩意儿,还让工匠打造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准备给太后送去。”画眉回道,“据说都是些价值不菲的珍品,不过倒没有听说八福晋有动针黹亲手为太后刺绣什么的打算。”   “听说福晋在安郡王府的时候就没有动针黹的习惯,这几年但凡太后生辰都是寻了珍贵之物给宁寿宫送过去,今年大约也差不离。”琬宁记得前世的时候郭络罗氏就不是一个擅长针线的人,胤禩身上的吩带荷包多是张氏跟毛氏给准备的,“前阵子偏厅那儿听来的话你跟琥珀可有什么头绪?”   “说来倒也奇怪,奴婢跟琥珀查了许久,倒没发现那日在假山后说话的人。那些个人好像凭空消失那般,连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画眉垂眸回道。这事儿她不敢放松,暗地里也给八爷说过,也不知道八爷是要怎么处理。“也不知道那日桃红是听错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府里人多嘴杂,我总有些不放心。”胤禩封入正蓝旗,这府里的奴才多是正蓝旗包衣出身,偏生安郡王府之前就是正蓝旗旗主,桃红说的话并非不可信。也许如今在韶秀院的奴才并无异心,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借此传出谣言迫使她清洗韶秀院,之后再安排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进来。   左右敌不动我不动,她就不相信背后之人会如此淡然,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主子!”琥珀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好了,方才听到在八爷身边伺候的人议论,说今日朝堂上有御史参奏老爷私下收受贡品!”   “什么?”琬宁一下子站了起来,冲撞力差点将绣架掀翻,“给我仔细说清楚!”   王徽本就是个沉稳老实的人,沉默寡言并不出众,更不会与人结怨。前阵子得了康熙赏赐的一柄羊脂白玉玉如意,原是供在祠堂中的并未声张,却不知怎的叫都察院的陈御史知晓了。羊脂白玉自本朝起就是贡品,寻常人家根本不可能获得,王徽虽是朝廷官员,可算起来也不过是从四品的小官,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珍贵的物品?于是便有了今日参奏之说。   “八爷怎么说?”琬宁恨不得现在就去求见胤禩,只是胤禩已经发话,书房重地不得他允许谁都不许进去,便是郭络罗氏也是一样。   “我说什么?”胤禩刚好走进来,见琬宁又急又惊的样子,联想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弹劾之事,便道,“你都知道了今日之事?”   “是奴婢多嘴。”琥珀怕胤禩疑心琬宁在他身边安插人,索性先跪下来承认错误。   “也不全怪你,爷身边总有爱嚼舌头的人。”胤禩随手让她起来,牵起琬宁的手拉到塌边坐下,“你放心,汗阿玛发话,那柄玉如意是他赏给王大人的。”   自己母亲曾跟她说起皇上赏赐过东西给父亲,难不成就是那玉如意?琬宁听到皇上已经出面澄清,心中总算大安,只是还有些疑虑:“我父亲素来低调,与那位陈御史素来没有来往,怎的那陈御史倒对王家的情况如此熟悉呢?”   “说来也奇怪,那陈御史是索额图门人,近来得了太子青睐刚入的都察院。”胤禩不太相信太子会针对他,他清楚地知道在太子看来,自己仍是那个卑贱奴婢生下来的儿子,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想必还是有人在背后弄虚作假。   “太子?”琬宁很明白,太子如今风头正盛,除了大阿哥外根本就不会将其他的兄弟当做竞争对手,这个陈御史要么是被人利用做了出头椽子,要么就是想要拍马屁讨好太子,可即便要讨好太子,他要弹劾的也该是大阿哥身边的人才对,怎么轮到自己父亲遭受无妄之灾呢?   “你也别皱着眉,这回王大人还因祸得福呢。”胤禩笑着道点了点琬宁的眉间,“正巧锦州府协领因病请辞,汗阿玛便点了王大人继任此职,明年开春后便上任。”   琬宁这回是实打实地被惊到,上辈子她父亲至死也不过是个从四品典仪,这一辈子居然得了皇上的青睐升官外放!锦州府协领是从三品官,素来是满人担任,这次也是皇上头一回提拔汉军旗人,真真是挑战与机遇并存。若是明年开春便接任,自己母亲想必也是要跟着去的,那珩儿呢?   “得了皇上青睐自然是好事,只是父亲母亲都离京的话,珩儿该怎么办?”虽然有宁氏照顾,可他们二人年纪都不大,万一有人故技重施想要陷害像诬蔑自己父亲那样陷害珩儿,谁护得住他们?琬宁眉头没有松开,反倒是皱得更紧了,“不怕爷笑话,珩儿那孩子自小性子就毛躁,妾身还真怕他没了父亲母亲的监督会忘形得意。”   “你不必担心,爷自有办法。”胤禩捏着琬宁细长白皙的手指,“瞧着你手上有一根红痕,今日一整天都在做绣活么?”   “想着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妾身也想尽一尽孝心,给太后亲手绣一幅屏风的绣图。”之前被自己父亲的事情吓得一惊一乍,都没有注意到胤禩手上的动作。琬宁有些羞意地收回自己的手,温声说道,“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好歹也是切身的一番心意。”   “我瞧着很不错,怪不得之前你让我叫陈喜去寻些好木料来。”胤禩又让人送来纸笔提了两句庆贺寿辰的话,“将这两句话一起绣上去,也好叫玛嬷知道咱们的心意。”他玛嬷一生都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亲手缝制的才是最得她喜欢的。   王徽遭到弹劾之事虽然无声无息地过去,可却在琬宁心中留下一个警示。听闻自己母亲借着即将外放打发了不少伺候的人,琬宁便明白她母亲是在借此机会清理那些吃里扒外的,想到有人暗地里盯着自己娘家琬宁就觉得浑身发冷,更担心幕后之人还有后招。   “主子别多想了,仔细忧虑伤神。”琥珀小声劝道,“好在老爷没事,还因此得到了提拔,也算是大幸了。”   “盼就盼这事就此完结,别再出祸事。”琬宁叹了一声。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事儿会不会跟安郡王府有关呢? ☆、第二十九章   029章南巡伊始   十月初三是太后的生辰,琬宁一早就起床,沐浴过后便由琥珀画眉服侍换上侧福晋的冠服,及腰乌黑的长发挽成稳固的发髻,戴上点翠珍珠钿子,略施粉黛,便随着郭络罗氏一同出门。她是侧福晋,自然不可能跟郭络罗氏同坐一车,况且郭络罗氏估计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相处,索性分了两驾马车,郭络罗氏在前琬宁在后,摇摇晃晃地往宫中而去。   小格格才几个月大,这回也没有抱进宫前。琬宁拨着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闭着眼微微思索。父亲如今虽然还是担任从四品典仪,可明眼人都知道明年开春他便要外放升职,近些时候还有不少人上门结交,听闻家里发卖了不少奴才,更有人自以为体贴送上三五位美人儿,只说给父亲跟珩儿使唤。看来不仅父亲,连珩儿也叫他们盯上了。   “主子先吃块白糖糕垫垫肚子吧。”琥珀打开食盒取出糕点,“离中午那顿膳食的时间还长着呢,福晋又是一大早就叫主子出门,连半点吃食都不曾下肚,这样肯定熬不过去的。也是画眉聪明,给马车里放了一些点心还有茶水,主子多少也得进一些。”   这白糖糕甜而不腻,琬宁吃了两块,喝了一杯茶便不再进食。她接过琥珀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道:“收起来吧。”   “主子这些天倒不爱吃东西了,要请太医过府看看么?”琥珀劝了两回,见琬宁坚决不愿在吃,便只好将吃食收起来。   “秋日时节我素来胃口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琬宁浅浅一笑,“许久没有给贵人请安了,也不知道她的咳疾可还有复发没有。”郭络罗氏平日入宫请安从来不会稍带上她,她就算是侧福晋,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贵人想必也是牵挂主子跟小格格的,等一下到了钟粹宫,主子求了惠妃娘娘准许,便可到偏殿看望贵人了。”琥珀也知道福晋虽然不能明面上打压自家主子,却处处彰显威风,平日入宫请安绝不会叫自己主子跟着,如果不是卫贵人开口向惠妃娘娘说了两回,估计这次太后寿辰福晋也是打算不带自己主子的。   琬宁微微一颔首,闭起双目养精蓄锐。   <   来到钟粹宫,琬宁自知郭络罗氏不愿意她出风头,便索性当起一道漂亮的背景板,跟大阿哥侧福晋吴雅氏一块坐在最下首,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捧着茶盅吃茶。大福晋的身子似乎越发不好了,肤色暗黄形销骨立,无法撑起郡王福晋吉服的气派,比之郭络罗氏更要低调。不过她如今膝下已有四女一子,大福晋疼她重视她,倒比郭络罗氏日子要好过得多。   未几,外头便有个熟悉的面孔走进来在惠妃耳边说了几句。惠妃点了点头,便道:“老八家的侧福晋随李嬷嬷走一趟吧。”   这位李嬷嬷正是琬宁当时养胎时惠妃拨到她身边伺候的。琬宁站起来福身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出门之际扫了郭络罗氏一眼,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讽刺讥笑,像是在看一个手下败将那样。   “好些日子没见嬷嬷了,嬷嬷身子可好?”琬宁慢慢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劳侧福晋牵挂,奴婢一切都好。”李嬷嬷也不敢随意走在琬宁身前,落后半个身子坠在后头,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荷包,她捏了两下笑得更欢,“卫贵人一早就在偏殿候着了,侧福晋赶紧去跟贵人说说话吧。”   “多谢嬷嬷传话了。”   打发了李嬷嬷回去,琬宁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龙华,才踏入偏殿。只见卫贵人身着一袭绣芍药月季粉色亮缎氅衣,发髻上簪着两支镶暗红玛瑙平花银钗,脸色红润,倒比前几年越发显得娴雅。视线往一边望去,琬宁心中一突,那儿立着一架屏风,绣图破烂不堪,像是被人用剪子戳破了几十个窟窿一般,竟像是自己赶制好些日子的黄花梨木松鹤延年屏风。   “你来了。”卫贵人眉眼清冷,见琬宁惊诧不已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坐下吧。”   “贵人……”琬宁开口要问,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架屏风,半晌后才低头紧咬下唇。   “我知道这屏风是你特意做来给太后贺寿的,只是如今已变成这样,幸亏贺礼尚未交上去,否则不管是你还是胤禩,只怕都要受到牵连。”卫贵人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她变乖觉了,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脑子。寿礼是要今晚一家一家抬出去的,若是叫皇上见到了,胤禩的差事便是要没了。”   琬宁听出卫贵人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嘴道:“是福晋?”   “除了她还能有谁?”卫贵人拿过银勺勺了一勺檀香放入香炉中,“胤禩身边那个冯顺也是心大了,巴结上郭络罗氏与她一条道走到黑,看样子也是留不得了。”   琬宁不知道卫贵人使了什么法子将屏风换下来,心中恨不得将郭络罗氏凌迟了。她遭罪无所谓,如果连累胤禩,岂不是酿成大祸?可如今这贺礼截了下来,礼单却是交了上去,一时半刻也无法再赶制一架屏风出来。郭络罗氏这步臭棋,竟是要将八贝勒府一家子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莫要担心。”卫贵人笑着安慰道,“我既然能把这屏风舀出来,自然也能将它放回去。”   琬宁不明所以就被卫贵人打发了出去,心中惴惴不安又不得不假装镇定,只是紧蹙的眉一直没有松开。   当晚寿宴中,琬宁的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处,直到太监出来唱贺礼,她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两世为人最紧张的时刻。太子的贺礼、大阿哥的贺礼……直至看到那架完好无损的黄花梨松鹤延年屏风被抬了出来,整颗心才回到原来的位置。她捏着帕子挡在嘴前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前面那一桌郭络罗氏有些气急败坏的脸,油然生出一股痛快之意。   郭络罗氏,咱们不死不休,走着瞧吧!   <   太后寿辰不久,八贝勒府便传去八福晋风寒入体不慎病倒的消息,安郡王福晋马佳氏有意去探望却被胤禩派来的人“劝阻”,只说病情凶险怕传染给马佳氏,客客气气地便将马佳氏请了出去。没过几日,便又传开在八福晋身边伺候的紫珠跟首领太监冯顺相继病重身亡的消息。因着担心“病疫外溢”,主院便被封锁了起来,胤禩也随即挪到韶秀院居住。   冯顺自郭络罗氏进门后便一直鞍前马后尽忠尽责,可这贝勒府中最有话事权的不是郭络罗氏,而是胤禩。郭络罗氏生出那样的毒计,如果事成,不仅琬宁遭殃,整个贝勒府都会赔了进去。如果不是爱新觉罗家没有休弃福晋的先例,胤禩恨不得一封休书甩到郭络罗氏脸上,将她直接赶回安郡王府。   郭络罗氏胤禩动不得,她身边的人却没这么走运。直接参与此事的冯顺紫珠杖毙,对外说是病逝,有告密之功的红珠被捞了出来,放到茶房当个泡茶奴婢。   琬宁这才知道,那场隐形的灾难是惠妃跟卫贵人联手抹掉的,亏得惠妃手掌四分之一宫权,又有红珠投靠完颜嬷嬷传递消息,才能祸事开始之际弥补。送上去的那架屏风确实是琬宁亲手所刺绣的,被毁掉的不过是底下绣娘赶制的替代品。郭络罗氏不通针黹,加上完颜嬷嬷从中掩饰,一时也无法辨认。   “福晋这病倒是来得不巧,听说没几个月只怕是养不好了。”那事兹事体大,琬宁也未曾与别人说起,便是胤禩来也只是隐晦提了几句便直接撂开话题,因此琥珀只以为郭络罗氏是真的风寒入体卧床不起,“皇上开口说了,明年正月便奉太后下江南,主子觉得八爷有没有可能随驾出巡呢?”   “皇上的心意哪里是我们能猜测的?”琬宁翻着贝勒府采办的账本,“福晋病了起不来床,可一应用度都不能短缺了。这红箩炭无烟无味,给福晋那儿多送几筐,就说是妾身的一番心意。”   郭络罗氏“病后”,胤禩便将贝勒府交予她打理。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她自然不能为难郭络罗氏,相反还要真诚以待。她倒很想看看郭络罗氏知道她如今掌握府中生杀大权之后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踏入十二月,康熙正式下旨,正月十六日奉太后南下,王嫔、瓜尔佳贵人与陈庶妃伴驾,太子留下监国,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随行。琬宁也接到胤禩通知,准备收拾行囊一同出发。   “小格格还小,妾身跟爷都走了,谁照顾她呢?”琬宁靠在胤禩肩上,“这府里看似安全,实则危机重重,不如咱们将小格格送入宫去吧。”不管是交给惠妃照顾还是交给卫贵人,总比交给奶嬷嬷留在贝勒府中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郭络罗氏会不会一朝翻身再心生诡计呢?   “也好。”小格格是他如今唯一的血脉,决不能叫人算计了去。   于是第二日便请奏康熙,言明侧福晋跟着他南巡,福晋病重,怕府里的奴才不能好好照顾女儿,想将女儿送到卫贵人身边,也好叫卫贵人叙叙祖孙之情。   康熙首肯同意,又想到自己已有多年未见卫氏,当年艳如桃花的女子如今已经沉寂成宫墙角的一株玉兰,不知为何竟然起了要去钟粹宫偏殿看看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郭络罗氏暂时退出舞台啦 ☆、第三十章   030章美人计   船行南下,虽然是说奉太后南游,可实际上康熙此次南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视察河工。大福晋身子不虞这回没能跟着出巡,又担心大阿哥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便索性叫侧福晋吴雅氏伴随;三阿哥、四阿哥均带上自己的嫡福晋,琬宁跟她们都不熟,也不好一起凑趣。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年纪尚小,白日里还得跟着伴驾的翰林学士读书。   “章佳庶妃身子越发不好,十三阿哥时常精神恍惚,心思全然没放在功课上。”琥珀给琬宁勺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奴婢还听说皇上有意南巡后册封章佳庶妃为妃,算是做冲喜的意思。”   琬宁啖了一口鲜味十足的汤,只道:“章佳庶妃这几年小病不断,十三阿哥孝顺,心里自然担心。”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章佳庶妃便是在今年年中病逝,生前依旧得不到她想要的妃位的金册宝印,只在死后追封为敏妃。不过十三阿哥争气,与四阿哥交好,虽然在养蜂夹道圈了十年,可还是成为雍正时期皇帝最信赖的人,连带着敏妃也被追封为敬敏皇贵妃,附葬于景陵,成为有清一代第一位与皇帝合葬的皇贵妃。   “再有几天便到到杭州了,这几天八爷跟着皇上办事,也没空陪陪主子,主子不如出去甲板上走走,权当是透透气儿。”原以为八爷带自己主子出门肯定能叫主子能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船行这一个月来,看着黄河沿岸民不聊生,皇上龙颜大怒,接连罢免了好几位官员,大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遭受牵连。琥珀见自己主子一直呆在船舱里,遂提议道。   “外头诸多不便,也没必要出去。”琬宁让人收拾了食盒,这是胤禩没有陪着她一起用膳的第七天了,早就习惯了,“去问问,如果大阿哥侧福晋有空便请她过来坐一坐,聊聊天消磨一下日子也好。”   “是。”   说起来吴雅氏跟胤禩也有一番“渊源”,当年康熙令惠妃为胤禩挑选格格的时候,吴雅氏也是其中待观察名单上的一员,不过最终康熙跟惠妃还是敲定了郎氏,吴雅氏则被指给了大阿哥,趁着大福晋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短短两年就突出重围,稳坐郡王府第一得宠侧福晋的位置。如此心计,着实不能小觑。   “我刚刚才说有些闷,正好就遇上你遣人过来。”吴雅氏穿着一件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氅衣,发髻上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微微摇晃。她眼含笑意,衬着如花似玉的脸蛋,端的是妩媚动人,不怪大阿哥对她这般上心。“刚刚才用过膳食,知道你也不饿,正巧爷先前给我送了一瓶玫瑰蜜露,我便拿来借花敬佛了。”   “原是我请你过来的,怎好意思叫你带吃食呢?”琬宁笑着吩咐一边的画眉,“去取些点心来吧。”   “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尽都喝了。”吴雅氏莞尔一笑,“再有几日便要在杭州下船,我是从来没有出过京的,也不知道杭州景色如何?”   “听说跟京城的人文景观大不一样,山水之间蕴含着无限风情,我也想好好游览一番。”琬宁忽而想起前世三十八年大阿哥出巡的时候可是收了不少南边官员的孝敬,寻常的冰敬炭敬倒也罢了,关键是回程路上还领了两个裹小脚的汉女,可见江南地区官员间往来相互赠送歌姬美人并不是罕见之事。上辈子吴雅氏也跟着大阿哥出巡,却因为言语间羞辱了大阿哥颇为喜欢的一个美人而被训斥冷落,此后再也不复得宠。   她要不要跟吴雅氏说说这事儿呢?   “皱着眉想什么呢?”吴雅氏咬了一口牛乳菱粉香糕,见琬宁蹙眉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倒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一些闲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琬宁喝了一口玫瑰蜜露,“听说江南地区的官员来往之间喜欢相互赠礼,寻常的珠宝首饰拿出来都算俗气,如今更是攀比各府的‘养女’。那些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入了别府便是二房或者三房太太,若是得了清贵的眼,指不定还有大造化。”   吴雅氏瞬间便联想到如今宫里盛宠的王嫔,她不就是皇上南巡时底下官员送来的美人么?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有人要给爷送美人,那岂不是多一个人入府分宠吗?不行,一定得把这事儿扼杀在摇篮中!   琬宁尚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反效果,吴雅氏就算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姑娘,满门心思都放在争夺大阿哥关注上面,也没能转圜过来考虑入股自己真的拈酸吃醋,大阿哥会不会厌弃了她的事情上来。   <   三月二十二日,御驾停泊杭州。因着沿途上整治了不少欺下瞒上不干正事的官员,康熙的心情还算不错,大手一挥便让儿子们休假几日,除了杭州官员设宴之外别的时候暂时不必出现在他眼前。   “今晚群臣设宴,汗阿玛吩咐我们兄弟几人均要出席,眼下就要出去了。”胤禩整理了一下皇子服饰,“今晚官员女眷也邀请了玛嬷去吃酒听戏,你也别躲懒,去玛嬷那儿陪陪她吧。”   “妾身自然省得,太后方才也让人传话了。”给胤禩整理好腰带上的香包玉坠,琬宁才浅笑着回道,“爷赶紧去吧,别误了时辰,妾身也该换一身衣裳去给太后请安了。”   送走胤禩之后琬宁才坐到梳妆镜前仔细打扮。虽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太后跟前,可往常她不过是个侧福晋,又有郭络罗氏刻意打压,能见太后一面实属不易,就是太后寿辰也不过是去磕个头,坐在远远的席面上罢了。拿起眉笔勾勒一下双眉,唇上染了粉色的口脂,换了一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氅衣,琬宁往发髻上簪上一对镂空兰花珠钗,左右看看确认没有疏漏后,才搭着琥珀的手上了软轿。   太后虽然在京城生活多年,可汉话实际上也是不上不下的状态,戏台子上那些腔调她是半句也听不懂,索性拉着瓜尔佳贵人等人说说话,又有三福晋、四福晋在跟前逗趣,总算没叫这场宴会冷场。   “听说老八家的身子一直不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琬宁也不怎么爱听戏,正拿着酒杯出身,忽而听到太后发问,眨了眨眼睛立刻回过神来,回道:“太医说是福晋身子本就娇弱,如今又是风邪入体,所以调养起来格外麻烦。既不能随意动怒更不能累着,爷担心福晋身子,便叫福晋好生养养身子免得操劳。”   太后后宫斗争段数不高,顺治朝时一直有孝庄文皇后护着,到了皇上登基后便只有人家巴结她的份儿,故而也只是随口一问。记得惠妃说起过老八媳妇每个月都要喝苦兮兮的药汤,大约也是真的身子不好,便点点头便去听三福晋、四福晋说起弘晴跟弘晖的乐事。   太后不知道,别人还不清楚么?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八福晋确实每个月都要喝药,可那些都是妇科调理之药,她幼年时又是善骑射,怎么可能说病几个月就病几个月?三福晋跟四福晋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要说眼前这个侧福晋没有手段那都是假的,可八福晋也着实不着调了些,如今失宠被冷待,往后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复宠了。谁家里没几个得宠的侧室格格,若她们也跟八福晋那样针锋相对,早就被爷厌弃了。就算有安郡王府撑腰又如何,安郡王可是管不了八贝勒府之事。   琬宁没有留意三福晋与四福晋打量的眼神,只跟一边的吴雅氏说话。记得就是这回宴席结束后,大阿哥便领了两位美人回来,虽说是充当绣娘使唤,可明眼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那日的话我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便遣人去打听了一下,果真有几个官员领了好些女子过来,看来确实是打算献上来了。”吴雅氏抿了一口酒,“不过是一群教坊□□出来的妓子,打的什么养女的头衔也改不了她们的出身。如果爷真的纳了她们,我必定是要好好跟爷说一番的。”   “你这是何必呢?”琬宁低声道,“那些官员这样献媚,不过是想跟大阿哥打好关系,大阿哥也不好落他们的颜面罢了。你若是不愿不顾地胡搅蛮缠,仔细大阿哥就此冷落了你。再说了,你觉得大福晋会叫这些女子安安稳稳在郡王府里过日子吗?忍一时风平浪静,回京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你倒好性子,若是八阿哥也收了那些女子,你该如何是好?”吴雅氏苦涩地笑了笑。   “若是真的,那也只能如此了。”琬宁淡然说道。不是她听天由命,只是按着她对胤禩的了解,胤禩绝不会收下任何一个。   吴雅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吃起酒来。   也许是琬宁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不胜酒力喝醉了,当晚大阿哥带着几个歌姬回到院子的时候吴雅氏果真没有闹起来,只是吩咐人将她们遣去针线房,却又说自己身子不适不便伺候大阿哥,便将大阿哥“请”去了书房。   比起前世闹得人尽皆知,吴雅氏这回也还冷静克制。琬宁摘下头上的珠钗放回锦盒里,便听画眉来回话说胤禩也已经回来,已经备好热水准备梳洗了。   他果然没有接受任何一个官员的孝敬。   不过琬宁的好心情维持不了多久,第二天便被来拜访的官员太太败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身体不怎么舒服,今晚下班后睡了2个多小时才爬起来码字的,这一章大家久等了…… ☆、第三十一章   031章陆续有来   来人不是别的,却是杭州驻军将军马哈之妻富察氏。富察氏虽是满洲镶白旗人,可这五年来一直随夫生活在杭州,她本就生得好,加上南方水土养人,全然看不出已经年过三十。琬宁拨了一下手腕上的鎏金水波纹镯子,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仔细一瞧也不难发现她眼底的不耐。   富察氏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带着四个婀娜多姿的美人儿,环肥燕瘦肤色赛雪,三寸金莲被宝相花纹云头锦鞋裹住,一水儿穿着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的衫裙,只是群上的刺绣各不相同,仔细一看,稍瘦一点的裙上绣着红梅,笑起来脸上有两颗小酒窝的裙边是兰花,瓜子脸那个衣上绣着几株竹子,鹅蛋脸那个衣裙上则是几朵紫菊,名字也与之相关,名曰巧梅、弄兰、思竹、慧菊。   富察氏自己也是没办法,马哈在杭州任驻军将军已经踏入第六个年头,眼看是手握一方军权,底下的火耗冰炭孝敬不断,二十五年开海禁之后还有不少商人孝敬舶来货,日子看似过得舒坦,可实际上也未必这样好。黄河长江接连泛滥,沿途官员被问罪摘掉乌纱帽的不计其数,马哈也是唯恐自己被牵连;加上自从大阿哥得封郡王之后就开始跟太子别苗头,京城直隶的地方他们二人不敢明目张胆拉拢人脉,便都将目光转向江南之地。马哈不蠢,太子虽然是皇上册立的皇太子,但只要皇上一日在位,他都不能越俎代庖;大阿哥就更不用说了,要是他敢跟太子较劲,估计皇上第一个就不放过他,可这也没办法阻止两位大哥大肆收买人心的行径啊!   马哈是觉得再这样熬下去肯定是要得罪各方人马,遂想寻个法子外放到别处。大阿哥那儿他不敢走动,三阿哥不常与武官交往,四阿哥冷面冷清难以亲近,掰着手指算来算去,唯有八阿哥这儿可以走动走动。八阿哥看着忠君温和,就算攀上交情,也不会被视作八阿哥党派,所以便叫富察氏领着几个养女来拜访的时候是半点压力都没有,在他看来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却不想胤禩压根不吃他这一套。   “夫人这几位养女果真生得娇弱,看着就惹人怜爱。”琬宁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们裙摆下的小脚,“虽是入了春,可如今还是倒春寒,夫人也该好好怜惜几位姑娘,穿得这样单薄,着了凉那可怎么好?”   不穿得单薄些如何惹人怜惜?富察氏本就不同意马哈的主意,更讨厌豢养在后院的那一群莺莺燕燕,个个都是狐媚子,勾得府里的爷们神魂颠倒。如此耽溺美色,叫皇上知道了,皇上还敢用人吗?   “巧梅擅琴,弄兰擅画,思竹擅舞,慧菊擅棋,妾身想着侧福晋在行宫怕也无聊,故而想叫她们过来伺候伺候侧福晋。”富察氏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她们四人自小养在府中,也没什么见识,正好也能沾沾光,随着侧福晋多学点东西。”   你送来我就要收下么?琬宁啖了一口茶,莞尔一笑,“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家,送到我身边做伺候人的活也是委屈她们。再者我身边已有琥珀画眉和乔等人,还有行宫里备着的奴才们,倒不必麻烦夫人了。爷也跟我说了,皇上如今忙着料理河工之事,行宫里的外人能少便少,倒是真的不必再进人了。”   要是富察氏听不出琬宁话里的意思,那她就白活这三十几年了。见琬宁摩挲着茶杯杯沿似有举杯送客的意思,她也识趣地起身领着四个娇滴滴的养女告退。回府之后该直截了当地告知自家爷,此路不通,八阿哥不吃你这一套!   <   富察氏在琬宁这儿碰了个软钉子,马哈又在胤禩那儿碰了个硬钉子,小俩口再也不敢提什么送人的话,直到御驾重新启程后才松一口气,祈求八阿哥别将此事记在心上。另一边厢,御驾经苏州,入江宁,最终入住江宁织造府。   江宁织造不是别人,正是康熙最信任的能臣之一曹寅。曹寅出身满洲正白旗内务府包衣,其母孙氏是康熙的乳母,其父曹玺也曾任江宁织造并于任上病逝,曹寅更是得康熙青睐,十三岁时任康熙伴读,十七岁便任康熙康熙的贴身侍卫,出孝后任苏州织造,两年后调任江宁织造,如今在此职位上已经担任七年。如今的苏州织造还是曹寅的姻亲,乃其妻李氏的胞兄李煦,王嫔便是经李煦之手献给康熙的。   “这江宁织造府建的金碧辉煌,这铺地的砖石还是从云南运来的,据说跟乾清宫的地砖一个规格。”琬宁抿了一口茶,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这亭台楼阁美轮美奂,想必也是花了不少时间银钱建造的。”   “曹大人任江宁织造多年,深得圣心,底下的孝敬只多不少;再者皇上每回南巡铁定要到江宁走一趟,衙门不好好修缮改建,如何能担得起接驾的重任?”琥珀笑着说道,“方才曹家太太遣人来了一趟,说主子舟车劳顿难免累了,先不打扰主子清净,只给主子送了不少东西,主子可要现在看看?”   “呈上来瞧瞧吧。”   一匣子的南珠、一匣子的红宝石、精致的珊瑚玳瑁贝壳头面、十二支点翠花簪,还有一箱的苏绣缎子,李氏这一份见面礼着实让见惯宫中珍品的主任都打开眼界。南珠并非随随便便就能捕捞得了,尤其是这些品相大小基本一样,颗颗浑圆无瑕疵的南珠,宫里尚且不多见,没想到曹家一出手就送来满匣子的。   “曹家送来的?”胤禩才踏入门槛,就见琬宁跟前堆着好几箱东西,心头一转便问道。   “可不是吗,妾身觉得太贵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礼才是。”琬宁连忙迎上去给他脱了外裳,又吩咐人泡来热茶,“虽说江南素来富饶,可曹家太太这一份见面礼也着实太大,倒叫妾身有些措手不及了。”   “你尽管收下便是。”胤禩捻起点心咬了一口。曹寅深得汗阿玛圣心,底下的官员自然是各种巴结奉承,送给琬宁的虽然丰厚,可还不及给三嫂四嫂的一半。曹家这样财大气粗,归根到底还不是仰仗汗阿玛的信任?“曹大人家有两个女儿,长女今年七岁,幼女今年五岁,你拾掇些给小女孩赏玩之物当做回礼就是了。”他是阿哥,也不必去特意跟曹寅交好,叫汗阿玛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被汗阿玛猜忌。   此时的太子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胤禩尚没有要取太子而代之的想法,更多的是想好好在礼部办好差事,最好能叫自己额娘母凭子贵,不必再看别人眼色过日子。   不得不说江南官场风气一致,才让琥珀给李氏及她两个女儿送了赏赐,底下又有人来孝敬,除了普通的布料首饰外,还领了两个歌姬进来。拒绝了一个还有一个,次数多了,琬宁干脆借说头风发作闭门谢客,才终于落得一丝清净。   “你倒好,真会躲懒。”吴雅氏咬了一口玫瑰莲蓉糕,“不像我那儿,这几日都要被人踏破门槛,求着爷将送来的女子一一收下。”   “你若是不愿意见,干脆寻个借口不见便是,何必为难自己?”琬宁在绷子上扎了一针,“难不成你不愿见,那些官员太太还能破门而入?”   哪有这么简单?吴雅氏苦涩地笑了笑,郡王爷如今野心越发膨胀,能亲自来江南与江南官员见面于他而言可是个天大的机会,若是能一举收复江南官场便是最好,她又怎么可能在此时拖后腿给那些官员太太冷眼,万一郡王爷怪罪下来,她便是百口莫辩了。她不是大福晋,郡王爷对她可不会像对郡王爷那样温柔。   琬宁见她似有难言之隐,大约也能猜出来,便换个话题道:“恍惚听说前几日皇上见着了曹大人家的两个女儿,许言曰她们将来都是有大造化,要给她们各自一个好前程?”   “我也听说了,只是到底咱们没在现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吴雅氏点头道。   那是太后接见孙氏、李氏等人时皇上开的金口,得了皇上这样的许诺,曹家简在帝心的说法就更为人接受了。琬宁记得曹寅长女嫁给了如今平郡王纳尔福之子纳尔苏,幼女嫁去蒙古为蒙古王妃,曹寅虽然没有抬旗,可长女次女均抬入汉军正白旗,都是经过大选堂堂正正赐婚出嫁的。   可惜即便这样荣宠不断,可最后曹家还是因经济亏空、骚扰驿站、转移财产等罪于雍正时期革职抄家,家族从此败落。   “虽说曹大人颇得皇上信赖,可到底还是内务府包衣的出身,若是指婚于八旗子弟,只怕那些人家也是不愿意的。”吴雅氏小声说道,“便是指婚给王公大臣家,最好的位分也不过是侧福晋。倒不如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当个一家主母来得要好。”   “事儿还没定下来,曹家女年纪尚小,指不定还有后福。”如果她没记错,回京之后皇上就要下旨给她们二人抬旗了。   吴雅氏正要开口再说,画眉却急急忙忙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给琬宁跟吴雅氏各自行了一礼后才道:“主子,前头传话来,说章佳庶妃病情加重,皇上已经遣十三阿哥回京为母侍疾了。”   琬宁眉头一跳,章佳庶妃是在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病逝的,算下来,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好抽,动不动就503,不然就是要我重新登录账号……   跪了_(:з」∠)_ ☆、第三十二章   032章李家有女   章佳庶妃于后宫中也算是一段传奇,她虽然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的册封,刚承宠时却是圣宠优渥,二十五年诞下十三阿哥胤祥,二十六年诞育皇十三女,三十年诞育皇十五女,这五年里提起后宫第一人,当属章佳庶妃。不过这荣宠来得快去得也快,皇十五女出生后,章佳庶妃虽然也曾继续风光过一段时间,只是随着后起之秀进宫,章佳庶妃也逐渐沉寂下来。   “皇上让十三阿哥回去侍疾,可有说什么时候摆驾回京?”送走了吴雅氏,琬宁才向画眉问道。   “这倒没有听说,皇上今天还奉了太后,带着几位阿哥到外头游园。”画眉给琬宁端来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跟一杯热茶,“并没有说要现在就摆驾回京看望章佳庶妃的意思。”   琬宁点点头。爱则欲之生,恶则欲之死,无爱无恶,便随之生死。如果这次病重的是王嫔瓜尔佳贵人之流,皇上肯定会下令立刻摆驾回京陪伴左右。咬了一口点心,她又道:“出来也有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大约也快了。”画眉道,“如今河工之事都已经处理完毕,朝中虽然有太子监国,可到底御驾也不能离京太久。”再说了,大阿哥自南下之后就开始蠢蠢欲动,便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略有耳闻,在外头就更不必说了。皇上虽然宠爱大阿哥,也不会允许他这样肆无忌惮吧。   “主子,陈喜来了。”   “让他进来。”听到琥珀来回禀,琬宁抽出手帕擦去手指上点心碎屑,道。   “给侧福晋请安。”陈喜打了个千儿,“皇上方才发话让诸位阿哥明儿休沐,八爷让奴才传话,说明日带侧福晋到外头走走。”   “真的?”琬宁脸上一喜,“你给爷回话,就说我知道了。”虽然是有幸陪着南巡,可实际上出门跟在家也没多大区别,还不是日日坐在院子里绣花聊天,如果明日真的能出去走走见识外头的风景,那倒也十分不错。   “瞧把主子喜得,脸上都笑开花了。”琥珀笑着道。   “听人家说江宁风光极好,如果来一遭也不能出去看看的话,岂不是白费了这个机会。”琬宁想了想又让画眉去打听,看大阿哥有没有要带着吴雅氏出门的意图。   画眉很快就回来,只见她压=摇了摇头,琬宁无奈叹了一口气。虽然吴雅氏不像上辈子那样针对大阿哥收回来的几个姬妾,可到底也没给她们好脸色,连带着对大阿哥也偶有抱怨。那些自小在教坊长大的女子最会察言观色,趁着大阿哥跟吴雅氏闹僵,都就趁机得了大阿哥宠爱,怪不得方才见吴雅氏竟是憔悴了许多。   不过她记得,那几个汉女最后也没有好下场。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熬过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跟如今郡王府后院女人的算计,还不是逃不过大阿哥继福晋张佳氏设下的圈套,丢了卿卿性命。   <   因着是在江宁,琬宁也没有费心思穿旗装梳二把头,入乡随俗换了一身衣裳。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琵琶襟上衣,散花如意云烟裙,腰带上坠着两个香包,长发梳成寻常妇人的发髻,寻一对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簪上,略施粉黛,倒跟一般江南地区的富贵人家太太没什么区别。胤禩也是换了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看似简单,可腰带上那一对羊脂白玉佩便能彰显其身份尊贵。   “听说玄武湖风景优美,眼下倒是暖和,爷便带你去湖边游玩一番。”胤禩难得轻松,也不要侍卫准备马车,便带着琬宁走在街道上。侍卫们却不敢放松,毕竟御驾进驻江宁是确切的消息,就怕有宵小暗中埋伏行不轨之事,除了派四人贴身跟随外,还有熟人暗地里坠在后头以便随时保护。   “妾身倒听说江宁有一鸡鸣寺,已有千年之久,也很想去游览一番,顺道为两位额娘跟小格格求一道平安符。”琬宁没有提郭络罗氏,因着大家心知肚明,与其说郭络罗氏是病了,倒不如说是被惠妃暗地里命令禁足,总有解禁的一天的。胤禩点头,遂在今日的行程上加上鸡鸣寺一游。   上午游览玄武湖,中饭便是在玄武湖边的食肆用的。歇息片刻,便让人套了马车往鸡鸣寺去。鸡鸣寺也是历经沧桑,几经重建才有如今的规模。因着有德高望重的主持主管寺内事务,又有康熙旨意几经修缮,每逢初一十五均有不少信徒到此上香祈福。   刚刚走入鸡鸣寺正欲拜见主持,便有人来回禀,胤禩微微颔首,领着琬宁到别的地方去。   “四哥正与主持讨论佛法,咱们还是不便去打扰了。”胤禩小声解释道。现在除了大阿哥在跟太子别苗头外,其余的阿哥们暂时还有生出夺嫡的野心,兄弟之间相处起来还算平和。四阿哥信佛是朝中众人都知道的,休沐日来鸡鸣寺跟主持研究佛法也没什么问题。胤禩跟这位兄长不熟,从前也忌惮他是孝懿皇后养子跟德妃亲子的身份所以不甚亲近,身边又带了女眷,倒没有要参与其中的意思。   四阿哥幼年时曾被皇上评价为“喜怒不定”,又以“戒急用忍”训喻,故而养成四阿哥如今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他从前于孝懿皇后跟前长大,孝懿皇后病逝后便回到生母德妃身边,母子感情疏远,德妃更宠爱幼子十四阿哥,偏生十四阿哥跟四阿哥兄弟之情更为淡薄,四阿哥更疼惜十三阿哥多一些。   琬宁垂下眼眸,这位未来的雍正帝看似专心礼佛难以亲近,可实际上却是最工于心计的一位,毕竟太子还在储位上最信任的兄弟就是他,太子被废后皇上最信任的儿子还是他。未来的十四阿哥即便被封做大将军王手握重兵,可在皇上心中依旧比不上四阿哥,更别提登上皇位了。只可惜自家爷之前看不清楚,或者是不愿看清楚,才会落得后来被步步打压的下场。   “奴才听说寺院里有一处桃花林,风景甚好,不若爷跟夫人去观赏一番?”虽然是今日临时决定要来鸡鸣寺,可陈喜庆幸自己有备无患早早熟悉了江宁城中各处的风光名胜,躬身上前一步建议道。   “也好。”琬宁莞尔一笑,“妾身正好让画眉跟琥珀采些桃花回去,做些新鲜吃食给爷试试。”   一行人遂步行至桃花林。   眼下已经是桃花最后的花期,盛开的桃花成片,如同傍晚时分绚烂的烟霞,风一过便惹得落英纷纷,似乎要将天地间都染上粉红的色彩。琬宁抬手接过一片花瓣,笑着对胤禩道:“如果此时有笔有纸,爷便可以将此处景象画下来,回去裱起来送与额娘,叫她看看这桃花林的风光。”   “这位夫人如不介意,小女子此处有墨有纸,可借与夫人一用。”   琬宁回眸一瞧,只见一个姑娘站在身后,她身着桃红色蝴蝶穿花上衣跟绣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荷叶裙,头上斜插着两支八宝攥珠飞燕钗,亭亭玉立,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仕女,似乎要与这桃花林融为一体。   不知道是不是琬宁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姑娘家有些眼熟。   胤禩眼睛却没有看那姑娘一眼,只扬了扬下巴示意让陈喜去取来笔墨纸砚,又留下一个银锭作为补偿。那姑娘似乎没料到胤禩这样直接,颇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   琬宁此时也想起来,这个姑娘不正是来曹家做客的,曹寅妻子李氏的侄女李沛菡么?如果不是在太后跟前见过一次,她的模样跟李氏又有四分相似,估计自己还想不起来呢。不是说李沛菡就要启程回苏州了么,怎么今日这么有空到鸡鸣寺游玩,还这么“偶然”地就遇上她跟胤禩呢?   “我倒是忆起,你不是曹夫人的侄女么,今日也这样好兴致来逛鸡鸣寺呀。怎么身边也不多带一些人?”她跟李沛菡可是在太后跟前打过照面的,要装作不认识只怕还有些难度吧。琬宁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李沛菡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含情脉脉望向胤禩的样子不要太过了。   李沛菡脸上一僵,才福身笑道:“奴婢一时没认出是八侧福晋,请八福晋恕罪。”又转向给胤禩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八贝勒。”   “起吧。”胤禩随意点了点头,“我跟侧福晋想独处,你若没别的事情便可告退了。”他跟琬宁是突发奇想才要到鸡鸣寺来的,这江宁织造府的人倒是耳聪目明,李煦的女儿就更了不得,怕是一早就来这里候着了吧。   李沛菡自恃年轻貌美,只恨自己是包衣出身,就是参加选秀也只是进宫伺候人的命。她父亲让她来江宁便是希望能给她创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李氏对兄长的想法并不认同,所以除了带她见过太后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没想到跟着李沛菡的人里有李煦派来的心腹嬷嬷,竟看中了八阿哥,还让人打听八阿哥的行踪,来这么一场花林偶遇。   “那位李大人倒是喜欢故技重施。”见李沛菡心有不甘地咬牙离开,琬宁才调笑道,“爷也是好福气,今日有这么一位美人费煞心思想要跟爷来一场偶遇。”   “又开始胡诌了。”胤禩用手指点了点琬宁的鼻尖,“李煦恩宠不必曹寅,自然想寻些法子包住荣华富贵,只是爷也没想到这回连自己女儿都派上用场了。”王嫔倒也罢了,那是献给自己汗阿玛的,他也不多加评价。倒是这回,连皇子行踪都敢随意打听,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琬宁浅浅一笑,站在一边给胤禩磨墨,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刷了几百次才把123言情后台刷开我也是醉了_(:зゝ∠)_   只有我一个人的后台是这样吗…… ☆、第三十三章   033章回程   李煦虽然同为康熙亲信,但却比不上曹寅那样受到康熙信赖,他苏州织造的位置还是曹寅举荐得来的,故而心中也一直忐忑,怕哪一天皇上下明旨找人取而代之,那他的乌纱帽不保也就算了,荣华富贵也要如过眼云烟转眼成空。可要说他有这个胆子窥视皇子行踪也是冤枉了他,毕竟为官多年,什么是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李煦心里还是清楚的。   李沛菡却没有李煦那样善于谋划,她是李煦幼女,自小锦衣玉食,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奴仆巴结,虽然性子算不上飞扬跋扈,可也有些娇蛮任性。从自己妹妹那儿得知自己女儿竟派人打听八贝勒行踪,一干奴仆不知道劝说还在一边出谋划策,饶是在官场摸爬打滚二十几年的李煦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连夜派人从苏州赶到江宁,也不顾李沛菡的反对,赶紧收拾好行装就将她接回家。   虽说托关系免了小选,可自己女儿也太放肆了,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李煦觉得有必要跟自己夫人商量一下,前些年觉得女儿还小不需要这么早请嬷嬷,结果娇惯成她这样的性格,眼下必须严以约束,大不了借口舍不得女儿早早嫁人,等过两年八贝勒不太记得此事后再给自己女儿寻一个好亲事。   盼就盼八贝勒不要计较,否则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就要毁了。   爱记仇是爱新觉罗家共同的特点,胤禩知道自己汗阿玛看重李煦,江南连年的雨水、收成、米价、疫情、官吏名声之事都是由曹寅、李煦及杭州织造孙文成奏报,而且在汗阿玛眼皮子底下他也不好调动亲信查找是否有人窥视行踪一事,遂暂且按下不提,心里却一直记着。   “皇上下旨三日后摆驾回京,主子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置的东西,奴婢好去准备下。”琥珀叫和乔去整理行装,又跟琬宁说道。   “还有什么好置办的,该买的都买好了。”新绣好的荷包里放着几枚在鸡鸣寺求的平安符,分别是给惠妃、卫贵人、小格格、自己父亲母亲跟郭络罗氏的。另外还买了几套南边时兴花样的首饰,拿回去送人也可以。琬宁津津有味地读着新买来的话本,“给福晋置办的东西要另外放置妥当,别轻易磕着碰着了。”   “奴婢都已经收好了呢。”琥珀点了点头,“方才去厨房的路上奴婢倒是听说了,大阿哥侧福晋被大阿哥新纳的那几个侍妾气病了。大阿哥大发脾气,要将其中二人赶走。”   “可打听到具体为着什么事?”琬宁眼睛一眯,问道。   “这倒不清楚,主子可需要奴婢去打探一番?”   琬宁美目一转,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到底是大阿哥后宅事情,咱们也不能多嘴。”就不知道吴雅氏是真的病了,还是借机要将那几个美人赶走呢?若真是故意而为之,只能说吴雅氏长进了不少呀。   <   返程的速度要比南下的速度快得多,在京城行宫休整了一晚之后,随驾出巡的阿哥官员便各自散去。四阿哥的府邸跟胤禩的府邸只隔了一条街,同路行走了一段时间后,二人才在分叉口拱手道别。马车缓缓前行了好一阵子才停下,跟随的小太监撩开帘子搬来脚踏,让琬宁踩着下了马车。   贝勒府门口已经有人候着,琬宁捏着帕子皱了皱眉,只见郭络罗氏领着詹氏、郎氏快步走上来给胤禩请安。郭络罗氏抛弃了往常喜欢的大红芍药花样衣裳,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绣翠竹刻丝氅衣,头上也只簪了一对梅花白玉簪,“大病初愈”的脸色还有些憔悴,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胤禩微微抬手虚扶了一下,并未多言。   琬宁上前一步福身道:“妾身给福晋请安。”   郭络罗氏微微颔首,脸色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双拳紧紧握了一下。   看着也是吃过教训知道收敛了。琬宁面带笑意地接受了詹氏跟郎氏的问安,心中却默念道,看来此次“大病静养”着实让她高傲的自尊心收到了践踏。   “都别杵在这儿了,回府吧。”胤禩十分满意郭络罗氏的知情识趣,难得对她笑了笑。   郭络罗氏顿时心花怒放,走在胤禩身边说道:“爷骑了一路的马也累了,妾身已经吩咐人烧好了热水,厨房也已经准备好膳食,爷沐浴更衣后便可用膳了。”又微笑着看向琬宁,“妹妹一路上伺候八爷也累了,你那儿我也吩咐人备好了热水跟膳食,赶紧回去用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然看不出是之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八福晋会说的话。   “妾身谢过福晋。”琬宁颔首行礼道,恭送胤禩跟郭络罗氏远走之后才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福晋真是大不同了。”琥珀低声说道。   “吃一蛰长一智,再记不住教训那便是愚钝无知了。”琬宁摘下耳珠上的耳坠,“咱们离开韶秀院半年了,这半年里虽说有小和子看着,我到底有些不放心,这段时间你跟画眉给我好好看看,咱们院子有没有外边人安插的钉子。”   “奴婢省得。”琥珀连忙应道。   “晚上爷应该是要宿在主院的,咱们收拾一下早些歇息吧。”看着阵仗,郭络罗氏只怕也不允许别的女人伺候胤禩了,“还有我给福晋、詹氏跟郎氏备下的礼物,等一下都给送过去,免得晚了叫别人觉得咱们恃宠而骄。”   “奴婢这就吩咐给送去。”   用过膳后,小和子便来禀告道:“韶秀院里一切都好,福晋因着病中静养倒没有故意弄出什么事端,倒是郎氏来打探了几番,都叫奴才给打发走了。另外宫里也有消息传来,说章佳庶妃身子不大好,如今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想见见皇上罢了;再有便是郡王府上,大福晋风寒入体病卧在床,请医延药许久都不见好转,隐隐有传言说大福晋从前接连产子熬坏了身子,寿元不长。”   “知道了。”琬宁点点头,“郎氏不足为惧,倒是福晋,我瞧着性子好像变了不少。”   “月初的时候,安郡王福晋便求了惠妃娘娘进府来看望过福晋,二人交谈了大半个时辰安郡王福晋方才离开。后来惠妃娘娘又将福晋宣进宫中,出宫之后便解了福晋的禁足。”小和子回道。   怪不得八爷一点都不好奇为何郭络罗氏可以出门迎接,想必是在行宫的时候就听说了吧。琬宁揉了揉额角,道:“这半年也辛苦你了,下去找琥珀领赏吧。”   “多谢主子!”   <   琬宁既已回京,女儿自然是要抱回来的。郭络罗氏难得愿意带着她入宫请安,琬宁便将为惠妃和卫贵人求的平安符跟礼物带上,一道给惠妃还有卫贵人送去。惠妃要留郭络罗氏说话,遂先将琬宁打发去了卫贵人处。   比起南巡前,卫贵人的偏殿似乎变得更加辉煌,清雅的摆设被收起了一大半,内造之物随处可见。想到南巡前皇上特意来卫贵人处走了一趟,想必内务府的人也是以为卫贵人要起复,所以再也不敢怠慢了吧。   “你来了。”卫贵人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衣着首饰并不繁琐,手腕上还套着一串佛珠,见到琬宁时才微微一笑,吩咐张嬷嬷去把小格格抱出来。   小格格被抱进宫时才几个月大,见到琬宁竟有些认不出来,不过她倒也不怕生,乖乖地坐在琬宁怀里吮着拇指。琬宁狠狠在自己女儿脸上亲了一口,才道:“这几个月多亏贵人照顾。”   “小格格是我的孙女,我自然会好生照顾的。”卫贵人扫了一眼琬宁送来的东西,“这些东西看着精致,可给我有什么用呢,倒不如你自己收着,待会儿都带出宫去吧。”   “贵人喜欢素雅的饰物,这些都是八爷跟妾身一起挑选的。贵人看在八爷如此孝顺的份上就收下吧。”琬宁自知胤禩是卫贵人唯一的死穴,连忙笑着道,“荷包里的平安符还是八爷在鸡鸣寺求的,贵人妥帖收着,也好叫八爷安心。”   听到是自己儿子送来的,卫贵人也不推脱,便让人收了下来。见琬宁言笑晏晏地逗着怀里的女儿,她叹了口气,又道:“如今郭络罗氏那丫头叫惠妃娘娘给放了出来,虽然我也听说她的性子好了不少,可人终归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你在府里多忍让些,别跟她起冲突了。”   “妾身省得。”琬宁含笑应下。   “如今章佳庶妃病重,皇上昨儿去看过她,又发落了好几位太医。”卫贵人拨了一下佛珠,“听说朝中明珠跟索额图越发不对付,你多提醒胤禩一下,别叫他触了霉头被牵连了。”   “八爷聪明,自然知道不能跟这些沾上关系。”大阿哥又不是没来拉拢过,只是胤禩死活不肯开口罢了。   “那便好。”大阿哥傻,惠妃也由着他,只因皇上如今还算容忍大阿哥的行为。可哪怕惠妃是胤禩的养母,她的胤禩绝对不能参合进去,否则祸患无穷。太子是元后嫡子,如今稳稳当当坐着储君之位,大阿哥又凭什么跟他争呢?   没过几日,朝堂上便传来御史参奏纳兰明珠的消息。虽然没有彻底伤到明珠一党的元气,可终究将他们的气焰打压了下去。   七月二十五日,京城的第一场雨缓和了炎热的天气。宫中却传来不好的消息,章佳庶妃果然没能熬过去,于永寿宫中病逝,追封为敏妃。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更新大概都会在凌晨,因为我这一周都上晚班…… ☆、第三十四章   034章剃头那些事   敏妃生前虽非一宫之主,可到底死后得到了追封,诸位皇子及皇子福晋也该为其守百日孝,鲜亮颜色的衣裳是不能穿了,新打造好的首饰也得束之高阁。这倒也不难,毕竟每个人家中总有裁好几身素净一些的衣裳,只是百日之内男子不得剃头,却着实叫诸位阿哥有些犯难,七、八月的时候正是京城最炎热的时候,为了“雅观”,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顶瓜皮帽子,一日下来帽子都要被汗水浸湿了。   跟敏妃给的德妃着实为敏妃的死而伤心,其余那些妃嫔却也只是应景地抹两把眼泪,“追忆”一番“姐妹情深”,转身便吩咐贴身宫女去太医院开消暑的药丸,倒不是给她们自个儿用的,而是给自己儿子开的。可饶是这样,还是有人犯了大错。   三阿哥胤祉爱好读书,博学多才,备受康熙喜爱。其母是荣妃马佳氏,是康熙后宫里头一批老人,性子和顺,康熙第一个儿子承瑞便是荣妃所出。不过荣妃也是个命途多舛之人,她为康熙生育五子一女,活下来长大成人的就只有下嫁固伦淑惠长公主孙乌尔衮的和硕荣宪公主,以及胤祉。对于一双儿女,荣妃是疼爱有加,恨不得一辈子都护得紧紧的。荣宪公主在孝庄文皇后及太后身边长大,聪慧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阿哥,可偏生三阿哥却跟她姐姐不同,为人处世颇为迷糊。   这不,敏妃百日不到,他便自动自觉剃了头,在一众阿哥中最为醒目,正值丧母期伤痛欲绝的十三阿哥也顾不上兄弟手足之情,愤然狠狠给了胤祉一拳。若不是其余几位阿哥将他拉开,胤祉脸上不可能只留下一个乌青的眼圈了。   “三福晋现在有孕在身,三阿哥又出了那样的事儿,只怕郡王府里又要忙活了。”琬宁喝了一口酸梅汤,“可是即便没有三福晋提点,郡王府里不是还有田侧福晋吗,怎么也不见她规劝一下?”三福晋是在南巡途中被诊出有孕的,眼下才刚刚满三个月,又因着舟车劳顿累着,如今还在卧床养胎,府里大小事务都是由三阿哥侧福晋田氏在打点。   “三阿哥身边的格格富察氏没了孩子,如今还病着;三福晋的身子也算不上大安,还有满府的事情要打理,田侧福晋怕也是忙昏头了。”琥珀拿着团扇站在琬宁身边给她给她扇风,“听说三阿哥更喜欢格格王氏跟伊尔根觉罗氏,与田侧福晋感情不深,估计田侧福晋也没机会见着三阿哥一面。”   前世三阿哥就因为此次剃头被降了爵位,又被十三阿哥当众揍了一拳面子上过不去也就不提,关键还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直到四十八年三阿哥奏报大阿哥镇魇太子后才被册封为诚亲王。琬宁垂下眼眸,她记得三福晋这一胎怀得并不安稳,生下一个格格,不到两岁便夭折了。   “主子,”和乔撩开帘子,“福晋有请。”   <   郭络罗氏最近似乎爱上了以德服人,性子确实好了不少,对着卫贵人的时候也是谦顺有礼,仿佛之前盛气凌人的是旁人那般。小和子跟她说了,如今詹氏跟郎氏都有投靠郭络罗氏之心,当初郎氏窥探韶秀院未尝不是给郭络罗氏表忠心的表现。她低眉敛目给郭络罗氏福身行礼,见到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的詹氏速度避开,而郎氏全然没有要避开的样子,慢慢起身,冷冷地看着郎氏一眼。   她是上了玉牒的侧福晋,郎氏这个连庶福晋都算不上的格格敢受她一礼,胆子着实够大。   詹氏态度恭顺,缓缓给琬宁行礼;郎氏倒像是看不见那般,站在那儿半点举动都没有。   “郎氏,还不给侧福晋行礼。”跟在郭络罗氏身边的完颜嬷嬷沉着脸出声道。   郎氏哆嗦了一下,不甘不愿地福身问安。   琬宁得了郭络罗氏点头便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角后才笑着道:“妹妹起来吧,想必妹妹是许久没见到我,倒是忘记该怎么行礼问安了。在我跟前倒不打紧,传出去就怕别人要说八爷治家不严了。”   郎氏被郭络罗氏狠狠瞪了一眼心中委屈极了,噙着眼泪半句话都不敢说。   “今日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郭络罗氏难得和颜悦色,“宫中敏妃去世不足百日,三阿哥又传出那样的事情,府里一切用度都该更加小心谨慎。皇上以仁孝治理天下,咱们也要表一表心意,我觉着,府里的冰耗火炭数量都该减一减,你觉得如何?”   “福晋有这样的心意自然是好。”都说了要为胤禩着想,她能不同意吗?琬宁笑着回道,“妾身那儿的份例可以略略减轻一些,只是小格格还年幼,一应用度都不能少。妾身是小格格的生母,斗胆问一句,不知福晋是如何打算的呢?”   “小格格那儿自然不能减,八爷那儿也是一律周全的,只咱们几人处略有缩减罢了。”郭络罗氏笑得温婉,“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咱们就这样决定。我跟你一是八爷嫡福晋,一是八哥侧福晋,用度各减三成;詹氏跟郎氏处便各减一成半。今晚等八爷回来我便将这个决定告知。”   嫡福晋跟侧福晋份例本就有差,一下子裁了她三成份例,郭络罗氏倒是有法子。琬宁笑道:“谨遵福晋安排就是了。”真是不可小觑,得到安郡王福晋跟惠妃调丨教之后,还真是长进了呀。这么热的天气冰耗本就厉害,如今郭络罗氏打着八爷的旗号光明正大裁了份例,还真叫人寻不出错处来。   <   “这几日天儿好像热了许多。”胤禩喝了一大口酸梅汤才舒了一口气,“今日汗阿玛下旨,将三哥贬为贝勒。你没看到汗阿玛的神色,饶是最得宠的太子都不敢为三哥求情。你这儿的冰都化成水了,赶紧吩咐底下的人换新的来,闷坏了自己可怎么好?”   “已经让人去取冰了。爷刚刚从衙门回来自然热些,妾身已经让人去传膳了,今晚用的是红稻米粥、清蒸豆腐、鸭条溜海参跟几道凉拌菜,大热天吃最合适不过了。”琬宁拿过团扇给胤禩扇凉,“皇上真的将三阿哥从郡王降为贝勒了?”   “可不是吗,可见雷霆雨露均为天恩,三哥之前这样得汗阿玛喜欢,不照样被发落了。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到底是他自己大意。”胤禩接过和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我怎么觉得你屋子里光线暗了许多。”抬头看了看窗户,“从前糊窗的不都是月影纱吗,怎么现在换成白纱了?”   月影纱比白纱要透光透气,宫中府里夏天都该用月影纱糊窗才是。   “爷忘了吗,前阵子福晋说过各处都要裁减用度。妾身记得福晋身体力行先改用白纱,当然是效之而行,况且这白纱也没爷说的那样差。”郭络罗氏确实将主院别处的都换了,独独寝室那儿还用的月影纱,为着也是让胤禩去留宿时能舒服些。琬宁只当不知道,倒是听说郎氏因为裁减份例之事抱怨了几句就被郭络罗氏抓住训斥了一顿,眼下倒是詹氏越发得郭络罗氏顺心呢。   “她不爱读书写字,自然不知道这白纱不足之处。”胤禩只是蹙了蹙眉并未多说,毕竟郭络罗氏话里话外都是为他树立名声的,这也是琬宁甘心承受的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妾身最近要照顾小格格,也没工夫习字看书了。”琬宁温和说道,“小格格已经满周岁,如果不是敏妃娘娘的丧事这回子也该摆个周岁宴才是。如今宴席是摆不成了,爷不如帮她取个小名吧,这样喊着也亲近些。”   胤禩思考了片刻,便道:“就叫瑚图里吧。”   瑚图里在满语中是“福气”的意思,琬宁当然希望自己女儿能够成为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便笑着道,“这名字好。”   胤禩得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人把女儿抱过来。   瑚图里许久没见过自己阿玛了,对于自己阿玛头顶那一圈短短的发竟产生了兴趣,伸手就要去抓。琬宁想要拦着却被胤禩挡住,父女俩笑呵呵地玩了半刻钟,直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喜几乎是滚着进来的,他慌里慌张,差点顾不上行礼,道:“爷,侧福晋,不好了!后院有人来禀,说发现乌孙格格得了天花,眼下已经不大好了!”   乌孙氏一直在后院修养,这段时间听说已经好了许多,却不想竟然又染上了天花。胤禩是年幼时是种过痘的自然不担心,可别人却不一样有过这样的经历,尤其瑚图里还这样年幼,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了,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胤禩也没了要留下来用膳的心思,连忙让陈喜拿过帖子到太医院请太医去。   琬宁抱住瑚图里,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寒冷注意保暖,我已经中招感冒了,嗓子疼得不行…… ☆、第三十五章   035章应对   乌孙氏患有天花似乎只是一个信号,接下来几天京城内外频频传开有百姓感染天花的事情,就连宫中也未能幸免,开始只是负责采办的宫人太监,到了后来连些品级较低又无宠的庶妃、答应也渐渐染上疫病,便是连去年出生的皇十七女及其生母刘庶妃也也未能幸免。   “福晋已经下了命令,彻底封闭了后院前后进出的大门,只在靠近外街的地方开了个角门方便日常用品的运送。”因着京城内外不断传来疫情的消息,皇上着急了诸位阿哥大臣进宫商议对策,府里的诸多事务就交给了郭络罗氏跟琬宁打理,陈喜负责协助。琥珀给琬宁端来一杯木樨蜜露,“后院那儿已经病倒了好几个人,听太医说乌孙格格病情严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   无论怎么说,乌孙氏都是曾经为胤禩生儿育女的人,就算因为丧子魔怔,这两年一直静养,但也不能坐视她病重而不管。乌孙氏院子的事情是郭络罗氏交代给她的,琬宁又要时刻注意后院又要照顾瑚图里,难免有些劳累。吃了一口木樨蜜露,她才道:“吩咐太医尽力救治就是了。对了,听说宫里刘庶妃跟小公主也病倒了,可有新的消息传出来?”   “刘庶妃发现得早,听说已经有出花的征兆,倒无大碍;小公主身子娇弱,如今太医院院判们正全力医治。”琥珀忧心道,“不说外头,便是宫里也是天天传来坏消息,听说抬去化人场的已经不下十人。”   琬宁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故意将天花带入府中欲行不轨之事,但自从外头传来这样那样天花疫情的消息后她的疑心就消去一大半,如今担心的不过是自己女儿的安危。小孩子体弱,万一染上这种疫病,后果便不堪设想。至于乌孙氏为什么会染上此病,等着府中疫情得到控制之后,自然就可以调查出来。   “主子,”画眉这时候也走了进来,“按着主子的吩咐,已经将小格格的屋子挪到北边的院子去了。小格格所用的被子、衣裳、玩具都用沸水浆洗过,还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数日,现在都已经收好了。奶嬷嬷们也请太医诊过脉,确定没有任何病症之后才放回到小格格身边继续伺候。”   “那就好,告诉瑚图里身边伺候的人,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吃食用品一律都要加以注意,做得好我自然有赏,做不好的话,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琬宁让和乔拿出几匹缎子,“给瑚图里身边那四个奶嬷嬷送去,就说是我打赏的。”   “是。”画眉从和乔手中接过那几匹新花样的料子,连忙出去替琬宁传话。   八贝勒府里人人自危,郎氏跟詹氏更是半步都不敢踏出自己的院子,连郭络罗氏那儿爷渐渐少去了。郭络罗氏也没跟她们两人计较,左右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防范疫情在府里传开,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介意将乌孙氏及后院染了病的人都挪出去自生自灭,为了府里大部分人的安全,她相信也不会有人说她冷酷无情。   “福晋。”玛尔浑给重新安排进府伺候郭络罗氏的丫头月季小声建议道,“要不要借此机会,”点了点韶秀院的方向,“一石二鸟。”   “不可。”她虽然恨极了王氏,但小格格毕竟是八爷的骨肉。再说了,一个女儿能有多大作用,等往后府里有了小阿哥,这个格格不照样被忘在脑后么?郭络罗氏喝了一口茶,“此事莫要再提。八爷对我才刚刚改观,若是此时闹出事情来,估计第一个还是怀疑到我头上来。再者,还有完颜嬷嬷在一边看着呢。”   “是奴婢多嘴了。”月季连忙认错。   “不怪你。”郭络罗氏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以退为进,我也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我了。”   <   这场天花来势汹汹,不少家中有人染病的人家都请了痘神,每日进香朝拜;京城内的各处药馆也是做好充足准备,施药延医各处奔走,直到九月末这场疫病才总算慢慢消散。   乌孙氏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在八月底的时候就因为高烧不退出花不顺而亡。因为天花是传染性极高的病,她最终也跟别人一样,尸首送去了化人场。负责照顾乌孙氏的一位嬷嬷跟两个婢女也没能好起来,在九月初相继病逝。   而乌孙氏染病的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虽然乌孙氏跟郎氏、詹氏一样领着相同的份例,可她毕竟已经全然没有复宠的可能,故而底下的奴才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克扣她的月例,可送到后院的东西却是比一般人的要差不少。乌孙氏对外头的事情没什么感知,每日只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可她身边的嬷嬷婢女总得吃饭。乌孙氏的月例里没有油水可捞,她们几人就打起了乌孙氏首饰匣子的主意,恰巧后院有个靠近外街的大门,她们便偷偷将乌孙氏的首饰运出去偷卖换钱。   因着八贝勒府是在内城,那些首饰看着就价值不菲,为了不被察觉出来,嬷嬷便将首饰偷偷带到外城去,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将天花带回府中,传染给了乌孙氏。那个嬷嬷已经病亡,有份参与此事的婢女二人病死,另外两人则被杖责三十大板撵出府去。郭络罗氏又借机将贝勒府上下清洗了一遍,新补上来的奴才都是今年新进府的。   琬宁听后微微勾唇一笑,这件事里郭络罗氏可谓大获全胜了。   “眼看就是秋天了。”让人在院子的地上铺了锦被,琬宁抱着瑚图里坐在上头,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很是暖和,“听说福晋出门了?”   “正是。”琥珀回道,“大福晋身子越发不好,福晋约了五福晋、七福晋一道上门探望。”   五福晋他拉拉氏、七福晋纳喇氏,似乎最近郭络罗氏跟她们二人走得挺近。琬宁抬眸看着天空,微微眯起了眼:“大福晋呀……”   记忆中大福晋是明年病逝的,病逝前大阿哥并没有能守在她身边。也许是遗憾,也许是情深,大阿哥为妻守孝一年,而后续娶了游击张尚浩之女张佳氏。比起大福晋户部尚书家的出身,继福晋的出身着实寒酸了一些,大阿哥顾念旧情,对继福晋感情并不深厚。   “主子在想什么呢?”见琬宁沉默不语,琥珀便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太医院里的都是杏林高手,有他们在,兴许大福晋很快就能好起来。”眼下郭络罗氏不再只把目光放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上,她开始走出去给别的皇子福晋结交,这一点,自己确实处在劣势。   “也是,大福晋身子一直反反复复,也许吃几服药就会好了。”这几年来总是传出大福晋身子不适的消息,一次两次大家还会担忧,次数多了,就是惠妃跟大阿哥自己也都习惯了。琥珀见四下无人,又道,“奴婢方才去厨房的时候看到了郎格格身边的麦穗也在,还给厨娘递了几包药。奴婢趁她走后偷偷问了一下,听说那药是调理身子用的,主子说郎格格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呢?”   南巡回来之后不仅郭络罗氏,就是郎氏跟詹氏也有几天是能贴身伺候胤禩的,郎氏有什么打算可想而知了,无非是想调理好身子为胤禩诞下一儿半女,最好是个小阿哥,到时候胤禩为她请封侧福晋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郎氏不是投靠了郭络罗氏么,郭络罗氏允许她这样做?还是郎氏自作主张呢?   “郎氏此举,你偷偷透露给福晋身边的人知道。”詹氏谨慎,暂且还看不出来是否真心跟郭络罗氏一条船,郎氏倒是张扬些,恨不得告诉府内上下她有福晋罩着。琬宁自觉自己本就不是好人,自然不能叫郎氏抖擞起来,说她奸诈也好算计也罢,这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各凭本事吧。   “奴婢知道怎么做的。”琥珀莞尔一笑,“郎格格还是趁着福晋不在才派人去偷偷熬药,想必也是不愿意福晋知晓她的心思。”   “福晋看着是仁厚了不少,可涉及子嗣问题定不会着实不管。”琬宁知道郭络罗氏比谁都更想为胤禩诞下嫡子,若非郭络罗氏本身宫寒难以有孕,前世她哪里会容许张氏跟毛氏为胤禩诞下孩子。不过这一辈子张氏落得满身伤痕的下场自然无法成为胤禩的女人,毛氏又被郭络罗氏所记恨,也不知道会有谁来替代她们二人的位置。“郎氏最近越发放肆张扬了,总得有人给她一个教训,叫她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琥珀微微颔首。便是福晋借着天花疫情一事打发了一批奴才,又安插了自己的心腹,可自己主子在府里的人脉却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完全清洗出去。府里奴才们间要传递信息一点都不难,今儿晚些时候福晋回来,身边自然就有人给她回禀郎氏的事情了。 ☆、第三十六章   036章卫氏封嫔   琬宁把玩着一支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端详好一会儿才随手递给了琥珀,说道:“这簪子都是做得精细,想必不是寻常地方可以订制的吧。”   “可不是吗,我瞧着,倒比外头银楼打造的还要好,看着像是宫里出来的东西那样,只是没有内造的标志罢了。”琥珀接过来放在锦盒中,“福晋是难得的出手大方,听说不仅主子这儿送两对,就是詹格格那儿也送去一对蝶花吊穗银发簪,唯独郎格格处什么都没有。”   “我还说福晋怎么这样好闲情给咱们送赏,看样子是为了敲打郎氏才对。”叫人暗地里将郎氏煲药调养身子的消息传给郭络罗氏后,郭络罗氏半点反应都没有,她还以为郭络罗氏能耐力如此厉害,原来是想着送赏的时候给郎氏一记大耳光。琬宁笑道,“听说麦穗冲撞了福晋,叫人给撵了出去?”   “正是。”琥珀回道,“今儿早上一早送走的。福晋还说念着麦穗在府里也有一些日子,特意赏了十两银子,也不追究其冲撞之罪。只是郎格格那儿没了个贴身伺候的奴婢,福晋便把自己身边的麦冬给送过去了。”   “福晋的手段越发厉害了。”不得不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郭络罗氏确实长进了不少,怪不得最近胤禩也愿意宿在她那儿。琬宁倒不担心自己失宠,反而更忧心这样的郭络罗氏会不会像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那般,等待着给她最后一击的机会?她们二人之间可不像表面上这样友好呀。   “可是福晋如今就算表现得再贤惠,八爷似乎也没有要将府中上下事务全权交由福晋的意思。”琥珀说道,“如今八爷书院还是陈喜在管着,福晋跟主子又各自揽了一部分管事权,还有一部分是八爷身边的管嬷嬷看着,似乎八爷也想这样制衡。福晋之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换贺礼一事怕还是叫八爷心里存着疙瘩呢。”   “管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听说还是贵人给挑选好的,最是忠心不过,所以八爷信任她。”琬宁抿了一口茶,“不过最近似乎很少见到完颜嬷嬷了。”   “听主院的人说,完颜嬷嬷病了,如今尚在休养中,所以最近福晋身边只有安郡王福晋送进来的月季跟豆蔻在伺候着。”琥珀小声道,“主子有没有觉得完颜嬷嬷这一回病倒时机有些太凑巧了?”   偏偏是京中天花疫情刚刚散去不久,福晋正抖擞精神重新振作的时候?   “是不是凑巧都无所谓了,完颜嬷嬷生病一事如今谁不知道,便是惠妃娘娘传话要完颜嬷嬷继续辅助福晋,那也得嬷嬷有这个功夫才是。”上吐下泻好些天,完颜嬷嬷整个人都虚脱了,如今还是得了福晋“恩典”才准许其在府中休养生息呢,否则肯定是要挪到别的地方去的。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因着完颜嬷嬷是惠妃派来的缘故。郭络罗氏就算要慢慢铲除异己,也不会拿完颜嬷嬷作筏子。   三十八年最后的几个月可谓风平浪静,伴随着王嫔再次被诊出有孕的消息,三十九年随之到来。   <   王嫔自入宫后便是圣宠,虽然这几年间多了陈庶妃、瓜尔佳贵人等强而有力的对手,可仍没有人可以完全撼动她的地位。王嫔分别于三十二年与三十四年为康熙诞下了十五阿哥胤禑跟十六阿哥胤禄,这番有孕更是无人敢小觑,若是这回还诞下一个阿哥,那么嫔位的金册宝印她便是实打实地可以拿到手了。   “处处都添丁添喜,还是怎么这儿清净。”胤禩全然没有平时的皇子形象,大大咧咧地说道,“瑚图里呢?”   “爷还说呢,昨儿也不知道是谁闹着她一起玩玩到不愿睡觉,瑚图里还在屋子里睡着呢。”琬宁斜睨了胤禩一眼,“这样好的天气,八爷怎么不跟九阿哥十阿哥出去赛马,难得的休沐天呢。”   “就是因为难得休沐才不愿意领着两个猴儿往外跑。”胤禩啖了一口茶,“再者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总想着玩耍。”   “也是,今年又是大挑的时候,太后跟宜妃娘娘也是要给两位阿哥相看人家的。”琬宁回想了一下,前世这个时候胤禩因着安郡王府所以拒绝了皇上赐下秀女的意思,今生安郡王府跟胤禩关系远不如前世那样融洽,也不知道今年府里会不会再进新人。说到底,在这么多成家的阿哥里,也就八贝勒府子嗣不丰。   “想什么呢?”胤禩一手将琬宁拉到自己身边,笑着道。   “在想,爷这样温文尔雅,也不知道今天大挑会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爷身上了。”琬宁将头靠在胤禩肩膀上,“眼看着大阿哥他们哪个不是儿女环绕膝下的,爷就不羡慕么?”   “子女缘分哪里是可以强求的,再说了,爷不是还有瑚图里么?”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夭折之后,琬宁给他生育的长女就是他最值得疼惜的孩子,是击溃各种萦绕在他身上流言蜚语最有力证据。就算以后有更多的孩子,瑚图里还是他最宝贝的那一个。   “爷越发会说话逗人开心了。”   胤禩刚想要开口,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只说福晋有要事相请。   琬宁听出那是豆蔻的声音,慢慢坐直身子,又给胤禩整理了一下衣襟,才道:“是福晋身边的豆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跟爷商量的。”   “福晋今日才从安郡王府回来,这么快就有事要跟我商量了?”胤禩起身掸了掸衣袖,“晚膳还摆在你这儿,爷去去就来。”又吩咐陈喜,“想必来传话的是新人,规矩还不太懂。往后记得,侧福晋的院子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府里若还有不懂上下尊卑规矩的,都打发到慎刑司去。”   “嗻。”陈喜连声应道。   琬宁不知道外头豆蔻是什么神色,只是捏着帕子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   郭络罗氏的所谓有要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亏得她有几分机智借着商议万寿节贺礼才将话兜转回来,否则这几个月的功夫又要白费。也许是担心胤禩忆起一年前的不快,郭络罗氏也不敢多嘴,将自己的安排说完之后也只能眼巴巴看着胤禩又去了韶秀院,一连好几天都没给琬宁好脸色。   琬宁也不在意,算算时间,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该是大选了。他们王家人丁单薄,传到如今不过两房人,倒没有王家的姑娘参与此次选秀。倒是她母亲周家,有个姑娘过了初选,正等着复选的日子,算起来那位姑娘还得叫她一声“表姐”才是。   “那位表小姐主子又没有见过,打听来做什么呢?”琥珀问道。   “好歹也是母亲娘家的姑娘。”琬宁舀了一块苹果,“帮忙打听一下也好。”   “听说皇上忧心黄河泛滥,也没有把心思放在选秀上,全权交给几位娘娘打理。”琥珀说道,“大阿哥、四阿哥跟五阿哥都被皇上派去巡视河工。陈喜也来传话,说八爷不久之后也要动身南下了。”   “不管京城里头,蒙古那儿还有不少王公子弟等着皇上赐婚,就算皇上心思不在此处,今年的选秀也不会冷到哪儿去。”大阿哥已经出发,就说明大福晋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琬宁垂下眼眸,她还记得当初见到大福晋时的情景,那时候大福晋还是那样健康,温婉妩媚,如今也不过是缠绵病榻,临死前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男人一面。   后宫的妃嫔担心宫里会进新人,宫外的郡王贝勒府中的女人也不例外。诸如三福晋、四福晋这些有儿有女的,也怕府里会进来一些爱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的,五福晋、七福晋在府里的地位本就尴尬,更不愿意再进来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这样数下来,倒是八贝勒府里最清净,郭络罗氏面上不显,琬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詹氏为人谨慎,最爱蹦跶的郎氏也被郭络罗氏教训了一通龟缩起来。   琬宁的表妹最终是被撂了牌子自行娉嫁,皇上也难得的只是选了一个秀女入宫,没有给明确的位分,只称呼为钮祜禄庶妃。就当大家等着皇上为大家赐婚之时,宫里却传出瓜尔佳贵人有孕二个月的消息。   上大喜,金口一开,便要册封瓜尔佳贵人为和嫔,赐居永寿宫。   仿佛是要为自己的偏心寻借口,不日又传出圣意,册封卫贵人为良嫔,赐居长春宫;陈庶妃为贵人,等着瓜尔佳贵人胎像满三个月后便行册封礼。   “现在外头都在议论,说我这嫔位的身份是借着和嫔的风头才得到的,那些话听得我自己都觉得酸。”卫贵人,不,如今该改称为良嫔,她拨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你说胤禩会不会因为外头那些话生气呢。”   “八爷是什么性子娘娘还不知道吗,便是生气了也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张嬷嬷过来给良嫔倒了一杯茶,“娘娘今儿念了一个白天的佛了,先歇歇吧。明儿八福晋跟侧福晋还要进宫来给娘娘贺喜呢。”   “有什么好道喜的,若是早个十几年封嫔,我才会心生欢喜呢。”若是早个十几年,胤禩就能养在她身边,而不是明明知道儿子就在一墙之隔之外的宫殿里,她却不能见上一面。他们母子相隔这么多年,还不都是那位天子所谓“圣心”吗?   “娘娘莫要这样说,您跟八阿哥可以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良嫔缓缓叹了一口气,推开了张嬷嬷递来的茶杯,闭上眼继续念佛。缕缕青烟飘散,仿佛宫中的喜庆都与她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打完吊针全身酸痛 ☆、第三十七章   037章大福晋病逝   如今宫里都该改称瓜尔佳贵人为和嫔,卫氏为良嫔。可即便封了嫔位,和嫔也只是静心养胎,良嫔依旧足不出户,每日只在钟粹宫偏殿中念经诵佛,让后宫一众女人想要酸她们的机会都没有。长春宫与永寿宫的主殿皆久未住人,如今内务府正派遣最好的工匠修缮整理,摆设越华贵,后宫的妃嫔就越嫉妒,寻不到她们二人,眼刀子便刷刷往新进宫的钮祜禄庶妃身上扎去。   钮祜禄庶妃跟孝昭皇后、温僖贵妃一脉并无血缘关系,但也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新人年轻气盛又有皇帝恩宠,自然敢挺直腰板跟那些拈酸吃醋的女人针锋相对,渐渐地就将火力集中到她自个儿身上,倒让后宫众人开始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准备跟这个新人“一较高下”。   “听说如今宫里热闹得很。”琬宁抱着瑚图里,拿出《千字文》教她识字。也不求瑚图里一学就会,不过是略略留下个印象,左右她如今在府中也无事可做。“良嫔娘娘那儿可是一切妥当?”   “一切都好,内务府的人看在八爷的面子上也不敢随便糊弄,长春宫主殿听说翻新了一遍,等着过一段时间晾晒干之后就可以进行册封礼了。”琥珀回道。   胤禩如今在礼部办差,册封妃嫔之事又是礼部在负责的,他自然尽心尽力。别人看不透以为良嫔不过是沾了和嫔的喜庆借着和嫔的东风才封了嫔,可实际上还不都是因为康熙看在胤禩勤勉办事的份上,才给予这道恩典。母凭子贵,向来是宫中生存的不二法则。   “皇上给八爷赐下的那个格格,三天后就要进门,福晋说将她安排在归澜园。”康熙自己没有纳多少女子,倒是大大方方往每个儿子府里塞上一两个格格。琬宁对三天后便要进府的齐佳氏一丝印象都没有,只知道她世代居住盛京,如果不是为了参加选秀,今年也不会进京来。“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按着主子的吩咐,给准备了一套银镶珍珠的头面。”琥珀点头回道。   大阿哥府里多了个格格吴氏,三阿哥府里多了个王氏,四阿哥府里多了个乌雅氏,五阿哥跟七阿哥府里爷分别添了钱佳氏跟富察氏。九阿哥爷除了指了格格刘氏跟兆佳氏外,更是赐下都统七十侄女董鄂氏为妻,来年便完婚。十阿哥指了侧室郭络罗氏,只是嫡福晋人选尚未定下,估摸着也该是下次大选时赐婚了。   琬宁掰着手指算了算,记忆中有印象的人大多按着既定的命数走下去了。   “不过便是大阿哥府中添了新人,似乎也多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琥珀叫人端来点心,“大福晋身子越发不好,这一年来卧床的时间比健康的时间多多了。如今大阿哥又不在府里,满府的事务都压在大福晋跟侧福晋肩上,奴婢听说,太医断言大福晋再不好好休养,只怕寿元不长。”   “大福晋是大阿哥府里的主心骨,什么事都离不开她,就是卧病在床也不能全然抛下府中事务不管,身子自然好不起来。”琬宁转头看向窗外头的日光,“如今已是七月了。”   记忆中,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在八月上旬病殁的,算下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   事情的到来总是如此毫无征兆。就在大阿哥还在山东巡视河工、礼部还在准备两位嫔位娘娘的册封礼、后宫女人还在相互争斗的时候,大福晋在某一个平凡的夜里一睡不醒,与世长辞。她仿佛像是平常一样普通地陷在睡梦中,如果不是身边伺候的人见她一直没有起身,也不会发现她在半夜里停止了呼吸。   王府管家自然不敢隐瞒消息,先是打发人进宫给惠妃回禀,而后又亲自上马出京直奔山东。等到大阿哥从山东赶回来时,府里已经设好灵堂,大福晋的棺椁放在灵堂中央,焚香的青烟浓稠,熏得人眼睛发热。   成婚十二年,大福晋为他生了四女一子,持家有道,却不想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大阿哥红着眼眶,看着已经懂事的长女二女三女四女,以及还是懵懵懂懂喊着要额娘的长子,眼泪夺眶而出。   生与死是天地间最残酷的事情。   “大阿哥病了?”琬宁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髻上的银簪摘了下来,“大阿哥府里现在是谁在管家?”   “是吴雅侧福晋在打理着。”画眉绞了帕子给琬宁净脸,“大阿哥跟大福晋鹣鲽情深,猛地得知这一消息,便是铮铮男儿也接受不了。大阿哥是悲痛过度,又因着连夜从山东赶回来,一时不慎着了风寒所以才会病倒。”   “八爷今日可是过府去看望大阿哥了?”她跟着郭络罗氏去大阿哥府上祭奠,没逗留太久便回来了。胤禩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跟别的几位阿哥去看望大阿哥的,眼下估计还在郡王府里吧。   “是,八爷现在还没回来呢。”画眉又道,“主子今日跟着福晋出门也累了,奴婢已经命人烧了热水,主子等一下先去沐浴更衣再用膳吧。”   “我倒不累,只是看着大福晋留下的孩子,觉得有些可怜。”尤其是弘昱,他如今不过三岁就没了生母,虽说上头还有四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可她们本就年幼,又如何能护得住自身跟弟弟呢?那四个格格在大阿哥被圈禁之后便都只落得和亲蒙古的命运,早早就在蒙古香消玉殒。弘昱更是可怜,二十三岁便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要说弘昱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又怎么可能突然病殁,大阿哥府里的明争暗斗,远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主子何必想那么多,左右大福晋留下的孩子还有大阿哥护着呢。”画眉给琬宁捏着肩膀,“主子与其想着大阿哥府里的事情,倒不如想想府里的吧。今儿齐佳格格上门来了。”   “她来做什么?”琬宁闭着眼睛问道。   “说是多谢主子赏赐的头面,特意给主子送来一对自己做的香包。”画眉回道。   齐佳氏进门之后并不得宠,胤禩本身就不是重欲念的人,需要人伺候的日子不多,齐佳氏上门来也就一个原因,投诚表忠心,希望琬宁帮她一把罢了。琬宁捏着齐佳氏送来的香包,送到鼻前嗅了嗅,随手丢到脚边的炭盆里。   接触到火舌的香包猛然烧了起来,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香气。画眉脸色一变:“主子?”   “雕虫小技。”琬宁冷哼一声。   <   齐佳氏后来来过几遍,可琬宁一直避而不见。因着之前胤禩说过不许人随便踏入韶秀院,她也不好硬闯,碰了几次钉子后便讪讪而归。   “那香包里分明就是麝香,主子怎么也不把这件事告诉八爷呢?”画眉有些不解。   “香包虽然是齐佳氏送来的,可敢往里头放麝香的人却不一定是她。”琬宁翻了一页书,“齐佳氏才刚刚进府根基不稳,不会这么愚蠢就直接对我出手的。自从南巡回来之后咱们韶秀院就出了不少岔子,怕是有人坐不住才出此下策。她打的如意算盘,不管齐佳氏有没有做出这样的事儿都会背上罪名,刚进府便失宠,以后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齐佳氏虽然是格格,但却是满军旗出身,年轻貌美,往上一步可以成为庶福晋,再往上便可请封侧福晋,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劲敌。而如果在韶秀院查出齐佳氏图谋不轨,不仅可以将齐佳氏打压下去,顺带着还可以将她拖下水。齐佳氏如果真的做了此事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便是她故意“陷害”齐佳氏,她自然也会被牵连。   “这一招真是狠辣,怪不得主子不愿意见齐佳格格。”画眉很快就转过来,倒吸了一口气,“要不要派人去给齐佳格格提醒一下。”   “先不必着急,一招不成肯定还有后招,咱们就先等等。”琬宁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画眉低眉敛目,是把琬宁的话给听进去了,不过这也不妨碍她要给胤禩通传消息。琬宁自然知道,所以才留她在身边跟她说这样一番话。   大福晋的棺椁下葬之后,便是和嫔跟良嫔的册封礼。穿着嫔位的吉服朝冠,良嫔跪在长春宫主殿,接过了宣讲使递来的圣旨,与象征嫔位的金册宝印。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卫贵人,而是长春宫的一宫之主,正经八个的嫔位主子。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奚落她,更没有人敢嘲笑胤禩的出身了。   银红色的吉服衬得良嫔肤色赛雪,她难得画了个浓妆,看上去竟不像是三十余岁的人,反倒是跟刚刚遇见康熙时没什么两样。焚烧的暖香萦绕在鼻尖,康熙踏入长春宫主殿那一刻,仿佛觉得又见到了当年让他惊为天人的女子。 ☆、第三十八章   038章詹氏有喜   康熙并不是一个长情之人,他胸怀天下,儿女私情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时无事的调剂。他可以宠幸王嫔长达十年,却吝啬给予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嫔位位分;他也可以翻脸无情,东西十二宫里坐等红颜衰老的女子比比皆是。   长春宫的主殿在平妃病逝后就不曾有人入住,住在偏殿的王庶妃诞下一个体弱的公主后便失了宠爱,其他答应常在也是久未能面圣。得知御驾进入了长春宫并摆驾主殿,再麻木的人都起了一份期盼——皇上既然愿意来看失宠已久的良嫔,是不是说明她们还有复宠的一日呢?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派出去的人回禀,说良嫔亲自送了康熙去永寿宫。气得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将康熙的御驾扯回来。   皇上不宿在良嫔处没关系,还有她们呀!君不见荣妃惠妃德妃都是这样,将皇上推到年轻的妃嫔处,既显得自己贤惠又能拉拢人心。这良嫔真是不会做人!   “皇上难得来看主子,主子怎么就将皇上给劝走了呢?”张嬷嬷很是不解。   “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有我这个人而已。”良嫔换□上颜色鲜艳的吉服,换回平常喜欢的素色衣裳,绞了帕子擦去脸上唇上的胭脂,“就跟他当初南巡前来瞧我一般,不过是想要回忆一下当初我们二人相遇时那份悸动罢了。”   那时孝昭皇后刚刚过世一个月,天气严寒,宫人们都不愿意出去,便将她推出去,要她给乾清宫的嬷嬷送浆洗好的衣服,却不想至此一次,她便遇上了康熙。她是罪人之后,从出生起便记名在册为辛者库婢。又因生得好看,所以宫里虽有不打脸的规矩,可要作践人的法子多着呢。她承认自己有私心,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追随了康熙。   可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多么愚蠢,一张好看的脸又怎么可能能够长久地吸引皇位上的天子?受宠、有孕、生子、失宠,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后宫妃嫔可能一辈子才会经历完的事情。因为出身低贱,她被人看不起,连带着胤禩也遭人白眼,不得不隐忍度日,受了委屈也不敢让惠妃做主。而如今胤禩长大了出息了,皇上才想起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给了她自以为最好的恩典,绫罗绸缎,华仪美器,可她已经一点都不稀罕了。   这条命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是为了看到胤禩成家立业,分府封爵罢了。   “主子……”张嬷嬷想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给良嫔递来经书。   “让人告诉长春宫的妃嫔,今儿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良嫔跪在蒲垫上,“以后如果没什么事也不必来,我身子不好,也没这个功夫接见她们。”   “这样岂不是与长春宫的人交恶?”   “本就没什么往来,我也不在乎。”良嫔拨着佛珠,“去传话吧。”   “是。”张嬷嬷叹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留下良嫔一个人在屋子里。   焚烧的熏香渐渐被贡在佛前的檀香香气掩盖,良嫔翻开经书,开始了每天例行的功课。   <   宫里册立了和嫔、良嫔跟陈贵人,未及,一直妾身未明的佟妃也得到了册封,从跟四妃同等位置却无妃位金册宝印的女子一跃成为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佟贵妃。掌凤印,统领六宫事,荣妃等人也只能跟在她身后打下手。承乾宫装潢一新,贵妃位分的摆设彰显着佟贵妃独一无二的身份,瞬间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而此时,八贝勒府也传来好消息,惠妃赐下的格格詹氏,被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詹氏身边的白芍来回话时,琬宁正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给她布菜。郭络罗氏正为詹氏借口身子不适没来伺候而有些生气,若非胤禩在场,她肯定维持不住脸上贤惠的笑意。这段日子她表现好,胤禩对她的态度也略有回温,倒是让她傲娇蛮横的性子有些死灰复燃,不然也不会叫琬宁跟郎氏为她布菜伺候用膳。   “妾身恭喜爷。”琬宁放下手中的银箸,笑着道。   被琬宁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郭络罗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才朗声张罗道:“这是好事儿!月季,那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过来;豆蔻,打开我的私库,将额可出送我的那株人参给詹氏送去。吩咐完颜嬷嬷去詹氏那儿看看,有什么要避忌的地方都一应改过来!”她看似心无芥蒂,可若非指甲狠狠扎在手心中,她当下便要翻脸了。   郎氏在一边黯然神伤,自从被福晋知道她不听话暗地里想要停了避子汤后,福晋待她就不如从前,爷又长久不来,出头之日谈何容易。倒是詹氏,不声不响有了身孕,想必也是瞒过福晋悄悄倒了避子汤吧。不然按着福晋的性子,哪里容许她怀上八爷的孩子呢?不过这样一来詹氏便是得罪了福晋,到时候去母留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思及此,郎氏又有些幸灾乐祸。   胤禩没有注意到在场女人的神色,他朗声大笑,叫来陈喜道:“吩咐下午,府里每个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钱。詹氏那儿你亲自去说,若是平安诞下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爷都立她为庶福晋。”   此言一出,不管是琬宁还是郭络罗氏,亦或是一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郎氏、齐佳氏都大吃一惊。郎氏跟齐佳氏是正经的八旗秀女,詹氏却是包衣出身,若真是封为庶福晋,以后她们二人还得给詹氏行礼问安,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郎氏跟齐佳氏如何接受得了?琬宁则是惊讶于胤禩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许下诺言,郭络罗氏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个王氏还不够,竟然还要封詹氏!   其实庶福晋这身份说白了只是明面上好听而已,实际上既上不了玉牒,也威胁不了侧福晋与福晋的地位,可便是这样一个名义上的身份,郭络罗氏也不愿意胤禩给出去。詹氏那女人看似听话,投靠了她却又能不生不息地避开她的眼线停了避子汤有了身孕,城府不小呀!她倒要看看,这么一个既没家世又没有权势的格格,如何能安稳保住这一胎!   郭络罗氏微微眯起眼,神色阴晴不定。   <   那一顿午膳自然大家都没了心思吃。胤禩丢下筷子便去了詹氏处,郭络罗氏生着闷气打发了人离开。琬宁刚刚走出主院,身后的郎氏便几步赶了上来,浅笑着道:“倒没想到今儿有这么一个好消息传来。若是詹姐姐能为八爷诞下个小阿哥,小格格便能有个弟弟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琬宁哪里听不出郎氏话里的挑拨离间,无非是想让她坐不住先出手对付詹氏罢了。不过郎氏似乎忘记了,她既然能生下瑚图里,自然就不怕生不出其他孩子,这样的挑拨对她来说一点效果都没有。琬宁像是没听出来那般,笑着道:“妹妹这话说得好听,方才就该在爷跟前道喜。”   郎氏没想到琬宁看上去风平浪静,挑拨不成只得讪讪一笑,心有不甘地离去。   “侧福晋真是心宽。”齐佳氏莞尔一笑,也不知道是指琬宁不跟郎氏计较,还是指琬宁不在乎詹氏的身孕。   “所求不多,自然心宽。”琬宁意有所指,“齐佳妹妹今儿也是一早出来,赶紧回去吧。”   齐佳氏微微颔首,目送琬宁离开后才从廊道拐弯回到自己院子。她不愿意投靠福晋,是因为看出福晋并非表面上那样和善;侧福晋看着冷清,独自守着韶秀院过日子,却能叫福晋如此忌惮,想必手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惜韶秀院的人口风都很紧,她向侧福晋的示好也如水入大海无声无息,刚刚进府又根基未稳,也不能随便打探什么。   “奴婢看,不管是郎格格还是齐佳格格,都不是省心的,一个二个来挑拨,看似巴不得主子出手对付詹格格呢。”琥珀说道。   “别理她们就是。”琬宁喝了一口热茶,“詹氏的脉象是谁请的?”   “是从外头怀仁堂请来的大夫。”琥珀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詹格格瞒得紧,连福晋派去监视服用避子汤的人都躲了过去,等脉象初显便立刻请了大夫诊脉,如此一来福晋也不好动手。再者八爷陈喜去内务府挑选两个嬷嬷,准备请回府专门照料詹格格这一胎,福晋就更不好下手了。”   “那倒不一定。”琬宁说道,“怀胎头三个月最重要,这其中要是出了一点差错这一胎很可能就保不住。詹氏亏就亏在此次诊出脉象时才一个月,若养胎期间出了什么‘意外’倒是滑胎小产,也不是不可能的。詹氏再聪明,手中没有管家权,吃食用度还不是掌握在福晋手中。”   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正是府中大肆更换秋装锦被的时候,这期间若是叫詹氏惊着了碰着了,罪过的只是底下一群奴仆。她也好奇,到底詹氏能不能护住自己的肚子,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作壁上观,最适合她不过了。 ☆、第三十九章   039章太后寿辰   詹氏的身孕可谓是良嫔升位分后收到的最好的贺礼。长春宫中,上好的绫罗绸缎人参鹿茸源源不断往八贝勒府里送,都是指名道姓要给詹氏的,生生地就给她拉了一把仇恨值。可即便郭络罗氏等人再如何眼红,也无法扭转詹氏如今是是府中第一得意人的身份,更别提胤禩每天下朝后都要到詹氏的院子陪她说说话。   “怀了身孕跟抱了个金鸡蛋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娇贵呢。”郎氏扯着帕子哼道。   “可不就是抱了个金鸡蛋吗?”齐佳氏往绷子上扎了一针,“宫里的惠妃娘娘、良嫔娘娘隔三岔五就给赏下东西,福晋为显贤惠,上好的缎子、吃食、火炭都先往她那儿送去,更别提爷了,天天看望,真是羡煞旁人。”   “你倒是淡然。”郎氏斜睨了齐佳氏一眼。   “不然还能怎样?”齐佳氏拿起剪子剪断丝线,“你瞅瞅人家侧福晋,稳如泰山,压根就没想着跟詹氏计较那么多。咱们在这儿急得跳脚又有什么用,就能让詹氏这一胎不保吗?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蹦跶得越厉害,仔细摔得越惨。”   “你!”郎氏“啪”地一下狠拍桌子,“胡说八道!”   看着郎氏被戳穿了小心思气急败坏离开的样子,齐佳氏不屑地笑了笑,将绷子上绣好的万子千孙图案取下来,随手交给一边的竹茹:“收起来吧,等明儿裁一段大红缎子来,我给做成荷包送去给詹姐姐。”   “主子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么?”竹茹问道,“八爷说了,詹格格这一胎只要平安诞下孩子,便要请立她为庶福晋。虽说并非能上玉牒的名分,可到底也会压了主子一头呀。詹格格看着温顺,谁能担保她一得势不会仗势欺人呢?”   “那我能怎么样,使计让詹氏这一胎流掉么?”齐佳氏看了竹茹一眼,“正如我跟郎氏说的那样,蹦跶得越厉害的,跌得肯定很惨。你是打小跟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咱们都知道福晋是什么心思,她现在巴不得有人出面替她料理了詹氏,我要是去做了出头椽子,岂不是正合了福晋的心意?到时候事情败露,受罪的便是我自个儿了。”   “那主子就这样看着?”竹茹还有些不甘心。   “你瞧瞧今日郎氏的做派就知道,肯定有人比我更坐不住的。”齐佳氏抿了一口茶,“等着五个月后太医诊脉能诊出孩子是男是女,到时候就更有戏好看了。”   “主子也是想坐山观虎斗,故而刚刚才激怒郎格格。”竹茹试探道。   “也不说激怒。”齐佳氏哼笑了一声,“就许她来挑拨我,我又为什么不能反击回去?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得看我入不入这个圈套。”   “主子英明。”竹茹连忙恭维道。   “不是我英明,都是跟着侧福晋学习罢了。没事儿多看看侧福晋的做派,才知道什么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齐佳氏吃了两口点心又拿起绷子,“侧福晋最疼爱就是小格格,听说小格格喜欢布偶,你给我配好绣线,我给小格格缝个布老虎送过去。”   “是。”竹茹连声应道。   <   齐佳氏送来的布偶,琬宁让奶嬷嬷们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才敢放到瑚图里身边让她耍着玩。眼看着詹氏的院子被护得滴水不漏,郭络罗氏脸上的神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如果不是因为太后的寿辰将近,这段时间不宜动手,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开始行动了。   “听说太后寿辰那日想见见詹格格,故而特意特意派遣身边的嬷嬷来传话。”琥珀给琬宁倒了一杯茶,“这倒是新鲜。按理说太后寿辰宴席也就只有福晋跟侧福晋可以出席,没想到太后娘娘倒是惦记起了詹格格,破例许她出席。只是如果她要就座,也不知道内务府的人要怎么安排。”   “太后是惦记詹氏肚子里的孩子吧。”琬宁说道,“至于怎么安排她的座位,也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问题了。我倒是十分好奇,福晋现在是什么心情的。”关于詹氏是如何怀上这一胎,琬宁略略打听也不难问出来。郭络罗氏跟前世一样给投靠自己的侍妾送去避子汤,每次伺候完胤禩后都必须喝一碗,没想到詹氏倒是胆大心细,居然偷偷停了避子汤怀上这一胎,郭络罗氏不气得炸肺才怪。可明面上还得维持福晋的贤惠,当真是为难她了。   “还能如何,只能带上詹格格一起去罢了。”琥珀笑着道。   十月初三是太后寿辰,郭络罗氏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吩咐人仔细照顾好詹氏,又特意布置了一辆马车,叫詹氏舒舒服服地坐进车中入宫去。原本郭络罗氏还想叫詹氏与琬宁坐在一起,不过被琬宁要照顾瑚图里怕冲撞了詹氏为理由拒绝了。   詹氏这个月虽然一直在养胎,可实际上日子也是过得担心受怕,唯恐郭络罗氏哪一天对她下狠手。虽然有胤禩派来的两个嬷嬷看着,但实际上她心中的担忧却是日渐加深,人看着也比从前憔悴了些。   “你这孩子,是不是身子很是不适,我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郭络罗氏、琬宁跟詹氏先到钟粹宫给惠妃请安。詹氏是惠妃特意挑给胤禩的,故而惠妃对詹氏倒还算热情,“本宫跟良嫔赐给你的养身药材都没有用吗?”   “太医说奴婢一切安好,暂时不需要吃安胎药。”詹氏不敢用内务府送来的胭脂,只吩咐人取了鲜花榨汁调成胭脂,上了个浅浅的妆容,倒也没办法掩饰眼底的乌青,“只是奴婢第一次参加太后的寿辰,心里紧张,前夜睡不好,所以看着才有些憔悴。”   “那就好。”惠妃笑着打量詹氏还未显怀的肚子,“你这一胎若是个阿哥,本宫跟良嫔就更高兴了。”   郭络罗氏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中的不悦,因为惠妃是长辈,她也不好发怒,只是暗地里撕扯着手中的帕子,似乎要将它当做詹氏一般。   “我也许久没见过小格格了,来,上前叫我看看。”惠妃跟詹氏说完话,又招手将瑚图里招上来,“都这么大了,可会叫人了?”   “已经会说好些话了。”琬宁笑着回道。   “给惠玛嬷请安。”瑚图里眨巴着跟胤禩十分相像的一对大眼,不认生地说道。   “哎,说得真好!”惠妃将瑚图里搂在怀里,“瞧着眼睛,活脱脱就跟胤禩的一样。也有胤禩的聪明相,当初胤禩也是这么大的时候就能说话哄本宫开心了。”   琬宁莞尔一笑倒不搭话,免得郭络罗氏当场爆发,落了她自个儿的面子倒无妨,就怕连累胤禩面上不好看。   “我也不多留你们了,去长春宫给良嫔请安吧。”如今良嫔已经是一宫之主,理应受到自己儿子跟儿媳妇还有孙女的拜见。皇上最近也常去长春宫坐坐,虽然不曾留宿,可也不能轻视良嫔这个女子。惠妃知道良嫔俨然心如死水,可这宫里只要有皇上惦记着,日子就不难过,便是她心里清楚良嫔对皇上的宠幸半点都不在乎,可也得面上做做模样。   “儿媳妇先去给额娘请安,晚些时候再跟惠额娘说话。”郭络罗氏跟良嫔的关系还属于半冷不热的状态,可基于孝道也不得不去请安。她一起身,琬宁跟詹氏也不能坐着,便一起出了钟粹宫转道向长春宫而去。   良嫔今晚的宴席也是托病不出席,但并不代表她不愿意接见郭络罗氏一行人。   “都坐吧。”虽然给詹氏赏赐了不少东西,可比起詹氏腹中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良嫔对瑚图里喜爱之情更深,甫一坐下便叫张嬷嬷端来点心,指名道姓是要给瑚图里吃的。   “额娘总是惯着她,爷说了不许她多吃点心的呢。”琬宁见瑚图里窝在良嫔怀里吃得高兴,又有良嫔看着,也不好直接夺下来,只能笑着跟良嫔“抱怨”道。   “没事,一次两次罢了,往后约束好就是了。”良嫔今日难得穿得鲜艳,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随着脖子的转动微微摇晃,衬得肤色雪白,气色也比从前要好很多。   郭络罗氏在良嫔跟前素来不怎么说话,说实在的,她还有些怕良嫔。虽然看不起良嫔的出身,可良嫔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已经过世的外祖母赫舍里氏,那种一眼就能看穿你心底想法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詹氏看着瘦了些,可是怀胎反应太厉害了?太医怎么说?”调整了姿势让瑚图里靠着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良嫔才抬眸看向詹氏,“胤禩来给我请安时和我说了他的打算,你只管养好胎,到时候平安为胤禩诞下麟儿,往后都有我看着你。”   这话是说给詹氏听,更是说给郭络罗氏听。郭络罗氏脸色瞬间变了变,很快就恢复正常。知道良嫔是在警告自己别轻举妄动,郭络罗氏不敢接话,只是半垂眸挺直腰板,仿佛这样显得更有底气。   这时候有嬷嬷来传话,说太后已经从午睡中醒过来。便叫来人,将郭络罗氏、琬宁跟詹氏领取宁寿宫。 ☆、第四十章   040章意外发生   太后凤体康健,鼻梁上架着一副西洋人进献上来的西洋眼镜,眯起眼仔细打量了詹氏一番。不怪她对詹氏这一胎这么看重,在众多已经长大的阿哥里,除了九阿哥跟十阿哥之外,就属胤禩膝下最是空虚。八贝勒府里的女人不少,可除了已经病逝的乌孙氏、诞下瑚图里的琬宁跟眼前这个詹氏以外,别的女人都不见有喜的征兆,这对于讲究多子多福的皇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看着就像是个有福气的。”太后笑眯眯地点点头,“慧云,将我新得的那串佛珠找来给这个丫头戴上。”   被称作“慧云”的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云嬷嬷,她应了一声,离开片刻,回来之后手上便捧着一个锦盒。打开一瞧,只见一条象牙佛珠手串静静躺在红绒布上,云嬷嬷笑道:“还是格格有福气。这串佛珠是西藏活佛诵经百遍后快马加鞭给送进京来的,专门祝贺太后寿辰之喜。如今给了格格也是适当,定能保佑格格平安诞下一位小阿哥的!”   云嬷嬷是捡了太后爱听的话来讲,却不想叫一边的郭络罗氏越发生起了闷气。一个小小的侍妾,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出身,竟然得了太后如此重赏!而她这个孙儿媳妇,自踏入宁寿宫来太后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从前她可是太后跟前有名的得意人之一呀!   “奴婢多谢太后赏赐。”詹氏性子虽然谨慎,可能得到太后的青睐是多少人巴都巴望不来的福气,脸上自然绽放出最灿烂的笑意,看在郭络罗氏眼中便是更加可恨。她没有留意到郭络罗氏仿佛是要活剐了她的眼神,微笑着伸出手叫云嬷嬷将佛珠戴在她手腕上。   “你如今身子金贵也不能久站,给搬张凳子来坐着。”太后示意竹茹扶着詹氏点,又转过来对琬宁道,“哀家好久没见到老八家的小格格了。来,走上来叫乌库妈妈好生看看。”   瑚图里穿着大红衣裳,跟观音座下的招财童子没啥两样,脸蛋鼓鼓的很是可爱,在老太太心中这样的长相才叫有福气。太后看着更是喜欢,将她叫到身边后便抱着舍不得放手,一边让人去传来点心奶茶一边道:“从前还是在良嫔那儿见过,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看着跟从前胤禩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大之后肯定是个美人坯子。”   “太后说得是,八爷也常说小格格长得像他。”郭络罗氏抿了抿唇才笑着搭话,“眼下就盼着詹氏能平安给八爷诞下一个阿哥,这样八爷才叫儿女双全呢。眼看着詹氏这一胎都快满三个月了,到时候太后若是相见便可随时宣召,孙儿媳妇定然带着她来给太后请安的。”   詹氏原本还有些欢喜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得到太后赏赐的喜悦被郭络罗氏的声音惊得全然消散。她不自觉伸手抚在自己的腹部,垂下眼眸不知作何想法。这一胎她是瞒过福晋偷偷怀上的,之前因为胎像未稳所以可以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可一旦胎像稳固,少不得要请安问礼,到时候面对福晋的日子可就多着了!   思及此,詹氏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越发坐立不安。   <   寿宴是在宁寿宫中举行的,内务府为着詹氏的座位纠结了许久,到底不能将她安排给侧福晋同坐一桌,想了最终才妥当安排好,左右孕妇的吃食与旁人的略有差别,便安排了一个末座给詹氏,菜单都是经过有经验的嬷嬷相看过才端上来。   “你倒是好脾气,也不劝劝八福晋别将那个格格带进宫来。”福晋们有福晋们自己的交际圈,侧福晋也有侧福晋的交际圈。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刚刚病逝不久,郡王府里格格阿哥今晚也没有来出席宴会。跟着大阿哥来的吴雅氏越发沉默不语,三阿哥侧福晋田氏、四阿哥侧福晋李氏两人正聊着京城里时兴的首饰花样。五阿哥侧福晋瓜尔佳氏眉眼扫到詹氏的存在,便凑过来向琬宁说道。   “太后身边的云嬷嬷亲自来传话,福晋怎么能违抗太后懿旨?”琬宁喝了一口酸梅汤,“到底是御膳房的人厨艺精湛,这酸梅汤好喝得紧,你也尝尝吧。”   瓜尔佳氏是太后亲自挑选给五阿哥的,原因就在于五福晋的出身——他拉拉氏是五品员外郎张保之女,比起其他几位阿哥福晋,这样的出身着实不够看,这让一直照顾五阿哥长大的太后有些不满。不能更改皇帝的旨意,便只能挑几位家世不错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便是这样入了太后的眼。她自己也争气,一入府便一举夺得五阿哥欢心,奠定了她在五贝勒府风光无限的地位。   瓜尔佳氏也不蠢,知道琬宁是转移话题别叫人家觉得她质疑太后旨意,便顺水推舟道:“那是自然,御膳房的厨子厨艺都是一流的。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他们自然更加用心。”   “可不是吗,做得好还能得到皇上的赏赐。”李氏这时候也插话道,“虽然赏赐不多,可好歹也代表着颜面,可不都拼了一身厨艺,只为在今晚出彩。”   “倒是咱们有口福了。”田氏笑着道。她们虽然是侧福晋,可在太后跟前到底没有福晋们那样能说上话来,坐得远受到的关注自然也少,也不必跟阿哥福晋还有宗室福晋那样为着随时应对太后的问话而不敢多吃。   “你倒是贪吃。”说起来她们这几位侧福晋除田氏外各自在府中都算得宠。尤其是李氏,她刚伺候四阿哥时只是一个格格,如今养育了四阿哥唯一的女儿,又接连诞下四贝勒府的二阿哥跟三阿哥,虽然二阿哥娇弱早夭,但也无碍于她圣宠一时的地位,因着得宠又诞育有功而被请立为侧福晋。   可李氏就算再得宠,传奇程度也比不上七阿哥侧福晋纳喇氏。七阿哥第一子第一女均是纳喇氏所出,如今她又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因着快要临盆所以今日也没法进宫来。   几人正说着话,忽而听到后面传来半声惊呼,转头一看,发现两位嬷嬷正左右驾着詹氏。詹氏身子邪歪,看样子似乎是方才起身时身子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琬宁微微一皱眉,见郭络罗氏派了月季去查看,便吩咐琥珀晚月季半步前去。   “有福气来太后寿宴已是万幸了。”田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明知道自己有孕就该小心谨慎,非要闹出些动静来,做给谁看呢?”   其余几人脸上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看来对于得宠的妾侍,看来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琬宁倒也不搭话,只是安静坐在那儿,看着月季对詹氏嘘寒问暖。   <   “奴婢方才找詹格格身边的秋菊问过了,说詹格格坐久了觉得腰酸,想要起身出去走走,却不想天黑路滑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才会崴了脚。幸亏身后的两位嬷嬷一直留意詹格格的动静,才没有在太后寿宴上闹出流血的事件来。”从宫中回来,烧了热水沐浴更衣后,琥珀一边伺候琬宁擦干长发一边说道,“后来秋菊跟两位嬷嬷看了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宫女上菜时洒了些汤出来,詹格格怕是踩在汤水上才会滑倒。”   有孕之人本不该穿花盆鞋,可郭络罗氏说今次入宫必须妆容严谨,又有两位嬷嬷看着,詹氏才愿意换上花盆鞋。   “两位嬷嬷也没看见是谁洒了汤吗?”琬宁问道。   “嬷嬷忙着照顾詹格格,说是没看见。”琥珀回道,“奴婢倒觉得奇怪,詹格格虽然坐得远,可毕竟宴席上还是有宫灯烛台的,怎么可能瞧不见呢?秋菊伺候詹格格用膳也就罢了,两位嬷嬷是不是有所懈怠了?”   “那两位嬷嬷好像是包衣正蓝旗下的?”琬宁灵光一闪,问道。   “似乎是。”琥珀回想了一下,“可两位嬷嬷都是八爷特意请回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倒很难说。”财帛动人心,做奴婢能有多少月例,如果有人以月例百倍千倍的银钱诱惑,又有谁能保证这些内务府出来的嬷嬷不会动心呢?再说了,内务府那些奴婢素日里在宫中也有不少人孝敬,贪小便宜的性子哪里是这么容易被克制住的。   “那主子可要去查探一番?”琥珀问道。   “明儿看看八爷的反应吧。”琬宁倒不想出这个头。詹氏这一胎保不保得住,端看她自己的本事,她可没有这个兴致要去维护她到底。   “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后动手,那此人心思也太狠了。”琥珀小声道,“这可是太后的寿辰,若真是发生什么事儿,太后面上不好看,皇上心里肯定也是要生气的。说来说去,损害的还不是八爷的颜面。”   “詹氏可是如今府里明晃晃的靶子。”琬宁抱着个手炉,“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詹格格受了惊,虽然没有动了胎气,可这段日子还是要好好将养。”琥珀回道。   “这是自然。”不出门还好,一出门就差点摔倒,换做她也是心有余悸。这次只是崴了脚,下回谁能保证不发生其他事情呢?詹氏不是个蠢笨的,不然也不会让郭络罗氏放松心思怀有胤禩的孩子。“咱们也离詹氏的院子远些,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有后招。”   “是。” ☆、第四十一章   041章处理内贼   詹氏崴了脚受了惊吓,原本三个月的养胎时间无疑是要延长。因着在太后寿宴上出了此事,胤禩虽然没有怪罪当时在詹氏身边伺候的人,却是将自己身边的管嬷嬷派去詹氏身边,有让管嬷嬷总管詹氏院子事务的意思。   郭络罗氏心中再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还吩咐人将上好的衣料药材吃食用度先往詹氏那儿送去。   “詹格格倒是因祸得福了。”琥珀给琬宁端来一杯六安茶,“虽说是崴了脚不宜走动,许多行气活血的药物也不能使用,延长了养伤的时间。可如此一来便免了坐胎安稳后到福晋跟前请安立规矩,又得了八爷对这一胎的高度重视,如今还派管嬷嬷去照料着,若是能跟管嬷嬷打好关系,对詹格格来说倒是有益无害。”   “可不是吗?”虽说受了惊,可这次惊吓也不至于动了胎气,对詹氏来说只是小皮毛而已。琬宁吃了一口茶,“偏生福晋还得笑面迎人,听说昨儿才将内务府送来的六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给詹氏送过去。这份重视着实叫人‘受宠若惊’,听说郎氏越发心生不忿,还几次在自己院子大骂詹氏?”   “主子也听说了。”琥珀浅浅一笑,“倒不知道实际如何,不过这府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想必也有几分是真的。”   “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郎氏在自己院子发泄对詹氏不满的情绪,这府里扫地的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詹氏往后这一胎又出了什么意外,你猜别人率先想到使绊子的人,会是谁?”   “郎格格吃过亏还不知道收敛,若真是栽了也不能怪别人。”琥珀说道,“就怕有人想一箭三雕,去了詹格格这一胎,除了郎格格,还把事儿往主子头上扣。奴婢最近发现和乔行踪诡异,似乎跟福晋院子的香薷走得很近……”   和乔是琬宁一手提拔的,在阿哥所时便将她带在身边。分府出宫之后也是全盘信任,便是南巡也少不得带着她一块儿随身伺候。不过自从南巡之后,琬宁便发现和乔时常恍惚走神,后来让琥珀去打听才知道和乔家中出了事,她父亲被人打断了腿,如今还在卧床。琬宁还曾给她一笔银钱为她父亲延医请药,不过如今看来这份心意倒像是白费了。   “你都看清楚了?”琬宁拨着茶盅盖的手一顿,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见过两回,奴婢从旁侧击询问过,和乔只说香薷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平日里多说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将主子的事儿透露出去。”琥珀回道,“可奴婢见她说话时神情闪烁,心中倒是有些疑虑。”   “去打听一下,她父亲的腿如今怎么样了。”琬宁脑中灵光一闪,示意琥珀附耳过来,又轻声吩咐了几句。   <   和乔自然不知道琬宁已经心中起疑,在她跟前伺候时仍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站在一边仔仔细细为琬宁分好刺绣用的丝线。琬宁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绣针落在绷子上,来回好几次后才出声道:“和乔,去替我将前几日准备好的花瓣拿来。”   那是琬宁叫琥珀跟画眉摘回来的玉簪花,花香浓郁,阴干后放在香包里,随身带着最合适不过。   “主子最近真的好兴致,又是准备干花又是翻书阅读,是准备将从前失传的调香技艺再重现一遍么?”和乔笑着问道。   “不过是日子无趣,所以找些事儿打发时光罢了。”琬宁看似随口说道,“爷如今满门心思都放在詹氏那儿,已经好些时日不到我们这儿来了。那詹氏仗着自己有了身孕肆意张狂,也得看看她自己够不够本事,能保住这一胎!”   和乔见琬宁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心中一突,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主意,咬了咬牙便垂眸不搭话。这段时间她父亲受伤在家,琬宁许她不少假期回家探望,倒少了在琬宁跟前伺候的机会,她倒真以为琬宁如这府中其他女人一般对詹氏这一胎很不满,又记起香薷的话,心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主子,和乔果然去跟香薷‘叙旧’了。”等到琬宁打发和乔回去歇息,又命小和子去留意跟踪,不过一炷香时间小和子便回来禀告,“奴才在墙角窝着听了一会儿,只听和乔说主子对詹格格这一胎很是不满,可以建议福晋动手,然后将罪名栽到主子头上来。这和乔吃里扒外,可要奴才将她擒过来?”   “暂时不必了。”琬宁冷笑了一声之后才说道,“我自问对她也算厚待,没想到倒是养出个吃里扒外的人来!”   “主子何必为她不高兴,这样不忠不义之人,赶紧打发了出去便是。”琥珀劝道。要打听和乔家里的事情也不难,只是她父亲不争气,欠下了一大笔赌债被人打断了腿,这事儿都传遍了左邻右里。安郡王福晋趁机收买,替她父亲还了债,又给了一大笔钱叫他们一家子安顿,这等好手段还真叫她们主仆大开眼界。“安郡王福晋胆子也忒大,竟把手伸进贝勒府来。殊不知就算她名义上是八爷的长辈,可实际上也没这个权力干涉贝勒府的事务,若是皇上或者太后知道了,定要狠狠将她治罪。”   “安郡王福晋为了让福晋在府中站稳脚跟倒真是拼尽了全力,也不看看八贝勒府是不是她可以随意折腾的地方!”琬宁这回是真的怒了,“安郡王府这般行事,真把自己当做了不得的人物。”   <   还没等郭络罗氏针对琬宁的“言行举止”拟定下一步方案,第二天便韶秀院便传来有人偷盗侧福晋首饰拿出去变卖的事情来。郭络罗氏眉头一跳,带着月季豆蔻便往韶秀院赶去,果不其然,看见和乔被堵了嘴跪在琬宁跟前,地上洒落了一地的金银珠钗。她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道,便将胤禩大步流星跟着走了过来。   郭络罗氏这才想起,今日是胤禩的休沐日,不禁觉得心惊胆战。难不成,王氏已经知道和乔投靠她一事,今日是借机发作的!?   “怎么了?”胤禩微微皱起眉看着下首跪着的和乔。他对这个奴婢有些印象,之前是跟在琬宁身边伺候的,颇得琬宁信任。又想起陈喜来回禀,目光扫过地上的饰物,心中倒是猜得七七八八,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对和乔的观感更是直接变成厌恶。   “给爷,给福晋请安。”琬宁起身说道。   “陈喜说你这儿出了贼子,就是此人?”胤禩问道。   “也是妾身管教不严,不曾想到身边竟出了这样的人。”她默默叹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看上去像是被气得不轻,“这奴婢是从宫里跟着妾身出来的,原以为是个稳妥老实忠厚之人,没想到她却做出这样的错事。爷也是知道的,瑚图里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妾身身上也不敢多戴什么簪子玉钗,就怕她拿下来玩弄伤自己,便吩咐奴才们给收拾好。结果琥珀给盘查时却发现,妾身有一匣子多的玉簪不翼而飞,未免打草惊蛇,妾身一直不敢声张,便让小和子随时留意,终于在今日抓到了贼子,却不想竟是妾身信任的人做出这等错事……”   “不怪你,只怪人心不足蛇吞象。”胤禩最恨就是这等偷鸡摸狗之人,便是看到和乔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琬宁素来秉性温和断不会冤枉他人,便叫来几个侍卫婆子,将和乔扭送出去送到府衙查办。   和乔“呜呜”几声想向郭络罗氏求救,却见郭络罗氏偏过头不愿理会,心中大悲,自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的豆蔻在胤禩看不见的角度对和乔做了个口型,而后低眉敛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琥珀却看得清楚,豆蔻分明在说“家人”,怕是以此威胁和乔不许供出香薷跟福晋来。   和乔本就是被琬宁这一招打懵了,一早过来伺候便被小张子小和子捆起来,见到那一盒摔在地上的首饰后便知道自己劫数难逃,又见福晋以家人性命威逼,只能含着泪被婆子们扭送去官府。她知道,如果自己识趣点在牢狱中“畏罪自杀”,自己家人尚有几分活命的希望;若是自己反咬福晋一口,那么他们家只怕谁也保不住了。   “这回倒还好,只是丢了些首饰。”郭络罗氏僵着一张笑脸说道,“等明年内务府补给新来的奴婢,我便给妹妹好好挑选几个老实点的。”   “不必福晋操心了。”琬宁洞若明火,看向郭络罗氏的眼神仿佛在嘲笑她不死心那般,“跟着妾身好些年的老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新进府的奴婢?都说有钱使得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郭络罗氏明了琬宁是真的知晓和乔叛变之事,心中虽然有些惶恐,可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稳重。额克出说过,便是事情败露,她损失的不过是香薷一个小奴婢而已,只要没有证据,王氏想将她拉下马来也是十分困难。   琬宁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心中很是不甘,可一日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也没办法再做出进一步的对策。   郭络罗氏有了忌惮不欲近期动手,琬宁得了胤禩准许清洗韶秀院钉子,两人暂时偃旗息鼓。几日后便传来和乔在牢狱里畏罪自尽的消息,琬宁念了一声佛,命人将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好。和乔是为了保全自己家人性命,可她不觉得安郡王福晋跟郭络罗氏会留下这样一个把柄。 ☆、第四十二章   042章打的好主意   韶秀院出了和乔这样盗窃之人,叫胤禩大发了一通脾气,便是和乔在狱中绝望自尽也没能浇灭他的怒火。好在他自小修养出隐忍稳重的性子,便是像陈喜这般在胤禩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贴身奴才也看不出自己主子还在怒火中烧。   “今秋新进贡的菊花茶,爷喝一杯吧。”琬宁见胤禩神色还有些不悦,连忙示意琥珀跟画眉出去,坐在胤禩身后给他按着肩膀,“爷看着有些累了,可是最近朝堂事务太多?”除却礼部事务,皇上前阵子有下旨令胤禩协助生病的裕亲王管理广善库,这无疑加重了胤禩的工作量。   “朝堂上的事情倒不累。”胤禩揉了揉额角,“只是咱们府里,自入秋来就没个安稳。”说的便是詹氏在太后寿宴崴了脚差点摔倒跟韶秀院这儿查出内贼一事。不管是毓庆宫还是分府在外的几位阿哥府中都没有这么多繁琐的事情。   “谁府里没些小状况,爷又何必记在心上。”琬宁把头抵在胤禩宽厚的背上,“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和乔那丫头跟在妾身身边这么多年,妾身尚不知她是这样的人,爷天天在外头忙着,又怎么对内宅之事了如指掌。再者虽然陈喜跟管嬷嬷得了爷的命令管理府内事务,可陈喜毕竟得跟着爷随身伺候,管嬷嬷这段时间还得照看詹氏的肚子,顾全不了也是可想而知的。”   “你倒是会说话。”胤禩自然不会说今日他的三哥胤祉借此嘲讽了他一番,“不过此番倒叫我知道,咱们府里也不是如我想象中这样稳固。”   “爷的意思是,”琬宁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咱们府中有钉子?”   胤禩只是微微一笑,琬宁便明白他笑容里的意思。他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看来府里是该大动一番。”   看来这几日胤禩心情不爽不仅仅是因为府中这些糟心事,还有发现了吃里扒外的人的愤怒。不过如果此时能借和乔之事发作,将贝勒府上下彻查清楚,说不定能尽早将埋伏在自己院子里的心怀不轨之人一次性清除出来。不过想了想琬宁还是没说出口,毕竟要府内上下彻查的话动作肯定不小,若是惊动了正在养胎的詹氏,那么自己可就要被怪罪了。   “爷也不必这样动怒,命陈喜暗地里彻查一番就是了。虽说这始终会让人心存疙瘩,可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在府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今只能先忍着了。”琬宁安抚道,“再说,詹氏还怀有身孕,也不宜大张旗鼓,万一惊动了她,对她跟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有好处。”   胤禩微微皱起了眉。   “爷也说了,府里最近有些人不干不净,难道爷就不怕他们借机对付爷的子嗣么?”   詹氏摔倒一事绝不可能是蹊跷,胤禩自己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明白这个事实,只不过事情发生在宫中,又是太后的寿辰,谁会为一个格格的事情而劳师动众?惠妃跟良嫔虽然重视,可如今宫里第一把手是佟贵妃,惠妃行事难免也得收敛一些。良嫔有心去查,也是需要些时日的。   “那就按你说的,先让人暗地里查探。”胤禩垂下了眼眸。他素来不与人结怨,可有人来招惹他,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   八贝勒府的气氛如平静河涌下的暗涌漩涡,郭络罗氏心中有鬼不敢多干涉韶秀院的事情,只能看着陈喜将韶秀院的人手都安排了一遍,有可疑迹象的一律调到外院,琬宁跟瑚图里身边只留下熟悉的老人。   到了十一月中旬,一直养伤养胎的詹氏身子终于稳妥,琬宁也终于看到休养好些日子的詹氏。她看起来脸色红润,身形爷丰腴了不少,在秋菊的帮忙下扶着腰缓缓给郭络罗氏跟琬宁行了一礼。她的肚子还不是很明显,但已经能看出有些许弧度。   “起来吧,月季,赐坐。”郭络罗氏眼神闪烁了几下才笑着道,眼睛直直盯着詹氏的肚子,“有五个月了,你的身子现在感觉如何了?”   “这段日子有管嬷嬷照看着,又有福晋送来的药材温补身子,奴婢觉得好多了。”詹氏浅浅一笑,却还是有些不敢直视郭络罗氏的目光。要说她心里不害怕那也是假的,她能受孕还是因为那几日郭络罗氏将胤禩劝到她的院子里去,可她却反过来瞒住郭络罗氏怀了身孕,在郭络罗氏看来这是完全不可原谅的事情。   “那便好,府里上下都看着你这一胎了。”郭络罗氏又笑着看了郎氏一眼,“还有五个月。若你平安诞下八爷的子嗣,八爷之前的承诺自然成真。不过我瞧着你的肚子倒比以前妹妹有孕时要小一些,妹妹你怎么看?”竟是转过来询问琬宁。   琬宁本打算今日当个沉默的存在,却不想郭络罗氏会咨询她的意思。詹氏的肚子虽然比她从前怀着瑚图里时候是小了一些,可詹氏本身身子就偏瘦弱,之前又是受惊又是养伤,很多吃食上的东西都得注意,养不胖也很正常。她美目一转,捏着帕子咳嗽了一声才道:“妾身倒也不是很懂,只是詹格格身子娇弱,肚子看起来比妾身之前略小一些也是十分寻常。倒不如延请太医仔细为詹格格调理。”   琬宁不上钩,郭络罗氏也不在乎,只是吩咐豆蔻道:“这是我让太医跟厨子商议过后拟定的菜单,往后你的一应饮食都按照这个菜单上的来。我已经请示过爷,他也同意了,明儿就会有匠人到你院子专门给你开辟一个小厨房。你的月例也按着庶福晋月例供给,虽然还没吩咐底下的人改口,不过只要你诞下麟儿,庶福晋这个名衔早晚都是你的。”   此言一出,不说郎氏跟齐佳氏,便是琬宁也有些侧目。   看来不能暗地里动手,郭络罗氏便改变策略,府里好的尽数供给詹氏,看来是要看着郎氏跟齐佳氏谁先坐不住动手了。   琬宁扫了一眼那张菜单,全部都是滋补养身的,鲍参翅肚样样齐全,还有每晚晚膳后的冰糖燕窝,每隔两日便换个花样的各种炖汤,虽然这些对身体都有益,可这样连续不断的吃,只怕也补得太过了。琬宁收回眼神觑了郭络罗氏一眼,微微垂下眼眸。   她母亲在她有孕时跟她说过,进了太多吃食又时常不运动的话,将来胎儿会越养越大,到临盆的时候便不好生产了。郭络罗氏看着是为詹氏着想,可万一到时候胎儿太大难产,到了必要选择的时候,胤禩就算舍不得,也只能选择保住小孩。一旦詹氏没了,郭络罗氏不仅能一劳永逸除去这个眼中钉,还能将詹氏的孩子养到自己身边来。   詹氏似乎没看出郭络罗氏的谋划,只是欢欢喜喜地接过菜单,笑眯眯地道谢了。   <   “主子,齐佳格格在外头候着,说带了新做的荷包过来,想给主子看看。”画眉沏了茶放在琬宁手边,低声道。   “让她进来吧。”琬宁抿了一口六安茶,颔首道。   齐佳氏是第一次踏入韶秀院。见院子虽然比不上主院的大小,却是错落有致,亭台楼阁精致,可见工匠们的用心。她半低着头,心里却承担,这位侧福晋确实如传说中那般得宠,怪不得福晋都要忌惮三分。不过今日侧福晋愿意见她,是不是说明她这几个月的低调沉稳起了作用呢?   “坐吧。”琬宁让人搬了张软凳过来,微笑着跟齐佳氏说道。   “原不该这个时候打扰侧福晋的,”齐佳氏言笑晏晏,“不过妾身刚刚习得一种针法,便迫不及待来跟侧福晋讨教一番。”便从绣篮里拿出一个荷包,绣的百子千孙的图案,顺手递给琬宁,“这原是想做来给詹姐姐的,侧福晋看我做得如何?”   琬宁意有所指地看了齐佳氏一眼,随手把玩着这个荷包,莞尔道:“图样是好意头,不过如今倒不是恰当的时候。詹氏刚刚才养好身子,现在也不宜前去送礼道贺,免得扰了人家的清净。到底福晋如今十分看重詹氏这一胎,万一被人冲撞了,福晋不高兴不说,还会惹得爷生气。”   “侧福晋说的是,妾身受教了。”齐佳氏眨了眨眼睛,笑着点点头。   “你很聪明。”琬宁示意琥珀拿了一个锦盒出来,“这是我新得的一对合菱玉缠丝曲簪,我一看便觉得很适合你,特意收起来要给你的。”   “多谢侧福晋赏赐。”齐佳氏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双手接过琥珀递来的锦盒,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她额娘虽然说过八福晋终究是贝勒府的主母,跟着福晋办事总不会错,可在她看来,福晋心太狠,跟着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不求得到八爷的盛宠,能在八贝勒府里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便够了。 ☆、第四十三章   043章是个阿哥   管嬷嬷在詹氏胎像安稳之后便回到胤禩的院子。她毕竟是胤禩从宫里带出来的嬷嬷,詹氏也不敢随便使唤,又担心胤禩觉得她是惊弓之鸟,便连郭络罗氏给她安排的菜单也没有给管嬷嬷瞧过。管嬷嬷虽然听说福晋给詹氏安排好了一切用度,心里有些怀疑,可又见詹氏并无异常,便也不愿多心,遂收拾好东西离开詹氏的院子。   “詹氏当真没有把福晋给她拟定的东西给管嬷嬷掌眼?”琬宁从妆奁匣子里拿出一对金镶钻垂红宝石耳环,对着镜子往耳珠上戴上,随口向一边的琥珀问道,“一个字都没跟管嬷嬷提起过?”   “什么都没说,只是赏了管嬷嬷一对玉镯子跟两匹缎子。”琥珀拿着梳篦给琬宁篦头,挑了一支五瓣梅花银步摇簪在发髻上,又递给琬宁一个手炉,“今儿是主子进宫请安的日子,晚不得,外头已经已经备好马车。”   这段时间京东已经连续下了三场大雪,郭络罗氏一时不察染了风寒发起高热,如今还在卧床养病。今日又是年前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进宫请安,还得给惠妃跟良嫔送年礼,她去不得,只能让琬宁带着备好的年礼进宫去。   惠妃近段时间正为大阿哥府里的事情操心。大阿哥还在为大福晋的病逝而颓靡,虽然不像前阵子那样随意迁怒他人,可大阿哥府里的侧福晋格格以及一众姬妾没有一个不被他怒骂过,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两个歌姬更是悲惨,因着被吴雅氏告了一状,如今已经被冷落关了起来,原因不过是那两人在背后议论了逝去的大福晋几句。   “如今胤禩府里病的病,有孕的有孕,少不得要你多看着。”惠妃脸色有些疲惫,“本宫也不留你了,天儿冷,你先去长春宫看看良嫔吧。”   “妾身告退。”琬宁见惠妃很是疲倦的样子,也不便多打扰,便留下礼单,带着琥珀便往长春宫去。外头正下着雪,琬宁裹着米白豹纹镶边翻毛斗篷,双手缩在袖笼里,手指摩挲着手中已经不热的手炉的花纹不紧不慢地走着。如今大阿哥府中明争暗斗不断,惠妃一要看着后宫诸事,提防佟贵妃一人坐大,二要看着大阿哥府中,保全几位阿哥格格别被牵连进后宅争斗中,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如今宫里王嫔已经诞下十八阿哥重新加入宠妃行列,和嫔又即将临盆,佟贵妃跟陈贵人圣宠优渥,这宫里的情势比宫外各个阿哥府中都要复杂。   “主子,前头是刘庶妃。”琥珀在琬宁身后举着伞,见前头缓缓走了一个披着粉红色云锦斗篷的人,便出声提醒有些走神的琬宁。   琬宁抬眸一看,果真是住在长春宫偏殿的庶妃刘氏。刘庶妃三十七年时曾为康熙诞下皇十七女,可惜小公主身子娇弱,三十八年染了天花后便一直小病不断,刘庶妃为着自己女儿的身体,这段日子每日都到宫中的佛堂焚香祈福,连大雪天都不曾间断。   “妾身见过刘庶妃。”刘庶妃无品无级,琬宁不必对他行大礼,只是福身问安。   “你入宫来看良嫔娘娘了?”刘庶妃淡然一笑,笑容里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感觉。   “是。”琬宁看了看刘庶妃肩膀上融化的雪,“庶妃今儿出门怎么也不带伞,今天这场雪忒大了些。”   “我也不必挡雪。”刘庶妃淡淡笑了笑,“你赶紧去吧,过了时间良嫔娘娘就要做功课,怕是没时间见你了。”   “多谢庶妃提醒。”琬宁微微颔首便与她错身离开。临走前,她回头看了刘庶妃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同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十七女是没能熬过三十九年除夕的,如今恐怕是寿元不长了。   <   果真没过多久,宫里便传出刘庶妃所出的皇十七女因病夭折的消息,此时不过是腊月二十六日。琬宁叹了一口气,皇上儿女众多,早夭的也不少,一个不受宠的庶妃所出的女儿没了,也许这满宫里,也就刘庶妃,跟年老心软的太后是真心难过的了。康熙估计心里也是早就有准备,只是去长春宫安慰了刘庶妃一番,赐下一些布料药材便离开。   刘庶妃已然伤心欲绝,见康熙照旧去承乾宫留宿后更是心如死灰,俨然有了一病不起的征兆。同居长春宫偏殿,与她住对面王庶妃也是感同身受,她所诞育的皇十六女今年虽然已经满了五岁,可身子骨也没有强壮到哪儿去,延医请药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万幸她护得好,经过这两年的调养才算缓过来。   “这段时间倒是辛苦你看家了。”郭络罗氏喝完月季端来的药汤后,捻起一块花生酥送进嘴里后才温和地对琬宁说道。   “福晋过奖了。”琬宁同样笑着回道,“妾身看着福晋脸色好了许多,身子可好了些了吗?”   “好很多了,太医说高热已经退了,明儿的家宴出席是没问题的。”郭络罗氏这才说出重点。元宵的家宴亦是重中之重的场面,她作为八福晋怎么可能不去?便是身子还未好全,都得强撑着出席。   “那便好。”琬宁颔首,“福晋能领着咱们大家一块儿去便是最好的。”   郭络罗氏十分满意琬宁的识趣,又道:“詹氏有孕,这回也不宜出门,我已经让完颜嬷嬷跟豆蔻留下来了。”   “一切都听福晋的吩咐。”琬宁知道郭络罗氏留下豆蔻肯定有她的思量,不过她也不在乎,左右这是郭络罗氏跟詹氏之间的斗争,“詹氏这一胎本就养得有些艰难,不带她入宫也是好的,免得又跟上回那样出了差错。她这一胎太医也说极有可能是个阿哥,还是得好生护着才是。”   这一番话直直戳中郭络罗氏的要害。前不久一直为詹氏请脉的唐太医就像胤禩跟郭络罗氏回禀,说詹氏这一胎很有可能怀的是个阿哥。胤禩自然是喜不自禁,可郭络罗氏心情却是很不好了。虽说皇家不避讳庶长子,可她更想胤禩的长子是自己生出来,这样占了嫡长的位分,自己以后便是永无后顾之忧了。   “那便好。”郭络罗氏捏着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眼中的狠辣挥之不去。   <   胤禩不知道郭络罗氏在谋划什么,他对詹氏虽然不算宠爱,可念在她怀有自己孩子的份上,给她颜面与赏赐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郭络罗氏说今日詹氏不宜跟着进宫的话他也觉得有理,吩咐秋菊等人好好照顾詹氏,便带着郭络罗氏跟琬宁入宫。   却不想才从宫里回来,就听到陈喜来报,说詹氏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肚子疼,竟有了小产的征兆。若非唐太医在府中进驻及时诊治施针止血,这一胎只怕就要保不住了。可饶是这样,唐太医也说了,这一胎怕撑不到足月生产。   胤禩的脸色瞬间黑了,恨不得将詹氏身边伺候的人都拖出去打死了事。可他又不能这样做,毕竟还得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秋菊、画眉、豆蔻、完颜嬷嬷跟一干人等都被分开关押询问,率先被放出来的却是完颜嬷嬷跟画眉,其次便是豆蔻。因着詹氏的吃食一直是小厨房的厨子跟秋菊在负责,故而他们这一群人嫌疑最大,便是詹氏拼着虚弱的身子求胤禩将秋菊放出来,胤禩都没有松口,反而觉得詹氏一点都不懂事。   “奴才都查过了,处置那儿的吃食都是一早准备好的,半点异常都没有。”陈喜低声回禀道。   “什么异常都没有吗?”胤禩难得冷着脸,周身的冷气连陈喜这个跟在他身边十多人的老人都忍不住哆嗦。人家都说四贝勒难接近,没想到自家主子也一样性子。“詹氏现在怎么样了?”   “詹格格喝过药已经歇息了。”陈喜回道,“主子看关押起来的几个厨子要怎么处置?”   “先关押着,没问出东西来都别放出来。”胤禩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信息,“那几个厨子都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都是跟着爷分府时一并进府的,因着福晋看重詹格格这一胎,特意拨给詹格格使唤的。”陈喜回道,“那些人入府前查过背景家世,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敢在府里动手的,自然不可能是新进府的。”胤禩心中其实还有一种猜测,是不是府里其他女人动的手脚。今日福晋跟琬宁随他入宫,主院是完颜嬷嬷跟豆蔻看着,韶秀院则是画眉守着,经过询问之后也就只有豆蔻去过詹氏院子,呆了不到半刻钟时间就走了,也没给詹氏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到底是谁呢?   另一边厢,郎氏冷笑着将一个香包丢进炭盆里,浓郁的异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她眯着眼看了詹氏院子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以为怀了小阿哥就很了不起么,防得了福晋,就漏了她这个小喽啰小角色,这回不就吃到苦头了么?她倒要看看,詹氏还怎么保住这一胎! ☆、第四十四章   043章早产   詹氏抿下秋菊送来的一勺安胎药,标致的瓜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秋菊被饿了好阵子终于给放了出来,如今脸色也不大好。虽说没收到严刑拷问,可被关在柴房里几天滴水不进一粒米都没吃过,时不时还要粗使婆子提出去询问,对秋菊来说也是骇人心神的经历。服侍詹氏喝完药,秋菊才轻声道:“唐太医说格格这个月都不宜下地,格格喝过药后赶紧睡吧。”   “八爷可查出什么了?”詹氏苍白着脸抬眸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虚弱地问道。   “听说已经查出小厨房中有两个厨娘以次充好,指不定那些吃食就是她们给弄进来的。”秋菊小心翼翼地扶着詹氏躺下,“都怪奴婢不小心,才害得格格遭了这番罪。”   “跟你没关系,你不必自责。”秋菊是惠妃将她赐给八爷之后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忠心都不用怀疑。詹氏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几口气。她如今是元气大伤,这一胎若非唐太医妙手回春,估计早就保不住了。詹氏轻轻哼了一声,“那两个厨娘倒没有多大干系,这府里哪个人不是想着法子给自己捞油水的。偷鸡摸狗的事情你还见得少吗,就连侧福晋身边的和乔不也是被发现偷到东西给扭送去官府了么?”   “格格是说那两个厨娘不过是小棋子罢了?”秋菊心中一惊,说道。   “这府里,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詹氏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咱们院子的那个小厨房是福晋为我而设的,厨子虽说都是从府里调过来,可我根基不稳,又只是个侍妾,哪里知道他们的底细,说不定那时候就有人混了进来了。福晋如今恨极了我,郎氏不安好心,侧福晋跟齐佳氏作壁上观,我如今连可以依附的人都没有。”   “格格不要这样悲观,只等你诞下八爷的长子,这府里何愁没有能立足之地?”秋菊说道,“只是奴婢觉得,八爷给格格找来的的那两个嬷嬷着实不大可靠。上一回主子在宫中的时候就差点出事,这回如果不是她们玩忽职守在格格用膳时借故离开,又怎么会让格格吃下此等伤身的吃食。”   胤禩给詹氏请来的两位内务府嬷嬷一个姓赵一个姓杨,原本都该在詹氏用膳前给她检查膳食的,只是元宵当天两人却借故一前一后离开,以至于詹氏用膳时身边除了秋菊跟两个小丫头之外半个有经验的人都没有。   “那两个老嬷嬷怕已经得了好处,我这一胎不能靠她们了。”詹氏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有恳求胤禩将管嬷嬷留下来。即便管嬷嬷为人严肃,可她却是真心为自己好,哪怕是看在自己肚子里八爷孩子的份上,她也可以感觉到安心。   “格格别想那么多了,先养好身子要紧。”见詹氏精神越发疲倦,秋菊也不敢再跟她多聊,赶紧给她掖好被角,“奴婢就在外间守着,格格有什么吩咐喊奴婢一声就可以了。”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詹氏闭起双眼,在药效的作用下缓缓沉入梦乡。   <   “詹氏那丫头身子怎么样了?”听说元宵那晚自己儿子府里有孕的那位格格误食了活血的东西差点小产,良嫔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好在詹氏这一胎如今将养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唐太医也给胤禩跟郭络罗氏有过提醒,詹氏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先天虚弱,将来就是长大了也只能是个药罐子。   “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郭络罗氏说道,“太医说不能吃太补的东西,所以只能温养着。”   “可查出是谁搞的鬼?”良嫔神色淡然问道。   “也是儿媳妇识人不清,原以为府里那几个处置是好的,却不想府里的厨娘贪心不足,竟将儿媳妇给詹氏的份例偷龙转凤运到府外倒卖,又从外头进了些质量参差的东西顶替。却不想替代的食材里混有益母草一类活血之物,所以才有这一出事。”   良嫔不咸不淡地点点头,面上看似相信了这个说法,可心里却不把郭络罗氏的解释记在脑海里。在她看来胤禩府里每个女人都有可疑,就算郭络罗氏跟王氏这两个丫头那晚跟着胤禩入宫出席家宴也不能洗脱嫌疑,她可不信她们两人在府中没有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王氏这丫头也许只是坐山观虎斗,郭络罗氏倒不一定了,她也不是没做过那样的事情,别以为她真的查不出当初詹氏差点在宫中摔倒的真相。   “你们都好生看着,我不想再听见胤禩府里再出什么事情。”良嫔拨了一下佛珠,“我已经向太后请示过,张嬷嬷这几个月会在胤禩府里守着,直到詹氏平安诞下子嗣为止。这段时间,张嬷嬷都会留在詹氏身边看着,胤禩给詹氏找来的杨嬷嬷跟赵嬷嬷我也跟惠妃娘娘提过,惠妃娘娘也同意将她们二人撤回来。”   郭络罗氏心中一紧,脸上不显,手上却是有个紧了紧的小动作。   良嫔从前得宠也是因为她惯会察言观色,如今也只需眼睛一扫便看到了郭络罗氏的动作便看出来。   琬宁看见良嫔盯着郭络罗氏眉头一挑的样子,随手拿起一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郭络罗氏在詹氏出事之后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郭络罗氏不彻底将詹氏的胎除掉,反而要让她就这样一直卧床养着,难不成是因为顾及詹氏肚子里的是个阿哥?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张嬷嬷能来自然是好,到底这回詹氏出事杨嬷嬷跟赵嬷嬷都有不可提携的责任。”郭络罗氏绞着手中的帕子,奋力维持脸上的笑意说道,“虽说张嬷嬷此番入府是为了照料詹氏的胎,但到底是伺候额娘多年的人,儿媳妇这就回去给张嬷嬷拾掇一间屋子。”   “奴婢是算哪门子的人物,不劳福晋这样费心了。”张嬷嬷看了良嫔一眼后才笑道,“福晋在詹格格院子给奴婢寻一处偏僻安静的屋子便可。”   郭络罗氏嘴角一僵,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   有了张嬷嬷坐镇,八贝勒府里总算平静了。可尽管有张嬷嬷看着,此次受创严重,詹氏接下来的两个月都在床上休养,珍贵的药材温补的炖汤吃了不少,可流逝的元气却不是这么容易补回来的,尤其是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需要成长,所以看上去肚子是高高耸起,人却不见丰腴到哪里去。   怀胎第八个月,眼看着詹氏身子开始有些吃不消,唐太医给她诊脉后也说过,詹氏临盆的时间近在咫尺,已经开始询问是否要准备催产的药物了。他并非要故意去害詹氏,只是再拖下去,对母子身体都是很大的伤害。胤禩思量了一天,又问过张嬷嬷的意思,最终决定让唐太医开催产药。   产房跟接生嬷嬷都是提前找好的,良嫔又担心詹氏力气不足,特意赏了一株上好的高丽参来。等一切准备就绪,詹氏便喝下催产药,等待药效发作。   郭络罗氏坐在外头候着,琬宁坐在她下首,郎氏跟齐佳氏则分别站立在二人身后。胤禩还在衙门当差,可管嬷嬷跟张嬷嬷都在产房里候着,她就是想动手都没有办法,只能在产房外听着詹氏闷哼的痛呼声,心中只盼望自己之前的设计可以凑效。   郭络罗氏并不是不想把詹氏母子置于死地,可后来她想了想,倒不如让詹氏自此失去生育能力,然后让她看着自己的孩子病弱却无计可施,这样更能报复詹氏的忘恩负义。从白天等到傍晚,等到胤禩从衙门回来,才终于听见一声婴儿的哭声,声音并不洪亮,张嬷嬷将襁褓抱出来,琬宁才走上前看了看。   “恭喜八贝勒,是个阿哥。”张嬷嬷笑着道。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发红发皱,并没有像瑚图里出生时那样健壮,胎发发黄,哭声也没有瑚图里刚出生时那样洪亮。琬宁记得唐太医说过,这孩子就算能平安长大,也只会是个药罐子,心中暗地里摇了摇头。   “小阿哥吹不得风,奴婢想让抱回去了。”将手中的襁褓交给管嬷嬷后张嬷嬷才又道,“詹格格生产后有大出血的征兆,奴婢已经用了止血药,可太医说,詹格格此番有孕生产元气大伤,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受孕了。”   胤禩点点头,吩咐太医用最好的药,脸上喜悦的神色在看到孩子之后瞬间减了三分。   郎氏捏着帕子垂下眼眸,幸灾乐祸的表情差点没能掩饰住。   郭络罗氏这时候才道:“詹氏的身子需要用到什么尽管吩咐人去取就是了。”却丝毫不提要抚养孩子的意思。   胤禩却道:“詹氏,让她好好休养就是了。还有小阿哥,身子娇弱离不得人。王氏院子有瑚图里要照顾无暇分心,小格格便交给福晋你照顾吧。”   这一个大包袱压下来,郭络罗氏原本胜利的笑容瞬间停在嘴角。 ☆、第四十五章   045章赏赐   詹氏产后大出血,堪堪从死亡边缘拉回一条命来,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张嬷嬷按着胤禩的吩咐,领着两个奶嬷嬷严氏跟梁氏抱着小阿哥走向主院。完颜嬷嬷已经拾掇好给小阿哥的暖房,棉被衣裳襁褓都已经搬了过去,郭络罗氏虽然面色很不好看,可无奈这是胤禩亲自下达的指令,又有良嫔心腹张嬷嬷跟惠妃派来的完颜嬷嬷看着,再多的不愿意也只能憋在心里。   “小阿哥身子怎么样了?”郭络罗氏随口问身边的月季。   “还不是老样子,哭声跟小猫一样,如今是有唐太医跟严氏、梁氏照顾着。”月季给郭络罗氏端来养身茶,“小阿哥身子娇弱又不能吃药,只能叫太医开了药让奶嬷嬷吃下,化作乳汁喂给小阿哥。”   “别叫他死了就可以了。”郭络罗氏扯了一下帕子,“爷的心思我如今越发猜不透。”她就不相信八爷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不喜欢詹氏跟她这一胎,虽然自己一直表现得十分“贤惠”,但估摸着八爷心里也清楚,可八爷偏偏还要她抚养詹氏的孩子。这个孩子能好好活着平安长大就算了,如果半途夭折,岂不是她的过错?   “奴婢知道,肯定会吩咐两位奶嬷嬷好好照顾小阿哥的,”月季说道,“张嬷嬷估摸也不会在府里呆多久,归根到底她还是良嫔娘娘身边的管事嬷嬷,终究是要回到长春宫去的。再者,詹格格如今没了生育能力,小阿哥身子成这样,将来就算平安长大也不过是个药罐子,能给主子带来什么害处。指不定养熟了,将来还能给主子带来好处。”   “你的意思是?”郭络罗氏抬眸问道。   “小阿哥虽然体弱,可到底也是八爷的子嗣,又是八爷的第一个儿子,虽然不是嫡出,可放在主子这儿抚养也是八爷对主子的看重。”月季一边给郭络罗氏锤着肩膀一边道,“如果小阿哥被主子养得极好,八爷心中肯定会更欢喜,到时候对主子岂不是更加刮目相看。就算詹格格以后好起来又如何,小阿哥跟身份高贵的主子亲近了,哪里还会接近一个包衣出身的生母呢。”   “那也是。”郭络罗氏抿唇一笑,“明儿随我一起去看看小阿哥吧。”   “还有,这段时间府里乱糟糟的,安郡王福晋让人传话来了,说后儿让主子到安郡王府去。”   “知道了,额克出给小阿哥送来的洗三礼都收好了,过会儿让郎氏来我这儿,叫她偷偷来,别轻易叫人发现了。”郎氏在詹氏的事情上也算帮得上忙,又配合着消灭证据,总算表现出自己的“有用之处”。   “是。”   <   小阿哥过了满月之后身子略有好转,只是詹氏身体还不大乐观,自己儿子的满月宴都没办法出席。不过胤禩依旧兑现了承诺,升詹氏为庶福晋,以后郎氏跟齐佳氏见着她都得行礼道福。郎氏得了郭络罗氏的承诺,心中虽然不忿,可面上还是温顺谦和;齐佳氏本就不在乎,詹氏如今那破身子,寿元能不能长久还是未知之数,她又何必跟一个病秧子计较。   “主子,这药刚刚熬好的,趁热喝了吧。”秋菊端来一碗热腾腾黑乎乎的汤药,让一边的春露扶起詹氏,小心翼翼地伺候詹氏喝过药,又绞了帕子给她净脸净手。   “我没事。”詹氏喘了好几口粗气才道,“外头很热闹吧。”   “那是自然,八爷长子的满月宴,京城里各位皇室宗亲都来了呢。”秋菊与有荣焉,笑着道,“奴婢还听说不少王公大臣虽然没有得到八爷的邀请,可也送来了不少厚礼。八爷已经升了主子为庶福晋,等主子身子养好之后说不定还能把小阿哥接回来抚养。”   “我倒希望小阿哥一直养在福晋身边。”詹氏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我的儿子之所以早产虚弱都会福晋动的手脚,便是查不出证据我心中也是知道的。若非我自己在府中没有人脉,福晋又掩饰得好,满府里怎么会没人查出?可恨我如今变成这样,要不然我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主子先养好自个儿身子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秋菊劝道,“等身子好了,主子才能谋之而后动。”   “也是。”詹氏眼神暗了下来,“小格格即将满二周岁,你记得给备好礼物,等我好了亲自给侧福晋送去。”她得罪了福晋,往后再没有修补好关系的可能,如今只能给侧福晋结盟,希望侧福晋不计前嫌,与她共同对付福晋吧。   “是。”秋菊见自己主子神色坚定,便应了一声,吩咐春露好生照顾詹氏,才下去准备给瑚图里的礼物。看来自己主子是动真格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再这样默默承受,哪一天丢了性命也未可知,倒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咬下幕后之人一块肉来。   “这是詹氏让人送来的?”琬宁扫了一眼礼单,“倒是挺丰厚的。”   “说是给小格格送来的贺寿礼。”琥珀端来一杯木樨蜜露,“奴婢倒觉得与其是给小格格的礼物,倒不如是来向主子示好。庶福晋如今元气大伤,又没了生育的能力,福晋又对庶福晋恨之入骨,故而庶福晋才起了要跟主子结盟。”   “她倒是想得周到,不过还得看我同不同意。”琬宁让琥珀将礼单收起来,“礼物收着,别的暂时不用去理。”   “是。”琥珀应道,“前阵子福晋又去了安郡王府,回来之后便将小阿哥抱到自己屋子亲自照料,听说小阿哥的身子日渐强壮,比刚出生时好了不少。”   “有唐太医看着,又有严氏跟梁氏悉心照料,还有张嬷嬷做总揽,小阿哥的身子自然能好起来。”琬宁抿了一口木樨蜜露,“不过明儿张嬷嬷就要回宫,完颜嬷嬷自前年大病一场之后身子就大不如前,小阿哥的将来会是怎么样还是未知之数。”   “八爷将小阿哥交给福晋抚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琥珀说道。   “不过是相互制衡罢了。”到底小阿哥是八爷的长子,郭络罗氏在詹氏有孕这段时间虽然贤惠,可她对詹氏的不喜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叫郭络罗氏抚养小阿哥,一来是因为詹氏的身份跟身体不允许她养着孩子,二来胤禩怕也是担心郭络罗氏会对长子不利,遂将他看在她身边让她心生忌惮。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小阿哥出了什么事,郭络罗氏也难辞其咎。   “明儿又该入宫。”琬宁亲自看了瑚图里明日入宫的衣服,确认无误之后才哄了瑚图里睡觉,听画眉说胤禩今晚宿在了郎氏那儿,只是挑了挑眉,便吩咐画眉回去歇息。   <   “孩子长得倒还不错,只是看着身子骨弱了些。”良嫔抱着小阿哥都舍不得撒手,“不过听张嬷嬷说之前还要瘦弱,如今看着应该比刚出生时强壮了不少,还是你养得好。皇上前阵子赏了我两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我年纪大不爱这样鲜亮的颜色,等一下你带出宫回去裁几身衣裳,我看着也觉得喜欢。”   郭络罗氏有些受宠若惊,愣了半晌才道:“当不起额娘的夸奖,小阿哥到底是八爷的孩子,儿媳妇只是尽儿媳妇所能罢了。”又见良嫔身边的若兰给送来两匹缎子,看着就知道是珍品,便赶紧让月季接住,“儿媳妇多谢额娘赏赐。”   见孙子要哭不哭的样子,想必也是饿了,良嫔才把孩子交给严氏抱下去喂奶,又让瑚图里上前,搂住她好生摩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才笑着说,“咱们瑚图里也越发好看了,太后时常惦记着,等一下记得去给太后请安。”   “额娘出门前吩咐过,瑚图里记得的。”瑚图里打小就显出聪慧的一面,学说话学得特别利索,“瑚图里特别想念玛嬷这儿的点心,在家额娘不让多吃,玛嬷多赏我一些吧。”   “好好好。”良嫔赶紧吩咐若兰去取点心,又跟琬宁说道,“小孩儿爱吃点心是常有的事情,你怎么不许她多吃呢?”   “娘娘是不知道,瑚图里平时不爱用膳就只喜欢吃点心,太医说她甜腻的点心吃多了,将来牙齿肯定是长不好的。”琬宁自己也很无奈,她跟胤禩都不喜欢吃甜腻的吃食,怎么他们的女儿倒是可以为了点心连平时的肉粥面食都抛在脑后,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原是这样。”良嫔点了点瑚图里的鼻尖,“可不许这样哦。”   瑚图里撒娇地在良嫔怀里打滚,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碟翠玉豆糕。笑眯眯地窝在良嫔怀里吃了一口,又给良嫔送去让良嫔咬下,又歪了歪脑袋从良嫔怀中跳下来,给琬宁也送去一块糕点。郭络罗氏见她们三人其乐融融,眉头一皱,却瞥见月季手中那两匹缎子,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看在今日良嫔对她如此好脸色又得了赏赐的份上,她便先不跟王氏计较。便是小格格得宠又如何,将来也不过是嫁人的命。   良嫔抬眸觑了一眼郭络罗氏的脸色,笑着垂眸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 ☆、第四十六章   046章重出江湖   良嫔给郭络罗氏赏赐的两匹料子都是今年内务府新送来的好料子,样式又是郭络罗氏最喜欢的,当下便觉得回府之后吩咐绣娘裁几身衣裳让她穿上。未几,等小阿哥百日过去后,郭络罗氏又得了宫里赏赐的白玉镂空玉枕,正适合夏天使用。郭络罗氏这才意识到有个小阿哥在自己身边的重要性,对小阿哥跟她身边的两个乳母越发和颜悦色。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一直坐月子的詹氏总算调养好了身子,穿着新做的衣裳,踩着三寸高的花盆鞋,描着精致的妆容来给郭络罗氏跟琬宁请安。庶福晋的份例虽然比不上侧福晋跟福晋,可也比郎氏跟齐佳氏要好上不少。齐佳氏倒无所谓,她嫁妆不多,可压箱底的银两却不少,跟詹氏也没有不和,权当现在是看戏罢了。   郭络罗氏眉头一皱,心脏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那样。詹氏能被惠妃挑选出来赐给胤禩自有她的长处,平时看不出来,如今一瞧却是叫人大吃一惊。往常詹氏素来喜欢穿月白色浅绿色的衣裳,站在郭络罗氏身边低眉敛目低调得很,今儿换了一身水红色绣折枝玉兰的氅衣,语笑晏晏的样子,全然不像当初在郭络罗氏身边那样毫无存在感。   “太医说你的身子都好全了?”胤禩不在,郭络罗氏也没必要跟从前那样摆着一副贤惠的面孔,“若是没将养好便要好好休养,若是落下一身病痛,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多谢福晋关心,妾身一切都好。”詹氏像是没听出郭络罗氏话中讽刺之意,“唐太医医术高明,连八爷也是赞不绝口的,便是给小阿哥调理身子的药都是唐太医开的,福晋养着小阿哥自然也会知道唐太医医术之精。”   郭络罗氏没想到素来在她身边不声不响的詹氏竟然还有反驳她的一天,美目一瞪,见詹氏毫不退缩直接迎上她的目光,更是怒火中烧,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发作,只能把这股气憋在心里。   “到底詹氏也是小阿哥的生母,八爷今儿出门前也说了让詹氏见见小阿哥。”琬宁莞尔一笑,“福晋不如将小阿哥抱出来,妾身也没认真看过小阿哥的模样呢。”   “小阿哥刚刚吃过奶,乳母才哄睡了去,眼下也不是抱出来的时候。”郭络罗氏自然不愿意詹氏跟小阿哥相见,万一詹氏装可怜在八爷耳边吹枕边风,便将小阿哥抱回去给詹氏,那她在良嫔跟惠妃跟前辛苦树立的形象就要没了。郭络罗氏记得自己额克出的话,做什么都要把小阿哥留在自己身边。   “既然小阿哥睡了,那妾身改日再来看他便是。”詹氏落落大方,“福晋这儿事务繁多,妾身也不便打扰,妾身先告退了。”   琬宁见状也起身告退,紧接着齐佳氏也跟着离开。   “福晋,这詹氏也忒不将您放在眼里了,不过是个庶福晋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郎氏尖酸刻薄地在郭络罗氏身边说道。   “就凭她是小阿哥的生母,八爷现在也看重她,不然也不会叫唐太医不辞劳苦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郭络罗氏哼了一声,“等着瞧吧,不过是小人一时得意,总有一天我要狠狠料理了她。”   郎氏连声附和,谄媚的样子让月季跟豆蔻都暗地里撇了撇嘴。   <   “侧福晋,”詹氏在离开主院后并没有即刻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站在廊道拐角处等候琬宁,“妾身有一事想跟侧福晋讨教一番,不知道侧福晋是否有空?”   詹氏的头一回示好琬宁并没有回复,这回也不想参合到她跟郭络罗氏的矛盾中去。比起跟詹氏联合扳倒郭络罗氏,琬宁更愿意坐在一边看戏,坐收渔翁之利。她淡淡地笑道:“你身子才刚刚调理好,一早出来怕是要觉得疲惫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那儿还有事情也不便接待客人,倒不好叫妹妹过去。”   詹氏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好半晌才道:“也是妾身想得不周到,那就先不打扰侧福晋了。妾身先告退。”云淡风气地行了一个礼,詹氏才搭着秋菊的手转身离开。   “庶福晋看上去跟从前大不一样了。”琥珀小声说道,“方才主子瞧见了没,庶福晋看向福晋的眼神半点退缩都没有,比起之前在福晋身边伺候时要改变了不少。奴婢听人说过一句话,‘为女则弱为母则刚’,想来也是很有道理的。”   “詹氏也存了要把小阿哥抱回自己身边的心思,而且她本来跟福晋就撕破了脸,便是如今掐媚巴结也是无用,倒不如正面跟福晋对抗。”琬宁边走边道,“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月子中就借着给瑚图里送礼物的借口来跟我示好。不过我也不能遂了她的意,这样的人不值得拉拢。”   当初詹氏是投靠了郭络罗氏又背弃了郭络罗氏,现在想跟她结盟,她还担心詹氏会不会为着自己的利益再做出背叛的事情来。有郭络罗氏这么大的一个教训在前头,她当然要先掂量掂量。   “说来也是,最近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似乎都把注意力放在小阿哥身上,连带着福晋也得了不少赏赐。倒是庶福晋,虽然诞下了小阿哥,可除了小阿哥刚出生时得到的赏赐之外,宫里就再没有恩典赐下。”琥珀说道,“怪不得福晋不愿意庶福晋见到小阿哥,想必是尝过甜头不愿意放手了。”   “那是自然。”郭络罗氏本来就跟良嫔关系不好,这段时间因着小阿哥得了良嫔多少夸赞,连带着八爷对她也越发和颜悦色,这样的好处谁愿意放手。琬宁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如今福晋又将郎氏推了出来,想必是要跟詹氏争一争的。郎氏虽然嚣张张扬,可长得实在好看,这样的人也好掌控。而咱们就只管看戏便是了。”   “主子说得是。”琥珀浅浅一笑,应道。   <   詹氏的身子到底是元气大伤过,强撑着在郭络罗氏跟前摆一下谱就够累的。回到自己院子便绞了帕子擦去脸上的胭脂口脂,换了寝衣,又服了秋菊递来的药汤后才道:“八爷给了我一个恩典,允许母亲明天进府看看我。你给母亲收拾些布料药材,让她带回去给父亲。”   “奴婢等一下就去办。”秋菊拍松了詹氏身后的宝蓝色绫锻大迎枕,扶着她躺下后才道,“不过奴婢不明白,侧福晋明摆着是不愿意跟主子联合的,为什么主子还要巴巴在外头等着她?您的身子本身就还没好全,在日头底下这样晒着,这样岂不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吗?”   “也是我痴心妄想,以为侧福晋会看在我与她有共同敌人的份儿上会搭理我,看来是我想错了。”詹氏闭目养神,“不过既然侧福晋不愿意跟我联合起来对付福晋,那也就罢了,我一个人虽然比不上福晋那样有安郡王府撑腰,可为了小阿哥,我也总得拼一下。”   “主子先不要多想,左右八爷对您现在好得很,指不定主子在八爷耳边多说几回,八爷就会把小阿哥抱回来给您的。”秋菊说道。   “我是什么身份我清楚,这话你不必说了。”她虽然是庶福晋,可说白了就是个妾,府中除了侧福晋跟福晋之外,哪里还有别人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八爷如今欢喜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听话识趣,如果她真的去跟八爷说起小阿哥的抚养问题,才会叫八爷不喜。   秋菊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詹氏。   “我不是责怪你,别多心。”詹氏笑了笑,“我如今不放心别人接管我的晚膳,你去厨房替我看着。”   “奴婢知道。”秋菊连忙点头。   詹氏养好了身子,自然而然就加入了争宠的行列。正如琬宁所说的那样,首当其中的不是琬宁自己也不是齐佳氏,也不是郭络罗氏,而是郎氏。詹氏性子温婉,因着大病初愈,更添了几分柔弱之美;郎氏长相艳丽性子活泼,只是说话有时候不经大脑,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胤禩喜欢詹氏的温和,也喜欢郎氏活泼,齐佳氏如今学着琬宁一样低调,故而也不出彩,如今府里争锋相对的便是詹氏与郎氏二人。   “都以为庶福晋是个不爱争的人,看来事实跟传言也是有出入的。”齐佳氏抿了一口茶,才笑着跟琬宁说道。   “有儿子了自然不一样。”琬宁垂眸在绷子上绣了一针,“你别参合到她们两人的争斗中,免得被牵连。”   “妾身知道。”齐佳氏点点头,“不过福晋会看着庶福晋得宠而不管吗?”   “福晋如今也没事这个闲工夫管此事了。”琬宁笑着看了齐佳氏一眼,“小阿哥身子虽然好了许多,可到底还是身子娇弱。前不久安郡王福晋来看福晋的时候将小阿哥抱出去瞧了瞧。许是见了风,小阿哥发起热来,福晋正忙着照料呢。”   “怪不得前阵子见福晋那儿太医出入不断,原来是因着此事。”齐佳氏只知道小阿哥病了,听说是乳母照料不周所致,却不知道还有这个□□。   “此事你心知肚明就好。”琬宁吩咐道。   “侧福晋放心,妾身不会胡乱对外说。”齐佳氏心中有数,连声应道。 ☆、第四十七章   047章白热化   康熙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前阵子宠妃和嫔给他生了个女儿,可惜小公主福薄,没过多久便夭折了,和嫔伤心过度也跟着病倒,如今还躺在病床上郁郁寡欢。太子跟胤褆越发不对付,索额图跟明珠两派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不断,便是他暗地里让郭琇跟王顾致上奏弹劾,爷没能压制他们越来越猖狂的动作。   裕亲王福全自从出征准噶尔回来之后便旧伤复发,虽然如今已不再征战沙场只统领广善库,又有胤禩帮衬着协理广善库的事情,可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请医延药不断,直到现在太医长驻裕亲王府,情况着实让人担忧。还有恭亲王常宁,康熙对这个弟弟的感情不深,但太后却十分关心,也让康熙派遣太医到恭亲王府中为他调理身子。   “皇上,佟贵妃遣人来问了,”李德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见康熙抬眸看向他之后才小声说道,“今晚的膳食是否需要摆在承乾宫中?”   和嫔病了,王嫔忙着照顾十八阿哥,新进宫的钮祜禄庶妃新鲜劲儿已经过去,已经被康熙厌弃,如今宫里最圣宠优渥的就属佟贵妃。今儿康熙翻的是佟贵妃的绿头牌,见时候到了康熙还不来,佟贵妃便派人来问。   “都这个时候了,”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看了一眼乾清宫中西洋钟的时间,“让她先自个儿用膳吧,我晚些时候再过去。”   “是。”李德全躬身道。   康熙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一边伺候的梁九功连忙示意茶房的宫女上茶。茶水是八分热,抿了一口舒缓了喉咙的干涩,回甘的滋味涌上舌尖,一连几个时辰批阅折子的疲倦似乎也被压下去不少。   “梁九功,明天下了早朝,记得叫郭琇跟王顾致到乾清宫来一趟。”康熙眯起了眼,既然他给的惩罚与提醒还不够让索额图跟明珠退缩,那么也不要怪他不念旧情。他可以给赫舍里家跟纳喇家荣耀,自然也能收回来。想必仁孝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着赫舍里家这样一错再错。   “奴才遵旨。”梁九功低眉敛目,心中暗道,又有人要倒霉了,也不知道这次是谁这么不走运触了霉头。想着最近几位阿哥明里暗里来找他或者乾清宫的奴才们打探消息,梁九功暗地里提高了警惕,一旦发现有随意泄露乾清宫事宜的奴才便立刻处置掉。   左右,这皇宫多得是枯井。   <   “听说安郡王最近跟明珠大人走得很近,皇上很是不喜,接连几日训斥明珠大人不安分了。”这日宁氏入府,照例向琬宁说着外头的事情。王徽跟周氏远在锦州府,家里都是宁氏一手一脚打理,眼下宁氏又怀有身孕,家里人是越发看重她了。   “安郡王怎么会跟纳兰明珠走一块儿的?”琬宁捧着茶盅的手顿了顿,“皇上已经多次训斥索额图跟纳兰明珠不安分,妄图挑拨阿哥们的手足之情。安郡王若是识趣的话就该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毕竟安郡王府现在的状况已经比不上安和郡王在世时那样风光。”   “父亲来信也是这样说的,还吩咐爷不能跟索额图大人跟明珠大人两派中的人来往。”宁氏抿了一口木樨香露,“昨儿二叔才过府提点了一番,说朝中最近可能有大动作,吩咐爷散衙之后最好呆在家中,普通的应酬都不要去了。”   “这样看来,皇上是要动真格了。”琬宁沉思片刻后说道。   “所以爷也让我来跟侧福晋说一声。”她们女儿家确实不该议论朝政之事,可她们虽是妇人之家,还有丈夫儿子,这般互通信息倒也无碍。宁氏与琬宁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此事我心里有数。”琬宁又叫来琥珀,让她去取来给宁氏准备的东西,“你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这些药材都是温补身子的。另外你身边的嬷嬷也该告诉过你,有孕的时候不宜用胭脂彩釉,这两盒胭脂都是我吩咐人特意准备的,用的是花汁研制;这套青釉瓷器是今年内务府新送来的,给你用最合适不过了。”   “还是侧福晋疼我。”宁氏笑着道。   “父亲母亲都在外地,府里就珩儿跟你两个主子,底下的人可有不省心的?”前几年放了一批奴才出去,又从人牙子那儿买了一批新的,虽然看着都是些忠厚老实的,可就怕有人内里藏奸。尤其是新进府的那些丫头,会不会借着宁氏有孕起了什么心思,她在贝勒府里也没办法照料到。   “侧福晋放心,府里一切安好。”宁氏微笑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我身子虽然有些不便,有时候顾及不上府里的事情,可好在还有婶娘来帮我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她自然知道府里有别换用心的丫头,不过爷看不上她们,就是她们有再多的想法都没用。   “那便好。”她不是郭络罗氏,不会仗着自己是八爷侧福晋的插手娘家的事务。琬宁又细细叮嘱了几番,才让琥珀送了宁氏出去。   “主子,八爷让陈喜来说,今晚会到主子这儿用膳。主子看晚膳要准备什么?”   “这样的天气也不宜吃太油腻的菜肴,吩咐小厨房做一道清汤龙须菜,一道鸭条溜海参,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别忘了给瑚图里准备清蒸肉末蛋。”琬宁想了想,“主食就让厨房做面条,用鸡汤做底便是了。”   “是,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画眉琢磨了几番,不得不感慨侧福晋着实记得八爷的口味,这些菜色比福晋那儿可事情淡了不少。想到福晋那儿大夏天都要上的元蹄肘子,画眉不由得心里摇了摇头。   <   “珩儿媳妇来跟你说的?”用过膳,琬宁才将今日宁氏来道的一番话说与胤禩知。胤禩听后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才道,“我只知道汗阿玛对太子跟大哥越发不满,对挑唆兄弟感情的索额图与明珠更是生气,如此看来,想必汗阿玛是铁定了心要办他们了。”王顾致身为汗阿玛最信任的御史之一,有他发话肯定错不了。   “妾身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安郡王跟明珠大人越发走得近,珩儿媳妇还说皇上对安郡王也很是不满。”琬宁给胤禩倒了一杯茶,“安郡王到底是皇室宗亲,怎么也参合到这些事情中去?”夺嫡之争非同小可,一不小心指不定要配上安郡王满门荣耀。自安和郡王去世之后,安郡王府的势力就大不如前,难道不应该韬光养晦吗?   “大概是想赌一把吧。”这辈子胤禩跟安郡王府的关系远不如前世那样亲近,故而他对安郡王跟纳兰明珠的关系并不甚关心,“珩儿是个聪明的,又有王大人看着,倒不会出什么问题。大哥之前也不是没来找过我,看样子我拒绝他也是正确的。”   太子如今还是稳坐储君之位,大阿哥蹦跶得越厉害只会让皇上更厌恶。就算皇上再疼爱大阿哥,也比不上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太子。琬宁不愿意胤禩再像上辈子那样起了夺嫡之心,最终输得一败涂地,好在现在他还没有显出这样的苗头。   “汗阿玛还健在,大哥就这样迫不及待,只怕会弄巧成拙,最终失了圣心。”胤禩叹了一口气,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阿哥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呢?他跟大阿哥感情不深厚,可惠妃到底是他的养母,总不能叫她看着大阿哥一步错步步错吧。   “爷也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琬宁刚还要说,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是琥珀领着陈喜进来了。   “爷,福晋刚才派人来说,小阿哥大哭不止,想请爷过去看看。”陈喜吞吞吐吐地说道。   胤禩皱了皱眉,这个儿子身体弱得很,前不久才刚刚病好,现在又在闹了。   “爷去看看吧。”又是这样的伎俩,郭络罗氏还能不能有些新意。抢了詹氏跟郎氏的宠还不满足,现在又到她的院子来。借子邀宠,詹氏已经恨不得活剐了郭络罗氏。琬宁让人去取了灯笼,“这个时候唐太医也该到了,爷去看看小阿哥是怎么回事。只是从前詹氏跟小阿哥都是唐太医照顾的,可怎么这段时间一直听说小阿哥身子不好?”   胤禩在宫中也不是没见过借孩子生病邀宠的妃嫔,心头一转便知道琬宁话里的意思。把小阿哥给郭络罗氏照顾是全了她作为福晋的面子,可如果她生出别的心思,就别怪他不给她面子了。   “你且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也不知道那晚主院发生了什么,琬宁也没费心思去打听。只是郭络罗氏借着小阿哥生病将胤禩引去她院子的事情渐渐少了。   而朝堂上,康熙终于发难。直接削了纳兰明珠跟索额图的官位,勒令闭门思过,两派人中但凡犯了一丝过错就贬官削爵,风驰电掣的速度让太子跟大阿哥有些措手不及。安郡王也没逃过,削除一切实权,只剩下一个内大臣的虚职。郭络罗氏有意叫胤禩为安郡王求情,都被胤禩一口回绝,更被明令禁止不许后宅女眷插手前朝之事。 ☆、第四十八章   048章喜脉   郭络罗氏被胤禩训斥了一通心里正憋屈,又听小阿哥身边的乳母梁氏来报,说小阿哥吃过奶后一直哭闹不止,无论谁来哄都没有办法,只能请福晋过去看看。郭络罗氏正火上心头,听到梁氏回话只抬眸狠狠地瞪了梁氏一眼,怒声道:“小阿哥哭闹不休,你们做乳母都哄不好,来找我有什么用!”   梁氏被吓了一跳。从前小阿哥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要一来禀报福晋,福晋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去看望小阿哥,还会抱着小阿哥哼着曲儿哄他睡觉,怎么今儿却是怒火中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还不滚下去好好照顾小阿哥,愣在这里做什么!”郭络罗氏见梁氏傻愣在这儿的样子就更不耐烦,“小阿哥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去传唐太医,别有的没的都来我这儿。”   “奴婢知错了,奴婢告退。”梁氏心中嘟囔着,分明是福晋自己之前吩咐小阿哥有什么不适立刻来回,现在倒像是她自己的不是。既然没有这样的慈母情怀,之前又何必惺惺作态?明显是被八爷训斥不许拿小阿哥来邀宠后,福晋觉得小阿哥没有用处所以才会这样罢了。   “福晋不要生气了。”月季端来红枣桂圆茶,“这个是太医给福晋开的养身茶,福晋先喝了吧。”   “八爷居然训斥我不安分,妄图议论朝政。他怎么不想想我自小在安郡王府长大,那克出跟额克出待我如亲生子女一般,我如何能不着急!”郭络罗氏哪有什么心情喝养身茶,“安郡王府势力不小,八爷本就没有娘家的助力,如果能和那克出交好,平日在朝堂上就有人帮忙说话。这回那克出不过是跟纳兰明珠有几分交情而已就被皇上训斥勒令闭门思过,这口气我怎么能忍下去!”   月季却看得清楚,自从安和郡王去世之后,安郡王府的势力就大不如前了。自己主子一直念着安和郡王在世时王府的荣光,却看不见皇上对安郡王府的打压,八爷素来洞若观火,又怎么会在皇上动怒之际为安郡王求情。   “皇上正在气头上,八爷就是有心给郡王求情也要小心别惹着了皇上。”月季只能小心地劝着,“万一不能为郡王爷解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郭络罗氏何尝不知道这个后果,只是她虽然知道,可那道气却不是那么容易咽下去。也懒得跟月季说什么,反正月季也给不了什么好的意见,只能端起红枣桂圆茶一饮而尽。要是郭络罗家被皇上训斥的话她才不在乎,因为在她心中,安郡王府才是她真正的娘家,她知道一旦安郡王府失势,对她而言就等于没了背后的依靠了。   <   不过对于郭络罗氏来说,“屋漏又逢连夜雨”这句话完全符合了她现在的处境。安郡王玛尔浑因为皇帝的训斥而怒极攻心病倒在床,马佳氏为了照顾玛尔浑衣不解带也跟着病了;她从安郡王府探病回来,便听见豆蔻来回禀,说今日唐太医给府中诸人请平安脉时诊出,齐佳氏跟琬宁都怀了身孕。齐佳氏这一胎已经有两个多月,琬宁这一胎月份浅一些,如今才一个多月。   “林嬷嬷说额娘要给瑚图里生个弟弟,是真的吗?”乖巧地坐在琬宁身边,瑚图里好奇地看着琬宁平坦的小腹,问道,“弟弟长什么样的,可爱吗?”   “弟弟还没长大呢,等瑚图里三岁之后就能见到弟弟了哦。”琬宁笑着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她有一个月没来月信,心中已经有些明了了,今日诊过平安脉后便更加确定。不过她倒没想到齐佳氏也瞒得这么好,看来齐佳氏对她也不是完全得信任的。   “瑚图里屋子有几个布老虎,到时候给弟弟玩儿。”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赤金长命锁的手镯,“这是乌库妈妈赏给瑚图里的,以后给弟弟。”   “乖。”琬宁让人去传了膳,“今儿你阿玛跟你九叔十叔在外头应酬不陪咱们吃饭,咱们今儿自己吃。额娘让人做了你最爱的鲜蘑菜心跟鸡丝蛰头,还有野菌野鸽汤,现在不许吃点心了,省得等一下吃不下饭。”   瑚图里明显对膳食更感兴趣,就是琬宁让人端走面前的糕点爷无所谓,只是说道:“瑚图里还想吃鸡丝面。”   “琥珀,吩咐人去做一碗鸡丝面来吧。”琬宁笑着点了点瑚图里的鼻尖,吩咐一边的琥珀道,“汤多一些,咱们瑚图里最爱喝鸡汤了。”   瑚图里连忙附和地点了点头。   琥珀刚刚走开,便见画眉引着郭络罗氏身边的月季进来。月季先是给琬宁行了一礼,才道:“福晋回来时便听到侧福晋跟齐佳格格的好消息,所以吩咐奴婢来给侧福晋送东西来的。这套瓷器是福晋的陪嫁,画的是百子千孙的图案,最是好意头不过了。还有这两匹缎子跟这些药材,都是福晋的一番心意。”   “替我多谢福晋关爱,等我养好身子,一定会亲自给福晋道谢。”琬宁抿了一口温白开,笑着道。除了她这一份贺礼之外,还有一份应该是给齐佳氏的。看上去跟她这一份的分量倒是不相上下,她是侧福晋,齐佳氏却只是格格,贺礼分量一样岂不是打了她的脸,也不知道是郭络罗氏“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福晋还说如果这回侧福晋能给八爷诞下个阿哥便最好了。”月季暗地里观察着琬宁的神色,见她似乎并没有因为看到她的贺礼跟齐佳氏的一模一样而生气,只能低下头说了几句道喜的话便离开。   “月季看着就知道来者不善,主子也不生气?”画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福晋想挑拨我跟齐佳格格的关系,我又怎么会如她所愿。”琬宁笑着道,“给齐佳格格的贺礼都送去了吧?”   “都送去了,齐佳格格说很是感谢主子的心意。”画眉道,“那福晋送来的东西,主子打算怎么处理呢?”   “锁起来吧。”谁知道郭络罗氏有没有动过手脚,她送来的东西琬宁自己可不敢用。   “是。”   <   琬宁跟齐佳氏同时有孕着实让胤禩高兴,长子病歪歪的模样让他看着就觉得揪心,如果琬宁跟齐佳氏能平安诞下孩子便是最好了。不过这回他倒没说要升齐佳氏为庶福晋的话,只是去她院子略坐坐便离开。齐佳氏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咬着牙目送胤禩去了韶秀院。   “格格,郎格格来了,可要让她进来?”齐佳氏身边的麦冬问道。   “我跟她素来没什么好谈的,你就说我累了已经歇下,打发她回去就是了。”齐佳氏靠坐在身后的宝蓝色大迎枕上,“福晋送来的东西你都让刘嬷嬷瞧过了吗,可有什么问题?”   “刘嬷嬷说都是极好的东西,尤其是那几株山参,切成片给主子炖汤喝最好了。”麦冬回道,“不过奴婢听说福晋给主子的这份贺礼跟给侧福晋的那一份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暗示,只要主子平安诞下麟儿,就将主子升做侧福晋。”   “怎么可能?”齐佳氏哼笑了一声,“按着爷的爵位只能有一位侧福晋,福晋何德何能可以违背祖宗规矩?我看着倒像是想要挑拨我跟侧福晋的关系,毕竟我与侧福晋走得近的事情府里的人都知道。”   “那主子的意思是?”麦冬疑惑道。   “侧福晋帮助了我不少,我自然不能背弃她跟福晋联合在一起对付侧福晋,”齐佳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如今我已经怀了身孕,少不得也要为自己跟孩子的将来着想。与侧福晋的结盟只是权宜之计,等我将来有了自己的势力……”   麦冬在一边听得真真的,低眉敛目给齐佳氏掖了掖被角,等她睡着后才出了院子,拐弯来到花园的假山后。在那儿等着的,恰恰就是琬宁新提拔上来的丫头连翘。   “齐佳格格真的打的如意算盘。”连翘将麦冬与齐佳氏的对话复述给琬宁听,末了才发表自己的评价,“如果不是侧福晋一直护着,她又怎么能三番四次躲过福晋的算计,如今她这样说明显是想过河拆桥。”   “你这丫头气什么,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琬宁听后却半点气恼的意思都没有,她跟齐佳氏的联盟本就不牢靠,也没想着齐佳氏会一直顺从于她。横贯在她们之间的从来只有“利益”二字,如今齐佳氏得了好处,当然是想要抽身,顺便培养自己的人脉势力。   “可是……”连翘有些嘴笨,心中既替自己主子不甘,又觉得齐佳氏着实不厚道。   “你这丫头是为我好,我知道的。”琬宁笑着摸了摸看了连翘一眼,“去把太医给我开的安胎药端来吧。齐佳氏那儿,我自有法子应对就是了。”   见琬宁胸有成竹的样子,连翘只能点点头去了厨房。   果真是怀了孩子便有野心,好在她也从未彻底相信过齐佳氏,从今往后,大家各走各的,看看谁更有本事呗。 ☆、第四十九章   049章密谋算计   齐佳氏之所以起了这样的心思,一则是为了自己将来,不想自己跟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依附别人而活,二来则是她的阿玛升官回京,兄长迎娶了佟家的女儿,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等着她阿玛举家进京,能够帮助胤禩在朝中建立更深厚的人脉,她就有底气跟侧福晋乃至福晋对抗了。   “原来是齐佳家的人要回京上任,怪不得这样有底气。”琬宁低头在绷子上扎了一针,“她的嫂子听说是宫里佟贵妃的堂妹?”   “正是,那位佟家姑娘还是三十九年的秀女。因着那时候佟贵妃刚刚册封为贵妃,宫里也不好再多一位佟家出身的妃嫔,所以便撂了牌子许其自行娉嫁。这位佟家姑娘虽然是嫡女可也只是出身旁支,所以便议亲给了当时还是礼部笔帖式的齐佳家长子安晏。只是佟家姑娘刚刚跟齐佳安晏定亲,她的曾祖父便病逝,故而一直到现在才完婚。”琥珀回道。   “齐佳氏也算是满洲大姓,如今又跟佟家结亲,也难怪她的阿玛能够平步青云入朝为官。”琬宁笑着道,“看来福晋又要头疼了。倒是如今,天儿渐渐冷了,过冬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吗?”   “绣娘们都送来了。”琥珀说道,“衣裳特意裁宽了几寸,就是为着以后几个月能用得上。”琬宁的肚子快要满三个月,只怕过冬的时候肚子就会慢慢鼓起来,到时候再紧赶慢赶做些冬衣也不合适,索性现在一并做好,按着从前她怀着瑚图里时的尺寸缝制,倒也适合。   “新做好的衣裳先搁到外头晒几天,到底也不是咱们院子的人缝制的,也不好说会不会有人借此动了手脚。”这些冬衣都是府里绣房的绣娘做的,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被人动手脚的几率肯定不小。琬宁如今不敢掉以轻心,“还有,管嬷嬷明日便会来咱们这儿,记得收拾好屋子。”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琥珀应道,“屋子已经拾掇好了,主子放心。”   “如今我跟齐佳氏都有了身孕,福晋忙着照顾小阿哥无暇分心,郎氏跟詹氏又开始你争我斗,惹得八爷很不高兴。”琬宁说道,“昨儿八爷来看我的时候才跟我抱怨过。”   “主子眼下最重要的是放宽心情安心养胎,想这些做什么。”琥珀倒来一杯热水,“庶福晋跟郎格格要是再这样闹下去,到时候失了八爷的宠爱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惹了两位娘娘不高兴,也是她们自找的。”   “我自然不管她们好坏,只是爷心里不高兴,我少不得也有些担心。”琬宁喝了一口热水润润喉,“詹氏不是蠢的,不过如今看来为了自己的儿子,是有些心急了。如果她再这样盲目跟郎氏争风吃醋,要把小阿哥接回来的日子肯定遥遥无期。我倒是不愿意詹氏这么快就无法给福晋造成威胁,你寻个时候给詹氏身边的人透露一下口风,别叫她跟乌眼鸡似的只盯着郎氏。”   “是。”   <   玛尔浑的病情在入冬之后有了好转,胤禩也终于松口许郭络罗氏过府看望。郭络罗氏自然不愿意耽搁一刻钟,带着好些上等的药材套了马车便往安郡王府去。等见到马佳氏,郭络罗氏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   “你这丫头,哭什么?”马佳氏浅笑着道。   “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额克出怎么就憔悴了那么多?”郭络罗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才道,“我让人带了好些药材过来,虽然比不上额克出之前用过的,也算是聊胜于无。”   “难得你这样有心,只是你此番过府,八贝勒没说什么吧?”马佳氏知道,自从自家爷被皇上训斥之后,不少原本跟他们家交好的人都避他们如蛇蝎,八阿哥跟安郡王府关系本就一般,皇上又是他的阿玛,他自然遵从自己汗阿玛的圣意。“你如今跟八贝勒已是夫妻一体,我知道你惦记我跟你那克出,可你也总得为自己想想。”   “我这番过府是得了八爷同意的,额克出不要担心。”郭络罗氏扯了扯嘴角道,“我是在王府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置那克出跟额克出于不顾?那克出的身子可是好多了吧,可有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中伤?”   “还不是四贝勒动的手脚!”说起此事马佳氏也是恨得牙痒痒。   “此事与四贝勒有关?”印象中四贝勒是冷心冷清的性格,跟朝中的人交恶的多交好的少,可跟他们安郡王府素来没有来往,他又怎么会针对那克出呢?郭络罗氏追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四贝勒跟我们府是无冤无仇,可架不住四贝勒跟太子交好。”马佳氏恨恨道,“纳兰明珠跟索额图两派在朝上针锋相对,如今均被罢免。索额图支持太子,四贝勒又素来跟太子交好,知晓王爷跟纳兰明珠有过交情,四贝勒便告知太子此事。皇上宠爱太子,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跟纳兰明珠有过来往的人,所以王爷才会被皇上训斥。”   “四贝勒!”郭络罗氏狠狠一咬牙,“也不过是阿谀奉承的人而已。如果太子不是储君,他又怎么会去奉承巴结,如今害得那克出卧病在床!”   “可恨他是个阿哥,就算拼上马佳家跟安郡王府的势力,都无法撼动他。”马佳氏恨恨地锤了一下案桌。   “额克出别想这么多了,想好好养好自己身子吧,我瞧着您都瘦了。”郭络罗氏连忙按住马佳氏的手不让她伤到自己,“此事可以从长计议,我就不相信四贝勒可以一辈子顺风顺水。四福晋娘家虽然荣耀,可四福晋阿玛已经年老,军中人脉早就不复存在,四贝勒又不跟群臣交好,势单力薄,总有一天咱们可以对付他。”   “眼下只能这样了。”马佳氏又道,“现在八贝勒府中,王氏跟齐佳氏有孕,你打算如何?”   “王氏有八爷护着,八爷还派了管嬷嬷到王氏身边照料,我暂时还无法动她。齐佳氏的阿玛明年就要回京任职,她的兄长又娶了佟家的姑娘,如今越发敢挺直腰板,不过只要她一日在府中,要对付她也不是难事。”郭络罗氏分析道。   “我不是要你对付她们,詹氏一事你已经差点暴露在八贝勒跟前,眼下不宜轻举妄动。”马佳氏劝道,“你嫁给八贝勒已经这么些年,调理了这么些年,也该为八贝勒生儿育女。虽说你如今养着八贝勒长子,可他到底不是你亲生的,詹氏对你恨之入骨,说不定将来会借机将小阿哥抱回去。要知道,八贝勒不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贝勒,等他升为郡王乃至亲王,侧福晋之位肯定是要有人补上的。”   “我一直都有喝调理身体的药汤,可还是没有好消息……”郭络罗氏暗自神伤。   马佳氏也是烦恼,平时看着琇儿身子挺好的,怎么就是一直没能怀上呢?   <   从安郡王府回来,郭络罗氏第一时间叫来了月季跟豆蔻,问道:“我出去这一阵子,府里的女人可有什么异动?”   “庶福晋方才来过,大约是想趁着主子出门来看看小阿哥,不过叫奴婢给挡回去了。”月季如实说道,“唐太医今日也给侧福晋跟齐佳格格诊过脉,都说两人胎像稳固,连安胎药都不必再继续喝。”   “詹氏到底是不死心,也不看看我这儿是她可以随便踏足的地方吗?”郭络罗氏抿了一口茶,“詹氏那儿的火炭削去两成,也不必给她解释什么。对了,听说四阿哥长子弘晖身子不大好?”   “听说是染了风寒,如今正养着。”月季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主子会这样发问,还是如实回道,“四福晋贴身不离一直照顾着。”   四福晋生产时难产伤了身子,太医曾经说过她这辈子可能只有弘晖一个孩子,故而弘晖便是四阿哥唯一的嫡子。弘晖自小就显出他的聪慧,四阿哥对这个儿子也是十分满意,所以此次弘晖生病,四贝勒府也是弥漫了紧张的气氛。   可四阿哥府里不止弘晖一个阿哥,弘晖固然占了嫡长的名分,可四阿哥侧福晋李氏却是比四福晋更得宠的存在。李氏初伺候四阿哥时只是一个格格,却能斗倒为四阿哥诞下长女的宋氏,压制德妃侄女乌雅氏,连四福晋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她为四阿哥生下二子一女,虽然儿子弘昐早夭,可幼子弘时却健康聪慧,虽然比不上弘晖在四阿哥心中的地位,可也很得四阿哥喜欢。   郭络罗氏垂下眼眸。她的那克出因为四阿哥的奏报而被皇上训斥削官,她没办法对付四阿哥,却可以对付四阿哥后宅的女人。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就要四阿哥知道,伤心欲绝是什么滋味!   “主子,你怎么了?”月季见郭络罗氏眼睛都红了,脸上的表情阴沉狠毒,便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没事。”此事不能叫别人知道,就是自己身边的贴身奴婢也不能叫她们知晓。不过仅仅凭她一人也没办法将手伸进四贝勒府,看来她还得联系一下是贝勒府中的女人,她可以十分肯定,四贝勒府中盼望弘晖“病逝”的一定不止一个人。 ☆、第五十章   050章放人   因着胎像未满三个月,所以太后的寿宴琬宁并没有出席,而是留在府里安心养胎。也不知道是太后忘记胤禩府里还有她这个孕妇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齐佳氏也没能捞到出席宴会的机会,这让齐佳氏心中很是不高兴,对当初还只是个包衣出身的格格身份的詹氏越发嫉妒。   “主子,方才福晋身边的月季过来传话,说明儿请主子过去一趟。”连翘给琬宁掖了掖被角,又拿来一个手炉,“这天儿是越来越冷,听说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雪。奴婢方才遣人去给主子拿一床更厚实的被子过来了,今晚再烫几个汤婆子,主子肯定能睡得舒心。”   “月季可有说福晋是为了什么事。”琬宁看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似乎带着些不寻常的气息,看着就让人觉得胸闷压抑,“外头都黑了天了,指不定今晚就该下雪了。”   “月季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事,只说明儿主子、庶福晋、齐佳格格跟郎格格都得到福晋那儿,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吧。”连翘说道,“管嬷嬷说主子现在不宜穿花盆鞋,奴婢按着嬷嬷的吩咐,给主子缝制了一双软底鞋,绣着缠枝莲的花样,主子看看合不合适?”   连翘的手艺很是精湛,绣鞋大小刚刚合适,鞋底松软舒适。琬宁笑着道:“你这丫头手艺真巧,往后还得来帮着我做些绣活才是。”   “主子喜欢就好。”连翘舒了一口气。人家都说能伺候侧福晋是她的福气,她自然好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不叫别人有可趁之机。   第二天一早,送了胤禩出门之后,琬宁才带着琥珀到郭络罗氏那儿。刚走进去,便见詹氏、朗氏跟齐佳氏都已经到了。琬宁缓步走来,福身说道:“妾身给福晋请安。”   “请来吧,快坐下。”郭络罗氏言笑晏晏,“豆蔻,给侧福晋上茶。外头冷得很,别冻坏了身子。”   琬宁接过豆蔻端来的茶杯倒也没喝,只是像是不经意那般顺手放在桌上,接口道:“是呀,天气越来越冷,福晋最近忙着打理府中诸事,也要仔细自己的身体才是。”这些客套寒暄的话,她不吝啬对郭络罗氏说,毕竟两人还处在“河水不犯井水”的阶段,场面话总得说得好听悦耳。   齐佳氏垂下眼眸,手中绞帕子的小动作不停。自从她有孕之后,侧福晋就跟她越走越远,今日见了面侧福晋两个眼神都没给她,想必是跟她彻底离心了。也怪自己太心急疏远侧福晋,以至于现在在府中孤立无援。   “今儿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郭络罗氏抿了一口热茶,“咱们府中适龄外放的奴才们不少,趁着明年小选之前,我想着让你们身边年纪大的奴婢都放出去。因着也不了解你们自己的需要,你们回去后好好问问自己院子的人,如果有人愿意离出去的,拟好名单三日后交给月季便是。”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跟齐佳氏有孕,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才来说要将年龄较大的奴婢放出去?琬宁斜睨了郭络罗氏一眼,笑着道:“福晋既然吩咐了,妾身回去自然会好好办妥的。”   琬宁都出声了,另外三人自然也应允下来,只是各自心里都想着随便弄几个自己疑心的非心腹上去糊弄一下,自己好不容易拉拢的人自然还得留在身边。郎氏倒无所谓,詹氏跟齐佳氏却肯定不能就此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人脉放出去。   <   “福晋真会折腾。”听说了郭络罗氏的吩咐,管嬷嬷摇了摇头,跟琬宁说道,“主子现在有着身孕不必为这些事费神,吩咐琥珀去做便是了。”琥珀早就表态此后不嫁,一心一意只在琬宁身边伺候。画眉虽然是胤禩指派到琬宁身边的,可到底也是内务府的奴才,婚配一事还是得交由她家里人做主。画眉已经隐晦提起过,她父亲已经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这次放人也是个契机。   “我知道,此事就有劳嬷嬷帮衬着。”琬点点头,“毕竟韶秀院这么大,我担心琥珀一人也应付不过来。”   “这个自然,八爷吩咐奴婢协助侧福晋,奴婢定当全力以赴。”管嬷嬷看了看时辰,“给侧福晋炖的冰糖莲子炖银耳,还有给小格格炖的红豆甜汤也该好了,奴婢先吩咐连翘给主子端来,再让乳母将小格格给抱过来。”   瑚图里如今越发乖巧,捧着红豆甜汤,第一口还先喂给了琬宁,才甜甜地喝了一勺,笑着说:“阿玛今天怎么不来陪额娘?我听嬷嬷说阿玛今儿去了嫡额娘处,是不是阿玛不喜欢额娘,不喜欢瑚图里了?”   琬宁微微一蹙眉,伸手摸了摸瑚图里柔软的头发,道:“你听谁胡说?昨儿你阿玛才来陪咱们用过膳。再说了,你嫡额娘那儿还有要事要跟你阿玛商议,你阿玛去嫡额娘那儿用饭也是无可厚非的。往后不许随便说这样的话,叫你嫡额娘知道了会觉得额娘教导无方的。”   “瑚图里知道了。”嘟了嘟嘴,瑚图里点了点头。她知道嫡额娘那里还有个弟弟,自己阿玛去看弟弟也是可以的。   “告诉额娘,是谁在你跟前随便说的。”听嬷嬷说,哪个嬷嬷?敢在自己女儿跟前嚼舌根,胆子也忒大了些。   “是郑嬷嬷。”瑚图里诚实地说道。   瑚图里年纪小不懂事,要是让胤禩知道她今日说的话,便是不怀疑瑚图里,也会怀疑到她的身上,以为她有了身孕便恃宠而骄拈酸吃醋。琬宁看了画眉一眼,画眉会意地点点头,便去了瑚图里的小院查看。   “那瑚图里喜欢郑嬷嬷在身边伺候吗?”琬宁循序渐进地问道。   “不喜欢。”瑚图里坚定地摇了摇头,“郑嬷嬷老爱说些奇怪的话,瑚图里都听不懂。”   “没关系,瑚图里不喜欢郑嬷嬷伺候,额娘就给你换一个。”郑嬷嬷是瑚图里断奶之后才调过来伺候的,虽然查过她的家世并无什么异象,可不代表她真的会忠心耿耿。财帛动人心,有钱使得鬼推磨,都是真理。   “额娘最好了。”瑚图里乖乖地依靠在琬宁身边,“额娘的冰糖莲子炖银耳要趁热吃,不然等一下就要凉了。从前都是额娘喂我,今天我来孝顺额娘。”说着举起青瓷碗,勺了一勺甜汤递到琬宁嘴边。   “好。”琬宁笑着含了一口银耳羹,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找什么借口将这个郑嬷嬷调出去。   <   琬宁是第一个将名单交给郭络罗氏的。郭络罗氏对于名单上的人选有些诧异,毕竟府里的人都知道,画眉是琬宁身边的第二把手,除琥珀外最得琬宁信任,没想到她却这么干脆就放了画眉出去。不过既然琬宁有这个打算,郭络罗氏也乐见其成,随手便勾了画眉的名字,送到胤禩跟前给他过目完便定下放出府的日子。   不过最后一个人选郑嬷嬷她便有些犯难。郑嬷嬷是郭络罗氏经过几番相看之后才定下的,花了好大一笔钱才收买到,如今看来是被王氏识穿了。王氏将韶秀院看得这么紧,好不容易趁她有孕松懈的时候才埋进去一个钉子,看来现在还是不管用。不过也没有关系,等明年小选之后府里进人,总有可以安插人手的时候。   “那个郑嬷嬷是怎么回事,不是今年六月才进府的吗?”胤禩看了一眼名单,随口问道。   “瑚图里说郑嬷嬷总爱在她跟前说些奇怪的话,妾身让人去问了一下瑚图里身边的白芍跟蒲黄,她们都说郑嬷嬷爱在瑚图里面前抱怨福晋等人。妾身想着瑚图里年纪还小分不清对错,万一叫人教唆对福晋心生埋怨便不好了。”琬宁挺着有些显怀的肚子给胤禩倒了一杯茶,“妾身也知道爷不喜欢嚼舌头的奴婢,便索性将她放出去,也是看在她这几个月照顾瑚图里有功的份上。”   胤禩“嗯”了一声。这府里你争我斗的事儿向来没完没了,不是你在我院子安插人手就是我在你身边埋了钉子,再不然就是你今儿生病我明儿发热,来来去去都是这几招,就是为了争夺他的关注。詹氏如此,郎氏亦如此,惹得他心都烦了。“既然是喜欢嚼舌根的奴婢,那也不必留着了,打发出去就是了。我也会让陈喜去调查一番,看看到底是谁指使郑嬷嬷在瑚图里跟前乱说话。”   “爷做主就是了。”琬宁微微颔首。胤禩有胤禩查找的法子,她自有她的。陈喜就算再能干,可毕竟也不是常年守在后院。后宅很多阴私事他也不会很了解,倒不如她自己出手来得痛快。   “你也别多想这些,仔细伤身。”伸手摸了摸琬宁的肚子,“唐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一切都好,连安胎药都不用喝。”琬宁将手搭在胤禩的大掌上,“只是月份尚浅,还不能诊出到底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阿哥也好格格也好,爷都喜欢。”胤禩柔和了目光,“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想到如今郭络罗氏那儿的小阿哥的身体状况,胤禩也是一阵揪心。这样时好时坏的身子,能不能长成也是个问题,也许他该做好准备,万一哪一天小阿哥……他也不至于太难过。   琬宁知道胤禩担心小阿哥的身体,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笑着道:“妾身一定会为爷平安诞下孩子的,爷不必担心,妾身这儿还有管嬷嬷看着呢。”   胤禩在琬宁的头顶上落下一吻,将她搂在怀里。 ☆、第五十一章   051章巡幸蒙古   康熙是个坐不住的皇帝,料理了纳兰明珠跟索额图两派人,朝堂一片平和,便生出了要出巡的念头。这回倒不是南下,而是北上先到盛京,再转道巡幸蒙古,跟蒙古各部联络感情——噶尔丹虽死,可准噶尔部蠢蠢欲动的谋逆之心不死,他不能坐看着准噶尔部再次谋反,另外征讨准噶尔年间内附的蒙古各部也该安抚一下,毕竟大清跟蒙古的关系是不可分割的。   “八爷要跟着出巡,只怕主子生产的时候也没办法赶回来了。”琥珀担忧地看了琬宁一眼,见自己主子好像半点遗憾都没有,不觉十分奇怪,“主子心里难道就不难过吗?”   “有什么好难过的,能随驾出巡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琬宁摸了摸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再说了,八爷已经将管嬷嬷留下来,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生产,还需要别人陪在我身边么?”   “奴婢只是听说齐佳格格这几天因着八爷要伴驾出巡一事一直郁郁寡欢,担心主子也会这样。”琥珀调皮地吐了吐舌,“也不知道八爷这回会带着谁一起去?”   她跟齐佳氏都怀有身孕,铁定是不能跟着出巡的;郭络罗氏、朗氏跟詹氏都有可能,具体还得看胤禩自己的意思。不过这回跟着出巡的几位阿哥大多都带着嫡福晋或者侧福晋,胤禩也不好太突兀,多半会带上郭络罗氏的。琬宁微微垂下眼眸,带上郭络罗氏也好,免得胤禩不在府中叫郭络罗氏肆无忌惮,将手伸到自己身边。   不仅琬宁在想着,府里所有的女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齐佳氏暗自伤神了几天也终于接受自己生产时胤禩不在身边的事实,跟琬宁一样无比希望胤禩这回随驾出巡会把郭络罗氏带上,免得留着福晋在府里“兴风作浪”,到时候指不定谁会倒霉被算计上,她可不想跟詹氏一样落得此生无法再生育的下场。   “唐太医什么时候再来诊平安脉?”齐佳氏抿了一口温水,向一边的麦冬问道。   “恐怕得等到年后。”麦冬回道,“八爷说了,要等侧福晋这一胎快满六个月时才一起诊脉。”   这次诊脉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琬宁跟齐佳氏腹中胎儿到底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齐佳氏这一胎已经快要满六个月,琬宁的肚子才将将满五个月,所以便是齐佳氏再焦急也无可奈何。这样让齐佳氏明显感觉到自己跟琬宁在胤禩心中不同的第五日。   “也是,该一次性知道的就一次性知道吧。”齐佳氏握紧手中的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手炉,“年后阿玛、额娘跟哥哥还有嫂子就该进京了,到时候我也不算孤立无援。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八爷到底准备带谁一起出巡,我也好有所准备。”   “是。”   <   恰巧晚上胤禩从衙门回来,便将府中诸人集合到主院中。琬宁扶着腰刚刚走进院子,便见郭络罗氏满脸笑意跟胤禩说着话,向两人行了礼问过安,才让琥珀脱去外头的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坐下。看来郭络罗氏跟随胤禩出巡的事实定下来了,不然郭络罗氏也不会笑得这么灿烂。   不多久,詹氏、齐佳氏跟郎氏陆续到来。等她们都做好之后,胤禩才开口道:“既然你们都到齐了,爷也不说废话。年后汗阿玛就要巡幸蒙古,侧福晋跟齐佳氏有孕是无法随行,爷会带着福晋跟郎氏一起出巡,府中诸事会交给陈喜处理。”   詹氏渐渐坐直了身子。她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往后这些日子应该不会有陪伴八爷出巡的机会,但是如果福晋跟着出巡,那小阿哥是不是有机会抱回她的院子由她抚养呢?就算有奶嬷嬷看着,也总得有个主子看着才安心吧。   郎氏有些沾沾自喜。虽然福晋也会跟着去,可是看在她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福晋应该不会独占八爷吧。若是福晋能够松口,说不定随着八爷出去这一趟,她也能想侧福晋或者齐佳氏那样怀上八爷的孩子。   “我跟着八爷出巡,小阿哥也不能没有照顾的人。”郭络罗氏看了一眼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詹氏,笑着道,“我跟八爷商量过了,小阿哥暂时抱回去给詹氏抚养,严氏跟梁氏也会跟着过去。”她今天心情好,也不跟詹氏计较。   “是,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阿哥的。”詹氏欢喜得差点跳起来。儿子,她的儿子!终于要回到她的身边了!   郭络罗氏抿了抿唇,不屑地勾起了嘴角。一个体弱的阿哥对她来说一点助力都没有,倒不如挪回去给詹氏自己抚养。只可惜八爷非要年后才让唐太医为王氏跟齐佳氏诊脉,她才不会还抓着这个小阿哥不放。她把目光放在齐佳氏身上,王氏那一胎她没这个打算,可如果齐佳氏怀的是个阿哥,无论如何她都要夺过来!   琬宁注意到郭络罗氏看向齐佳氏的眼神,目光中的算计快要溢出来,不觉为齐佳氏摇了摇头。被郭络罗氏算计上,不被咬下一块肉都不行。看来小阿哥的身子果真很不好,要不然郭络罗氏也不会放弃他改为算计齐佳氏这一胎。   “额娘这次没有跟随汗阿玛出巡,”胤禩像是没看到郭络罗氏望向齐佳氏的目光,直接道,“有什么事便让陈喜递牌子进宫。额娘也知道你们俩有孕会比较辛苦,也许过几日便会请了玛嬷的懿旨,派几个贴心嬷嬷出宫专门照顾你们。”   “八爷真是疼惜姐姐跟妾身。”齐佳氏起身娇滴滴地说道,“妾身除夕家宴不能出席,不过妾身已经给太后、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绣了几张帕子跟几条抹额,还请福晋进宫时帮妾身献上去。”   “这个自然。”狐媚子,有了身孕还在这儿邀宠。郭络罗氏斜睨了齐佳氏一眼,见她看都不看自己,只含情脉脉地看向胤禩,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丝帕。   <   “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从郭络罗氏的院子出来,胤禩干脆领着琬宁一起回去。他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你生产的时候我只怕不能在你身边守着,管嬷嬷忠心耿耿,有什么要办的你只管吩咐她就是了。”   “妾身知道的。”琬宁在胤禩坐下后才挨着他坐在榻上,“妾身也不是头一次生产,该准备什么妾身心里清楚的。”   “那就好。”胤禩心中还是不放心。他为什么要将郭络罗氏跟郎氏一起带走,就是担心如果留下她们中的一个,会搅得府中天翻地覆。他不是不知道郎氏背地里已经投靠了郭络罗氏,詹氏那一胎为什么会见红为什么会早产,这么久的时间他不可能查不出来。要不是因为顾着自己的颜面,他一早就要发作了。   可即便是不能现在发作,要除掉郎氏、架空郭络罗氏他也是可以做到的。   宣布完要带郭络罗氏跟郎氏一起出巡后的第三天,便是宫中举行家宴的时候。内务府早早就送来了放宽身量的吉服,琬宁换好衣裳梳妆完毕,登上胤禩专门让人给她准备的马车,摇摇晃晃往宫里去。   四阿哥侧福晋李氏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四阿哥嫡子弘晖如今病得不轻,身体虚弱,连太医爷几番说了有早夭之相,相反她生的弘昀却是越发健康。四福晋被断言此后很难再有孕,如果弘晖就此病逝,说不定往后四阿哥府中就改由她的儿子继承了。而且也不只她一个人有这样的心思,八福晋还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只能说,乌拉那拉氏的人缘着实太差了,要不然一向跟乌拉那拉氏没有交集的八福晋怎么会递出橄榄枝呢?   “你这一胎我瞧着,倒像是个阿哥。”李氏心情十分好,笑眯眯地看着琬宁这一胎,“可见太医诊过脉了吗?”   “还没有,希望能如你所言。”琬宁瞥见李氏觑向郭络罗氏的眼神,心中有些奇怪,见她跟自己搭话便笑着回道,“你如今倒是容光焕发,看来心情很是不错吧。”   “那是自然。”李氏捏着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虽然大阿哥身子越发不好,我不好在福晋跟前说些什么。可看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心中肯定是欢喜的。你也不知道,太医说了好几次,大阿哥这一次若是熬不过去,便是早夭之相了。”   “这我倒没听说过。”琬宁心中一点头。怪不得李氏这样高兴,如果弘晖阿哥真的病逝,那么李氏的儿子就是四阿哥存活的唯一一个儿子。四福晋没办法再生育,就算以后四阿哥府中还有别的阿哥降生,她儿子依旧占了“长”的位置。可她也太得意了些吧,弘晖阿哥的身子又不是无法痊愈,这样轻易就表露自己兴奋喜悦的情绪,就不怕四福晋迁怒吗?   “你忙着养胎自然不知道。”李氏看了看周围,“听说你们府中还有一个有孕的格格,这回没跟来?”   “上回是太后恩典才让詹氏进宫,这回宫里没有懿旨,自然不能进宫来。”琬宁回道。   “那便对了。”李氏点点头,不经意透露,“像她那样吃里扒外的,根本就该给她这样的恩典。”   琬宁越发觉得不对劲,李氏对八贝勒府的情况也知道得忒清楚了吧? ☆、第五十二章   052章隐约的猜测   李氏尚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但见五贝勒侧福晋瓜尔佳氏跟七贝勒侧福晋纳喇氏都已经到来,便先停住了话头。在她看来,就算八福晋手段再高,生不出孩子也是没有用的。若是琬宁这一胎一举得男,那么八贝勒府就有八成机会是由琬宁的儿子继承。不过八福晋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她对付四福晋跟大阿哥,这样的人终究不是可以长久合作的对象。   琬宁看了李氏一眼,心中违和感越发强烈。   康熙正月十六便要奉太后出巡,李氏、瓜尔佳氏跟纳喇氏都会随着五阿哥跟七阿哥一起出发。三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显然对出巡蒙古很是好奇。便是得宠如李氏,从前也从未跟随过四阿哥出门,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弘晖阿哥生病离不开四福晋,这回也不可能有机会被点名。   “都说塞外风光好,只可惜这样冷的天气,咱们也没办法见到青葱翠绿的草场了。”瓜尔佳氏甜甜笑道。   “听说皇上要在蒙古逗留好一阵子,你还怕看不到吗?”纳喇氏笑着道,又转过来看向琬宁,目光在她鼓起的腹部溜了一圈才道,“倒是你,八贝勒若是不能及时赶回来,岂不是留你一个在府中?”   “也不算一个人,八爷将他身边的管嬷嬷派到我身边来了。”琬宁笑着回道,“再说了,府里也不止我一个有孕的,也不必担心。”   纳喇氏此时才记起八贝勒府中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格格,遂笑着说:“我倒是忘了。”   瓜尔佳氏此时又道:“我记得似乎那个格格月份更大些。”   “比我大一个月,八爷说等过几天便叫太医给我俩诊脉。”琬宁也不想多说这些,便转了话题,“现在天儿还这么冷,你们出门多带些保暖厚实的衣服才是。”   “这个自然,福晋早就吩咐绣娘加紧赶制衣服,大约也可以在出发前准备好。”瓜尔佳氏说道,“左右咱们家的皮子也不缺,多做一些也好,放着也无所谓。”   “蒙古各部也有很多不错的皮子,便是咱们家里的不过暖和,总得在蒙古那儿取一些来。”纳喇氏眨了一下眼,跟着道。她在府中跟七福晋势同水火,两人各自拉拢了府中不同势力。这回七阿哥没准备带七福晋,反倒是带了纳喇氏出门,可不叫七福晋恼羞成怒,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在座的几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七贝勒府中的情况。瓜尔佳氏拍了拍纳喇氏的手背。   琬宁此时注意到,不知何时李氏遣了她身边的丫头离开。左右看了一下,只见郭络罗氏身边多了一个丫头,赫然就是李氏随身伺候的人桑叶。   <   胤禩出门前,到底还是找来了唐太医给琬宁跟齐佳氏诊脉。唐太医擅长妇婴科,对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琬宁这一胎的脉象极有可能是个阿哥,齐佳氏这一胎则是个格格。消息传开来之后府里顿时起了波澜。郭络罗氏自然恨极了,只可惜自己就要随着胤禩出门,郎氏也跟着一块去,不能下手将琬宁及其腹中胎儿一起出去。   “女儿……”齐佳氏低头,伸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主子,先喝杯水吧。”麦冬端来温水,“现在不过是太医诊脉猜想罢了,也不一定正确的,总得到了瓜熟蒂落时才能确认。主子先不要这样消沉,说不定是唐太医诊错了脉。”   “我没伤心。”齐佳氏回眸看了麦冬一眼,“是个女儿也好,现在福晋只怕将目光都放在侧福晋那儿,我也好保全自己。这一胎是个格格又如何,往后的日子还多着呢,总有能为八爷生下阿哥的时候。对了,阿玛已经进京了,额娘可有传消息来说什么时候进府来?”   “还没有传话来,想必是还没安顿好。”麦冬回道,“不过八爷已经发话让主子家人进府与主子见面,等递名帖进来便是了。”   紧赶慢赶,连新年都是在路上过的,就是为了敢在康熙出巡之前述职完毕担任新职。齐佳氏如今只想赶紧跟自己额娘见一面,从自己额娘那儿得到一些建议。关于自己的将来,关于自己在府中如今走下一步。   “好在过几日福晋就要出门,府里总算平静些。”就算不想承认齐佳氏也得承认,留着侧福晋在府里比留着福晋在府里更让人安心些。她跟侧福晋的同盟虽然已经崩塌,但侧福晋到底不是一个阴险狠辣的人,不会对她跟腹中的孩子下狠手,“现在我所有的吃食都交给刘嬷嬷仔细看着,没有经过刘嬷嬷同意,任何吃的东西都不要送进来。”   “奴婢知道,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   另一边厢,胤禩正呆在韶秀院中,伸手抚摸着琬宁的肚子,笑着道:“太医说是个阿哥。”“爷今儿乐了一天了。”琬宁莞尔一笑,“我如今有孕也不能常动针黹,所以没办法给爷裁制衣裳,只吩咐人去了狐狸皮子给爷做了一顶皮帽子。蒙古如今还是十分寒冷的天气,陈喜被爷留在府里,跟着的郑闻又是新提拔上来的也不知道清不清楚爷的习惯,爷出门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爷这么大个人了,还会不知道这些么?倒是你,如今有孕就不该费神做这些,仔细累着。”胤禩嘴上说着,却让陈喜将琬宁送来的皮帽子收好,“爷出门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不能做主的尽管吩咐陈喜快马加鞭给送来,天大的事儿都有爷顶着。”   “妾身知道的。”再过几日胤禩就要离开,琬宁就算之前表现得再大度温婉,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良嫔体谅她如今怀胎辛苦,怕她既要安胎又要照顾瑚图里会累着,已经让人将瑚图里接到宫里去。没有女儿在身边,胤禩离开之后,她指不定要怎么寂寞了。   “等你生了孩子,爷就请示汗阿玛早日回京,回到你跟孩子身边。”朝堂上的形势如同平静河水下的漩涡,总有一天会将人吞噬得一干二净。如今伯王看重他,为他在汗阿玛跟前说了不少好话,太子跟大阿哥斗得不死不休,眼看着渐渐失了汗阿玛的欢心,这是否是他趁虚而入的时候?“现在越发不太平了,”   他是阿哥,是皇子,心中也有自己的野心!   琬宁隐隐感觉到胤禩心态的变化,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   <   正月十六,宜出行。康熙浩浩荡荡地带着一行人等出了京城,也带走了后宫妃嫔们的心。此次出行只有佟贵妃跟和嫔随行,其余女眷没有一个能捞到伴驾的机会,心中是又酸又涩。尤其是三十九年新入宫的钮祜禄庶妃更是暴躁,恨不得将整个宫殿的东西都摔个粉碎。   “主子,打听到了,那日四侧福晋带进宫的丫头是四侧福晋刚伺候四阿哥时便带进宫的贴身丫头桑叶。听说四侧福晋对她极其信任,很多事情都是吩咐桑叶去做的。”琥珀将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告诉琬宁,“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什么主子对四侧福晋的事情这样好奇。咱们府跟四贝勒府素来交情不深,打探这些事有什么用呢?”   琬宁咬了一口点心才说道:“那个桑叶是四侧福晋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便奇怪了。”   “主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琥珀好奇道。她自己就是自小跟着琬宁从宫中到贝勒府的,福晋跟侧福晋身边有几个从家里带出来的丫头,这样才让人放心。   “你帮我去查查看,福晋跟四侧福晋是不是有来往。”琬宁吩咐道,“除夕那晚的宫宴上,我分明看到了桑叶跟福晋有过交谈。按理说一个是在江南长大的,选秀后又一直在四阿哥身边,一个却是在安郡王府长大的,一直在爷身边,本来就是不相识的,怎么最近却走得这样近?”   “主子是觉得福晋跟四侧福晋之间……”琥珀眉头一皱,“可福晋跟四侧福晋同盟有什么好处?”四侧福晋根本不能插手八贝勒府的事情,福晋也不可能去管四贝勒府的事务,结盟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隐约有个猜想罢了。”想到上一辈子四阿哥登基之后对胤禩的多番打压,想到当时身为皇后的四福晋对郭络罗氏多番训斥,琬宁有个大胆的想法:是不是弘晖阿哥的死跟郭络罗氏有脱不掉的干系?可如果真是这样,郭络罗氏为什么要对跟她无冤无仇的弘晖阿哥动手,李氏又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   “那奴婢先去打听打听。”琥珀给琬宁倒了一杯热水,“只是事关重大,又牵涉到四贝勒府,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打听出来。”   “这我也知道,慢慢来吧。”琬宁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该下雪了。”   如果弘晖阿哥之死真的跟郭络罗氏有关,那么也怪不得上一辈子四阿哥登基后对八爷这样仇恨。不仅仅是因为八爷是他争夺皇位的对手,更有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八爷害死了弘晖阿哥,添上了杀子之恨。毕竟如果没有八爷的点头,郭络罗氏又怎么会这样猖狂大胆,将手伸进自己府邸呢? ☆、第五十三章   053章平安产子   有了心中的猜想,琬宁对主院的动静就更加注意。郭络罗氏不可能仅仅靠自己一人就跟李氏取得联系,总会有人来帮她。月季跟豆蔻都跟着郭络罗氏出门,她们又素来是郭络罗氏的心腹,就算要对付四贝勒府,想必郭络罗氏也不会一下子派出两个心腹免得折损了,所以看起来跟月季、豆蔻二人都没什么关系。   “侧福晋最近有些深思倦怠,可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管嬷嬷放下手中的冰糖炖燕窝,关心问道。太医说了侧福晋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阿哥,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爷膝下只有一个病歪歪的阿哥,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侧福晋照料得无微不至。“可要奴婢传唐太医来看看?”   “我没事。”琬宁端起燕窝喝了一口,“也许是不习惯府里这样安静罢了。”   “也是,府里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管嬷嬷说道,“八爷一出门,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带走了。”   “主子,陈喜来了。”连翘撩开帘子,领着陈喜走了进来。   虽说胤禩让陈喜总揽八贝勒府中的各项事务,可所有账目都得让琬宁过目方才最终入账。打开陈喜送过来的账本,琬宁扫了几眼,倒没有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采办的人总会想方设法捞油水,她也不可能断人家活路。只是翻了几页越发觉得不对劲,便问道:“这个合欢是谁,我记得从前采办都是陈嬷嬷管的,怎么才一阵子就换了人了?”   “回侧福晋的话,陈嬷嬷得了福晋恩典,已经回家颐养天年了。”陈喜低眉敛目道,“这是去岁新进府的丫头,因着是福晋提拔上来的,所以一进府便分去了采办处,如今管着府里各处的采办事务。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办事有板有眼,很得福晋喜欢。”   “原来是福晋的人。”琬宁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分去采办处。”   “不仅如此,奴才还去打听过,这个合欢还是福晋身边一个老人的亲戚。”陈喜说道,“真真大出奴才所料。”   “是谁?”琬宁有些好奇。   “红珠。”陈喜挤眉弄眼,“从前福晋身边的陪嫁。”   琬宁恍然大悟。红珠即毛氏,因着之前郭络罗氏大胆到偷换给太后呈上去的寿礼,红珠为保全自身向完颜嬷嬷告密而被郭络罗氏记恨,因此调拨到胤禩书房当个茶水丫头。虽然离开郭络罗氏,但红珠到底被认为是个背主的奴婢,胤禩不信任,陈喜也让人时刻盯着,去岁外放的时候便顺势将红珠给放了出去,美曰其名为给她的恩典。   “福晋倒是敢用,也不怕……”琬宁哼笑了一声。   “听说这是毛家给福晋表的忠心,合欢是红珠的堂妹,原本不该进贝勒府的,只是不知为何又来了。”陈喜说道,“奴才还听闻红珠家去后便卧病在床,到如今已经再没有传过消息出来了。”   背主的奴才,要么死了,要么生不如死。就是面对自己的女儿,只怕红珠的父母都得作出决定。琬宁将账本放在一边,吩咐道:“明儿传了合欢来叫我见见。”   管嬷嬷跟陈喜对视一眼,虽然猜不透琬宁之意,但还是应了下来。   <   合欢生得好看,瓜子脸上点缀着一双桃花眼,樱唇微抿,手指绞着水波纹新芽嫩绿长衫的一角,看似十分紧张的模样。福晋出门前曾吩咐她稳妥行事,却不想才没几日,侧福晋便将她召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所为何事。难不成自己之前的举措叫侧福晋识破了?   “听说你是采办处新提拔上来的管事?”琬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合欢十分年轻,今年不过十六岁,能压得住底下那些老奸巨猾的奴才们吗?   “正是。承蒙福晋看得起,奴婢如今管着采办处。”合欢知道福晋跟侧福晋之间远不如表面上看得这样亲近,自己又是福晋这一边的人,难保侧福晋不会借此发落了她打击福晋的势力,遂先告知侧福晋自己是福晋的人,也好叫侧福晋有所忌惮。   “看着年轻,账本倒是整理得挺好的。”琬宁像是没看到合欢的紧张跟四处溜达的眼珠子,“今日传你来不是有什么事儿吩咐,只是想见见你罢了。昨儿送来的账本我都看过了,你做得很好,等八爷跟福晋回来,自有赏你的时候。”   “奴婢不敢当,都是从前陈嬷嬷教得好。”合欢抬眸飞快地觑了琬宁一眼。她在家瞧着嫂子有孕的时候脸上都是又黄又黑的斑点,形容憔悴,可看着侧福晋却依旧这样光彩照人,怪不得福晋将她视为劲敌,又忌惮她在八贝勒爷心中的地位而不敢动手。   “只是有一点我不懂,”琬宁斜睨着合欢,像是漫不经心地伸出食指摩挲茶碗的杯沿,“这一个月来你出府的时间倒是频繁了不少。我看着府里的俸例,除了食材之外,其余用度似乎不需要每隔五天出去采办一次。”   合欢脸上闪过慌张的情绪,但很快就收敛下来。可那短短的片刻,还是叫琬宁看见了。   “因着福晋吩咐过,从蒙古回来许就要到太后的寿辰,故而寿礼还得提前准备好。”合欢琢磨了一下,将郭络罗氏之前的吩咐说出来,“虽然府中尚有别人给相看着,可福晋想寻些稀奇珍贵之物给太后送上,所以出门前便叮嘱奴婢随时留意。奴婢自然不敢耽搁,便每隔几天到京城各家店铺仔细寻找。”   她看见侧福晋轻轻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一放松下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微微渗出冷汗一篇。   “行了,也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见到合欢离开,琬宁才叫来琥珀:“这个合欢说的话我不大信,叫小和子盯着,看看她出门到底是去什么地方。”   “是,奴婢现在就去找小和子。”   <   许是琬宁将她传召过去的举动让合欢警觉了不少,小和子跟了好几回,见合欢都是规规矩矩地到京城中的银楼首饰坊询问样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动作。琬宁听过小和子的禀告后只是微微点头,吩咐小和子继续盯着便再也没有去管。齐佳氏已经有孕九个多月,胤禩的书信来得更频繁,除了说起蒙古塞外的风光,更多的便是询问她跟齐佳氏的身子状况。   齐佳氏的额娘喜塔腊氏已经进府,这也是胤禩给的恩典,叫喜塔腊氏陪齐佳氏度过这次生产。四月初六,齐佳氏作动,疼了一天一夜,终于给胤禩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瓜熟蒂落之后,府里所有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齐佳氏心中又是喜悦又是酸涩,遗憾这一胎到底不是个小阿哥。   产房血腥味儿重,琬宁又是将近九个月的身孕更不能被冲撞,只是吩咐连翘将一早准备好的贺礼给齐佳氏送过去,又吩咐管嬷嬷去看过,才拿来纸笔给胤禩回信。胤禩今次来的信刚好是在齐佳氏临盆前一天到的,爷也正好可以将这个好消息给胤禩传去。   喜塔腊氏见齐佳氏喝过鸡汤睡去后,才把麦冬叫到身边:“侧福晋可是也将近临盆了?”   麦冬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回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哦。”见麦冬面带疑惑,喜塔腊氏遂说道,“我只是想着到时候侧福晋生产坐月子,小格格的满月礼也不知道请谁来办。”   “这个太太不必担心,八爷出门前请了良嫔娘娘身边的张嬷嬷来,估计这两天就会进府了。”麦冬笑着道,“到时候大格格也会跟着回来。太太一直在外头也不知道吧,大格格很是得八爷喜欢,想必咱们小格格也一样的。”   喜塔腊氏听到张嬷嬷即将出宫进府的消息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踌躇了片刻,还是将心中起的念头给压下去。她不能随便在贝勒府动手,若是被查出来的话,不仅仅毁了自己女儿一生,只怕自家爷也不能幸免。   琬宁尚不知道喜塔腊氏心中曾经起了要在她临盆之时动手的念头,这几日她只是翻来覆去核对着自己生产时所需要的东西,给新生儿的襁褓都是反复浆洗,搁在日头下暴晒,确定每一样都是琥珀跟管嬷嬷经手。   等着张嬷嬷进府的第十七天,琬宁便感觉到自己肚子开始坠坠地痛。不同于之前得疼痛,这番来得更迅猛些,肚子一抽一抽的,仿佛有东西要从里头钻出来。   “嬷嬷,扶我去产房。”有过当初生瑚图里时的经验,琬宁很明白这次疼痛意味着什么,连忙抓住一边管嬷嬷的手,说道。   接生嬷嬷早就进府了,扶着琬宁入了产房后,整个韶秀院仿佛是被关闭了起来那般,詹氏跟齐佳氏多次派人来打探消息都一无所获,有张嬷嬷坐镇,她们也不敢擅自进入,只能绞着帕子等待最后的结果。   亥时三刻,响亮的婴啼声自产房中传出。管嬷嬷笑皱了一张脸,向张嬷嬷点点头,叫张嬷嬷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是个小阿哥! ☆、第五十四章   054章胤禩归来   这一觉琬宁整整睡了两天,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正好听见婴儿稚嫩的哭声。这是她盼了两辈子终于盼来的小阿哥!顾不得身体的酸痛,琬宁撑直身子,向一边的管嬷嬷说道:“快,把小阿哥抱来给我瞧瞧!”   “侧福晋小心些。”管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又转头对对抱着个红色襁褓的乳母说道,“将小阿哥抱过来。”   才出生两天的小孩子皮肤还有些发红皱巴,抽抽噎噎的小模样带着委屈,似乎很不满意襁褓的束缚,脚丫子在襁褓里不停乱蹬。琬宁带着惊讶与新奇,感受着儿子与女儿带来的不一样的感觉。   “昨儿宫中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的赏赐都已经给送来了。”管嬷嬷又吩咐连翘去端来鸡汤跟清粥,“侧福晋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先用点吃食吧。这鸡汤是张嬷嬷给侧福晋炖的,上头的油都撇得干干净净,最是清爽不过。用过鸡汤跟粥,晚些时候还有赤豆炖鲫鱼汤,太医说侧福晋身子有些亏损,该好好进补才是。”   听管嬷嬷这么一说琬宁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可又舍不得怀里的孩子。许是刚刚吃过奶,小孩子浑身都散发着奶香,胖乎乎的小手蜷缩成团,手背上显示出一个一个凹陷的肉窝,肉乎乎的十分可爱。   “侧福晋刚刚醒来身子怕还有点虚,小阿哥奶过之后是要去睡的,不如将交给奴婢吧。”乳母沈氏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见琬宁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便赶紧上前一步道,“悠车就放在侧福晋这屋子里,侧福晋大可先养好身子再照料小阿哥。”   “也好。”终究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琬宁遂将儿子交给沈氏,接过连翘递来的鸡汤一口一口喝着,又侧头问道,“这几天府里一切可还安好吧?”   “一切都好,有张嬷嬷看着,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管嬷嬷如今俨然是琬宁身边第一人的做派,“庶福晋原想进来看望侧福晋的,都叫奴婢跟张嬷嬷给打发回去了。爷出门前也曾吩咐过,不许别人轻易打扰院子的清净。明儿就是小阿哥的洗三礼,再过十天又是齐佳格格所出的小格格的满月礼,侧福晋看着该怎么办?”   “按着老规矩办事就可以了。”胤禩不在京城,贝勒府还是低调办事比较好。琬宁喝完最后一口鸡汤,“八爷也说过,已经请了裕亲王福晋过来帮衬着,你们到时候在一边协助便可。”   能请到裕亲王福晋来打点自然是最好的,管嬷嬷咧嘴一笑,连忙称是。   等着管嬷嬷跟琥珀轮班下去休息后,琥珀才笑呵呵行礼道:“奴婢恭喜主子了。”   “起来吧。”琬宁心情很是不错,“吩咐你给院子里的人打赏的事情,你都办妥了吗?”   “都给打赏好了。”琥珀觑了一眼在屋内伺候小阿哥的沈氏,走到琬宁身边借着给她掖被角的时候,轻声道,“小和子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只是如今主子还在月子里,只怕也不能出面处理。小和子让奴婢请示主子,可要先将合欢捆了再说?”   “暂且不必,免得打草惊蛇。”琬宁眉头一挑,“明儿摆道屏风,叫小和子来给我回话。”   “是。”   <   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隔绝了里间跟外间,小和子在琥珀带领下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给琬宁磕了个头,嘴上说道:“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琬宁道,“听琥珀说你发现了些事情。”   “是。”小和子连忙回道,“侧福晋作动那天府里都忙乱着,合欢便借此机会再一次出府。奴才不敢有误连忙跟了上去,却见她在内城绕了半圈之后,突然到了外城一家药铺去买了几位药,随后便拐弯去了四贝勒府,跟李侧福晋身边的桑叶见面,并将手中的药包给了桑叶。奴才怕被她发现所以并没有跟得很紧,也不敢擅自打听合欢究竟买了什么药,只想着禀告主子之后再做打算。”   “药?”琬宁微微蹙起了眉,“李侧福晋随着四贝勒出巡,桑叶没有同去吗?”   “这个奴婢倒是知道。听说四贝勒府二阿哥身子不好,李侧福晋便将身边的桑叶留在府中照顾二阿哥。”琥珀说道。   四贝勒的二阿哥弘昀,印象中也是早夭的命相。琬宁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便道:“小和子,你给我好生盯着合欢,暂时不要惊动了她,若她再去药铺买药,便找个稳妥的生面孔坠在她后面,看看能不能打听出她究竟搞的什么鬼。琥珀,此事非同小可,这府里你以后盯紧些,看看合欢在府里都跟谁联系过。”   小和子跟琥珀对视一眼,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便赶紧点头称是。   琬宁还有些困乏,叮嘱他们二人几句之后便将他们遣了出去。琥珀瞅了瞅内间,见自己主子已经睡下,才小声跟小和子道:“这事兹事体大,你心里清楚就好,别随便跟外人说去,便是小张子问你你也不许说。”   “我省得。”小和子机灵,早就联想到这事可能跟福晋有关,如果查出福晋跟四贝勒府李侧福晋有牵连,那不管四贝勒府发生什么事,到时候整个八贝勒府都会牵涉其中。天家兄弟反目成仇,没有好下场的都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是为了保全自身,小和子都要三思而后行。   “福晋行事越发荒唐了。”琥珀咬了咬嘴唇。   “终归是福晋,你也别多嘴,仔细叫人听见,借故发落你。”小和子低声说道,“外头庶福晋不安分,齐佳格格又该出月子了,你在主子身边好生照料着。”   “这是自然,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喧哗声打断。琥珀抬眸,见连翘急匆匆跑了过来,遂不悦道,“吵什么,仔细打扰了主子休息。”   连翘在两人跟前停下,深深缓了一口气才道:“八爷回来了!”   <   御驾还在蒙古,胤禩却带着郭络罗氏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跟他一道回来的,还有四阿哥一行人。琬宁睡醒后见到坐在自己床榻边上的人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掐了一下手背才发现来人确实是胤禩,又是惊喜又是诧异,连声问道:“八爷?您怎么回来了?”   胤禩面上还带着疲倦,看着黑了不少。他伸手将琬宁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好,才笑道:“奉汗阿玛之命回京,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敢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原来早在齐佳氏生产之前,康熙便接到京中奏折,指出山东黄河泛滥,山东布政使非但没有积极赈灾,反而封闭粮仓克扣康熙颁下的赈灾的银两。此事被御史所知晓,遂上奏一封直达天听。康熙大怒,罢免山东布政使官位收押刑部,又吩咐四阿哥跟胤禩一同归京,准备南下山东赈灾。   这样看来,想必报喜的人跟胤禩错过了。   “爷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听到胤禩此次归京只不过是为了南下山东做准备,琬宁虽然嘴上不说,可脸上的表情却足以表明心中的惆怅。   “三日后便要出发了。”胤禩也很无奈,只是灾情严重,又因为山东布政使之举使得山东境内民怨沸腾,他不得不早日出发安抚民心。   琬宁心中虽有遗憾,可也明白皇命不可违,总不能叫胤禩为了她跟小阿哥便不顾皇帝的旨意。她叹了一声,道:“爷日夜兼程赶回来势必也很累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吧。还有齐佳氏那儿爷去瞧过没?”   “等一下便过去。”胤禩柔声道,“小阿哥我瞧过了,长得真好。”   “嬷嬷都说长得跟爷小时候很像,爷喜欢吗?”琬宁笑着问道。   “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胤禩搂紧怀里的人,“郎氏还留在蒙古没有回府,福晋水土不服这些天一直病着。韶秀院我已经叫陈喜好生看着,这段时间你好好养好身子便是,不要为别的事伤神。”   琬宁虽不明白胤禩的话,可还是应了一声,心里却困惑:郎氏怎的还在蒙古?   到第二天叫来琥珀过问,琬宁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郎氏出身汉军旗,自小娇生惯养,从未见过塞外风光。到了蒙古兴头起来,便要学着骑马。这原也不打紧,本身马房的马匹都是驯养好的温顺的母马,可不知为何偏偏郎氏选的马却出了问题,像是吃了毒草一般癫狂起来,将骑术并不好的郎氏从马上摔了下来。   郎氏的腿当场折了,亏得一边的侍卫及时救下才免于被疯癫的马践踏而亡的命运。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腿上受了重伤的郎氏自然没办法跟着胤禩一起回京,只得在塞外行宫继续养伤。   “听说那马是误食了别的东西所以才会发癫,郎格格也算是倒了大霉了。”琥珀说道。   此事恐怕不那么简单吧。马房的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都是选择了最温顺的母马,又有马奴一直照顾,吃食用水比普通人还要金贵三分,怎么可能出现误服的事情来?万一伤了女眷贵人,整个马房都得赔了性命。   看来便是在外头,纷争依旧不断。如今郭络罗氏因病闭门不出,她又尚在月子里,其中蹊跷暂时也无法查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   055章彻底翻脸   胤禩果真没在京城逗留多久,只略休整几日便启程南下。齐佳氏已经出了月子,喜塔腊氏在小格格满月礼之后便出府回家,也不知怎么的,郭络罗氏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露面,便是胤禩启程也没有出来送别。这让琬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印象中,郭络罗氏一直那么强势,这样悄无声息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听唐太医说,福晋是因为水土不服所以身子一直不舒服,他已经给福晋开了调理身体的药。”琥珀端来一碗人参鸡汤,服侍琬宁喝下后才道,“可奴婢不明白,从皇上出巡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难道还没调养好吗?”   “可有打探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琬宁问道。   “这也是奴婢另一个觉得奇怪的地方,主院的人口风都很紧,暂时还打听不到什么。”琥珀回道,“八爷出门前也只是发话,说不许府中众人打扰了福晋静养,庶福晋跟齐佳格格有几回想去给福晋请安都被拦了下来,还说大阿哥继续由庶福晋照顾着。”   詹氏去给郭络罗氏请安,一方面估计是因为规矩所拘,一方面大约也是想打听一下郭络罗氏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看自己能不能将自己儿子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齐佳氏的心思她也不难猜出,她只是个格格,并没有能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抚养的资格,她跟自己的联盟已经破裂,为了自己女儿,齐佳氏要么能说动胤禩给她升位份,要么只能靠郭络罗氏了。   “八爷出门前也没说将小格格抱给福晋,齐佳氏爷太着急了些。”琬宁靠坐在身后的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大迎枕上,“主院那儿没法打听消息,郎氏又远在蒙古,想必肯定是在蒙古出了什么事。倒也罢,总有能查出来的一天。”   “主子也别想这么多,月子里伤神对身子也不好。”琥珀道,“奴婢会继续查下去的。小和子也来说过,自从福晋回府之后,合欢便少了出门,倒是去主院跟月季见过几回。”   李氏已经跟着四阿哥回京,接下来要出面也该是李氏自己动手。郭络罗氏要是聪明的话就该清楚,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   “主子,乳母将小阿哥给抱来了。”外间守着的连翘此时出声道。   “抱进来吧。”琬宁连忙道。   抱着自己的儿子,琬宁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融化。她抬眸看了沈氏一眼,问道:“小阿哥最近如何?”   “小阿哥一切都好,比刚出生时重了不少。”沈氏深知在如今贝勒府只有两个阿哥的情况,小阿哥不仅仅是侧福晋的宝贝,更是八阿哥的心头肉,所以任何事情都不敢怠慢。   “我知道你精心照料小阿哥,”琬宁使了个眼色给琥珀,“这是给你的赏赐。只要你尽心尽力照顾小阿哥,赏赐陆续有来。”   “奴婢谢侧福晋赏赐。”沈氏双手接过琥珀递来的赏赐,见到那些精致的首饰跟料子,更加坚定自己要好好照顾小阿哥的想法。   <   可这样平和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当琬宁得知郭络罗氏派人将琥珀捆去主院时,脸色一下子黑了。   来报信的连翘也被琬宁的神色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才小声道:“主子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福晋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置琥珀姐姐吧?”趁着自己主子还在月子里福晋就动手拿人,不就是看着自己主子没办法出面给琥珀姐姐撑腰么?要是让福晋惩治了琥珀姐姐,那无疑就是断了自己主子一条臂膀。   “福晋说琥珀冲撞了她,所以叫人将琥珀捆起来了?”琬宁眼神一暗,问道。   “是。”连翘暗地里撇了撇嘴,“福晋这段时间都没踏出过主院一步,琥珀姐姐也未曾靠近主院,以这样的借口惩治琥珀姐姐,想必也是看着主子还在月子里没办法琥珀姐姐出头罢了,如此作为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琬宁沉吟片刻,吩咐道:“替我梳妆,我倒要亲自去主院看看,福晋凭什么拘了我的人!”   连翘吓了一跳,见琬宁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连忙上前阻拦,嘴上道:“主子身体还未好全,怎么能出去吹风呢?”   “养了二十几天,什么都好了!”琬宁一把掀开被子,“去把我的衣裳拿来!”她不是前世那个无子无宠的侧福晋,琥珀也不是前世那个被郭络罗氏屈打成招无人照应的丫头,郭络罗氏以为她在月子中就能对韶秀院的奴才们为所欲为,想得美!   一头长发用两支宝蓝点翠珠钗挽成了简单的发髻,换成银红色绣海棠花的氅衣,连翘也不敢伺候琬宁换上花盆鞋,遂拿来先前做好的平底绣花鞋给琬宁换上,又悄悄吩咐屋外的丫头去寻管嬷嬷。她劝不住主子,只能请管嬷嬷出面了。若是张嬷嬷在就更好了,只可惜宫里传来良嫔娘娘生病的消息,张嬷嬷已经赶回宫去侍疾。   出了院子,左拐踏上廊道,来到主院门前,便见几个粗使婆子守着大门。琬宁仔细一听,只听见院内传来沉重的击打声,顾不得几个粗使婆子惊诧的目光,一把便推开了闭合的大门。只见琥珀被两个太监压在一条板凳上,一寸宽的板子不停落在她背上臀上,琬宁只觉得胸中似有一团火,恨不得将这板子夺过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小和子、小张子,去把那两个小太监给我拉开!”琬宁冷声道,“连翘、百合,将琥珀扶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主院!”说话者正是郭络罗氏。   琬宁这时候才看清郭络罗氏的模样,才几个月不见,原本高挑漂亮的女子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大红色绣大朵芍药花旗装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全然没有当初艳若桃李的模样,不仅脸色发黄,两颊深深内陷,就连眼底的乌青都清晰可见。看来八爷说的水土不服病重一事并非虚假,可即便如此,琬宁也没有打算给她任何面子。   “福晋半句话不说便命人直闯韶秀院将妾身身边的人带走,妾身不亲自来‘请罪’,怎么对得起福晋这一番心思。”琬宁虽然福身给郭络罗氏行了一礼,可说出来的话却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既然郭络罗氏要跟她斗,那她又何必忍气吞声,“八爷出门前曾经说过,福晋身子抱恙需要静养,琥珀犯了什么事自有妾身处理,不劳福晋费心。连翘、百合,将琥珀扶回去!”   “你们谁敢将琥珀带走,我便将你们以同罪处置!”郭络罗氏显然没想到琬宁这般强硬,微一愣神便拍案怒道,“小贵子、小陈子,将她们拦下!”   还没等两个被点名的小太监动手,管嬷嬷跟陈喜前后脚就踏了进来。郭络罗氏见到管嬷嬷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可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端坐在太师椅上,全然没有要叫起给她请安的陈喜跟管嬷嬷。   “福晋怎么动了这样大的气,身边的奴才们也不知道规劝。”管嬷嬷目光在月季跟豆蔻身上滑过,看得二人背后直冒冷汗。直起身子,她才道,“贝勒爷出门前曾经吩咐奴婢跟陈喜要好生管理府内事务,不叫福晋为此事分心,以免影响福晋修养身体。琥珀既然有冲撞福晋的嫌疑,那奴婢便斗胆将琥珀带下去好生管教。福晋也该好好调养身子,别为了一些小事动怒,免得加重病情,倒显得是奴才们的不是了。”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郭络罗氏愣是找不出原因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琬宁将琥珀带走,临走前连半点礼数都没有。郭络罗氏气得向后一翻,竟是晕死过去。   <   两个行刑的小太监是往死里打的,琥珀虽然只捱了不到十板子,可伤势却十分严重。琬宁叫来小和子,到京中回春堂请来擅长外伤的大夫过来专门为琥珀疗伤。   “福晋真是欺人太甚!”琬宁看着琥珀背上淤青发紫的伤痕,恨得咬牙切齿。   “侧福晋不要生气,您的身子还没调理好。连翘,给侧福晋倒一杯参茶来。”管嬷嬷连忙劝说,“侧福晋也真是的,此事有奴婢跟陈喜出面便可,您又何必不顾自己的身子跑出去吹风。若是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如何是好?”   “琥珀自小就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若我不出面,岂不是寒了她的心。”琬宁冷静道,“福晋本就看我不顺眼,这回不过是要彻底将我们的矛盾揭开罢了。既然她要对我下手,我又为何要坐以待毙!”今天是琥珀,说不定明天就是她自己了。   管嬷嬷亦是觉得福晋此举很不妥,像是魔怔了那般,难不成在蒙古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在一边旁观的陈喜斟酌了片刻才道:“奴才打听了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福晋这回大病难愈是事出有因的。御驾经过科尔沁蒙古的时候,八爷跟福晋偶遇科尔沁部的萨满祭司。萨满祭司为福晋做了批命,说福晋注定命中无子,怕是受了这样的刺激,福晋才病了一场。”   命中无子。   真真是应验两世的批命。 ☆、第五十六章   056章阴谋败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喜能打听出来的,管嬷嬷自然也能。晚些时候,琬宁便听到更多消息。胤禩生得跟良嫔有几分相似,在蒙古格格们看来无疑是好夫婿的人选,就算郭络罗氏反对又如何,只要蒙古各部跟康熙谈及联姻之事,为了拉拢蒙古巩固大清与蒙古的关系,便是做不了嫡福晋,也能稳稳当当做个侧福晋。   郭络罗氏在蒙古憋了一肚子气,偏生跟去的朗氏也不知为何得了胤禩青睐,十天有六天胤禩都要宿在朗氏那儿。郭络罗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让人惊了朗氏的马,叫朗氏狠狠地摔了下来。此事胤禩亦知道,只是瞒了下来并未追究。郭络罗氏沾沾自喜,以为朗氏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格格,奈何不了她。   可自从在科尔沁遇到萨满祭司之后,郭络罗氏就明显感受到胤禩对她的日渐疏远,祭司不仅仅说她此生注定命中无子,就是连抱养到她身边的孩子都会被她身上的煞气所染,若步早日阻止让他人抚养,便只能落得早夭的命运。从那一天起,胤禩索性再也不去理会她,康熙没回见到她也是黑着脸,想必萨满祭司的批命已经传到了康熙耳中。   一来二去,虽然没人落井下石,可郭络罗氏还是因为内心焦虑无法排挤而病倒。   “你是说,皇上也知道了福晋的批命?”琬宁捧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皇上没别的表示了吗?”   “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分心,可心中肯定是有不满的。”到底是自己赐的婚,给自己儿子指了个命中无子的福晋,康熙怎么可能好受?安郡王府眼下不过是强弩之末,郭络罗家家世式微,就是不说琬宁也知道,康熙肯定会在明年选秀给胤禩指人。再者九阿哥、十阿哥跟十二阿哥都到了指婚的年纪,这回太后回京身边还带了两个蒙古格格,想来是准备指给某两位阿哥,明年选秀想必是要大办的。   琬宁记得上一辈子十阿哥娶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可跟在太后身边那位博尔济吉特氏到底是何许人也,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要不是管嬷嬷跟她提起,她也想不到这一辈子又出了这么一个分岔点。   “圣驾不日入京,福晋势必是要进宫请安的。她的身子可好些了?”那日琬宁硬闯主院带走琥珀,加上管嬷嬷出面帮助琬宁,郭络罗氏怒极攻心晕厥过去,引得唐太医每日准时请脉。唐太医说她主要是心病,解不开心结,早晚会拖垮自己的身子。   “还是老样子,汤汤水水灌了不少,却依旧不见起色。”琥珀养伤,连翘便成为琬宁身边第一得意人,连着新提拔上来的百合也得到了重用。连翘给琬宁端来冰糖炖血燕,回道,“倒是有力气叫嚣着要给主子跟管嬷嬷还有陈喜好看。”   胤禩出门前曾经三申五令要众人看好郭络罗氏,不许“打扰”她休养生息,却不想他前脚才出门,郭络罗氏后脚就在府中抓人动私刑。陈喜不敢软禁郭络罗氏,却可以借着调整人手将主院周围的奴才都换成新面孔,只留下几个郭络罗氏素日使唤惯的依旧留在郭络罗氏身边。郭络罗氏大怒却无可奈何,只能终日在自己的屋子里咒骂。   “原本安郡王福晋还想进府看望福晋的,”连翘又摆开几道点心,“只是没想到安郡王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安郡王福晋也不能两头都顾及得了,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便是安郡王福晋来了怕也没法跟福晋见面。”百合接着道,“八爷出门前就说了,不管是谁来看望福晋都一律回绝,就是安郡王府来也一样。”   看来胤禩是越发不放心郭络罗氏了。琬宁勺了一勺燕窝送进嘴里,轻轻摇了摇头。   <   出了月子,陈喜跟管嬷嬷便将管家的权力都交给了琬宁。郭络罗氏尚在“养病”,府内的事务一应交给了琬宁打理,这对于查探郭络罗氏吩咐合欢去做什么事就更容易,不消一个月,小和子便将合欢购买的药材单子给琬宁送来。   “甘草、孩儿参、藜芦?”琬宁扫了一眼,“她这几月就只买了这些东西?”   “是,奴才不敢瞒着福晋,就只有这些。”小和子也是不解,甘草跟孩儿参都是常见的药物,像他们贝勒府这样的人家,上好的野山参跟御赐的西洋参多着,根本就不需要吃孩儿参。“这些药都是合欢给送到贝勒府交给四侧福晋身边的桑叶的。”   琬宁眉头一动,问道:“听说弘晖阿哥身子还不见好转?”   “正是,病情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是不是药不对症……”小和子随口说着,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主子是怀疑这几味药用在四贝勒府大阿哥身上了?”   “还不好说,毕竟咱们不知道弘晖阿哥吃的什么药方。”琬宁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和子心知肚明,连忙退下去打探。   琬宁将小和子送来的单子锁在锦盒里,靠坐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吹膜深思。再往下挖下去,挖出来的秘密肯定不止这些,胤禩不在京中,她跟四福晋虽没什么交集,但弘晖阿哥毕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郭络罗氏就是再不喜欢四贝勒,也不该向孩子下毒手。对四贝勒府上的孩子尚且如此,如果叫她得势,自己跟瑚图里还有小阿哥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算计。   “额娘!”瑚图里兴冲冲地跑进来,手中抓着个长命锁,“嬷嬷说这是我小时候戴过的,我现在长大了戴不了,给弟弟吧。”   从宫里回来,瑚图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看望弟弟,然后便是在自己的宝贝中翻来找去,塞了不少东西到小阿哥屋子,美曰其名为给“弟弟把玩的”。   “这是你乌库妈妈赏你的,你也舍得?”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琬宁笑着将瑚图里抱进自己怀里,打趣道。   “自然舍得,弟弟那样小,我做姐姐的自然得让着他。”瑚图里笑嘻嘻地道,“不过弟弟实在太小了,每天都是吃吃睡睡的,我想让他陪我玩儿都不行。”   “等他再大些,就能陪你玩儿了。”琬宁让人拿来冰□□,“你爱吃这个,我叫连翘给你做了。可有一点,不许多吃。”   “额娘对我最好了。”瑚图里欢呼一声,也不叫嬷嬷喂,自己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吃着。虽说夏末依旧炎热,可小孩子脾胃弱,这些吃食琬宁虽然没有禁,但也从来不让瑚图里多吃,就怕她管不住嘴吃坏了肚子。   瑚图里得宫里人喜欢,不仅太后跟良嫔,佟贵妃、惠妃、宜妃跟德妃见着她都是笑脸相迎,吃的喝的玩的样样不缺,不是没有人背地里想要生事,可自从那年查出瑚图里身边的嬷嬷嚼舌根被琬宁打发出去之后,想要生事的人都得自个儿掂量掂量。   “格格来了。”连翘撩开珠帘便见到瑚图里,连忙行礼问安,而后才笑着跟琬宁道,“方才陈喜接到报信,说山东水患已平,皇上派了大贝勒、三贝勒南下接替四贝勒跟八爷,八爷不日便要启程归京了。”   “那便好!”小阿哥出生后胤禩也没见过几回,她又时常听闻山东灾区民怨沸腾,便是钦差大臣也有遭到暴民围攻的可能。琬宁面上不显,可心里总归是担心的,“吩咐陈喜,将书院好生打扫好。另外如今也快入秋,秋衣棉被等都该准备了。”   “奴婢知道,这就吩咐下去。”连翘点点头,“今儿来给琥珀姐姐治伤的大夫说,琥珀姐姐的伤势已经好全了,再静养几日便无大碍,这也是一桩好消息了。”虽说有她在侧福晋身边伺候也一样,可琥珀到底是跟在侧福晋身边多年的老人,有些事情由琥珀去做她在一边看着,说不定可以学得更多。   “那就好。”胤禩归京琥珀好转,对琬宁来说,这无疑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   要弄来弘晖的药方并不难,就在胤禩回京后的第四天,小和子便将弘晖一直服用的药方给送了过来。那日胤禩也在,琬宁便叫小和子将药方呈上。胤禩狐疑地看了一眼,见过一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是什么?”胤禩问道。   “你们先退下,小和子跟琥珀留下来。”琬宁让琥珀去取来之前小和子打探了的药单,“八爷看,若是这些药一起服用,可会对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第一个方子上有大枣跟人参,第二个上却有甘草跟藜芦,本是药性相反的东西,怎可放在一起服用。少量虽然无害,可长此以往下去,对身子肯定是有亏损的。”见琬宁脸色严肃,胤禩也收起了调笑的意思,“你从来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可是发生了什么?”   “妾身也不愿意瞒着八爷,第二个我偷偷吩咐小和子跟着府里一个丫头发现的。”琬宁示意小和子上前说明。   小和子领悟到琬宁的眼神,遂上前半步,躬身道:“这原是在侧福晋有孕时候的事情。前阵子府里放出不少奴才,又添了不少新人,其中有个在采办处当差的名叫合欢的丫头。自她当差之后,账本上的数目便跟从前有出入,侧福晋不放心,又听闻合欢借故常常出府,便疑心合欢是不是中饱私囊,遂叫奴才去看着,却不想牵连出四贝勒府的事情来……”   小和子这张嘴利索,不消片刻便将合欢买药、将药交给四侧福晋身边的桑叶的事情娓娓道来,末了又道,“第一张药方是奴才打听来的四贝勒大阿哥如今服用的药方,第二张则是合欢这些天采购的药材。侧福晋怀疑合欢图谋不轨,遂将此事告诉贝勒爷。”   “合欢?”胤禩微微眯起了眼,“是安郡王府出来的丫头吧?”   “爷知道?”琬宁尚不知道胤禩知晓合欢的出身,“爷一早就知道了吗?”   “福晋跟我说起过。”还说自己在府中到底没多少帮手,所以才将合欢安排进来。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福晋了,“你是怀疑此事是福晋主使的?”   “妾身怀疑什么都不要紧,”琬宁承受住了胤禩打量的眼神,“要紧的是,如果这几味药服食后对弘晖阿哥身子有害,那八爷应该快点告诉四贝勒。毕竟合欢是咱们府的,若是有人借此挑唆,八爷不仅仅会跟四贝勒反目成仇,皇上那儿只怕也不好交代。”   “小和子爷带走了,此事你不必再管。”这是头一回胤禩用这样冰冷的声音跟琬宁说话,“这段时间,你好好在韶秀院照顾两个孩子吧。”   “妾身知道。”琬宁早就料到胤禩会有这样的反应,送了胤禩离开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胤禩怕是疑她构陷郭络罗氏,但是是非曲直都摆在那儿,她行得正坐得正,就等着胤禩自己调查完毕后真相大白那一日吧。 ☆、第五十七章   057章皇家不能有这样的儿媳妇   合欢瘫软着身子蜷缩在地上,衣衫上血迹斑斑,身躯时不时颤抖几下,喘着粗气,眼看着快要晕厥过去。这是她被陈喜命人拿下的第三天,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子里,为了挖出秘辛,某些狠辣的手段都要用上,嘴巴再硬的人也要吐出些东西来。   暗房的门被人推开,几道亮光透了进来。屋内的小太监抬头一看,连忙收敛了脸上恶狠狠的表情,谄媚地半弓着身子,跨过躺在地上的合欢,笑眯眯地道:“哎呦陈公公,这地儿脏得很,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了?”   陈喜捏着帕子放在鼻子前挥了挥,鄙夷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合欢,才道:“都问出什么了吗?”   “不过是个丫头,能嘴硬到哪里去,都招了。”小太监拿来一份供词,“陈公公看,这丫头该怎么处置?”   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原是不能识字的,不过跟在胤禩身边这么多年,陈喜好歹也能辨认出几个字来。将供词折好捏在手心,说道:“先留她一条小命,等八爷看到供词之后再决定。好生看着,别叫她轻易死了。还有,福晋那儿你们知道怎么回话的吧?”   “小的自然知道。”小太监笑眯眯地回道,“陈公公放心便是。”   “那就好。”   陈喜带着供词离开,小太监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没了方才谄媚的模样,转过身来便道:“带下去关起来。”   陈喜步出暗房,外头明亮的光线让眼睛有些受不了。他微微眯起了眼,见到院子外头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屑地笑了笑,怒了努嘴示意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将那人拘下,问了才知道是福晋派来的。合欢的失踪看来是让福晋着急上火了,偏偏身边能用的人不多,月季跟豆蔻福晋舍不得派出去,才收买了一个小丫头来。不过可惜了,叫他给发现了。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一块儿带上,走吧。”八爷还等着看结果呢。   被带走的小丫头一脸惶恐,跪在胤禩跟前瑟瑟发抖,慌慌张张地将郭络罗氏说的话重复说给胤禩知道。她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贪心接过福晋递来的那支花簪,就算没有抬头看向上头坐着的主子,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条小命怕要保不住了。   “将这个丫头押下去。”胤禩逐字逐句地看着供词,仿佛要将这些字一个一个吞进肚子里。他的好福晋,竟然是为了给安郡王出头,所以联合四哥侧福晋谋害弘晖,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做得心思缜密不慌不忙,真是好手段!他的手狠狠捏住公众的供词,仿佛扼住某人的脖子,眼前的杀意快要溢出来。   “主子消消气。”陈喜连忙端来茶水,“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挽救此事。”   他跟四哥本来就不熟,四哥是孝懿皇后养大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跟太子相熟,深得汗阿玛喜爱;自己呢?固然得到汗阿玛信任,可比出身比地位,终究还是敌不过的。此事由他亲自揭发倒还好,如果四哥从别人处知道此事,那么四贝勒府跟八贝勒府自此就会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费扬古虽然已经乞骸骨,可他在留下的人脉势力却不容忽视,跟四哥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   “去,将我的帖子拿来,明天请四贝勒过府一趟。”   陈喜见胤禩一脸疲惫的样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到了句“是”,推门出去,将整个空间留个胤禩。   他觉得,自己主子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应对明天可能来自四贝勒的发难。   <   “主子,奴婢听说八爷今儿将四贝勒请过府来了。”琥珀端来一杯养生茶放在琬宁手边,小声说道。   “查了这么久问了这么久,也该查出些眉目来了。”琬宁放下手中的棋谱,叹了一声,“可这样直接请四贝勒上门开诚布公,我就怕爷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却是自己的福晋,要说四贝勒不怀疑胤禩于谋害弘晖的事情有关那都是假的。没有当家的主使,一个小小的后宅女人能翻出什么花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由八爷出面也总好过四贝勒在弘晖阿哥厨师后再得知情况要好。”琥珀说道,“只是此事一了,也不知道八爷会怎么处置福晋。”   郭络罗氏如何处置,只怕还不到胤禩一个人置喙。谋害皇孙的罪名就算是皇室宗亲都担当不起,更何况只是郭络罗氏跟李氏两人的勾当。琬宁垂下眼眸,吩咐道:“府里现在气氛压抑,吩咐下边的人警醒点,这个时候别犯糊涂了。还有詹氏跟齐佳氏,大阿哥跟二格格都得照料好,朗氏的腿伤虽然痊愈,可后续保养还得进行,叫底下的人仔细伺候着。”   “奴婢省得。”琥珀看了一下屋内的西洋钟,“待会儿大格格该过来了,奴婢先……”   话还没说完,便见瑚图里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蓄起的头发用缀着几颗南珠编成的头绳扎成一个小辫,手里还拿着两本字帖,笑眯眯地凑到琬宁跟前,撒娇道:“额娘,瑚图里今儿把字都写好了。额娘昨儿说要是瑚图里练好字就可以去找弟弟玩的,不能耍赖哦。”   “你弟弟刚刚睡着,现在先陪陪额娘,等一下额娘叫乳母将你弟弟抱过来。”琬宁笑着将她抱起来。等过了年瑚图里就该满四岁,到时候便要请师傅教书写字,想到如今府里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明年胤禩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又睡了,弟弟真是小猪!”瑚图里嘟着嘴道,“好吧,阿玛不来陪额娘,那就由我来陪。”   琬宁心头一颤,笑着摸了摸瑚图里的小脑袋。说起来,胤禩不踏入韶秀院已经有半个月了吧,自从那日她跟他揭发郭络罗氏的算计之后,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胤禩了。连瑚图里这个小丫头都记在心上了。   “你阿玛忙着呢。”琬宁说道。   “我知道。”瑚图里鬼灵精怪地掰着手指说,“玛嬷跟我说过,阿玛如今事儿多,有时候还要陪弟弟妹妹。我是长姐,要给弟弟妹妹做表率,不能老是霸占着阿玛不放。”   良嫔……即便身处皇宫,还是惦记着自己儿子的。大概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心态,琬宁笑了笑,让琥珀端来膳食,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就只剩下她们母女俩在屋里,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而前院里,胤禩最终还是将自己调查的真相原原本本复述给四阿哥知晓。   <   没人知道胤禩跟四阿哥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下朝回来,胤禩便将府里众人召集过来,说道:“福晋身子抱恙,这段时间一直休养都不见好。惠额娘跟额娘心中牵挂,特意派了四位嬷嬷来专门伺候福晋。另外汗阿玛特意派了宋太医过来为福晋调理,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来叨扰福晋,若是让爷发现谁违抗爷的命令,一律禁足。”   这是琬宁第一次见到胤禩以这样强硬的方式下达命令,见他眼底下都是乌青,满脸疲惫,便知道这些日子他心中肯定不好受。这是四贝勒既已知道,想必也瞒不过皇上,虽说那四个嬷嬷是惠妃跟良嫔之手送来的,但未必不是皇上借着她们的身份安□□府的。这样的丑闻皇家不可以公之于世,只能将郭络罗氏软禁起来,再不要她随便踏出主院一步。   “这都是什么事呀?”郎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腿伤虽然好了,可这段时间还是遵循太医的话在自己屋子静养,就算知道郭络罗氏病着,也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   “别人说生病的人长久好不起来,身子会逐渐亏损。也许八爷担心福晋,所以才这样紧张吧。”詹氏听到郎氏的话后搭了一嘴,“左右都是爷的吩咐,你好生遵守就是了。”   要她说,哪里有这么简单,福晋绝对是犯了什么事叫爷给软禁起来。可这些明显爷不愿意府里的人知道,她就乖乖地当做什么都不明白,心里巴不得福晋一直休养,她好把小阿哥一直养在自己身边。   胤禩没说别的话,只是将这个决定告诉府内众人便遣散了大家。琬宁落后一步,便见陈喜走上来,给她行了一礼之后便小声道:“侧福晋,主子说今晚到您那儿用膳。”   琬宁回首跟胤禩对视一眼,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终究,胤禩还是相信自己的。   晚上用过膳,琬宁跪坐在榻上,挪到胤禩身后,伸出手替他按摩穴位。便揉便道:“爷看着很累。”   “主要是心累。”胤禩闭着眼,“汗阿玛知道此事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指着爷只说,皇家不能有这样的儿媳妇。郭络罗氏不能‘暴毙’,但也不能再任由她肆意妄为,四位嬷嬷跟宋太医都是汗阿玛派来的,我别无他法。”   “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爷也不要再想了。”不让郭络罗氏暴毙,却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琬宁并不在乎郭络罗氏的生死,只是胤禩将此事完全披露给四贝勒知道,就不怕兄弟阋墙,四贝勒心生怨恨吗?   可见到胤禩这样疲倦不堪的样子,这话到嘴边,琬宁却没法问出口。   不多久,便听到四贝勒府中传来李侧福晋顶撞福晋不敬四贝勒的消息。四贝勒一怒之下,上奏请旨撤了李氏侧福晋之位贬为格格,连二阿哥弘昀也被抱走,放在格格宋氏身边教养。李氏身边的奴才一律打发出去,却无人晓得几个平日深得李氏重用的心腹,俨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五十八章   058章历史走向的岔路   等马佳氏知道郭络罗氏“病重静养”的消息时,八贝勒府已经全面贯彻了胤禩所下达的命令,便是马佳氏拿着安郡王府的帖子上门都没用。马佳氏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但到底不算是郭络罗氏证实娘家的人,也没有法子硬闯八贝勒府,只得讪讪而归,也不敢在大病初愈的玛尔浑前随意提起这件事。   “主子最近也累了,不如今儿早点歇了吧。”茯苓替齐佳氏摘下发髻上的金镶玉蝶翅步摇簪,说道,“八爷今天又去了韶秀院,说是要陪侧福晋、大格格跟二阿哥用膳,想必今天也不会来了。”   因为有郭络罗氏的事情在先,贝勒府里的下人早就换了一批,茯苓便是那个时候靠着喜塔腊氏运作送进府来,分到齐佳氏身边伺候的。短短几个月她便挤走了麦冬,成为齐佳氏最信任的心腹。   “这段日子八爷什么时候来过。”齐佳氏拿起白玉梳对着铜镜梳头,“陪大格格用膳?二格格难道就不是爷的女儿么,这么也不见爷来陪陪我,或者去陪陪詹氏,詹氏那儿还养着大阿哥呢。”   “庶福晋此生再没办法生育,大阿哥身子也就那样,八爷去有什么意义呢。”茯苓垂下眼眸不动生息地挑拨道,“到底还是因为侧福晋那儿儿女双全,八爷心里欢喜。主子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调理好身子,也好为八爷开枝散叶?”   “确实,有个阿哥在身边总是好的。”齐佳氏手中的动作慢慢迟了下来,“可八爷总不来,我又有什么法子?”   “八爷不来,主子可以主动出击的。”茯苓说道,“太太说了,主子有了小格格,以后在贝勒府肯定就不能再低调隐忍下去。趁着现在福晋静养腾不出手来,侧福晋又素来标榜自己贤良淑德,庶福晋身子不好,郎格格如今还在调养腿伤,主子更应该好好把握机会才是。明年又是大选年,如今府里这样的状况,指不定皇上又要给八爷指两个新人,奴婢听说,太后这回带了两个蒙古格格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指给某个阿哥的。”   “让我想想。”齐佳氏叹了一口气。茯苓是喜塔腊氏给送进府的,心自然向着她,可就算茯苓一心帮助自己又有什么用,她到底只是个格格,在府里也没多少话事权,有什么法子跟如日中天的侧福晋争呢?   “主子不要再犹豫了,再犹豫就迟了。”茯苓劝道,“现在福晋这样,八爷有偏爱侧福晋,说不定以后贝勒府就是侧福晋的天下。主子跟侧福晋有隙,万一以后侧福晋起了要对付主子的心思,主子该如何是好?主子不想想自个儿,还得想想小格格呀。”   齐佳氏垂下眼眸,似乎已经把茯苓的话都听进去。   <   “八爷昨儿又宿在齐佳氏那儿了?”琬宁拿起眉笔轻轻勾画着眉,向一边的琥珀问道。   “是。”琥珀打开一盒桃花胭脂送到琬宁跟前,“这段时间八爷总能在府中偶遇齐佳格格跟小格格,大概是觉得这段时间冷落了齐佳格格跟小格格,所以便多陪陪她们。听说不独独去了齐佳格格那儿,连庶福晋那儿也常去坐坐。”   “没了福晋压制,她们都要起了别的心思了。”琬宁了然于心,“听麦冬说齐佳氏身边来了个挺厉害的丫头?”   “是,叫茯苓的,奴婢只知道她跟齐佳格格娘家关系颇深,保不齐是齐佳家给运作送进府来的。”琥珀绞了帕子给琬宁净手,“齐佳太太奴婢见过一面,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可能把持齐佳家这么多年,叫齐佳大人膝下孩子除了她所出的以外再无他人,想必手段也不差。茯苓如果真的是齐佳太太弄进府来的,主子看要不要……”琥珀手上做了一个动作。   琬宁透过铜镜跟琥珀对视了一下,笑着道:“一个丫头而已,齐佳太太爱送进来便送进来,你以为爷会不知道吗?”有了郭络罗氏指使合欢联合李格格谋害弘晖阿哥的事情,每一个进来贝勒府伺候的奴才都被陈喜查得清清楚楚,茯苓之所以能安然去到齐佳氏身边伺候,也是胤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原来主子心里早就有数了。”   “也不算心里有数。”琬宁将帕子递回给琥珀,“自从福晋‘静养’以后,府里这几个女人谁不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就连詹氏这样以后再也没法生育的女子也要为将来好好筹谋。不为别的,明年就是有一年选秀,福晋若是久病未愈,贝勒府里不担保不会进新的女人,她们心里有了危机感,自然就要牟足劲去争。”   “那主子就不担心吗?”   “担心又如何,能改变得了皇上的心意吗?”琬宁拿起手边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戴上,“叫沈氏把小阿哥抱过来,看着也该是时候进宫去了。”   这是琬宁生产后头一回进宫,就是要将孩子抱去给惠妃还有良嫔看看。太后从蒙古回来后身子便有些不舒服,身边就留着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跟博尔济吉特氏两个小丫头伺候,连佟贵妃等人的请安都免了,大概也无暇接见她。外边的日头还有些毒辣,连翘撑着油纸伞举过琬宁头顶,扶着琬宁上了车,转身便见茯苓缩在门口偷偷摸摸往外瞧。   连翘撇了撇嘴,居然敢出来窥视自己主子的行踪,真以为齐佳格格得宠今日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吗?   “别把心里的想法都搁在脸上,”小和子撞了撞连翘的肩膀,“不要管她就是了。”   “我晓得的。”连翘说道,“我就是看不过她那副样子罢了。”   “忍一下吧,她们要是安安分分还好,要是不安分,贝勒爷头一个饶不过她们的。”小和子小声说道,“趁着现在,先去给主子还有大格格准备膳食吧。陈公公说今晚贝勒爷要过来,一切用度都得精致点。”   “我知道了。”   <   小阿哥身强体壮,胖乎乎的小腿踹起人来虽然不至于很疼,可也并非没有感觉。良嫔将手中的戒指、护甲都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小阿哥抱在怀里仔细端详。她的动作有些生疏,神色十分凝重,仿佛自己怀里的是千金之宝,手上完全舍不得用力。胤禩出生的时候良嫔只是个贵人,没有抚养自己亲生孩子的权力,等到后来她失宠消隐在后宫之中,更不可能升位份抱养别的妃嫔的孩子,所以瑚图里还是胤禩的其他孩子,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存在。   “孩子长得真好。”见到小阿哥乖巧地躺在自己怀里,良嫔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这段日子胤禩府里发生什么我大致都了解了。郭络罗氏那丫头有四位嬷嬷管着倒也罢了,你也别去触霉头,免得叫皇上知道会觉得你爱争风吃醋。”   “妾身自然知道,只求八爷没被此事牵连了才好。”朝堂上的事情胤禩现在都很少在她跟前提及,琬宁也没特意去打听这件事之后胤禩跟四贝勒之间的关系,“倒是听说弘晖阿哥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前阵子还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是啊,总算好起来了。”良嫔叹了一口气,“弘晖是四贝勒唯一的嫡子,要真是出了事儿,不说四贝勒府不安生,就是胤禩怕也要受到拖累。郭络罗氏自己非要折腾些幺蛾子,倒是把胤禩给拖下水。她又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往后也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   看来萨满祭司给郭络罗氏的批命宫里都知道了,琬宁垂下眼眸倒没搭话,她觉得良嫔也没这个意思要她搭话。   果不其然,良嫔只是感叹了一下,又道:“昨儿皇上来我这儿坐了坐,说明年要给胤禩挑个好的。我从旁侧击问了几句,大约是要将跟在太后身边的那位蒙古格格指给胤禩。那个格格虽然是个庶出的,但听说她的额娘很受宠爱,自小吃喝待遇跟嫡出的格格没什么区别。”   太后身边有两个蒙古格格,一个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这个是指给十阿哥做嫡福晋的,另外一个是黄金家族旁支的庶女博尔济吉特氏,闺名叫做乌娜,听说生得明媚动人,骑射剑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个格格我倒知道,听说很得太后喜欢,做个王公大臣家的嫡妻都绰绰有余,怎么要指给八爷呢?”琬宁小心地问道。   “听说那格格的阿玛在草原上见到胤禩之后便上了心,就算自己的女儿做侧福晋都无所谓,央着太后跟皇上指婚。”良嫔不屑一笑。分明是那个格格在御驾巡幸蒙古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撞见了胤禩,从此放在心上,以死相逼求着自己阿玛要太后指婚而已。   “八爷只是个贝勒,按照规矩也只能有一位侧福晋,那蒙古格格指婚过来,岂不是只能当庶福晋或者格格侍妾之流?”不是说她在家很得宠的么?她就甘心每逢年节要给府里位分高过她的人请安问好?   “你又何必为她着想,既然是她求来的,自当自己承受这一切。”良嫔将小阿哥交给一边的张嬷嬷,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你瞧着太后似乎对她很好,可仔细去打听一下,宁寿宫中真正拿她当一回事的又有几个。就连她阿玛都要放弃这个女儿,只派了两个丫头跟着贴身伺候。”   就算再疼爱这个女儿,那位蒙古台吉也该清楚知道这样的女儿是认不得的。草原上不追究私定终身,可八阿哥是皇上的儿子,不是一般的蒙古勇士,自己女儿这样巴着上去,甚至要以死相逼,肯定会惹太后跟皇上不高兴。博尔济吉特氏不知道的是,在她前脚离开科尔沁,她的阿妈后脚就被蒙古台吉逐出了部族,如今已然消失在蒙古草原深处。   这位蒙古格格,该说她天真烂漫,还是愚昧无知呢?琬宁倒不担心这个博尔济吉特氏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她只是担心,上一辈子胤禩因为郭络罗氏的关系一直没有接受皇上的指人,如果这位蒙古格格真的入了八贝勒府,会给胤禩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第五十九章   059章美人入府   太后歪坐在踏上,脚边跪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小宫女,力度均匀地给她按着双腿。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温婉地坐在一边,细长的手指正在熟练地将贡柑表皮剥开,露出里面橙色的果肉,去了多余的橘络,便一瓣瓣掰好放在手边的青花瓷盘上,笑着给太后送去。   一边的博尔济吉特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很是看不起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巴结的行为。原以为入了京就能跟八贝勒再见面,没想到每每八贝勒来请安的时候,太后身边的辜嬷嬷总要拦着她不许出去,她原先的丫头们舍不得自己阿爸阿妈所以不愿意跟过来,这样叫福晋塞了两个尖嘴猴腮的过来。   “乌娜,你今天话特别少,是有什么心事吗?”太后捻起一瓣柑橘咬了一口,见博尔济吉特氏一声不吭,西洋眼镜背后的双眸暗沉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问道。   “回太后,乌娜没事,只是惦记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爸阿妈而已。”博尔济吉特氏抬头,笑着跟太后说道,“往常这个时候,乌娜总会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到草原上骑马,晚上回来了阿妈就会给乌娜讲关于她家乡的故事。乌娜想着,如果哪一天能够到阿妈的故乡看看就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生母彭氏祖上也有风光过的时候,只可惜后来因为犯事被流放。在宁古塔生活了好些年,彭氏祖上便借着机会将自己女儿送给了当时一位低等军官为妾,慢慢地便从流放之身解脱出来。彭氏虽然还挂着奴隶的身份,可实际上待遇却跟蒙古台吉别的姬妾相当甚至要高一等,可满盘雄心壮志如今都被自己女儿给打翻了。   太后笑了笑并没有搭话,只是转过来跟一边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聊家常。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闺名宝音,是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放入掌上明珠,肤色不似京中女子那样白净,汉话说得也不好,可为人老实忠厚,调教一阵子也就好了。皇帝有意将宝音许配给胤俄,对于这个念头,太后虽然不赞成,可皇帝已经跟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提及过,郡王自己也同意,她也多说无益。   对比起宝音,眼前的乌娜才是让她最头疼的。惠妃来明里暗里问过几回,总说胤褆府里没个主母到底不行,看样子是看上了乌娜,想要乌娜当胤褆的继福晋。可偏偏乌娜那丫头整颗心都放在胤禩身上,要是真指给了胤禩,只怕惠妃心里就要不痛快,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伤了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   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又开始走神的博尔济吉特氏,太后叹了一声,对露出疑惑眼神的宝音安抚一笑,倒没说什么。   <   刚踏入三月,康熙就耐不住性子,大概是去年巡幸蒙古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刚入春便准备带着诸位阿哥到木兰游猎一番。这一回胤禩并没有得到伴驾出巡的机会,连同三贝勒、四贝勒还有五贝勒一起留京辅助太子处理朝中事务。和嫔、王嫔还有陈贵人随驾,太后因为不想挪窝所以这回并没有跟着一块离京。与此同时,四十二年的大选也随之展开。   “最近去给惠额娘请安,见惠额娘似乎脸色不大好,你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胤禩喝了一口热茶,抢过小儿子手上的布老虎,非得把儿子逗得要哭不哭的样子才肯把布老虎塞回自己儿子手中。   琬宁赶紧将儿子抱回自己怀里,横了一眼胤禩才道:“爷越发孩子气了,仔细又把小阿哥逗哭,到时候爷自个儿哄了他去睡。”   胤禩摸了摸鼻子。   “要说惠妃娘娘最近为何对爷这么冷淡,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琬宁一边轻轻拍着小阿哥的小屁股一边轻声说道,“太后去年回京的时候不是带了两个蒙古格格回来么?惠妃娘娘看中了黄金家族旁支的那位,想要求来给大阿哥贝勒做继福晋;可按着太后跟皇上的意思,只怕是要将那位格格指给爷的,听说大贝勒继福晋的人选也已经挑好,家世不算高,也不是满洲著姓,这不,惠妃娘娘怕是心里不好过,只能冷面对着爷了。”   说起这个胤禩也是头疼。那位蒙古格格虽然只是庶出,可却是黄金家族的后人,跟太后尚有几分血缘关系,本来放在王公大臣人家做个嫡妻都不为过,他就是不明白,自己跟这个蒙古格格一面之缘都没有,她怎么就认定自己了?   “你可有听额娘说起大哥继福晋的人选?”   “听说了,似乎是游击张尚浩的女儿张佳氏,年芳十六,等着选秀结束就该指婚了。”琬宁说道,“似乎皇上院校的时候就跟惠妃娘娘说了。”   游击,从三品官,放在普通人家倒是不错的媳妇人选,可对比起病逝的大福晋家世就不够看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尚书之女,满洲著姓,家世渊博;张佳氏别的且不说,若真是当了大阿哥继福晋,能不能压得住底下那些弟妹还是两说呢。怪不得惠妃心中有埋怨,设身处地想想,琬宁自己也未必能安心接受此事。   “如果汗阿玛圣心已决,我也别无他法。”胤禩微微皱起了眉,“那位蒙古格格若是入了府,就单独安排她住在景蕙阁吧。”   景蕙阁位于府邸的西北方,因为从前跟乌孙氏所住的后院较近所以一直空置。院落温婉小巧又僻静,离胤禩的书房也远,倒是个不错的安置之所。知道胤禩并没有要宠爱这位蒙古格格的意思,琬宁低头看着入睡的儿子,浅浅一笑。   <   大选的复选刚刚结束,宫外裕亲王府便传来噩耗,裕亲王福全久病不愈,终于药石无用,于六月廿六酉刻病故,终年五十一。康熙远在木兰一时间没办法赶回来,便先后遣了随驾的皇子回京上门亲自祭奠,又命太子替他到自己兄长灵堂前上香。如此种种,无不显示他对自己这位兄长的尊重。   “爷,庶福晋又来了。”陈喜在胤禩手边放下一杯茶,低声说道。胤禩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裳,腰带上除了一对玉佩之外再无其他装饰。博尔济吉特氏到底是被指给了他,领着庶福晋的份例,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妾侍格格。因着还在裕亲王的孝期,胤禩并未到博尔济吉特氏房中留宿过。博尔济吉特氏虽知此时不宜圆房,可到胤禩跟前邀宠的行径却没有停过。   “让她回去。”胤禩翻着邸报,“问问她,没有爷的允许,谁准她踏入书房范围一步的!”   “是。”陈喜也颇为不屑,裕亲王跟自家爷有缘,生前对自家爷也是十分看重,爷自然要表一下心意。如今侧福晋、詹庶福晋、齐佳格格跟郎格格都知道不许来打扰,偏生这位庶福晋不晓得看眼色,平白惹爷生气。   博尔济吉特氏被陈喜笑着请了回去,脸上本就不好看,却不想半路上遇到了带着瑚图里跟小阿哥出来散步的琬宁。琬宁长得虽不如博尔济吉特氏艳丽妩媚,可胜在气质沉稳温婉,又懂得胤禩心意,故而一直盛宠不衰。博尔济吉特氏显然在入府前就做了一番调查,所以虽然脸臭臭的,还是捏着帕子规规矩矩给琬宁行了一礼。   琬宁看着博尔济吉特氏身后的方向,分明是前去胤禩书房的路,又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便猜想到她肯定是在胤禩那儿吃了闭门羹,便笑道:“妹妹不必多礼。”   博尔济吉特氏连忙直起了身子,看向琬宁的目光好奇又带点嫉妒。她眨了几下眼睛,才道:“侧福晋今儿怎么这么有空出来呢?”   “刚刚用过膳,见外头天色正好,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走走。”宝贝儿子正处在对任何事物都十分好奇的时候,屋里的锦被、衣服、布偶跟他佩戴的长命锁都被他抓起来啃了个遍。担心他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误服了什么东西,索性带着他出来四处逛逛。府里移栽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摘一些回去放在屋内沾沾香气也好。   “哦。”博尔济吉特氏点点头,转过来便盯着瑚图里,好半晌才指着她说道,“大格格眼睛长得真好看,我觉得倒很像八爷。”   瑚图里从小到大从未被人用手指着,被胤禩娇惯起来的小性子一发作,便张嘴道:“我额娘是侧福晋,庶福晋怎么可以在我额娘跟前自称‘我’的,没大没小。”   “瑚图里,不许胡说。”琬宁伸手按在瑚图里的头顶,对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妹妹别跟她计较。妹妹从前在蒙古长大,对咱们的规矩自然有些生疏。我听说太后派了二位嬷嬷来照料妹妹,妹妹得空可以向两位嬷嬷请教一下。”   博尔济吉特氏并没有将琬宁的话听进去,在她看来,自己下嫁胤禩当个庶福晋就已经是委屈自个儿了,凭什么还要她自降身份跟府里别的女人称姐妹。在她看来,除了一直养病的福晋她不曾见过所以不清楚之外,府里其他女人都年老色衰,将来肯定无法与她抗衡的。   琬宁看穿了博尔济吉特氏心中的小想法,到没有戳破,只是领着瑚图里,抱着小儿子跟她擦身而过。博尔济吉特氏本性倒不坏,只是想当然了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在皇子阿哥的后宅中,注定要吃苦头的。 ☆、第六十章   060章擅闯   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份注定她不能单纯地被当成一般得庶福晋对待,就是资格比她老的詹氏见着她都要避让三分。也正因为如此,不管是詹氏,还是齐佳氏或者郎氏,亦或是府里其他下人,都没有提点她,告诉她主院是不能随便踏足的存在。   “奴婢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家的这么热衷往外跑,才进府没几天,那位就将府里都逛了个遍了。”琥珀站在琬宁身后替她锤着肩膀,“要不是外头有守门的婆子拦住,只怕那位格格还想闯进韶秀院来。听说她素来鞭子不离身,被人阻拦之后还想拿鞭子抽人。”   “太后不是拍了两位嬷嬷给她么?”琬宁翻着话本,“进京一年多了还不懂上下尊卑的规矩吗?”   “奴婢听说那二位嬷嬷是天天在博尔济吉特格格耳边唠叨,可博尔济吉特格格仗着自己的阿玛是蒙古科尔沁台吉,很是不把两位嬷嬷放在眼里,对嬷嬷们的教导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这样一来二往,两位嬷嬷对太后的懿旨也只能阳奉阴违。”琥珀说道,“前两日奴婢还打听到,博尔济吉特格格嫌如今的院子太小又没有地方给她遛马,竟然要贝勒爷将后院一并划给她,将屋苑铲平修成校场。”   “八爷同意了?”琬宁放下书笑着问道。   “主子觉得贝勒爷会答应么?”琥珀说道,“这个请求自然是不可能的,博尔济吉特格格也被贝勒爷给撵了出去,差点就要禁足了。”   胤禩三申五令,没有他本人的允许,谁都不准随意踏入书房一步。博尔济吉特氏已经犯了不止三回了,就是胤禩脾气再好也要冒火,要不是因为博尔济吉特氏头上还顶着“太后侄孙女”的头衔,他早就将她关了禁闭,让她清楚意识到什么叫做皇家阿哥的威严。   “爷也是为难,到底博尔济吉特氏还是科尔沁出来的姑娘。”琬宁将书放在一边的桌案上,“裕亲王病逝还不满三月,府里人的穿着都要以简单素净为主。皇上跟裕亲王感情深厚,八爷又曾经跟在裕亲王身边办事,这一切都得更小心些才是。回头你跟陈喜说说,别看着时间过去不少就松懈了,叫御史言官知晓了,连累的就是八爷的名声。”   “奴婢记着,这段时间绣房送来的衣裳首饰都是挑的最素净的花样,大格格跟二阿哥身边也有嬷嬷看着,绝不会出错的。”琥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前阵子安郡王福晋又给下了帖子,想要过府看望还在静养中的福晋,只是后来撞上裕亲王病逝之事。昨儿安郡王福晋又遣人来问了,主子看该如何处理呢?”   “这件事还得请示爷。”琬宁回道,“叫陈喜去问一下爷的意思吧。”   这件事虽然她明白最后会是怎么一个结果,但到底郭络罗氏是名正言顺的嫡福晋,有些事轮不到她出面处理的,琬宁也不会自讨苦吃。   <   毫无悬念的,马佳氏的帖子被胤禩干脆地回绝了。玛尔浑前年大病之后身子一直就不大好,马佳氏虽然心中有气,也不敢随便在自己丈夫跟前提起郭络罗氏的事儿,只能暂且搁下,准备哪天进宫求得太后恩典入府探视,总好过被小辈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绝。   “胤褆、胤禟还有胤俄的大婚都得推到明年,内务府都算好时间了吧?”太后抿了一口苦兮兮的药汤,跟一边的佟贵妃说道,“哀家年纪大了,有些事情都快要记不住。胤褆娶继福晋的事情有惠妃看着,胤禟大婚有宜妃料理,胤俄的事儿你多担待,再叫太子妃搭一把手。温僖贵妃早年病逝,可怜他一个人呐。”   “太后说的什么话,十阿哥有太后有皇上还有诸位哥哥帮衬着,妾身也会好好协理,一定会给十阿哥办得喜庆亮堂。”佟贵妃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荷花缠枝莲纹的氅衣,笑眯眯地回道。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被一起叫来的太子妃瓜尔佳氏。瓜尔佳氏嫁给太子已经近九年,虽然很得太子敬重,可如今膝下只得一个嫡女,这让年纪渐长越发盼望嫡子降生的太子心中开始滋生出不满的情绪,如今毓庆宫的侧福晋庶福晋们都等着看太子妃的笑话。   太子妃心里也是清楚,只是自从她生下女儿之后就一直无所出,不管太医如何调理都不见好消息。等了这么多年,再憧憬的心都总有失落的一天,既然她没法子给太子生育嫡子,那也要帮助他在宫中树立威信。太后让她来帮衬主持十阿哥大婚之事,大约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还没等瓜尔佳氏开口搭话,便见太后身边的富察嬷嬷走了进来,先是给太子妃跟佟贵妃行了一礼,然后便凑到太后耳边道了几句话。   佟贵妃明显感觉到太后神色一凛,连忙起身道:“眼看着也到了太后午睡的时候,妾身也不好打扰太后休息,妾身先告退了。”   瓜尔佳氏也是惯会察言观色,起身一同告辞。   太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看着两人离开,才冷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说谎,消息都是苏德亲自递进来的。”苏德是太后派给博尔济吉特氏的其中一个嬷嬷,姓乞颜,一般人都叫她乞颜嬷嬷。   “我就知道乌娜那丫头不省心!”太后被气得胸口猛地起伏,“传话给苏德,不管胤禩怎么处罚乌娜,她跟三丹都不许出面!”   “奴婢这就去传话,太后别气,不值得。”富察嬷嬷赶紧劝道,“乌娜格格虽然是科尔沁出身的,但跟太后这一支血脉相差颇远,太后别为她气坏了自己身子。”   “我不气!”太后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告诉胤禩,往后乌娜要是再胡闹,别看在哀家的面上,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样的侄孙女,她还真是教养不起!老八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她心知肚明皇帝心里肯定恼火,这一个丫头还不顾胤禩的话擅闯主院,撞见了还在养病的郭络罗氏!   <   琬宁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博尔济吉特氏,无奈地叹了一声。跟她说了多少次,在府里也得遵守规矩,别以为自己出身科尔沁草原就能肆无忌惮。没想到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将乞颜嬷嬷跟海那赫嬷嬷的话抛诸脑后,今日居然闯到了主院去。   博尔济吉特氏从未这样害怕过。她知道主院那里住着八阿哥病重静养的福晋,她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这位福晋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才翻墙溜了进去。即便被人架了出来,她依然无法忘记在主院的感受。   明明是大夏天,明明那个屋子里只放了两个小得可怜的盛冰的缸,可她还是记得那寒彻心骨的冷意。那个被人叫做福晋的女子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身上的被子是去年的花色,没有挽起的长发枯黄毛躁,如果不是还能看到祈福的胸口,她肯定会觉得这个福晋早就病死了。   整间屋子感觉不到一丝生机。   博尔济吉特氏走上前去瞧,却被突然睁开眼的福晋一把拉住手腕。那个人力气大得很,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直到现在手腕上还留有红痕。   她还记得那个福晋疯狂的笑意,笑话她是个蠢货,总有一天会落得跟她一样的地步。   怪不得府里的人一直不肯给她说福晋的事,原来福晋得了失心疯……   “爷让人给你说了多少回,主院不能随便踏足。”胤禩伸手拨着茶盅的盖子,看着语气十分温和,可眼底的厌恶却挥之不去,“看来这段时间你一直没将爷的话听进心里去。还是觉得你自己是蒙古出身的格格,爷不敢罚你?”   “我……妾身知错了……”博尔济吉特氏张了张嘴,红着眼眶。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从前在蒙古的时候也是被自己阿爸一直娇惯长大,她一直看不起懂事长兄跟听话的长姐,觉得学规矩是天下第一无趣之事,又仗着自己跟太后有几分亲戚关系才入了八贝勒府,更因为这样,也不怕八阿哥不宠爱她。   可似乎,她想得太当然了。   “事不过三,但爷知道你背地里阳奉阴违的时候也不少。”胤禩不愿意再跟她虚与委蛇,“陈喜,将博尔济吉特氏关起来,禁足半年,罚俸半年。没有爷的准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一步,违者扭送慎刑司!”   博尔济吉特氏满脸不可置信。她是太后的侄孙女,是蒙古科尔沁台吉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八阿哥为什么这么狠心!她的目光扫过胤禩脸上,见她半分怜惜疼爱的意思都没有,乞颜嬷嬷跟海那赫嬷嬷也是低眉敛目,一派全然听从八阿哥吩咐的模样,这让一向自诩天之骄女的她根本无法接受!   琬宁看着被几个婆子抬下去的失魂落魄的博尔济吉特氏,想到太后之前让人传的话,难得地去起了几分同情。没有太后护着,依照博尔济吉特氏这样的脾气,能在贝勒府安稳生活下去的可能性基本不大。一个被娇惯溺爱长大的小姑娘,以为自己有着高贵的身份,就能博得胤禩全盘的喜爱么?   还嫩着呢。 ☆、第六十一章   061章太后寿辰   因着恭亲王、裕亲王的病逝,太后伤心欲绝病了一场,到九月底才将将养好身子。康熙有意让太后高兴起来,故而今年太后的寿宴办得十分盛大。除了“病中”的郭络罗氏之外,就连一直被禁足的博尔济吉特氏也得到胤禩特别允许,跟着詹氏共坐一架车一起进宫。   博尔济吉特氏该是吃到了教训,今日看起来特别沉默,身上的衣裳也是中规中矩。从前她刚进府时,虽然乞颜嬷嬷跟海那赫嬷嬷提点过,可大红的衣裳她依旧穿得不少,今天却只挑了一件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氅衣,二把头上别出心裁地簪着一对蓝宝石蜻蜓头花,配着两支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衬得一张笑脸艳若桃李,生生把一边的詹氏给压了下去。   詹氏本就不愿意跟博尔济吉特氏一同进宫,可到底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蒙古贵女,又是太后的侄孙女,只得离她远远的,只当做眼不见为净。   “阿玛为什么要把博尔济吉特格格一起带进宫去,明明乌库妈妈说以后再也不认这个侄孙女的?”瑚图里拿着拨浪鼓一边逗弟弟,一边向琬宁问道。她人小鬼大,就算自己额娘不曾在她面前说过,她对府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那个博尔济吉特格格也不是没跟她装亲热拉关系,一副“我是你长辈”的样子真叫人觉得膈应。   “今年太后寿辰,博尔济吉特格格的阿玛也有进京贺寿,大约是想让他们父女两人见个面,所以便让博尔济吉特格格一块儿进宫。”琬宁让琥珀从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搁到瑚图里跟前,“左右她跟咱们不在一块儿,你不要理她就是了。”   “原本倒也没什么的,”瑚图里拿起一块玫瑰莲蓉糕先喂给了琬宁,然后再拿起一块送进自己嘴里,吞咽下去,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才道,“女儿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几回她都不顾阿玛规定随便闯进咱们院子来,有一次差点冲撞了额娘,也就是额娘这样好脾气才不怪罪她的。”   “在额娘看来,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我又何必跟她斤斤计较,没得掉价。”琬宁摸了摸瑚图里的头,“她到底也是你阿玛后宅的女人,平日里见着给她三分面子又如何,她若是恃宠而骄,被人诟病的便是她自个儿了。你跟她也不是常常会见面,要是不喜欢,跟她寒暄几句推脱过去便可。”   瑚图里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人拉扯着自己的衣摆,低头一瞧,竟然是自己胖乎乎的弟弟。似乎感觉到姐姐的目光,小阿哥乐呵呵地咧嘴一笑,胖乎乎的小脸带着两坨红晕,粉嫩的牙床上还能见到几颗米白色的小牙。   瑚图里瞬间就将博尔济吉特氏抛在脑后,问过琬宁之后,便掰碎了糕点送到弟弟嘴里,看着他蠕动着嘴巴给吃了进去,然后又重复这一动作。乐此不疲。   <   在宴席上,琬宁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吴雅氏。吴雅氏去年春给大贝勒诞下一个阿哥,如今在大贝勒府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今年太后寿宴,大福晋留下的四位格格跟弘昱阿哥都是吴雅氏领进宫,亲自送到惠妃那儿去的。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着这话放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琬宁端起酒杯跟吴雅氏碰了碰,“听说如今大贝勒府的事情都是你在料理,看来大贝勒对你很是信任嘛。”   “哪比得上你。”吴雅氏笑着拢了拢发髻,头上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八福晋如今病重静养,八贝勒不也是对你信任有加,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了。不过我倒是奇怪,先前听说那个格格不是被禁足了么,”抬起下巴点了点博尔济吉特氏的位置,“怎么今日还带着出来?”   “人家阿玛今年带着贡品进京给太后贺寿,总不能不让他们父女相见吧。”琬宁抿了一口桂花酿,“不过我瞧着,似乎博尔济吉特格格娘家人对她也不甚热情。”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不成她还能让自己阿玛给她撑腰?”吴雅氏舀起一瓣贡柑,“我看呐,她也是自小被娇惯坏了,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谁都得让着她。”博尔济吉特氏的行径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惠妃曾经属意她作为胤褆继福晋,吴雅氏自然调查得清清楚楚,心里越发同情琬宁。   “左右她跟我不在一块儿,眼不见为净便可。”琬宁瞅了一眼今日同来的大贝勒庶福晋阮氏,“我恍惚记得那位阮庶福晋才刚刚出了月子吧,怎么今晚也跟着来了?”   “她巴巴求了贝勒爷要跟过来,贝勒爷疼爱她,自然允了。”吴雅氏讽刺地笑着道,“我要是她,就乖乖呆在府里好好调养身子。你不知道,她身子纤细,这一胎怀得辛苦,生辰的时候更是剧痛异常,要不是太医医术高明,她这条命只怕都要交给阎王爷了。谁知道这人争宠争糊涂了,听说太后开恩允许各府庶福晋一同入宫参加寿宴,她就可怜兮兮地去求,偏偏爷又吃她这一套,这不就带了她进宫来。”   阮氏是惠妃赏赐的包衣宫女,据说因为眼睛跟已逝的大福晋有几分相像所以格外得宠,一个月前才刚刚诞育下大贝勒的第五女,孩子刚生下来大贝勒就迫不及待将她的位分升为庶福晋。琬宁看了看阮氏娇弱的做派,一袭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氅衣衬得肤色雪白,楚楚可怜的模样,怪不得大贝勒这样喜欢。   “额娘看什么呢?”瑚图里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怎么就只有你,良嫔娘娘呢?”琬宁是先把孩子送去长春宫的,向后张望一下,除了抱着儿子的乳母沈氏以外便没有其他人。向妃嫔的席面瞅了瞅,也不见良嫔的踪迹,“怎么不陪着良嫔娘娘一起过来?”   “玛嬷说身子不适,不想冲撞了乌库妈妈,所以今晚便不来了。”瑚图里回道,“我看玛嬷眼底有些乌青,像是很疲惫的样子,便偷偷问过赵嬷嬷,嬷嬷说玛嬷这些天睡不好,请太医开过几回安神的方子,可总不见效。”   但凡这些大型宴席的场面良嫔都是找借口不愿出席,也不知道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特意回避。琬宁见太后的凤銮跟皇上的御驾都已经来了,只得先住了嘴,打算等宴席散了之后到长春宫去看看。   <   等到皇上跟太后落座,乐师奏起喜庆的音乐,歌舞声起,佟贵妃领着几位公主到太后跟前祝寿,王嫔跟陈贵人所出的几位小阿哥也跟着在太后跟前逗趣。像是记起了瑚图里,太后身边的云嬷嬷又特意来琬宁身边将瑚图里接了过去。   “大格格真是有福气,能够得到太后的青睐。”詹氏眼神闪烁了几下,笑着奉承道。明明都是八爷的孩子,偏偏就只有大格格给接了过去,难不成他们就看不见自己怀里还抱着八爷的长子么?   “瑚图里得太后记挂自然是她的福气,”琬宁斜睨了詹氏一眼,“到底小时候瑚图里还有幸在太后跟前住过一阵子。”   詹氏接到琬宁警告的眼神,又见胤禩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扫来,只能住了嘴,心里却越发觉得不管是太后、皇上还是胤禩都太过偏心,明明自己诞育了胤禩的长子,而且如今孩子都已经三岁多了,却依旧没个名字,只能按着“大阿哥”这样叫唤,要知道大格格在一岁多的时候八爷就给取了小名了。低着头哄着自己儿子睡觉,詹氏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看来将孩子抱回身边之后,倒叫詹氏生出了不少念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愿望满足了,就会生出别的欲念。詹氏如今想要借着大阿哥重夺胤禩的喜爱跟目光,一旦胤禩将重心放在她跟大阿哥身上,她就会要求更多。郭络罗氏如今这般光景,府里以后大约也不会有嫡子诞生,以后胤禩百年归老,这爵位该给谁,怕又是一番争斗。大阿哥占了长子的位置便是一大优势,怪不得詹氏最近小动作频频。   忽而感觉到身边詹氏又一阵骚动,琬宁抬眸,原是云嬷嬷去而复返。   “太后见到大格格,就想起八阿哥府里还有两位阿哥,遂又遣奴婢过来将两位阿哥带过去给太后看看。”云嬷嬷虽提起两个阿哥,可目光一直放在琬宁身上。   “有劳嬷嬷走一趟了!”还没等琬宁回话,詹氏率先出声笑道。又转过头吩咐大阿哥身边的乳母好生看着大阿哥,暗暗叮嘱大阿哥一定要乖巧听话,又开始忙着帮大阿哥整理衣襟。   琬宁倒没像她那样忙这忙那,只是笑着道:“小阿哥年纪尚小,有劳嬷嬷多看顾。”   “这是自然。”云嬷嬷恭敬地回道,“听大格格说小阿哥爱笑不爱哭,奴婢瞧着果然如此。小阿哥这样讨人喜欢,太后见了肯定欢喜。”   等詹氏忙完,才见到云嬷嬷跟琬宁都在等着,她半是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让乳母抱起大阿哥,跟着云嬷嬷向太后的座位走去。   “装模作样矫揉造作。”一直沉默地博尔济吉特氏忽然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讽刺詹氏还是在说琬宁。   琬宁倒没什么大的反应,詹氏却很是恼怒,觉得博尔济吉特氏是在讥讽自己,遂回嘴道:“妹妹是在说自己吧。要不是八爷开恩,妹妹只怕还没这个资格出席太后的寿辰宴席呢,我要是妹妹就乖乖住嘴当个乖宝宝,指不定太后想起了还会接见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儿称呼姐姐妹妹的,我可没有包衣出身的姐妹。”博尔济吉特氏不甘示弱。   “好了,”琬宁见她们拌嘴的声音越来越大,淡淡地出声阻止道,“看看如今是什么场合。太后的寿辰你们都敢闹。”   博尔济吉特氏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阿爸就在外边,等一下央着太后让她允许自己见一见阿爸,到时候还怕八爷将自己关起来么?什么侧福晋什么庶福晋,到时候还不是要来巴结自己。   詹氏狠狠地瞪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手上不断拧着帕子,仿佛那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化身。一个黄毛丫头而已,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今儿是太后寿辰,她不能出丑,更不能丢了八爷的面子。   才刚刚平复完心情,便见自己儿子哭哭啼啼地被抱了回来,詹氏连忙接过来,也不听乳母的解释,劈头盖脸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阿哥好端端地跟着过去了,眼下又哭着回来,是不是有人伺候得不周到,怠慢了咱们大阿哥!”   乳母早就习惯了詹氏的小题大做,等她质问完了才回道:“大阿哥怕生,在太后跟前哭闹,嚷着要找庶福晋。太后没办法,才吩咐奴婢将大阿哥抱回来的。”   博尔济吉特氏应时发出一声嗤笑。   詹氏只觉得脸上发红发烫,恨不得给博尔济吉特氏一巴掌,对自己儿子也是失望之极,可看着自己宝贝儿子哭得眼睛都红了,只能按下到嘴边的责骂的话,认命地抱在怀里安抚他的情绪。 ☆、第六十二章   062章取名   詹氏想让自己儿子在太后还有皇上面前出彩,可惜事与愿违,接下来这段时间又是恼怒又是不甘,全副心思都不在宴席上。要说大阿哥在众人面前出丑,倒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只是詹氏望子成龙心切,难免心里犯嘀咕,老觉得自己儿子这样不好那样不出众,又胆小又认生,遂起了要好好锻炼自己儿子的想法。   琬宁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见大阿哥已经睡过去,可詹氏还是维持轻轻拍打背部的动作,双目防空仿佛入定般呆愣的神色,亦是好奇她如今究竟在想什么。像詹氏这样有着小聪明的女人,虽然不会成为大敌,可也不能掉以轻心。郭络罗氏不就在她身上栽了一回吗?   “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突然转过头来道,“我…妾身看到了自己的阿爸跟福晋,可否允许妾身跟阿爸说说话?”   “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尽可遣人去问一下八爷。”琬宁夹了一箸龙井虾仁到自己碗里,看都没看博尔济吉特氏,“不过我还是劝你等皇上跟太后离席之后再去过问。到底外臣跟内宅妇人有别,总不好现在就巴巴跑过去,叫人看了会觉得你没规没矩的。便是巴雅尔台吉是你的阿玛,你也得守着规矩才是。”   博尔济吉特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敢派人到胤禩身边询问,只想着等宴席结束之后便让跟着自己进京的藏青去截住自己阿爸,跟他诉苦,要他好生跟八贝勒说说。自己是来自科尔沁的贵女,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禁足罚俸呢!   只可惜直到宴会结束,她都没能找着机会让藏青出去一趟。巴雅尔似乎也有意躲避跟自己这个女儿的见面,早早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出宫回到驿站。要说巴雅尔没有惦记女儿那也是假的,即便这个女儿叛逆无状,可到底是科尔沁出身,不念血脉关系,也总要打听一下,看看她入了八贝勒府之后过得可还安稳。可这一打听下来差点把巴雅尔气得吐血,才入府几个月乌娜就被八爷训斥禁足,丢尽蒙古格格的脸面。   巴雅尔福晋也是暗地里偷乐。一个奴隶后代生的女儿,仗着得宠就想跟她的女儿平起平坐,做梦去吧!不知廉耻非要吵着嚷着嫁给八贝勒,惹恼了自家爷跟太后,以后在京中无依无靠,八贝勒府中的女人动动手指头就能叫乌娜这个贱丨种死无葬身之地了。彭氏那个贱人早就被她的哥哥派人弄死了,现在就看着乌娜怎么自寻死路!   “格格,奴婢找了好些人了,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帮忙递消息。”藏青是晚了一步回到府中的,一回来便急匆匆赶到博尔济吉特氏身边回禀。她有些惧怕博尔济吉特氏突然发脾气,小声又谨慎地说道,“听说这回是福晋跟着来的。福晋素来看格格不顺眼,肯定是要百般阻挠,说不定那些宫人是得了福晋吩咐才会这样。”   “阿妈没有跟着来吗?往常阿爸出门一定会带着阿妈的。”博尔济吉特氏一把扯下头上的花簪拍在桌上,瞪着铜镜中映射出来的藏青的脸,怒气慢慢升起来。   “奴婢打听过了,这回只有福晋跟着出门。”藏青连忙回道。   “肯定是福晋使了什么手段,叫阿爸将阿妈丢在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哼了一声,“八贝勒今晚宿在哪儿了?”   “在,在侧福晋那儿。”藏青战战兢兢地说道。   “又是她!”博尔济吉特氏再也没能忍住自己的脾气,一把将装着首饰的盒子扫落下来,镶嵌着各式宝石的珠钗花簪散落一地。博尔济吉特氏还嫌不够出气,拿起桌上的梳妆盒狠狠一砸,又踩着花盆鞋跺了好几脚,才让藏青跟另一个丫头藏蓝将一地狼狈收拾妥当。   <   “听说昨晚博尔济吉特氏又开始乱发脾气了?”琬宁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来鸡蛋羹喂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而闹吗?”   “听说是因为巴雅尔台吉不愿意接见博尔济吉特格格派去的人。”琥珀回道,“博尔济吉特格格一直想跟家里人见个面,希望可以得到家里人撑腰扭转如今在府中的困局。可是如今太后没有恩典,巴雅尔台吉也没这个意愿上门拜访,只怕博尔济吉特格格是心里着急了,担心就算解除了禁足八爷也不会对她上心。”   “便是让她见了巴雅尔台吉又如何,难道她以为巴雅尔台吉还能向八爷施压不成?”琬宁哼了一声,拿过一边的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嘴角,“莫要说自己是什么蒙古贵女,进了京入了府就得遵守上下尊卑的规矩,何况分明是她自个儿做错了,她又怎么好意思求巴雅尔台吉出面。”   “她是在家里被宠坏了,以为巴雅尔台吉会一直给她撑腰。”琬宁将勺子放回碗中,让人端下去,“昨晚八爷说了,今儿晚上所有人都得到主院去,约莫是有什么事要说一下。吩咐厨房早点准备好膳食,最近八爷落衙早,免得饿了。”   “刚好采办处给送来了两筐新鲜的螃蟹,不如今晚便叫厨子烹制了。”琥珀道。   “也可以,只是螃蟹性寒,吩咐厨子多用姜汁。”琬宁见自己儿子已经开始揉眼睛,干脆抱起来轻拍他的背部哄他入睡,“大阿哥听说又病了,若是詹氏想要多用些名贵的药材给大阿哥补补身子,让太医看过之后尽管开库房给她取就是了。二格格那边也别疏忽,齐佳氏没能跟着出席太后寿辰,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尤其是如今瑚图里还被太后留在宫中暂住。”   “奴婢晓得,定会好好看顾的。”琥珀笑着应道。   这是府里众人今年头一回这样齐齐整整地在主院集中,除了尚在禁足期的博尔济吉特氏以外,其余人等一律都到齐了。琬宁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跟齐佳氏还有郎氏打过照面。郎氏跟从前很不一样,她瘦了许多,脸上勾勒着浓妆,大红的口脂衬得脸上的肤色青白,看上去诡异不已。齐佳氏却是另一派光景,自从吃过邀宠的甜头之后,虽然争不过琬宁,可一个月里总能有那么几天将胤禩引去自己那儿,连带着二格格在府中的地位也是扶摇直上,比詹氏所出的大阿哥还要得重视。   刚吩咐众人坐下,便见穿着一身茜红色月季花妆花氅衣的詹氏带着大阿哥走进来。胤禩放下手中的茶杯,叫起行礼的詹氏跟大阿哥,看了大阿哥脸色一眼才道:“不是说大阿哥身子不适吗,怎么今晚还将他带出来吹风?”   詹氏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尤其是见到琬宁竟然不把二阿哥带出来,神色就更加不自然,顿了片刻才道:“妾身想着大阿哥许久没见八爷了,便私心带出来叫八爷看看。大阿哥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侧福晋也着人送来不少有用的药材温补,眼下已无大碍。”   胤禩跟长子不亲,但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个孩子。叫来长子到自己身边打量了一番,见孩子脸色红润没有旧时泛青的病态,心中一喜,便解下腰带上的羊脂白玉佩给自己长子,道:“长大了,也长高了。这玉佩是你玛法赏给阿玛的,今儿就给你吧。”   詹氏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替自己儿子:“谢八爷赏赐。”眼角还带着骄傲,得意洋洋地目光扫向琬宁。   琬宁维持着脸上端庄得体的笑容,并未因大阿哥得到赏赐而变色。詹氏不知道所以沾沾自喜,琬宁却明白得很,这样的玉佩在胤禩私库中还有好几块,瑚图里跟二阿哥都有,质地比送出去的这款还要好。皇上每年都会给胤禩赏赐这样那样的东西,他私库中八成都是皇家御赐的。   “今儿叫你们来是有一事,”让乳母将大阿哥带回詹氏身边,胤禩才道,“大阿哥明年就要满四岁,是时候请师傅启蒙读书;二阿哥也已经过了周岁。两个孩子看着都平安健康,爷想着也该给两位阿哥取名。爷跟潭柘寺主持商量过,根据大阿哥的生辰,为其取名为弘旺,二阿哥取名为弘昕。此事已经呈给汗阿玛过目,名字不日就会刻上玉牒。”   “是。”   “恭喜侧福晋跟庶福晋了。”齐佳氏笑着道,“名字的意思都是极好的。”   琬宁看了一眼嘴上道喜可手中撕扯帕子动作不断的齐佳氏,微微一笑。齐佳氏心中想什么她大约也清楚,府里这几个孩子,就齐佳氏的孩子至今还没有取名,她不嫉妒才怪。尤其是同为胤禩女儿的瑚图里一岁多便有了名字,而如今胤禩并没有要为二格格取名的意思,齐佳氏难免会心里不平衡。   “八爷真是偏心。”郎氏突然出声娇笑道,“大格格、大阿哥跟二阿哥如今都取了名,爷怎么就不给二格格想个寓意吉祥又好听的名字呢?”   胤禩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提起这茬。二格格看着比较娇弱,齐佳氏又常常在他跟前说起女儿的小病小痛,他担心现在取名之后孩子承受不住福气,本想着等女儿再大些然后再取个好听吉祥的名字。他觑了齐佳氏一眼,怀疑她私底下跟郎氏抱怨过,遂正了正脸色,想都不想就说道:“爷没有忘记,你这么快插嘴做什么?”   郎氏脸色不见尴尬,只是淡然一笑,跟齐佳氏对视了一眼仿佛在邀功,嘴上却道:“是妾身的不是,请爷见谅。”   琬宁越发觉得郎氏不妥,这样工于心计的模样以前从未见过。   齐佳氏接触到郎氏的目光之后心里暗道一声“坏了”,刚要张嘴说些什么挽回来,便听见胤禩说道:“二格格,长得好看,便取名宜尔哈吧。”   宜尔哈,在满语中是“花”的意思。这名字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齐佳氏分明感觉到胤禩投来的不信任的眼神,她心中咯噔一下,不安的情绪从心底开始蔓延。直到胤禩离开,众人起身,她才站起来,狠狠地瞪了郎氏一眼。   郎氏拢了拢发髻,手指顺着金累丝红宝石步摇的流苏收下来。她缓步走道齐佳氏身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这是还你当日从我那儿截走八爷的‘人情’,不必谢我。”   琬宁挑起了眉。郎氏变化之大着实耐人寻味,她叫来连翘细细吩咐了一番,颇感兴趣地看了齐佳氏跟郎氏一眼,才搭着琥珀的手往韶秀院走去。   夜风吹去,刮落一阵枯黄的树叶,齐佳氏恨恨地咬着牙,死死盯住郎氏远去的身影。 ☆、第六十三章   063章来访   “郎格格向来嚣张轻狂,今儿一见倒是大不一样了,奴婢从未见过郎格格有如此的心计。”琥珀给琬宁端来点心跟一杯老君眉,“看来便是没有福晋在背后帮衬,郎格格如今也是不容小觑。”   “你方才没听她说吗,分明是吃过亏之后自己聪明起来了。”琬宁抿了一口茶,“郎氏自伤愈后便一直不大得宠,齐佳氏争宠的手段不算高,争不过我跟詹氏,便去抢了郎氏的恩宠,也不怪郎氏记恨在心。我瞧着郎氏那样子,该是自个儿想通了要重新振作,往后府里又该有热闹看了。”   “主子不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放下茶杯捻起一块翠玉豆糕,“郎氏要是学聪明了,就该明白谁比较好对付谁比较难对付。从前福晋还在的时候,她有福晋撑腰尚且争不过我,更何况是如今这副光景。”   “就怕她如今学聪明了,吃过甜头还想继续,会将目标最终放在主子身上。”琥珀道,“从前没这样心计城府的时候就敢跟主子作对,这回怕更加难办了。”   “从前她有福晋帮衬才能得到八爷临幸,在八爷心中早早就将她归在福晋那边了。如今福晋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有生之年都没办法踏出房间一步,郎氏若是知情识趣,就该明白眼下最重要就是低调做人,免得八爷对她的印象更差。”   “看着方才郎格格跟齐佳格格呛声,想必如今齐佳格格恨死她了。”琥珀偷笑,“这样也好,就由着她们斗个够。”   琬宁现在也没心思理会郎氏跟齐佳氏,昨儿驿站的宫人给递了张帖子来,巴雅尔台吉的福晋阿鲁特氏,明日就要过府拜访。虽然早就听说阿鲁特氏跟博尔济吉特氏的生母不对付,可到底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娘家人。此次来拜访的举措是带着善意还是别有用心,眼下都很难说。   琬宁心里正担心着,博尔济吉特氏那边也没闲着。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来阿鲁特氏要过府拜访的消息,竟然起了要跟着一起跟琬宁一起见嫡母的念头,她如今出不了院子,便派了藏蓝到韶秀院来“通知”琬宁一声,刚好撞在枪口上。   “你家主子倒是架子大,派你来说有意思吗?”琬宁看都不看底下跪着的藏蓝,“回去告诉博尔济吉特氏,如果想被八爷继续这样罚俸禁足,她就尽管这样作乔,反正我不介意。她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竟到我面前颐指气使来。”   藏蓝抖了抖身子不敢接话。   “今儿我明着跟你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入了贝勒府就该守贝勒府的规矩,别以为自己出身科尔沁部就可以肆无忌惮,论身份你家主子只是个格格,我从前想着她初来乍到所以格外优待,不等于我一辈子都会隐忍。连翘,告诉守着院子的婆子,今日起加紧看守,别随便让人进去,免得打扰了来拜访的客人。小和子,将藏蓝带回去!”   “是。”连翘跟小和子连忙应道。小和子更是不客气,一手将藏蓝提起来,半推着让她出去。   “真是叫人无言以对,奴婢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琥珀撇了撇嘴,“被贝勒爷罚了还不知道收敛,当真以为府里的人都得让着她不成?”   “别管她了,”琬宁说道,“明儿台吉福晋要过来,吩咐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   “奴婢知晓。”   <   阿鲁特氏年近四十,但是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肤色不像是京城中的女眷那样白皙,反而是带着淡淡的小麦色,剪裁得体的旗装衬得身材姣好,看上去根本不像生育了二子一女。   “冒昧来拜访,希望没给侧福晋带来不便。”阿鲁特氏道。她声音温婉柔和,鹅蛋脸上装饰着得体的笑意。   “怎么会,福晋过来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八爷跟随皇上巡幸蒙古的时候我因为有了身孕没办法随行,无法领略*有的秀丽风光,有福晋来做客也好,我正想向福晋请教一下。”琬宁让人端来点心跟茶水,“这是我吩咐府里厨房做的点心,福晋尝尝合不合胃口。”   阿鲁特氏喜欢吃微甜的吃食,因此今日呈上来的点心糖放的分量不多,十分顺口。阿鲁特氏吃了几块栗子糕后才道:“到底是京城的吃□□致新鲜,我也好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栗子糕了。”她娘家在盛京,阿玛是原来盛京蒙军正黄旗统领,因着指婚才会嫁去了科尔沁,故而生活习惯跟草原上的人有些出入。   “福晋喜欢就好,这栗子糕做法很简单,待会便让人将方子给福晋一份,以后福晋什么时候想吃,吩咐人去做便可了。”琬宁抿了一口信阳毛尖,“我听八爷说,巴雅尔台吉准备五天后就要启程会科尔沁了,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再晚的话草原上就该吹起暴风雪,到时候就不宜赶路了。”阿鲁特氏说道,“故而今日便来拜访,一是给八贝勒送些草原上产的皮子,二来也是想问问,乌娜那丫头有没有给八贝勒添麻烦了。乌娜自小娇生惯养,她的哥哥跟姐姐十来岁开始就要到草原放牧打猎,偏她娇弱,我们爷也纵着不叫她吃苦,所以她的性子难免骄横些。我出门时我们家爷吩咐了,如果乌娜有哪些地方做不对,请不要因为我们家爷的缘故而放松教导,到底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不懂礼数了。”   “博尔济吉特格格天真烂漫,礼数方面难免有些不足,不过福晋也不必担心,太后专门派了两位嬷嬷来教导博尔济吉特格格规矩,八爷也吩咐精奇嬷嬷好生教着,总会教明白的。”听到阿鲁特氏这番话,琬宁便知道她此次前来肯定不是为博尔济吉特氏出头的。阿鲁特氏所出的嫡子嫡女都得外出放牧为部族出力,偏一个庶出的女儿娇生惯养,放在哪个做母亲的身上,只怕都不会对这个庶女有好感。更别提博尔济吉特氏的生母跟阿鲁特氏一向不对付,人前人后没少上眼药。   “那就好。”阿鲁特氏莞尔一笑,“乌娜那丫头素来跟我不亲近,她生母得宠,所以我们家爷也是特别准许她养在自己生母身边,我也不好教她什么东西。如今有太后跟八贝勒派人看着我就安心了。”   她涵养好,琬宁愣是没看出什么端倪,若非打听清楚得知阿鲁特氏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淳厚温和,只怕就要被她骗过去了。不过也无所谓,就本质而言,阿鲁特氏跟琬宁自己的目的是相对一致的,都是希望博尔济吉特氏能够好生吃几顿教训,然后老老实实乖巧做人。   “听说福晋的长女明年就要成婚,我特意让人给寻了一些好意头的首饰摆设,希望她能跟自己的夫婿白头偕老。”东西并不罕见,两对掐丝珐琅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的瓷瓶,十二支象征不同时节的花簪,还有一对黄晶翡翠手串。   “侧福晋真是有心了。”阿鲁特氏是真心欢喜,长子跟次子都已经相继娶妻,唯独自己的幼女是今年夏天才定的亲,好在女婿是自家的外甥,知根知底,总不会叫自己女儿吃亏的。瞅瞅乌娜那丫头,虽说是嫁进了八贝勒府,可无宠无爱,光有个好听的名衔又有什么用?再者,就她那样没脑子冲动的性子,斗得过八贝勒府中这么多的女人吗?可是想到自己丈夫出门前的叮嘱,阿鲁特氏也是不得不开口,“听说乌娜惹了祸,我冒昧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爷听说之后日夜不安,唯恐见罪于八贝勒。”   琬宁微微一笑,说道:“福晋大概也听说了,我们八福晋身子不好,这几个月一直在养病。太医也说过,因为顽疾难愈,咱们府里的人都不能轻易打扰八福晋静养。博尔济吉特格格进府的时候嬷嬷们都已经叮嘱过,只是她不听嬷嬷的话偷偷跑去主院,结果惊扰了八福晋,害得福晋病情加重,八爷一时生气才会将她禁足。”   “竟是这样。”阿鲁特氏倒吸了一口气。八福晋郭络罗氏乃是安郡王的外甥女,身份自然不是乌娜那丫头比得上的,她竟然不听八贝勒的话擅自惊扰了八福晋,怪不得才进门没多久就被八贝勒惩罚。自家爷还说能不能为乌娜那丫头求情,眼下八贝勒不迁怒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那丫头不知轻重,还请侧福晋好生教一教。”   “吃过亏了肯定会长进的,福晋也不要太担心。”琬宁会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阿鲁特氏再也没有提起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来,继续坐了片刻之后便告辞离开。她心里也是想着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巴雅尔,往后乌娜的事情他们还是少沾上身为妙。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八贝勒看着温厚仁善,可到底还是皇上的儿子,大清的阿哥,乌娜惹了祸就该有乌娜自己承担,科尔沁是不会为她出头的!   送走了阿鲁特氏,琬宁才将送来的皮子一一分好,大部分给送进了胤禩的私库,余下的则给后宅诸人送去,这其中自然不会少了博尔济吉特氏的份儿。今儿阿鲁特氏来已经十分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或许还代表着巴雅尔台吉的态度,那就是无论以后博尔济吉特氏如何,都与科尔沁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想仗着自己蒙古格格的身份继续作威作福,也得看巴雅尔台吉会否给她撑腰。   “主子,已经遣人将福晋给送回去了。”琥珀进来回禀道,“另外四贝勒府传来消息,四贝勒身边的格格武氏有了身孕,主子看该封些什么贺礼过去?”   武氏?琬宁默默算了一下,上辈子这个时候有孕的该是四贝勒侧福晋李氏,这一胎怀的还是弘时阿哥。如今李氏被囚没法承宠,看样子倒像是轮到武氏崛起了。武氏原是德妃身边的宫女,是在弘晖阿哥出身之后被德妃上次给四贝勒的,此番有孕,不管生的是格格还是阿哥,都轮不到武氏自己抚养,大约也是要抱去给四福晋的。   “比照从前给大贝勒身边阮庶福晋的礼单,略减一二便可。”琬宁思量了片刻,吩咐道,“别送什么药材布料一类,多添置些沉实但是寓意吉祥的摆设。”吃食跟穿在身上的东西容易被人动手脚,四贝勒府跟八贝勒府的关系尚不明朗,小心些准是好的。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六十四章   064章病逝   武氏有孕,诸位分府出宫的阿哥跟宗室皇亲都送来了不少东西。虽然四贝勒如今奉皇命彻查户部亏损只是,因为其强横的态度跟不近人情的手段而与不少官员交恶,但实际上来巴结求情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送来的礼物更是一车接着一车。武氏有些小得意,但很快四贝勒就吩咐四福晋将素来没有往来的人家送来的东西一一寻个由头送回去,这样无疑是叫武氏脸上无光。   四福晋才没有搭理她,又趁着新移栽的梅树今年头一回开花,便写帖子邀请妯娌过府赏梅吃酒。   琬宁接到四福晋送来的帖子时还有些惊讶,按理说她只是侧福晋,跟嫡福晋的圈子向来没什么交集,她本人跟四福晋更是加起来也说不够十句话,怎么突然邀请她过府呢?   “听说是德妃娘娘的意思。”琥珀说道,“四贝勒性子冷清,便是跟同胞兄弟十四阿哥的感情也不深厚。眼看着十四阿哥明年就要大婚,大婚后便要入朝领差事,大约德妃娘娘是想四贝勒好好教导十四阿哥罢。奴婢还打听过,这回还邀请了十四阿哥的侧福晋,许是担心那时候仅有这一位侧福晋在让她觉得不自在,所以便下帖子将主子也一并请过去。”   “原来是想叫我作陪。”琬宁将手中的大红洒金请帖翻来覆去地看着,“也好,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过去看看也好解解闷。”最重要的是,自从弘晖阿哥的事情之后,她自觉四贝勒跟胤禩生分了不少,这回过府看看也好试探一下四贝勒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今年冬天京城倒比前几年冷了许多,才十一月中旬,往常那些棉袄斗篷就都要拿出来穿上。琬宁罩着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斗篷,手上握住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上了轿子便往四贝勒府去。   八贝勒府跟四贝勒府隔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下了轿子就有婆子出来带路,琬宁一瞧,原来不仅仅是她,大阿哥侧福晋吴雅氏、三阿哥侧福晋田氏、五阿哥侧福晋瓜尔佳氏跟七阿哥侧福晋纳喇氏都来了。一众老面孔中猛地出现一个新面孔,琬宁便知道那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   舒舒觉罗氏今年才十六岁,却已经为十四阿哥生了个儿子,如今嫡福晋完颜氏尚未进门,她便是十四阿哥后宅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你来晚了。”吴雅氏眼尖,见到琬宁后连忙招呼她过去,又命人斟了一杯桂花酿递到琬宁跟前,笑着道,“咱们这儿这么多人里,就属你们府离四贝勒府最近,你却是最后一个来的,先自罚一杯吧。”   琬宁也不矫情,脱了斗篷递给琥珀,接过杯子便喝下。   “爽快!”吴雅氏笑着道,又给斟了一杯。   “我原以为自己出门够早的了,没想到路上遇到有人占道,无可奈何停了小半会儿,这不就晚了些。”琬宁拿起酒杯却不喝,“怎么不见四福晋?”   “前头来人了,四福晋先去招呼着。”瓜尔佳氏笑眯眯地说道,“听说是原湖广总督年遐龄年大人的妻子带着小女儿过府拜见。”   年遐龄的女儿,岂不是后来得四阿哥专宠的年氏?算算时间也对了,年遐龄去年已经请旨乞骸骨,交接完工作也该是时候回京颐养天年。琬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听说年大人的长子、次子都是有才的,次子三十九年考了进士,使得满门都抬入了汉军镶黄旗。”果真是好气派,方才正是他们家的家奴拦住了自己的马车,原来是赶着来四贝勒府。   “是呀,年家原是包衣出身的,不过有了个进士出身的次子,所以得了恩典抬旗了。”纳喇氏跟着道,“我听我家爷说,皇上对年家很是重任,如今年遐龄的次子就在四贝勒手下当差,故而年夫人才会带着女儿来请安。”   琬宁恍惚记得年氏跟年希尧、年羹尧并非一母同胞,其生母是年遐龄的填房继室,自小生长在南边,故而身上多了几分江南女子温婉娇弱的美感。不过琬宁对年家素来没有好感,前世年羹尧为了讨天子喜欢,没少变着法子寻胤禩的错处借机参奏。   “既然四福晋在忙,咱们便先聊聊天。”琬宁将目光转向舒舒觉罗氏,“我倒是头一回见到十四阿哥的侧福晋,你们家小阿哥身子可还好?”   “有劳小八嫂惦记,一切都好。”舒舒觉罗氏有些紧张,这是她头一回一个人出来交际。见几位妯娌都面带笑意,看着都像是十分温柔的人,心中的担忧才消散了三分。   几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子,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才从前头回来。她将手中的手炉递给身后的丫头,才笑着道:“突然有事要忙,我先自罚三杯。”   “原是底下的人没规矩不知道下帖子,四弟妹何必说这样的话。”三福晋董鄂氏笑道。   乌拉那拉氏笑而不语。年夫人带着自己女儿上门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明白,如今年遐龄任上离职,他的长子年希尧木讷踏实,如今还在工部慢慢熬着,听说心思还不全在做官上;次子年羹尧倒是个人物,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偏生在读书上有那么几分聪明所以考了进士,借着圆滑的手段,如今的官位甚至比自己哥哥还要高。可是年家由不知足,那位年夫人明里暗里就暗示着,将来选秀的时候想将年氏嫁入府中,也不想想自己女儿跟四爷年纪差了多少。   “那位年夫人从小就在南边长大,想必也不大懂京城的规矩,往后就该明白了。”五福晋他拉拉氏接话道,“你这院子布置得倒也别致,亏得四哥允了你这样折腾。”说着竟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五阿哥跟五福晋感情不好的事情众人都知道,董鄂氏连忙打了个哈哈将话题转到赏梅上。他拉拉氏也自知有些情绪失控,连忙收敛了心思跟着说起别的事儿。   琬宁见舒舒觉罗氏听得认真,知道她怕听漏了一句话丢了脸面,遂跟吴雅氏打了个眼色,两人坐在一边说起悄悄话来。四福晋也没有忘记今天的目的,连忙将话头扯到舒舒觉罗氏身上,一起讨论起该怎样教养小阿哥来。   “这样热闹的场景也不知道还能见多少回了。”吴雅氏抿了一口酒,突然叹了一声。   “好端端地干嘛说这些话。”琬宁心中明白,今年入秋以后皇上跟太子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大阿哥蠢蠢欲动想要取太子而代之,三阿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四阿哥是坚定地站在太子身后,五阿哥、七阿哥永远置身事外,胤禩如今还看不出什么苗头,可一旦皇上跟太子感情破裂,难保胤禩不会有动作,兄弟阋墙,自古有之。   “当我酒喝多了吧。”吴雅氏幽幽一笑。   “你们躲在这儿说什么呢?”纳喇氏凑过来笑道。   “是我在问你们之前在蒙古时看到的风光。”琬宁拈起一块翠玉豆糕,“未能亲自去看看,这是可惜了。”   纳喇氏能在跟七福晋及七贝勒府一众女眷的争斗中不落下乘,心计自然不简单。知道琬宁这话不过是敷衍之语她也没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笑着跟琬宁碰了碰杯,便转身去跟瓜尔佳氏继续说笑。   琬宁叹了一口气。记忆中索额图应该是在四十二年被圈禁宗人府至死,可如今索额图因为被罢官而活得好好的,只是太子跟皇上的关系到底还是有了变化,难不成就算没有索额图跟明珠在背后出谋划策,这一切都会按照前世的命数走下去?微微垂下眼眸,琬宁索性将这些都抛诸脑后,刚想吩咐琥珀去剪几枝梅花来,便将乌拉那拉氏走了过来。   “四福晋好。”琬宁微微颔首。   “说来我一直见你。”乌拉那拉氏回以一个微笑,“弘晖的事多谢你了。”   “福晋不必这样,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琬宁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   “我家爷性子冷,可也是感谢八弟的。”乌拉那拉氏温婉地说道,“如今朝堂波澜不断,我家爷让我跟你说一声,让八弟不要参合进去。”   琬宁心中一突,点了点头。   当晚回去之后,琬宁便将这话告诉了胤禩。胤禩微微一皱眉,点头道:“四哥到底看得明白。”又道,“今儿安郡王府来人传话,说安郡王身子不大好,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他想见郭络罗氏一面,我已经答允了,明儿便让人将郭络罗氏带去。”   “爷做主便是。”   <   直到连翘传消息过来琬宁才知道,安郡王是真的不行了。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安郡王的身子却不见好转,马佳氏为了照顾他把自己都累病了。郭络罗氏是被四个嬷嬷架着送上马车的,等再回府的时候已是天黑了。   没几天,便传来安郡王玛尔浑病逝的消息。皇上不愿意世人觉得他不近人情打压宗室,遂命工部给玛尔浑一场风光大葬,赐谥号“悫”,即安悫郡王,其爵位由次子华圯继承。郭络罗氏自从安郡王府回来后便大病了一场,汤汤水水灌了不少也不见好转,倒真真切切成了养病之人了。   “安悫郡王病逝,也不知道明年几位阿哥的婚期会不会有变动。”琬宁拿着银签插起一块苹果递给胤禩,“到底也是长辈。”   “我看着汗阿玛似乎没有要改期的意思。”咬了一口酸甜适中的苹果,胤禩才道,“左右都是汗阿玛的旨意,又能如何?”虽说是长辈,可论亲疏程度,哪里比得上同在今年病逝的叔王,更别提是伯王了。   “也是。”琬宁抽出丝帕擦了擦手,“再有,今儿福晋身边的林嬷嬷来禀,说福晋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爷看,是不是要给再换一位太医过来诊脉?”   胤禩皱着眉拨弄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后才道:“不必了,爷去看看她。”   琬宁愣了一下:“……也好,安悫郡王的病逝想必给福晋带来了不少的打击。”   胤禩拍了拍琬宁的手背,带着陈喜先到郭络罗氏那儿去。   郭络罗氏还是老样子,原本明艳动人的脸蛋如今只剩下青白的气色,两颊凹陷得吓人,眼底下的乌青厚重,涂了再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她瘦了许多,暴露在外的手腕如同枯树的树枝一样。也许是服了药,她沉沉睡着,可即便是睡梦中也不得安生,眉头紧皱的样子着实让人可怜。   胤禩站在床前三步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并没有要叫醒郭络罗氏的意思。没有人知道,安悫郡王在病中的时候曾经求过他,让他善待郭络罗氏,不求他宠爱她,只求给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可他做不到。郭络罗氏为什么会病重,是因为他汗阿玛留不得她了,安悫郡王一死,下一个便轮到郭络罗氏。   马佳氏如今恨不得随了安悫郡王去了,华圯为了照顾自己额娘分丨身乏术,更何况他跟郭络罗氏素来没什么情分,这世上能保住郭络罗氏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爷,您看要不要叫醒福晋?”林嬷嬷上前小声问道。   “不必了,就让她这样睡着吧,你先出去。”胤禩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是。”林嬷嬷搬了张椅子过来让胤禩坐着,才退了出去。   大约坐了半个时辰,郭络罗氏便醒了过来。她的双目无神地扫过屋内各处,见到胤禩在此才重新焕发出神采,连忙起身,摇摇晃晃地给胤禩行了一礼。她许久没见过自己的丈夫了,胤禩来看她,是不是说明他原谅自己了?!   “你身子不好,坐吧。”胤禩抬眸看了郭络罗氏一眼,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妾身谢过爷。”郭络罗氏双眸含泪,“妾身方才还在做梦,梦见爷来看妾身,原来这不是梦!妾身自知有错,妾身已经反省自身了,爷……”她真的错了,她不该这样冲动去算计四贝勒府,如今害得自己失宠被禁足,不得自由。   胤禩没有接话,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道:“林嬷嬷来说过,你身子不好。我打算让太医给你重新诊脉开药,这段时间你都好好静养调理身子吧。”   郭络罗氏的心瞬间冷了一半。她动了动嘴唇,啜泣道:“妾身自知有错,可如今那克出病逝,额克出又病了,妾身想亲自到安郡王府上柱香,也算是感谢那克出这么多年的照料。”想到玛尔浑临去之前还有这样那样的叮嘱,郭络罗氏更是心头一酸。   “你身子不好不宜出门,此事不要再提了。”胤禩沉默片刻后还是狠心拒绝道,“我已经吩咐人去煎药,你喝了之后好生歇息吧。”说罢便要离开。   郭络罗氏猛地起身想要去拦,可病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拦得住,等稳住了身子之后她抬眸一看,屋内已经没有了胤禩的身影。跌落在床榻上,半晌后她才痴痴地笑了出来,笑声里慢慢带上呜咽。   一步错步步错,怪得了谁。 ☆、第六十五章   065章南巡与留京   进入十二月,天气就更加恶劣了。京城大雪纷飞连续下了三天,外城许多民居都被积雪压垮,所幸没有造成0伤亡。康熙命户部加紧登记受雪灾困扰百姓的姓名籍贯,又令户部修建临时住地安置百姓,更要在春天的时候为房屋受损的百姓建造新家。便是胤禩如今不在户部当差,为着此事也变得忙碌起来,很多时候直接宿在衙门里。   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更要命的情况应该还在开春雪融的时候。积雪越多,天气转暖时融雪就更厉害,河道能不能有效排水便是重中之重的问题。康熙本就有意在开年的时候南巡,眼下这问题更是迫在眉睫。只是苦了各部官员,康熙下旨不动用百姓一分一毫,所有东西都必须在离京前准备好,又要处理雪灾受困的百姓又要准备皇帝南巡之事,忙了一圈下来,胤禩整个人都瘦了。   “这是妾身让厨房特意炖的人参鸡汤,爷趁热喝吧。”琬宁心疼得看着胤禩,“才半个月不到爷就瘦了一圈了。昨儿进宫给良嫔娘娘请安的时候娘娘还问起了,爷不想着自己的身子,也要想想娘娘呀。”   “衙门事儿多,底下的官吏尚且忙得脚底生风,我又怎么能躲懒。”胤禩喝了一口鸡汤,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三下五除二便将汤都喝个精光,“汗阿玛明年正月十八便要南下,我这回没有能跟随伴驾,得留在京城跟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哥还有九弟、十弟一块处理朝政。”   这回伴驾出巡的名单里,年长的阿哥中除太子外都得留京。头一回被自己汗阿玛委以重任,他们自然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太子这回跟着出巡?”琬宁问道,“往常不都是太子留京监国的吗?”   “汗阿玛圣心难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的。”胤禩笑了笑,“这不也挺好的吗,我还能多陪陪你跟两个孩子。”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猜测的,太子到底是储君,是大清未来的主子,汗阿玛总该带他出去走走,向世人展示这位储君的风范。胤禩很清楚,汗阿玛看似跟太子闹僵,可实际上在一众阿哥中,根本就没人能跟太子相提并论。汗阿玛只是不服老,太子年纪渐长风头开始展露,势必会让汗阿玛感觉到压力——他欣慰于自己有个优秀的继承人,又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已经开始年老了,就算是天子,都无法停止岁月的脚步。   “说起孩子妾身倒想起,大阿哥明年就该满四岁,还有先前说好要给瑚图里请个先生的,爷看是不是该让人去准备一番呢?”詹氏已经在她跟前明示暗示过好几回了,皇家的孩子读书早,当年胤禩也是这样的岁数便入书房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胤禩点点头,“这事我会让陈喜留意的。”   “那就好。”琬宁又让人传了夜宵,盯着胤禩将吃食用完,才命人烧热水服侍他洗漱。   <   “弘昕看着又长高了些。”良嫔让张嬷嬷拿下无名指与尾指上的护甲,才笑呵呵地将弘昕抱到自己怀里,“也重了不少,如今可会说话了?”   “只会含含糊糊地喊人,嬷嬷们都说‘贵人语迟’,叫妾身不必担心。”琬宁笑着道,“最会喊的还是‘阿玛’,明明都是妾身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更长一些的。”   “瞧瞧,你额娘吃醋了。”良嫔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弘昕左边脸颊胖嘟嘟的肉,笑着打趣道,“你也别怪孩子,嬷嬷们肯定是先挑些简单的字词教导的。再说了,咱们弘昕才不到两岁,慢慢教又何妨。”   “妾身自然知道,不过是说笑逗娘娘高兴罢了。”看着良嫔从之前郁郁寡欢到如今时不时有个笑容,琬宁觉得自己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良嫔觉得自己出身不好,自惭形愧,总认为自己拖累了胤禩,这些年一直过着寡淡的日子,要不是有瑚图里陪着,琬宁真担心良嫔哪一天会想不开。   “胤禩这回没能捞到伴驾出巡的机会,你多劝劝他,让他不要介怀。”良嫔让人端来肉粥,“皇上喜欢年幼的小阿哥们,对成年的阿哥难免有些疏忽。”   “爷倒没有很失落,毕竟皇上也是留下旨意要爷与几位阿哥一起协理朝政的。”琬宁回道。   “便是协理朝政,也别让他太出风头。”良嫔在后宫里看得清楚,皇上跟太子虽然有些小不愉快,可太子毕竟是太子,他是皇上一手栽培出来的,得到前朝后宫众人认可,只要他不出错,储君之位就不会受到动摇。反倒是大阿哥的野心越发藏不住了,总想着废嫡立长,暗地里不知拉拢了多少朝中官员。惠妃也不知道劝阻,由着大阿哥这样胡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大阿哥自己。   “妾身明白,定会将娘娘的话带给爷的。”良嫔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说起来妾身还有一件事要跟娘娘说。府里大阿哥明年就要满四岁,爷打算给他跟瑚图里寻个教学的师傅,目前暂且定下了旗下包衣一位姓齐的先生。”   “也该这样了。”良嫔点点头,“只是弘旺那孩子身子弱,别叫他因为读书而熬坏了身子。我这儿有些皇上赐下的笔墨纸砚,等一下让张嬷嬷包成两份,一份给瑚图里,一份给弘旺送去吧。”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如今府里那些个女人可还算安分?”   “一切都好,爷的意思是等过了年,便解了博尔济吉特氏的禁足。”除了郎氏跟齐佳氏的小打小闹,府里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更何况她们二人也不敢闹得太大,唯恐失了胤禩的宠爱,压根就翻不出什么波澜。   “博尔济吉特氏那丫头,性子野,该好好调丨教才是。”提起自己儿子后宅这个人良嫔也是蹙起了眉。要不是她死缠烂打非要嫁给胤禩,自己儿子也不会将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格格抬进府里,“太后对她也是很不耐烦,你也不必看在太后跟科尔沁的面子上过多隐忍,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琬宁不好接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一直窝在良嫔怀里吮着拇指的弘昕突然将头转过来,直直地看着琬宁,扁了扁嘴,张开双手,清晰地喊了一句:“额娘。”   “哎呦,会说了!”良嫔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博尔济吉特氏,低头惊喜道。   弘昕却扭着身子,分明是要琬宁抱她。琬宁怕他哭闹起来,赶紧起身走过去将他抱住,最终没忍住在他胖乎乎的脸上亲了几口:“还是娘娘这儿好,往常他哪里会叫得这样清晰。今儿一来,话倒可以说得真切了。”   良嫔笑着睨了琬宁一眼,又留了她用饭,直到过了晌午才依依不舍地让人送她出宫。   <   御驾在原定的时间离开了京城,除了佟贵妃、和嫔跟王嫔之外,前几年选秀进宫的庶妃钮祜禄氏也得了康熙青睐,能够跟随着一起南下游玩。太子则是带着太子妃跟侧福晋李佳氏以及长子弘皙,十三阿哥带着侧福晋瓜尔佳氏,十四阿哥带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儿子则被德妃留在了宫中由她代为照料。送走了皇帝,胤禩才骑着马跟四阿哥并肩慢慢往回走。   要说胤禩跟四阿哥关系有所改善倒也不假,却并没有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胤禩虽与四阿哥深交,却无意成为□□中的一员。即使太子暗示了好几回,四阿哥也没有要拉拢胤禩的意思,两人维持着不亲不疏的兄弟情义,沉默走完了一段路之后,才在分叉口告别。   “天寒地冻,四哥还是早些回府吧,弟弟就此告辞了。”胤禩头上顶着镶着貂皮的瓜皮帽,黑色的皮子衬得肤色有些青白。他咳嗽了两声,道了一句“失礼”,才跟四阿哥说道。   “八弟看着身子有些不大好,还是请太医好生看看,别累坏了。”四阿哥冷淡地点了点头,“天气寒冷,回去叫厨子多熬几碗姜汤。”   “有劳四哥担心了。”   “明儿起你我便要到宫中料理政事,”四阿哥微微眯起双眼,“大阿哥性子耿直,脾气也不甚好,若是遇到什么事,切记不要跟他硬碰硬。”   这是给自己忠告么?其实胤禩比四阿哥更了解这个大哥,到底他还是惠妃抚养长大的。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四阿哥的好意,点点头,说道:“弟弟明白的。”   四阿哥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到四福晋派了下人来接,遂朝胤禩微微颔首,策马便向四贝勒府而去。胤禩在原地目送四阿哥走远,才骑着马慢慢往府中回去。才刚走到半道,便见前头有一架翠盖珠缨的华车挡住了道,车的四角都坠着猫眼石做成的流苏,看上去十分精致金贵。   “主子,那是年大人家的格格。”跟在胤禩身边的小太监去打听后便急忙回来禀报。   胤禩不悦地皱起了眉。这一条街都是皇室宗亲的住处,便是他们这些阿哥都不能占道出行,这个年家的女孩子倒是胆大。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冷风一阵一阵地刮,胤禩本就不大舒服的身子更是觉得不适,又记起之前琬宁也曾说过出门遇到年家马车挡道的事情,心中的不悦更是累积到一个高度,便道:“去,将马车赶到一边。真以为内城是他们年家的天下!”   小太监得了命,便带着人上去,强势地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这才缓解了路上的堵塞。   胤禩才不管那个年家格格是不是受到什么委屈,若非汗阿玛当初器重年遐龄,如今对年希尧跟年羹尧也有栽培之意,他定要狠狠压一压年家嚣张的气焰。听说年夫人还常常带着这个年格格到四哥府上拜访,怕是盯上了四哥府中那个空缺的侧福晋之位。那个年格格才不过十岁,年家的人也太着急了吧。   “爷怎么现在才回来?”琬宁在府内等了好一阵子,见胤禩沉着脸走了进来便赶紧迎上去,“妾身已经叫厨房煮了姜汤,爷赶紧喝一碗吧。这些天爷一直咳嗽着,这回肯定不能再着凉了。”   “爷没事,只是路上被耽搁了一下。”胤禩凑到炭盆前暖手。   “还有人敢挡着爷的路,谁这样大胆?”琬宁干脆叫人拿来一个手炉给胤禩,又吩咐连翘去传膳。   “说来这人跟你也有些渊源,正是年家的那位格格。”胤禩不屑地哼了一声。   竟又是她?琬宁才想起今日琥珀的话,便道:“听说今日年格格独自到四贝勒府拜访,想来刚刚她是从四贝勒府出来的。不过妾身倒不明白,年夫人自小就在南边长大,年格格也是在南边出生的,听说南边的风气极严,女子根本不能随便踏出家门一步,只是妾身看着年格格的行事倒不像这样。”   “他们家分明是别有用心,爷才不相信你瞧不出来。”胤禩笑着伸手点了点琬宁的鼻头。   琬宁微微往后缩了缩身子,才笑着道:“不怕跟爷说,我瞧着四福晋对这位年格格也不大热心。”不是她胡诌,有哪个做妻子的喜欢自荐上门的姑娘家呢?便是你年氏长得好出身也不差,可得圣旨赐婚是一回事,自己巴巴倒贴上来又是一回事,年夫人脑子不好使,年遐龄难道就不知道阻拦一下吗?他能位至湖广总督,总不可能是这样愚钝吧?   “年格格看着还小,可下一次选秀岁数便刚好了。”胤禩抿了一口*辣的姜汤,“年家是打算让她跟四哥多培养培养感情,才让她多到四哥府上走动。我估摸着这应该不是年遐龄的意思,毕竟年遐龄为人低调,断不会出这样糊涂的主意。大约是年羹尧想的法子吧。”   年羹尧,为人圆滑,爱记仇,曾经是雍正最信任的臣子。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大喜功功高震主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上辈子琬宁病逝之前就恍惚听说过,年羹尧居功自傲,回京途中竟然令五品以下官员跪地迎送,这样的礼节分明只有天子才可以享有。她不知道年羹尧最后的下场如何,可如果他再这样下去,肯定逃不过抄家灭族的命运。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真不把自己妹妹的名声放在心上了。”   “他为的也不过是自己将来的前程。”胤禩拿过帕子擦去因为喝完姜汤而冒出来的汗珠,“如果年格格真的入了四哥府中,那他能得到的好处就只多不少。年羹尧这人我见过,看着忠厚老实,实际上却是内里藏奸,城府之深实属罕见。”这样的人,若是能驾驭得住,未尝不是一个能办事的好下属,可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养大了他的胃口。   “这事儿离盖棺定论还早着呢,爷又何必去管,左右还不是得看皇上跟四贝勒自己的意思。”琬宁笑着转移了话题,心中却留了个底儿。   另一边厢年府却是炸了锅,年遐龄本就不愿意自己女儿巴巴贴上去,知道女儿今日得罪了八贝勒,心中更是担忧。他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一怒之下竟是病了。年氏又担心又害怕,捏着帕子低声抽噎起来。年希尧木讷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年羹尧既气恼自己妹妹办砸了事,又觉得八贝勒太过分,思来想去,只能先安慰好年夫人跟年氏,又叫来自己妻子叶赫那拉氏准备一份礼物,准备第二天让年夫人带着年氏到八贝勒府赔罪。 ☆、第六十六章   066章年氏上门   也许是知道自己女儿闯祸了,年夫人倒没有像去四贝勒府拜访那样“不请自来”,而是让人递了名帖,言明几日后某某携女儿拜访。又在叶赫那拉氏准备的礼单上添了不少华仪美器金银首饰,却硬生生将原本高雅的礼单加了几分俗气。   叶赫那拉氏是明珠的孙女,纳兰性德唯一的女儿,如果不是明珠被罢官知晓收敛,又要拉拢朝堂后起之秀,而年家又刚刚抬入汉军旗,正需要老牌世家的扶持,按着叶赫那拉氏的出身,便是不参加选秀,嫁入王公大臣家当个一家主母也不为过。可如今上有攀龙附凤的婆婆,中有木讷不管事的大嫂,下有娇滴滴的小姑,自己的丈夫又野心颇大,在年家要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实在难。   犹豫了好久,叶赫那拉氏还是没敢把年夫人擅自改了礼单的事告诉年羹尧。   到了约定那一日,年夫人便让人套了马车,带着女儿跟一车厚礼往八贝勒府而去。   “主子,年夫人带着年格格来了,正在花厅坐着。”   站在琬宁身后替她嵬返溺晷ψ潘担骸懊幌氲侥昙艺饣氐故亲际薄!蹦霉恢Ы鹌癯嘟鹚非锊揭「5希疤的赍诹浯笕嘶鼐┮岳矗灿腥讼绿忧肟偷模攴蛉硕家砩弦豢讨硬诺匠〉模庋允焉矸莸淖龇n胁簧俟偌曳蛉硕际植幌病!   “她今日是来赔罪的,哪里还敢拿乔?”琬宁取来一对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戴上,“走吧,免得她们等着急了,回去又该嚼舌头,说我们贝勒府看低她们年家了。”   年夫人坐在花厅里,双手捧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入口随即散开的茶香带着回甘的味道瞬间袭来,她品了两口,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发出感叹。果真是皇家的贡茶,味道就是比官员家中吃的要好,如果自己女儿以后选秀能嫁入皇家,就能用上这些全大清最好的东西了。才想着,便见守门的丫头撩开了帘子,她抬眸一看,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穿着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内里是一件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氅衣,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已经叫身后的丫头解了下来;女子梳好的发髻上还簪着两支赤金衔南珠金钗,姣好的容颜挂着得体的笑意,明眸皓齿,便知这是八贝勒的侧福晋王氏。   这通身的气派,说是嫡福晋也是有人信的。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起身等琬宁坐下,年夫人才拉着女儿一起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请起吧。”琬宁接过连翘递来的喜鹊登枝铜手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年夫人跟年氏一眼,才笑着道。   两人起身坐下,琬宁才真真看清楚年氏的模样。年氏五官才刚刚长开,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的衫裙,脖子上挂着个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簪着一对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钿簪,生得娇媚精致,看上去是随了年夫人的长相。   年夫人是年遐龄的继室,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自小长在南边。她跟年遐龄年纪相差较大,她嫁进年家的时候年羹尧已经到了记事的岁数,故而也不大敢在原配留下的两个嫡子前摆架子。好在她也算有儿女缘,刚嫁给年遐龄没多久便生了女儿年氏,然后随着年遐龄官位越做越大,来奉承巴结的人自然不少,等到年羹尧考了进士全家抬旗,已经养得年夫人爱慕虚荣的性子。   琬宁默不作声观察年夫人跟年氏的同时,底下的二人也在偷偷打量。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八贝勒福晋久病缠绵,八贝勒府都是八侧福晋一手打理。嫡福晋没有生养,八贝勒庶长子身子又弱,眼瞅着还是这位侧福晋的儿子健康聪慧,指不定以后整个贝勒府就该是侧福晋的儿子继承了。有这样手段的女子定不能小觑,年夫人虽然脑子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好使,可也明白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   “前几日是小女无状,得罪了八贝勒,今儿奴婢带了些礼物来,专门给八贝勒赔罪的。”年夫人让身后的丫头献上礼单,“小小心意,还请侧福晋笑纳。”   “夫人客气了。”琬宁扫了一眼礼单,见上头均是些价值不菲的金银器具,微微挑起了眉,“那日是八爷送皇上御驾出京,他身子原本就有些不爽利,吹了风觉得头疼以致心情烦躁,倒不关年格格的事儿,夫人不必自责。”胤禩跟她说过,要是年家有人来拜见,送什么都尽管收下,然后传达他不怪罪的意思便可。到底年家如今归在四贝勒旗下,他就是再不喜也得看在自己四哥的面上。   年夫人听后才松了一口气,忙又笑道:“春寒料峭,八贝勒还得多注意身体才是。奴婢家中两株上好的红参,明儿叫人给侧福晋送来,也好叫八贝勒进步一番。”   琬宁抿了一口茶,却道:“倒不是什么大病,也不需要吃参。年夫人家的红参想必是品相极好的,不若留着给年公补补也好。”眼下谁不知道年遐龄病了,这些好东西还是留着你们家自己用吧。又吩咐连翘取来表礼,包括尺头两匹,百蝶穿花锦缎荷包两个,内里各放着金银馃子一对,当做是给年氏的见面礼。   这样的见面礼比起年氏从别的官家夫人那儿得到的要寒酸不少,年夫人心里难免嘀咕,倒是年氏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再见到这份表礼的时候慢慢平静下来。说到底她们年家还只是皇家的奴才,有什么值得皇子侧福晋巴结的?她起身谢过琬宁的赏赐,神色淡然,倒叫琬宁另眼相看,看来年氏上辈子得宠也不光只有年羹尧的原因。   话不投机半句多,年夫人见琬宁有些冷淡,也不好再留下来,左右自己家中两个在朝为官的男子都不在八贝勒收下当差,索性寻了个借口,带着年氏告辞。琬宁也不留她们,让人送了出去,又叫琥珀跟连翘将年夫人送来的东西清点好放入库里,便不再理会。   <   “我瞧着那八侧福晋还真是清高。”上了马车,年夫人才跟自己女儿抱怨道。   “母亲胡说什么,人家是八贝勒侧福晋,女儿又见罪于八贝勒,难不成还要人家侧福晋和颜悦色?”年氏方才一直像闷葫芦似的不开口,琬宁也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如今听到自己母亲这番抱怨才说道,“这些天母亲还是别吩咐女儿出去了,省得又冲撞了什么贵人。京里不比从前在南边自在,一块牌匾砸下来都能砸到几个官宦人家,大哥跟二哥在朝中根基不稳,咱们还是先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她心里也是有怨的,自家二哥要好前程大可以自己去争取,她是有鸿鹄之志,也不愿意这样掉价巴结,一点都显不出女儿家的金贵来。   年夫人想起自家老爷如今还在病中,女儿又刚刚在八贝勒跟前被记了名,这段时间也想回避一下静一静,便同意自己女儿的话,只是道:“你二哥也是为了你好,灵隐寺主持说了,你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咱们家的出身虽然进不得毓庆宫,可四贝勒素来跟太子交好,你入了四贝勒府,将来何愁没有好日子。”   “我知道的。”年氏咬了咬下唇,“只是如今说这些还早着呢,要是咱们现在就巴着四贝勒府不放,也不知别人会在身后怎么议论。左右当初陪在女儿身边的嬷嬷留在南边,不如母亲替我寻两位新嬷嬷,也好叫别人知道我在努力学习规矩,堵住她们悠悠之口。”   “此计甚好,回去我便叫你二嫂去办。”年夫人将年氏搂在怀里,“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也是盼着你能出人头地,给我争一口气。”年家将来也是年希尧年羹尧两兄弟承继,她虽然是嫡母,但毕竟只是继室,谁知道那一天老爷去了,他们两兄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年希尧倒也罢了,年羹尧分明是在算计自己女儿,要不是为了自己女儿将来的前程,她哪里会同意他的话要将女儿嫁去给人家做侧室。侧福晋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其实如今说到底如今也只是年夫人跟年羹尧的一片痴心妄想,四贝勒对年家虽然看重,却没有重要到要将他们家女孩纳入府。年羹尧一片想当然耳,以为按着自己妹妹的模样定能迷得四贝勒神魂颠倒,却不想四贝勒的年纪足以做年氏的阿玛,有了李氏那样温婉却心肠歹毒的例子在前头,四贝勒对这些楚楚可怜如小白花的姑娘家,已经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年氏将头靠在年夫人肩上,叹了口气。她虽然是汉军镶黄旗出身,可家中毕竟根基尚浅,而且汉军旗中从未出过皇室宗亲的嫡福晋,她又自恃才情,不愿意仅仅是嫁入普通的王公大臣家。回京前她曾经到灵隐寺去求过一签,解签人说她此生必定大富大贵,恰逢二哥提议回京后先去四贝勒府走动走动,相中的就是四贝勒府后宅简单的环境。原本的四侧福晋李氏犯事禁足,其他女人要么家世不好要么没有生养,如果她选秀进了四贝勒府,以她的出身定能坐稳侧福晋之位。如果能想八贝勒那位侧福晋那样,便是更好了。   在琬宁不知道的地方,年氏已经将她当做自己奋斗的目标了。 ☆、第六十七章   067章听戏   没过几日,外头便传来了年家请了四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入府专门教导年氏规矩的事情。琬宁倒是有些惊讶,在她看来按着年夫人的性子肯定是想不到这些的,年希尧妻子冯氏素来不管事,年羹尧之妻叶赫那拉氏虽是纳兰明珠的孙女,但也断没有去管自己小姑子的事务,如此看来不是年遐龄的意思便是年氏自己的意思了。   如今年遐龄尚未病愈,想来是年氏自己的主意了。   “那位年格格倒还有些算计。”连翘一边给琬宁梳头一边说道,“听说年家请来的四位嬷嬷里,有两位是永和宫放出来的,有两位是钟粹宫出来的。永和宫是德妃娘娘的宫殿,钟粹宫素来又是秀女入宫选秀时的住处。这几个都是炙手可热的,倒叫年家将人都请到府上了。”   “年家是新贵,年遐龄又得圣恩,自然门路多。”琬宁拿起一支金镶玉步摇钗叫连翘给簪上,“瑚图里跟弘昕都起来了吧,叫人先端来早膳叫他们用了。等一下还得去大阿哥府上,马车都套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主子放心吧。”连翘道,“说来也怪,自从博尔济吉特格格进府以来,大阿哥便不常跟贝勒爷往来,今日倒是难得请主子过府听戏。”   “大阿哥……”自从封了郡王之后就上蹿下跳拉拢朝臣,便是纳兰明珠被罢官后也不知道收敛,如今怕是看到胤禩对博尔济吉特氏不咸不淡,才复又生出拉拢的意思来。毕竟胤禩是惠妃抚养长大的,看在惠妃的面子上,自然会帮助大阿哥一把。琬宁摸了摸耳上的金累丝灯笼耳坠,“走吧。”   春寒料峭,琬宁也不敢立刻给两个孩子换了春装,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塞进马车里。弘昕还小,除了进宫也没到过外头去,所以今儿特别兴奋,扯着琬宁的袖子指着外头的东西不停地询问。瑚图里倒还好一些,不过也是精神奕奕双眼放光,到底在府里这么久也该闷坏了。   “姐姐看什么呢?”朗氏走到詹氏身后,说着风凉话,“人家请的是侧福晋而不是庶福晋,姐姐就算再怎么嫉妒也是没用的。”   “妹妹哪只眼看见我在嫉妒了。”詹氏转过来上下打量着朗氏,不屑地勾起了嘴角,“看来妹妹还是很健忘,有句话叫祸从口出,我还是劝妹妹一句,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现在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朗氏并没有像詹氏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浅浅一笑,用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宝石双层花蝶鎏金银簪,说道:“妹妹自然没有要教训姐姐的意思。不过是看着姐姐一个人‘可怜巴巴’在这儿,于心不忍而已。不过妹妹也奉劝姐姐一句,不是你的就别肖想了,仔细入魔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到时候拖累的可不止姐姐你一个人呢。”说罢,也不听詹氏怎么反击,施施然便离开。   詹氏阴沉着脸,半是嫉妒半是疯狂地看着琬宁马车远去的方向。凭什么大格格跟二阿哥可以跟着出门,而她的弘旺却得留在府中,难道她的弘旺就不是八爷的儿子吗?外头那些人狗眼看人低,王氏也不是个好的,看着贤惠,背地里还不是使劲打压她跟弘旺,为自己的儿子谋算,呸!   *使人疯狂,詹氏已经全然不记得,邀请的帖子仅仅邀请琬宁跟瑚图里还有弘昕过去,从来就没有提起过弘旺。   <   郡王府里早就扎好了戏台子,琬宁领着瑚图里跟弘昕走过时,分明还看到府内粉砌一新的雕梁画栋阁楼亭台,心中一想便也知道了答案。钦天监跟礼部已经商议好时间,只等圣驾回京便要成婚。张佳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康熙亲自赐婚的,郡王府里怎么样也得好好修葺一番。   “终于把你盼来了。”吴雅氏笑道。她看着好像憔悴了不少,淡紫折枝梅花纹样缎面的氅衣穿在身上显得不大合身,脸上浓妆艳抹,似乎想要遮掩住有些发黄的脸色。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琬宁认得其中一个,便是大阿哥十分宠爱的庶福晋阮氏,另一个却不大认得了。   “你又何必巴巴在这儿等,外头还冷得很呢。”琬宁注意到,今儿过府听戏的就只有她,心里便更肯定了,遂笑道,“今儿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呀?”   “八侧福晋过府,招待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还没等吴雅氏开口,那个看着面生的女子就先搭话了。她穿着一件肉桂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的旗装,恰到好处的掐腰设计显得腰肢纤细胸部浑圆,梳得整齐的两把头上簪着一对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意,看来应该是大阿哥最近的新宠郭氏。   琬宁对这个郭氏也略有耳闻,她原是在郡王府当差的茶水丫鬟,费尽心思爬上了大阿哥的床,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阿哥最喜欢的妾侍,怪不得连吴雅氏这个侧福晋都要对她避让三分。不过琬宁对她却不感冒,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跟吴雅氏并排一起走,边走边道:“我瞧着你瘦了些,可是身子不舒服?”   “也不是,是弘昉病了,我心里担心着。”弘昉是吴雅氏所出的儿子,这府里的二阿哥。她见琬宁完全不给郭氏面子,心中一暖,“先去屋子暖暖身子,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点心跟老君眉茶。”又叫来管家,“叫戏班子出去吧。”   郭氏有些不甘心,撅着嘴跟在后头。   因着外头天儿寒冷,所以座位并没有安排在屋外。而是搬来了好些个炭盆,将屋里烧得热乎乎的,门却打开正对着扎好的戏台。琬宁是客,故而吴雅氏先将戏单交给琬宁,琬宁也不推脱,点了一出《大闹天宫》,她倒不拘看什么戏,只是弘昕跟瑚图里喜欢热闹。吴雅氏接着点了两出,一出是《长生殿》,一出则是《木兰从军》。   琬宁注意到,这戏单在吴雅氏点完之后便直接给了郭氏,连阮氏都得靠边儿,不由得对郭氏在郡王府的地位刮目相看。   “这个戏班是爷出钱在养,我平日跟姐妹们素来无事的时候都会叫她们来唱戏。”吴雅氏说道,“听说贝勒府倒是清净,怎么也不想着养一个戏班子呢?”   “我哪有功夫,八爷又素爱清净,往后要是要听戏的,我便向你借就是了。”琬宁仔细一瞧才发现,戏台子上的基本都是女娃,只是妆容太厚一时看不出年纪。想想也对,郡王府里都是女眷在听戏,怎么好养那么多男戏子呢?   “八贝勒素来得圣心,平日门人往来也多,这些小玩意儿也是必须备着的,不然等需要的时候再去请,有时候就请不到叫得上名号的戏班了。”郭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袖子微微滑落下来,露出雪白手腕上的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微微笑道,“不过八贝勒跟咱们家爷亲近,到时候来借也无妨。”   琬宁看见吴雅氏的手狠狠握了一下,便知道吴雅氏定是很不喜欢郭氏随随便便插嘴。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对吴雅氏道:“大冷天的哪儿来这么一只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嗡个不停。叫我说,这样的东西真该打杀了了事。”   “郭氏,八贝勒岂是你可以随便攀扯的,还不快跟八侧福晋道歉!”吴雅氏心底发笑,收敛了神色后便对着郭氏喝道。这个女人真是没脑子,爷出门前都吩咐了对待八侧福晋时要好生客气,没教养的东西就是没教养,真以为爬了爷的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么!   郭氏迟疑地张了张嘴,那句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也不要勉强她,想必这个大概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琬宁让乳母给瑚图里递去那碟栗子糕,“只是我眼拙,倒认不出这是谁了。可是去年选秀惠妃娘娘指给大阿哥的高氏?”   “这是爷新纳的侍妾郭氏。”吴雅氏横了郭氏一眼,“还不过来道歉,要我告诉爷你今日出言不逊吗!”   郭氏这才不情不愿地低头请罪。   “侧福晋不要跟她计较了,她本就只是包衣出身,又刚刚得了爷的宠爱,规矩上难免有些不妥,等教导几个月便会好的。”一直沉默的阮氏这时也开了口,只是话里话外都是在贬低郭氏,说她出身不好又没规矩,偏生郭氏像是听不出来那般,一回到座位上便又精神抖擞地得意起来。   一边的瑚图里吃点心吃得正欢,听到阮氏的话后便道:“学规矩也不难,我在乌库妈妈那儿听说过,找几个厉害的精奇嬷嬷便可。”   阮氏莞尔一笑,道:“格格这话说得好。”见瑚图里听戏听得入迷,斜睨了一眼吴雅氏后便说,“格格喜欢听戏?”   “陪乌库妈妈听过几回,还挺好玩的。”瑚图里接过乳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笑眯眯地说道。   “若是喜欢的话,不若挑几个小戏子回去。”阮氏终于说出今日请琬宁来的目的,“方才在台上唱花旦的那两个今年十四,正是声音最好听的时候,除了会唱戏还会唱些小曲儿,平日里格格也可以召她到自己跟前逗乐。”   原来如此。琬宁恍然大悟,大阿哥打的原来是送美人的主意,十四岁的小姑娘身段正好,水灵灵的小模样我见犹怜,想必是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专门拿来送人笼络人心的吧。也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从大阿哥这儿领了几个漂亮妩媚的小戏子回去。   “这倒不用,虽然好玩,可我家里没那么多地儿养她们。”瑚图里才不吃这一套,“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还没长到君子那样的年纪,但也不能白白送大伯父府上要人吧。再说了,京城里多的是戏班子,以后我想听,央着额娘去请一个便是。”   一边的弘昕应景地拍起了手,便有机灵的小太监往戏台子扔银馃子,算是弘昕给的打赏。   阮氏才刚想说些什么,郡王府的管家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瞅了琬宁一眼才小声道:“侧福晋,王爷从宫里给传信出来,说皇上的圣驾回銮了。”   吴雅氏诧异道:“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王爷只叫侧福晋准备好,指不定下午的时候要入宫一趟。”   如果是这样,这台戏便看不下去了。琬宁适时起来,说道:“既然府上有事,那今日咱们便先回去了。”   吴雅氏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吩咐道:“给八侧福晋准备好马车。”又亲自送了她出去,在琬宁要上马车的时候才飞快地说了句“抱歉”。她知道大阿哥打着要给八阿哥送美人的主意,却不但没有给琬宁提醒,还亲自下帖将琬宁请过来。   琬宁顿了顿,没有回应。过了今日,她跟吴雅氏的交情,算是彻底断了。   半道上遇到来请人的陈喜,琬宁微微蹙起了眉,小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得了,”陈喜看了一下四周后才低声回道,“太子在山东落水,脑袋撞到了水底的石头,如今被送回宫中诊治了。”   太子落水?!   琬宁倒吸了一口气,他们这些皇家阿哥自小就有师傅教习熟悉水性,便是落水了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受伤。再有,圣驾出巡素来侍卫众多,太子好端端地怎么会掉进水里了,难不成内有隐情? ☆、第六十八章   068章彻查事件   圣驾回銮一事毫无征兆,回宫之后康熙便吩咐皇宫严防,所有人都不得进出,大阿哥也是因为惠妃暗中帮助的关系才得以将消息传回府上。胤禩今日一早就入了宫,陈喜也跟着去了,故而现在府里没有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只能焦急地等待。   琬宁回到贝勒府时詹氏已经已经领着齐佳氏、博尔济吉特氏跟朗氏在大厅候着,见到她回来也顾不得心中的不满,直接上前一步就问:“方才八爷派人回来,只说皇上御驾回銮,别的也不说便叫人闭门谢客,侧福晋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上的御驾突然回京,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琬宁解下斗篷的带子,将它脱下来叫连翘拿着,“既然八爷传话出来叫闭门谢客,那这段日子如非必要都别出去便是了。角门那儿由管嬷嬷看着,只供负责采办的奴才出去;如今天儿还没完全暖和起来,大阿哥跟二格格又素来娇弱吹不得风,你们这几日便安生留在府中吧。”   “可是妾身额娘前些天才递了帖子说明天过府要来拜访,八爷也同意了。”齐佳氏咬了咬唇,“妾身跟额娘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面了。”   “妹妹何必担忧,侧福晋这样心存仁厚,自然不会不叫妹妹跟你额娘见面的。”詹氏捏着帕子挡住嘴角不怀好意的微笑,“况且侧福晋能这么快从郡王府回来,想必也是心中有数的。”   琬宁斜睨了詹氏一眼,完全不搭理她的话,只是跟齐佳氏道:“事出突然,但到底还是八爷允许你额娘过府的,今晚等八爷回来你再问问。”抿了一口茶,又道,“如今京城里气氛紧张,平日里你们最好都管好自己的嘴,别说些有的没的事情。八爷是心肠好疼惜你们,也不代表爷不会惩罚那些无中生有撩事斗非的人。”   “是。”詹氏脸上一白,绞着帕子连忙跟着其他人一起应道。   郎氏眼含不屑地看着詹氏,这个女人真以为自己生了八爷长子就了不起,大阿哥如今这身子,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万幸,还想跟侧福晋之子争夺八爷的青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她自个儿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要不是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看得起她,她有什么能耐可以进入八贝勒府。   “我劝你还是安分些,”散了之后郎氏才走到詹氏身边说道,“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以为八爷将大阿哥给你自己抚养便是看重你。要是惹了八爷不高兴,照样可以将大阿哥从你身边抱走。”   詹氏背影一僵,却没有回过头跟郎氏再争辩几句,而是咬着牙疾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原以为到了平时落衙的时间胤禩就该回来,可今日临近亥时依旧不减踪影,就连个回府报信的人都没有。琬宁心中突然升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一股凛冽的寒风穿过庭院,带来又一股寒潮。   <   这边厢琬宁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那边厢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为受伤昏迷的太子治疗。太子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落水的时候磕到了头,而头部素来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少不得要进行呵护。况且此次太子落水并非偶然,那时候康熙见太子教诸位小阿哥凫水以拉近兄弟间的感情。可是在水中不知怎么的,系在太子腰间的绳索突然断了,太子猝不及防落入水中,触到了水底的礁石。   “八哥,我怎么觉得事有蹊跷?”九阿哥胤禟站在胤禩身边低声说道,“太子水性好,还是汗阿玛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就算落了水也不可能游不上来,更不要说会碰伤头了。你说,是不是有人要谋害太子。”   “谨慎些,别胡说话。”胤禩警告地看了胤禟一眼,“如今汗阿玛正在怒火上,你别胡说话惹汗阿玛不高兴。”   “知道了,我就在八哥跟前说。”话音刚落,抬眸便见佟贵妃奉着太后,带着惠妃、宜妃、荣妃跟德妃过来,胤禟不由得嘀咕道,“后宫真是没有能守得住的秘密,你瞅瞅,几位妃母都来了。额娘怎么也跟着凑热闹了?”   受伤的是太子,除了佟贵妃之外其余四妃都是有成年的阿哥傍身,当然要来打探打探消息。尤其是惠妃,要是太子有什么不测,那么大阿哥就顺理成章成为皇位最有利的继承者,惠妃脸上不显,甚至还配合太后表现出一脸担忧,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其余几位妃嫔心中都有数。   “哎呦,奴才给太后,给各位娘娘请安。”李德全出来一瞧,见太后等人都在,连忙上前请安,“皇上听说太后来了,特意吩咐奴才出来迎接。”   “太子如何了?”太后连声问道。   李德全为难地看了太后身后的几位妃嫔,小声道,“太后进去看看便知道。”又向佟贵妃等人躬身,“皇上说,贵妃娘娘舟车劳顿,该先回承乾宫好好歇息。这儿有太医便可,几位娘娘可先行回宫等候消息。”具体意思就是,想打听消息可以免了,乾清宫现在还不欢迎任何妃嫔过来。   佟贵妃知进退,点了点头便领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往回走。然后才是宜妃、荣妃跟惠妃、德妃。惠妃的心思倒好猜,德妃的举措倒叫人费解,她跟四阿哥关系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但是十四阿哥年幼,总不可能生出什么心思吧。   大家都知道德妃是很少为四阿哥着想的,这是因为四阿哥出生的时候德妃只是个贵人,不能将孩子抚养在身边,所以四阿哥当时被抱去给还是贵妃的孝懿仁皇后,直到二十八年孝懿仁皇后病逝后才回到德妃身边。此时德妃已经有了幼子十四阿哥,对于一个由别人养大的儿子自然不亲近,再加上四阿哥本身性子内敛,母子相处间一直萦绕着尴尬的气氛。   胤禩暗自观察了一下四阿哥的神色,见他眉头微蹙,目光在远去的德妃跟十四阿哥间徘徊,突然生出一个有些荒唐的猜想:这次太子落水,会不会是德妃派人所为?不是为长子着想,而是为了十四阿哥。胤禩一直很清楚,德妃能从一个包衣奴才爬上如今的妃位,又让汗阿玛给她全家抬了旗,城府肯定不低,胤祯看似爽朗冲动,可他是在德妃身边长大的,能单纯到哪里去。   “给诸位阿哥请安。”李德全迎了太后进去,康熙身边另一个掌事太监李玉便出来道,“皇上有旨,今晚叫诸位阿哥先在宫中歇息一晚。奴才已经吩咐人给诸位阿哥拾掇好地儿,时候也不早了,阿哥们先去歇歇吧。”   康熙此举也是为了防止诸位阿哥向外透露消息,却不想自己的儿子们已经给各自府中漏了口风。胤禩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口气,跟着胤禟还有胤俄一起往阿哥所走去。   <   好在太子伤势并不严重,服了药没多久身上的热度便退了下来,等到胤禩回府时,人已经从昏睡中醒了几回。康熙在宝贝儿子伤势稳定之后便立即彻查,从当时负责拉绳的侍卫到在旁伺候的太监,一个都没落下。   “汗阿玛这回真的恼了。”胤禩喝了一口老君眉后才道,“齐佳氏刚刚遣人来问,我让陈喜去回话了。”   “爷是想着让齐佳氏额娘晚些时候再过来?”琬宁跪在榻上在他身后给他按头,“可是昨儿齐佳氏便说了,她跟她额娘好些日子没见面了,爷也不怕她伤心。”   “如今汗阿玛正密切关注京城里的一举一动,太子这次受伤肯定不是意外,这时候更不应该跟朝中大臣往来。”胤禩闭着眼,“陈喜会跟她说清楚的。齐佳氏是个聪明人,她会明白的。再有我听说,詹氏最近很不安分?”   “不过是爱拈酸吃醋些罢了,爷不必放在心上。”琬宁说道,“只是我昨天在大阿哥府上听戏,大阿哥并没有顾忌此事,直接就将太子受伤的事情说了出来。”胤禩自己也只是语焉不详,压根没有像大阿哥这样肆无忌惮,“再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大阿哥似乎有想往我们府上塞人的打算,昨儿还说要给咱们帮府上送几个小戏子。”   “大哥如今行事越发乖张了。”胤禩叹了一声,“这次太子受伤,指不定会让他更加肆意妄为,如今连惠额娘都被他蛊惑,再不像从前那样谨慎了。”   “大阿哥喜欢结交武官,这在皇上看来必定是大不敬的事情。”武官象征兵权,大阿哥这样行事,在年纪越来越大的康熙看来,无疑是作乱犯上的前兆。琬宁柔声道,“只是惠妃娘娘对爷到底有养育之恩,爷打算怎么样?”   “能怎么样……”胤禩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的性子中有天生的优柔寡断,对惠妃他是充满感恩,连带着对大阿哥也有几分感激,毕竟当年他刚入上书房读书时,还是靠着大阿哥庇护才不被欺负。   “主子!”陈喜急匆匆跑了进来,“德妃娘娘的父亲,被皇上拿下刑部大牢了!” ☆、第六十九章   069章兄弟的差别待遇   德妃的阿玛是护军参领威武是如今的总管内务府大臣,这次负责为太子跟诸位小阿哥牵引绳索的小太监们就是威武亲自挑选的。虽然导致绳子断裂的因素有很多,但威武毕竟是内务府最高长官,因此被康熙迁怒也是意料之中。尤其是在康熙追查那几个小太监是否失职时却发现,其中一个姓郑的小太监已经不知所踪。   “你都听说了吧,德妃的阿玛被拿下刑部这事儿。”良嫔拿起银签叉起一块蜜瓜递给弘昕,才抬眸对琬宁说道。   “听说了。”琬宁呈给良嫔一碗绿豆汤,“还听闻德妃娘娘去乾清宫求见皇上了。”   “确有此事,但是被李德全给请回永和宫了。”良嫔舀起一勺绿豆汤抿了一口,“她是在试探皇上的态度。后宫妃嫔无诏不得踏入乾清宫半步,皇上虽然拒绝见她,却并没有因为她擅闯乾清宫而予以惩罚,估计过不了多久,德妃阿玛也应该会放出来了。”   德妃能从一个小小的奉茶宫女爬上四妃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生育了三子三女,更有颇深的心计与成算。借这样的试探可以查明皇帝对她阿玛、对乌雅家的态度,便是往后盛宠少些又何妨——她已经不年轻了,不能只靠着皇帝的宠爱活下去的。   “可德妃娘娘这样做,就不担心皇上迁怒于四贝勒吗?”琬宁有些不解。十四阿哥还小,虽然已经赐婚,可毕竟还没将完颜氏娶进门,也尚未入朝廷办事,倒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可四贝勒却不一样,威武是四贝勒的外祖父,四贝勒又素来跟太子交好,万一被皇上跟太子都疑心上,四贝勒的前程可就危险了。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良嫔笑着睨了琬宁一眼,“德妃对待四贝勒跟对待十四阿哥的态度,这宫里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其中的不同。去岁弘晖病得这样厉害,也不见德妃过问一番,只在皇上询问起时表现一下慈祥祖母的模样。可十四阿哥的长子弘春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德妃便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太医院的人都去给弘春看病。”   “十四阿哥是德妃娘娘抚养长大的,自然更疼惜一些。”上辈子不也是一样吗,德妃单方面固执地认定四阿哥窃取了十四阿哥的皇位,拒不承认四阿哥给她的太后封号,拒绝迁去慈宁宫,给刚刚登基的四阿哥多大的难堪。琬宁道,“只是四贝勒好歹也是她亲生的,总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   “在德妃心里,根本就没有四阿哥这个亲生子。”琬宁在宫外长大所以不清楚,良嫔却是明白得很。德妃当年还只是个贵人的时候,四阿哥被抱去给孝懿皇后,她自己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以至于后来早产生了体弱的六阿哥胤祚。六阿哥年幼早夭,德妃便将过错全都怪到孝懿皇后跟四阿哥头上来。再加上宫规森严,四阿哥从小就不跟她亲近,孝懿皇后去世后四阿哥明面上是回到德妃身边,实际上还不是住在阿哥所里,久而久之母子俩的感情便稀薄起来。   “德妃这个人呐,真的不可以小觑的。”良嫔微微笑了笑,“等着瞧吧,还有得闹呢。”   <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康熙这回让索额图官复原职,奉命追查太子受伤一事。索额图被冷待多时,眼见着这正是自己起复的好时机,太子又是赫舍里家跟爱新觉罗家的唯一血脉,自然是尽心尽责。   索额图能够保持赫舍里家屹立不倒,其手段自然不是简单的。不出多时,便将自己查到的线索上奏给康熙。当初威武被拿下刑部时,康熙也曾说过不许动刑,威武虽然一直没有得到释放,可也正如良嫔说的那样,并未受到太大刁难,只是索额图这一封折子上去,却彻底将他的罪名定了下来。   德妃的祖上分为两支,她这一支因她备受圣宠,故而庇荫家族,自其父亲起便被抬入满军正黄旗,另一支却因错贬至包衣正蓝旗,可不管是抬旗还是被贬,乌雅家在内务府的势力都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什么康熙会将总管内务府大臣一职给威武的缘故。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威武还是在包衣旗的时候,就盼望着可以全家抬旗;抬旗了,又盼望着自己家可以权财势三者兼顾,而内务府,便是他捞油水的便捷之地。   内务府供给皇家使用的器具物什,要么是内造的,要么则是通过皇商采办;皇商素来由户部协管,内务府也插不了手,所以威武便将主意打到内造的东西上来。太子跟诸位阿哥下水时缠在腰身处的绳索原是用最好的材料做的,威武却以次充好,所以才会导致绳索浸水受力后断裂,使太子落水受伤。   “威武,吴雅氏,德妃……”康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沉吟片刻后向一边的李德全问道,“今日德妃是不是将老四叫去永和宫了?”   “回皇上,是的。”李德全躬身回道。   “只老四一人?十四呢?”   “十四阿哥跟十三阿哥今儿在校场比赛骑射,并没有去永和宫。”   “哦,”康熙哼笑了一声,“叫锦瑟过来,朕有事问她。”   康熙要知道后宫的消息很简单,每一个宫室都有他的人。李德全出去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生得很普通,若德妃见到必定认得出来,这便是在她身边一直服侍的大宫女之一。德妃是宫女出身,也最怕自己身边的人因为貌美被皇上看中而跟她争宠,故而身边的宫女们都是长相普通,老实木讷。康熙从前便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并不拆穿罢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锦瑟跪下叩首道。   “给朕说说,今日德妃因何事将老四叫了过去。”康熙也没叫起,直接问道。   “德妃娘娘今日将四贝勒叫过去,是为了让四贝勒明日早朝时给威武大人求情。”锦瑟回道,“德妃娘娘说威武大人是四贝勒的外祖父,如今被拿下牢狱,四贝勒于情于理都要帮威武大人免除牢狱之灾,还说要四贝勒明日直接上奏。”   康熙越生气,表情反而越平静,说道:交泰殿还立着石碑写着‘妇寺不得干政’,她怎么还好意思开口叫老四上折子求情。再说,命令刑部将威武拿下的是朕,便是太子来求情都没用!李德全,叫李玉出宫一趟到老四府上,带上赏赐,就说是朕赐给弘晖的。”   “是,奴才这就去。”李德全摇了摇头,德妃娘娘真是偏心眼偏得离谱,皇上这回是生大气了。   有了李玉的带话,四阿哥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写了一半的折子便丢进炭盆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跟生母感情并不深厚,他额娘偏爱十四弟多一些,要不是什么地方需要用到他,他额娘根本就不会将他叫去永和宫,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期待什么。 ☆、第七十章   第70章准备入宫读书   德妃为了自己父亲的事情寝食不安,得知四阿哥并没有如她所言上奏为威武求情,更是气得胸口发疼,恨不得将四阿哥叫到跟前狠狠数落一番。撕扯着手中绣着海棠花图案的罗帕,德妃说道:“去把老四给本宫叫进来!”   “娘娘,此事万万不可。”乌雅家通过关系送到德妃身边的任嬷嬷说道,“娘娘之前擅闯乾清宫本就已经让皇上不喜,若是叫皇上知道娘娘因为四阿哥不肯为威武大人求情一事而对四阿哥加以斥责,只怕会让皇上更加生气。到底这回伤着的是太子爷,听说如今便是佟贵妃也没能在皇上跟前讨个好彩头,娘娘又何必去触霉头呢?”   “老四这个人如此冷心冷情,倒是跟从前的孝懿皇后一个德行!”德妃阴狠地说道,“当初他出生的时候本宫就该直接掐死他,也省得现在来讨债!”   任嬷嬷不好接话,心中却对德妃这般的狠毒而寒心。别人都说德妃长宠不衰是因为她容貌秀美,性情温和,但德妃身边的老人都知道,要不是四阿哥得皇上喜欢,孝懿皇后生前又长在皇上跟前提起德妃,哪里有后来德妃这样的盛宠。四阿哥回到德妃身边时已经是懂事的岁数,跟德妃不亲也是可以理解,但是自己主子将所有过错怪罪在四阿哥跟孝懿皇后身上,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娘娘别生气,晚些时候十四阿哥就要带着弘春阿哥来给您请安了。”任嬷嬷说道,“如今后宫不太平,娘娘仔细隔墙有耳。”   德妃能在后宫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自然修得瞬间翻脸的本领,将手中刮出丝儿的罗帕丢给大宫女菖蒲处理,她伸手向任嬷嬷:“听说御花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扶本宫出去走走。”别人都在看她笑话,她偏要活得有滋有味,决不能让那起子小人笑话她!   因着太子的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宫里的气氛也不像先前那样压抑。德妃原以为今日御花园只有她有这样的兴致出来走动,却不想刚好遇上了来给良嫔请安的八贝勒侧福晋。倒不止只有她一人,连平日不常踏出长春宫的良嫔都在。   对德妃来说,良嫔可谓是个不大不小的竞争对手,当初良嫔横空出世时德妃还打过要将她压下去的主意,可惜还没等她出手,良嫔自己便早早沉寂下去,连儿子都报给了惠妃抚养。可现在看着,她倒觉得良嫔活的比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八阿哥如今越发沉稳,良嫔母凭子贵升至嫔位掌一宫事,多年平心静气的生活让她看起来仍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御赐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簪在发髻上,衬得容貌愈发姣好,若非她主动避宠,只怕皇上少不得又要分几分心思到长春宫去了。   “娘娘,可需要走另一条道?”任嬷嬷见自己主子停滞不前,误以为是自己主子不愿意跟良嫔相会,便出声问道。   “不必。”她是妃,良嫔只是嫔,要避让也是良嫔避让。   <   “娘娘,德妃娘娘正往这边走来呢。”琬宁眼尖,低声跟良嫔说了一声。   “如今乌雅家闹得不可开交,也亏得德妃还有心思出来赏花。”良嫔将折下的牡丹花递给身后的辛夷,缓缓转身,给德妃行了一礼。   “难得见你出来走动。”德妃浅笑着,仿佛跟良嫔私交甚好的模样,“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良嫔身体不好似乎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她也没有否定这个说法,“听底下的宫人说御花园的牡丹花开得甚好,妾身便带着王氏出来摘几枝回去,放在屋里也好看。娘娘也是出来赏花的吗?”   “真是巧了,本宫也是听说园里牡丹花开得正盛,所以出来看看。”德妃看了看辛夷提着的篮子里的几朵牡丹花,“你还是那样的性子,牡丹花要正红的颜色才好看,你怎么还是摘的颜色这样素的。”   “妾身偏爱这样的颜色,倒也是习惯了。”良嫔淡笑道。   “这便是老八的侧福晋了。”德妃又将话头转向琬宁,“今日怎么不把两个阿哥带进宫来?说起来本宫还没好好看过他们呢。”   琬宁瞅了良嫔一眼,才说道:“弘旺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弘昕今儿由八爷带着去了五贝勒府上,所以也没有进宫来。”   “原来如此,晚些时候弘春就要到永和宫去,我还想着叫他们兄弟几个好好亲近亲近。弘春是十四的独子,宫里也没几个跟他年纪相当的孩子,终归是寂寞些。”德妃让菖蒲回去拿剪子跟竹篮,“说起来,两个小阿哥都该到了读书的时候了,八阿哥可有请示皇上,叫两个小阿哥到书房跟师傅学习功课?”   “老八跟妾身提起过,”良嫔飞快地斜睨了德妃一眼,“只是皇上刚从南边回来不久,又有太子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一直没有寻到时间递折子。不过如今太子伤势好转,估摸着过些日子也该跟皇上提起了。”   说起太子受伤一事德妃脸上就有些不自在,暗自想着良嫔是不是故意提起来的,毕竟现在宫内外都知道太子受伤跟她阿玛有脱不开的干系。只是见良嫔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德妃也不好发作,只是含糊过去,却不再说起让弘旺、弘昕跟弘春亲近之事。   琬宁在听德妃说起此事时便明白,就算如今胤禩跟十四阿哥没什么交集,都阻挡不了德妃为自己小儿子筹谋的想法。可是德妃怎么不想想,胤禩本跟四阿哥更为交好,怎么可能突然跟十四阿哥亲近?人心不足蛇吞象,位居妃位还不满足,还想着要坐上太后的宝座,更不惜拿几个孩子作筏子,叫琬宁越发心生不悦。   “娘娘,”去而复返的菖蒲两手空空地回来,低眉敛目地说道,“四阿哥携四福晋还有大阿哥来给您请安了。”   德妃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虽然她掩饰得很快,可还是叫琬宁给看到了。   “既是如此,本宫便不打扰你的兴致了。”德妃向良嫔微微颔首,转身便往永和宫走去。   “咱们也回去吧。”良嫔道,“到底是不尽兴。”   琬宁自知良嫔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道:“娘娘觉得今儿不尽兴,那妾身过几日再递牌子进宫来陪您。”   “还是不要了。”良嫔莞尔一笑,“现在宫里不少人盯着胤禩,昨儿惠妃才让人给我送来几匹上好的蜀锦,还说是外头大阿哥门人的孝敬。我跟大阿哥是什么关系,用得着给我送东西么?思来想去,还不是有人想趁着太子受伤收买人心。你回去之后也多跟胤禩说说,没事儿也别老出门了,省得被人缠住无法脱身。”   “这个八爷也晓得,娘娘放心吧。”   <   陪良嫔用过一顿点心,琬宁才从出宫回到贝勒府上,还没喝上一口茶,外头詹氏就领着弘旺来拜访。这段日子宫里有消息传出,说皇上看着底下皇子皇孙有已经适龄的,想从每个府中挑合适的送到宫中读书。詹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觉着弘旺虽然身子不好,可好歹也是胤禩长子,怎么着也应该有入宫的可能,遂也放下对琬宁的偏见,求到琬宁跟前来。   “弘旺身子好些了没?”琬宁装作没看到詹氏跃跃欲试的眼神,笑着将弘旺叫到跟前,柔声问道。这孩子早产体虚,一年下来吃药的日子就占了八、九个月,胤禩对他也不做什么严格的要求,只希望自己这个长子能够平安长大。   “弘旺好多了,所以妾身今日才带着他来给侧福晋请安的。”詹氏立马接口,“侧福晋今儿入宫去给良嫔娘娘请安,妾身许久没进宫去,也不知道良嫔娘娘如今如何。听说娘娘每逢季节变换便容易咳嗽,妾身叫人酿了梨子蜜饯,还想请侧福晋下次进宫时给娘娘捎带去。”   “到底是你想得周到。”琬宁抿了一口茶,“娘娘知道你有这份孝心心里肯定高兴。今儿娘娘还说起过弘旺,说许久没见他了,你回去将弘旺这段日子功课收拾一下,下回我带进宫去也好叫娘娘看看。”   “是。”詹氏自然欣喜,弘旺虽然是八爷长子,可因为时常生病的原因很少进宫,并不十分得良嫔喜欢。“只可惜妾身身份不高,不能带着弘旺去给娘娘请安。不过妾身听说皇上有意叫皇孙们入宫读书,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真切?”   琬宁抬眸,似笑非笑地瞥了詹氏一眼,叫来乳母将弘旺带下去吃点心。   詹氏有些惴惴不安,怯怯地看了琬宁一眼。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到底还是得八爷做主。”琬宁说道,“听说这些时日你总是让他熬夜习字,怎么也不想想他身子还没好全?这样揠苗助长,你就不怕弘旺熬坏了身子。”   詹氏脸上有些讪讪的,她总是听别人说弘昕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功课极好,两相对比越发觉得弘旺不能输,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可能再进一步,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又觉得琬宁也许是故意跟胤禩提起要弘旺缓下读书的进度,这才起了这般糊涂的心思。   “妾身知错了。”   “不是你知错不知错的问题,弘旺是八爷的孩子,有哪一回生病八爷不是亲自过问医药的。弘旺身子弱更应该好生将养,要是累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自个儿。”琬宁哪里不知道詹氏的小心思,不就是担心弘旺功课落后于弘昕,不能为她争一口气罢了。   詹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嘟囔,贝勒府有财有势,什么好药没有,这些年经过调理弘旺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哪里有这么容易熬坏,显然是不把琬宁的话放在心上。   琬宁见状也不多劝,她跟詹氏素来说不到一块去,说多了也是白说,也犯不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母子翻脸   将詹氏打发回去,琬宁也没什么胃口用膳,加上胤禩跟弘昕仍在五贝勒府上做客,便索性洗漱一番先到床上歇息。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绞了帕子净脸,换了一件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旗装,刚用过早膳没多久,便见胤禩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回来。   “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往常这个时候胤禩还会呆在礼部,像今天这么早就回府的日子还真不多见。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琬宁好奇道,“今日没什么要紧事要办么?”   “汗阿玛今日神色不好,朝堂上那些人哪个不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胤禩抿了一口酸梅汤,“今日上早朝时我瞅着四哥脸色有些不好,听说昨儿四哥去给德妃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事有关。我出宫前向额娘打听了一下,听额娘提起昨天汗阿玛在永和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听说昨日四贝勒带着四福晋还有弘晖阿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难不成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琬宁说出了最合理的一个可能。在她看来,康熙不是个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应该早就学会如何收敛情绪。   她的猜想并没有错。   太子的伤势逐渐好转,太医也说了不会留下任何病根。因着这事,康熙跟太子这些年的心结也被解开,康熙哪里会不高兴。要说帝王无情是真,帝王长情也不假,德妃在康熙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到她的阿玛还在刑部大牢里,康熙本想先到永和宫跟德妃好好说说,这事不能轻易处理,但康熙也并没有要直接要了威武性命的意思。这样的结果比起郭络罗氏那个收受了两千四百两白银贿赂就被康熙批了斩首的阿玛要好多了。   只可惜康熙来得不是时候,正好听到了德妃训斥四阿哥的声音,连四福晋跟弘晖都被捎带上,更让康熙忍无可忍的是,德妃话里竟透露出对孝懿皇后不敬之意。孝懿皇后是康熙的表妹,自小就时常进宫,二人的感情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德妃就算再得圣心,都不可能比下孝懿皇后在康熙心中的地位。   德妃这一张嘴,不敬的是孝懿皇后,得罪的却是康熙皇帝。   “额娘不许我多打探,四哥显然也不会先开口,我倒是听说永和宫一早就去延请了太医,也不知道德妃娘娘是真病了,还是……”后半截的话胤禩没有说出口,“额娘说这阵子宫里肯定又是一番波澜,叫你别急着递牌子进宫请安。”   “谨慎些总是好的。”到底是四贝勒家的事,琬宁也不想跟胤禩多讨论,便将话头转移到别的事儿上,“说起来,前儿爷不是说过皇上有意叫皇孙跟宗室里适龄的阿哥进宫读书么,如今可定下时间了?”   “估摸也是这两个月的事情。”胤禩道,“别忘了,今年还有一大串喜事等着去办。”大阿哥娶继福晋、九、十、十二、十三跟十四阿哥娶嫡福晋,算下来,今年下半年还真是热闹非凡呐。   <   大阿哥娶继福晋一事是惠妃今年最上心的事情,就算斗了几十年的老对手德妃病倒她也不得空去奚落。大阿哥继福晋张佳氏出身不高,比不上大阿哥侧福晋吴雅氏,更不能跟已经去世的大阿哥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相比,只是康熙为了压制大阿哥的野心将她赐婚给大阿哥,惠妃只能强颜欢笑。   “许久不见你了,最近在忙些什么?”瓜尔佳氏举着酒杯凑过来问道。   “还不是在府中做些琐碎的事情罢了。”琬宁笑道,又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十四阿哥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的位置,“听说德妃娘娘如今病得厉害,也难为她又要侍疾又要陪着十四阿哥出来应酬。”   “她此时不这样积极,等完颜氏进门就没有她可以发挥的余地了。”瓜尔佳氏说道,“四贝勒跟四福晋有皇上发话不必去侍疾,也不知道十四阿哥会是什么想法。今日出门前我家爷还在担心,怕十四阿哥会在郡王爷的婚宴上跟四贝勒吵起来。”   德妃这回是真的病得不轻,康熙虽然没有明言下旨将德妃贬为嫔,可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待遇却连嫔位的都比不上,又因为康熙说过不许别人“打扰”德妃静养,还专门派了几位身强体壮的嬷嬷到德妃身边“悉心照料”,除了十四阿哥跟舒舒觉罗氏之外,时常出入永和宫的就只有太医院的太医了。   “有这么多位兄长看着,十四阿哥应该不会这么莽撞的。”十四阿哥虽然被娇惯着长大,可到底也是皇子阿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总会有数吧。   十四阿哥自然明白,可有些事也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酒席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是常有的事情,十三阿哥虽然有意盯着十四阿哥,却也挡不住别人敬酒的热情,等他回过神来,十四阿哥已经默默灌下了五壶酒,眼神都开始迷离起来,抓着酒壶摇摇晃晃就要往四贝勒身边走去。   好在几位年长的阿哥早有准备,觉得不对劲便立马将十四阿哥架住,叫来管家说十四阿哥不胜酒力,连忙寻了小厮将他扶去醒酒。被架住的十四阿哥还是不依不饶,骂咧咧地叫嚷了几句,便被胤禩捂住嘴给拉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大阿哥已经入了新房,不然只怕更不好收拾。   男宾客那边的骚动多多少少会传到女眷这边来,琬宁也只能无奈地跟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再瞅瞅舒舒觉罗氏的脸色,虽然还是得体的仪态,可她手中那条被揪得皱巴巴的罗帕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态。   <   四贝勒没有对十四阿哥说的话表达任何情绪,也许从很久之前他就对熄了对生母的孺慕之情。倒是康熙知道之后越发不高兴,觉得德妃只会宠溺,导致十四阿哥这样莽撞无礼目无兄长,原本打算在十四阿哥大婚后将他安排进兵部领差事的想法也暂缓了下来。   “昨儿四贝勒府上的武格格平安诞下一个阿哥,贺礼都给送去了吧。”琬宁放下手中的账本,向一边的陈喜问道。   “按着侧福晋的吩咐,消息一传开就给送去了。”陈喜回道,“奴才还听说四贝勒心中欢喜,要请封武格格为侧福晋。”   “侧福晋大约还谈不上,这些小道消息不足为信。”毕竟武氏也只是包衣出身,顶天了最多也就是个庶福晋。琬宁说道,“对了,前儿詹氏来跟我哭诉,说伺候大阿哥的奴婢们不够尽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不是底下的奴才们不尽心,而是庶福晋实在要求太过。”陈喜苦着一张脸,“太医先前吩咐了,大阿哥身子弱,不能进大补的药材,故而这阵子吃的养身方子都是比较温和的,贵重的药材也不多。也不知道庶福晋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底下的奴才克扣大阿哥的份例,差点就闹到了八爷跟前。”   “嬷嬷们没有跟詹氏说清楚么?”琬宁皱起了眉,自从放出弘旺跟弘昕一块儿进宫读书的消息之后,詹氏似乎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哪里没有,都跟庶福晋解释了好几遍了,只是庶福晋不听。”   “下回太医过府诊平安脉的时候,你让詹氏在一边听着,看看到底上古太医的话可信还是她心里认定的可信。”刚压下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刺头,詹氏又起来了。看来胤禩这段时间常在她那儿坐坐,倒让她又生出了不少念头,“二格格前些时候中了暑气,吩咐底下的人仔细伺候着。”   “奴才晓得。”陈喜道,“齐佳格格的额娘昨儿下了帖子想要进府看望齐佳格格跟二格格,八爷的意思是让侧福晋做主。”   “准了吧。”喜塔腊氏每隔二个月就会来看望齐佳氏,琬宁也不会故意阻拦,“内务府将这个月的用度送了过来,你领着人给分派好。大阿哥跟二格格那儿多加了两成,当着詹氏跟齐佳氏的面儿一一给她们数清楚。”   齐佳氏的性子琬宁还算了解,如今她整颗心都放在二格格身上的,倒不会故意生出什么是非;詹氏却不一样,。仗着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这段时间没少在其他人跟前耀武扬威,博尔济吉特氏是个爆碳性子,跟詹氏已经发生了好几回口角之争,更不要说总是拿弘旺作为借口将胤禩给引去她屋子的事儿了。   这样的把戏还是之前郭络罗氏玩剩的。之前詹氏还是一副心疼无比的样子,现在还不是照样拿弘旺来争宠   是该想法子压一压詹氏嚣张的气势了。琬宁微微眯起了眼,叫来琥珀吩咐了几句。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挪出来住   詹氏之所以敢在府中这样蛮横,一则是倚仗自己庶福晋的身份,二则是觉着自己的胤禩长子的生母,府中诸人自然都要恭敬对待。只是她忘了,府中的女人可都不是好惹的,郎氏出身汉军旗,齐佳氏出身满军旗,博尔济吉特氏出身蒙军旗,身份都比出身包衣旗的詹氏要贵重,在府里拿捏不住詹氏不要紧,可以对付詹家人便足够了。   这日胤禩正在韶秀院陪着琬宁还有瑚图里,轻松的氛围还没维持多久便听陈喜来禀,说詹氏火急火燎地来求见。   “她又有什么事?”胤禩皱着眉放下手中的棋子。自从弘旺进宫读书之后,詹氏没少找借口来截他,一次两次倒也罢了,现在还亲自跑上门来了!他曾经明言不许人随意踏足韶秀院,看来这段时间他脾气太好了,倒叫有些人又开始蹬鼻子上脸。   “爷宣她进来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吧,许是有什么急事呢。”琬宁想到琥珀昨儿来回禀的话,让一边的玉兰将棋盘撤下去。   瑚图里也放下手中的游记,看了自己阿玛一眼,又转头瞄了瞄自己额娘脸上的神色,眉头了然地挑起。琬宁没有让她出去回避,她也乐得装作不知道,拿过一边的纸笔开始做读书笔记。   詹氏来之前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浅蓝色的缎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荷花,看起来十分苏亚;发饰也一改以外的华丽,两把头上只簪了珍珠银簪,化着淡妆眼含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见着胤禩后便麻溜地跪下,哭着道:“爷,求爷替妾身做主。”   那模样,倒是没见到琬宁也坐在榻上那边。   “庶福晋这是怎么了?”瑚图里一脸好奇地问道,“一进门来就哭哭啼啼的,连请安的规矩都忘了。”   琬宁横了瑚图里一眼。瑚图里吐了吐舌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詹氏被噎了一下,连忙道:“妾身给爷请安,给侧福晋请安。妾身一时情急,请爷原谅。”   “起来吧。”胤禩淡淡地说道,“你不在自己屋子里安生呆着,跑来韶秀院做什么。”   提起这事詹氏又开始委屈起来,捏着帕子抽泣了几声才道:“妾身原也不想打扰爷跟侧福晋清净,只是妾身娘家出了事,迫不得已才来求爷替妾身做主。”   詹家隶属包衣旗,因为家里出了个八贝勒庶福晋,这些年可谓春风得意,不少人上赶着巴结送礼,俨然又一包衣旗新贵。可是詹家人不懂收敛,拿了别人的好处替人办事,手段极为卑劣,惹得不少人心生怨恨。这回更是得罪了包衣世家之一的乌雅家,将乌雅家一个族人逼迫自尽。这个乌雅家跟德妃同宗,只是当年康熙只将德妃阿玛威武一支抬入满军正黄旗,并未惠及另一支。其后尚在包衣旗的乌雅家族人因罪贬入包衣正蓝旗,可家底尚在。加之最近乌雅家最近糟心事繁多,詹家这回算是自己送上门去触霉头了。   “是非曲折自有刑部、大理寺跟都察院查办,爷无能为力。”胤禩听出了詹氏话里的避重就轻,自然不可能出面帮忙。他素来不喜欢狐假虎威之人,詹家的所作所为他也略有耳闻,没想到这回是闹出了人命,这样的烂摊子他怎么可能揽上身。   “爷,可詹家到底是弘旺的外祖家,求爷看在弘旺的份上……”詹氏还想求情。   “我怎么不知道八贝勒府修了这样一门亲戚。”琬宁打断了詹氏的话,“詹氏,仔细祸从口出。”   詹氏心中一惊,对上胤禩冰冷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全都给咽下去了。   “詹氏,你如果是聪明的,当初詹家人犯下错事时就该劝阻,如今犯下人命了才想借着贝勒府来给詹家人洗脱罪状,为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胤禩微微弯下身对上詹氏的眼眸,“不要以为你是弘旺生母爷就不敢处罚你。如果不是侧福晋这儿有瑚图里跟弘昕,你觉得你有可能亲自抚养弘旺吗?”   詹氏倒吸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八爷将弘旺交还给她抚养是因为看重她,原来只是他不愿意侧福晋多费神罢了。浑浑噩噩地被婆子架走,詹氏直到回到自己院子时都没能回过神来。   <   “你说这人傻不傻,真以为自己得了势就能肆意妄为。”郎氏拈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笑着说道。   “人都有痴心妄想的时候。”齐佳氏抿了一口六安茶,“她毕竟是大阿哥的生母,肯定是想争一争的。”   “有什么好争的。”郎氏嗤笑一声,“不说别的,嫡福晋这个位置如今虽然还有郭络罗氏占着,可你觉得皇上还会容许她活在世上吗?要是郭络罗氏病逝,两年后指了个继福晋,到时候谁可以断言八爷没有嫡子。便是没有,府里还有个得宠的侧福晋,还有个聪慧的二阿哥呢。我也不说别的,就大阿哥那身子,爷会将贝勒府交给他吗?”   “这些又不是咱们该担心的,说来也是多余。”齐佳氏跟郎氏碰了碰杯,“这回詹氏也终于吃到了教训了。”   这还不止,在詹氏回到自己院子被胤禩派人看管起来之后,陈喜又以最快的速度将胤禩书房旁边的靖远阁收拾出来,就跟宫中的阿哥们五岁搬去阿哥所那般,让弘旺跟弘昕搬到院子里居住。   “都是庶福晋的错,否则阿玛也会让弟弟搬走。”瑚图里嘟着嘴跟琬宁说道。   “弘昕也大了,如今入宫读书,单独搬出去住也方便。”琬宁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明白胤禩的意思:皇子们不能长于妇人之手,皇子府中的小阿哥们也一样。如詹氏那般宠溺弘旺,很有可能将孩子养成纨绔的性子。   “可是额娘难道就不会觉得舍不得吗?”见自己额娘冷静得可以,瑚图里问道。   “自然是舍不得的,弘昕打出生起就一直在我身边,蓦地搬走了,我心里只觉得空空的。但我更明白,如果我一直将弘昕拘在自己身边,万事踢他打点周全,那么弘昕永远都不可能成长成为像你阿玛一样的人物。”琬宁摸了摸瑚图里的头,“弘昕是男孩子,更应该担负起属于他的责任。”再说了,胤禩只说让弘昕搬出去,又没说不让弘昕回来用膳。   “原本阿玛还以为额娘会很伤心,叫我多陪陪额娘呢。”瑚图里毫不客气地将自己阿玛出卖掉,“女儿听说了,庶福晋知道弘旺要搬走之后就在自己院子里大吵大闹,求着阿玛不要将弘旺带走,还将额娘捎带上了。”   “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琬宁瞥了瑚图里一眼,“还有,你是去哪儿打听来这样的消息。”   “我才不告诉额娘呢。”瑚图里打了个哈哈,将话题糊弄了过去。   琬宁也不打算刨根寻底,在她看来,瑚图里有这样的心机,总比以后不懂世事遭人算计好。出身在皇家的孩子,有多少个是真的懵懂无知的。   揭过这一话题,琬宁又让琥珀将府中的账本拿来,开始教瑚图里管家的事情。才没说几句话,便见玉兰急匆匆跑进来,道:“侧福晋,庶福晋偷偷从院子里溜了出来跑到两位阿哥的住所了!”   琬宁顿时黑下脸,这个詹氏还真是死性不改!   等着她带人到靖远阁的时候,詹氏正搂着弘旺哭得死去活来。   “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还不将她跟大阿哥拉开,没看到大阿哥已经吓坏了吗!”瞪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嬷嬷,琬宁厉声道,“拿我的帖子,立刻到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   众人才如梦初醒,两个嬷嬷负责将詹氏从弘旺身上“撕下来”,弘旺的奶嬷嬷连忙将弘旺抱到偏阁去,又叫人泡来蜂蜜水。弘昕一直被沈氏护着所以没怎么受到惊吓,琬宁查看了自己儿子的情况后才转过来,走到状若癫狂的詹氏跟前。   “侧福晋,弘旺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为什么要抢走他!”詹氏像是疯了一样,见到琬宁就要冲上来,后面两个嬷嬷险些抓不住她。   “弘旺搬到靖远阁是爷的意思,你这样大吵大闹,丢的是你自己的脸面!”琬宁真想一巴掌将詹氏扇清醒,“你瞧瞧自己的模样,哪里像是贝勒府庶福晋的模样,倒像是得了失心疯那般!你以为自己很疼惜大阿哥,可你方才那样子却把大阿哥吓得哭了起来,你还有什么颜面说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   胤禩也闻讯而来,将詹氏这幅样子更是恼火。好在张太医及时赶到,先是为弘旺诊脉开药,确定弘旺只是受了惊,开了安神药的方子交给厨房煎药,忙碌了好一阵子,终于哄得弘旺入睡。   胤禩连詹氏都不愿意见,只吩咐人将詹氏压下去,撤了她庶福晋的待遇,又将詹氏院子的奴才全部换了一遍,这回失责的下人全部杖责十下,罚俸半年。   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原本体弱的弘旺又病了一场,原本就不健壮的身子瘦得跟麻杆似的。弘昕觉得自己的兄长忒可怜,跟弘旺相处起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尴尬,兄弟之间倒是和睦了许多,这也是后话。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有孕?   弘旺跟弘昕到宫中读书,詹氏又被关了禁闭,府里是清净了许多。恰逢新任大福晋下了帖子请琬宁过府赏花,趁着无事,琬宁便带着瑚图里上了马车往郡王府去。   伊尔根觉罗氏留下了四个女儿,如今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是大格格,长得跟伊尔根觉罗氏有六分相像,大阿哥素日里最疼惜的,除了嫡子弘昱之外就是大格格了。瑚图里跟大格格也熟,没一会儿几个小姑娘便自己下去玩了。   这是张佳氏头一回以大福晋的身份宴请客人,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牡丹海棠的旗装,架子头上簪着一对花蝶金簪,脸上还带着初为□□的羞涩,行为举止却是落落大方,看起来张佳家为了这位大福晋也没少下功夫。   “怎么才一阵子没见,你看上去憔悴了这么多?”琬宁是侧福晋,压根就不可能跟嫡福晋坐同一个块儿去,索性跟瓜尔佳氏一起坐在吴雅氏那边。瓜尔佳氏仔细瞧了瞧吴雅氏的神色她才问道,“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不是。”吴雅氏勉强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却是不住往张佳氏那边看去。   琬宁算是明白了,吴雅氏是前工部尚书萨穆哈之女,算得上是勋贵之家中的天之骄女,而张佳氏父亲原本只是个游击,靠着大阿哥在背后推动才领了总兵官的差事,可家世底蕴到底比不上吴雅氏。如果皇帝赐婚是赐下一个跟从前伊尔根觉罗氏一样出身颇高的女子倒也罢了,只是张佳家并不是满洲著姓,估计也很难压得住郡王府中的女人们。   “我们难得过府做客,你就摆出这副样子来迎接我们么?”瓜尔佳氏道。她还不知道琬宁跟吴雅氏之间有些嫌隙,“你们俩不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吗,怎么也不多说说话?”   “今日做东的是大福晋,她还没说话呢,你就在在这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琬宁淡淡地看了吴雅氏一眼,“虽说咱们隔得远,也得仔细有心人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五阿哥宠爱瓜尔佳氏,她跟五福晋的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员外郎家出身的五福晋没有底气正面打压瓜尔佳氏,只能暗地里寻找她的不是。   瓜尔佳氏脸色一正,立刻回复自己端庄的模样,瞪了琬宁一眼,道:“就知道吓唬我。”   “谁吓唬你了。”琬宁轻笑一声,“刚才才见到五福晋张望过来。”   “眼看着府里降生的阿哥跟格格越来越多她却一直不见有喜讯,五福晋最近是越发着急了,前阵子还因为不敬的罪名将白氏禁足。”瓜尔佳氏冷淡地说道,“虽然白氏本身也有过错,可到底也是二格格的生母,她自己还养着二格格呢。”   除去郭络罗氏之外,五福晋跟七福晋这么多位皇子嫡福晋中最不得丈夫喜欢。五福晋是因为出身不高,娘家人没办法在朝堂上给予五贝勒更多的帮助;七福晋则是因为脾性善妒,跟温和的七贝勒说不到一块儿去。原来五福晋跟七福晋还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可如今七福晋已经为七阿哥诞下两个女儿,虽然头一个女儿年幼夭折,可好歹还有一个小女儿在身边,也不像五福晋这般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好消息。   五贝勒府中仅有的三位阿哥都是各自养在生母身边,五福晋想抱过来抚养都要掂量一下五贝勒的意思,眼看着自己年岁渐长,五福晋心里不平衡也是可以想象的。   偏偏此时有下人来禀,说胤褆的妾侍王氏有了身孕,声音打得基本在场的女人都听得见。   看来大福晋对府中掌控的程度有限,连个妾侍都敢在她做东的日子来给她一巴响亮的耳光。琬宁瞧着张佳氏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喜讯’还真是时候。”吴雅氏撇了撇嘴。   王氏并不是康熙或者惠妃赐下,她原本只是胤褆书房的一个奉茶奴婢,后来得了胤褆一夜宠幸开了脸,实际上就是一个通房丫头,连格格都不如。不过王氏胜在会小意奉承,所以胤褆对她也算宠爱。   “这场赏花宴估计也快散了。”瓜尔佳氏抿了一口木樨花蜜,“大福晋的脸色真不好看。”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张佳氏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过府后,也没有要亲自去看看王氏的意思,反而是利落地张罗着宴席,倒叫大家刮目相看。   <   “听说你们今日到贝勒府去做客了。”用过晚膳后,将瑚图里打发去读书,胤禩便直接问道,“怎么突然有这个心情去贝勒府了?”   “大福晋下帖子来请,总不能不去吧。”胤禩虽然跟胤褆疏远了些,可皇帝想要看到兄友弟恭,这些伪装在还没完全翻脸之前还是要维持下去的。琬宁让玉兰去厨房看看自己吩咐炖下的燕窝,“不过今日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遂将今日王氏生生打脸大福晋的场景说了出来。   “那个王氏可是王忠之女?”得到琬宁肯定的回答,胤禩才道,“也难怪。我听雅尔江阿说,大阿哥为一个叫王忠的人在内务府谋了一份油水不少的实差,看来又是一个凭借女儿得宠而捞到好处的人。”   大阿哥似乎没少干这事。琬宁抿了抿唇,想到大福晋阿玛现在差事的由来,也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此事。虽然皇帝现在还很健康,可到底也是有五十岁的人了,别的皇子拉拢朝臣都得偷偷摸摸的来,大阿哥倒是明目张胆。如果说为章佳氏阿玛谋份好差事是为了让自己继福晋家世看上去好看些,那么为王忠谋划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一个受宠的妾侍?这话说出来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   “大阿哥这样做,未免太不把官员的考核制度放在眼里了。”琬宁说道。   胤禩哼笑了一下,大阿哥有什么不敢的。这话他倒没说出来,只是道:“听说詹氏病了,你明儿叫张太医过来看看吧。天儿开始转凉,别叫人病了。”   “是。”琬宁道,“爷明日也早些回来,你也许久没请过平安脉了。”   “知道了。”   其实詹氏并没有生大病,只是因为被胤禩禁足以及弘旺不在她身边所以心有郁结而已,开了疏肝解郁的药方后便也无事。琬宁想起最近天气转变,便让太医给府中诸人把了一下脉。这一把脉倒是给她一个“大惊喜”,博尔济吉特氏居然有孕近三个月了!   “半个月前才诊过一次平安脉,那时候太医可没有说过她怀有身孕。”琬宁听完张太医的回禀后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子,倒像是以为府里的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利之举。   “博尔济吉特格格这一胎很稳妥,这段时间只要心情不要有太大起伏便可,连安胎药都不需要喝。”张太医捋了捋胡子说道,“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这段日子还是请侧福晋让人看着,叫博尔济吉特格格在屋中静养为宜。”   “知道了,有劳张太医走一趟。”让小张子送了张太医出去,琬宁才叫来琥珀吩咐道,“博尔济吉特氏有了身孕,跟管嬷嬷说一声,她那儿的份例多给两成,别亏待了她。”   “奴婢省得。”琥珀点了点头,“博尔济吉特格格倒真会隐瞒,之前来请平安脉的太医想必是收了她不少好处所以才替她隐瞒。还有府里的人,有孕之人是不需要换洗的,想必底下也是有人帮着隐瞒消息。”   “她如今怀有身孕,肚子就是最好的筹码,我们便是知道她故意隐瞒也无可奈何。”琬宁心中不能说不难受,只是前世她就知道胤禩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只不过这一辈子府中诸人的身份不一样罢了,“八爷回来后势必是要去博尔济吉特氏那儿坐坐,吩咐厨房的人仔细些饮食,别叫人抓住把柄。”   “是。”   博尔济吉特氏有孕的消息在府中一传开,所有人都炸锅了。要说如果是侧福晋有孕那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侧福晋得宠,可博尔济吉特氏是最晚入府,之前因为其娇蛮的性子一直不受宠,胤禩踏入她屋子的时间少之又少,居然也叫她怀上身孕了!   “你们都知道了,博尔济吉特氏如今有了身孕,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你们若是无事便不要去打扰她。”叫来除还在禁足的詹氏以外的其他人,琬宁淡然说道,“我让管嬷嬷给博尔济吉特氏的份例多加了两成,毕竟她怀的是八爷的孩子,还是得好生将养。”   “妾身明白的。”齐佳氏说道,“八爷的孩子是最重要的。”   郎氏也跟着说道:“就盼她别再生什么幺蛾子了。”   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不会仗着自己的肚子在府中横行霸道,一则是吃过教训,二则也是担心自己之前对身孕的隐瞒会惹恼胤禩,所以倒像是转了性子那般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乖乖养胎在,直到胎像满了三个月才小心翼翼地出来走动。   胤禩对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也是十分看重,毕竟子嗣关乎血脉传承,所以去博尔济吉特氏院子看望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一时间博尔济吉特氏可谓风头无量。   琬宁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吃醋,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有一个月没有换洗了。虽然月事推迟是常有的事情,之前张太医请平安脉时也没有诊出有什么消息,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这段日子还是小心为妙。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被刺激的人   “亏得这阵子清闲了不少,主子也能好好养一下身子。”琥珀是琬宁的心腹,自然知道琬宁此时心中的怀疑,“若是像前几个月那样,只怕要累坏了。”   这么多位阿哥同时迎娶福晋,不要说礼部忙得脚后跟沾不着地,便是各家的主子也不得安生。既要想着如何准备贺礼才能显得体面尊贵,又要像连轴转那样从这个婚宴到那个婚宴,片刻都不能停歇,更不要说其中还有宗室间的应酬来往,这家阿哥满月那家格格周岁,还有清客门人各种孝敬,不费些心神都没办法料理过来。   “主子,博尔济吉特格格院子里的人来回禀,说博尔济吉特格格突然想吃香酥鸭,只是今日的份例已经用完,想叫主子再给她送一份过去。”玉兰气呼呼地走了进来,黑着一张脸说道,“明明今日中午才要完东西,眼下又来了,奴婢还没真见过这样颐指气使的人!”   “自她怀孕之后,什么好的香的不是先送到她院子的。不说别的吃食,就是这肉鸭,每日便是三只的份例,便是她胃口大开一顿吃一只都不可能吃光,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琬宁抿了一口温水,“将博尔济吉特氏遣来的人给我叫进来。”   自从太后不再管博尔济吉特氏并将先前派给博尔济吉特氏的两个嬷嬷召回宫后,除了原本陪嫁的两个丫头萨仁跟娜仁之外,博尔济吉特氏院子里的人都是内务府分派过去的。不过她素来出手大方,给的赏银够得上府中下人半个月的月钱,所以府里不少得了好处的人如今都上赶着去奉承。不过博尔济吉特氏也不全是没脑子,这回遣人过来便是派了她最信任的萨仁过来。   “听说你家主子今晚要吃香酥鸭。”琬宁并没有叫起萨仁,只是让她维持行礼的动作,慢条斯理地问道,“我怎么记得中午的时候才去问管嬷嬷要了新的燕窝说要做燕窝炒鸭肉丝,难不成这一个中午就把厨房的肉鸭吃光了?”   萨仁琢磨了一下,说道:“格格自从有孕之后身子就一直不爽利,这几日胸闷呕吐是常有的事情。今日中午做的燕窝炒鸭肉丝不是很得格格胃口,所以又换了一道鸭条溜海参,只是主子都不爱吃。如此下来所以才将今日的份例用完了。”   “既然没有胃口吃,又何必折腾,既让自己不舒心,又麻烦到旁的人。”琬宁摩挲着茶杯的杯口,“虽然说你家主子有了身孕是娇贵些,可是也不要忘了八爷素来不喜欢蛮横放肆的人。前阵子八爷才说过府里要节省节约,你家主子倒挺会违背八爷的意思的。”   萨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她主子恃宠生娇的事实是真的,随意浪费府中粮食也不假。听说皇上有意过段时间带着诸位阿哥到盛京祭祖,八贝勒这阵子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来看她主子,她主子担心自己又跟从前那样被冷落,也是闹了不少幺蛾子出来。侧福晋不予计较也没跟八贝勒提起,可要是真的捅到贝勒爷跟前,绝对是吃不着兜着走的。   “回去问问你主子,如果她执意要的话我可以如她所愿,只是这后果需得她自己掂量掂量了。”她的忍让倒成为博尔济吉特氏得寸进尺的理由了,琬宁让琥珀陪着萨仁一同回去,免得萨仁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   “这段时间博尔济吉特格格没少闹事,主子如今身子又不大妥当,如果不耐烦应付的话,还是直接回了贝勒爷吧。”玉兰见琬宁揉了揉自己额角,便赶紧上前接替,“八爷下个月就要随驾出巡,到时候府中诸事都得主子料理,只怕会叫主子更劳累。”   琬宁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先前是有些累着了,加上如今疑似有孕,就更加操劳不得。她闭着眼想了想,道:“等半个月后张太医来诊平安脉,若真是……我便让八爷进宫请张嬷嬷来。”张嬷嬷是良嫔的心腹,有她在府中坐镇,便是胤禩不在,也能压制住其他人的小心思。   <   琬宁的预感是没有错的,半个月后张太医便诊出她有了近二个月的身孕,上一次没诊出来是因为脉象尚浅,而且琬宁怀的这一胎有些弱,是之前忙碌过度的结果。琬宁顺理成章跟胤禩说了请张嬷嬷出宫之事,因为之前便有过这样的例子,而且此次胤禩伴驾出巡府中又有两位孕妇,所以良嫔也不反对,在琬宁诊出喜脉的第三天,张嬷嬷便包袱款款地到来了。   要说府中谁对琬宁这一胎最心怀怨恨,无疑是博尔济吉特氏。之前琬宁驳了她面子一事已经叫她怒火中烧,她本想借此在胤禩跟前状告侧福晋亏待她,还想装病说自己动了胎气,却不想琬宁先行一步将管嬷嬷送了过来,让她顿时无话可说。   “侧福晋这福气来得真是时候,”博尔济吉特氏绞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挂着狰狞之极的笑意,“半个月前还诊不出来喜脉,半个月后倒是有喜讯了。”   “哪里比得上妹妹,”郎氏最是看不惯博尔济吉特氏的恃宠而骄,还没等琬宁张嘴就替她反驳,“侧福晋那是因为日子浅没法诊出来,这也是常见的事情。倒是妹妹,那阵子陈太医才说妹妹身子如常,可十天后便改口说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这等功夫咱们姐妹几人想学都学不来呢。”   “你!”博尔济吉特氏被郎氏这番话抢白得脸上又红又青,“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侧福晋说话你插什么嘴!”   “够了。”琬宁在胤禩脸上变黑前出声打断两人的争执,“八爷在这儿坐着呢,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又转过来问胤禩,“爷六天后便要出发,可有想好这回带谁出门呢?”   “齐佳氏吧。”胤禩似乎没有看到郎氏期盼的眼神,直接粉碎了她心中的希望,“弘旺跟弘昕这回也要跟着出门,你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府里的事儿就让陈喜、张嬷嬷跟管嬷嬷一起打理,你好好养养身子。”   “妾身知晓。”   “你们都散了吧。”胤禩不乐意见到博尔济吉特氏跟郎氏争风吃醋的样子,直接挥手让她们各自回去。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才道,“爷出门之后你只管好生将养,她们爱争风吃醋就让她们自个儿争去,别管她们。”   “话虽然这么说,可到底博尔济吉特氏有了爷的孩子,不能不管的。”琬宁让玉兰给端来热茶,“妾身知道自己的身子,会量力而行的。只是爷将齐佳氏带走,二格格才怎么办呢?她认生,离了齐佳氏只怕会大哭。”   “二格格有乳母有嬷嬷还有下人照顾着应该无碍,方才齐佳氏不也是没说话吗?”胤禩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还是坚持带齐佳氏出门,“郎氏太嘴碎,这么多年这习惯一直改不过来,我不太喜欢。”   齐佳氏当然不反对,那都是被刺激的。博尔济吉特氏有孕,现在她又诊出喜脉,在怎么无欲无求的人心中肯定不是滋味。齐佳氏一直想要生个阿哥,这回能跟着胤禩出门,当然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郎氏性子从来就是这样,爷又不是不知道。”琬宁将背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眼看着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就要满四个月,我这儿有不满三个月,好在请来了张嬷嬷,否则只有管嬷嬷一人在,怕是要忙坏了。”   “你是心里有数,爷知道的。”胤禩调笑道。   “妾身也是有过经验的人,只是先前还在怀疑所以不吭声罢了。”琬宁并没有否认,“总比有人刻意隐瞒要好。这其中需要打点的事情不少,爷跟妾身都小瞧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手段了。”   胤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她怀有身孕不能受惊吓,暂时还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只是底下的人是不能宽恕了,这事儿有陈喜去办,你不要多想了,太医说你这一胎有些弱,仔细伤神。”   他不在府里的女人耍手段,却不能不在意有些奴才欺上瞒下。贝勒府是他的府邸,这回只是帮着博尔济吉特氏隐瞒有孕的消息,下次呢?若是府里的下人这么好被收买,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想到从前郭络罗氏联合李氏要对付弘晖,无论如何这事都该重视起来,清洗在所难免。   等胤禩带着齐佳氏随驾出门,博尔济吉特氏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收买的人已经走了一小半,叫萨仁去问才知道是陈喜将他们调到别的地方当差去了。可话虽然这么说,她却分明感受到,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她收买人手的事情被八爷发现了!认清这个事实,博尔济吉特氏只觉得后背渗出了冷汗,她不知道从前郭络罗氏的事情,所以并不能明白此事究竟是有多么严重。可她明白按着胤禩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她如今怀有身孕,遭到处罚的人绝对有她一份。   为了自己在府中的未来,她一定要生下一个阿哥来!咬了咬牙,博尔济吉特氏叫来娜仁,吩咐她去把前阵子求来的生子药偷偷熬上。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所谓“生子药”   因着先前博尔济吉特氏经常抱怨贝勒府厨房的厨子做菜不合她的胃口,又时常浪费食材,胤禩索性叫陈喜专门给她拾掇了个小厨房,请了来自蒙古的厨娘专门给她做蒙古菜,总算让她少了抱怨啰嗦的借口。可也因为博尔济吉特氏经常娇蛮无礼,让胤禩对她生了许多不满,这段日子也不常去她的院子里。   博尔济吉特氏为了将来自己能在贝勒府过得更好,更为了能一索得男可以早日脱离“格格”这个尴尬的名分,便叫娜仁偷偷出府去寻找密医,花了不少银子才求来包生子的秘药。这事儿她办得隐秘,加上府中一直忙着胤禩伴驾出巡的事情,琬宁又忙着安胎,竟然没有人察觉出她的不妥。   “主子,这药可靠吗?”萨仁见娜仁把黑漆漆的药汤端了过来,那股味道熏得人直皱眉,便不放心地问道,“那个密医虽说是挺有名的,可到底比不上宫中的太医,要不要等太医来看过才   喝?”   “等太医来瞧过,侧福晋那儿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博尔济吉特氏哼了一声,“侧福晋早就看我不顺眼,觉着我出身高,若是生下小阿哥便会对二阿哥的地位造成威胁,所以三番四次在八爷跟前告状,才害得八爷对我如斯冷淡,我可不能如她所愿!将药放下来,等凉了我便要喝!”   萨仁张了张嘴刚想要继续劝,却被娜仁拉住了衣袖。娜仁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   等博尔济吉特氏喝过药去午睡后,萨仁才问道:“你刚才怎么拉着我?那药配方不明,万一喝坏了格格身子该怎么好?”   “你觉得格格会听你的话吗?”娜仁回头看了看博尔济吉特氏,见她还在酣睡,才低声道,“格格一心想给贝勒爷生个阿哥,你现在越是劝说格格肯定越是不听的。再者安郡王侧福晋去求了一帖药就见效,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往后仔细着点太医诊脉,要是发现什么不妥再算吧。”   萨仁总觉得这样很不妥当,只是自己是奴婢,博尔济吉特氏又是个从来不听人劝的,只好作罢。拿过放在绣笸里已经裁成段的喜上眉梢妆花锦,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替博尔济吉特氏准备未来小阿哥的贴身小衣裳。心里只盼着那个密医真的有几分医术,否则这些奇奇怪怪的药进到肚子,便是不对格格造成伤害,也担心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小阿哥有影响。   <   对比起博尔济吉特氏的心急求成,琬宁便是舒心了许多。如今她不能费神,每日便是在韶秀院里散散步,指导一下瑚图里的功课,偶尔看看书做做绣活。小厨房的厨娘知道胤禩对琬宁这一胎的看重,更是变着法子给琬宁做些温补的药膳,才短短半个月,琬宁的脸蛋便开始焕发健康的红润。   “主子,五侧福晋来看望您了。”琥珀来回禀道。   “快请进来。”琬宁听罢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就要下榻来。   “你快别!”瓜尔佳氏连忙阻止,“你现在身子贵重,要仔细些才是。”   “哪有你说的那么娇贵。”琬宁笑着道,“去把新得的玫瑰香露启开一瓶,再让厨房做些点心来。”吩咐完了才转过来跟瓜尔佳氏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五贝勒府不需要你看着吗?”   五贝勒这回是带着五福晋出门的,估计也是宜妃耳提面命的后果。   “我不在半天又不会闹出什么,再者在府里呆久了也是闷,还不如出来走走看看你。”瓜尔佳氏说道,“还没恭喜你呢。我瞧着你脸色还不错,怎么之前好像听说你胎像有些弱,现在可好些了吧?”   “还不是一样,之前不过是累着罢了,现在休养一段时间后身子骨倒是好多了。”琬宁喝了一口温水,“我正闷着,正好你来了。这些天我都在府里静养,琥珀她们怕我劳累也不肯跟我说外头的消息,眼下你来了可要好好跟我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外头的人都被皇上出巡的事情给吸引住了,也什么大事。”瓜尔佳氏咬了一口牛乳菱粉香糕,“最新的消息无非是德妃娘娘的病终于好转了,只是皇上奉了太后到盛京祭祖,佟贵妃伴驾,宫中是惠妃、宜妃跟荣妃娘娘在料理宫务,几位娘娘从年轻时起便是你争我夺的状态,现在自然也是相互牵制。”   德妃这回是真的栽了,连带着十四阿哥也被皇上冷落。可叫人奇怪的是四贝勒照样受宠,让人不由得猜疑到底德妃做错了什么,才让皇上如此分明对待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琬宁想了想才问道:“照理说阿哥们大婚后都该领差事,我记得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都入朝堂了,似乎十四阿哥还被皇上留在书房读书。”   “这事儿我也听弘昇说起过,说是皇上让十四阿哥认真读书养养性子。”在一众岁数偏小的皇子皇孙中,十四阿哥是格外显眼。偏生他又是个急躁的性子,一心想着入朝堂办事为德妃争一口气,在皇上面前闹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反而让皇上对他更不满意了。   “十四阿哥这性子,多半也是德妃娘娘宠出来的。”琬宁说道。   “可不是吗,所以我们家爷在教育弘昇他们时从不手软。”瓜尔佳氏笑道,“说来还有一个消息,听说京城中突然来了个神医,但凡在他那儿求了生子药的孕妇,瓜熟蒂落后都可以生个儿子,神奇得很。一传十十传百,听说京城里不少人都去求医问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世上哪有这么神奇的药物,要真是有,谁都可以生个儿子高枕无忧了。”琬宁才不相信这些鬼扯的话,“怕是来骗钱的吧。”   “可不是吗?听说一药难求,听说开出上百两银子也未必买得到两服药,更加让人趋之若鹜。”瓜尔佳氏是听说五福晋也派人去求过所以才知道此事,“听说安郡王府的一个侧福晋去求了,果然为安郡王诞下一个阿哥,所以不少人才求知若渴。只是安郡王侧福晋没有承认过此事,所以也不知道真假。”   自从玛尔浑死后,八贝勒府跟安郡王府的关系就淡了,眼下可以说是并没有什么往来。华圯承袭安郡王爵位后更是韬光养晦,唯恐皇帝再寻什么借口降了他的爵位。那位侧福晋据说是华圯十分宠爱之人,这回能为华圯诞下一个阿哥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却也不知道身子秘药之说是真是假。   “要我说,儿女均是天注定的缘分,哪里是可以强求的。”琬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再说了,那些秘药里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万一只是给开些符灰泡水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要是别人能像你这样清醒就好了。”瓜尔佳氏道,“对了,前儿我们家爷才送了家书回来,说不定你很快便会收到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听说还要跟蒙古亲王会晤,到时候肯定又是要赛马狩猎的,我们家爷那年出征准噶尔回来腿脚便落了病根,真担心会不会复发。”   “你还真是惦记着五贝勒,进屋来提了好几回了。”琬宁取笑道。   “我就不相信你不惦记八贝勒。”瓜尔佳氏反击道。   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瓜尔佳氏见琬宁有些困乏,便知情识趣地告辞回府去。   <   正如瓜尔佳氏所说的那般,胤禩的书信很快就送了回来。皇帝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前往盛京,而是先绕道去了锦州府,点了琬宁父亲跟锦州将军伴驾,然后再继续前行。琬宁算了算时间,原来自己也有三年多没跟自己父亲见过面了,当年王珩娶妻似乎还是前不久的事儿,现在他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主子,张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了。”玉兰见琬宁有些走神,便上前轻声提醒道。   “哦,让张太医进来吧。”琬宁收敛了思绪,伸出手来让张太医诊脉。   “侧福晋身子一切都好。”张太医闭目细细感觉罗帕之下的脉象,半晌后才说道,“先前胎像还有些弱,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好转了。微臣会重新为侧福晋拟定药方,想必在静养一个月胎像便会跟寻常有孕之人一样。”   “有劳太医了。”琬宁点点头,“方才太医去给府中诸人诊脉,其他人脉象可都还安稳?”   “庶福晋五内郁结,微臣已经开了疏肝解郁宁神的方子;郎格格有些上火,微臣也开了清热降火的药方。”张太医捋了捋胡子,“倒是博尔济吉特格格的脉象有些奇怪,隐约可以察觉到胎像不稳。微臣询问过博尔济吉特格格身边伺候的人,都说博尔济吉特格格一切如常,吃食也是稳妥无误,恕微臣医术不精,暂时还瞧不出博尔济吉特格格为何会如此。”   琬宁皱起了眉。博尔济吉特氏性子急躁,会不会是因为之前自己驳了她的面子让她怒火郁结,所以出现胎像不稳的现象?她说道:“先前博尔济吉特氏发过好大一通脾气,是否与此事有关?”   张太医了然地点了点头:“有孕之人最忌动怒,大约是因为如此。”   “那该如何补救?”   “微臣博尔济吉特格格开个安胎方子,服用三回后便可无碍。”   张太医开的安胎药确实是好的,可博尔济吉特氏认定他是琬宁的人,对他开的所有药方都不信任,直接让娜仁换成外头求来的生子药瞒天过海。只是那些药她越是服食,反而越是睡眠不足,精神头越来越差,脾气暴躁得让萨仁跟娜仁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小产   “听说昨天博尔济吉特氏又发脾气了,这回又是为了什么?”琬宁翻了一下最近府里开销的账本,向一边的琥珀问道,“又是摔杯子又是甩马鞭的,别人不知道以为咱们府就是这样的规矩。”   “说是府里近几个月给她送去的胭脂十分不合她的心意,用起来不如前阵子用的那样馨香,怀疑是不是府里的人故意那些次等品糊弄她。”琥珀将小厨房炖好的燕窝放在琬宁手边,嘴上回道,“只是太医明明就已经嘱咐过,有孕之人最好不要用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听说管嬷嬷前阵子给博尔济吉特格格讲过这样的注意事项了,可好像博尔济吉特格格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太医来诊过好几次脉都说她胎像很不是稳,吃了这么多天安胎药都不见有好转,反倒是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要甩马鞭抽人。”琬宁自己虽然也听说过有孕之人性情会变得古怪,可像博尔济吉特氏那样易怒暴躁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段时间请张嬷嬷多费心去照顾一下博尔济吉特氏,到底她肚子里还有八爷的骨肉。”   “奴婢会跟张嬷嬷说一声的。”见琬宁将账本搁到一边,琥珀连忙道,“燕窝已经炖好了,主子趁热吃了吧。”   琬宁点点头,让琥珀将账本都收起来,炖好的燕窝才吃了没几口,便见玉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脸上是难以一见的惊慌失措:“主子,方才博尔济吉特格格院子那个传来消息,说格格突然动了胎气,眼下见红了!”   琬宁“咣”地一下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猛地一起身,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是博尔济吉特格格身边的娜仁突然来回禀的。”玉兰喘了口气后回道,“只说今日博尔济吉特格格用过早膳后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已经让人去请太医过府,没想到太医还没到,便出现见红的情况。如今博尔济吉特格格的院子乱成一团,管嬷嬷跟张嬷嬷如今已经在博尔济吉特格格那儿候着了。”   “给我换身衣服,我过去瞧瞧。”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从一开始就是十分稳妥的,还是胤禩出门之后才出现胎像不稳的状况,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琬宁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府里,这回对付了博尔济吉特氏,下回会不会就轮到自己了。   “可是主子如今怀有身孕,若是冲撞了那怎么好?”琥珀并不同意琬宁过去。   “没关系,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齐佳氏生产时她也试过挺着肚子在外头等候,现在看来弘昕不也是健康地成长么?换了一双舒服的宝相花纹云头绣鞋,发髻梳好簪上一对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琬宁才领着琥珀跟玉兰到博尔济吉特氏那儿。   有管嬷嬷跟张嬷嬷看着,这里还不算忙乱。张太医跟韦太医都已经过来,正在屋子里给博尔济吉特氏请脉。   “侧福晋怎么过来了?”管嬷嬷连忙迎上去,“仔细冲撞了。”   “没关系,太医怎么说?”琬宁问道。   “太医还没出来,侧福晋先到暖房去候着吧。”张嬷嬷道,“等太医出来了再让他们再给侧福晋回禀。”   <   琬宁在暖房差不多一个时辰,外头一直人影憧憧,却并没有人进来回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得到消息的郎氏也赶了过来,她虽然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可实际上对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并不放在心上,能不能平安诞下胤禩的孩子也不是郎氏会担心的。   “听说太医已经吩咐人请了产婆过来,也不知道博尔济吉特格格这一胎是不是……”郎氏欲言又止,垂下的眼眸悄悄抬起扫了琬宁一眼,“要真是那样的话,只怕还得写信告知八爷一声。”   “这个是自然的。”琬宁示意玉兰出去打听一下,“总归得看看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如果是真的请了产婆过来,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十有□□是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等张嬷嬷进来将琬宁请出去的时候,便见产婆从屋子里出来,产婆身上并没有染到什么血污,可琬宁还是感觉到了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产婆低眉顺目,先向琬宁行了一礼才道:“太医们来看的时候见红已经十分厉害,熏了艾草施了针都没法止住流血,格格这一胎是保不住了。”   “是个男胎还是女胎?”琬宁问道。   “是个成型的小阿哥。”产婆有些难以启齿,“只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阿哥皮肤淤紫肿胀,奴婢当了这么些年的产婆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奴婢猜想,也许是博尔济吉特格格吃错了东西,才会小产。”   琬宁皱起了眉,叫来管嬷嬷问道:“最近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一切如常,往格格厨房这儿送的食材都是经过认真挑选,绝对不会送些不适合孕妇的食物进去的。”管嬷嬷说道。   “以防万一,请管嬷嬷带人仔细查看一番。”送进来的没有问题,不等于这个院子就是干干净净的。她养胎这段时间虽然没怎么管府中的事情,但也听琥珀说起过博尔济吉特氏常常派遣萨仁或者娜仁出府购置首饰,谁知道她们二人会不会买了别的吃食进府也未可知,“尤其是娜仁跟萨仁,仔细问问是不是曾经买了什么回府。”   “是。”   吩咐完管嬷嬷,琬宁又叫来张太医:“博尔济吉特氏如今身子怎么样了?”   “博尔济吉特格格刚刚小产,身子虚弱得很,微臣还发现格格似乎进食了一些有害身子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得侧福晋派人仔细查看。”张太医回道,“再者微臣发现,这段时间微臣给博尔济吉特格格开的安胎药格格似乎并没有按照正常服用,所以先前胎像不稳的状况并没有改善,小阿哥在胎中便是虚弱之相,这回见红来得突然,故而也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有劳太医了,我已经吩咐管嬷嬷去查,这段时间还请张太医留在府中为博尔济吉特氏调理身子。”张太医留府的事情是胤禩出门前请旨过的,为的就是要照顾府中两个孕妇。没想到还没到临盆,博尔济吉特氏就先小产了。   “这是自然,侧福晋如今也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劳累,还请先回去,微臣给博尔济吉特格格煎好药之后再去给侧福晋把脉。”张太医目送了琬宁回去,才跟一边的陈喜道,“博尔济吉特格格此次小产怕是大伤元气,这段时间必须好生将养,不宜再动气,否则不利于恢复。有劳去寻几株上好的山参来,每日为博尔济吉特格格炖汤。”   “太医尽管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就是。”陈喜道,“有劳太医了。”   <   琬宁没有让别人代笔,而是亲自给胤禩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给送去。   博尔济吉特氏醒过来之后大哭大闹了一场,始终不肯接受自己小产的消息,尖叫着是有人故意害了她的孩子去,虽然没有明言说是谁,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将矛头指向琬宁,如果不是身子虚弱,这回只怕是要直接冲到琬宁面前。   张嬷嬷跟管嬷嬷担心歇斯底里的博尔济吉特氏真的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经过商量后张嬷嬷便进宫一趟,领回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精奇嬷嬷放在韶秀院来专门照顾琬宁,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防止有心人潜入韶秀院来。如今府里换做谁都不相信博尔济吉特氏这一胎是自然小产,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主子别多想了,仔细伤神。”琥珀见琬宁搂着锦被出神的样子,便知道她心中肯定是想着博尔济吉特氏小产一事,于是出声劝道,“此事有管嬷嬷跟张嬷嬷在查,定能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下黑手的。”   张嬷嬷跟管嬷嬷都是牟足劲要查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管嬷嬷在贝勒府这么多年,收下还没出过这么大的事;张嬷嬷是胤禩特意去良嫔那儿求来的,为的就是照顾好两位孕妇,没想到才入府坐镇没两个月,其中一个就小产了,这无疑是狠狠打了她们两人一个耳光,所以两人在追查此事上都费了十足的功夫,除了要找出幕后黑手外,更是为了不让琬宁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如今府里人人自危,我也不能不想。”琬宁揉了揉额角,最近她一直没怎么睡好,“我瞧着博尔济吉特氏这几天像是疯了那般,太医是怎么说的?”   “太医说博尔济吉特格格受了太大刺激所以才会如此。”琥珀回道,“博尔济吉特格格特别希望自己这回能为贝勒爷诞下一个小阿哥,却不想如今小产,怕是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这个消息。”   “换做谁估计都没法立刻接受。”琬宁叹了口气,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博尔济吉特氏话里话外挤兑她而生气,只是太医嘱咐了好几遍不能动气可她却完全不听,博尔济吉特氏再这样闹下去,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   这时候张嬷嬷跟管嬷嬷联袂而来,神色有些奇怪:“奴婢们查出了一些奇怪之处,请侧福晋移步去看看。”   琬宁微微蹙起眉,披上一件薄薄的女披便往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而去。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发现   东西是在娜仁的房间发现的,因为她是博尔济吉特氏身边的大丫头之一,所以难得有属于她自己的屋子,更是便于她帮博尔济吉特氏将求来的生子药藏好而不被发现。连药渣都是娜仁帮忙处理的。倒也不是博尔济吉特氏信不过萨仁,可毕竟萨仁对生子药的作用半信半疑,博尔济吉特氏一直怕她露馅,索性全部交给娜仁负责。   “这是什么药?”琬宁刚坐下就闻到那几包药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气味,忍不住捏着帕子挡在鼻尖前,“是干什么用的?”   “奴婢已经审问过了,这是博尔济吉特格格在外头求的生子药。”管嬷嬷难得冷着一张脸,“娜仁说这二个月以来博尔济吉特格格就靠吃这些作为养胎药,平日张太医开得安胎药都是命人倒掉并未服用。”   “有劳张太医看看这是什么。”琬宁才不相信什么生子药,“看看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是因为吃了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才导致小产的。”   张太医仔细翻看了一下那几包药,捻了几片叶子状的用手指碾碎送到鼻前嗅了嗅,又放到嘴里尝了一下,才搁下手中的东西说道:“微臣看了一下,这其中含有艾草、紫苏一类的药材,这些都是寻常的安胎药,倒也不稀奇。只是其中还混有一些烧成灰的符纸跟药草的灰末,恕微臣医术不精,未能看出到底是什么。”   “那博尔济吉特氏这回见红小产是否跟这些药有关?”   “这些所谓生子药大多是有烧成灰的符纸跟药材混合而成,这些符纸大多是随意调制的墨汁写成,很有可能对胎儿造成伤害。”张太医斟酌了一下然后回道,“具体是什么还容微臣回去细细研究。”   “还请太医多看看。”琬宁知道外头的符纸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烧成灰喝下肚子能有什么好处?如果真的是博尔济吉特氏自己害得自己小产,那就是咎由自取了。“叫陈喜去查查,到底这些东西她是怎么带进去来的,又是为什么会带进去来。”   “主子可还记得前段时间五侧福晋来看望主子时说的,外头正疯传某位密医医术高明,他手中的生子药是不少妇人做梦都想得到的。”琥珀这似乎似乎想起什么,在琬宁耳边说道,“据说是千金难求,只是博尔济吉特格格素来出手大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从那个密医那里得来的这几帖药。”   博尔济吉特氏想要一索得男在府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府中诸人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肚子里的小阿哥怎么样怎么样”,如果她为了瓜熟蒂落时能诞下一个阿哥所以去买这样的药也不是不可能。琬宁使了个眼色给陈喜,陈喜微微躬身,领着几个得力的太监便要去查这些药的来源。   “娜仁跟萨仁也先不要放回博尔济吉特氏身边,”琬宁起身,“拨两个生面孔的丫头过去。”   “是。”张嬷嬷应道。   “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还得拜托张嬷嬷跟良嫔娘娘道个明白。”良嫔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因为常生病所以身子落下了不少的病根,琬宁就怕这一次博尔济吉特氏小产的事情会让她伤心难过,万一忧心伤神就不好了,“最重要是徐徐图之,良嫔娘娘身子这段时间都不大好,千万不要刺激到她。”   “奴婢知道该怎么说的。”张嬷嬷心中也有些惭愧,觉着这其中也是有自己的疏忽。   “嬷嬷不必自责,”琬宁见张嬷嬷面带愧色,“这事儿是博尔济吉特氏先瞒着大家,但凡她肯听太医的话安心养胎不去搞这些小动作,也不会自食其果。”   张嬷嬷并未接话,只是目送琬宁回去,便带人将博尔济吉特氏的院子围了起来。   <   “皇上,今日的折子送来了。”李德全端着一匣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送进皇帐。   “放一边吧。”康熙闭着眼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外头是谁在吵?”   “是几位小阿哥缠着四贝勒、五贝勒跟八贝勒要去骑马。”李德全笑着回道,“怕是今日还没玩够,所以几位小阿哥又想到外头遛马。”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比不得他们这些年轻的身强体壮有精力。”康熙叹了一声。明明今天才跟蒙古诸位亲王郡王打完猎,他已经有些累了,可几个阿哥还是这样精神充沛,不服老都不行了,“这几天胤禩有些心不在焉,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奴才听说,八贝勒府中一位有孕的格格小产了,流了一个成型的男胎,八贝勒怕是因为这件事心情难过吧。”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说道。   “小产的那个格格可是太后的族孙女?”康熙记得八贝勒府有孕的人一个是博尔济吉特氏一个是侧福晋,身份是格格的就只有博尔济吉特氏了。那个丫头太后有心照料,却因为那丫头自己不争气惹怒了太后,所以失去了京城里唯一一个能庇护她的人。   “是的,听说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所以滑了胎。”李德全自然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吃错了东西?”康熙哼了一声。这些小把戏他在后宫就见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小心”,分明都是有人下黑手,“听说府里还有个怀孕的侧福晋,她那一胎应该没事吧。”   李德全在康熙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康熙心中想的是什么,无非是那个侧福晋不愿意别的妾侍生下胤禩的孩子所以故意下狠手而已。李德全想到了这回有幸随驾的王徽正是八贝勒侧福晋的阿玛,便道:“听说八侧福晋自有孕之后便不再管府中诸事,全由良嫔娘娘身边的张嬷嬷跟府中的管嬷嬷管理,八贝勒也将从小在身边伺候的人留在府中协理,想必此次博尔济吉特格格流产一事能查个清楚。”又状若无事地说道,“奴才记得那位侧福晋还是王大人家的女儿,八贝勒的大格格跟二阿哥都是她所出的,”   康熙睁开了眼,问道:“胤禩侧福晋是王徽的女儿?”   “可不是吗,这些年八侧福晋给八贝勒管理府中诸事也算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良嫔娘娘也是十分欢喜八侧福晋。”李德全回道,“太后也时常将八贝勒家的大格格召进宫中来,还说八侧福晋将大格格教养得十分好呢。”   “如果是王徽家的姑娘,性情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康熙这才将心中的怀疑压下去,“老八家的孩子站得住的不多,听说弘旺是个身子弱的,弘昕年纪还小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天赋,跟胤禛家一样叫人揪心。”良嫔不敢管,惠妃忙着胤褆的事儿对胤禩也少了关心,更别提胤禛还德妃这个不着调的额娘,这两个儿子府中子嗣之少真让人担心。   “四贝勒跟八贝勒还年轻呢。”李德全笑着道,“皇上若是担心,大可以在下次选秀时给两位贝勒爷挑选几个宜生养的女子,还愁不能开枝散叶么?”   “你这老东西呀。”康熙笑着说了一句,“几个小的去骑马了,胤褆他们去哪儿了?”   “太子爷跟太子妃在帐中读书,大阿哥好像是跟几位蒙古亲王喝酒去了。”李德全仔细想了想才回道。   “胤褆似乎最近跟蒙古各部的亲王走得很近,”康熙让李德全打开装有奏折的匣子开始批阅,头也不抬地说道。   李德全聪明地没有搭话,有些事情他可以说,有些事情却不能。事关储位之争,便是像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的老人,只要一踏入这个争斗中,哪怕是替其中一位阿哥传一句话,也有可能是掉脑袋的命。   <   张太医并没有让琬宁等太久便给了准信,那些所谓的生子药中含有好几味孕妇不宜食用的药材,博尔济吉特氏偷偷吃了两个月,药效早就渗入体内,按着张太医的话,其实这么晚才有效果已经说明博尔济吉特氏身子有多健康。   “那些符纸上用的墨汁掺了朱砂,寻常人用都对身子有害,更不要提是有孕之人了。”张太医说道,“博尔济吉特格格吃了这些东西,所以才会导致睡眠不安暴躁易怒,再者朱砂有小毒,进入体内之后会给胎儿造成极大伤害,所以博尔济吉特格格才会小产。”   “所以这件事是博尔济吉特氏自作自受?”琬宁道。   “可以这么说。”张太医谨慎地想了想,还是这样回道。   “知道了,这件事有劳张太医查明。”琬宁点了点头,“博尔济吉特氏还在小月子中,身子尚未好全,这段时间还是要请张太医多多照料。”   “微臣晓得。”张太医问道,“这事如果博尔济吉特格格问起,微臣是否需要如实告诉?”   “她最近看上去怎么样了?”管嬷嬷跟张嬷嬷怕琬宁为着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过多地费神,除了必要的回禀之外,关于博尔济吉特氏咒骂琬宁一事都不曾再来说过,琥珀也没有再在琬宁跟前提起,所以琬宁也不清楚如今博尔济吉特氏的状况,只知道她尚在小月子中调养身子。   “博尔济吉特格格还是老样子,爱发脾气,容易疑神疑鬼。”   “查出真相一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免得刺激过度弄巧成拙。”琬宁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先瞒过她,“陈喜还在查那个密医的事情,我会修书一封将你发现的事实告知八爷,到时候自有裁决。”   单单凭着这几服药并不足以证明一切,还是得等到陈喜将那个密医的底细查清楚才能做最后的定夺。不过所谓安郡王侧福晋吃了他的药诞下小阿哥的谣言已经破了,安郡王侧福晋佟佳氏亲自出面澄清了,是那个所谓的密医借着她的头衔在京城兴风作浪,恰逢她生产完之后身子虚弱一直静养所以并不清楚外边的事情,才造成了这一误会的产生。   至于为何佟佳氏一无所知,此事又关乎安郡王府后宅争斗,佟佳氏吃了这亏,也只能暂时忍下来。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遇刺与救驾   那个密医行事并没有遮遮掩掩,所以陈喜很快就查出他的下落。在追查的时候正好遇上另两拨人,都是深受这个所谓密医开的生子药所害,两拨人家的孕妇都出现了流产的征兆。陈喜索性叫人由明转暗,让那两两拨先把人给抓住,他暗地里拿到证据就好。毕竟事关贝勒府声誉,总不能大张旗鼓。   “陈喜将那个密医的所有药方要了一份回来,已经请张太医过去一一查看了。”琥珀说道,“似乎博尔济吉特格格听到了什么风声,最近倒是安静了许多,也不敢再大吵大闹指桑骂槐了。”   萨仁跟娜仁长久不见回来她身边,博尔济吉特氏动动脑子就知道不妥。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暗指琬宁害了她的孩子去,无非是觉得自己身子强壮胎像稳固,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吃坏了身子,肯定是有人下了黑手,而府中会对她动手的就只有同是有孕的琬宁。说白了也不过是她自我感觉良好,总以为只要自己为胤禩诞下一个阿哥,在府中的地位就能直逼琬宁。可自从管嬷嬷还有张嬷嬷将她的院子翻了一遍后博尔济吉特氏心中就开始忐忑,更担心两位嬷嬷是不是查出了她偷偷去买生子药的事情所以才将萨仁跟娜仁关了起来。她忧心忡忡,自然没这个心情再咒骂什么。   “博尔济吉特氏那里吩咐管嬷嬷仔细看着,张太医来说过,她的身体恢复不如想象中快,身体亏虚十分厉害,”琬宁翻着手中的话本,“太医吩咐要什么贵重药材的尽管去库房取,也别说咱们亏待了她。”   “博尔济吉特格格也是自作自受,太医明明吩咐了不许动气的,是她自个儿不听太医劝罢了。”坐小月子本身就该平心静气,博尔济吉特氏又是因为吃错东西动了胎气才会见红流产,不好好静养吃亏的还是自己。琥珀也是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寻常人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博尔济吉特格格就不懂呢?   “她爱吵就吵吧。”月份渐渐大了,琬宁越发觉得身子不利索,也不能久坐,“八爷还没有传回来书信吗?”   “还没有。”琥珀摇了摇头。   按理说也该到了。琬宁皱起了眉,博尔济吉特氏流产一事这么严重,便是胤禩对她不甚喜欢,也绝对不可能不闻不问,更何况此事事有蹊跷,肯定也瞒不过皇上跟太后的,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贵女又是太后娘家出身的女儿,太后再不喜欢这个族人也不会不管,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让胤禩无法将书信传回来?   “主子别多心,”琥珀见琬宁眉头直皱便出声劝道,“许是路上耽搁了而已。”   “也许是我多心了。”琬宁笑了笑,怀孕之后她就爱多想,“等一下瑚图里下学后便叫她过来,咱们娘俩许久没一起用膳了。”   “是。”   <   胤禩背上的箭筒只剩下最后一支箭,胯下的骏马因为目标太大已经被放跑,还好腰间的佩刀还在。这次狩猎实在是太大意了,居然有人意欲行刺,而负责守卫的人员都被分散开,才让行刺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贝勒爷,如今唯一办法就是回到皇帐。”胤禩身边的侍卫并没有被冲散,而是牢牢将胤禩围在最中心伺机保护,侍卫长徐俊说道,“此刻数量众多,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总得回去查看皇上的情况。微臣怀疑此次行刺有内奸作祟,怕是有所图谋。”   “此处离皇帐不远,”胤禩擦去额头的汗水,“出发吧!”   这个猎场树荫还算浓密,那些刺客似乎也是冲着刺杀皇帝来的,对他们这些皇阿哥似乎很是放松,但是这并不说明那些人并不会攻击他。胤禩眯起了眼睛,那些刺客明显是十分了解这个猎场,也知道今日汗阿玛会带着蒙古诸王到这个猎场狩猎,要是没有事前做好准备是不可能的。也许正如徐俊所说,此次出巡大军中早有内应,他们里应外合,想要置汗阿玛于死地。   “贝勒爷小心!”只不过是走神了一眨眼的时间,一支流箭便从暗处飞来。徐俊抽出佩刀挡了一下,厉声道,“小心谨慎,注意周围!”   围在胤禩身边的只有四人,除了徐俊之外还有三名侍卫,如今都是凝神屏气唯恐错过一丝风声。他们受伤不要紧,关键是要护住自己主子不要受伤,今天这批刺客是有备而来,目标是皇上,但也不能让他们有伤了皇阿哥的可乘之机。他们也该庆幸,这回跟着出巡的王府小阿哥们都留在后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胤禩将手中的弓抓紧,从身后的箭筒中缓缓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在一批黑衣刺客冲出来的同时拉紧弓弦,羽箭以惊人的速度飞了出去,直直射入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刺客头上。见杀死了其中一人,他便将弓跟箭筒丢下,拔出佩刀挡住对方的一次袭击。   这是他好几年前从准噶尔战场上学来的招式,没想到如今还能用上。胤禩顾不得抹去脸上沾上的血迹,反手将一个意欲在背后偷袭的刺客砍杀,便全力往皇帐跑去。   值得庆幸的是,皇帐附近的侍卫不少,跟着来狩猎的蒙古王爷也带了不少守卫,刺客们连接近皇帐的机会都不曾获得,所以康熙并未受到伤害,而是阴沉着脸被诸位蒙古王爷跟侍卫们保护在最中央,见到胤禩回来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胤禩这才注意到,如今回到皇帐的,除了大阿哥胤褆跟胤禑、胤礼、胤禄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他还有好几位兄弟仍旧在猎场中,生死未卜。胤禩的心突然往下一沉,到底是谁要刺杀汗阿玛,而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上,四阿哥、五阿哥已经平安归来!”守在外围的侍卫长高声回禀道。   随着平安回归的声音越来越多,那些刺客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没办法刺杀成功,已经开始逐渐往后退。偶有几个被侍卫队抓到的也迅速咬破了口中的毒药囊,还没等侍卫问出任何信息便已经毒发身亡。   “这些是来自准噶尔部的蒙古刀。”有眼尖的蒙古亲王一看就认出来,“是噶尔丹的残余策划此次刺杀?”   “还不能下次结论。”康熙冷声说道。   围着皇帐的刺客们如潮水般退散,只留下满地鲜血跟十几具刺客的尸体。受伤的侍卫们已经被抬下去,因为护驾而身亡的守卫也被妥善安置,康熙无暇顾及其他,冷着一张脸开始思索这次刺杀究竟是谁主谋。   噶尔丹虽然死了,但是他的追随者却隐藏在草原上来去无踪,至今也没有被完全缉拿。噶尔丹继任者策妄阿拉布坦也不是如他所表现那样忠诚,这回巡幸蒙古他就借病没来,也不知道是真的病了,还是知道有这么一次刺杀。   “皇上小心!”就在康熙思考到底是谁策划此次行动之时,一支冷箭突然从远处飞来。那是瞄准了康熙身上的要害,他仿佛已经看到箭镞上闪过的寒光,还是康熙身边的王徽第一时间发出警告并迅速将康熙掩护好,还留在皇帐附近的侍卫迅速围了过来,在外搜索刺客残余的连忙向冷箭飞来的方向奔去,却只发现一具已经服药自尽的尸体。   康熙并未受伤,王徽的手臂却被冷箭刺穿,幸亏箭上并没有涂上毒药,否则便是华佗再世爷未必能救回来。   “摆驾离开!”康熙也意识到这里并不安全,等王徽被人送去医帐之后便下令摆驾回到驻地。   <   “主子,外头有信息传回来了!”琥珀有些惊慌失措,“奴婢今日出府时听说,皇上在跟蒙古王爷们狩猎时遭遇刺杀,几位随驾的阿哥都受了伤!”   “你说什么?!”琬宁倏地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差点因此而摔倒。琥珀赶紧去扶却被琬宁一把挥开,“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几位随驾的阿哥都受了伤!”   “奴婢也不清楚,也是道听途说的。”琥珀怕琬宁受了刺激会动了胎气,连忙扶着她坐下,“主子小心自己的身子,您如今月份也大了,不能因此动了胎气。”   “我没事。”琬宁苍白着一张脸,“你打听的消息是真是假?”   “九门提督已经得到信息了,今日开始封闭京城九门。”琥珀谨慎斟酌,就怕从自己嘴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刺激到琬宁,“奴婢回来的时候还见到太子领着骁骑营的人出城,似乎是要赶去接驾。”   “怎么会有人刺杀皇上?”琬宁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却也顾不上这些。她心中及其担心胤禩跟自己父亲的安全,要知道皇上特意让他父亲随驾,不可能将他晾在一边不管。   “主子,你的脸色很是不好……”琥珀见琬宁神色越发苍白,连忙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玉兰去请太医。   “我没事……”琬宁才刚说完,却感觉到肚子一阵骚动,疼痛感慢慢涌上来。她往后靠坐,捧着肚子,脸上开始冒出冷汗。   琬宁动了胎气一事很快就在府中传开,再加上从外头传来的皇上遇刺一事,原本平静的京城开始了暗涌流动。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一触即发   “那日也怪奴婢多嘴,才害得主子动了胎气。”琥珀一脸愧色,“好在主子并无大碍,否则就是要了奴婢这条命也于事无补。”   “跟你没关系,我那些天也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琬宁喝过张太医开的安胎药,拈起一颗酸梅含进嘴里,“你之前说过太子领着骁骑营的人赶去接驾,如今可有什么消息,知不知道御驾什么时候可以回京?”   “还没有任何消息。”琥珀说道,“最近京城戒严,内城里时常有守卫巡逻,不过算着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会回来的。”   外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胤禩跟她父亲究竟有没有受伤。琬宁垂下眼眸看着握在手中的手炉,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上头的花纹。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吩咐陈喜好生戒严,这段时间除了开角门让采办处的人出门之外,其余人等还是少出门为妙。对了,博尔济吉特氏也该要出小月子了,管嬷嬷她们是怎么说的?”   “嬷嬷们说如今京里乱着呢,倒不如先让张太医瞒过博尔济吉特格格身子痊愈的消息,让她继续在屋里养身子。”琥珀回道。   如今京城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府里本就人心惶惶,再放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大杀器出来也不是妥当的做法。再说如今琬宁刚刚动了胎气还在静养,万一被人冲撞了那便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博尔济吉特氏对琬宁的埋怨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了琬宁跟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还是先把博尔济吉特氏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比较好。   “也好,她那个性子,一放出来肯定要把府里闹得天翻地覆的。”琬宁考虑片刻之后也同意嬷嬷们的说法,“王珩跟着太子一起出了门,府里只剩下宁氏跟靖哥儿,你跟玉兰注意些,这几天多派人看看家中的情况,别叫他们母子俩受了委屈。”   “奴婢知晓。”   琬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琥珀给玉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抱一床被子来,轻轻给琬宁盖上,说道:“主子若是累了先小憩一会儿吧,现在距离晚膳的时间还远着呢。等一下大格格来了奴婢再叫醒主子。”   “也好。”琬宁自从上回动了胎气之后身子就一直不舒服,最近更是极容易困乏,张嬷嬷也吩咐琥珀要劝琬宁多休息。琬宁眨了眨有些酸痛的双眼,“琥珀跟玉兰留下来,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   太子一行人跟摆驾回京的康熙一行人在半路上相遇了。康熙对太子亲自率领人出来迎接感到十分高兴,连日来被刺杀者们搅和得糟糕的心情总算有些好转,脸上也不再是这样阴沉沉的吓人。这次刺杀明面上的证据都是指向准噶尔部,但太过明显的证明让原本多疑的康熙更加怀疑是不是有人栽赃嫁祸,尤其是策妄阿拉布坦第一时间派人朝见,想要极力证明准噶尔部与此次刺杀无关,甚至排除精锐三千参与追查刺杀幕后元凶的事情来。   “儿子带来了良药跟良医,先让太医给汗阿玛诊脉吧。”因为一路上都是赶着过来,让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身上还带着汗水的味道,原本扎得整齐的长辫已经有些凌乱,他也顾不上这些,一心想着康熙的安全。   “朕没事。”康熙老怀安慰,自从这个儿子受伤痊愈之后,他们父子间的隔阂便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边,“你带着人赶过来也累了,先去洗漱休息一下吧。”   “儿子不累。”太子道,“有些事儿子想跟汗阿玛说说。”   “有什么事?”   “儿子带人出京的时候,京城里就已经流传汗阿玛在猎场遇刺的传言。”太子正色道,“虽然不知到底是何人散布这样的传言,但也已经在京城造成的恐慌。儿子只能命九门提督戒严,增派人手巡逻。”   “你做得很好。”康熙知道皇帝遇刺的消息传开肯定会使得有些人按耐不住,他是天子但不等于全天下的人都会听命于他,从前的朱三太子跟最近在江南越发壮大的白莲教都是很好的例子,要是有人借此生事,动摇的将会是整个大清的统治,“朕已经下令明天全速回京,你先去歇息一会儿,朕看你的脸色比之前差了不少。”   此时外头又传来胤褆的声音:“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来了。”   太子对这位一直跟他争斗的长兄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听到胤褆的声音后在康熙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听说他这个兄长在汗阿玛遇刺的时候正跟蒙古亲王聊得火热,根本没有及时赶去护驾,要不是汗阿玛身边有精锐的侍卫跟拼死守护的臣子,只怕汗阿玛的性命就要丢在猎场那儿,现在他还有面子来汗阿玛跟前装乖儿子?   “跟胤褆说,朕正在跟太子议事,让他回去吧。”康熙摆了摆手,让李德全出去回话。   “汗阿玛这几日也是累了,儿子先回去,汗阿玛好生休息吧。”太子微微勾起嘴角,十分乐意看到胤褆吃瘪。   “好,你回去梳洗一番,晚膳再过来跟朕一起用。”康熙点了点头,一副慈父情怀。   而另一边厢,被康熙拒见的胤褆却是没有好脸色。他知道自己在猎场上跟蒙古亲王私交过密已经让自己的汗阿玛很是不满,再加上刺杀事件发生时他是最后一个回来护驾的,这让原本多疑的汗阿玛更加不悦,这几天他多次来请安都被请回,加上太子今日到来,自己在汗阿玛跟前就更加没地位了,看来是要走另一个路子才行了。   <   就在康熙跟太子汇合完毕加速往京城赶的时候,一股暗涌悄无声息地开始形成。虽然九门提督已经戒严并加派守卫,但也没办法阻止怀有异心的人进入京城。如果有人统计一下就会知道,这几天进入京城的人远比之前的多,就算守卫们一一核对调查,都没有办法完全阻挡。   “今日在外头看了许多生面孔,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琥珀将搁凉的安胎药给琬宁端来,随口说道。   “是吗?”琬宁想了想,“最近外头是有什么喜庆事吗?”一般也就只有发生喜庆的事情才会让周边的贩夫走卒汇集在京城里。   “也没听说有什么喜庆的事情发生。”琥珀道,“况且皇上遇刺的事情一日未查明,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大排筵席?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心,总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反而都是一副凶狠像,完全不像是来做生意的。”   琬宁听过琥珀的话后,不知为何突然心中突然泛起了不安。现在这个时候着实太敏感了些,这边皇上刚刚遇刺,虽然得到消息说是没有受伤,但不代表不会有人滋事。京城中皇室宗亲众多,万一有哪个伤着都是大问题。那边就有一众生面孔进入京城,让人不想歪都不可能。   “去将陈喜叫过来。”琬宁想了想还是吩咐道。   “是。”琥珀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琬宁的话去办。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陈喜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这几日外头有什么动静?我听琥珀说京城里突然多了好多生面孔。”琬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奴才正要回禀。”陈喜一脸严肃,“外城涌入了不少贩夫走卒,虽然是带着四方八面的货物来京城贩卖,但九门提督大人已经派人来说,这些人似乎并不在意生意,反倒是像是在监视各个王府那般。目前已经派人追踪,已经有了要捉拿的对象。”   “九门提督大人已经有所警觉了?”琬宁问道。   “是的,只是九门提督大人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陈喜说道,“徐俊在随着贝勒爷出门时也吩咐了,一旦府中有事可以请江翀调配府中的守卫,奴才已经跟江翀说过,这段时间府中的戒备会更加森严。”   “那就好。”看来府中还是有所警戒的,琬宁也不必太担心。   “另外贝勒爷已经让人秘密传信回来,贝勒爷并未受伤,已经跟随皇上加速回京,预计未来几日便会回来。”陈喜又给琬宁丢下一个惊喜,“只是王大人为了保护皇上受了箭伤,幸好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因为要好好养伤,故而不能跟随御驾回来。”   “父亲受伤了?”琬宁心中一惊。   “侧福晋先不要激动,仔细身子。”陈喜给自己掌了一下嘴,侧福晋之前才动了胎气,这回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   “我没事。”琬宁示意陈喜不要惊慌,“确定父亲的伤势不要紧吗?”   “是,”陈喜道,“只是手臂被流箭所伤,有太子带去的良药跟太医,用药之后便无大碍。因为担心书信没办法及时到达,故而只是派了人快马加鞭回京传递信息。”   “那就好。”这么多天终于得到一个确切的信息,琬宁的心才总算定下来。   而另一边,安郡王华圯却跟乌雅家的人聚首在城郊的山庄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九门提督十分关注的生面孔,据说是要来京城开银楼的南边的商人白桦。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转危为安   也许是察觉到如今府中紧张的氛围,博尔济吉特氏出了小月子之后也没有像管嬷嬷预想的那样大吵大闹,而是关紧房门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张太医给开的养身药也是乖乖地喝光,再不敢说张太医是琬宁派来故意害她的。   “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博尔济吉特氏将养身汤喝完,碗往一边侍女的托盘上一丢,开口就问道,“一个二个瞒得倒够紧,是不是也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被管嬷嬷跟张嬷嬷派来照顾博尔济吉特氏的翡翠跟碧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不屑。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是贝勒爷的格格,可还真算不上贝勒府的主子。八贝勒府正经的主子只有两位:八贝勒跟八福晋,不过福晋现在“病重”倒也可以忽略不算。   “奴婢也不知道,”碧玺恭顺地回道,“陈公公说事关重大,不许别人打听。”   “我是别人吗!”博尔济吉特氏反呛声道,“你们就是看着现在八爷不在,觉得我没了孩子不足为惧,一个个都欺凌到我头上来!”   博尔济吉特氏自小产之后脾气就一直很不好,怒骂下人是常有的事情,翡翠跟碧玺都习惯了。碧玺没有接话,反而是翡翠开口道:“奴婢怎么敢瞒着格格,只是陈公公到底是贝勒爷留在府中协理办事的,指不定此事跟贝勒爷的吩咐有关。贝勒爷最不喜欢便是府中女子多管事,格格倒不如好好养身子,到时候用最好的模样迎接贝勒爷回来不是更好吗?”   博尔济吉特氏这才稍微缓了一下脸色,坐在梳妆镜前拿起一支缠丝变形赤金镶珠凤簪,对着铜镜在发髻边比划了几下才簪上,随口又问道:“侧福晋身体好些了吗?”   “奴婢也不太清楚,听说一直在卧床休养来着。”翡翠使了个眼色给碧玺,便回道。   博尔济吉特氏暗爽地勾起了嘴角,她现在巴不得琬宁像她一样小产。虽说心里明白她自己这回没了孩子是咎由自取,可却没办法接受琬宁能为胤禩平安诞下孩子的事实。她戴上猩猩红宝石耳坠,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去给侧福晋请安了,免得打扰了她静养。”   碧玺暗地里撇了撇嘴,侧福晋也没想着叫你到她跟前去呢。   翡翠悄悄拉了拉碧玺的衣袖,示意她别把表情都挂在脸上。   碧玺微微点点头,拿过一边的胭脂递给了博尔济吉特氏。   <   “主子,陈喜带江翀来了。”琥珀给琬宁换了一个手炉后便道。   “让他们进来吧。”琬宁将绣了一半的肚兜放回绣笸中,抿了一口茶便道。一般他们这些做守卫的是无法跟府中女眷见面,只是此事兹事体大,叫人摆了一道屏风挡在琬宁跟江翀之间,便让琥珀带人进来。   “给侧福晋请安。”   “都起来吧。”知道现在京城里头气氛不比从前,琬宁也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贝勒爷让人秘密传信回来,还有不到一天时间便会回到京郊。”江翀说道,“因着最近京城不明人士众多,微臣已经重新布置了府中守卫,只是王府守卫人数有限,若是真的有歹人意图不轨,只怕靠着府中人手也不足以应付。”   “你尽管安排好就是了,若是到时候真有什么事,可以将府中女眷集中到我这里来。”琬宁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如今有九门提督大人警惕,还有三贝勒、七贝勒等人坐镇,想必也会有所准备。”   “侧福晋也不必太担心,贝勒爷既然已经让人传信回来,想必也已经跟皇上禀报过。”江翀又道,“只要等到皇上一行人回京,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才刚说完,便见小张子急急匆匆进来禀告:“主子,不好了!府外突然来了很多持刀的人,已经将贝勒府团团围住了!”   贝勒府在内城,附近周围都是皇室宗亲的府邸,隔不了几条街便是四贝勒府府邸,如果八贝勒府被围困的话,那就说明其他皇室宗亲家应该也遭遇了麻烦。即便九门提督已经有心防范,可总不能挡着百姓不让进城,只是那些武器到底是怎么运进京城来的?又是怎么瞒过京城守卫突袭京城各府的?   “江翀,你先去调度府中守卫,把手好府中各门!”琬宁顾不上这些问题,连忙吩咐下去,“陈喜,去将大格格、二格格、郎氏、博尔济吉特氏、管嬷嬷跟张嬷嬷带来韶秀院。安排府中下人迅速躲避起来!”   “是!”两人也不敢耽误时间,连忙各自下去准备。   瑚图里跟二格格被带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懂,见琬宁一副严肃的表情便也不多问。瑚图里怕这样严肃的氛围吓坏二格格,跟琬宁说过之后便带着她跟几位精奇嬷嬷往自己的房间去。没过多久,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也过来。郎氏穿得还算素净,博尔济吉特氏却是一身胭脂紫绣大朵芍药的旗装,架子头上的金簪垂下来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侧福晋怎么把人都叫过来了?”博尔济吉特氏扶了扶头上的金簪,“要是咱们扰了侧福晋静养,那可怎么好,贝勒爷回来可是要责怪咱们的。”   “你这阴阳怪气的模样是做给谁看。”郎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侧福晋叫我们来自然是有事情要吩咐的。”   “你们都给我闭嘴,现在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吵!”放在往常琬宁才不管她们两人打嘴仗,只是现在是千钧一发上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在这里争风吃醋,看着就心烦。琬宁示意玉兰给两人搬来凳子,等两位嬷嬷一并进来后便让琥珀将门反锁起来,才道,“方才守门的人来说,贝勒府外头来了一群歹徒。为了防止他们闯入府中,我已经吩咐侍卫守门戒备,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在一块儿保护大家的安全。”   “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怎么敢围住贝勒府?”博尔济吉特氏出声道,“咱们就应该打出去,叫他们知道咱们府的厉害!”   郎氏现在连跟博尔济吉特氏呛声的力气都没有,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猪脑袋,贝勒府守卫本就不多,能分配好守住各个门口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能分出人攻出去?再说了,攻出去又有什么用,万一被人趁虚而入闯了进来,自己的性命就要受到威胁了!   琬宁也懒得回应博尔济吉特氏,抱着手炉坐在榻上,盯着地上的炭盆微微出神。   博尔济吉特氏见琬宁跟郎氏都不接话,还想开口,却被此时进来禀报的陈喜打断了话头。   “侧福晋,”陈喜瞄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正门、偏门跟角门都已经有守卫守护。那些歹徒并没有呀闯进府中的意思,奴才已经让江翀戒备,等皇上一行人回京之后应该就可以将这群人全部捉拿。”   “原来侧福晋早就知道八爷的行踪,倒也瞒得紧。”博尔济吉特氏在琬宁说话前就开口讽刺道,“只是我们都是八爷的女人,凭什么将这个消息瞒着我们呢?”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琬宁忍不住发火,“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尽管去贝勒爷跟前告状,前提是你得有命活着见到贝勒爷。我一直给你面子容忍你是看在你刚刚没了孩子的份上,别以为我会一直纵容你,你要是不愿意在韶秀院呆着就滚回你的院子去!”   这话无疑是给了博尔济吉特氏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的脸红了又青,却不敢说什么。就算她干不给琬宁面子,但也是惜命的,如果到时候那些歹徒真的冲进府来,她呆在自己的院子绝对不如韶秀院这儿安全。   “侧福晋不要动气,仔细身子。”郎氏赶紧劝道。   一边的玉兰赶紧端来温水让琬宁喝一口,这才让琬宁勉强压住火气。   <   就在京城各府被围困的同时,得到消息的康熙一行人也加快了速度赶回京城来。随行的侍卫先拔头筹,由九门提督打开外城城门,数倍于乱徒的士兵便将围困诸宗亲大臣府邸的歹徒控制住,并未造成伤亡。   “皇上的御驾已经回京了。”江翀原本紧张的心情总算放轻松了一点。那些歹徒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幸好,所以只是在府外守着并没有闯进来,这也给了城外守备军充分的准备时间。将围在府邸外的人捉拿后,胤禩便也顾不得是否还有为捉拿的歹徒,急匆匆就往府里赶。   “大家都没事吧。”见到两个女儿跟郎氏、博尔济吉特氏都在琬宁这里,胤禩才松了一口气,温声问道。   “一切都好,八爷放心。”琬宁刚要起身迎接便被博尔济吉特氏抢先一步,便干脆坐在榻上,笑着回道。   “那就好。”无视博尔济吉特氏想要上前挽着他手臂的动作,胤禩坐在塌边,紧紧握住琬宁的手,“汗阿玛已经知道这回京城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等过两日就会水落石出,这些天我不必上朝,可以在家好好陪陪你。”   郎氏很有眼色,早就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博尔济吉特氏在屋里磨磨蹭蹭,就是希望胤禩多看她一眼。只是无论她怎么抛媚眼,胤禩似乎都看不见。管嬷嬷跟张嬷嬷对视一眼,半是劝半是拖的,终于将博尔济吉特氏给“请”了出去。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清算   知道琬宁身体无碍之后,胤禩才让陈喜把张太医叫了进来:“之前博尔济吉特氏小产是你一直照料的,这段时间你也一直在府中,查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他是不喜欢博尔济吉特氏,但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这样没了实在让人觉得惋惜。   “是。”张太医将先前跟琬宁禀告过的话再一次向胤禩说明,“那些求子药本就是无稽之谈,吃多了容易损伤身体,故而博尔济吉特格格才会流产。那个打着安郡王侧福晋的名义贩卖所谓生子药的人已经被抓了起来,不日便会宣判。”   “那博尔济吉特氏的身子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胤禩问道。   张太斟酌片刻后说道:“此事微臣尚未跟侧福晋说起过,也是头一回跟别人提起。博尔济吉特格格因为服用错了药物以致流产,其实原本也不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只是博尔济吉特格格在坐小月子的时候一直心情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这样便直接影响了身子康复的速度。虽然这段时间博尔济吉特格格的性子好了不少,可调养的事情却是不能停下来的。”   “知道了,你继续为她开调理身子的药就是了。”胤禩吃了一块翠玉豆糕,“侧福晋的身子现在如何?”   “侧福晋身子倒无大碍,这些日子安胎药一直有喝着。”张太医为难地看了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琬宁,“只是这段时间侧福晋忧思多虑,先前又动过胎气,实在不宜再劳累,更不能再受刺激,否则这一胎恐怕会撑不到足月生产。”   琬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住那般,忍不住伸手按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   胤禩知道这跟自己有关,只能紧紧抓住琬宁的手。她这回有孕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不在她身边,却时常让她担惊受怕。这回虽然汗阿玛平安归京,也成功制止住了京城的骚动,可事情却不会这么快完结。虽然不必上朝,却不代表他能安安静静呆在府中。一件又一件事压得让人喘不过气,肯定有人要到府上拜访,他还得跟门人商量到底该不该出头为汗阿玛调查这些事。   “府里多的是好药材,这段时间劳烦张太医多多照看了。”胤禩叹了一口气,心中说不愧疚便是假的了,“爷也会跟额娘说一声,让韦太医也暂驻府中,侧福晋跟侧福晋腹中的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爷不要担心,我们的孩子肯定是有福气的。”琬宁反过来安慰胤禩道。   “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张太医也微微躬身道。   遣退张太医后,胤禩才把琬宁搂在怀里,伸手拂过她的发鬓,温柔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说罢还吻了吻她的发顶。   琬宁眨了眨渐渐湿润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   被胤禩“勒令”静心养胎的琬宁自然不知道外头因为暴徒围堵诸王府的事情已经闹得人仰马翻,安郡王府被康熙下旨围了起来,只许进不许出;当初跟安郡王有过密谈的德妃弟弟博启、商人白桦更是被直接拿下刑部大牢。不管博启是不是故意参与此次暴动事件,乌雅家都彻底败了。   德妃得知此事之后更是直接病倒,而康熙也不顾来求情的十四阿哥,直接命人将永和宫锁起来,将德妃跟十四阿哥分隔开。他不相信德妃不知道博启的所作所为,乌雅家的顶梁柱是威武,威武入狱之后就是靠德妃时不时从宫中传些消息出来夹起尾巴过日子。可这次触犯的是天子的尊严,就是大罗神仙降临,只怕也无法将乌雅家从抄家的边缘拉回来。   “变天了。”琬宁坐在窗边,双手抱着一个手炉,身上盖着两床锦被,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突然说道。   “可不是吗,只怕等一下就要下雪了。”琥珀给她端来麦冬乌鸡汤,“主子趁热喝一口汤暖暖身子吧,这汤是管嬷嬷亲手熬的,炖了好几个时辰了呢。奴婢已经将油都撇干净了,喝起来不会油腻的。”   “先放这儿吧。”琬宁笑着道,“八爷还在书房吗?”   “是的,跟何先生一起说话呢。”琥珀回道。   这些天胤禩都是跟自己身边的门人谋臣商议事情,琬宁也不能常见他,更不要提府里其他的女人了。齐佳氏跟着胤禩回来之后便病了一场,据说是一直紧绷着情绪,突然放松后累病的,张太医跟韦太医少不得还要费些心神去照顾;郎氏眼尖,知道现在不是争宠的好时候,故而也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倒是博尔济吉特氏,这次小产康复之后就变本加厉,恨不得将胤禩往她院子拉过去,迟早会让胤禩大爆发的。   “你可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琬宁问道,“父亲母亲跟着御驾回京,我也不得见,也不知道父亲的伤好了没。”   “贝勒爷说过,不许主子胡思乱想的。”琥珀说道,“外头的情况奴婢也不大清楚,听说皇上下旨宵禁,过了戌时便不许人随意走动。刑部的人现在逐家逐户搜查可疑人员,乌雅家的男子全都被拿下牢狱,女子则被关在家中,半点消息都不许传出去。”   “乌雅家……”琬宁微微垂下眼眸。那个白桦被查出是南边白莲教派入京城伺机不轨的人,不管乌雅家知不知道此事,皇上肯定都不会轻易饶恕。“那四贝勒府呢?”   “还是老样子,闭门谢客。”   自从乌雅家的人被围捕后,四贝勒便不再见客,既没有入宫陈述自己的无辜,也没有为外祖家求情,反倒是十四阿哥上跳下窜想要证明自己外祖家并无谋反之意,话里话外还斥责四贝勒不顾亲情,是个不孝之人。   “奴婢还听说,”琥珀又道,“皇上将十四阿哥关了禁闭。”   “十四阿哥一直被德妃娘娘宠爱长大,根本什么都不懂,他越是上跳下窜,皇上就越不喜。”琬宁抿了一口汤,说道。所以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乌雅家求情并非好事,也不知道四贝勒沉默以对已经是仁至义尽。跟一直在德妃身边长大的十四阿哥不同,四贝勒能走到今日全靠自己这些年的摸爬打滚,十二岁失去了身份贵重的养母,跟生母不亲近,却依旧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与信赖,这背后付出的代价不是十四阿哥这个被宠溺长大的孩子所了解的。   “听说德妃娘娘病得很严重,皇上却一次都没去瞧她。”见外头天色渐暗,琥珀叫来几个小丫头点上蜡烛,才道,“今年的事儿一出接着一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   “端看皇上想要怎么决定吧。”琬宁道,“我私库里有几株品相不错的山参,明儿雪停了之后你回家一趟,替我给父亲母亲送过去。再添上几瓶好的伤药跟新得的料子,别挑颜色太显眼的。”   “奴婢省得。”   <   康熙并未第一时间审讯犯人,而是再一次分封诸皇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跟五阿哥晋为亲王,分别是直亲王、诚亲王、雍亲王跟恒亲王,七阿哥、八阿哥晋为郡王,便是淳郡王与廉郡王,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为贝勒,十四阿哥为贝子。尚未分府的阿哥们都择日出宫去。   给自己儿子们晋位的晋位,分封的分封之后,康熙又开始论功行赏。在抵御刺客中受伤的侍卫都得了好处,该升官的升官,该赏赐的赏赐,身亡的人家也得到了补偿。而琬宁的父亲则因为救驾有功,被康熙从汉军正黄旗抬入了满军正黄旗,这无疑是个重大消息,砸得琬宁自己都没回过神来。   “这真真是好消息!”瓜尔佳氏第一时间过府便是祝贺,“这几天总算有些好事发生了。”   “这也是皇恩浩荡,说实在的,我到今日还没回过神来呢。”琬宁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圣旨都下了,是李德全公公亲自去府上宣旨的,可见皇上对你阿玛有多重视。”瓜尔佳氏笑着道,“我这些日子在府中一直担惊受怕,那日歹徒围困咱们府,我差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们家爷了。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我也该到佛前上一炷香,感谢佛祖保佑。”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再自己吓自己了。”琬宁说道,“不过我倒奇怪,皇上怎么不第一时间料理了那些乱党,反倒是给诸位皇子晋位了?”   “圣心难测,皇上想什么哪里是我们可以猜测到的。”瓜尔佳氏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也不便出去走动,便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挂在床头可以保佑你跟肚子里的小阿哥平平安安的。”   “你有心了。”琬宁充满感激地收下瓜尔佳氏递过来的荷包,“你也别老是出门,外头还乱着呢。”   “我们家爷派了人跟着我,也不碍事。”瓜尔佳氏笑着道,“今日虽然能出来看你,但也不逗留太久。我先回府了,往后等外头平静些再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琬宁连忙叫琥珀送瓜尔佳氏出去,又让玉兰将瓜尔佳氏送来的平安符挂在床头上,算是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拉拢的来了   “给各个皇子府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吗?”月份越重,琬宁的脚便越发浮肿,要不是经常走动可以有助于生产,她只怕就要窝在榻上不挪位置了。胤禩十分担心,直接将府中的事务全部交给管嬷嬷跟张嬷嬷打理,琬宁只做个总揽,“都送过去了吧?”   “都送过去了。”琥珀给送来参汤,“有管嬷嬷跟张嬷嬷看着呢,主子不必担心。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身子,为郡王爷诞下阿哥要紧。”张太医说这一胎十有□□是个阿哥,这个消息一传出更使府里的人十分紧张。   “只是问问罢了。”琬宁笑着喝了一口汤,“瞧你紧张的。”   “如今主子最要紧,郡王爷吩咐过了,叫奴婢们仔细照顾主子呢。”琥珀道,“本来今日齐佳格格、博尔济吉特格格跟郎格格要来给主子请安的,郡王爷都叫奴婢回绝了。奴婢瞧着,自从主子抬了旗之后,她们几人对主子的态度就大不一样,比从前恭敬多了。”   琬宁父亲如今是康熙眼中第一得意人,伤愈之后也不叫回锦州府继续任职,而是调回京城领侍卫内大臣一职,赐双眼花翎;王珩也被调出骁骑营,入宫任康熙跟前二等侍卫,明眼人都知道,又一个新贵之家要诞生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想到来给我请安,往常也没见她们这样规矩。”喝过这碗参汤,琬宁才说道。   “怕是知道主子如今身份不同了,该收敛的都收敛起来。”琥珀说道,“方才博尔济吉特格格还让人给主子送来了上好的山参,说是给主子补补身子的。奴婢让玉兰收下了,但也没敢用,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琬宁莞尔一笑。博尔济吉特氏虽然不聪明,偶尔也有些鲁莽冲动,脾气也不大好,可总归还算有些眼色。她虽然是科尔沁出身的蒙古格格,可也明白如今蒙军旗的女子远不如满军旗女子吃香,却比汉军旗女子好很多。往年琬宁还是汉军旗出身,她自然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本瞧不起琬宁,可如今琬宁全家都抬了旗,是正正当当的满军正黄旗人,又是胤禩侧福晋,位分高了她一大截。想当初博尔济吉特氏对琬宁的指桑骂槐,如今不送些东西弥补一下两人关系,将来吃亏的绝对不是琬宁。   “叫张太医仔细看看她送来的东西。”琬宁不相信博尔济吉特氏会愚蠢到用这种手段害自己,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吃食一类的东西还是小心谨慎处理比较好。   “奴婢省得。”见琬宁有了乏意,琥珀使了个眼色给玉兰,让她上前来将琬宁从踏上扶起,“主子若是累了便先去睡一会儿,眼下离晚膳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也好。”琬宁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明儿母亲跟弟妹要过府来,记得准备好膳食。”   “奴婢知道。”   <   就在琬宁安心养胎之际,康熙终于就日前京城暴徒围堵诸王府的事情下了旨意,将涉嫌跟白莲教勾结的安郡王府满门关进了宗人府里。康熙岳乐病逝后便一直存有打压安郡王府的念头,先是借口去了铁帽子亲王的头衔,打压玛尔浑,如今便是轮到了华圯。尤其是华圯,被康熙抓了个正着,现在只怕连安郡王这个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汗阿玛一直不喜安郡王府,”胤禩捏着琬宁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纠葛从先帝在世时便已埋下,要是华圯能安安分分倒也罢了,却没想到他这么糊涂,竟然被白莲教跟乌雅家的人所迷惑,真以为拥护十四登基就能重新将世袭安亲王的铁帽子亲王爵位拿回来。”   “是白莲教跟乌雅家勾结在一块儿了?”琬宁倒也没猜出这其中还有这些弯弯道道,“乌雅家的人也忒自信了吧,他们是怎么跟白莲教协商的?”   “白莲教策动攻城拥护十四登基,”胤禩不屑地道,“等十四当了皇帝,便将南边几个省份让给白莲教,让他们自由‘宣传教义’。他们也是得到消息知道汗阿玛在巡幸蒙古时遇刺才起了这个念头,所以准备得并不充分,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一网打尽。”   “皇上定是恨死了德妃娘娘跟乌雅家了。”乌雅家敢谋朝篡位,靠的还不是宫里有位娘娘,娘娘膝下还有两个阿哥么?想到了如今雍亲王不尴不尬的身份,琬宁又问道,“那雍亲王如今……”虽说是晋封为亲王,可好像这段时间都没听说雍亲王上朝的消息。   “虽然此事跟四哥没关系,可汗阿玛也免不了有几分迁怒。”胤禩说道,“再者我听说前阵子汗阿玛要封爵时,四哥似乎要以爵位换取德妃娘娘平安的意思,但是汗阿玛拒绝了。不过大概是因为这样四哥惹恼了汗阿玛,如今户部的差事也交给了老九协理。”   “也许雍亲王是为了报答德妃娘娘的生育之恩,虽然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十分淡薄。”自己生养过孩子之后才明白,想德妃这样冷心冷清的母亲还真不多见,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狠心放弃自己的孩子?就是雍亲王不在她身边长大,可是血浓于水,如此厚此薄彼,终究是害人害己。   “四哥心软罢了。”胤禩叹了口气,“不管是德妃娘娘还是乌雅家,这一回都逃不了的。”   “主子,”陈喜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打扰胤禩跟琬宁周围温馨的氛围,只是有贵客来访,他也不得不来禀告,“十四贝子跟十四福晋来了。”   “十四怎么来了?”胤禩皱了皱眉。   “说是搬出宫之后就没跟主子见过面,如今贝子府已经安顿好,便来拜访一下主子。”陈喜说道,“十四贝子还给侧福晋送来了好些料子跟药材,说是给侧福晋补身子的。”   “让十四在花厅等着,”胤禩想了想后对琬宁道,“我让人将弟妹带到你这儿来吧。”   “也好,十四贝子过来肯定不是单纯地跟你说说话而已。”琬宁起身准备让琥珀给她换一身衣裳,“爷先去花厅吧,别叫十四贝子觉得被冷淡了。”   换了一件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旗装,罩上藕荷色云纹的坎肩,又吩咐玉兰去泡好茶准备点心,刚坐下,琬宁便见完颜氏走进来,她的动作多了几分小心,身后的丫头也是谨慎得很。琬宁将视线移到完颜氏的肚子,打量了一番,心里有几分明了。   “去换了温水过来吧,”琬宁跟琥珀说道,又笑着对完颜氏说,“我瞧你现在这样子,是有了身孕吧。”   “小八嫂眼神果然够好。”完颜氏浅笑着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刚有了三个月。”   “既然是这样就更该在府中好生安胎,怎么还到处走动呢?”琬宁说道。   真当她愿意这个敏感的时候出来走动么?可是自家爷非要她出来,说是要找人帮衬看看能不能将乌雅家还有额娘救出来,她又能怎么样呢?完颜氏苦笑了一声,才说道:“也不碍事,太医说我这一胎已经很稳妥了。”   “胡闹!”琬宁跟完颜氏虽然素来没什么交往,但也不忍心看着她挺着肚子还要到处奔波,“你瞅瞅你眼底的乌青,还能说自己身子很好么?玉兰,去叫来张太医,帮贝子福晋诊一下脉。”   完颜氏这一胎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段时间睡眠不安所以有些憔悴。张太医见琬宁似乎有话要跟十四福晋说,便借口去给十四福晋开药,给二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完颜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开水,眼神飘忽,似乎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其实她并不赞成自家爷的法子,皇上并未因乌雅家参与谋反而迁怒自家爷,还封了自家爷为贝子,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乌雅家做下的事情罪不可恕,又怎么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乌雅家求情呢?这段日子他们就更应该低调谨慎,不要再在皇上跟前蹦跶了。   “听说温宪公主病了,你去看过她了吗?”琬宁见完颜氏神色不定,干脆岔开话题问道。   “前几日去看望过,太医说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完颜氏听了琬宁的话后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说道。   温宪公主是德妃所出,在三十九年嫁给了佟国维孙子舜安颜,可惜婚后才一年便传出德妃不敬孝懿皇后的事情来。温宪公主素来多思纤细,虽然舜安颜并未因这事与她有什么不合,可她却因着这事心中一直煎熬,不久便病倒,到现在都不见痊愈。   “温宪公主身子素来纤弱,若是长久都好不起来,只怕对身子无益。”   “可不是吗?”完颜氏跟着叹道,“皇玛嬷已经派了好几个太医进驻公主府,药方也换了不少,好汤好药都跟流水似的王公主府送去,可都不见公主好起来。如今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   “京城中跟公主亲厚的人不多,还是得请人多开慰公主才是。”温宪公主在太后跟前长大的,不管跟雍亲王还是十四贝子的感情都不深,而亲近的姐妹也大多远嫁蒙古,便是额驸也跟她心意不相通,她身边根本没有可以述说心情的人。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如今有了身孕不宜四处走动,四嫂那儿也不方便。”完颜氏完颜氏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不在琬宁跟前再说乌雅家的事情。比起自家爷这样一个犯了死罪的外祖家,眼下他们能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不仅仅是为了他们府,她还得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着想。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小阿哥   完颜氏打定主意沉默不言,胤祯却不可能就此放弃。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外祖家因为密谋造反而被抓起来,自己额娘从以前的后宫四妃之一到现在被软禁失宠,自己的兄弟们领了差事分府出宫,可他呢?虽然被封为贝子,却不能入朝领差事,除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之外便什么都没有。   “八哥,这一回你一定要帮帮我!”胤祯开门见山,“舅舅肯定是受奸人所惑才会这么糊涂,他肯定不是有心的!”   胤禩看了胤祯一眼,他的十四弟还是从前那样稚气未脱,还天真地以为汗阿玛会一直像以前那样宠爱他。他到底知不知道篡位谋反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知不知道乌雅家这回跟白莲教勾搭在一起道是为了谁?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出面帮忙就能让德妃跟乌雅家平安无事?   “十四弟你要清楚,谋反一事非同小可,就是老祖宗在世也不能插手此事。”胤禩嘴里的“老祖宗”指的便是已经仙逝的孝庄文皇后,“我如果是你就乖乖呆在贝子府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上蹿下跳扰得汗阿玛越发烦躁。你担心德妃娘娘,但也得想想汗阿玛是你的阿玛,这回如果不是回京及时,事情的后果会如何你想过吗?”   胤祯自然不曾想过,他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把德妃救出来,却忘记此时一旦得逞,他汗阿玛有可能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被胤禩这样反问,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乌雅家参与谋反是为了送他登上皇位,平心而论,胤祯自己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成功了,自己成为天下之主的场景。说到底,他只是担心自己汗阿玛会迁怒于自己,所以才这样营救乌雅家的人。   “十四弟,有些事情已成定夺,是没有办法再回头的。”胤禩见胤祯一副似乎冥顽不灵的样子,也没有心思再劝他——他惦记着乌雅家跟德妃,自己身后也背负着额娘跟整个廉郡王府,“你自己好好设身处地想想吧,如今外头还不平静,你也别呆太长时间了,我让陈喜备好马送你回去。   胤祯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陈喜请了出府。完颜氏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爷,这个时候也不能焦急,咱们先回去吧。”   胤祯回头看了看廉郡王府已经紧闭的大门,突然觉得也许乌雅家被抄家灭族的事实,真的无法挽回了。   “十四弟妹有跟你说了些什么吗?”让陈喜送走了胤祯,胤禩才回到韶秀院,见琬宁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盯着手中的暖炉出神,便坐到她身边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些安胎要注意的事项。”琬宁回过神来,跟胤禩说道,“十四福晋有了身孕了,才刚刚满三个月就被十四贝子拉出来到处走动,张太医说现在虽没有什么坏处,可长此下去她那一胎的胎像肯定会不稳的。”   “我方才倒没有听十四弟说起过这事。”胤禩有些惊讶,“看来现在十四弟心中只想着怎么把乌雅家的人从刑部捞出来,也顾不得弟妹腹中的孩子了。”   “刚才十四贝子是想让爷出面帮忙,保住乌雅家么?”琬宁问道。   “可不是吗,都求到我这儿来了。”胤禩捏着琬宁的手指说道,“他还真是看得起我。”   “这些事爷还是不要参合进去的好,到底关乎江山社稷,皇上肯定也容不得人庇护罪人的。”琬宁说道,“爷当初都没有插手调查的事情,这回也别为了兄弟手足之情把自己给陷进去。”   “我并没有要答应帮他的意思,你也别担心。”胤禩笑着道,“我跟十四弟本就玩不到一块儿去,德妃娘娘素来看不起我额娘的出身,自然不会让十四弟跟着我一块儿玩。满宫里,也就九弟、十弟跟我比较亲厚罢了。”   “爷也不要多想了,静候皇上圣裁吧。”   <   过了年,最先出来的是对安郡王府的处置,华圯参与谋逆之事已是事实,因着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康熙虽然有心严惩却终究还得考虑皇室宗亲的意见,最后只将安郡王全家贬为庶人,圈禁于保定城,爵位被康熙收回,从前再也没有世袭安郡王这个铁帽子王的存在。   “听说刚到了保定城没多久,老福晋就去世了。”琥珀放下养身茶,低声地跟琬宁说道。   琥珀说的“老福晋”便是华圯的额娘,从前玛尔浑之妻马佳氏。在经历丈夫病逝,儿子被贬之后,原本身子就不好的马佳氏更是一病不起,刚刚在保定城安顿下来后不久便因病去世,病逝前还念叨着从前安郡王府的荣光。   “老福晋年纪了不小了,这几年又过得不甚顺心,也不怪会这样。”听说华圯偏爱侧福晋而冷待了嫡福晋,生了华圯长子之后甚至隐隐有跟嫡福晋分庭抗议的迹象,马佳氏劝了好几回都没有办法。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又丢了安郡王的爵位,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虽说是圈禁于保定城内,可实际能活动的范围也就只有一个小宅子,又有重兵守着,日子能过得开心吗?再加上玛尔浑病逝后马佳氏也跟着大病一场,落下的病根终于在保定城里爆发。   “皇上下旨,让庶人扶棺归京了。”虽然华圯被贬,但琥珀还是不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听说还恩准老福晋跟从前安节郡王合葬。”   皇上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平复宗室对他的不满,到底逝者为大,这些恩典给一下也无妨。琬宁心中明白,却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道:“张太医说我这一胎快到了临盆的时候,产品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有管嬷嬷跟张嬷嬷看着,主子可以放心。”琥珀道,“产品也是良嫔娘娘亲自挑选的,家世都调查过,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主子这段时间放宽心好好调理身子便是了。奴婢已经让厨房烧好热水,等一下泡好药给主子泡一下脚舒缓一下。”   因为之前动过胎气,所以这几个月便是精心调理,琬宁的身子还是不如从前那样好,双脚更是水肿得厉害,这几天肚子更是有阵痛的感觉,根据从前的经验跟张太医的诊断,也许这两天之内就会临盆了。   “趁着现在有时间,扶我起来走走吧。”琬宁将手递给琥珀,借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踩着软底的鞋子在屋里来回转圈。外头天气寒冷,地又滑得很,胤禩也不放心再让她到外边散步,“听说乌雅家的人还关在大牢里?”   “是,皇上似乎不着急审问他们。”琥珀一边仔细琬宁脚下一边说道,“倒是先把白莲教的人给先处置了,是判了秋后处斩,听说还问出了不少埋伏在京城跟直隶州的白莲教徒的下落。”   “看来皇上是要一网打尽了。”琬宁扶着腰,“对了,最近府中没别的事吧?”   “一切都好,之前博尔济吉特格格跟郎格格发生了口角,但是都叫管嬷嬷处理了。”   “她们又怎么了?”琬宁问道。   “不外乎是争宠那些事罢了。”琥珀回道,“郡王爷这段时间在齐佳格格跟郎格格那儿留宿的时间多了些,博尔济吉特格格心里嫉妒,不敢挑齐佳格格的刺,便去找郎格格的麻烦。但是主子也知道的,郎格格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不两人就拌起嘴来。”   琬宁心里着实有些不明白,博尔济吉特氏吃了那么多亏之后怎么还不懂收敛些,非要让胤禩觉得不痛快,她是不是忘记了胤禩还没因为她擅自服药流了孩子而处罚她的事情。   才溜了两三圈,琬宁便觉得肚子的疼痛开始剧烈起来,再多走半圈便觉得有一股热流自身下涌出,她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琥珀的手臂,说道:“去,把张太医跟产婆都叫来!”   琥珀在琬宁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琬宁是什么状况,让紫菀跟紫苏两个丫头去叫人,她便跟玉兰一起将琬宁扶到产房里去。铺床垫、烧热水、暖炭盆、准备剪子,一切都准备有序,得到消息的齐佳氏、博尔济吉特氏跟郎氏都赶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基本都是一致的:她们都不想琬宁平安诞下孩子。   不管琬宁这一胎是格格还是阿哥,只要她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子,廉郡王府就会是她的天下了。府里的女人都知道嫡福晋命不久矣,等哪一天嫡福晋去了,哪怕以后再指一个继福晋过来,也无法动摇琬宁在府中的地位。   可惜最后都没能如她们所愿,虽然琬宁这回生产着实吃了不少苦,期间还让人去煎了人参汤补充元气,但也总算熬过来,顺利为胤禩诞下一个小阿哥。虽然小阿哥身子有些虚弱,但只要调养得当,平安长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琬宁又诞下一个阿哥,博尔济吉特氏的脸瞬间扭曲了。她只能低着头掩饰脸上的嫉妒与愤恨,手中的丝帕被染了丹蔻红的指甲撕拉得不成形,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身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联手   齐佳氏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院子,盯着香炉中袅袅升起地青烟有些出神。她方才明显见到博尔济吉特氏眼中的不忿跟嫉妒,那种眼神她从前在齐佳府就见过不少,自己阿玛后宅那些女人都是这样的做派,伴随而来的就是层出不穷的陷害跟谋算。博尔济吉特氏性子狂傲,如果真是做出什么事来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主子在想什么呢,手炉都冷了也不知道。”齐佳氏身边的忍冬给换了一个新的手炉,又笑着道。   “没什么,”齐佳氏打开香炉盖子,勺了一勺沉香放进去,“只是想着侧福晋刚刚为爷生下个小阿哥,头疼该给侧福晋送些什么才会显得有诚意。到底也是爷的第三个小阿哥,皇家又讲究多子多福,爷这回肯定十分高兴了。”   “郡王爷肯定是高兴的,只是太医也说了小阿哥身子骨有些虚弱,总得精心呵护才能平安长大,未来好一段日子侧福晋都要花不少精力在小阿哥身上了。”忍冬随口便说道,“夜也深了,嬷嬷已经哄了二格格去睡,主子也早点歇息吧。”   “知道了。”齐佳氏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跟忍冬说起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她并不在乎博尔济吉特氏会不会蠢到真的出手对付侧福晋,比起这件事,她更担心侧福晋生了小阿哥之后,郡王府会成为侧福晋的“一言堂”,往后她们在府中就更没地位了。詹氏如今还关着,以后基本也没什么机会会放出来;郎氏那个人虽然行为不似从前那样张狂,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爷也不会太宠爱;博尔济吉特氏也一样,估计爷心里最讨厌的便是她了。   思及此,齐佳氏不由得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当年她生二格格的时候伤了底子,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好了。侧福晋要坐月子,博尔济吉特氏不得爷喜欢,郎氏也是个不足畏惧的,怎么样,也该她再一次上位了。这后宅争斗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爷已经封为郡王,可有两位侧福晋,她怎么样也要争取一把。   “主子,奴婢要吹熄蜡烛了。”   忍冬的声音从帐子外传来,齐佳氏眨了眨眼,看着内间陷入一片黑暗中。前几天让人新做的衣裳的首饰,也该拿出来了。   <   婉宁这一胎确实怀得有些辛苦,顺利诞下小阿哥后她是狠狠地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见过小阿哥后她才喝过鸡汤,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向一边的琥珀问道:“母亲来了吗?”婉宁临盆前几天周氏不巧染上了风寒,所以没能及时进府陪婉宁待产。   “太太已经来了。”琥珀拿着篦子给婉宁梳头,“大奶奶也跟着太太过来了,只是没有留在府中。这个时辰太太应该是在暖房里给小阿哥绣虎头帽,奴婢已经让紫菀去通知太太了。”   “去绞了帕子来,我擦擦脸。”坐月子的时候是不能洗澡的,但也不能蓬头垢面地见人,换了一身干爽的象牙白色中衣跟象牙色绣五彩菊花的外裳,用热水净了脸洗了手,长发用玉簪子挽好,便见周氏走了进来。   “总算醒了。”周氏快步走到婉宁身边,仔细打量她一番之后才笑着道。   “母亲一个人过来,身子可好些了?”婉宁见周氏精神还不错,便说道,“府里有张太医在,母亲可以让他给把一下脉。”   “不过是普通的风寒,不碍事。”周氏给婉宁掖了掖被子,“这回你生产我不在你身边,听琥珀说这次挺凶险的,好在有佛祖保佑让你们母子平安。你父亲听到消息后也是十分担心你,只是到底他是外臣,不便过府来看望你。”   “我也很是想念父亲,他的伤都好全了吧,没有留下病根吧?”婉宁道。   “养了这么久早就好了,再加上皇上让李德全公公送了不少好的伤药来,内服的外敷的,也没留下什么病根。”周氏说道,“倒是你,听琥珀说你这一胎一直养得不怎么好,之前还动过胎气,这段时间该好好养养才是。”   “女儿知道的。”婉宁莞尔一笑,“如今珩儿都在皇上跟前当差,一切都还好吧?”   “你父亲虽然是领了侍卫内大臣一职,可咱们家底到底比不上佟佳大人跟钮祜禄大人,只是个闲差,自然也不会和他们争权。”周氏道,“你弟弟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好了。”   “父亲跟珩儿的性子我倒不担心,只是去岁那件事闹得这么大,就怕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惹恼了皇上。”听胤禩说,皇上这段时间的脾气差了很多,动辄就大发脾气,婉宁深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父亲虽然救了皇上一命,但是在很多人心中这都是理所应当的,皇上记得一时的恩情,却不代表他们家可以无所顾忌。   “说起去岁那件事,”周氏皱了皱眉,道,“听你父亲说,十四贝子曾经在乾清宫闹过一场,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番。好像是因为皇上决意判处乌雅家全家抄斩,并要将德妃娘娘废了封号打入冷宫的缘故。”   “这事我倒没有听爷说起过,”婉宁坐直了身子,“已经下旨了吗?”   “那倒没有。”周氏摇了摇头。   “那便是十四贝子自以为是,才惹得皇上如此不快了。”婉宁实在无法理解十四阿哥的行径,“再这样下去,十四贝子迟早会将皇上对他的疼爱消磨殆尽。”   “皇家的事情哪是我们可以看透的,”周氏看了一眼屋内自鸣钟,“我给你做了些吃食,现在应该炖好了,叫人端上来,你吃好了再休息一下。”   婉宁点点头,让周氏坐下一起跟她用过膳。   <   齐佳氏还没等来胤禩的临幸,倒是郎氏先找上门来。郎氏的着装也是十分艳丽,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水红洋缎的旗装,架子头上簪着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抬手轻抚发髻时还能看见手腕上的珊瑚手钏。她笑着打量了齐佳氏一眼,说道:“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齐佳氏也是换了新做的衣裳,头上手上的首饰都是开春刚打好的,都是京城如今最盛行的款式。她只是看了郎氏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描着花样,这衣服是她给胤禩做的,一针一线的功夫都得仔细斟酌。直到描完这一章花样,见郎氏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齐佳氏才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郎氏悠闲自在地放下手中的茶盅,笑着道,“如今侧福晋还在月子中,想必你也清楚这是个什么机会吧。我也不想跟你虚与委蛇,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联手?”   “跟你?”齐佳氏嗤笑了一声,“我可不放心你那性子。”虽说郎氏的脾气好了很多,可要让人相信她真改过来,难度还是挺大的。   齐佳氏跟郎氏本身就不对付,当年还在阿哥所的时候两人都曾经斗得你死我活,彼时齐佳氏身后有侧福晋支持,郎氏身后有嫡福晋帮助,现在能相安无事坐下来说说话也是颇为难得的一件事。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块儿联手么?”郎氏瞥了齐佳氏一眼,“博尔济吉特氏那个丫头不中用,单靠我自己肯定也没这个本事独占爷的宠爱。与其等侧福晋出了月子咱们连口热汤都喝不到,倒不如趁着现在咱们两个一起努力一把,不为别的,也好为稳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你可别忘了,明年又是大选年了。”   最后这句话明显刺中了齐佳氏心中的软肋。明年又是一年选秀,满洲著姓的秀女遍地都是,自家爷刚刚升为郡王,侧福晋的位置还有一个,难保明年选秀之后皇上不会直接赐下一个侧福晋。与其被一个新来的压制,倒不如自己奋起,说不定也能爬到侧福晋的位置上。   “那你想如何?”齐佳氏问道。   “侧福晋如今忙着调理身子,肯定不会有空管我们。”郎氏说道,“爷肯定是需要人伺候的,咱们只要在爷面前为对方美言几句便可。”   郎氏自己也有私心,她知道按出身自己肯定没办法坐上侧福晋的位置,她也没有这个*。她只是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个小格格也好。比起跟博尔济吉特氏联盟,她倒更愿意跟齐佳氏联手,至少齐佳氏在爷心中的位置比博尔济吉特氏高不少。   “你这个想法也简单,实行起来倒不难。”齐佳氏抿了一口茶,“只是爷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就算我们在爷跟前替彼此说好话,也未必能让爷在意。”   “不然你还有什么好法子,总不能像博尔济吉特氏那样在路上把爷拦下来吧。”郎氏说道,“咱们在爷身边那么多年,也该知道爷最讨厌的就是卖弄风情争宠的女子,这个法子虽然看上去可能不管用,但咱们总得试试。否则等侧福晋出了月子,咱们就更没有活路了。”   齐佳氏咬了咬下唇,想到如今府中下人隐隐约约都以侧福晋为马首而是瞻,又想到侧福晋膝下已经有二子一女,最终还是同意了郎氏的方案。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心思   齐佳氏跟郎氏这一联手,立刻将博尔济吉特氏挤压得半点位置都没有。原本胤禩就不大喜欢这个性子张狂的蒙古格格,又有齐佳氏和郎氏左右夹击,博尔济吉特氏便连半点邀宠的机会都没有,气得她尽在自己屋子里摔杯子摔花瓶,“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   这些都是玉兰怕婉宁在月子里无聊,特意去打听回来的。   “博尔济吉特氏怎么没反击,这么隐忍可不像她的性子。”婉宁抱着襁褓,目光温柔地看着小儿子,随口问身边的玉兰道。   “博尔济吉特格格当然想要反击,只是这几天她忽然病了,如今还躺在床上修养。”玉兰绞了帕子给婉宁净脸,“听张太医说是气着了,又着了凉,先前小产留下的病根被诱发。病情不算来势汹汹,但总得要好好调养。”   “这天气乍暖还寒,我如今在月子里照顾不到瑚图里跟弘昕,你们要多注意保暖的事宜,别叫他们像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着凉了。”还有小半个月她才能出月子,瑚图里跟弘昕现在都是嬷嬷在照顾,不是信不过那几位嬷嬷,只是婉宁总想着两个孩子身上一针一线都得自己过目,这样才最放心。   “这个奴婢会办妥的,主子尽管放心好了。”玉兰一边回话一边打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的盖子,勺了一勺百濯香进去。虽说现在天气还不是很热,但窝在屋子里一个月,屋内的气味多多少少有些让人难受。重新点燃香炉,玉兰又道,“小阿哥该抱去喂奶了,不然等一下可是要哭闹的。”   将孩子交给乳母带下去后,婉宁才道:“小阿哥这回满月宴,是管嬷嬷跟张嬷嬷在料理吗?”   “是的,”玉兰重新铺好床铺,“郡王爷不放心交给府中其他人,便吩咐了张嬷嬷跟陈喜一起打理。只是主子也知道如今京城内的气氛还有些紧张,所以也不能大排筵席。郡王爷的意思是请了诸位阿哥跟相熟的人家过来便可。”   “也是应该的。”皇上一直吊着不将对乌雅家的最终处罚结果公布,直隶州剿灭白莲教的行动也还没传来好消息,这时候要是大办宴席,估计头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皇上了。婉宁也理解,倒也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   “针线房的绣娘们已经给主子准备出月子后穿的衣裳,奴婢去瞧过,布料都是上好的料子。听说内务府刚送来两匹蜀锦,郡王爷吩咐了都给主子留着。”玉兰让紫菀去传膳,自己则拿起梳子给婉宁梳头,“知道这事之后,齐佳格格、博尔济吉特格格跟郎格格都很不高兴呢。”   “她们爱吃醋就由她们去。”婉宁眨了眨有些困乏的双眼,“我乏了,扶我去睡一会儿吧。”   “是。”   <   齐佳氏跟郎氏这段时间的合作都让彼此迟到了一点甜头,越是到了婉宁出月子的时候,两人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俨然是打算继续同盟下去。博尔济吉特氏调理了大半个月,终于赶在小阿哥满月宴之前把病养好。   紫菀跟紫苏早早就备好了热水,阴干的玫瑰花瓣已经洒在水面上,胰子跟精油都摆在一边,针线房前几天刚刚做好的衣裳爷搭在屏风上。一阵忙碌过后,婉宁终于换上新衣,及腰的长发用白玉嵌珠翠扁方挽成两把头,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刚好到耳边,与耳珠上的明珠琉璃翠耳环相互交映。   这回来做客的除了自己娘家外,便只有诸王府的主子跟几位王公大臣及其女眷。婉宁走到花厅的时候,就见齐佳氏跟直亲王的庶福晋王氏聊得真开心。这个王氏便是之前被诊出有了身孕的那位格格,前阵子才给直亲王生了阿哥,自从母凭子贵得了直亲王欢心升为庶福晋。只可惜这位王氏太不知收敛了,婉宁明显看到一边的张佳氏心有不忿的样子,想到王氏之子还在王氏身边,不过估计今日之后就该被张佳氏抱走了。   “侧福晋可来了。”博尔济吉特氏眼尖,娇笑了一声便道,“还是得侧福晋主持大局才是,齐佳姐姐跟郎姐姐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见到齐佳氏跟郎氏不自在的样子,婉宁便知道她们在此迎客是自作主张的,遂笑道:“是我来迟了。”   “今儿你跟小阿哥最大,哪有来不来迟一说。”裕亲王福全的福晋笑着道。   正主来了,齐佳氏跟郎氏就是再不甘心也只能退下。眼看着婉宁在一众女眷身边游刃有余,两人更是有怒不敢言。博尔济吉特氏乐得在一边看笑话,这两个女人真以为自己得了郡王爷宠爱就能越过侧福晋,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她是不喜欢侧福晋,但也不容许这两个女人爬到她头上来。   张佳氏心中也是无比羡慕。她作为继福晋嫁入直亲王府,虽然得了亲王福晋的位置,可日子却过得一点都不快活。先头嫡福晋留下了四女一子彻底断绝了她以后的孩子继承爵位的可能,底下还有一群莺莺燕燕,尤其是王氏,仗着自己刚刚给王爷生了个阿哥,很是不把她这个嫡福晋放在眼里。反观廉郡王府,嫡福晋的情况是大家都明白的秘密,侧福晋却深得廉郡王喜欢,位置等同于嫡福晋,一出来廉郡王府的女人都得避让三分。   真真是让人嫉妒。张佳氏只觉得自己越发不堪,她竟然有些看不过廉郡王侧福晋的风光,恨不得有人撕毁这样的场面。她心不在焉地参加完满月宴,浑浑噩噩回到直亲王府中,回过神便见直亲王挑灯在看兵书。   “你方才走神得厉害,想什么去了?”   “想着八弟这小儿子生得着实俊俏。”张佳氏笑了笑,抬手给直亲王倒了一杯茶。   “老八生得好,他的儿子自然随他。”直亲王随口说道。   “我瞧着八弟对他那位侧福晋着实好,”张佳氏咬了咬下唇便道,“只是却是把廉郡王府里的其他女人打压得气都喘不了。你今儿没瞧见,她一出来,府中其他女人都要退避下来。长此下去,廉郡王府岂不是都由她把持住?”   “你懂什么,老八是疼惜她。”直亲王最讨厌这些后宅的事情,皱起眉头抿了一口茶,“你虽然是嫂子,但也不能随意议论。”   “这我自然知道。”张佳氏心中苦闷,暗恨为何直亲王不能像廉郡王只对一个人好,“我就是想着,便是明年赐了新人,估计廉郡王还是把心放在这位侧福晋身上了。”   她这番无心的话却提醒了直亲王,胤禩侧福晋只有一位,而郡王之位按照规矩可有两位侧福晋。想到自己娘舅家有个适龄的表妹,又想到胤禩自分府后跟他的感情就生分起来,直亲王觉得明天有必要进宫跟自己额娘好好商量商量了。如今太子储君之位越发稳固,要将他拉下马,他还得多争取别的兄弟的支持。   <   出了月子之后,孩子自然是要抱进宫给惠妃跟良嫔瞧过才是的。太后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利索,连妃嫔请安都改成五日一次,小阿哥虽然是她的曾孙,到底也没这个兴头看了。婉宁带着乳母在寿康宫前的青石地板上磕了个头,也算是来给太后请过安了。   “哎呦,侧福晋可来了,娘娘等了好久了呢。”刚走到钟粹宫前,惠妃身边的肖嬷嬷便迎了上来,言笑晏晏地说道,“外头太阳也大了,娘娘还等着要见小阿哥呢,侧福晋赶紧进去吧。”   肖嬷嬷这般模样倒叫婉宁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自从良嫔入主长春宫后,胤禩跟惠妃的关系就不复从前那样亲密。从前还有郭络罗氏常常在惠妃跟前说笑,自打分府之后,常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但是胤禩总是惦记着自己是惠妃养大的,但凡底下门人的孝敬、寻常请安都从不会缺了惠妃的份儿,因此胤褆想要自家表妹入廉郡王府的事情,惠妃心中并不是十分赞同,只是架不住胤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再加上自己嫂子又来说过,希望惠妃到时候搭把手帮个忙给自家闺女指个好前程,惠妃也只能答应试一试,这不,今天就来露个口风了。   “这孩子生得俊俏,跟胤禩小时候一模一样。”惠妃慈爱地看着怀里正在安睡的孩子,抬头笑着跟婉宁说道,“听太医说你这番生产吃了大苦头,如今身子怎么样了,可都养好了吗?”   “张太医如今又给妾身开调理身体的方子,按时服用便无大碍。”婉宁回道,“倒是娘娘,看着似乎瘦了些,可是最近累着了?”   德妃被禁足,太后身体抱恙,佟贵妃又染了风寒,宫里的大小事务都压在惠妃、荣妃跟宜妃身上,再加上皇上这段日子的脸色总是阴晴不定,宫里的女人越发要小心谨慎,惠妃忙着管理宫务又要约束妃嫔,还得劝着儿子不要宠妾灭妻,怎么可能不累?   “没事,只是晚上不易入睡而已。年纪大了都有些小毛病,太医给开了安神汤之后就好多了。”将孩子交给乳母抱着,惠妃才说道,“如今廉郡王府的事情都是你来管着,切记好生保养身子。”   从前惠妃可没这样仔细叮嘱的,今儿是怎么回事了?婉宁心中疑惑,脸上却不显,只是道:“妾身知道的。”   “老八府里的女人不中用,老八福晋病得昏昏沉沉,弘旺额娘如今还关着,另外几个女人都是爱争风吃醋的,我看着也觉得烦心。”惠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细细打量婉宁的神色,“老八在外头忙着,每日回去还要面对一帮不省心的,岂不是更烦躁?要我说,这府里总该有些伶俐听话的才是,你说对吧?”   说到这个份上,婉宁还听不出惠妃的意思那便是傻了。看样子惠妃是想在明年往廉郡王府里塞人了。婉宁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却不说对还是不对。   惠妃见婉宁这般乖巧,便继续道:“明年大挑的时候,我打算跟皇上说一下,让皇上给老八指个温柔可人的,你意下如何?”   “娘娘这话是折杀妾身了,素来给爷指人的都是长辈做主的,哪里需要妾身首肯。”在心中回想片刻,婉宁便想起惠妃娘家纳喇家有个适龄的姑娘,正好赶得上明年的选秀,难不成惠妃是想将那姑娘送到廉郡王府中?她垂眸掩饰眼中的情绪,只是道,“此事娘娘跟良嫔娘娘商议便是了。”   惠妃嘴角一抽,要是良嫔肯点头就好了。虽说良嫔如今已经是一宫之主,可却从不轻易开口给胤禩指人,惠妃有心代为出面,又被康熙给拒绝了。眼看着婉宁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惠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训斥她也不是,说她对自己不敬也不是。总不能开口就说我娘家有个合适的姑娘,要给胤禩当侧福晋吧,要是传出去只会坏了自己侄女的名声。   “也罢,本宫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惠妃见婉宁“忠厚老实”的模样,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明年大挑的事情本宫会给胤禩好好掌眼的。”   左右先给你个讯号,明年廉郡王府进新人是肯定的事情了。   “是。”婉宁嘴上应道,心里却明白,就算惠妃是胤禩养母,可没有良嫔的同意,要真想指个纳喇家的姑娘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先去长春宫吧,良嫔该等急了。”惠妃摆摆手让婉宁出去。   “妾身告退。”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纳喇氏上门   良嫔知道婉宁要先去钟粹宫见过惠妃,却不想她留在那儿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久一些,直到见到婉宁到来才展露笑颜,抱着小阿哥一直不肯撒手。胤禩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个无名无分的庶妃,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去给了惠妃,她连孩子的面都不曾见过。也是后来惠妃见她实在可怜,偶尔也会让肖嬷嬷带她偷偷去看胤禩一眼,可是胤禩还在襁褓中的模样是良嫔从未见过的。   “小阿哥长得真好。”良嫔摘下尾指上的护甲,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孩子的脸蛋。   “见过的人都说长得跟爷一模一样。”婉宁微微一笑,“这孩子也听话,不爱哭闹,只是有些怕生,就是平常照顾他的乳母要抱也是要折腾一番的。没想到却跟娘娘亲近,想来也是知道娘娘便是他的亲祖母了。”   “也是生得像你,一样乖巧懂事。”良嫔心中欢喜,“听张嬷嬷说,胤禩府里头那些个女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女人们爱争风吃醋不是常有的事情吗,总归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婉宁出月子之后张嬷嬷便回来良嫔身边,自然给良嫔带回来胤禩府里的消息。婉宁笑着道,“妾身也会看着,不叫她们闹得太厉害的。”   “一个二个都是不省心的。”良嫔摇了摇头,“方才惠妃娘娘留你在钟粹宫,可是有什么话跟你说了?”   婉宁转念一想,惠妃有意给胤禩指侧福晋,肯定要跟良嫔过了明路的,遂说道:“惠妃娘娘说爷府中女眷少,膝下子嗣也不多,想着明年给爷指个可心的,所以留下妾身问一下意见。只是妾身虽然是爷的侧福晋,可选秀之事素来是太后、皇上跟娘娘们做主的,哪里轮得到妾身来指手画脚,故而妾身也不曾回答。”   “果真如此。”良嫔点点头,“惠妃先前也跟我提起过,只是要说胤禩膝下子嗣不多,那雍亲王置于何地。我倒是听说纳喇家有个适龄的姑娘,明年是要参加选秀的?”   “正是,”婉宁见良嫔老神在在的样子,便笑着回道,“听说那姑娘今年刚满十五,正是青葱水嫩的时候。”   “怪不得惠妃娘娘的嫂子三番五次进宫请安,想必是想请惠妃娘娘出面,给自己姑娘指个好前程。”良嫔抿了一口茶,“惠妃娘娘的兄长是满军正红旗都统,从一品的官儿,他家的姑娘搁在眼下足可以当皇子阿哥的嫡福晋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赞成纳喇家的姑娘入府了。   婉宁也没有点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说错话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到时候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离明年大挑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惠妃娘娘也想得太远了,这事儿不着急。”良嫔道。这也是给婉宁一个安心,毕竟她是胤禩的生母,惠妃要插手胤禩府里头的事务,总得知会良嫔一声。良嫔若是不同意,便是惠妃到康熙跟前去说,也不一定能成事。   <   从宫里出来,还没等婉宁喝下一口茶,管嬷嬷便来回禀,说直亲王福晋来访,身边还带着小姑娘。婉宁微微皱起了眉,她跟张佳氏素来没什么交情,跟吴雅氏也因为之前的一些事而少了来往,这回张佳氏又是因什么而来,那小姑娘又是谁啊?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来了,婉宁也总不能不见。   让管嬷嬷先招待张佳氏到花厅,婉宁略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装,摘掉头上刚繁琐的头饰,便带着琥珀跟玉兰便往花厅走去。刚踏入厅中,便见张佳氏端坐在座位上,身后半步站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一袭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衣裳,小两把头上簪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明眸皓齿,柳眉杏眼,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姑娘。   一番问安后,婉宁才坐下来笑着道:“自从小阿哥满月那日之后,我便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大嫂了。”   “爷让我将王氏生的小阿哥抱到自己身边来养,”张佳氏笑得志得意满,王氏那张欲哭无泪的脸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也知道,才几个月大的小阿哥是离不开人的,所以这段时间我都忙着照顾孩子,也不常出来走动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今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婉宁微笑着瞥了一眼站在张佳氏身后的姑娘,见她依旧那样温和,丝毫没有因为婉宁跟张佳氏寒暄冷落了她而表现得不耐烦,想必是家教甚严。   “我也是许久没出去走动了,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生得真俊。”婉宁问道。   “这是纳喇家的姑娘,是我们家爷的表妹,因着明年就要参加选秀,她额娘最近身子不爽,便拜托我带她出来走动走动。”张佳氏说得光明正大,仿佛只是单纯地带着自家亲戚出来叫她认认人,要不是今儿一早跟惠妃还有良嫔说过话,婉宁估计就信了。   纳喇氏长得青葱水嫩,未言先笑的模样叫人颇生好感,接到张佳氏的眼神,她踏上前半步,福身说道:“给侧福晋请安。”   “快起来。”婉宁连忙抬手示意,又让她往前走,执起她的手打量了几下,“果真长得好看,看着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又脱下自己手腕上的珊瑚玳瑁绿松石手串给纳喇氏戴上,“几岁了?”   “今年十五了。”纳喇氏瞅了一眼腕上的手串,“侧福晋看着年轻,就跟我的姐姐一般。”   “这张小嘴真甜。”婉宁虽然是笑着说这话,可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有纳喇氏在跟前挡着,张佳氏也没有察觉。   “出门前额娘让我给带了些礼物来,。”纳喇氏说罢,她身后的侍女便知情识趣地送上来几个锦盒,“这是给嫡福晋的,听说嫡福晋身子一直不爽利,所以这里头装着几瓶养身的丸药;这是给侧福晋的,剩下的是给府中的诸位格格的,还请侧福晋帮忙分派。另外还有一些笔墨纸砚跟一些小玩意,是给大阿哥跟二阿哥的;这两艘西洋船模型是我阿玛在南边得来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想给大格格跟二格格把玩。”   “你有心了。”婉宁点点头让琥珀跟玉兰将东西收下,又吩咐琥珀去准备回礼,包括两匹胭脂红绣芍药穿花的杭绸,一对金馃子,一对银馃子并上一对玲珑山茶花珠钗,整整齐齐给包好。“我瞧着你便觉得欢喜,恨不得有个跟你一样懂事的闺女。”   “承蒙侧福晋喜欢。”纳喇氏到底年轻,虽然还是一派温和可人,可婉宁还是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明显不只是单纯来拜访那么简单的。也不知道纳喇家是怎么想的,好好一个姑娘,指给皇室宗亲当个嫡福晋都绰绰有余,何必盯着侧福晋的位置不放,“因着额娘跟嫡福晋有些亲戚关系,所以额娘还让我来问问,嫡福晋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纳喇氏的额娘跟郭络罗氏的阿玛是远房堂兄妹的关系,有此一问也不算出格。婉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暗地里仔细盯着纳喇氏的脸,而后才道:“还是老样子,太医说只能静养,不能见人也不能吹风,情绪不能有太大的波动,吃食都要格外注意,否则很容易使病情加重。”   纳喇氏点点头还想再问,身后的张佳氏此时却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头。婉宁见纳喇氏咬了咬下唇,心有不甘地住了嘴。   “时候不早了,八弟也该落衙,我们家爷也该回府,就不打扰你了。”张佳氏起身说道,“我还得将她完完整整送回纳喇府,就先回去了。”   “大嫂慢走。”婉宁一直送到花厅门口,又让管嬷嬷跟琥珀一起送她们到门前,才让玉兰拿出纳喇氏送来的见面礼。给郭络罗氏的东西她不碰,都交给胤禩处理;送给自己的却是一盒未经打磨的宝石跟一套珍珠翠玉头面,另外还有一个小盒子,放着十来颗难得的黑色珍珠,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这也罢了,给齐佳氏、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的见面礼都是上好的金镶红宝石头面,这样大的手笔看上去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侧福晋这个位置。   “主子想什么呢,这样出神?”琥珀送走了张佳氏跟纳喇氏回来,便见到婉宁捏着一颗黑珍珠发愣,遂笑道,“这位纳喇家的格格倒是出手阔绰,听说这黑珍珠难得,宫里头也不常见。”   “可不是吗,就是因为太难得了,才不知道那小姑娘心里究竟想的什么。”婉宁将手中的珍珠放回盒子里,“不是让你去送一下她们而已,怎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原本只是送到门口的,却不想刚刚出去直亲王府来人,说小阿哥突然发起烧来,让福晋赶紧回去。”琥珀说道,“福晋只得让人去通知纳喇家派马车来接,便赶紧上了马车往王府赶。奴婢也不好让纳喇家的格格一个人在门口候着,遂引了她到二门旁的抱厦去,又在那儿陪她说说话。”   “你做得很好。”婉宁点点头,“她可有问些什么?”   “纳喇家的格格虽然看着老实稳重,看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没有直亲王福晋看着,自然是拐弯抹角来问了。”琥珀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搁到婉宁跟前,“先是问了郡王爷的喜好,又问了嫡福晋的身子,还问了两个阿哥读书的情况,都叫奴婢给搪塞过去了。这是纳喇格格给赏的。”   婉宁拿起来掂量了一下,摸到里头似乎放着一只镯子跟两颗银珠,想来价值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纳喇氏这样一出,倒不像是只想做胤禩的侧福晋了。又是拉拢府中诸位女人,又是过问两个孩子读书的事儿,肯定是别有所图。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当做自己私房也好。”婉宁道,“直亲王家小阿哥病了,去拾掇一些温和的药材来,给直亲王府送去吧。”   “是。”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郭络罗氏之死   陈喜得了婉宁的话给直亲王府上送药材,却带回来一个不甚乐观的消息:直亲王家的小阿哥怕是不行了。小孩子也就比婉宁的小阿哥大几个月,身子本身就弱,又突发高烧,等太医过府诊脉的时候就已经哭得满脸发紫,太医又顾着小孩子尚小,也不敢开太猛的药,只能吩咐人绞了浸了凉水的帕子给孩子擦拭,以起到降温的作用。   “怎么就不好了?”那孩子虽然不是张佳氏亲生,却是张佳氏抱到自己身边抚养的,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只怕惠妃跟直亲王都要怪罪在张佳氏身上。婉宁摘下头上的玉簪,“小阿哥病得很厉害吗?”   “奴才回来的时候,就见太医院韦太医跟冯太医都已经往直亲王府赶去,看上去确实病得不轻。”陈喜回道,“听说小阿哥的生母跪在福晋的院子前哭得厉害,说自己出身卑贱,不求能一直得到直亲王的喜欢,也不求福晋对她宽容,但求福晋能看在小阿哥是直亲王血脉的份上好好照顾他。”   “她言下之意,就是指责大嫂疏忽照顾小阿哥,所以才会使小阿哥病倒了。”婉宁拿过玉梳打理长发,“自己儿子病着,她也不担心孩子的情况,反倒在众人面前哭唱俱全,怕是做给直亲王看的吧。”   “如今整个直亲王府都被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只怕明儿整个经常都得知道了。”陈喜道。   “又不是咱们府上的事情,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婉宁道,“爷也该回来了,你先下去吧。”   “是。”   到了第二日,果然传来不好的消息,直亲王家的小阿哥夭折了。生母王氏哭得伤心,已经晕厥了过去,张佳氏又得料理小阿哥的身后事又得看顾王氏,还得向惠妃跟直亲王证明自己的无辜,一时半刻也没办法再带纳喇氏出门,出来走动的事宜又得纳喇氏额娘郭络罗氏自己出面。婉宁也只是在其他场合跟纳喇氏打了个照面,话都没多说两句。   “直亲王家的那个王氏被废了。”这日瓜尔佳氏带着儿子弘晊来串门,叫弘旺跟弘昕把堂弟带下去玩耍后,她才说道,“要不是大嫂拦着,估计王氏就要被直亲王活活打死了。”   “怎么回事?”婉宁问道,“不是才说直亲王怜惜她刚刚没了儿子,要升她的位分吗?”   “她既不是选秀出身的秀女,也不是惠妃娘娘赐下的宫女,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地给她升位分,你怕是打哪儿听错了消息了吧。”瓜尔佳氏抿了一口茶,“直亲王是可怜她没了儿子,这阵子对她也是多加怜惜,却没想到最毒妇人心,那小阿哥竟是王氏亲手害死的!”   “说什么呢,虎毒不食子,该不会是你听错消息了吧。”王氏说自己出身不高那是实话,爬床的丫头不管是哪个府中都是叫人看不起的存在,再加上王氏之前因为仗着自己生下个阿哥所以很是肆无忌惮,但是这小阿哥也是关乎她以后在府中的地位,她再愚蠢也不会自毁前程吧?   “那个侍妾没读过书也不知轻重,见大嫂把孩子抱走之后就生怕自己以后没了依靠,想方设法想把小阿哥抱回自己身边。”瓜尔佳氏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想叫直亲王觉着大嫂不会照顾孩子,趁着大嫂不在的时候给孩子洗了个冷水澡。小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这不就夭折了。”   “这也太……”婉宁有些目瞪口呆,“哪有这么狠心的娘?!”   “如今可好,叫大嫂查了出来,她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直亲王对她彻底没了兴致,听说不日就要将她挪到庄子上去。”瓜尔佳氏舀起一瓣贡柑,“要不是大嫂这时候查出有了身孕,恐怕就不仅仅是挪出去的下场了。”   “大嫂有孕了?”这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婉宁说道,“这回大嫂该高兴了。”虽说没了个养子,但却赶走了恃宠而骄的侍妾,又查出有了身孕,等以后生了个儿子,岂不是比抱养别人的孩子更让人舒心?   “可不是吗。你不知道,我跟着福晋过府探望的时候看着大嫂的模样,容光焕发的,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围着她转。”瓜尔佳氏道,“等以后真的生了个阿哥,弘昱阿哥的处境就尴尬了。”   弘昱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留下的,是直亲王的嫡长子,如无意外将来直亲王府都该由他继承。可偏生如今张佳氏有了身孕,生下的若是个儿子,也是直亲王的嫡子,又有张佳氏为他撑腰,到时候福晋跟继福晋的儿子相争,也不知道直亲王会支持谁了。   婉宁记得上辈子弘昱在康熙五十七年就病逝了,一生无子。可张佳氏也没占到任何便宜,她所出的三个阿哥都是未满十岁便没了,白白便宜了王氏的儿子。只是如今王氏的儿子因为王氏自己作孽而夭折,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走向。   <   直亲王府的糊涂账是剪不断理还乱,张佳氏养胎之余还将府中的女人都料理了一番,如吴雅氏这样入府十年有余的侧福晋她是不敢动,便拿底下的格格侍妾来立威风。直亲王也有过放涎不羁的时候,府里豢养的小戏子、通房跟没开脸的丫头还有数名,张佳氏干脆都拉了出去配人,如果不是因为郭氏还算得宠,这样创了“直亲王府丫头爬床”首次举动的人铁定也是要放出府的。   “天儿开始热起来了,内务府的冰都送来了吗?”出了月子之后婉宁就开始将府内事务接管过来,翻了翻账本,她便对着一边的管嬷嬷说道,“二格格这几天脾胃有些不好,送去齐佳氏那儿的东西得仔细些。还有弘旺跟弘昕那儿,叫厨房记得给每天送些绿豆汤或者酸梅汤过去。”   “内务府的冰都送来了,奴婢已经按照份例一一分好给各个院子送去。”管嬷嬷道,“听赵嬷嬷说,福晋的身子越发差了,这段时间喝了不少药都不见好转,侧福晋看该怎么办?”   “福晋的事儿我也没办法管,麻烦嬷嬷将此事告诉爷吧。”婉宁说道。   “是。”   胤禩听到管嬷嬷的回禀后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吩咐该开药就开药,供应都按照原有的份例给予,又叫陈喜开了库房取来山参,煎成汤端去给郭络罗氏送去。可尽管如此,也没能保住郭络罗氏的性命。因着她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郭络罗氏已然完全失宠,所以对她也不甚在意,等到发现郭络罗氏没了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身体已经完全僵了。   皇上并未下旨废除郭络罗氏嫡福晋的位置,她依旧是瑚图里、弘旺、二格格跟弘昕的嫡母,按制要守孝二十七个月,鲜亮颜色的衣裳都得收起来,又让针线房的人赶制出几身素净的衣服来给众人换上。弘旺跟弘昕都从书房里回来,这段时间也不必进宫念书,改由胤禩的门人何焯授课。   “爷是怀疑福晋的死是另有原因?”郭络罗氏的丧事由内务府负责料理,婉宁也只是从旁协助,忙碌了好一段时间终于闲了下来,这日跟胤禩讨论几个孩子上学的事情时,倒是听胤禩说起他心中的疑虑。“只是前阵子太医也说过福晋的身子越发差了,难不成是另有内情?”是皇上没有耐心再叫郭络罗氏占着胤禩嫡福晋的位置,所以动手了?   “虽然是病着,可我问过太医,她的病还远不及到要了性命的地步。”胤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   “爷是怀疑福晋之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婉宁问道。   “暂时也不清楚,我已经吩咐人去查,只是能不能得到消息还是两说。”发现郭络罗氏病逝的那个丫头也曾来回禀过,说当时郭络罗氏脸色发紫,双目还睁得大大的,双手还紧紧捂在胸口那个地方,死状甚是奇异。可惜他让陈喜继续追查下去时却发现,原来在郭络罗氏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一个失足掉进水里溺毙了,另一个竟然在回家探亲的时候家中失火,一家子都葬身火海。线索就这样断了。   婉宁倒了杯茶给胤禩,又道:“这段时间弘旺跟二格格的身子总不好,如今还得为福晋守孝,吃食也都是不沾荤油不用荤食的。妾身想着,要不要请张太医到府上为两个孩子诊平安脉?”   “也好,这两个孩子身子素来娇弱,还得吩咐伺候的人多加小心才是。”胤禩说道,“还有瑚图里跟弘昕也别马虎了。小孩子年纪小,容易在灵堂上被冲撞。”   “这个妾身自然知道。”婉宁又想起了这回登门来祭奠的惠妃的嫂子郭络罗氏,便是纳喇氏的生母,“设灵的时候妾身还见到了福晋的远房姑母,听说还是惠妃娘娘的嫂子。按理说她也算是福晋的长辈,只是从前倒没见两家人有过来往,封的奠仪也太贵重了些,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惠妃还没有在胤禩跟前提起要他纳侧福晋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郭络罗氏这位远房姑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想了想,道:“惠额娘的兄长今年回京述职,汗阿玛的意思是要他留京不再外放,也许是亲戚间走动而已。往后他们家有什么寿辰喜宴,多封些东西便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舅家,胤禩自然不能比直亲王更加亲近纳喇家。   “也好。”婉宁微微垂下眼眸,看来胤禩还不清楚纳喇家的心思。只是如今福晋没了,纳喇家的人还会只盯着胤禩侧福晋的位置不放吗?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谈心   如今已经是夏季,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便是填充了大量的香料跟大量的冰也无法阻止尸身的*。内务府的人已经择好了日子将郭络罗氏的棺椁抬走入葬,府里的灵堂摆设也被撤了下来,众人的生活又回到原来的模样。   入夏之后良嫔的咳疾开始复发,因着郭络罗氏没了,婉宁自然要进宫侍疾。天气热府里又有白事,婉宁也不愿意穿颜色艳丽的衣服,挑了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的旗装,头上的发饰也是简单的别了几朵珠花,带着琥珀就进宫去。   长春宫里移栽了好些木槿、紫薇跟海棠,看着比其他宫殿都要阴凉不少,角落放着的缅栀子盆栽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往常这时候该有负责院中洗扫的宫女将盆栽搬到廊下阴凉处,可长春宫里却是一片幽静,连蝉鸣声也都没有。   守在主殿外头的宫女推开了紧闭的红漆大门,婉宁走了进去,走过外间绕过隔断,便见张嬷嬷正守在良嫔身边。制止了张嬷嬷起身问安的动作,婉宁走到床边,见到床头边的小案桌上放了一个空了的碗,看样子良嫔是刚刚服了药已经入睡了。屋内萦绕着安神香清淡安宁的味道,婉宁绞了帕子细细擦去良嫔脸上渗出的汗珠,一边向身后的张嬷嬷轻声问道:“娘娘身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张嬷嬷同样细声回道,“这两天比从前好一些了,只是夜里总能听到主子咳嗽的声音。因着病情折腾,主子整夜都睡不好,所以才叫太医换了安神的药方,又配了安神香过来,这才叫主子舒服些。”   良嫔的脸色还带着些苍白,这是她常年元气亏虚的缘故。她的一头秀发用一条半新不旧的石榴纹五彩串珠绣抹额固定住,因为睡不好,眼睛都眍了进去。婉宁叹了一口气,道:“那娘娘的胃口现在如何?”   “不大好,不过主子素来脾胃虚弱,这么多年调理下来都不见起色。”张嬷嬷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挣扎了片刻才小声道,“侧福晋请到外头来,奴婢有话想跟侧福晋说道。”   婉宁见张嬷嬷一脸严肃,又见良嫔睡得安稳,便走到外间说道:“嬷嬷是有什么事?”   张嬷嬷道:“其实主子这回病得这样厉害,除了是咳疾复发之外,还有被气着的缘故。侧福晋这阵子在王府里忙着福晋的丧事所以不知,自从福晋病逝的消息传进宫来之后,惠妃娘娘便常常来找主子谈心,话里话外都是要在明年选秀的时候给郡王爷指位出身高贵的继福晋。主子一直不肯松口,惠妃娘娘好几次无功而返之后便恼羞成怒,说主子是个没良心的额娘,丝毫不为郡王爷考虑。又说主子出身本就低,没办法给郡王爷提供助力,没有家室出众的继福晋帮衬,对郡王爷的仕途也是无益的。主子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是十分难受,这才使病情加重。”   张嬷嬷才不管惠妃在宫中的地位有多高,她跟良嫔相依相守十几年,自然知道胤禩在良嫔心中是何等重要的地位,也知道良嫔因为自己的出身无法给胤禩更多助力而黯然神伤。良嫔跟惠妃同为皇上的妃嫔,凭什么惠妃可以这样指责良嫔?   婉宁皱起了眉,道:“惠妃娘娘可有提及是想把哪家的姑娘指给爷?”   “恍惚听说起过一次,惠妃娘娘极力推荐她娘家的女孩。”张嬷嬷愤愤不平,“一直在主子跟前夸那姑娘有多优秀,说那姑娘如今跟着额娘出门,得到了不少官员太太的称赞。”   “那姑娘我也见过,是个利索大方的,可惠妃娘娘这也太着急了吧。”婉宁突然想起纳喇氏上门拜访时问起郭络罗氏的事情,难不成当时她就存了要成为胤禩继福晋的心思?若真是这样,看来郭络罗氏的死也不是简单的。   “如今主子这样病着,所以惠妃娘娘才没再过来。”张嬷嬷说道。   “这事儿我会跟爷说一下,只是还请嬷嬷理解一下爷的难处,到底爷也是惠妃娘娘养大的。”婉宁叹了一口气。胤禩的天性中带着几分优柔寡断,惠妃又对他有恩,良嫔他也不能舍弃,如果贸然跟胤禩说起这事,只怕胤禩心里也不好受。   “这个奴婢自然明白。”张嬷嬷道,“主子本身是不愿意叫郡王爷知道此事的,是自作主张罢了。”   “嬷嬷做得对,娘娘虽说是为了爷好,可要是爷以后知道了,心里就更难过了。”良嫔可以为了胤禩隐忍宫中妃嫔的冷嘲热讽,胤禩可以为了良嫔不断上进,为的就是母凭子贵。   进宫的时间是有定数的,婉宁得在宫门下钥前出去。服侍良嫔用了膳,又陪她好好说了一会儿话,承诺下回带着几个孩子进宫给她请安后,婉宁才带着一肚子的话回到郡王府中。   <   无独有偶,婉宁进宫侍疾的这一天,康熙也把胤禩宣召进了乾清宫。自从郭络罗氏死后,惠妃就好几次在他面前说起要给胤禩指个才德兼备的继福晋。听多了康熙心里难免怀疑,这是不是胤禩自个儿的主意,让惠妃到他跟前提意见?康熙知道郭络罗氏自嫁给胤禩后便惹出不少事端,也明白这一对绝非天作之合,可是清楚归清楚,皇帝可以后悔当初的决定,别人却不能嫌弃。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头也不抬,只顾着执笔朱批,“府里的事情都办妥了吧。”   “由内务府帮衬着,都已经打理好了。”胤禩回道。他汗阿玛不喜郭络罗氏,所以郭络罗氏的丧事看似按照郡王嫡福晋的规格去办,实际上却比正常的规格要低了不少,胤禩也并未提出什么异议。   “那就好。”康熙抬眸看了一眼胤禩,“弘旺跟弘昕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听说你让你底下的门人给教学了?”   “是,何先生的学识不错,儿臣一时半刻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先叫何先生帮忙。”胤禩心中微微起疑,他汗阿玛只将太子的次子弘皙接到身边抚养,对别的皇孙素来不甚关心,能记住名字已经是很不错了,怎么这回倒是有心思问起两个孩子的功课来?   “朕看着你瘦了些,是不是府里的人伺候得不够周到。”康熙看似关怀,“到底你府里每个正经的女主人,想必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吧。”   胤禩对他汗阿玛的了解不亚于其他兄弟,甚至更明白些。听到康熙这么一问,胤禩却是淡笑道:“儿臣多谢汗阿玛关心,儿臣不过是苦夏而已,并不是府里人照顾不周。再者额娘最近病了,儿臣也是心中担忧。”   听到胤禩说起良嫔,康熙也是一阵恍惚。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良嫔了,每次去长春宫良嫔不是称病就是想方设法将他劝到别的妃嫔的宫殿里,宫中但凡有什么大型的宴会良嫔也总是不出席,这二十几年来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比不上当年良嫔独宠的时候。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你额娘怎么样了?”   “太医说是咳疾复发,最近又是心神不宁,所以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胤禩心中也是苦闷。他白日里要去当差,每天只能挤出那么一点点时间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去长春宫探望,母子俩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儿臣最近差事忙,也没有时间好好陪陪额娘,心中实在愧疚。”   康熙点点头,原本的疑虑倒是剪了三分,只道:“惠妃跟朕说,想着明年给你指婚一个继福晋,你意下如何?”   胤禩听后却是眉心微蹙,当年大嫂病逝之后惠额娘都这么心急要让大哥续娶,为什么这回却这么热衷让他立一个继福晋?再者自己额娘现在正病着呢,他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遂道:“当初大嫂病逝时,大哥也是过了好些年才续娶继福晋的。额娘现在还病着,儿臣也没这个心思考虑这些,如今儿臣只想着快点叫额娘的病好起来,再好好为汗阿玛办事,续娶继福晋的事情不必着急。”   康熙这才满意,想着这大概是惠妃自己的想法,他该让李德全好好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哪家适龄的姑娘找上了惠妃了。便转了话头说道:“十四最近还有在闹吗?”   “自从汗阿玛将十四弟关了禁闭之后,儿臣倒没怎么听见他的消息了。”胤禩回道,“十四弟妹如今即将临盆,想来有了嫡子之后,十四弟也该明白一些。”   “朕一直拖着不把德妃处置,就是想要给老四跟他一个颜面。”说起乌雅家康熙就生气,即便判了乌雅家年十五以上男子斩首,年十五以下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女子没入贱籍,都无法平息他的愤怒,“他若是再执迷不悟,朕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   “十四弟也是一时糊涂罢了,汗阿玛不要生气。”   康熙又跟胤禩说了一会儿话,勉励胤禩再接再厉努力当差,才赏下一堆东西叫他带着回府。刚好婉宁也请人来寻他说有要事,两人将今日在长春宫还有乾清宫的话相互结合,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妾身多心,只是惠额娘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婉宁绞着帕子,“原本妾身只是以为惠妃娘娘想给爷只一个侧福晋,可如今福晋没了,惠妃娘娘会不会想叫纳喇家的姑娘入主郡王府?”还有一个疑惑婉宁没有说出口,毕竟惠妃是长辈,又是胤禩的养母,她总不能说她怀疑郭络罗氏的死跟惠妃还有纳喇家都有关系吧?   “不仅如此,爷只怕郭络罗氏之死跟惠额娘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胤禩无奈地笑了。惠妃对他是有恩,可难道他就要一辈子任由惠额娘还有大哥摆布吗?纳喇家的姑娘,他是万万不会迎娶进府的。   “爷……”婉宁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只能把手放在胤禩的手背上,“爷别难过了。”   “我不难过!”胤禩斩钉截铁,“纳喇家姑娘的事就由我来办,你这段时间只管好好服侍额娘,惠额娘若是唤你过去,你什么都不要答应。”   “妾身知道。”婉宁明白胤禩的心酸,可如果因为这件事能将他跟直亲王撕掳开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设计   纳喇氏的阿玛诺敏自调回京城后便任刑部左侍郎,正好胤禩如今也在刑部当差,两人倒是能常常见面。他欣赏诺敏的办事能力,加上诺敏是惠妃的兄长,也算是他的舅舅,故而他对诺敏也一直是礼遇有加。可如今惠妃明摆着要将诺敏的女儿嫁给自己,便是他知道这不是诺敏的意思,心里是十分不舒服,越看越觉得诺敏不顺眼。   “爷,”陈喜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道,“奴才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办妥了。”   “那就好。”胤禩翻着手中的案卷,“都打听清楚了,明天纳喇家的夫人会带着她女儿出门去直亲王府做客是吧?”   “都打听清楚了,只等着明天便可行事。”陈喜点头称道。   诺敏夫人郭络罗氏对自己女儿的前程是充满了期盼,寻常王公大臣家的嫡妻位置她都看不上眼,一心就想着女儿能嫁给哪位皇子阿哥。十五阿哥胤禑年纪还小,这一次还不会指婚嫡福晋,正巧惠妃又跟郭络罗氏提起要将自己女儿送进廉郡王府的事情。郭络罗氏久不在京城,可回京之后也在女眷的圈子里也打听过,廉郡王的嫡福晋一直病歪歪没办法管理府中诸事,廉郡王府的事情都是廉郡王侧福晋在料理。   郭络罗氏知道廉郡王福晋是自己的远房侄女,只是他们两支族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加上八福晋的阿玛是罪臣,外祖家又已经败落,经过深思熟虑,又从惠妃那儿得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知道八福晋并不得皇上喜欢,郭络罗氏干脆联合惠妃,一不做二不休,叫八福晋提前“病逝”。惠妃办事极为利索,事后不是让相关的人永远说不出话,便是将他们打发得离京城远远的不叫人查到行踪,一切就等着明年选秀的进行。   “纳喇夫人既然要自己女儿有个好前程,也不需要等到一年以后,我现在就直接给她送一个。”胤禩提笔在案卷上做下标记,“汗阿玛说过阵子要到畅春园避暑,你待会儿回去之后去韶秀院回禀一下。”   “是。”陈喜应道,“主子明天可是要去应直亲王的邀约?”   “去,爷为什么不去?”胤禩哼笑了一声,“爷还想听听大哥想要如何说服我娶纳喇家的姑娘做继福晋。”   陈喜连忙住了嘴,心知惠妃娘娘跟直亲王这回真的惹恼了自己主子了。   <   胤褆邀请胤禩到自己府中做客,一则是为了给自己的表妹跟胤禩牵姻缘线,二则是想联合这个自小在自己亲额娘膝下长大的弟弟一起对付太子。如今太子储君之位可谓越发稳当,一场受伤让之前跟汗阿玛之前的罅隙全部消隐无踪,就连太子狎玩太监戏子的事情他汗阿玛都当看不见。   “你说太子是不是很过分!”灌了一杯酒,胤褆便率先开口道,“凭什么他能叫索额图重入朝堂,而明珠却只能赋闲在家?”   “这样是汗阿玛的决定,毕竟太子是仁孝皇后给汗阿玛留下的唯一一个嫡子,汗阿玛自然要为太子以后顺利登基铺路。”胤禩顺手给胤褆满上,“这酒的味道不错,大哥是从哪儿得来这样的好酒?”   “底下人献上来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送几坛过去。”胤褆并不满意胤禩的避而不谈,只道,“听说前阵子汗阿玛原本有意让你兼管理藩院的事务,结果太子上疏说你还太年轻未免才学不足,才将差事旁落给了他人。他仗着自己是仁孝皇后之子,素来瞧不起咱们这些兄弟,可这样断了自己兄弟前程的事情还真叫人寒心。”   太子确实曾经上疏不叫胤禩协理理藩院的事情,可那也是胤禩跟胤禛沟通过后请太子出面的。那时候郭络罗氏刚刚病逝,良嫔的旧疾又复发,再加上刑部开始要处理乌雅家秋后问斩一事,胤禩也算是抛出橄榄枝向太子示好,叫太子安排索额图入理藩院。胤禩微微一笑,说道:“太子说得不错,我确实太年轻了。”   胤褆恨铁不成钢:“你也是汗阿玛的儿子,是大清的阿哥,怎么能这样没出息!太子不仁义欺压兄弟,你就该反对他,不然等汗阿玛百年归老,哪里还有我们兄弟的立足之地!”   就你那暴脾气,跟着你一起厮混也不见得将来会有立足之地。胤禩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汗阿玛如今明显是要跟着太子一条心,现在有谁敢当面职责太子的不是。你自己要作死,别把兄弟们都拉下水。   见胤禩在这方面“冥顽不灵”,胤褆好不容易压制住心中的火气,强迫自己换了另一个话题:“眼下你福晋没了,额娘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想要明年让汗阿玛给你指个继福晋的事情?”   “惠额娘有跟我提起过,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娶继福晋。”胤禩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怎么行?”胤褆赶紧道,“府里没个正经女主人,行事肯定诸多不便。虽说你府里那个侧福晋也不差,可嫡福晋跟侧福晋的交际圈子到底有区别。”   “我觉着从前大嫂去世之后,大哥的侧福晋办事也挺利索,并不见出什么问题。我相信我家那个也是可以的。”趁机又给胤褆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再者府里几个孩子尚在孝期,难不成到时候我就敲锣打鼓迎娶继福晋吗?总得等孩子们出了孝再说吧。”   胤褆向天翻了个白眼,他跟伊尔根觉罗氏好歹也是两情相悦,胤禩跟郭络罗氏不两相厌恶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胤禩这般油水不进,他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自家表妹来,只能一杯一杯的接着喝,直到拿自己给灌醉。胤禩婉拒了张佳氏让人准备客房留宿一晚的提议,趁着夜色上马回府去。明天是张佳氏的生辰,他跟婉宁还要过府来走一圈,又给纳喇氏准备了一份“大礼”,该回去好好跟婉宁商议商议。   <   婉宁穿着一袭水蓝色葫芦双福的旗装,架子头上的珍珠碧玉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右手的手腕上还戴着两只玛瑙手镯,正随着直亲王府的下人向花厅走去。今日是张佳氏的生辰,除了几位皇室宗亲的福晋之外,听胤禩说张佳氏还将纳喇氏那个小姑娘叫了来,明摆着是要将她推到大家的视野之中。   “还真是奇怪,咱们都是老熟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一个小姑娘给带在身边?”瓜尔佳氏迅速坐到婉宁身边的空位上,张嘴便道,“就算她是直亲王的表妹,也不必叫一个小姑娘出来帮衬吧。难不成大嫂一朝有了身孕,连府里的侧福晋庶福晋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仔细祸从口出。”婉宁笑道,“那姑娘今年十五,正好赶上明年的选秀,当然得带出来叫大家认识认识。”昨儿胤禩可是跟她说了,肥水不流别人田,这纳喇家的格格既娇媚可人又是贤惠能干,干脆就叫她入了直亲王府,亲上加亲得了。   “你说,会不会是直亲王看中了这个小姑娘,想等明年选秀纳入府中?”表兄妹成婚一事很是常见,当今圣上跟孝懿皇后还有佟贵妃便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瓜尔佳氏也由此猜测,“到底还是大嫂贤惠,换做我肯定没有这样好脸色还带着小姑娘四处走动。”   “你也别胡说,人家小姑娘还是黄花闺女呢。”婉宁理了理脖子上的龙华,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四周转了一圈。虽然没有明面上议论,可在座的女眷不少都露出跟瓜尔佳氏一样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都在认定纳喇氏的目标就是入主直亲王府,“我瞧着那姑娘出身也不差,指给王公大臣或者皇室宗亲做个嫡福晋也是可以的。”   “那你就不懂,这里头门道可多着呢。”瓜尔佳氏说道,“虽说嫡福晋身份看着尊贵,可直亲王如今是亲王爵,比寻常大臣或者宗亲的地位不知道高多少。再说了,直亲王又是这姑娘的表哥,要是这姑娘能嫁入直亲王府,腰板也能挺得直直的。”从前雍亲王府里那个格格乌雅氏不就是这样吗,仗着自己是德妃娘娘的侄女,连雍亲王福晋都得礼让她三分。   “你这张嘴越发没个把门了,仔细给你家爷招惹闲话。”隔墙有耳,这里又是别人的府邸,再说下去未免太放肆了,婉宁赶紧止住瓜尔佳氏的话头。   “知道了,我就是跟你说说而已。”瓜尔佳氏笑着抿了一口茶,“这茶倒是香,尝上去比内务府送来的味儿还要好。”   “闻着像是武夷大红袍,”婉宁打开茶盅盖子嗅了嗅,又尝了一口,“听说这茶树一共才不足十棵,一年拢共产量都不足一斤,在当地晒制之后就要快马送上京来,去岁我们家爷得皇上赏赐才得了那么二两,自己喝都得省着点,直亲王倒是大方,竟肯拿出来招待客人。”   “也是直亲王有这能力。”瓜尔佳氏打趣道,“财大气粗。”   这可不仅仅是有钱能解决的,看来直亲王还有不少门路,竟然能从不足一斤的贡品里抠出那么多来,说不定在当地就已经打好关系了。婉宁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翠玉豆糕细嚼慢咽。   “外头的戏班已经准备好,福晋叫奴婢来请诸位侧福晋。”有机灵的小丫头进来笑着道。   “走吧。”婉宁站起身来,笑得颇有些耐人寻味。   戏台子是搭在外院,一众女眷走过穿越院子的廊道时,刚拐了角,便见胤褆跟她们刚刚话中的主角纳喇氏正在桂花树下说着话。大家有些面面相觑,这纳喇氏小脸微红,双手搅着帕子,一副小女儿态,众人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正在静候他们二人离开时,却不想纳喇氏竟然这样热情大胆,向前便往胤褆的怀中扑去。   一众女眷被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原本来传话顺带领路的丫头赶紧唤回众人的注意力,只是她脸色也是一阵苍白,就怕等一下大福晋知道了要惩罚她。   “这年轻气盛啊,也不看看场合。”胤祉的侧福晋田佳氏说道,“如今大福晋还怀有身孕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着。”   “到底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只管心里记住,别宣之于众就是了。”瓜尔佳氏没想到自己戏谑的话居然是真的,震惊过后赶紧说道。不是说纳喇家的小姑娘从小是在南边长大的吗,怎么看着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这样大胆的行径,就是京城里都不常见。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直亲王跟纳喇氏也算是男才女貌,倒也般配。   婉宁捏着帕子掩嘴偷笑,这一幕叫这么多女眷看到了,回去一旦跟别人提起,这一传十十传百,纳喇氏不嫁给直亲王都不行了。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好戏连台   显然纳喇氏对直亲王“投怀送抱”的消息已经第一时间传递到了张佳氏跟前,看着在上方端坐着还得维持笑意的张佳氏,田佳氏跟瓜尔佳氏还有婉宁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字不提,便各自找好了座位坐下。   前头那些福晋们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花厅陪着一众女眷的吴雅氏却是尴尬万分,既觉得纳喇氏不守规矩,又暗恨自家爷太过猴急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她隐隐听说过那小姑娘是惠妃娘娘准备指给廉郡王做继福晋的,没想到自家爷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惠妃娘娘的意思,这下该怎么办才好?纳喇氏还是青葱水嫩娇滴滴的年纪,而她却跟着爷十几年,如果这纳喇氏要真的入府为爷侧福晋,那她几乎完全没有胜利的把握。   纳喇氏自然不清楚客人们的想法,方才她不过是跟直亲王偶遇聊了几句,听直亲王说今日便要将她正式介绍给廉郡王,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刚想回去补补妆整理一下衣裳确保万无一失,却不知怎么的小腿一麻,整个人就往前倒去。好在直亲王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不然那地上那么多小石子,刮伤了手或者脸就不好了。   “瞧瞧那姑娘,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真是没眼色。”田佳氏说道。   “她要是有半分自知之明就该知道收敛。”瓜尔佳氏接口道,“就是可怜大嫂,还得笑脸迎人,对着个狐媚子嘘寒问暖。你瞅瞅她穿的衣裳跟佩戴的首饰,拇指大的东珠点缀着碧玺花簪,哪里是她这样的人家可以戴得起的。要不是咱们知道大嫂安然无恙,还以为直亲王又娶了个继福晋呢。”   “别胡说,你这不是诅咒大福晋吗?”田佳氏赶紧打断瓜尔佳氏的话,“喝你的大红袍去。”   瓜尔佳氏“啐”了一声,说道:“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要以后直亲王真纳了她做侧福晋,谁跟她交好的话以后就别跟我来往了。”其实不管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都是感同身受,猛地来了个年轻貌美的争宠,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况且这丫头还如此明目张胆,换做脾气差一点的,估计当场就要翻脸了。   “大福晋的脸色不好看,我怕她被气着了。”婉宁此时开口说道。   “听说惠妃娘娘请示了太后派了太医进驻府中,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田佳氏道,“今儿这戏班子的拿手戏曲没看上,倒是看了另外一出好戏,也不枉我大热天的过来了。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家爷是极不愿意来的,只是说几位兄弟都到场了,他不好意思回绝。”   “我家爷也是这么说,毕竟直亲王最近行事太嚣张了。”瓜尔佳氏接口道。   太子妃的祖父刚刚过世,太子妃的阿玛、叔叔还有兄弟都要守孝,空缺下来的职位本是应该由吏部按照官员往年评优上折子给皇上,让皇上或升官或调配的,结果直亲王直接上了一封折子严明哪个职位适合哪个人。这也倒罢了,如果是能干之人皇上还会考虑,可偏生折子上全写的直亲王心腹门人,这一举动不仅惹恼了太子,更是让皇上十分不悦。   “等着瞧吧,还有得是争斗的时候。”田佳氏捏着帕子擦去鬓角渗出的汗珠,“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   虽说张佳氏强撑着笑意将自己的生辰宴办得十分完美,可第二天直亲王府就传出张佳氏动了胎气的消息,连原本在府中小住几天的纳喇氏也被张佳氏派人给送回了自己家,更别提女眷圈子里已经开始流传直亲王跟自己表妹的二三事,等诺敏跟郭络罗氏意识到不对时,甚至连宫里的主子们都略有耳闻了。   “那个纳喇氏,就是惠妃说的打算指给胤禩当继福晋的人选?”康熙向一边的李德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是。”李德全小心谨慎,尽量挑些不让皇帝反感的字眼回道,“听说是那姑娘跟直亲王聊天时,不知为何摔在了直亲王怀里,叫那日做客的侧福晋跟夫人们看见了。”   “原本以为惠妃给胤禩相看的是个好姑娘,朕给留了牌子又何妨,没想到也是个心眼不小的,既然京中的女眷都知道了,再指给八旗子弟也不合适,干脆就留给胤褆。”康熙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道,“惠妃到底是老了,从前看人的目光极好,现在都不成样了。原以为诺敏规矩好,想必家教森严,朕还想着明年选秀,即便不把他女儿指给胤禩,也给她指婚一个好人家,没想到今儿竟闹了这么一出来。对了,听到胤褆媳妇因为这事还动了胎气?”   “直亲王福晋确实动了胎气,但太医说是睡眠不安引起的,已经给开了安胎药,并无大碍。”李德全回道。   “胤褆也是,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不知道收敛。”康熙微微眯起了眼,“是朕先前太宠爱他了,现在养成他这样狂傲自大的性子。”   李德全深知康熙的脾性,知道皇帝如今对直亲王是越发不满,并不仅是因为这次牵扯上一个出阁的姑娘,主要还是之前直亲王上的那封折子的缘故。他也不敢随意答话,只是弓着身子在一旁伺候。畅春园内的设计一应都是仿造江南水乡,将万泉河水系引入园中,曲水流觞,比在紫禁城内要凉快不少。叫人准备了今日的果品,李德全才道:“昨儿皇上说今晚陪太后用膳,太后已经让人来问皇上什么时候过去了。”   康熙看了看清溪书屋中的自鸣钟,才道:“眼下无事,就去太后那儿吧。把太子、太子妃还有弘皙叫上。”   “嗻。”   <   康熙跟太后在寿萱春永殿其乐融融地说着话,婉宁也在长春仙馆陪着良嫔说话。来到畅春园后,良嫔的身子明显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这儿不像宫中那样人心浮躁争锋相对,又或者是因为惠妃极力推荐的那个姑娘最终花落直亲王家,惠妃再也没办法给良嫔施加压力。不过良嫔身子好转,胤禩跟婉宁心中也高兴。   “胤禩胡闹,你也不知道劝着。”良嫔心思缜密,听婉宁说起直亲王跟纳喇氏的风流韵事之后便猜出这肯定跟自己儿子有脱不开干系,将长春仙馆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她才说道,“万一叫直亲王知道了,他跟惠妃肯定不会放过胤禩的。”   “妾身不是没有劝过,奈何爷他根本不听。再说,惠妃娘娘跟纳喇太太今儿敢为了嫡福晋的位置在府中害死了郭络罗氏,不担保将来不会做什么。”惠妃是有能力将涉及郭络罗氏之死的人送得远远的,但是胤禩这两年在刑部磨练出来的本事也不是随意可以糊弄的,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成为打开这个秘密的豁口。虽然是危言耸听,但是婉宁心中却担忧如果纳喇氏真的入主廉郡王府,将来有了胤禩的孩子,会不会起了杀心,对她的瑚图里、弘昕还有小阿哥下狠手呢?   “一家子都是蛇蝎心肠。”良嫔叹了一口气,“只是胤禩安排在直亲王府中的人该如何处置?”   纳喇氏之所以会小腿一麻往前扑去,是因为胤禩安排了个有些功夫在身的奴仆入府,趁着纳喇氏跟胤褆聊天时,用小物什击中了纳喇氏小腿上的穴位。那个奴仆是*费了很大功夫才送进直亲王府的,原本并不打算用上,可是惠妃跟胤褆咄咄逼人,胤禩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力反抗的阿哥,才有了这个疯狂得有些不计后果的计划。   “爷已经安排好了,趁着十月份小选后便将那个奴仆给放出来。”如今管着内务府的是胤禟,这事儿也不难办。婉宁说道,“妾身让小厨房给做了百合绿豆汤,既解暑又有安神的作用,娘娘等会儿记得喝。”   “我一定记得。”良嫔浅笑道,“对了,孩子们几个还好吧?小阿哥身子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只是这阵子不方便带他们进宫看望娘娘。”婉宁回道,“小阿哥身子也好,如今越发壮实了,昨晚爷去逗他的时候还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呢。”   “那就好,小孩子壮实点才叫健康。”良嫔抿了一口温水,“前儿我恍惚听说,皇上有意叫年幼的皇子皇孙们种痘,你回头去问问胤禩是不是真的。如果消息确凿,现在就该着手准备了。孩子们种痘时穿的衣裳、到时候陪护的人都得精挑细选,万万不可怠慢。”   “妾身今晚回去便问一下爷。”婉宁心中也是一阵担忧,前世弘旺种痘的时候她已经失宠,可依旧记得当时府中弥漫的紧张氛围。听说当时弘旺差点没撑过去,可见就算是有太医在一边随时待命,还是得看老天爷的安排的。   在长春仙馆消磨了不少时间,等着婉宁回到自己园子耳朵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见婉宁回来,留在园中的玉兰赶紧上前说:“给主子请安。”   “今儿一切可都好?”婉宁伸手揉着眉间,问道。   “下午的时候年夫人来拜访了,奴婢说主子去了畅春园陪伴良嫔娘娘,才将年夫人给打发走。”玉兰让人绞了帕子给婉宁净脸,又道,“年夫人是不请自来的,所以也没说别的,只是说改日下了帖子再过来。”   “我们府跟年家素来没有什么来往,她来做什么?”   “听说年夫人是去拜访雍亲王福晋的,许是觉得咱们的园子跟雍亲王家的园子近,所以顺道来拜访了。”玉兰说道,“再者,明年年家的格格就该参选了,这不也是来走动走动叫福晋们帮衬着些。”   玉兰这么一说婉宁才记起,年家的姑娘刚好适龄参加明年的选秀,想起前几年他们年家就把目标放在雍亲王身上,想必年夫人这次来拜访也是给雍亲王福晋通气的吧。事不关己,婉宁也没兴趣打听,换了一身衣裳便去看自己小儿子了。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叶赫那拉氏   婉宁以为年夫人来访不过是礼貌之举,却不想才没几天,她还真的下了帖子过来,说是想带着女儿一起来拜访。婉宁端详着大红洒金名帖上娟秀的字迹,胤禩不管是跟年遐龄、年希尧或者是年羹尧都没有往来,就是想着叫自己女儿明年选秀有个好出路,年家也该去找雍亲王福晋才是,这位年夫人怎么就这么热络想上门来呢?想了想婉宁还是决定找来陈喜打听打听。   “侧福晋是想知道年家的事情?”陈喜好奇道,“奴才倒是听说了一些。”   “说来听听。”事有反常必为妖,当初他们跟年家还有那么一点摩擦呢,婉宁就不相信按着年家那些人的性子会把这事儿给忘了。   “侧福晋其实也知道的,年家是新贵,才从包衣旗抬上汉军旗没几年,恰好分在了雍亲王管辖的旗下,年家二爷又是在雍亲王手底下办事的,对雍亲王自然是亲近些,又知道雍亲王府里没个侧福晋,遂想着将继母所出的妹妹嫁入雍亲王府。”陈喜有条不紊地回道,“但是自从去岁乌雅家被揭发参与谋逆一事,德妃娘娘被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连带着雍亲王也将手上的差事给交了出去之后,年羹尧对雍亲王就不如从前那样死心塌地了。”   “想必是年羹尧觉得雍亲王失了势,对自身前途没有了用处,所以不想把妹子送进雍亲王府吧。”婉宁瞬间就明白陈喜话里的意思,“直亲王跟太子作对,在储君位置如此稳固的眼下年羹尧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妹妹送进直亲王府;三贝勒之前因为敏妃百日孝期内剃头而被皇上处罚,现在依旧不得皇上重用;恒郡王跟淳郡王又是不得势的阿哥,对他的前途并无益处,所以年羹尧把目标放在了爷身上?”   “大约也是如侧福晋所想。”陈喜道,“只是爷如今在刑部忙着,年羹尧怕是见不得爷,所以才叫年夫人上门来。”   “我听父亲说,年遐龄跟年希尧都是闷头干实事儿的人,怎么这年羹尧不学学自己的父亲跟兄长,偏要钻研旁门左道,拿自己的妹妹名声来做赌注。”婉宁拨着青花缠枝纹茶盅的杯盖,“去回绝了年家的帖子,就说我每日都得去畅春园伺候良嫔,不得空见她们。”   “不得空见谁?”胤禩难得这么早处理完刑部的事,撩开珠帘走了进来,“有人要来咱们园子拜访吗?”   “还不是爷惹得桃花债?”婉宁放下茶盅站起身来,给胤禩脱下外袍,又让人去端来酸梅汤,“这边才打发走了纳喇家的小姑娘,那边年家又巴巴地往上贴,爷估计没听陈喜说起吧。要不是今儿年夫人来访,爷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哪里值得你这样酸?”胤禩伸手撩了撩婉宁的下巴,“年家想把他们家的姑娘送进咱们府,还得看我同不同意。年羹尧那人是有些才干,可惜太过冒进,如今连四哥对他都是淡淡的。”年家不是纳喇家,虽说是朝堂新贵,可是终究基底不稳,轻轻一推估计就整个倒了。   雍亲王对年家淡下来,还不是因为觉着年家不够听话。不过如果年羹尧真的因为这样的举动得罪了雍亲王倒也好,前世这年羹尧没少在雍正帝跟前上胤禩的眼药。婉宁转了转眼珠,笑道:“那但凡年家递来的帖子,妾身一概回绝了,爷到时候别怪妾身‘不解风情’。”   “这样的风情要来有什么用。”胤禩调笑地捏着婉宁的下巴,“要是换做眼前这位美人儿,指不定还会多看一眼。”   “爷越发没个正经了。”婉宁锤了胤禩一下,“今日听娘娘说,皇上有意叫适龄的皇子皇孙种痘,我想着弘旺跟弘昕都到了岁数,想问一下爷这事是不是真的。”   “汗阿玛的确跟咱们说起过,只是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不会晚于明年选秀的。”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把玩着,“等定下时间之后咱们再议,到时候还得请太医来给两个孩子调理一下身体。”   “弘昕也罢,妾身是担心弘旺。”婉宁靠在胤禩怀里,“他本就是不足月出生的,当初詹氏做的糊涂事妾身也不多说了。弘旺看着身子强壮,可爷跟妾身都知道这是废了多少心思调养来的。不是妾身故意诅咒,就是担心弘旺能不能熬过去。”   “如果太医到时候诊脉觉着弘旺身子虚不宜种痘那边算看了,左右咱们仔细点就是。”胤禩说道,“这些年咱们不都是这样小心的过来吗?”   “也是,是妾身多虑了。”婉宁笑了一声,“妾身打算明年带着小阿哥去陪娘娘说话。娘娘这么久没见过小阿哥,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是想念的。”   “你做主就好,额娘有你陪着爷也放心。”胤禩笑嘻嘻地亲了亲婉宁的手背。   <   婉宁虽然婉拒了年夫人的帖子,但是还是没有办法避免跟年家人见面的可能。太后念着瑚图里跟弘昕,只是两个孩子都留在京城暂时不得见,便时常叫婉宁抱着小阿哥到她的寿萱春永殿去。畅春园附近还有很多官员家的别院,婉宁这日带着小阿哥去给太后请安时,便见到了年羹尧的妻子叶赫那拉氏。   叶赫那拉氏是纳兰明珠嫡亲的孙女,纳兰明珠慧眼识人,觉得年羹尧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便早早将自己的孙女嫁了过去。叶赫那拉氏性情温和仁善,前年才给年羹尧生了长子年富,如今又坏了身孕。她年幼的时候也时常入宫,故而在太后跟前也挂了名,这回年家的人也随驾避暑,遂将叶赫那拉氏也召到自己跟前说话。   “给太后请安。”婉宁笑着看了叶赫那拉氏一眼,便蹲身行礼道,“妾身带着新做的点心来孝敬太后,却不曾想太后这儿还有客人呢。”   “这是从前皇上身边那个纳兰侍卫的女儿,嫁给了年遐龄的儿子。她小时候也是常进宫来的,这回她随着她丈夫来避暑,我便叫她进来陪我说说话了。”太后以为婉宁跟叶赫那拉氏都不认识彼此,便说道,“今儿带了什么点心来,叫我看看。”   “妾身想着天气炎热,又听说这几日太后胃口不怎么好,便叫人做了些山楂糕跟梅子汤来,酸酸甜甜的也好开胃。”婉宁让琥珀给打开食盒,将里边的几碟小点心拿出来放在太后身旁的桌案上。因为是呈给太后的吃食,所以在进来之前都先由太监试吃,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可以送到太后跟前。   “廉郡王侧福晋真是有孝心,妾身家的太太最近胃口也不大好,妾身也想跟侧福晋讨教讨教,讨个做法回去孝敬太太。”叶赫那拉氏温婉一笑,对着婉宁说道。   “这有什么难,等一下回去之后便让人将糕点的做法写下来,给你送过去便可。”婉宁笑道。   “那妾身就先谢过侧福晋了。”叶赫那拉氏回以一笑,心里却有些苦涩。她阿玛纳兰性德是从前皇上极为器重的臣子,可惜阿玛英年早逝,她自幼便在二叔二婶膝下长大,刚过了十五岁便被玛法做主许配给了年羹尧。她丈夫这几年官途畅顺,野心却越发大了,前几年觉得雍亲王有权有势,就想把家里的小姑嫁入雍亲王府。现在又觉得雍亲王失势,遂把目标放在廉郡王身上,也不想想前几年小姑才把廉郡王给得罪了。想想便觉得心酸,叶赫那拉氏将手搭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她这一胎怀得不容易,可偏生太太被廉郡王府拒见之后自己丈夫还不死心,知道她从前在太后跟前颇为得宠,竟然将她从京城接了过来,就为了得个机会能跟廉郡王府的侧福晋碰面说情。   “你这一胎也有六个月了,大夫怎么说?”太后用了两块山楂糕后便不吃了,转过来向叶赫那拉氏问道。   “玛法给妾身请了太医,太医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子。”叶赫那拉氏维持脸上得体的笑容说道,“因着先前顾着照顾富儿,妾身未能及时察觉有了身孕,所以这一胎胎像有些弱,不过经过这两个月斗得调理,胎像已经稳固了许多了。”   “你又要孝敬你婆婆,又要照顾儿子,确实比较辛苦。”太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叶赫那拉氏的脸色,见她脸色红润,才总算信了她的话,“我这儿有几棵上好的高丽参,你带回去,得空的时候熬汤服下,对身子也好。”   “多谢太后赏赐。”叶赫那拉氏连忙起身谢恩道。   太后毕竟岁数已高,也不会留婉宁跟叶赫那拉氏太久。从寿萱春永殿出来,叶赫那拉氏踌躇了很久,还是对婉宁说道:“原本是想下帖子邀请侧福晋过府的,没想到今日正好遇见您。妾身家的别院移栽了好几株西府海棠,想邀请诸位福晋跟侧福晋过府一起赏花,不知道侧福晋后天得不得空赏脸?”   “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了,只是我身边还有个小阿哥,片刻都离不开身,良嫔娘娘身子不虞,我还得去侍疾,怕是没空了。”婉宁看着叶赫那拉氏神色尴尬,也知道她为难,遂道,“你方才也说自己这一胎怀得不容易,这些事儿还是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好好养胎要紧。要是有个万一,你不想想自己,也总得想想府里的哥儿吧。”   叶赫那拉氏眼眶瞬间红了。她本就不愿意将这些破事揽上身,可她既然嫁入了年家,总不能什么都不理吧。自从玛法罢官之后,年羹尧对她就不如从前那样上心了,说白了还不是觉得她已经对他的仕途起不到任何帮助,却总是在不得已的时候非要她出面收拾残局。她咬咬牙,说道:“侧福晋说的也是,我何苦为难自己。”   叶赫那拉氏跟婉宁道了别,回到别院也不去给年夫人回禀,只抱着肚子喊不舒服,将打探消息的人都一一打发了回去。君既无意我便休,这些年她为年羹尧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凭什么还要她涎着脸给小姑子拉皮条,净干些让人脸上燥得慌的事情!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贵不可言   叶赫那拉氏一觉睡醒,便听见陪嫁的丫头萱草道:“主子可醒了。奴婢让人去传膳吧。”   “我睡前似乎听到太太身边鸳鸯的声音,是不是她来打探消息了?”叶赫那拉氏漱了口后便问道。   “可不是吗,没眼色的东西,以为自己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萱草说道,“奴婢都跟她说了主子身子不虞,太医诊过脉之后已经歇下了。她偏不信,非要进来看主子一眼试探真假,奴婢气不过,叫婆子架着她回去了。”   “没事,你做得很好。”叶赫那拉氏披散着一头青丝,“凭什么我要这么劳心劳力给她办事。自个儿没这本事就别去肖想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真以为顶着长辈的身份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出身。”   “主子,二爷回来了。”一直守在外间的艾叶得了门口婆子的话,赶紧进来说道。   “知道了。”叶赫那拉氏不慌不忙,打开一边的粉盒往脸上抹了一层粉,瞬间就勾勒出一个脸色微微苍白,精神头不是很足的妇人形象。这些天她都是这样糊弄年羹尧过去的,年羹尧就是怀疑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太医已经丑话说在前了。   年羹尧下了衙回来,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被年夫人给请了过去,哭哭啼啼听了一通叶赫那拉氏如何如何不尊敬长辈,明里暗里被职责对妹妹的前程不上心,以后妹妹得了势也不会叫她帮助自己的话,今日本就差事不顺,现在更是憋得一肚子火,对着年夫人已经完全没有好脸色。还是鸳鸯有眼力,动作轻微地碰了碰年夫人的手肘,示意她看一看年羹尧的脸色,才好歹止住了话头。   “二爷这是怎么了?”年夫人前头在年羹尧面前说了什么话,后脚就清清楚楚传到叶赫那拉氏耳边,所以即便知道年羹尧被年夫人请去她也不着急,只等着他回来才温声细语道。   “还是母亲,为着妹妹的事情没完没了!”年羹尧见叶赫那拉氏脸色很是不好,伸手将她扶住,“还说你不敬长辈,回来之后没去给她请安,对妹妹的事情也不上心。”   “太太这是怪我了?”叶赫那拉氏眼中含泪,“妹妹的事情本就是她作为长辈管的,这些天我挺着肚子也没少为她奔走,太太不念着我的苦劳,也总得记着我肚子里还怀着二爷的孩子吧。今儿一回来我便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没去给太太请安。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二爷不是太太的亲儿子,我肚子里的也不是她的亲孙儿,使唤起咱们来也有恃无恐。二爷白天要在衙门办差本就忙碌,再者离明年选秀时间还长着呢,何必这样急于一时。不是我说,从前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巴巴将自己的姑娘给拎出去叫人家指指点点,显不出女儿家的金贵。”   她这番话只指责年夫人不知道体会小辈,丝毫没有说年羹尧急功近利,拿妹妹的前程做垫脚石,听得年羹尧偏体通爽,将叶赫那拉氏搂在怀里。   叶赫那拉氏把头靠在年羹尧肩膀上,脸上无悲无喜。明知道她这一胎怀得不容易,却不肯轻易说出让她别再参合进小姑选秀的事情中去,这男人确实是靠不住的。   <   叶赫那拉氏买通了太医只说胎像有些不稳,这段时间必须静卧养胎,年夫人跟年羹尧就是着急也没有办法。偏生这个当口,雍亲王又被皇上启用入户部,跟廉郡王一起追查国库库空的案件。廉郡王带着家人赶回京,也断了年家人想要再次上门的念头。   “主子,齐佳格格、郎格格跟博尔济吉特格格来向您请安了。”才回到京城第二天,婉宁刚刚梳洗完,就听见琥珀来回禀道。   “叫她们进来吧。”婉宁对着镜子在发髻上别上一朵紫色绢花,而后说道。   “平常也没见这几位格格这样恭敬,贝勒爷不过是将她们晾在京城昂个月,现在就都迫不及待来找主子打探消息了。”玉兰站在婉宁身后替她簪上一支海水纹青玉簪,说道。   “我又不是正经八个的嫡福晋,她们不来请安也是正常的。”婉宁笑着道,“去准备些点心跟茶水吧,免得叫人说我亏待了她们,连口茶都不给她们吃。”   齐佳氏先前还联合郎氏一起挤兑博尔济吉特氏,可自从胤禩抛下她们几人只带着婉宁一个去了皇上赏赐的园子避暑之后,三人就意识到她们再这样明争暗斗只会叫婉宁渔翁得利,商量过后才结伴过来,一来是先给婉宁卖个乖,二来也得跟婉宁示一下威。   “侧福晋的气色看起来真好。”博尔济吉特氏首先发难,“怪不得爷愿意带着侧福晋去避暑,把咱们几位姐妹都留在府里。”   齐佳氏跟郎氏相视一笑,博尔济吉特氏还是那样没脑子,得罪人的活儿就该由她去做。又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婉宁,只见她淡淡一笑,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似乎并没有因为博尔济吉特氏的话而生气。齐佳氏自知婉宁脾气不差,又善于隐藏心思,所以也没有顺着博尔济吉特氏的话说下去,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爷虽然没有带你们一起去避暑,可不要是将府里的事务交给你们三人打理了吗,这也是爷信任你们的缘故。”婉宁笑着放下了茶盅,“我跟爷昨晚听了管嬷嬷的汇报,你们做得不错,爷还说要赏你们呢。”   “也是多得管嬷嬷从旁协助罢了。”郎氏道,“侧福晋跟着爷去了畅春园大约也没听说,宜妃娘娘将九福晋叫进宫中训斥了一顿,说九福晋善妒容不下人,霸着九贝勒不放,末了还赏赐了两个宫女叫九福晋带回府去了。要妾身说呀,九福晋既然都已经是福晋了,就该宽容一些,否则叫人说她霸道独宠,于名声上也不好听。”   婉宁再听不出郎氏话中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原来这三人不是来给她请安的,而是来找茬的。她捏着帕子,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温声道:“你是听谁说的,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我倒是听闻因着九贝勒的侍妾刘氏有孕,而府里的完颜氏跟兆佳氏先前生产落下的病根复发,九贝勒身边没了伺候的人,所以九福晋才进宫求了宜妃娘娘的恩典,赏了两个宫女给九贝勒。”   昨晚管嬷嬷已经将这两个月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地都告诉了婉宁,郎氏想要这样借题发挥,也得好生打探一下正确的消息才是。   郎氏没了面子,只得尴尬地坐在一边。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恨得牙痒痒,瞪着郎氏的模样似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我知道你们在府里清闲,但是有些事情你们都得记着,别的阿哥府的事情你们可以听着,却不要随随便便说出来,更不能妄加评论,传出去没的叫人觉得咱们府就是这样的风气,到时候损了爷的面子。”婉宁不等齐佳氏开口便道,“至于那些嘴碎的丫头,你们也不能放任自流,知道了吗?”   “妾身知道。”三人只得起身应道。   “好了,我今儿还有些累,你们都回去吧。”婉宁摆了摆手,起身便往内间走去。   齐佳氏等人只能目送婉宁离开,心中一阵憋屈。   <   等御驾归京,已经是十月末的时候。回京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叫诸位太医到各皇室宗亲的府上,给五到十岁的小阿哥诊脉,定下十一月末给诸位阿哥种痘。这几个月来婉宁一直让张太医给弘旺调理身子,虽说还有些体虚,但是撑过出痘应该不在话下。等两个孩子都确认身体条件允许之后,胤禩跟婉宁便开始商议派哪些人跟着,另外还要准备一个新的院落,足够幽静,也足够远离大家生活的区域。   “妾身想着,从前乌孙氏住的后院就很不错,地方宽敞,只是空置多年,必定是要好好拾掇一番的。”婉宁看了一眼郡王府的图纸,说道。   “那地方不吉利,不能把两个孩子给挪去那儿。”那地方虽然说足够大,但是毕竟乌孙氏就病死在那儿,胤禩心里总是存着一块疙瘩,“我想着,还是叫陈喜把主院给收拾出来,给两个孩子用。”   主院离她们这些侧福晋跟格格的院子都比较远,是当初郭络罗氏防止别人争宠故意为之的。自从郭络罗氏被关起来后,胤禩就很少回主院歇息,平日里不是在婉宁这儿就是在书房,偶尔去齐佳氏她们屋子坐坐,没想到如今还有这个用处。   “就按爷的意思去办吧。”婉宁说道,“昨天妾身已经翻查了名录,咱们府里出过天花不少,但是跟在爷还有妾身身边的并不多。除了管嬷嬷,爷身边的桂兴、旺儿,妾身这儿的琥珀、紫苏、紫草还有碧玺,以及从前在妾身身边伺候过的画眉跟连翘外,其他都是底下做着粗活的。妾身想着,爷身边的人是动不得的,到时候便让管嬷嬷做个总揽,将紫苏、紫草各派到弘旺跟弘昕身边,把画眉跟连翘叫回来帮衬着,再配上几个粗使太监跟丫头,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这样也好,你先把人员定下来,我先看看,到时候再添补或者删减也可以。”胤禩让人将图纸收好,“到时候张太医跟韦太医会到咱们府上来照料两个孩子,你跟齐佳氏说说,看好二格格,别叫她误闯了。”   “妾身会吩咐下去的。”婉宁道。   商量好一切之后,婉宁就投身于准备事务中。因着天儿渐渐寒冷,上好的银霜炭要备着,两个孩子的新衣裳也要督促绣娘赶制出来,还得浆洗数遍反复晾晒确保无误。她又按着张太医所说,准备了好些个装有菊花、苍术等药物的荷包挂在孩子的床头上,还请来了痘神保佑,忙得连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两眼一抹黑。   等两个孩子终于出花成功,婉宁恢复了跟女眷圈子的往来,才知道年家又出了一件事:年家格格去潭柘寺上香的时候请了主持批命,主持言她的命贵不可言,将来必定富贵双全。这原本没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传开了,如今在女眷圈子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婉宁却是奇怪,这样大张旗鼓,年家就不怕皇上一个不高兴,撂了他们家姑娘的牌子?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选秀伊始   因着皇帝决定于正月十六南巡,又与选秀的时间有冲撞,故而佟贵妃这回得留在宫中主持大局,由和嫔、王嫔、陈贵人跟钮祜禄庶妃伴驾随行。成年的阿哥全都留京,只点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跟十八阿哥,还有太子之子弘皙跟随御驾南下。御驾离宫之后,太后干脆也不叫妃嫔们老在自己跟前晃荡,平时除了见见佟贵妃跟太子妃外,连请安的礼数都改成了七天一次,外命妇们就更不用说了,半个月入宫一回,在寿康宫前的青石板上磕个头便可。   “主子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玉兰从红木雕花的食盒拿出几碟点心,“齐佳格格跟郎格格都召见了好几回娘家的人,想着叫娘家的人寻两个颜色好的姑娘运作入府分宠,主子难道就由着她们吗?”   “你觉得她们能有这个能耐吗,左不过是想叫娘家人挑两个年轻貌美的包衣丫头送进来,先搁到她们身边罢了。”婉宁握住手炉慵懒地说道,“只是这府中人员调配素来是我经手的,她们就是想运作运作,也得看我同不同意。对了,听琥珀说昨晚博尔济吉特氏在爷来咱们院子的路上拦住爷了?”   “是呢,不过被郡王爷训斥了一通,说她不安分,叫陈公公将她送回去了。”玉兰说道,“虽然齐佳格格跟郎格格先前有跟博尔济吉特格格联合起来,可毕竟她们三人之前的嫌隙也不小,当初博尔济吉特格格还被另外两人挤兑过,分了宠呢。她们三人见动摇不了主子的地位,各自又有了些矛盾,博尔济吉特格格便跟另外两人闹翻了。”   “我瞧着,当初齐佳氏跟郎氏也未必是真心实意想跟博尔济吉特氏联手的,不过是因应时势而为之罢了。”婉宁捻起一块香甜软糯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慢慢嚼着,“惠妃娘娘病了,明儿我得进宫去瞧瞧,你去把我新绣好的抹额给包好,再配上爷底下人孝敬的西洋参,我给惠妃娘娘送去。”   “是。”玉兰脆生生应道,“去岁直亲王福晋生产之后便一直身子虚弱,这西洋参当时主子就给送去过,听说药效十分显著,给惠妃娘娘也是最合适不过的。只是惠妃娘娘一直想要给郡王爷指个继福晋,主子这回进宫去只怕又要被唠叨了。”   “那能怎么办呢,惠妃娘娘到底是抚养爷长大的。”婉宁叹了一声,“明儿把瑚图里也带上,太后上回还跟我说许久没见那孩子了。”   “是,那奴婢现在就去给大格格说一声。”   <   御驾南巡之后宫里头就清净了不少,婉宁将瑚图里送去太后宫中之后,才随着宫人来到钟粹宫,刚好遇见佟贵妃跟前的大宫女香附正要离开。转念一想,素来秀女复选之后都是住在储秀宫跟钟粹宫后殿,估计这回香附来也是跟惠妃商量这事。   “你来了,坐吧。”惠妃捏着帕子挡在嘴前咳嗽了几下,“外头这么冷,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妾身是从太后那儿走过来的,身子热乎,所以才将斗篷给丫头拿着。”婉宁说道,“娘娘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太医怎么说?”   “还不是老样子的话,说什么要静养要放宽心思,药方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身子总不见好。”惠妃嗓子痒,伸手便拿起一边的茶水抿了一口润喉,“今年又是选秀的大日子,佟贵妃前些天就叫内务府的人去拾掇后殿。我觉轻,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醒过来,所以这些天都没睡好。”   “娘娘怎么不跟贵妃娘娘提一下,到底是关乎自己的身子。”婉宁道。   “不碍事,这些天已经好多了。”惠妃眨了眨眼,换了个话题,“几个孩子在家中还好吧?”   “一切都好,因着太后挂念瑚图里,妾身刚刚送她道寿康宫去了,待会儿再带她来给娘娘请安。”婉宁笑着回道,“爷知道娘娘身子不虞,所以叫妾身给娘娘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来,娘娘没事叫人炖来吃也是好的。”   “也是老八那孩子有孝心,老大哪里会想得这样仔细。”惠妃叹了口气。之前她想将自己侄女秀慧嫁入廉郡王府,这样也好叫老大跟老八关系更加紧密,却不想自己侄女是个不知收敛的,叫这么多人看见她跟胤褆拉拉扯扯,还惊动了皇上。虽说他们满人不像汉人那样太讲究男女大防,可也不像入关前那样自由不加拘束了。皇上已经跟她说过,这回虽然不会撂了秀慧的牌子,但是指给胤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胤禩继福晋的人选,也不用她继续操心了。“我身子也乏了,良嫔想必还在长春宫等着你,赶紧过去吧。”   “是。”婉宁见惠妃确实一副疲惫困乏的样子,便起身离开。   “惠妃身边的宫女青黛一边引着婉宁出去一边说道:“娘娘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太医给开了安神的方子也不起效,不是故意不待见侧福晋的,请侧福晋见谅。”   “我知道的,我们居住在宫外,不能常常进宫看望娘娘,也不知道娘娘身子情况究竟如何。你们常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一定得尽心尽力才是。”说罢便使了个眼色给琥珀,让她给青黛塞了个荷包,“我们家爷也是十分牵挂娘娘的身子,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便是了。”   这个青黛是胤禩费了好大功夫才送进钟粹宫的,她一家子的性命都在胤禩手里。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这道理大家都明白。钱财是身外之物,能叫青黛乖乖听话,将钟粹宫的消息传出来,才是硬道理。   青黛捏了捏荷包,手感瘪瘪的,便知道里边的玄机,遂笑道:“娘娘知道八爷的孝心,奴婢也会尽责照料娘娘的。”   婉宁笑着点点头,转身便往长春宫去。   <   印着太后挂念瑚图里,一定要留她在寿康宫小住几天,婉宁只得吩咐人赶回府中给瑚图里收拾些衣裳跟日常用品给送进宫来。只是原想着小住个三五天,却不想太后实在离不得瑚图里这个开心果,反倒是派云嬷嬷出宫来,说再留瑚图里一些时日。   “自从三月初选开始,宫里就热闹个不停,如果不是皇上尚未回来,只怕储秀宫跟钟粹宫早就住满了复选的秀女了。”良嫔搂着瑚图里,对坐在下头的婉宁说道,“惠妃娘娘的侄女纳喇氏顺利进入了复选,但是你该知道吧,皇上说明是要指给直亲王的。”   “这事妾身听爷说起过,还说皇上已经给诺敏提了醒,只是瞒着纳喇氏不说罢了。”婉宁点头道。自从发生在直亲王府的事情在女眷的圈子传开之后,纳喇家便拘着小姑娘不让她再随意出门,又从宫中请了两个严格的教习嬷嬷看着,只说让小姑娘温习宫中的规矩,却不告诉她前程已经被定下来的事情。估计纳喇家的人也是够烦闷的,女儿的青云路没了,还惹恼了惠妃跟直亲王福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还有一个,就是前些年抬入镶黄旗的年家。”良嫔让人调了三碗玫瑰香蜜来,“他们家把牌子都递到我跟前来了,说是来给我请安。我倒是纳闷,他们家都是镶黄旗人,是雍亲王门下的,怎么就求到我这儿来。”   “这个孙女知道。”瑚图里顾不得喝那香甜的玫瑰蜜,抢先道,“那年家原是想把他们家女儿送进四伯王府里的,只是后来四伯王因着宫里乌雅贵人的事被玛法冷落了,他们家见四伯王失势,就把注意打到阿玛头上来了。”   “就你多嘴。”婉宁拧着眉不叫瑚图里说下去,“仔细坏了人家格格的名声。”   “你别插嘴,叫我宝贝孙女继续说下去。”良嫔横了婉宁一眼,让瑚图里继续说道。   “听阿玛说,年家的年遐龄大人是个好的,从前玛法还叫他原职致仕来着;年遐龄长子也是个闷头干实事儿的,不喜欢拉帮结派。偏生他们家那个二子,玛法点了他进士出身,又将他们全家抬入汉军镶黄旗,他虽有才干,却爱钻研旁门左道,想把自己妹妹送入皇子府,叫他自己的仕途更加平步青云。”瑚图里一口气说完,赶紧喝了口香蜜润润喉。   “这话你也只能在娘娘跟前这样说,那年家是好是歹都跟咱们没有关系,叫你阿玛知道你这样随口胡说,仔细他生你的气。”婉宁无奈,这孩子是真把她跟胤禩的话记在心里了。亏得如今是在长春宫里,要是叫旁人听去了那可就糟了。   “我也只是在玛嬷这儿说上两句而已,再别的地方我才不会胡说呢。”瑚图里嘟着嘴,“那年家这样朝秦暮楚,亏得四伯王不跟他们计较。”   良嫔在宫里,自然不知道那年家还存着这个心思,她蹙起了眉,说道:“听说皇上对这年家还是挺器重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不靠谱。那姑娘也是可怜,被自己哥哥这样利用。”   可不可怜还是二说,年氏如果没有这样的心思,年羹尧哪里会拿自己妹子的名声开玩笑。如今年遐龄是不愿意管了,带着几个侍妾住到城外的庄子上去;年希尧早就外放,年遐龄余下的几个孩子还都太小,这年家可不就成了年羹尧的一言堂?婉宁垂眸拨了拨手腕上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说道:“那姑娘妾身只在三年前见过一回,也不大记得是什么模样了。听说她已经过了初选,等着皇上归京大约就要进宫参加复选了。”   “不管如何,既然是这样人家的女儿,我看还是不宜指给胤禩。”良嫔说道。先不说名声好不好听,年家是雍亲王门人,没理由绕过雍亲王来将年家女儿送入廉郡王府。对着皇子都如此捧高踩低,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花落谁家   刚刚踏入五月,过了初选的秀女们便收拾好包裹行李入宫来。这明面上说是叫秀女们进宫学习宫规,可哪家秀女入宫前没有请嬷嬷上门专门教导过规矩,如今在宫中度过的这一个月,其实更多是为了叫宫里的主子们好好考究秀女们的才华、性情与品德因着汉军旗跟蒙军旗的秀女较少,因此两批人一起住进了储秀宫后殿,而满军旗的秀女则住进了钟粹宫后殿。   “娘娘,秀慧格格今儿早些时候让人来说,想明儿来给您请安。”青黛一边帮惠妃按着肩膀,一边小声说道。   “有什么好见的,让她好好跟着宫里的姑姑学规矩。”惠妃不耐烦地说道,“等她学好了,本宫自然会传召她。你去回她的时候将上回内务府送来的那对金丝点翠蝴蝶钗给她捎带过去,就说是本宫赏赐给她的。”这个侄女她不能放着不管,又不愿意叫她出现在眼前,委实让人膈应得慌。   “是。”青黛脆生生地应道。   “算着日子,皇上也该归京了吧。”惠妃摘下手指上的镂空雕花嵌珐琅翡翠金护甲,说道。秀女复选最后一天是皇帝出面亲自相看的,佟贵妃既然让秀女们这时候进宫,说明一个月之内皇上定是要回到京城的。   “也该是时候了,皇上这回南下已经去了快五个月了。”青黛回道,“这回还得给十五跟十六阿哥挑选嫡福晋,皇上肯定会在六月前回来的。”   果不其然,御驾在五月下旬便回到了京城,但是这并没有使宫里的妃嫔感觉到太大的欢喜,倒不是她们不愿意皇上回来,可跟在皇上身边那个女子是怎么一回事?和嫔也不知道劝着些吗,有个王嫔在前也不知道警醒点,如今又来了一个狐媚子。   “皇上很是喜欢那个石氏,封了常在搬进永寿宫去了。”良嫔跟来请安的婉宁说道,“虽说不在旗,但石常在却是精通琴技,看样子也是经过一番功夫调丨教的。等学好了规矩叫太后瞧过,估计你们就能见着了。”   石氏是江南底下的官员孝敬上来的,虽说是良家出身,可宫里的妃嫔对她的印象并不好。从前来了个王嫔,盛宠了十年有余,好不容易皇上准备修心养性了,又来了一个石常在,十四五岁娇滴滴的模样,惹得皇帝把整盘心思都搁在她身上。   “她是皇上的嫔御,哪里是妾身随便可以见的,便是在太后那儿,估计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而已。”婉宁笑着道,“最近瑚图里跟二格格开始学刺绣,这两个荷包是她们二人托我给娘娘送来的,款式是比较简单,但到底是两个孩子的一片孝心。”   瑚图里送来的是一个海棠金丝纹的荷包,二格格送来的则是月白折枝花花样的,虽说是刚刚开始学,但两个荷包的针脚细密,想必是花了大功夫的。良嫔对二格格的印象仅限于那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性子文弱,每次来请安的时候都不怎么爱说话。叫张嬷嬷将荷包收好,良嫔才道:“过几天把几个孩子都带进宫来叫我看看吧,许久没见他们了。”   “是。”   两人正说着,突然外头的宫女走了进来,在良嫔耳边道了几句。良嫔点点头,示意她出去,然后才道:“你晚些时候再出宫吧,方才储秀宫出了些事儿,佟贵妃正在料理着,估计待会便要叫几个秀女的家人到宫门口接人。”   “可是出了什么事?”婉宁有些疑惑,复选才开始没多久,这么快便要将秀女遣出去了?   “说是有几个蒙军旗的秀女不守规矩,偷偷溜到御花园去,冲撞了皇上跟太子。”良嫔淡然道,“皇上虽然没有生气,但这几个秀女毕竟没有遵守宫里的规矩,佟贵妃请示过太后之后,便叫她们出宫去。”   复选途中有秀女被送出宫去是正常的事情,这也算是给这几个秀女家面子,并没有说她们是被赶走的。   “那妾身就在娘娘这儿讨一顿膳食,陪娘娘好好说说话。”   <   百来人进入复选,能留到最后一天殿选的估计也只有一半,所以送走了几个蒙军旗秀女这件事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婉宁后来才知道,那几个蒙军旗秀女是跟汉军旗的打赌谁更快学完宫规,却不想竟然输了,愿赌服输到御花园中摘取一筐玉兰花,却没想到遇上皇帝,这才丢了参选的资格。那几个汉军旗的秀女也没逃脱惩罚,在往后十来天内陆陆续续被送走了。   “你猜汗阿玛准备将年氏赐给谁?”胤禩舀起一块蜜瓜,不等婉宁回答便继续说道,“宜妃娘娘说年氏颜色好容貌佳,想着老九府里没几个旗人出身的,想要把年氏求来指给老九做侧福晋,汗阿玛也同意了。”   “九贝勒?”婉宁一脸诧异,“皇上怎么会同意的呢?”   “年羹尧的心思汗阿玛怎么会不清楚,不过是想着他还有用,不跟他置气而已。”胤禩知道他汗阿玛有心将年家的女儿指给四哥为侧福晋,可人家“好高骛远”,觉得四哥失了势就再也不能起复,压根看不上亲王侧福晋的位置,“不过年羹尧虽然有才,但是心思不纯,是四哥门下却跟别的阿哥眉来眼去,汗阿玛索性不叫年家的格格入四哥府,恰巧宜妃娘娘来求,便顺水推舟地答允了。”   “九贝勒府上,除了福晋董鄂氏之外,其余的都是格格或者媵妾,年家的格格入府即为侧福晋,也不亏。”婉宁道。话虽这么说,可胤禟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九福晋温婉贤淑,却可以将府中的女眷压制得半句话都不敢吭;完颜氏、兆佳氏是最早伺候九贝勒的,胜在惯会小意奉承;刘氏刚刚给九贝勒生了个女儿,出了月子之后肯定是一强大竞争者;宜妃娘娘上回赏赐的周氏跟朱氏正跟胤禟蜜里调油,年氏现在入府绝无胜算。   “年家自然不亏,这样的姑娘原本是该撂牌子。不过老九如今忙着料理自己的生意,就算是天仙入府她也没空理会。”胤禩说道,“他叫几个奴才开了一个专门卖舶来货的铺子,得空你可以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叫老九给你送来就是。”   “那怎么成,九贝勒毕竟是要做生意的,这样岂不是叫他亏本?”婉宁剥了颗葡萄递给胤禩,“妾身先前听说九贝勒正在捣鼓内务府挤压多年的贡品,怎么这回又开了买卖舶来货的铺子呢?”   “他如今可厉害了,这铺子就是处理内务府贡品时他弄出来的。”内务府里积着不少去年、前年甚至是大前年的料子、瓷器、茶叶等物什,与其让它们放到发霉腐烂,倒不如联系京城里的西洋商人,将这些东西卖到葡萄牙、英格兰等地去,也好增加国库的收益。这事胤禟曾经秘密上奏,所以康熙并未阻拦,在此期间胤禟又认识了不少西洋货主,见舶来货在京城畅销,干脆自己也开了个铺子,反正银子谁也不嫌多。   “九贝勒喜欢从商,如今又有了皇上的旨意,更能放开手脚了。”婉宁道,“娘娘说想念几个孩子,妾身想着明日无事,索性带几个孩子进宫给娘娘请安去,爷看如何?”   “也好,额娘也好久没见到弘旺他们了。”胤禩点点头,“我跟四哥如今在追查国库亏空的事情,往后少不得有人上门送礼,你都直接拒绝便是了。”   “妾身知道。”   <   婉宁带着四个孩子进宫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良嫔召见秀女。见到婉宁来了,良嫔也没心思跟几个秀女说话,让张嬷嬷每人赏了一对镶金翡翠玉镯后便让宫女送她们会钟粹宫。婉宁扭头看了一眼几个秀女的背影,心中不免生出一个想法:良嫔是不是在给胤禩相看人家呢?   “都坐吧。”良嫔微笑着将几个孩子叫到跟前,“怎么不带小阿哥进来?”   “出门的时候见他正睡着,所以没有带进来。”婉宁回道。   “嬷嬷,带几个孩子去暖房吃点心吧。”良嫔吩咐道。   婉宁第一感觉便是良嫔有话要对她说,想到刚刚离开的那几个秀女,她大约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正襟危坐起来。不管是给胤禩挑选继福晋、侧福晋还是格格,良嫔都有话语权,更不用说本来胤禩府里的女人就不多,良嫔为了胤禩的子嗣,多挑几个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叫你知道的,免得你心里不好受,方才你也看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吧。皇上昨儿来跟我说了,今年虽然不会给胤禩指婚继福晋,可人选是必须定下来的。”良嫔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只是皇上的旨意咱们都违背不了。”   “妾身明白的。”婉宁笑得苦涩。自入关后皇室宗亲里也没有将侧福晋扶正为嫡福晋的例子,胤禩没了嫡福晋,自然得重新指婚。   “皇上属意镶白旗下富察家的一个姑娘,她阿玛是正三品通政司通症使。”良嫔抿了一口茶,“就是刚刚穿蓝色衣裳那个。”   婉宁回忆了一下,蓝色衣裳的那个秀女约莫十三四岁,生得一张苹果脸,笑起来十分可人,是老太太们喜欢的福相。婉宁踌躇了片刻,说道:“皇上圣意已决,妾身自知没办法扭转,只是这姑娘的出身……”未免低了点吧。   “当初直亲王继福晋的出身比富察氏还要低,皇上不照样指婚了?”良嫔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我也不求富察氏的娘家能为胤禩在朝堂上带来多大的助力,只求别拖后腿就是了。国库亏空一事,直亲王继福晋娘家可没能逃脱干系,拿着各种理由向国库借钱还不愿意归还,也不怪雍亲王直接上奏皇上了。”   婉宁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面了。前世直到她病逝前郭络罗氏还稳坐胤禩嫡福晋的位置,这一世郭络罗氏早早就没了,这富察氏是不是个好想与的也未可知。她不是上一辈子那样无子无宠,要是皇上真的把富察氏指给胤禩为继福晋,她还得为自己跟几个孩子的将来打算一番。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指婚   皇上要给胤禩指婚,婉宁是没办法叫胤禩拒绝,可心里委实不好受,回到府里也没心思分配今日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只是吩咐琥珀跟管嬷嬷去料理,又让屋内伺候的丫头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富察家这个姑娘她没怎么听说过,只知道她生母早逝,从小就是祖母调丨教长大的,似乎很少在女眷的圈子走动。   不过今日良嫔既然在她面前这样直白地提起这事,想必皇上那边也已经跟胤禩透了口风,如今就指望富察家的格格是个好相与的人,否则这府里又该不安生了。   后半个月婉宁为了避嫌,除了必要请安的日子之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时常递牌子进宫。她跟胤禩虽然没有提及,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次选秀皇上肯定是要指婚的,婉宁心里难受,胤禩也并未对娶继福晋有任何期待。府里其他女人许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胤禩有可能要娶继福晋,这段时间也不敢闹腾。   婉宁还让人去打听过,富察家家世简单,她阿玛阿尔达共有一女二子,其中长子庆复跟富察氏是一母同胞,次子岱钦则是阿尔达继福晋西林觉罗氏所出。只是原配之子跟继室之子天生就是劲敌,西林觉罗氏有意叫自己儿子继承富察家,可阿尔达更看重长子,还将长子送去了国子监读书。   “主子,府里新递补的奴仆名单已经点好呈上来了。”玉兰将一小本册子放在婉宁跟前,“主子看看要怎么分配?”   婉宁翻开册子,一眼便见到首页有几个字稍微放大字体记录的名字,便道:“这几个就是齐佳氏跟郎氏运作进府的吧?”她原本想着断了齐佳氏跟郎氏的念头,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如果这回不是提前知道她们二人的举动,恐怕也没办法了解到底是那几个奴才被收买了。与其这次让齐佳氏跟郎氏的计划落空,让她们有机会策划第二次,倒不如先让人进府,叫人监视着,然后再寻了错处一个一个弄出去。   “是,拢共是两个丫头跟两个小太监。”玉兰回道,“新进府的奴才们都在外头候着呢。”   “把椅子搬出去,我挨个看看。”这回小选递补进府的奴才一共有十八人,包括十四个丫头跟四个小太监。婉宁打量着下头低眉顺眼的十八人,将册子交给玉兰叫她一个一个点名过去。   齐佳氏运作进府的那个丫头叫海棠,看着约莫十五岁左右的模样,生得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倒不像是一般包衣出身的,另外还有一个小太监黄忠,大约是齐佳氏用来打探外头消息用的;而郎氏让家人送进府的丫头忍冬模样虽不及海棠好,却是宜男之相,想必是郎氏至今尚未有孕,想弄个丫头进来固宠,要是忍冬真的生下一儿半女,她还能使手段抱到自己身边抚养,另一个小太监秦川的用处,估计就跟黄忠一样了。   不过婉宁不打算遂她们的意,问过这十来个丫头的长处后,才一一做了分配。海棠被分去了针线房,忍冬去了花房,黄忠跟秦川两个小太监则是分去了厨房。知道消息的齐佳氏跟郎氏脸上瞬间难看了下来,只是这些事本就不能拿上台面上说,两人只能忍气吞声,寻思过些时候绕过婉宁求了胤禩,肆机将人拨回自己身边。   <   婉宁忙着府里的事务,宫里的妃嫔也在为复选最后的结果而观望着。除了康熙纳了两个出身不高的新人之外,这次选秀到底还是为皇室宗亲跟八旗中适龄的子弟指婚。通政司通政使阿尔达之女富察氏指给廉郡王为继福晋,刑部侍郎诺敏之女纳喇氏指给直亲王为侧福晋,左都御史丰生额之女索绰罗氏为雍亲王侧福晋,前湖广巡抚,署理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女年氏指给九贝勒为侧福晋。   另外,康熙又给每个皇子府里指了一个格格。   出了个皇家媳妇,富察家一时间成为京城内炙手可热的人家,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只是都叫阿尔达给婉拒了。他能坐稳通政司通政使之位,奉行的就是“谨慎”二字,绝不轻易跟人拉帮结派。指婚之后,阿尔达也叮嘱了府里的人,不许借着廉郡王岳家之名在外头肆意张狂,又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立了一通规矩。   “格格这回是熬出头了。”富察氏身边的王嬷嬷笑着贺喜道,“廉郡王性子温和,府里人口也简单,格格嫁过去便是当家的主母。虽说廉郡王膝下有三个阿哥,可只要格格诞下嫡子,往后廉郡王府就是格格做主了。”   “嬷嬷先别为我这样高兴。”富察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嬷嬷还说漏了一件事,廉郡王府虽然人口简单,可却有个陪伴廉郡王十年有余的侧福晋,廉郡王三个阿哥中有两个是她所出。而且那个侧福晋的阿玛是领侍卫内大臣,论出身我是远远不及的。”   “出身高又如何,格格是嫡福晋,她不过是侧福晋罢了。”王嬷嬷并不赞同,“知道指婚之后太太不知道有多高兴,还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提醒格格,您嫁去廉郡王府之后便是主母,是要出人头地的,格格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富察氏看了正在高谈阔论的王嬷嬷一眼,微微垂下眼眸。太太巴不得她这回选秀被撂了牌子,然后随随便便找个人家嫁出去,不要留在府里碍眼,所以之前就很少带她出去走动。如今她指婚给了廉郡王,相当于给庆复找了个极大的靠山,太太想要叫岱钦取庆复之位而代之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太太怎么可能对她有好脸色?说什么出人头地的话,是想挑唆她一进门就跟廉郡王的侧福晋还有其他格格对着干么?   “得了,嬷嬷快别说了。”富察氏止住了王嬷嬷的话头,“这个时候玛嬷该起来了,我去给玛嬷请安,嬷嬷留在院子替我看着点吧。”   “是。”王嬷嬷心知自己这个小主子看着文静,可心里有自己一套想法,见她带着两个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王嬷嬷突然后悔自己收了西林觉罗氏的那二十两赏钱。等到了晚些时候,富察氏便她玛嬷那里领回来一个新的嬷嬷,慢慢地就取代了王嬷嬷在富察氏身边的作用跟地位。   <   胤禩跟富察氏的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后,而直亲王、雍亲王还有九贝勒的纳侧礼却不需要等那么久。纳喇氏从得知赐婚那一刻就懵了,她的目标从来只有廉郡王继福晋这个位置,为什么到最后却变成了表哥的侧福晋?直到被抬入了直亲王府,纳喇氏还是想不明白,却已经被张佳氏给盯上了。   张佳氏恨极了这个表妹,当初就因为她的事,害得有孕的张佳氏动了胎气,后来再怎么小心保养,生下的小阿哥还是带了弱症,张佳氏自己也是调理了很久才将身子调养回来。如今纳喇氏入府,不好好“招待”她一番,也对不起这个良机。   比起纳喇氏的怅然若失,年氏备嫁就显得淡然许多。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成为皇室宗亲的嫡福晋,但是又不甘心只嫁给普通的八旗人家,如今能做九贝勒的侧福晋也算是全了她的鸿鹄之志。虽然年羹尧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皇上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下来,他也只能谢主隆恩,又叫叶赫那拉氏好好帮年氏操办嫁妆,便撇开再也不管。   “这边皇上刚刚下旨,那边九福晋就诊出有了身孕,把宜妃娘娘都乐坏了。”婉宁剥了个柑橘,将橘络除了一些,然后递给胤禩,“给九贝勒准备的贺礼单子妾身已经给了陈喜,里头还另外加了给九福晋的送子观音像。爷明儿去喝喜酒时记得注意量,太医说你这些天脾胃不大好,不许多饮酒的。”   “知道了,不过是身子差了些,你就唠叨这么久。”胤禩吃了一瓣柑橘,“昨天听陈喜说,你把齐佳氏她们弄进府的丫头都安排到外院去了?”   “怎么了,爷舍不得?”婉宁笑着道,“那倒是,那两个丫头生得如花似玉,便是妾身见着都觉得心动,要是日日放在眼前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倒是说一箩筐的话来反驳我了。”胤禩点了点婉宁的鼻尖,“昨儿去看弘旺跟弘昕时,就遇上其中一个,好像是叫什么海棠的。白日里不好好做活儿反倒是在府里到处走动,我叫陈喜将她送到茶水处当个送茶的丫头了,等咱们庄子有适合婚配的小子,就将她配出去吧。”   “爷做主就好,妾身原本还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的。”海棠那个丫头生得美貌不假,脾气却不怎么好,在婉宁将她分去针线房之后便经常借故推脱活计,这一个月来除了齐佳氏那儿的一件衣裳之外,别的都没有完成好,针线房的珍姑姑已经来回过三五回,婉宁原本还想着再有下次便将她惩治了,却不想胤禩的手比她更快。   “这些丫头心思不纯,摆在府里也不是安生的,尽早处理掉为妙。”   “妾身明白。”婉宁又道,“再有一事要请示爷的,皇上指给爷的格格安氏也快进府了,爷打算将她安置到哪里呢?”   “放在北院就行了。”北院是新辟出来的院子,院落小巧精致,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偏僻,可见胤禩对新的格格兴趣并不大,“今晚把弘旺、弘昕跟瑚图里都叫来,咱们许久没一块儿用膳了。”   “好,妾身现在就让厨房准备今晚的菜肴。”婉宁试探着问道,“不如把二格格也叫过来吧。”   胤禩翻书的手顿了顿,才道:“也好。”   婉宁闻声便让玉兰去传话,让齐佳氏晚些时候将二格格给送过来。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晋封   自从十五阿哥胤禑指婚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为嫡福晋,十六阿哥胤禄指婚三品官品级能特之女郭络罗氏为嫡福晋后,两位阿哥也顺利入了朝堂领差事,胤禑入礼部,胤禄入户部。而这么多位阿哥中,独独胤祯赋闲在家,这回选秀虽然指了典卫西泰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格格,但皇上依旧没有要起用他的意思。   府里如今没有女主人,所以安氏进府第二天只需要给婉宁、齐佳氏、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敬茶。安氏是在南边长大的,今年刚好十五岁,螓首蛾眉,婀娜多姿,刚随着胤禩踏入屋子,婉宁便看到下头齐佳氏等人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海棠跟忍冬被胤禩以各种名义调走了,齐佳氏跟郎氏还来不及再运作人进府,就被胤禩派来的人敲打了一番,正是郁闷怄气的时候,偏生皇上还指下了这么一位美人儿,两人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这个妹妹生得真好看,”博尔济吉特氏笑盈盈地说道,“只是我瞧着这模样,跟先前被爷赶出去的那个不守规矩的海棠倒有几分相似。”   博尔济吉特氏这话摆明是说安氏是个自恃美貌不会安守本分的人,婉宁看了胤禩一眼,见他皱起了眉,便道:“你这是胡诌的什么话。安妹妹是知县家的女儿,又是良嫔娘娘亲自掌眼,皇上亲口指下的,最是规矩知礼不过。”把良嫔亲自看过的人跟一个包衣丫头相提并论,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得宠了,一定要惹胤禩不高兴呢?   还没等博尔济吉特氏露出个委屈的表情,胤禩就说道:“时候不早了,敬茶吧。”   安氏接过身后丫头递来的茶杯送到婉宁跟前,恭顺说道:“侧福晋请用茶。”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动人。   婉宁接过茶碰了碰唇便递给紫苏,又让紫菀呈上一个红漆描花托盘,道:“妹妹起来,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   她给安氏准备的是一套珍珠赤银头面并一对赤金一滴油的镯子,却比不上齐佳氏给安氏准备的富贵。齐佳氏压抑多时的好胜心此时也爆发了出来,一对赤金镶羊脂玉葫芦的戒指,两支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还准备了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如此大手笔还真叫人侧目。想必之下,不仅婉宁备下的见面礼无法比较,更显得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准备的东西寒酸。郎氏准备的是一对白玉孔雀簪跟两条珊瑚手钏,博尔济吉特氏则是送上了两支玲珑山茶花珠钗跟一对赤金镶紫瑛坠子。   “妹妹谢过侧福晋跟诸位姐姐。”安氏犹豫了片刻还是让人收下了东西,又送上自己做的荷包、香囊作为回礼。   “这个安氏手还挺精巧的,这荷包做得细致,上头的花样看着也新鲜,应该是南边新出的样式。”荷包里还放着一对薄金镶红玛瑙坠子,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但是款式精细。婉宁让紫苏把东西收好,才道,“安氏那边是谁在服侍着?”   “安格格自己领了一个丫头辛夷进府,另外管嬷嬷又将桂枝、白芷跟薄荷拨过去给安格格使唤。”琥珀回道,“另外还有两个小太监庄乐跟钱欢。”   “那就行了。那个安氏看上去不是爱闹的人,吩咐白芷跟薄荷好生看着。”婉宁道。   “是。”   <   给儿子们安排好伺候的人之后,康熙心中又有了一个念头:他要晋封后宫妃嫔。有这个想法的缘由还在于给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指婚这件事上。胤禑跟胤禄都是王嫔所出,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而王嫔虽然名义上被称作嫔主子,实际上嫔位的金印宝册并未发下,如今只是有名无实,也没有独居一宫的主殿掌一宫事。可一旦胤禑跟胤禄成婚,他们的额娘只在偏殿接见儿媳妇,到底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康熙才想着是时候再大封六宫一次。   康熙长情却不多情,他可以宠爱王嫔、陈贵人等十余年,却可以将有了生育之功的妃嫔抛在脑后。淳郡王生母戴佳氏,十二贝勒生母万琉哈氏,直到现在还只是没有品级的庶妃,当年淳郡王跟十二贝勒大婚时,他也从未想过戴佳氏跟万琉哈氏在各自偏殿接见儿子与儿媳妇会不会说不过去。   有了想法,康熙自然要去跟太后商议。   “皇帝有心,想着王嫔难过。”太后一个深宫妇人,虽然先帝在时并不得宠,这后位也差点被废除,可毕竟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看事情也通透,“只是单单晋封王嫔一人,未免显得皇帝太偏心。虽说王嫔资历深,可比她资历深的妃嫔海了去了,皇帝也不能不管不顾吧。”   “额娘说的是。这些年胤祐跟胤裪在朝堂上一直兢兢业业,虽不出彩但也没犯大错,所以除了王嫔之外,朕还打算晋封戴佳氏、万琉哈氏为嫔,另外还有陈贵人,这回册封个嫔位。”自从僖嫔、敬嫔、端嫔跟安嫔去世之后,这嫔位上一直有空缺,补上这几个人问题也不大。   “也好,她们都是老实稳重的人,又为皇上诞下过子嗣,封为嫔位也是合理的。”太后点点头,“新纳进宫的两个丫头,皇上准备如何册封?”   “色赫图氏册封为常在,陈氏则封为答应吧。”康熙道,“还有高氏,这回朕想册封她为贵人,到底她如今又有了身孕,也给朕生下了胤禝跟皇十九女。”虽然这两个孩子都没能活过康熙四十四年。   “皇上心里有数就好,她也是个可怜人,好在如今又有了身孕,还得了皇上青睐封为贵人,心里肯定会好受些。”太后道,“如今宫里只有一位贵妃,三位妃,嫔位上算上皇上要册封的刚好有六人,皇上是打算这回不册封妃位吗?”   “这也是朕为难之处。”康熙宠爱和嫔,即便和嫔如今膝下空虚,可康熙还是想要再给她一份荣耀;可按照资历深浅跟子嗣之功,都是良嫔最为合适。如今胤禩越发能干了,他总得想着这个儿子的感受。   “皇上宠爱和嫔这个哀家知道,可良嫔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她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再有,皇帝也该想想胤禩。”太后当初并不赞同皇帝宠幸这个辛者库出身的宫女,可那时候皇帝年轻气盛,哪里听得了别人的劝说,结果便是让良嫔跟胤禩在这宫里举步维艰,直到胤禩上朝领差事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康熙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和嫔的盛宠已经让宫里很多妃嫔心生不满,他转动拇指上的玛瑙扳指,最终下了个决定。   三天后,便有旨意下达:册封良嫔为良妃,和嫔为和妃;王嫔为密嫔,移居咸福宫;陈贵人跟勤嫔,移居储秀宫;庶妃戴佳氏为成嫔,移居永和宫;庶妃万琉哈氏为定嫔,居启祥宫;庶妃高氏为襄贵人,庶妃兆佳氏为贵人,色赫图氏为谨常在,陈氏为答应。   <   四妃变成五妃,如果不是良妃跟和妃并未得到协理六宫的权力,只怕宫内宫外都要闹翻天了。可即便如此,位于舆论中心的长春宫跟永寿宫依旧一片安详。良妃是不在乎,和妃则是因为有皇帝的宠爱。   “自从娘娘晋封为妃之后,咱们府就多了不少人递帖子求见。”博尔济吉特氏抿了一口,笑着道,“可见爷如今得势,那些人都赶着来巴结。”   “可不是吗,便是我娘家也来了不少人,都叫我阿玛给回绝了。”齐佳氏说道,“爷也说过,他如今在外头忙着,不如府上的人借势在外头为非作歹。”   最近齐佳氏似乎很得胤禩喜欢,这两天胤禩都宿在她那儿,怪不得今天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安氏是新进府的,万事不管,别人不问她话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博尔济吉特氏跟郎氏则是一脸的嫉妒——胤禩不去她们那儿已经有些时日了。   “今儿叫你们来,是为了中秋节的事情。”婉宁不想听她们无谓的争吵,便开口说道,“今年也是娘娘封妃后头一个中秋,爷的意思是叫你们表一下孝心,也不拘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搁在中秋节礼中一并送进宫去给娘娘。”   这其实也是给了她们一个博得良妃欢心的机会,就是冲动莽撞如博尔济吉特氏也明白过来这个意思,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飞醋。郎氏首先问道:“如今距离中秋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才来准备会不会太晚了?”   “只要是你有心,哪有晚不晚这一说法。”婉宁淡然道,“又不是叫你去寻什么奇珍异宝,只要是有心的,哪怕是送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也是好的。”   “可不是吗,给良妃娘娘这一份献的是咱们的孝心。”博尔济吉特氏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她的月俸不少,但是花钱也利索,如今手中的现银也不多,置办不起什么金贵的东西。倒是当初的嫁妆里还有两串请活佛诵过经的手串,再让人到外头的银楼打一套首饰,配上自己做的香囊跟纳的绣鞋,这份节礼总该够了。   抛下这个消息,婉宁也不愿意她们再留在跟前你来我往,便将众人遣散。自己则让玉兰摆好绣架,将未完成的百蝶穿花图继续完成下去。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中秋家宴   自从婉宁说了要她们添一份节礼孝敬良妃之后,府里的女人也顾不上你争我抢,每日埋首思量着怎么样才能把中秋节礼准备得大气而又不失孝心。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叫人去银楼订了一套金镶各色宝石的头面,又扯了两匹新料子动手裁制。只是博尔济吉特氏本身不善女红,少不得要几个丫头帮衬一把。齐佳氏则想得简单些,良妃素来不喜欢什么大红大紫的事物,索性备了一尊檀木雕刻的佛像,还叫二格格跟着一起裁制衣裳,绣上大片大片的芍药花,看着也雅致。   “主子,安格格身边的辛夷来找,说安格格想要领一些绣线回去。”玉兰放下茶盅,而后说道。   安氏进门的时候这个月的份例已经发放完,按理说该给的东西都已经给她送去,不该出现什么短缺才是。婉宁问道:“是份例发放的时候出现纰漏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又来领了?”   “安格格想给良妃娘娘绣一架屏风的屏芯,估计是绣线不够用了,所以才来领一些。”玉兰回道。   “既然是给娘娘准备的,让辛夷跟着紫菀去公库里领取就是了。”安氏绣工了得,听说在家的时候是专门请了南边的绣娘亲自教导的。她的嫁妆不多,只能在一技之长上讨良妃喜欢了。婉宁说道,“问清楚安氏需要哪几种绣线,这毕竟是献给娘娘的节礼,不能出了差错。”   “是。”玉兰应了一声,出门便领着辛夷去了公库。   “侧福晋对那个小贱蹄子真是好,二话不说就给开了公库,要是咱们去求,只怕还求不来呢。”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将节礼准备妥当,自然是没事可做,便跑到郎氏的院子来说闲话,“一个假贤惠一个装可怜,真是相配。”   郎氏最烦就是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口无遮拦还不会看人眼色,明知道她如今忙着准备给良妃娘娘的节礼,还一直在这儿叽叽歪歪个不停。郎氏拿过剪子剪去一段绣线,才道:“安氏怎么得罪的你,一口一个‘小贱蹄子’这样叫唤?”博尔济吉特氏跟侧福晋素来不合,郎氏也心知肚明,但是安氏才进府一个月,平时足不出户的,怎么也不叫博尔济吉特氏待见?   “她没得罪我,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博尔济吉特氏拿着团扇扇风,“小家子气得够可以的,只会装模作样讨爷的喜欢。”   郎氏对博尔济吉特氏简直是无话可说,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才道:“现在最得爷喜欢不是安氏那丫头,而是齐佳氏,你自个儿搞清楚再说。”   “那你还有心情做衣裳。”博尔济吉特氏讽刺一笑,“你从前不是跟齐佳氏很要好的吗,她如今得宠了,怎么没有提携你呀?”   “跟她说不上要好,不过是各怀心思而已。”郎氏放下手中的绷子,“人家肚皮争气给爷生了个二格格,能让二格格拴住爷的心,咱们有什么?”   说起子嗣博尔济吉特氏就一阵不自在,她的性子是鲁莽冲动,可当初信那个庸医一面之词害得自己小产,导致这几年都不适宜有孕,心里也难受。想想也是,这府里但凡生育过孩子的女人,只要自己不像詹氏那样自寻死路,爷都是十分优待的。博尔济吉特氏难得蔫了下来,抬手捂住自己的小腹,似乎在怀念当初孩子还在时的感受。   郎氏不屑地笑了笑,拿起绷子继续未完的绣活。   <   安氏的手确实巧,梅花凌寒的屏芯紧赶慢赶终于绣好,配上紫檀木做成的屏架跟底架,看着就精致。婉宁禀过胤禩,将众人准备好的东西放在给良妃的节礼单子上,又让人给安氏送去了三匹喜上眉梢的妆花锦当做是褒奖。安氏也是一脸平静,似乎这些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就是博尔济吉特氏再怎么贬低讽刺她似乎都听不见。   到了中秋那天,齐佳氏早早就把二格格给送了过来。二格格如今已经开始留头,长短不一的头发用珍珠串成的头绳给编了起来,缀上垂金流苏翡翠坠子,发尾用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固定着,穿着一身粉色绣白玉兰花的旗装,娇滴滴的模样十分可人。平心而论,二格格比瑚图里长得更像良妃,只是这孩子性子文静,不像瑚图里那般讨人欢喜。   把府里的事情交给管嬷嬷料理后,婉宁带着五个孩子乘上马车便往宫去。良妃已经换好衣服在长春宫候着,这也是婉宁头一回见良妃穿上胭脂红这样鲜艳颜色的衣裳,做工精细的旗装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脸上描着精致的妆容,点翠钿子将一头秀发整齐地梳拢起来,耳珠上还钳着三对景泰蓝镶红珊瑚耳坠,可谓美艳不可方物。   “玛嬷今日好看极了!”瑚图里就势滚进良妃的怀里,“孙女都看呆了呢。”   良妃浅浅一笑,说道:“一段时日不见,瑚图里的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才不是呢,不信玛嬷问一下额娘。”瑚图里转了转眼珠,看向婉宁,得意地说道。   “瑚图里说得对极了,妾身见着娘娘也是被惊艳到了。”怪不得当初皇上不顾孝庄文皇后之命执意宠幸了良妃,这样的容貌哪个男人不心动?良妃平日习惯了素雅的装束,今日略微打扮一番便如此出众,今晚出席家宴肯定又要引人注目了。   “太后娘娘遣人来说,到底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我的身子也好多了,这回的家宴是不能缺席的了。既然一定要出席,那么打扮得太素净也不好,这才换了这身衣裳,还是去岁做的呢,今天是头一回穿。”良妃心知太后的意思,她既然封了妃,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万事不过问,即便不是为了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也是为了让胤禩的脸面好看。   婉宁明白良妃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便道:“娘娘看了府里给娘娘送的节礼了吗?那个屏风是新进府的安氏给娘娘绣的,妾身瞧着绣工极好,摆在娘娘寝室也好看。”   “看到了,还见到了宜尔哈给我绣的衣裳。”良妃见二格格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招手便让她到自己跟前,“宜尔哈又长大了些,比从前长高了,只是看着太瘦了。”   “太医说孙女脾胃虚弱,所以胃口不大好,看着就瘦了些。”二格格乖巧地说道,“不过太医也让人给开了调理的药,孙女每天都有喝,胃口已经好多了。”   良妃笑着摸了摸二格格的脸蛋,让张嬷嬷去取了两串琥珀连青金石手串来,说道:“这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赏的,我想着你们姐妹俩一人一串,便给你们留下来了。现在戴还有些宽松,等再长大些就合适了。”   “谢玛嬷赏赐。”二格格微微抿唇一笑道。   “还是玛嬷疼爱我们。”瑚图里倒是直接拿起往手腕上戴,“孙女这几天学了打络子,这几条是新做的,给玛嬷挂在床前。”   良妃让张嬷嬷收下,抬眸却见二格格已经退了回去,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她有心跟这个孙女儿亲近,可宜尔哈实在是太怕生了,以后要是嫁人了该怎么办才是?打发了瑚图里跟宜尔哈去吃点心,良妃抿了一口茶才道:“我瞧着宜尔哈文静得很,平日里是不是也不爱说话?”   “二格格就是这个性子,比较慢热。”婉宁见宜尔哈的时间不多,主要是齐佳氏看得紧,“她跟瑚图里倒是要好,两个人能在书房里叽叽喳喳说个一整天,可平日在长辈面前就像个闷嘴葫芦似的。”   “二格格如果能有瑚图里一半的活泼便好了。”良妃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   扶着良妃坐下,婉宁才带着两个孩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担心小阿哥会突然哭闹,婉宁叫乳母叫小儿子抱下去喂奶并哄去睡着了,弘旺跟弘昕在入宫的时候就被胤禩领到康熙跟前考究功课,家宴的时候也是跟胤禩坐在一块。   “哟,这是你们家二格格吧。”瓜尔佳氏笑着走了过来,“自从周岁宴后便没见过,没想到都出落得这样好了。”   “是啊。”婉宁示意宜尔哈起身问安,“她年纪大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生得真好。”瓜尔佳氏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塞给宜尔哈,“给你玩儿去吧。”   宜尔哈害羞地谢过瓜尔佳氏,努力板着一张小脸不叫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瑚图里看见了便道:“额娘,我想带着妹妹到老祖宗那儿坐坐,我许久没见过老祖宗了。”   “去吧。”左右皇上的御驾还没到,便让瑚图里带着宜尔哈到太后跟前逗趣去。   “二格格看着太文静了些,不如大格格那样活泼。”瓜尔佳氏说了跟良妃一样的评价,“对了,我方才从宜妃娘娘那儿过来的时候,遇见大嫂带着直亲王新纳的侧福晋了,就是那个纳喇氏。”   “怎么只带了她进宫?”婉宁奇道,“不是说大福晋不甚喜欢她么?”   “谁叫她是惠妃娘娘的侄女,大嫂能有什么法子?”瓜尔佳氏拢了拢发髻,“刚好尔岚又病了,只能带她进宫呗。”   尔岚是吴雅氏的闺名,自从前几年闹出直亲王想给胤禩送戏子的事情来之后,婉宁跟吴雅氏之间就再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说,每次见面总有几分尴尬。婉宁听到她生病的消息也是淡淡说道:“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说是染了风寒,不过我听说是被纳喇氏给气着的。”瓜尔佳氏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婉宁便见一个穿着暗红绣百子图案刻丝旗装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脖子上挂着一个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正是纳喇氏。只是才几个月没见,纳喇氏似乎瘦了些,浓妆艳抹的模样跟从前温婉素净的样子有很大区别,大红的口脂衬得脸上的肤色格外白。   见到婉宁,纳喇氏屏息顿了顿才恢复冷艳的表情,带着两个丫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瓜尔佳氏皱起了眉,“看上去怪怪的。”   “你们两个再说什么悄悄话?”田佳氏这时也落了坐,见她们盯着纳喇氏,便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看着她了?”   “看样子这位侧福晋在直亲王府过得很不愉快,新嫁妇哪个不是言笑晏晏的,就她冷着一张脸。”瓜尔佳氏朝纳喇氏坐的位置昂了昂下巴,“你府上跟直亲王府只隔了两个街道,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在内宅,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田佳氏笑着道,“不过倒是听咱们福晋说起过,似乎这位侧福晋进府之后仗着自己是惠妃娘娘的侄女,端着目中无人的做派,连另一位侧福晋都被她气病了。不过这到底是事实还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我倒不清楚了。”   瓜尔佳氏“啐”了一声,拉着婉宁再也不肯跟田佳氏说话。   婉宁笑着陪瓜尔佳氏饮了一口酒,间歇时却细细观察了纳喇氏,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小酒,身边除了两个丫头之外根本没人跟她搭话。婉宁不知道张佳氏打算怎么整治她,不过如今看着,就知道纳喇氏在直亲王的日子肯定不好受了。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宴席之中   皇帝在前头赐宴完毕之后,才带着诸位皇子跟皇孙到寿康宫来。这回的家宴是由佟贵妃亲手操办的,佟贵妃也顺理成章地坐在除太后之外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上,看着底下的妃嫔们你来我往。和妃密嫔等人刚刚晋了位,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妆容衣着看得出是特意准备的。倒是良妃的扮相让她有些意外,着实难得见良妃这样艳丽的妆容,要是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不知道良妃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玛嬷了。   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良妃如今晋位为妃,自己儿子又得皇上重用,几个孙子孙女又是聪明伶俐的,真真叫人羡慕。佟贵妃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她年幼入宫,服侍皇帝表哥已经十余年,眼看着宫里的阿哥公主一个接一个出生,可自己一直都不见有好消息传来。她的姐姐孝懿皇后好歹也为表哥生下过一个早夭的女儿,而她却要被后宫的妃嫔背地里议论,说她这个贵妃之位是倚仗死去的姐姐才得来的。   “宫里许久没这样热闹了。”太后笑眯眯地跟瑚图里说着话,“哀家看到你给送来的络子,打得极好,哀家已经让云嬷嬷给挂在荷包上。”   “老祖宗喜欢就好。”瑚图里笑着道,“老祖宗许久没见过妹妹了吧,瑚图里特意带她来给老祖宗见见的。”说罢便将宜尔哈推到太后身边。   皇帝子嗣多,所以孙儿孙女也多。除了弘皙跟瑚图里等个别少数之外,太后对玄孙们的了解仅限于只知道是哪家的,模样如何也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宜尔哈虽然逢年过节都会随着婉宁进宫,可她实在太腼腆,不懂得怎么在太后跟前说讨喜的话,所以太后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   “给老祖宗请安。”宜尔哈扭捏了片刻,还是在瑚图里催促的眼神中乖巧地说道。   太后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西洋眼镜,眯着眼细细打量了宜尔哈一番,才道:“都出落成大姑娘了,今儿这一身衣裳格外好看。听瑚图里说老八给你取名叫宜尔哈?”   “回老祖宗的话,正是。”宜尔哈似乎很不适应众人瞩目的情况,小脸迅速红了起来。   “太后,平郡王福晋来给您请安了。”太后不擅长找话题,宜尔哈生性腼腆也不知道如何跟太后聊下去,好在云嬷嬷在气氛变得沉寂前来回禀道。   瑚图里借机说道:“老祖宗这儿忙,瑚图里先回去了,过几天才进宫给老祖宗请安。”   佟贵妃也出来打圆场:“平郡王福晋是新嫁妇,妾身也是当初选秀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听说是个才貌双全的,不如太后将她叫过来跟大家说说话吧。”   太后这才让瑚图里跟宜尔哈回去,又把平郡王福晋曹佳氏叫到跟前。   这个曹佳氏不是别人,正是江宁织造曹寅的长女。曹寅本是满洲正白旗包衣,自幼陪着皇上一起长大,深得皇帝器重。长女跟次女更是得了恩典脱了包衣身份抬了旗,如今长女赐婚平郡王讷尔苏,成为了铁帽子王的嫡福晋,上个月刚刚完婚。   曹佳氏的到来引起了大家一阵好奇,瓜尔佳氏说道:“早就听说平郡王福晋是个才女,先前一直不得见,没想到今晚倒是叫咱们见着了。”   “可不是吗,她阿玛虽然尚未抬旗,可深得皇上信任,连如今的苏州织造李煦都是她阿玛给举荐的。”田佳氏接口道,“听说他们家还有个二格格,如今待字闺中,估计三年以后的选秀,皇上还另有安排呢,到时候也不知道要给怎样的恩典了。”   “难怪这些天出去走动,总是见到平郡王福晋身边跟着一个容貌靓丽的姑娘,想必就是她的妹妹吧。”婉宁说道,“那姑娘谈吐得体,丝毫不见小家子气,说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也不为过。”   “可不是吗,听说今天上京选秀的时候,曹家还出动了三条大船,除了两个姑娘的衣衫首饰之外,还有运来了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家具。”田佳氏道,“平郡王福晋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可见家底之丰厚。”   曹寅除了是江宁织造外,还是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江南各个地方官员跟富商都得给孝敬,皇上南巡接驾还有国库的拨款,积攒的家底肯定不少。曹佳氏又是嫁给铁帽子王,嫁妆怎么可能薄?可惜曹家得势一时,却亏空国库上百万两,最后只落得革职抄家的下场。   婉宁抿了一口酒,看着正得体地跟太后聊天的曹佳氏,微微摇了摇头。曹佳氏虽然跟讷尔苏鹣鲽情深,又跟他育有数名子女,可要她看着自己娘家没落,看着讷尔苏因事革爵,也亏得她都挺了过来。   <   宴席过半,婉宁便觉得有些不胜酒力,将两个孩子交托给田佳氏还有瓜尔佳氏后便离了席到后头更衣顺带醒醒酒,却不想刚换了衣裳,便见纳喇氏也带着人走了过来。她的脸颊晕着两团红晕,看来也是酒吃多了出来醒神的。微醺的纳喇氏似乎没了方才那副冷清的模样,见到婉宁便点了点头,然后才跟着领路的小太监往后殿走去。   “琥珀,扶我到廊下坐一会儿。”   “主子的衣衫有点薄,出去坐一刻钟便好,久了奴婢担心您着凉了。”琥珀扶着婉宁到廊下,玉兰抽出帕子放在栏杆上,才让婉宁坐了下来,“后殿里还有宫女准备的浓茶,奴婢去给主子要一杯过来吧。”   “也好。”婉宁点点头,“让玉兰留在这儿伺候我就得了。”   今晚的圆月亮如明灯,婉宁抬头看着这轮圆月,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家时每逢中秋佳节都要放孔明灯气球家宅平安的事情。似乎自她嫁给胤禩之后,这样的事情很久没做过了,她是不是该跟胤禩说一下,等什么时候寻个月圆之日,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试试放孔明灯呢?   “主子,直亲王侧福晋过来了。”   玉兰的声音将婉宁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婉宁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便见换了一身粉蓝五彩花草纹样旗装的纳喇氏缓缓走了过来。她脸上的浓妆已经洗去,重新上的妆容较之前的素净,这才显出她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春靓丽来。   纳喇氏似乎没注意到婉宁也在这廊下,又或许是她看见了却不在意,隔着一根盘龙柱便在婉宁左右边的栏杆上坐了下来。玉兰跟纳喇氏身后跟着的丫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劝自己主子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来。   “墨莲,我渴了,去替我泡杯茶来吧。”纳喇氏首先开腔。   婉宁看出纳喇氏特意遣走伺候的人,似乎有话要跟她说,遂跟玉兰说道:“去把我的女披拿来吧。”   玉兰有些不放心,毕竟当初纳喇氏的司马昭之心大家都知道,虽然如今纳喇氏已经嫁入直亲王府为侧福晋,可谁能说现在她是什么心态呢?可是接触到婉宁坚定的眼神,玉兰犹豫了好一阵子,眼神在婉宁跟纳喇氏身上来回了片刻,最后还是应声离开。   “你身边的丫头倒是忠心,看样子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些什么。”纳喇氏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团花龙华,“她看着我的目光生怕我会吃了你那样。”   “玉兰只是谨慎些而已。”婉宁拨着手腕上的鎏金水波纹镯子,“身边伺候的人性子稳重些也是好的。”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不是婉宁这句话勾起了纳喇氏什么记忆,她忽然哼笑了一声,“到嫁人了才知道什么人是真正可信的,所以我一直挺羡慕你的,身边的丫头能干又忠心,廉郡王又这样疼惜你,哪像我在……”   “主子!”琥珀端着茶杯回到婉宁身边,巧妙地挡住了纳喇氏的视线,“热茶给主子泡好了,主子赶紧喝了吧。方才恒郡王侧福晋身边的人来传话,说小阿哥醒了,哭着要找主子呢。”   纳喇氏明显是已经有了醉意,所以才会在婉宁跟前肆无忌惮地说话。好在琥珀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头,否则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叫婉宁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往后难免又有一番纠缠。婉宁抿了一口浓茶,苦涩的茶味将酒气全都压了下去,她借着垂眸的时候看了纳喇氏一眼,见纳喇氏似乎有些清醒,自己也反应过来,才放下茶杯,披上玉兰送来的女披,朝纳喇氏点点头,便带着两个丫头回到宴席上去。   “去了这么久,我都以为你睡着了。”瓜尔佳氏见婉宁回来后赶紧说道,“你家小阿哥睡醒了,如今在殿里头哭着呢,良妃娘娘已经进去哄了。”   原来这不是琥珀找的借口。婉宁跟瓜尔佳氏说笑了几句,便到殿中抱小儿子去了。   “方才去哪儿了?”良妃将孩子交给婉宁,“问瑚图里她也说不知道。”   “到后头更衣醒酒去了。”婉宁歉意地笑了笑,“后来遇到直亲王侧福晋,跟她聊了几句。”   “是那个纳喇氏?”良妃微微蹙起了眉,“你怎么跟她走一块儿去了?”   “只是在后头遇上了,寒暄几句罢了。”婉宁见良妃神色有异,便道,“娘娘是有什么要吩咐吗?”   “那个丫头还是少来往比较好,听说不是个安生的。”良妃想起今晚在宴席上听到的话,便说道。   “妾身知道的,只是碍着她是直亲王侧福晋,总不能转身就走。”婉宁道,“妾身以后会注意的。”其实她也奇怪,纳喇氏才嫁给直亲王没两个月,怎么宫里宫外都说她是个不安生的人呢?这消息未免也传得太快了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府之后婉宁便叫来小和子,让他到外头打探打探。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木兰秋狝   纳喇氏在直亲王府的过得怎样,小和子只消花了三天便打探出来。当初皇上下旨将纳喇氏指给直亲王为侧福晋,纳喇氏其实是满心不愿意的,她心里存着鸿鹄之志,一心想当人生人,寻常宗室嫡妻的位置尚且不放在眼里。可是旨意已下,纳喇氏就是不愿也不能抗旨不遵,内务府在指婚也得了口信,早早就准备好了亲王纳侧的礼制,所以选秀结束半个月后,纳喇氏便一抬轿子并三十二台嫁妆进了直亲王府。当初张佳氏进门也不过是三十六台嫁妆,纳喇氏这一出手,差点就把张佳氏给比下去。   而直亲王本意不是如此,可自己汗阿玛圣裁已决,也只能等着迎娶自己的表妹。只是毕竟纳喇氏年轻貌美,直亲王又容貌俊逸,两人心中虽然有些别扭,可还是很快进入了蜜里调油的阶段。这可把张佳氏给气急了,她因着纳喇氏而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纳喇氏一进府就如此得宠,岂不是打了她的脸吗?不给纳喇氏一些下马威,她也不知道这府里究竟是谁作的主!   恰巧这时候内务府送来了月例,府里的人都知道,因着吴雅氏那儿养了二阿哥,所以吴雅氏那儿的份例是比寻常侧福晋要多添了一些笔墨纸砚之物,这也是府里头默认的事实。可纳喇氏初来乍到并不晓得此事,张佳氏给派去讲规矩的嬷嬷也并未提及,见自己这儿的份例不及吴雅氏那儿的多,纳喇氏便在胤褆面前狠狠告了一状。   王府里头的管家因这事被降了职,连带着张佳氏跟吴雅氏都吃了瓜落。张佳氏本就恨极了纳喇氏,吴雅氏又遭了无妄之灾被训斥了一通,两个女人暂且放下彼此对对方的不喜,一合计,吴雅氏开始装病,张佳氏又命被降职的管家往外透露点消息,只说纳喇氏仗着自己的惠妃娘娘的侄女的身份,气病了吴雅侧福晋。一来二去,纳喇氏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大福晋这一招也太狠了。”听完小和子的回禀,婉宁低声感叹了一句。   “主子觉得直亲王福晋这一招狠,殊不知也是纳喇侧福晋自己做下的孽。”小和子平和说道,“如果单单是因为直亲王训斥,直亲王福晋还做不到这一步。新婚燕尔羡煞旁人,只是纳喇侧福晋见不得直亲王离开她到别人的屋子里去。有一晚三阿哥发了急病,直亲王福晋派人去请直亲王,却被纳喇侧福晋的丫头拒在门外,好在三阿哥福大,这病也熬了过去。虽说后来直亲王也安抚了直亲王福晋,只是福晋哪会不记恨?”   “这事儿我恍惚听说过,只记得那天晚上是急匆匆拿了帖子去请的太医,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番波折。”婉宁说道,“既是她自己埋下的祸根,也不怪大福晋这样心狠了。”如今连惠妃都对这个侄女淡淡的,往后纳喇氏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了。   “主子又何必理会她?”小和子说道,“人各有命,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你如今越发会说这些大道理了。”婉宁让琥珀给了一个装着一对金馃子的荷包作为打赏,“知道你娘亲病了,我还让琥珀给包了一些药材,你得空带出去给你娘亲吧。”   “谢主子。”小和子欢喜地道了谢,跟着琥珀去领药材。他的俸禄积蓄不少,可是外头的大夫医术再高明,药材也比不上宫里的出来的好。能得到侧福晋赏赐的药材,自己娘亲的病就能好得快一些。   <   康熙是个坐不住的人,刚过了中秋,又寻思着要木兰秋狝,遂命令内务府准备出行的事务,奉了太后的銮驾,点了佟贵妃、和妃,谨常在跟石常在随行。除还在反省的十四贝子外,太子留下来监国,恒郡王、淳郡王,十二贝勒、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也都留在京城,其余皇子则跟着一起出发。   婉宁是要跟着胤禩一起走的,府里的事务交给齐佳氏跟管嬷嬷共同管理。只是她到底放心不下才一岁半的小儿子,思来想去,婉宁还是决定再出发前一天将孩子送进宫去。良妃这回并没有得到伴驾的机会,在太后跟前报道一声后,很是乐意将孙子接到自己身边来。   出发那一天天气晴朗,装有衣裳等物什的箱子已经被抬上马车。齐佳氏志得意满,带着郎氏等人在门口送胤禩跟婉宁出门。这是齐佳氏自嫁给胤禩后头一回协理府中诸事,虽说还有管嬷嬷看着,但手中掌权的滋味确实大不一样,趁着这段时间在府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就简单多了。只可惜大格格这回没有随行,侧福晋又将琥珀跟玉兰给留了下来,要不然她安排些人进韶秀院也是很有可能的。   “瞧着齐佳格格这般得意的模样,也是主子好心才会不跟她计较。”紫苏嘟着嘴不满道,“要不是主子好心肠替她在王爷跟前说情,齐佳格格怎么可能捞到管理府中事务的权力。”   “好了,瞧你这嘴撅的,能挂上个水壶了。”婉宁拿着话本津津有味地看着,“齐佳氏愿意高调也好低调也罢,只要她能好好管家,便是一个功劳。不过我能在爷面前替她说情,也不可能不留有后手。”   “所以主子才将琥珀姐姐还有玉兰姐姐留在韶秀院中。”紫菀脆生生说道,“有二位姐姐在,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什么事主子回来之后都可以知晓。另外还有大格格在,齐佳格格就是要插手府中人员调配,心里也有个忌惮。”   婉宁浅浅一笑,像是同意了紫菀的说法。满人家的姑娘定亲早,瑚图里今年已经十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到了议亲的时候,她也是存了心思要锻炼一下瑚图里,所以才将韶秀院上下都交给瑚图里来管,又让琥珀跟玉兰从旁协助。至于齐佳氏,本身胤禩也是存了要提高她身份的想法,不是因为齐佳氏有多得宠,而是为了二格格。二格格如今也已经六岁了,齐佳氏再在格格的位分上对二格格以后议亲也不好。   “奴婢打听到,这回直亲王是带了纳喇侧福晋出门。”紫苏又道,“听说这一举动惹得直亲王福晋很是不高兴。”   纳喇氏如今是彻底得罪了张佳氏跟吴雅氏,还有府里一众姬妾格格,不牢牢扒住直亲王获得他的宠爱,早晚会被府里那些女人生吞活剥。婉宁说道:“咱们跟她不熟,遇见了寻常寒暄一番便可。”   “再有就是九贝勒,听说这回是带了年侧福晋来的。”紫菀又道,“因着九福晋现在有孕,所以年侧福晋一进府便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连从前极得九贝勒得宠的几位格格都得退让三分避其风头。”   年氏?婉宁这才将注意力从话本上挪了回来,没想到她倒是有几分手段的。   <   到了热河行宫,婉宁才有机会跟年氏见上一见。如今的年氏已经不复从前那样娴雅清淡的打扮,也许是因为得宠的原因,身上挂的头上戴的都是极其贵重的物品。婉宁一眼就看出年氏身上的衣裳是用今年新进贡的蜀绣裁制而成,发髻上那支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金光闪闪,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银项圈,端的是华贵美艳。不过婉宁始终觉得年氏那纤细婀娜的身量还是跟适合素净一些的打扮,那样更能衬得她娇弱柔美,楚楚动人。   “给八哥、小八嫂问好了。”胤禟无事可做,便领着年氏过来说说话。   “难得见到九贝勒,”婉宁笑道,“可见是贵人事忙,如今九贝勒都不爱来找爷吃酒了。”   “哪里是我贵人事忙,分明是八哥不愿意我上门白吃白喝罢了。”胤禟开玩笑道。   胤禩有些无奈,伸手给了胤禟一个爆栗:“你这小子,都已经是做阿玛的人了,还这样爱玩闹。叫汗阿玛知道了又该将你叫去好生训斥一通。”   “汗阿玛如今忙着管教胤礼跟胤祄,才不会管我。”胤禟素来散漫惯,皇帝教育了多少回已经不见改过,索性也是眼不见心不烦,随他去了。胤禟又道,“前几日我刚刚从西洋人那儿得了两支西洋枪,等到了猎场我给八哥送一支过来,咱们不拘用弓箭,使枪看看到底谁猎的猎物更多。八哥要是输给我的话,就把你上次得的那两张红狐皮子给我,我拿回去孝敬额娘。”   胤禩有些哭笑不得,只道:“你要是想要拿来孝敬宜妃娘娘,尽管开口问我拿便是,做这些赌约做什么?”   “这个八哥你就不懂了,我可不是伸手要东西的人。”   他们两兄弟在说着话,婉宁也不好冷待了年氏,便道:“论起来这也是你嫁人之后咱们头一回见,上回中秋家宴时也不见你出席。”   “我素来身子弱,上回染了风寒并未进宫,所以也不得见。”年氏温婉一笑,“好在爷疼爱我,这回趁着木兰秋狝便带我出来走走。”   看样子年氏是颇得九贝勒欢心了。婉宁让人上了热茶跟点心,说道:“他们兄弟许久没说贴心话,等一下肯定是要留下来用膳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肴,有什么忌讳的也好给我身边的紫苏说说,让她去提醒一下厨房。”   “我不爱吃辣口的东西,味道清淡些的便是最好的。”年氏心中有些尴尬,毕竟当初自己兄长还存了要将自己送进廉郡王府的意思,不过见婉宁这样落落大方,她那些小别扭也先收了起来,跟婉宁攀攀交情,要知道她在九贝勒府的日子可不如看的那样风光呀。“我才嫁给爷没几个月,性子又愚笨了点,许多事情都还在懵懂中,往后少不得麻烦小八嫂了。”   “当初你尚未出阁前我便听说过你,是个才德兼备的。你若是个愚笨的,那我不就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了。”婉宁笑着推脱,“九福晋是都统家的女儿,规矩最是精通不过,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去问九福晋,何必舍近求远?”   “也是。”年氏脸上的笑颜不变,捏着帕子的手却是越收越紧,“倒是我想岔了,只念着九福晋如今有孕,怕打扰了福晋的清净。”   婉宁笑而不答,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胤禟倒是听见了年氏的话,撇了撇嘴,低声跟胤禩说道:“这个年氏看着样貌好颜色佳,却是个有野心的,福晋当初刚刚诊出有了身孕,她就想出面料理贝勒府的事务。还有她那个哥哥,算是什么玩意儿!还在我面前端着大舅子的做派,呸!要不是担心她趁着我不在府里闹出什么幺蛾子,我才不想带她出门。”   “好了,不过是个侧福晋而已,你不喜欢冷着她便是了。”胤禩低声回道。   “年羹尧是汗阿玛看重的臣子,我动不得。”胤禟灌了一杯茶,“不过这个年氏嘛……”   “别闹太过,汗阿玛最不喜欢就是你这样的性子。”年羹尧如何得罪胤禟他是不知道,不过他这个弟弟最是记仇,说是锱铢必较都不为过,那小性子就是连汗阿玛都扭不回来,胤禩也只能稍微规劝一番,让他不要闹得太过分。   “弟弟知道分寸的。”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敖登格日勒   “我今日瞧九贝勒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是怎么回事呀?”用过晚点胤禟便带着年氏回去自己的院子。婉宁坐在梳妆台前摘下头上的银簪,向身后正在看书的胤禩问道。   “不过是家里有些事而已,他自己会处理的。”胤禩头也不抬,“倒是他的侧福晋,你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这个爷不说妾身也知道。”打散了发髻,拿过篦子慢慢梳着头发,婉宁才道,“那个年侧福晋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人,当初她可是十分仰慕爷。要不是宜妃娘娘出面请旨,说不定她就要进咱们府了。”   “又说什么傻话了。”胤禩放下手中的书,“要是那时候宜妃娘娘没请旨,爷也自有办法让那个年氏撂了牌子。年家在年遐龄任职时还好,如今年遐龄致仕,倒是那个年羹尧越发得汗阿玛重用,才养成他们年家如今这样嚣张的做派。听九弟说,他那个侧福晋刚一进门就想揽权,端着一副贤惠的模样,叫九弟腻味不已。”   “年侧福晋年轻气盛,估计是想着九福晋如今怀有身孕,她又是新进府的侧福晋,难免起了念头想在贝勒府立威。”   “不管怎么都好,我看着九弟很是不喜欢这个侧福晋,年家素来行事张扬,寻常你跟她遇见,也不必太热络。”   “这个我知道,爷放心吧。”婉宁让紫苏去厨房看看热水烧好了没,然后又道,“爷今天骑了一天的马也该累了,早些沐浴歇息去吧。明儿还得陪皇上接见蒙古各部来拜访的人呢。”御驾抵达热河,蒙古各部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及台吉都得来觐见,皇上势必要带着诸位阿哥跟蒙古各部联系感情,婉宁则要到太后跟前尽孝。   “从前跟着师傅练习骑射的时候比这个还累。”胤禩伸了个懒腰,“我也许久没出去骑马了,倒觉得今天还骑不够呢。”   “过几日到猎场打猎,爷准能过足瘾。妾身还想着爷能多打几张好皮子回来,到时候做成坎肩或者斗篷给良妃娘娘送去,也算是爷的一份孝心。”婉宁往常给良妃送去的皮子都不见良妃用,还是做成成品给送进宫去比较好,“妾身看着娘娘去岁穿的斗篷、手笼跟坎肩都是前年的花样了,这回也该换新的。”   “也好,到时候汗阿玛也会赏下些皮子来,你到时候也让针线房的人给赶制些冬衣出来给额娘送去。”胤禩眯起了双眼,“还有两个女儿,也到了攒嫁妆的时候了。”   婉宁横了胤禩一眼,说道:“瑚图里跟二格格还小呢,爷难道这么早就盼着她们嫁出去?”   “爷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胤禩笑道,“不过汗阿玛却有意给八妹挑选额驸,十三那小子还来求了我,想让我我好生留意一下到底是哪个臭小子能得了汗阿玛的青睐。”   十三阿哥胤祥、八公主跟十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八公主今年刚刚封了和硕温恪公主,不日便要指婚,而按着满蒙联姻的规矩,八公主势必是要嫁去蒙古的。虽说皇上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但旨意一日未宣下来,胤祥心里一直不能安定。   “我看十三贝勒也是担心八公主会指给一个像端静公主额驸那样的人,所以心中担忧罢了。”婉宁记得这位三额驸噶尔臧,行为放荡举止粗鲁,前世康熙四十九年端静公主病逝不足百日就跟府中的奴婢白日宣淫,后来因罪削爵,囚禁至死。后来才恍惚听说,噶尔臧跟准噶尔部还有沙俄秘密来往意图谋反,端静公主也是因为识破他的恶行而被噶尔臧错手杀害。   好在如今事情还没发生到那个地步,婉宁垂下眼眸,她要不要提醒胤禩一下呢?   <   因着来到了热河,婉宁也没做像在京城时那样繁琐的打扮。她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一头长发编成辫子,辫子上点缀着几颗南珠,辫尾坠着一枚茄形粉碧玉坠角,看着清清爽爽。得空的时候,便跟瓜尔佳氏拉着马到马场上跑两圈,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这回端静公主也来了,还带着一个年轻的蒙古格格来。”瓜尔佳氏甩了一下马鞭,“说是额驸的侄女来着。”   “三额驸的侄女?”婉宁有些好奇,“怎么从前没听说过的?”   “我也是昨儿从马场回来时偶然见到,听说是三额驸幼弟的女儿,今年才十岁。”瓜尔佳氏说道,“她额娘病重没办法前来,所以就拜托端静公主带她出来走动见见大家,毕竟三年后这位格格就该参加选秀了。”   “看样子三额驸对他这个弟弟倒也不差,还能叫公主将他女儿带过来给太后瞧瞧。”噶尔臧因罪夺爵,爵位好像就是他的幼弟继承的,只是婉宁记得他这个弟弟的女儿后来是得了恩典免选,却不知这一世究竟会是怎样。   “你倒别说,昨晚听我家爷的意思,似乎汗阿玛对三额驸很是不满。”瓜尔佳氏又道,“蒙古各部的首领都来觐见,偏生三额驸借故推迟,来的时候还满身酒气,分明是在外头花天酒地后才回来的。汗阿玛面上不显,却是将三额驸叫进皇帐狠狠训斥了一番,我看着要不是有端静公主在,指不定皇上还要治三额驸一个大不敬之罪。”   “在皇上面前他都这样,只怕在端静公主跟前就更没个正形了。”   婉宁话音刚落,便看见前头有人骑着马跑了过来。马上坐着的似乎是一个小姑娘,穿着大红色的骑装,头戴黑布衬子为底,用红珊瑚跟绿松石交替装饰而成的发箍,左右耳朵边上各有四条发箍上垂下的红珊瑚珠串儿,明眸皓齿,脸上的笑容跟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   “这姑娘就是端静公主带来的。”瓜尔佳氏在婉宁耳边低声说道,“看着骑术很是不错。”   “草原上的女儿,哪个骑术是差的。”那姑娘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婉宁注视了那姑娘恩典背影一阵子才对瓜尔佳氏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你怎么就不好奇?”让随行的小太监牵着马,瓜尔佳氏并排走到婉宁身边。   “有什么好奇的,左右在太后那儿肯定能见着。”婉宁看着头顶上飞过的大鸟,“再说了,这位蒙古格格不过是三额驸的亲戚,跟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不过婉宁很快就收回这句话,因为当晚胤禩就跟她提起,皇上有意将这位喀喇沁的格格指给弘旺当嫡福晋。   “怎么这么突然?”婉宁有些不解,“弘旺还没出孝呢。”   “这个汗阿玛自然知道,只是今日早上汗阿玛召见了三姐夫的弟弟多尔济之后,下午便找我去这么一说了。”胤禩并不是不满意这个儿媳妇的人选,好歹多尔济也是封了辅国公的。只是弘旺素来体弱,他还想着给弘旺娶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福晋,这位喀喇沁的格格性子如何他不得而知,万一是个性子泼辣的,岂不是跟弘旺不相配。“这些天你得空去太后那儿打听打听,看看这个格格是什么样的性子。”   “妾身知道了。”   <   第二天,还没等婉宁去太后那儿打探一番,太后便先派了云嬷嬷过来,说是有事儿让她过去一趟。婉宁便知道估摸着皇上也跟太后透了口风,如今廉郡王府没有女主人,所以才叫她过去看看。   到了太后那儿,便见一个穿着玫瑰红水绸洒金如意纹宫装的女子正跟太后说话,那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脸上还带着在被日头晒过的痕迹,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十八子菩提佛珠手串,正是和硕端静公主。公主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穿着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的旗装,外头罩着一件浅青金色撒花缎面琵琶襟马甲,小两把头上别着几簇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便是那位来自喀喇沁的格格。   婉宁脸色不变,笑着给太后跟和硕端静公主请了安,才起身道:“妾身瞧着,太后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虽说坐着铺满软垫的马车,身边又有宫女太监伺候,可从京城到热河这段路程难免有些颠簸,太后毕竟年纪大了,所以这些天身子并不舒坦,除了端静公主之外,其余人等的请安一律都免了。   “休息了这么些天,能不好吗?快坐吧。”太后笑着道,“这是端静,你嫁给胤禩的时候端静已经出门了,肯定没见过。跟着端静的那个丫头是她的侄女儿,名字叫敖登格日勒,是个聪明伶俐的。”   “给公主请安了。”婉宁又起身福了一礼,“听爷说公主来了,妾身早就想见一见。”   端静公主是康熙三十一年出嫁的,至今还没有生养,所以将这个时常陪伴在身边的侄女视若己出。听汗阿玛的意思是要把敖登格日勒指给八弟的长子弘旺,据她所知弘旺的生母因病已经静养好些年,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这些年弘旺可以说是眼前这个八侧福晋抚养长大的,她自然也要打听一番。   端静公主在打量婉宁的同时,婉宁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敖登格日勒。这位蒙古格格看着礼数十分周全,方才她给端静公主福身时便主动避开了,太后给她介绍时也轻轻向婉宁福了福身,半点差错都没有。   “前儿在马场见着八弟跟弘昕,都长这么大了,看着比小时候的八弟还要俊朗几分,如今看来是随了你的长相。”端静公主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笑着说道。   “能得到端静公主夸一句长得好,也是妾身的福气了。”婉宁道,“弘昕那孩子皮得很,这段时间还说要跟着爷去学骑马射箭,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妾身都不得见,原来是跑到太后这儿来了。”   “弘昕是活泼,你也别拘着他。”太后笑道,“他跟弘旺每天下去都来哀家这儿请安,都是乖巧孝顺的。”   “妾身知道,两个孩子还说要亲手给太后猎来两条狐狸皮子做手笼呢。”婉宁眼角捎到,在太后提起弘旺时,敖登格日勒的身子明显动了动,脸上微微发红,想来也是知道有赐婚一事。   “不拘两个孩子给玛嬷猎些什么,总归是两个孩子的孝心就是了。”端静公主心里一动,这些天她都只是早上来陪太后说说话,却不知道下午弘旺会来。今儿倒是可以留得晚一些,亲自掌眼一下,看看弘旺的人品跟模样。   敖登格日勒倒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在一边呆着。如果不是昨儿亲眼见着这位格格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婉宁几乎以为她是个性子文静的了。不过来日方长,也许是端静公主叮嘱过,也许是她家人吩咐过,左右在热河呆着的时间长着呢,这位格格是什么性子总能看出来。   再者,弘旺要等明年才出孝,总不可能这么早就指婚的。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东窗事发   端静公主有意在太后这儿多留一会儿,却不想自己额驸身边的随从急匆匆来寻,说额驸醉酒坠马,请公主赶紧回去看看。端静公主暗恨这个额驸的不着调,只得跟太后告了罪,带着敖登格日勒回去。   “那个格格看着是被端静那丫头拘束着,往常在哀家这儿也不是这么文静的性子。”太后对着婉宁说道,“皇上的意思你跟胤禩都是知道的,不过如今弘旺还在孝期,那姑娘年岁还小,也不着急这么快赐婚。”   “能得汗阿玛赐婚是弘旺的福气,只是妾身跟爷都觉得弘旺性子内向,身子也随了他生母那样有些孱弱,所以想着给他找个文静些的福晋。”婉宁笑着回道,“方才这样看了看,这位乌梁罕家的格格规矩倒是很不错,只是日久方能见人心,一个人的品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这些日子还得劳烦太后帮衬着多掌掌眼。”   “这个是自然。”太后说道。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给年轻人做媒,敖登格日勒可以说是端静看着长大的,如今看来是个规矩的姑娘,指给弘旺也不为过。再者敖登格日勒的阿玛多尔济于社稷有功,皇上也有意褒奖,才会起了赐婚这个念头。   婉宁尚不知道其实赐婚一事背后另有玄机,在太后那儿出来便直接回到自己的院落去。刚刚换了一身便服,把发髻重新打散梳回辫子的模样,便听见紫苏来回禀,说九侧福晋跟她嫂子叶赫那拉氏要来拜访。   年羹尧这些年越发得到重用,这回也捞到伴驾出巡的机会,婉宁还记得再过不久他便要被外放,只是那时叶赫那拉氏诞下次子后身子一直不好,并未跟着年羹尧一起外放。就在年羹尧外放那段日子,叶赫那拉氏也因为产后一直未能调养好身子而最终病逝,年羹尧后来就续娶了宗室辅国公苏燕之女。不过如今看来,叶赫那拉氏的身子倒不像从前那样差了。   “带她们去偏厅吧。”婉宁撸下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搁在妆奁里,“准备些茶点,就说我刚刚从太后那儿回来,晚些时候过去。”   “九侧福晋跟年夫人是亲戚也就罢了,怎么好端端的还要来主子这儿呢?”紫菀给婉宁端来一杯茶,“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主子刚刚从太后那儿回来,九侧福晋就带着人上门来了。”   “来者是客,且看看她们有什么话要说吧。”婉宁揉了揉额角,“我今儿有些累了,爷中午要伴驾,也是不回来用膳的,你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粥跟小菜就可以了。”   “是。”   婉宁净了脸,又重新抹了淡淡的胭脂,才带着紫苏跟紫菀到偏厅去。年氏刚到热河便有些水土不服,这些天一直在修养,如今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叶赫那拉氏却是神采飞扬,一身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的衣裳衬得脸色越发好看。   “听说你这些天有些水土不服,身子好些了吗?”点头打了个招呼,婉宁坐下后便对年氏说道。   “还是老样子,太医给开了药,我却不耐烦喝。”年氏浅浅一笑,颇有几分病美人的模样,“原本也不想来唠叨小八嫂的,只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也无趣,刚好我家嫂子来看我,知道嫂子跟小八嫂有过一面之缘,便想着跟嫂子一起过来跟小八嫂说说话。”   年氏这番话说得好听,坐在她身边的叶赫那拉氏却是撇了撇嘴。她确实跟八侧福晋有过一面之缘,可根本就不熟络,寻常在女眷圈子里走动也说不上话,亏得这个妹妹还将她一起带过来做话引子。怪不得常听说九贝勒爷对九侧福晋不甚喜欢,看样子也是口舌招惹的祸。叶赫那拉氏在生下年羹尧嫡次子后就将年夫人尊为老太太,渐渐侵蚀了老太太手上管家的权力,最后才将老太太完全架空。这个妹妹如果还将她看做从前那个温和好说话的嫂子,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九爷这些天一直早出晚归,我也不得见,”寒暄了几句,年氏才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九爷跟八爷素来要好,不知道八侧福晋知不知道八爷跟九爷最近忙些什么呢?”   “他们爷们的事儿我哪里知道,左不过是替皇上分忧罢了。”婉宁抿了一口茶,说得云淡风轻。这个年氏打探九贝勒行踪都打探到她这儿来了,却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瞅瞅她身边叶赫那拉氏的神色便可知。   “九侧福晋也是说笑罢了。”叶赫那拉氏赶紧替年氏圆回来,“八侧福晋管着的是廉郡王府的事情,怎么可能连小叔子的事儿都知道。”眼睛却是递给年氏,示意她收敛一点。   年氏正要开口,婉宁眼角却捎到小和子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模样,低声跟紫苏说了一声,让紫苏到外头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赫那拉氏见婉宁这儿似乎有要事,拉了拉年氏的袖子示意她先离开。年氏心有不甘,却只能咬咬牙起身跟婉宁道别,维护自己端庄识大体的形象,心里却在埋怨自己嫂子跟个木头人似的不轻易开口,又觉得这个八侧福晋矫情难相处。   婉宁才不管年氏是如何评价她,她现在已经被小和子带来的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三额驸噶尔臧伤重不治,已经殁了。端静公主知道消息之后晕厥了过去,太医诊断她已经有了近二个月的身孕。   <   三额驸的事情给整个木兰秋狝蒙上了一层阴影。因着端静公主怀有身孕,太后怕她守灵时出什么岔子,专门派了云嬷嬷到她身边照顾。多尔济作为噶尔臧的嫡亲弟弟,自然担负起扶灵的职责,将噶尔臧的棺椁扶回喀喇沁去。太后跟康熙还有多尔济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商议过之后,决定让直亲王护送端静公主回京安胎,敖登格日勒则作为陪同随行。   “我怎么觉得这事处处透着不对劲?”婉宁一边给躺在自己腿上的胤禩按头一边说道,“三额驸就算坠马,也不至于伤得如此严重吧。而且这灵堂布置得也忒简陋了些,不过辅国公却半句怨言都没有。”   “他哪里敢有什么怨言。”胤禩闭着眼说道,“他向汗阿玛告发三姐夫上下串联意图谋反,如今牺牲了三姐夫的性命,能挽救喀喇沁部数以千计人的性命,还能继承三姐夫留下来的郡王之位,高兴都来不及呢。”   “爷的意思是三额驸意图谋反?”婉宁从未想过前世听来的流言蜚语居然是真的,“胆子也忒大了。可是端静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这事事后汗阿玛有跟三姐姐说过,三姐姐的意思是任由汗阿玛处置,只想汗阿玛能留她腹中的孩子一命,汗阿玛也同意了。”胤禩说道,“只是这孩子终身都不得回喀喇沁。如果是男孩的话,等他入宫读书之后,汗阿玛会封他为贝勒,毕竟这孩子身上还留有爱新觉罗家的血脉。”   “这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婉宁道,“这样看来,皇上要将乌梁罕家的格格指给弘旺,大约也是存着要给辅国公一个恩典。怪不得好端端的就要给两个孩子栓婚,明明前面还有好几个未完婚的皇子皇孙。”   “那个格格你看着如何?”胤禩问道。   “看着不是个性子蛮横的。”婉宁说道,“只是如今她要随着端静公主回京,这段时间是没办法考察了。不过左右如今三额驸去世,她身上也有孝,这一年再看看便是。”   这婚事十有八丨九会定下来,胤禩也不过是问一问而已。他继续说道:“毕竟三姐夫的去世是汗阿玛主导的,我说与你听,你心里记着就好,别往外传。”   “这个妾身定当守口如瓶。”婉宁道,“只是这样一来,这回秋狝岂不是要结束了?”   “总得给喀喇沁一个面子,况且汗阿玛在热河也逗留了好些日子了。再有,多尔济告发的事情牵连甚广,还有几年前汗阿玛会晤蒙古诸部时遇刺的事情在里头,再留在热河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倒不如早日归京,尽快查出涉及谋逆的人。”胤禩换了个姿势,“我看未来几年朝堂上都不会太平了。”   准噶尔、喀喇沁、沙俄,还有各地的探子上下联络,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不再掩饰挑起战争呢?要不是这回多尔济事先洞察及时回禀,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多尔济虽说是为了喀喇沁,实际上也是有私心的,汗阿玛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能将噶尔臧置之死地。谁会怀疑自己的亲弟弟在伤药里下了毒?噶尔臧没有怀疑,所以他丢了性命。   三额驸灵柩出发回喀喇沁后的第四天,康熙便传令摆驾回京,临行前发了数到旨意赏赐蒙古诸部,又将下旨将八公主赐婚给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并定于明年由皇帝亲自送嫁。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三额驸意外坠马而亡的事情上转移到皇上赐婚一事上。虽然还有几位心中清明的人觉得事有蹊跷,可却不敢再开口议论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琐事   因着顾及太后的身子,这次摆驾回京也并没有十分赶,等回到京城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加了一层棉。婉宁下了马车,便见齐佳氏等人穿红戴绿地站在王府门前,看着胤禩的眼神暗含秋波,似乎巴不得胤禩稍作修整就到她们的院子里去。   “阿玛跟额娘回来了。”瑚图里第一个迎上来,“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看着又长高了。”胤禩伸手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天儿冷,仔细冻着。”又看了一眼旁边望眼欲穿的齐佳氏等人,“都回去吧。”   “是。”齐佳氏咬咬唇,“妾身已经让人准备好热水跟膳食,爷看是摆在哪里?”   “摆在韶秀院就得了。”胤禩说道,“弘旺跟弘昕那儿也要准备妥当。”   “妾身知道。”齐佳氏又道,“安妹妹前些天病了,如今在休养中,所以今日也没能出来迎接爷跟侧福晋。”   “知道了,让人去请太医了吗?”   “妾身已经让人去请过太医,太医说安妹妹是风邪入体,这段日子不宜吹风。”齐佳氏温婉地说道,“妾身也让厨房按时给安妹妹煎药,免得耽误了病情。”   “你做得很好。”胤禩点点头,“这两个月辛苦你了,爷在猎场得了几张狍子皮,等一下便让陈喜给你送去。”   齐佳氏得了赏赐心里自然高兴,也管不上身后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羡慕嫉妒的眼光,目送胤禩跟婉宁离开之后,又暗自盘算:这两个月她协理府中诸事,吃过甜头才明白权力带给人多大的满足感,如今侧福晋已经回府,这管家的权力她是交还是不交?如果要交还的话,该怎么样才能在爷面前显得自己不贪权呢?   “姐姐还真是好福气,先是得了侧福晋信任可以管理府中诸事,如今又得了爷的赏赐,可见是个受宠的。”博尔济吉特氏扶了扶发髻上那支缠丝点翠金步摇,对着齐佳氏不屑一笑,“可是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将府里的老人贬的贬赶的赶,不知道侧福晋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到时候会怎么处理呢?”   齐佳氏眼色一暗,片刻后才说道:“我不过是按着规矩办事而已。既然底下的人出了差错,那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侧福晋知道了,也该明白我这样做的用意。”   “那妹妹就等着看了。”博尔济吉特氏哼了一声,转个弯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郎氏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向齐佳氏点点头,也带着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去。   齐佳氏暗暗咬牙,这两个月里她确实将采办处、厨房跟针线房的好些人给办了,下场好一点的不过是降了职罚了俸禄,差一些的则直接调去了京郊的庄子,然后再将自己收买的人给安排了进去。只是那些被罚的奴才确实是犯了错的,就是侧福晋也不可能是非不分硬是要将那些人给捞回来。   思及此,齐佳氏的腰板更直了。   <   婉宁对齐佳氏惩罚几个奴仆的事情没有任何不满,那几个人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对主子的命令阳奉阴违、做假账从中馈贪下银子的事情做得游刃有余,她原本就是想着秋狝回来之后一一处置,没想到瞌睡送枕头,齐佳氏拿着这几个人立威,也让她省了一番功夫。不过齐佳氏新安排的人也不过如此,根本不是什么靠谱的。   “主子,陈喜遣人来说,王爷约了九贝勒跟十贝勒,得晚些时候才回府。”琥珀在婉宁手边放下一杯茶,然后说道。   “知道了。”婉宁翻了翻账本,“先前齐佳氏处罚的那几个人,你跟陈喜说说,找几个强壮有功夫在身的太监去抄检一遍。从中馈昧下那么多银子,不能只是贬到庄子上就了事。银子过手的职务一律都不要让他们担当,免得叫他们又起了贪婪之心。”   “是。”琥珀应了一声,“主子明儿还得进宫去给良妃娘娘请安呢,等会儿用了膳早些歇息吧。主子这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太好,奴婢已经叫小厨房熬了粥,又让厨娘做了几道爽口的小菜,不如现在就传膳吧?”   “也好。”婉宁眨了眨有些困乏的双眼,“等一下多拿一床被子出来,晚上着实有些凉。”   “主子自木兰秋狝回来精神头就一直不足,不如明天请安回来后让太医来看看吧,正好安格格也要请太医给把脉呢。”琥珀见婉宁这几天都没办法调整过来,担心说道,“主子还要把小阿哥接回来,万一没有养好精神,只怕会更累。”   婉宁并不反对琥珀的意见,只道:“说起来,好端端的安氏怎么会病了?”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听说是晚上着了凉没及时医治。”琥珀道,“安格格生病前几天一直在忙着做绣活,估计也有累着的原因在里头。”   “我知道她手艺巧,可针线房的绣娘大可以使唤,怎么样样都是她自己动手呢?”婉宁微微蹙起了眉,“明儿把珍姑姑叫来,我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氏性子柔弱,虽说通诗书,可跟个闷葫芦似的不怎么爱说话,因此胤禩也不常去她那儿。难道是因为看着她不得宠,是底下的人捧高踩低故意怠慢了?   “那奴婢明儿也去打听打听。”琥珀叫紫苏去小厨房传膳,“奴婢还让人炖了鸡汤,主子喝一碗,保管全身都暖乎乎的。”   膳食是韶秀院小厨房做的,味道自然无可挑剔。吃过了新腌制的开胃的酸黄瓜跟萝卜丝,婉宁的胃口总算好起来,热粥伴着小菜吃下去,爽口得很;再喝上一碗鲜味十足的人参鸡汤,身心都觉得舒坦。   “爷若是回来晚了,记得叫人做些夜宵。”韶秀院也是准时落锁的,胤禩自然不能再入韶秀院来。婉宁换了寝衣,“做些易克化的。”   “主子放心,便是咱们这儿的院子落锁了,还有厨房那儿呢。”琥珀给婉宁掖好被角,“齐佳格格还不肯将管家的权力叫出来,如今肯定是巴不得在王爷跟前显摆自己的贤惠跟能干,这些事儿她肯定会准备妥当的。”   婉宁笑了笑,却是默认了琥珀的话。   <   长春宫内的绿菊开得正好,婉宁笑着给良妃请过安后,才将准备的东西一一给良妃呈上来。胤禩从猎场上猎来的皮子做成的手笼、斗篷跟坎肩,蒙古各部孝敬的金银珠宝、皮子跟肉干,还有婉宁出门前就让人到南边银楼打的十二支兰花样的金钗。外头订造的首饰虽然不比内造的那样华贵,却胜在精致,跟良妃的性子也相配。   “前几天皇上才赏赐了几张皮子下来,你又给送了这么多,我哪里能用完,还是拿回去吧。”良妃手里抱着个手炉,“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就够了。”   “妾身要是真的拿回去,爷又该说我办事不利了。”婉宁难得勾勒了比较浓的妆容,以掩饰脸上的疲惫,“这些都是爷的心意,娘娘就收下吧。这十二支金钗是爷亲自画的图,让人送去南边打造的,东西前天才送上京来;还有这些冬衣的皮子都是爷亲手猎回来的,娘娘穿着肯定暖和。”   听到东西都是胤禩亲手准备的,良妃脸上无欲无求的表情才总算松动了一些。张嬷嬷见状连忙道:“这些金钗这个时节戴正合适,这些冬衣都是又是八阿哥的孝心,主子就收下来吧。”   “惠妃娘娘那儿可有准备同样的?”良妃问道。   “都备下了呢。”婉宁连忙说道。   “那张嬷嬷,收起来吧。”良妃伸手摸了摸斗篷上镶的狐皮,“这个冬天我要拿来穿的。”   婉宁这才放下心来,刚好乳母将小儿子抱了出来。估摸是在良妃这儿吃了不少好东西,小儿子看着越发圆滚滚了,只是离了婉宁两个月倒有些不认得人,还是婉宁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才肯开口叫“额娘。”婉宁亲了亲小儿子鼓鼓的脸蛋,笑着道:“还是娘娘养得好,小阿哥胖了不少呢。”   “小阿哥乖得很,也不挑食。”良妃见到小孙子之后便绽放了笑意,“我想着小阿哥如今都一岁多了,是不是该取个大名呢?”   “爷已经在想了,也挑了好几个字,只是还没定下来。”婉宁说道。   良妃点点头,便道:“趁着现在还有些时间,去给惠妃娘娘请个安吧。惠妃娘娘这阵子身子一直很不好,直亲王福晋又得照顾孩子又要料理府中诸事,没办法时常时常进宫陪伴,你陪她说说话也好。”   良妃顾及惠妃到底是养大胤禩的人,怕别人说胤禩自从生母封妃后便对养母不遵,婉宁也明白良妃心里的担忧,遂抱着小儿子往钟粹宫去。因着皇上有了新宠,钟粹宫也不如从前那样热闹了,住在偏殿的贵人常在答应们都紧闭着大门。婉宁原想给惠妃请安的,只是青黛出来说惠妃身子不适已经服药睡下了,也只能作罢。   “昨儿皇上过来看望娘娘,”青黛见四下无人便赶紧跟婉宁说道,“说娘娘如今身子不好,怕襄贵人诞下皇嗣后没办法顾及,已经决定将襄贵人腹中的孩子报给和妃娘娘抚养。”   襄贵人自入宫以来便是依附在惠妃身边,先前生的一子一女俱是惠妃抚养,虽然两个孩子都因为体弱早夭,但襄贵人明面上却没有要背叛惠妃的意思。这回皇上出面说要将襄贵人腹中之子抱去给和妃,究竟是怜惜和妃至今无子,还是对惠妃产生了怀疑呢?   “我知道了,你好生照顾惠妃娘娘吧。”婉宁细声道,“娘娘如果醒了,就说我来过,这些皮子首饰都爷跟我准备的。”   “奴婢明白。”青黛又道,“先前惠妃娘娘还念着许久没见廉郡王呢,请侧福晋回去告知。”   婉宁点点头,让琥珀打赏了一对银馃子,才回去长春宫跟良妃道别,带着良妃给胤禩还有几个孩子准备的皮帽子跟长命锁出宫去。   难得的是胤禩今天早早就落衙,婉宁刚刚回到府里就被胤禩派人请了过去。婉宁见来人面上严肃,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先叫乳母把小儿子抱走,也顾不得换一身衣裳,便往主院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侧福晋?庶福晋   胤禩面前跪着几个婆子,俱是四十来岁的模样,穿着墨绿色的衣裳,瑟瑟发抖。婉宁认出这是齐佳氏新提拔上来,专门负责采办的。一边的齐佳氏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昨儿侧福晋早早就睡下了,她料想胤禩回来也没办法去韶秀院,才叫厨房的人给胤禩准备好鸡粥跟小菜。没想到自己提拔上去的人以次充好,将府中的贡米偷出去卖,再将陈年的米混了进来。   婉宁问清缘由后也明白,胤禩自幼就在宫里长大,吃的喝的都是御膳房做的。宫里的御膳房,就是做一碗面,那汤都是用老母鸡加十几味调料熬制而成,这样的精致的东西胤禩吃多了,口感不对劲他一尝就能感觉得出来。想到这几个人是齐佳氏提上来的,胤禩越发不满,听管嬷嬷说至今齐佳氏还没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他放在书房的折子也该搁置下来。   “给爷请安,给侧福晋请安。”齐佳氏放下手头的事急匆匆赶过来,便看见自己安排在采办处的陈婆子、李婆子跟宋婆子跪在胤禩跟前,像是犯了什么错事一样,心不由得“咯噔”一跳,脸上还是维持一贯的平和,“不知爷唤妾身来有什么事?”   “这几个婆子是你安排的?”胤禩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声问道。   “是。”齐佳氏有些胆怯,“是她们办事不妥吗?”   “何止不妥,”胤禩指着宋婆子,“你自己说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听了宋婆子的话,齐佳氏心知坏了,连忙跪下来说道:“是妾身识人不清,妾身不知道这些个奴才欺上瞒下,还请爷原谅。”   胤禩看着她的眼神半点温度都没有,也没有将她叫起,就由着她跪在地上。主院许久没有主子入住了,虽然已经叫人翻新了一遍,可地上还没铺上毛毯,这个天气跪在青石板上,像齐佳氏这要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受得了,没过一会儿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婉宁劝道:“爷,还是叫齐佳氏起来吧,天寒地冻的,她身子又弱,受不了寒的。”   胤禩示意齐佳氏身后的丫头将她扶起,然后才说道:“这几个婆子都发卖出去,抄检家产。采办处的空缺叫陈喜处理,你不必再插手。再有,侧福晋随爷出门前交给你的管家权,限你今天之内交出来。账本我会让侧福晋跟账房的人一一核对,要是有半分出入,所以责任都由你来承担。”   “妾身知道。”齐佳氏的嘴唇微微颤抖,“妾身等一下就把府里用的金印跟账本给侧福晋送过去。”   “行了,回去吧。”胤禩挥挥手,“这段时间你好好反省一下。”   齐佳氏背上全是冷汗,却不敢再说什么,福身之后便赶紧回去准备账本等物,亲自送到婉宁跟前。她原本想着婉宁从热河回来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才霸着管家权不放,却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收买的人竟在背后拆台,害得自己不仅被胤禩训斥,还夺了管家的权力。此番下去,只怕她在府中埋下的其他棋子都会被挖出来。   齐佳氏暗自祈祷,希望胤禩就此打住,别再追究下去。   <   “爷今日对齐佳氏也太严厉了。”婉宁给胤禩倒了一杯茶,“她素来娇弱,爷这样训斥也不怕她受不住。”   “太过宠她只会让她越来越过分。”胤禩啖了口茶,“从前我想着她是宜尔哈的生母,行事也算张弛有度,才有要提她位分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让你放权给她。可是你瞅瞅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咱们出门两个月的时间暂且不说,她处置了府里几个仗势欺人的奴才也就罢了,可提拔上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其中没有猫腻你行吗?”   婉宁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二格格天性敏感,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开朗了一些,如果叫她之后自己额娘被训斥的话,只怕又要胡思乱想,觉得胤禩不疼爱她了。叹了口气,婉宁才道:“爷生齐佳氏的气,可也得想想二格格的感受。”   “我知道。”胤禩揉了揉太阳穴,“侧福晋的请封折子我留下来,等过些日子她表现好了再升她为庶福晋吧。”   郡王按制可有两位侧福晋,之所以选择齐佳氏,一则是因为她的出身不错,二则是她有生育之功,可偏偏她在这个当口闹出让胤禩烦心的事情来,生生把这个机会给抹掉,也不晓得她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用人的决定。   “爷既然心里有了决定,那妾身也不多说。”婉宁又提起今天青黛给说的话,“今儿原想去钟粹宫给惠妃娘娘请安,但是惠妃娘娘身子不适早早就歇息了。青黛也说,这些日子惠妃娘娘身边空虚,越发想念爷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便去给惠额娘请安。”他知道惠妃的意思,无非是想他别忘记养育之恩罢了。胤禩说道,“你去准备些常用的丸药来,我给惠额娘带进宫去。”   “那妾身就让琥珀去备一些。”婉宁说道,“刚好铺子上送了些舶来货来,我记得有几瓶西洋香水,味道也清淡。惠妃娘娘现在病着也不好用熏香,把这个给惠妃娘娘送去也适合。良妃娘娘素来不爱用这些,我还想叫人去寻些上好的檀香来再给娘娘送去。”   “好的檀香难得,这事儿你尽管吩咐陈喜去做便可。”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你这些天也有些劳累,别因为府里琐碎的事情再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平安脉也要按时请太医过来诊。”   “妾身知道的。”婉宁笑着回道。   “还有,安氏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你得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好的。”婉宁也觉得安氏这回生病有些蹊跷,而且一直都不见好转,是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   安氏的病并不严重,太医也说只是寒邪入体,吃几服药发散一下便可。可婉宁看着,却见安氏脸色苍白,起来请安的样子摇摇欲坠,便连忙叫辛夷给扶住坐下:“怎么脸色还是那么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我底子本身就弱,所以病也好得慢一些,并不碍事,倒是劳烦侧福晋专门来看妾身了。”安氏咳嗽了几声后才回道,“侧福晋也不必担心妾身,太医换了药方之后妾身就觉得身子舒坦了许多,许是之前积下了病根,如今需得慢慢调养。”   “看着你没事就好。”婉宁见安氏不像是装病,又道,“前阵子府里也忙,我也得给宫里的娘娘送东西,所以爷留给你的那一份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这几张皮子是爷在热河所得,还有一些红宝石蓝宝石之类的物什,都底下人孝敬的,你让人去做些珠钗也行,收起来留着以后用也可以。”   “妾身多谢爷,也多些侧福晋。”安氏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宝石她在南边虽然也见过,可品相质地都没婉宁给的好。安氏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给妾身确实不太合适……侧福晋还是带回去吧。”她只是个妾侍,哪里有资格用红宝石蓝宝石一类的东西。   “你尽管收下就是,府里的女人格格都有份。”婉宁像是看穿安氏心里究竟想的什么,“虽说喜欢素净是好事,可你毕竟也才十几岁,正是青葱年华的时候,何必像个老婆子一样装扮得死气沉沉。”   “妾身……”安氏咬咬牙却不敢说,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撂了牌子然后回家专心议亲,可如今她却成为了廉郡王的一个格格。她性子木讷也倒罢了,偏偏这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在侧福晋随王爷出门之后,另外三位格格便联合起来一起打压她,吩咐她做的绣活就是一天一夜不合眼都做不完。要不是辛夷建议她病一场,只怕还没等王爷回来她就已经被折腾死了。   婉宁见她面有难色,似乎有话到嘴边了又叫她给咽了回去,也识趣地不当场问,只是让琥珀跟玉兰瞧瞧去打听。毕竟安氏还是个病患,婉宁也不好多耽误她休息,闲聊两句便回韶秀院去。   琥珀跟玉兰很快就将事情给打听清楚,原不过是三人一起刁难安氏的事情,可到了后来渐渐有些变本加厉,尤其是博尔济吉特氏,颐指气使叫安氏给她绣荷包纳绣鞋裁制衣裳,然后又觉得东西不好给退回去,摆明是故意刁难的。安氏是小家碧玉,底气不是很足,因此也不敢反抗,还好身边的丫头护主,给出了个注意。而安氏为了逼真,还专门去淋了冷水浴,这才病倒了。   “奴婢看安格格身边那个丫头是有几分聪明的,”琥珀说道,“安格格也能狠心对自己下手。要不是王爷跟主子及时回来,也不知道她要病多久。”   “不狠心一把,她估计就要被齐佳氏她们给联手吞了。”婉宁说道,“只盼她一直能守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诺言,否则咱们府又该乌烟瘴气了。”   “主子别担心,料想她们也不敢闹太大。”琥珀道。   “就这样盼着吧。”   安氏的事情婉宁自然要告诉胤禩的,胤禩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便传遍府中:齐佳氏生育有功,安氏懂事听话,皆升为庶福晋,待遇份例也跟着上涨了起来。庶福晋说白了也是上不了玉牒的,可身份却比格格要高半级,往后安氏再遇到博尔济吉特氏或者郎氏刁难,也可以用身份压制她们。   当然,前提是安氏得知情识趣,别像其他人那样事事别苗头。否则这位分既然能升上去,自然也能降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成婚   安氏的身子逐渐好转,齐佳氏在升为庶福晋之后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闹什么小脾气。这也是婉宁故意透了些风声叫齐佳氏知道原本胤禩属意请旨封她为侧福晋的缘故,叫她好生知道只因她自己犯了错才将这个机会给浪费掉。   “主子,安庶福晋来给主子请安了。”琥珀领着安氏走了进来。   如今的安氏看着脸色好了许多,也不像从前那样只敢穿月白、浅蓝一类素雅的衣裳,今儿穿的氅衣是用婉宁之前送的妆花锻裁制而成的,发髻上簪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不同往日的风采。不过她也算心里明白,知道自己有这一天还是婉宁在胤禩跟前提起的原因,所以病好之后也时常来给婉宁请安。   “坐吧。”婉宁示意紫菀去给安氏搬张椅子来,“你才病好没多久,也不必这么着急出来走动。现在天气冷得很,你也得仔细身子。”   “妾身多谢侧福晋关心。”安氏柔声说道,“侧福晋这些天给送来的参子妾身都有让人熬汤喝,参子也好了不少。这段日子妾身十分感谢侧福晋的照料,所以特意给侧福晋做了几条抹额跟帕子,也算是妾身的一点孝敬。”   抹额上绣的腊梅凌寒的样式,花蕊上别出心裁地缀上小米大小的珠子,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珍珠,可搭配起来却格外好看。几条帕子是绣的海棠花的纹样,上头还有淡淡的花香,安氏说这是她事先用香料熏过的原因。   “你的手艺一直都很好,”婉宁让琥珀给收起来,“但是也别累着自己。这些天没有其他人找你麻烦吧?”   “没有。”安氏诚实地说道,“也是多得侧福晋的庇佑。”   婉宁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安氏的意思她明白,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而已。只是婉宁如今已经不需要拉帮结派,也不需要别人依附,所以面对安氏的示好她也只是平常心对待。刚好小阿哥身边的嬷嬷来找,说小阿哥醒了,安氏也知情识趣,起身告退。   “主子方才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我瞧着侧福晋对主子也挺好的。”辛夷扶着安氏往回走,“侧福晋一人得宠,其他庶福晋跟格格心里不知道有多嫉妒。主子如果表明心思诚意投靠,指不定侧福晋就会答应了。”   “你自己都说了,侧福晋得宠十余年,膝下又有二子一女,还需要拉拢人替她跟府里的女人作对吗?”安氏握着手炉,“按着我的出身跟资历,这么快能升为庶福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何必求得再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贪心了只会害着自己。回去吧,给父亲还有母亲的年礼还没准备好呢。”   “是。”辛夷轻声应道。她忠心于安氏,自然是唯自己主子的命是从。   <   除夕的家宴婉宁因为感染了风寒所以并没有入宫,几个孩子都是胤禩带去长春宫,由良妃照顾着到宴席上。也许是因为看到胤禩形单影只的模样,康熙才想起自己这个儿子还有过赐了婚尚未过门的继福晋,遂下旨将婚期定在六月十六。几个孩子大约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约而同都露出积分抗拒,瑚图里更是担心她会难过,这段时间还常常陪在婉宁身边。   “额娘先把药给喝了吧。”瑚图里端着已经晾了好一会儿的药汤,“弘昕等一下下学后就回来看额娘了。”   “我不过是偶感风寒,看把你紧张的。”婉宁笑着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才把药一饮而尽,“你这些天要忙着读书学女红,还得过来帮我料理府里的事务,也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别我好起来了,你又病倒了。”   “女儿一点都不累。”瑚图里紧紧缩在婉宁身边,母女俩盖着一床被子,“我见二妹这些天神不守舍,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齐佳庶福晋因为阿玛要娶继福晋的事情黯然神伤所以一直睡不好,她心里担心得很。那额娘呢,额娘难过吗?”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这也是皇上的恩典。”婉宁轻声道,“再者,总不能叫你阿玛没有个正妻吧。”   “左右额娘有我,有弘昕跟弘昭就够了。”弘昭是小阿哥的大名,还是康熙亲自给取的。瑚图里皱了皱鼻子,“近来那个博尔济吉特格格又来跟我拉关系,我实在是烦了她。”   “不想理她就不要理,也不必给她面子。”婉宁说道,“这两个月府里肯定会比较忙乱,你除了上学之外便乖乖留在院子里,别跟其他人一般见识。”   “女儿知道的。”自从阿玛定下婚期之后,多少人想要看额娘的笑话。如今额娘病着,琥珀姑姑为了让额娘安心养病也有心不让她外头人的非议。但是那些背地里说自己额娘坏话的人,瑚图里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明知道自己阿玛对额娘感情不变,那些人还一副恶心的嘴脸,真是可恶。   富察家也开始忙个不停。阿尔达打听到廉郡王府的主院已经许久没人住,一应的家具都得重新打造,木材倒是在指婚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他们还得等内务府送来主院具体的大小尺寸才能请匠人着手打造。倒是其他嫁妆都备得差不多,西林觉罗氏就算再不甘心,也只得耐着性子替富察氏准备。富察氏生母留下的嫁妆、玛嬷给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宝贝都用红木箱子给装好锁上小锁贴上封条,嫁妆单子写满了一张又一张。   “内务府今天派人来丈量主院的大小了,估计是要给富察家送过去,也好叫他们准备打家具。”琥珀让两个小太监把绣架摆在婉宁跟前,“刚才陈喜又来说,温恪公主定于三月出嫁,还请主子准备好添妆呢。”   “皇上说是要亲自送温恪公主出嫁的,那岂不是御驾又得到塞外去?”婉宁问道,“爷也去吗?”   “陈喜倒没说,只道皇上点了十三贝勒伴驾。”琥珀仔细观察婉宁,见她并没有因为刚刚自己的禀告而变了脸色,才说道。   “到底温恪公主也是十三贝勒的同胞妹妹,皇上点了十三贝勒一起送嫁也是理所当然的。”婉宁的身子虽然比之前好了许多,但胤禩还是不放心,寻常府里的事情都交给管嬷嬷料理,唯有此次温恪公主出嫁的大事,还得婉宁出面准备添妆的东西。翁牛特部离热河行宫不算远,康熙如果巡幸蒙古还能时常叫温恪公主过来伴驾。   “温恪公主跟十公主的身子都随了敏妃,素来娇弱,我记得最近新配了一些养身的丸药,去取来四瓶添上。前阵子底下的门人又给爷孝敬了一盒红宝,你让人去银楼打造一套金镶红宝的头面来。”婉宁想到上一辈子温恪公主跟额驸虽然感情深厚,可惜天妒红颜,温恪公主在诞下一对双胞胎之后便力竭而亡,年不过二十二岁。   “我记得南边的铺子送来了好几匹鸳鸯长安跟瓜瓞绵绵花样的料子,不如也给温恪公主送些过去吧。”琥珀提议道。鸳鸯长安寓意夫妻和谐恩恩爱爱,瓜瓞绵绵寓意子孙满堂,看着就吉祥。   “也好。”婉宁顿了顿,同意了琥珀的说法,“我拟一份单子给你,你去准备一下。”   “是。”   <   圣驾在六月初才返回京城,而府里已经开始为继福晋进门而张灯结彩。不过胤禩有意节俭,并没有像直亲王娶继福晋时那样大排筵席,只按照最基本的制度让内务府的人去操办,这样的行为也让府里的人明白,胤禩对续娶福晋一事并不上心。   到了成婚前一天,富察家便派人将富察氏准备的一部分嫁妆跟新打造的家具给送过来,陈喜等人忙着将富察氏的嫁妆放置好。婉宁依旧绣着那副福寿延年图,一点都不理会外头的骚动。齐佳氏等人读来刺探过,也被她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六月十六日,天大晴。婉宁称病没有出席婚宴,只听琥珀说富察氏出嫁时红妆十里,外头也是热闹得紧。她听着外边隐隐约约想起的唢呐声,一晚上都没合眼。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得用桃红的胭脂掩盖住脸上疲惫的神态。   富察氏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石榴花葡萄纹的旗装,脸上带着新嫁妇独有的羞涩,跟在胤禩身后走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请诸位侧福晋、庶福晋还有格格给福晋敬茶。”富察氏的陪嫁嬷嬷林嬷嬷说道。她是西林觉罗氏另外派来的。见胤禩跟富察氏脸色尚佳,便直接开口道。   话音刚落,富察氏就微微蹙起了眉,但并没有开口阻止。   婉宁心平气和,似乎并没有因为林嬷嬷的催促而恼羞成怒。富察氏跟胤禩坐在一排可能没注意到,她却瞧见了胤禩因为林嬷嬷突然开口而沉下来的脸色。据她所知这位林嬷嬷不是从前富察氏惯用的乳嬷嬷,想必跟富察氏也不亲厚。这样没头没脑地赶在主子前头说话,也不知道是富察氏有心为之,还是她自作主张了。   等所有人都敬过茶相互送了见面礼,几个孩子也上来见过嫡母。不同于瑚图里、弘旺跟弘昕那样善于收敛脸上的表情,宜尔哈明显对这个嫡母很是抗拒,富察氏有意给她亲近,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被她给躲了过去。   胤禩也只当看不见,打发了所有人出去后,陪着富察氏沉默地用完早膳,便离开到书房去。皇子大婚有三天婚假,是给与福晋培养感情所用,胤禩这样做明显是对富察氏有些不上心。富察氏知道肯定是方才林嬷嬷多嘴惹恼了胤禩,只能目送胤禩离开,心中却已经有了要将林嬷嬷架空不让她插手自己的事务的想法。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消息   胤禩在书房翻了一下邸报便往婉宁的院子走去。今日带着富察氏入宫请安时,这为继福晋的表现确实不错,对额娘也是恭恭敬敬的。只是方才瞧着她身边陪嫁嬷嬷的做派,着实有些嚣张,到底是富察氏授意那个嬷嬷给府里的人下马威,还是那个嬷嬷自作主张呢?   “爷怎么过来了?”婉宁刚刚绞了帕子擦去脸上的胭脂,便见胤禩踱步走了进来,便说道,“这个时候爷怎么不陪陪福晋?”   “刚刚见你脸色有些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你。”胤禩捏着婉宁的下巴仔细瞧了瞧,“脸色还有些苍白,太医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要我多静养少操心。”婉宁道,“爷看妾身脸色差,只是我昨晚睡不好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婉宁去岁从热河回来之后觉得身子很容易疲乏,陆陆续续调理了好几个月才见好转。太医说这原是她之前生弘昭时留下来的病根。那时候正值胤禩伴驾巡幸蒙古遇上刺客,婉宁既担心胤禩的安全又担心那时候随驾的父亲,不慎动了胎气,生产时也是极为辛苦。虽然后来张太医也给开了调理身子的药,只是婉宁喝了一阵子见身子好了,太医诊脉之后也说不必再喝才停了药。估摸也是这回去热河的时候有些劳累,这才诱发了病根。   “太医给开的药要按时喝。”胤禩嗅着婉宁衣裳上的熏香,“你衣裳上的熏香味儿不错,跟额娘那儿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是前些日子娘娘赏的,说是内务府新进上来的东西。”婉宁道,“娘娘说用着味儿极好,又说妾身如今身子不大好也不适合用太浓重的香料,便给了妾身一些。”   “你若是用得喜欢,让老九多给你送些。”   “九贝勒虽然管着内务府,但也能这样徇私。而且妾身觉得内务府原本送来的熏香就很不错了。”婉宁笑着靠在胤禩怀里,“说起来妾身方才想到一个问题。如今福晋已经进门,这管家的权力是不是该交给福晋呢?太医说妾身也不宜劳累,借此给福晋放权也是好的。”   “等福晋归宁回来再说。”胤禩想到富察氏身边那个陪嫁嬷嬷,。眉头不禁一皱。   婉宁跟胤禩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婉宁都清楚。想来是刚才那个林嬷嬷抢先发话让胤禩不高兴了,不然也不会在成婚后第一天就跑到她这儿来。既然胤禩放话了,那么婉宁也不必这样积极将管家权上交,且看富察氏先怎么处置那个嬷嬷再说吧。   “爷不回去陪陪福晋吗?”婉宁继续问道,“好歹爷跟福晋才刚刚成婚,总不能一整天都陪着妾身吧?要是在府里传开了,别人又要说妾身霸着爷不放了。”   胤禩自然知道,像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爱嚼舌头的人府里多的是,他大婚之后第一天就跑到婉宁这儿来也不是事儿,便说道:“等一下便回去。你让人传些点心来,方才的早膳也没怎么吃。”   婉宁遂让紫菀去小厨房取些热乎的点心来,配着热茶陪胤禩用了一顿。   <   三朝回门,富察氏便将林嬷嬷留在了富察家,具体用什么理由婉宁不得而知,不过如今富察氏身边的嬷嬷却是她玛嬷身边的老人,举止态度恭谨有度,也不像林嬷嬷那样狐假虎威,倒为富察氏在胤禩更前加了不少分。   “福晋看着是个慈善人,知道主子身子不好,便免了主子的请安。”紫苏放下汤药,“听说昨天厨房做了福晋爱吃的菜,还得了福晋的赏钱。”   婉宁端起汤碗,用银勺搅了搅,才道:“这药苦得很,去给我取些腌制梅子来吧。”   “是。”紫菀脆生生应道,顺带拖拉了拉紫苏衣角叫她跟着出去。   “紫苏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主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府里的人都说继福晋贤惠,有大家风范,更把自己主子跟继福晋相提并论,说自己主子就算再怎么好,侧室终究是侧室,到底是比不上的。琥珀心里门儿清,这话分明就是博尔济吉特格格的院子里传出来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福晋是真贤惠也好假慈善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婉宁淡淡地说道,“至于紫苏,那丫头素来心直口快,你再多调丨教一下便可。”   “主子不生气就好。”琥珀道,“前些日子铺子上送了两对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来,正好今日恒郡王福晋下帖子邀人去赏花,奴婢瞧着主子如今拿来戴也好看。针线房刚刚送来了新制的夏衣,奴婢刚刚看了看花色,是主子吩咐的水蓝荷花云纹的样式,瞧着就清爽,也适合这个天气穿。”   “你的眼光素来好,看着搭配就是了。”婉宁将汤药喝完,也没提起腌制梅子的事情,“叫玉兰跟紫菀准备着,等一下陪我去恒郡王府吧。”   “是。”   廉郡王府终于有个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出来交际也不显得那么尴尬。富察氏虽然很少在女眷圈子露面,可言行举止都是阿尔达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姑姑教导的,虽然还有些陌生,可一举一动都有板有眼,也不失嫡妻正室的气派。   “你府里那位福晋可还好想与?”瓜尔佳氏碰了碰婉宁的手臂,轻声问道。   “我跟她交集不多,”婉宁说道,“你也知道我这阵子身体不怎么好,我们家爷叫我好生调理,福晋这段时间也免了我的请安。不过听府里人说,福晋手段圆滑打赏大方,想必是个不错的吧。”   “她没为难你就好。”瓜尔佳氏可没忘记当年恒郡王福晋进门之初对她的百般刁难,府里其他女人为了讨好福晋更是联合起来对付她,要不是爷宠爱她,她早就被人挤兑得没有立足之地了。“你也不要跟她争一时之气,你膝下还有两个阿哥跟一个格格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婉宁捏着帕子想瓜尔佳氏敬了一杯玫瑰香蜜,“咱们也不要聊这些了,免得大家心情都不好。我这阵子一样养病也没怎么出门,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   “还不是那些旧闻。不是说这家娶了媳妇,就是那家纳了小妾。”瓜尔佳氏抿了一口玫瑰蜜,“不过最稀奇的就是佟贵妃胞弟隆科多,居然强纳了自己岳父的小妾,还对那个小妾情根深种,甚至要佟家上下人等称呼那个小妾为太太,更是为了她将嫡妻给关了起来。”   婉宁对这件事很有印象,前世即便她失宠禁足也听说过,隆科多宠爱的这个小妾叫李四儿,她仗着隆科多的喜爱卖官买爵收受贿赂包揽诉讼,甚至还将隆科多原配赫舍里氏虐待致死,只是李四儿下场如何她倒不清楚,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听着就玄乎,还情根深种,是不是那个小妾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人心?佟贵妃在宫中克己守礼唯恐惹恼皇上,没想到她的弟弟却是这样肆意妄为。”虽说纳妾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值得说,只是隆科多这事做得不厚道,惹人非议。   “佟国维大人还没发话,咱们静观其变吧。”瓜尔佳氏话音刚落,便见直亲王侧福晋吴雅氏走了过来。   “来了?”瓜尔佳氏招待吴雅氏坐下来,“怎么就只有你,纳喇侧福晋呢?”   “她身子不适,今天不能过来做客。”吴雅氏回道,“似乎是老毛病了,这一年里一直在调理,只是总不见好。”说罢又看向婉宁,“听说你这些日子病了,我没办法出门看你,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过是底子有点虚,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虽然对吴雅氏的提问有些懵,婉宁还是十分得体地回道,“许久没见你了。”   “你在养病,我也忙着替福晋料理家务事,也没怎么出来走动。”吴雅氏顺势坐了下来,“福晋所出的小阿哥三天两头生病,福晋为了照料他半步都走不开。”   “不是才说小阿哥身子好多了吗,怎么又病了?”瓜尔佳氏让丫头给吴雅氏送来点心跟木樨蜜露,“听说惠妃娘娘还请示了太后,专门挑了一个太医进府的。怎么,那个太医医术不好吗?”   “就是医术太好了,叫人惦记着。”吴雅氏哼了一声,“我们家爷对新纳的侧福晋宠爱有加,知道她身子不适,又听说额娘派来的陈太医医术精湛,明知道那是给小阿哥治病的,非要将他要过去替纳喇氏调理身子。额娘跟我们家爷说过好几回了,只是爷一直不听,还跟额娘吵了一架。额娘如今伤心得很,放话说以后再也不接受纳喇氏的请安。”   纳喇氏知道自己不得惠妃喜欢,只有直亲王可以依靠,所以紧紧扒住他;直亲王爱怜纳喇氏貌美年轻,甚至不惜为了她跟惠妃呛声;惠妃不愿意怪责自己的儿子,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纳喇氏头上,越发对她不喜。这样的恶性循环,再有张佳氏跟吴雅氏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怕不管怎么样都缓和不过来了。   直到婉宁回府的第二天才知道,纳喇氏不是病了,而是被诊出怀有二个月的身孕。不过据吴雅氏说的,纳喇氏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又有张佳氏等人虎视眈眈,能不能保住这一胎都是未知之数。   “主子,礼单拟好了,主子要看看吗?”琥珀呈上纳喇氏有孕,于情于理廉郡王府都得送一份贺礼去。只是纳喇氏很得直亲王喜欢,这份礼绝对不能请了。   “就按着这个礼单给送去吧。”婉宁接过来看了看,见单子上多是些华丽讨喜的摆设之物,并没有太多的药材跟吃食,便点头道,“吩咐人多抄写一份,一份送去给直亲王府,一份咱们自己收着,别叫人轻易动了手脚。”   “奴婢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敲打   直亲王府传来消息,说纳喇氏这一胎怀得不安稳,宫里惠妃也只是例行赏了些东西下来,并没有像从前张佳氏或者吴雅氏有孕时那样将贴身嬷嬷也一并赐下。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位侧福晋根本不得惠妃的欢心,甚至于在后宫诸位主子的眼中都不是个安分的存在,连太后这回都没赏赐任何东西。   “在看什么?”胤禩忽然出现在婉宁身后,把正在核对账本的婉宁给吓了一跳。   “爷进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婉宁赶紧起身,替胤禩解去外袍,“今儿这么早就落衙了?”   “没什么事儿可做,便早些回来。”胤禩坐在婉宁身边跟着翻看账本,“这段时间布料跟冰的消耗怎么多了那么多?”   “小孩子长得快,夏衣这头刚做完,就得准备秋衣了。”婉宁说道,“上一季的衣裳都短了些,这衣裳还得放大几寸来做,否则到时候又该穿不下了。另外博尔济吉特氏又让人来说自己那里的缎子不够用,所以妾身也给她送了几匹新的过去。再有就是冰,如今天儿热,皇上也没有要去畅春园避暑的意思,冰不用多点的话只怕受不住。”   胤禩想起前几天在府中花园“偶遇”博尔济吉特氏,她分明向自己告状说婉宁克扣她的份例,看来又是说一套做一套,死性不改。他喝了一口梅子汤,才道:“博尔济吉特氏那儿不必给她优待,按着平常的份例就行了,免得又惯得她恃宠而骄。”   “那爷可得让人好好跟她说一番,否则到时候她又该怪我刻薄不容人了。”婉宁美目一转,伸手点了点胤禩的胸膛。   “又把这事儿推给爷?嗯?”胤禩笑着抓住婉宁的手亲了一口,“我把陈喜留给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去做。至于博尔济吉特氏,她嘴碎,交给福晋处理就是了。”   见胤禩提起富察氏,婉宁也跟着道:“说起来福晋进门已经有一个多月,爷看是不是该给福晋放权呢?前儿去给两位娘娘请安时惠妃娘娘还提起过呢。”   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微微垂下眼眸。对这个继福晋,他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那场盛大的婚宴里,他觉得唯一亏待的就是婉宁。他知道她在得知赐婚的消息后有多么的黯然神伤,只是君命难为,他可以做的只是对婉宁再好一些。富察氏看着心思通透,可权力是一种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他不能保证富察氏沾手了,还能一直保持自己这颗平常心。   “先叫她管好自己院子的事情吧。”主院的事情交给富察氏都无所谓,“要是她能把主院打点得齐齐整整,那到时候再给她放权也无妨。惠额娘到底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大哥没少让她伤心,你进宫请安的话尽管捡些好听的话说与她听便是,她若是问起大哥跟大哥那个侧福晋的,你一概说不知。”   “这个妾身自然明白。”惠妃对自家这个侄女真是厌恶到了极点,连带着自家大哥跟大嫂都不待见,偏生直亲王半点要低头的意思都没有。婉宁道,“惠妃娘娘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太好,爷还是好好劝劝直亲王,快些跟惠妃娘娘和好吧。母子间闹得这么僵,这是何必呢?”   “大哥那性子咱们都知道,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胤禩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会看着办的,只是能不能成还得看大哥愿不愿意低头。”   <   第二天,胤禩便让陈喜告诉富察氏,从今天起主院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她料理,又叮嘱她勿要忘记自己福晋的身份,约束后院,发现有人不遵规矩无视上下尊卑的,一律按照家法处置。虽然胤禩并没有要让富察氏参与府中事务,可婉宁也表达出了善意,遇到人情来往送礼的,也会去主院跟富察氏一起商量。   富察氏也承她的情,两人相处起来虽然还有些生疏,但也总比之前彼此不闻不问好多了。   “福晋,外头博尔济吉特格格来给您请安了。”富察氏陪嫁之一的腊梅进来回禀道。   “好端端的怎么跑来请安了?”春兰在富察氏手边放下一杯茶,才笑着接话道,“平时也没见她这样积极。”   “让她进来吧。”富察氏刚刚接手主院的事务,如今正在核对主院奴仆的名单,不过见一见博尔济吉特氏的时间还是有的,“王爷之前赏了些新茶下来,去泡杯给博尔济吉特格格呈上来吧。”   博尔济吉特氏今天来,一是为了告状,二则是来投诚。既然胤禩发了话,婉宁也不必对博尔济吉特氏客气,月俸都是按照规矩给,再多便没有了,如果想要多一些胭脂水粉布料尺头的,只能自个儿掏钱给账房,叫账房让采办处的人另外购置。博尔济吉特氏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思来想去便觉得是婉宁不容人故意打压她。   “给福晋请安。”难得见博尔济吉特氏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裳,脸上的妆容估计也是特意勾勒过的,越发显得那张小脸苍白可怜。   “起来吧。”富察氏示意春兰给送茶,“恍惚听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外面日头大,晒坏了就不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柔声道:“妾身谢福晋关心。妾身的身子是老毛病了并不打紧,再说了,来给福晋请安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不像那恃宠而骄的人,仗着有王爷的喜欢便不将诸位姐妹放在眼里。”   富察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接话,只是道:“你有这份心就好。”   “福晋是正室嫡妻,妾身自然要孝敬。”博尔济吉特氏缓缓说道,“妾身觉得福晋脾气好,比韶秀院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强多了。可是王爷偏偏就喜欢那个会小意奉承的,连管家权都交给了她,妾身当真是替福晋觉得不值。自从韶秀院那位管家之后,寻常的料子妾身都要一匹都要多加搪塞。妾身倒觉得,福晋如今已经嫁给了王爷,何必借此拿回管家的权力呢?”   “难得你这么为我着想。”富察氏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也刚好挡住嘴角讽刺的笑意,“这管不管家都不要紧,我都是王爷的嫡福晋。至于你多要月俸的事情王爷也跟我说过,这月例本就是有规矩的,从前也没见谁每回都多拿一些。你既然多要几匹料子,自然得付出代价。有些事儿不该是你操心的,你又何必巴巴追着不放。你说是吗?”   博尔济吉特氏身子一僵,看向富察氏的目光透露出不可置信。   富察氏却是莞尔一笑,叫腊梅拿出几本书,推到博尔济吉特氏跟前:“这几本女则女戒还有佛经你拿回去好生抄写吧,也好改改你的性子。爷的意思是,各抄写一百遍,抄完之后再看爷如何处置。”   博尔济吉特氏还想开口,却被富察氏打断:“论身份你只是个格格,侧福晋却是上了皇家玉牒,她阿玛是一品大官,出身比很多人都强不少,我希望你以后好好改改你口中的称谓。前阵子你让人在府里嚼舌根的动作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再不消停,也不要怪爷跟我不给你面子。春兰,送博尔济吉特格格回去。”   “是。”   “福晋也是为难,担了这恶人的名头。”腊梅给富察氏捏着肩膀,“王爷明知道这事儿是侧福晋跟博尔济吉特格格之前的矛盾,偏生要福晋来处理。”   “说的什么糊涂话,我既嫁给了爷,便有这个义务替爷约束后院。”富察氏哪里不知道胤禩是偏爱婉宁,可她是正妻,管教后院也是名正言顺,“再者,王爷也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担起廉郡王福晋的头衔,我总不能叫王爷失望的。博尔济吉特氏是个刺头,我料理了她,一则可以叫王爷看看我的本事,二来也能在这府里立威。”   “那福晋对侧福晋是什么想法?”腊梅好奇道。   “侧福晋虽然是从汉军旗抬入满军旗,可是她阿玛简在帝心,她弟弟如今还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她入府十余年,生下王爷的二子一女,手段自然不差。”富察氏道,“我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她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既然她有意示好,我又为何不结果她递来的橄榄枝?跟她交好,总比跟她争锋相对要好。”   “福晋这样,甘心吗?”腊梅有些替自己的主子觉得不值。明明自己主子才是嫡福晋,为什么偏要被侧福晋压一头,连管家的权力都得不到。   富察氏却是微微一笑:“没什么甘不甘心。”她原本就对权力没多大*,在看见继母为了岱钦而跟玛嬷斗得不可开交之后她就更觉得该敬而远之。如今她唯二挂记在心上的除了阿玛之外就是弟弟庆复。这一个多月来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王爷不喜欢多嘴之人,更不喜欢后宅争斗,只要她聪慧听话,王爷自然会为庆复的前程搭一把手。   第二日,富察氏便晓谕全府关于对博尔济吉特氏的惩罚,禁足抄书罚俸,并将前些日子乱嚼舌根的下人全都拿下,一家子打发到庄子上,又借机将府中上下都敲打了一遍。至此大家也明白,福晋跟侧福晋并无罅隙,遂收起心中的小九九,唯恐自己跟那几家子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初遇李四儿   过了中秋府里便接到了帖子,邀请富察氏跟婉宁出席裕亲王老福晋西鲁克氏的寿辰。裕亲王府有两位老福晋,西鲁克氏是裕宪亲王福全的嫡妻,而另一位老福晋瓜尔佳氏则是如今裕亲王保泰的生母。保泰虽然不是西鲁克氏所出,却是她抚养长大,所以这一次寿宴的规模也是极其盛大。   “听说这回太子跟太子妃都会出席,可见裕亲王多么得皇上重视。”婉宁刚坐下,瓜尔佳氏便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道,“裕亲王福晋是太子妃庶出的妹妹,你说太子妃来是不是也有给自己妹妹撑腰的意思?”   保泰的原配孟佳氏去岁春天因病而亡,后来便指婚了都统石文炳的二女儿,也就是太子妃庶妹、未来十五福晋庶姐瓜尔佳氏为继福晋,今年七月刚刚完婚,今天的寿宴也是瓜尔佳氏大婚后头一回主持的比较大型的宴席。   “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还是那么话多。”婉宁笑着道,“太子跟太子妃来肯定是得了皇上跟太后旨意的。”   “我不过说一说罢了。”瓜尔佳氏皱了皱鼻子,“听说今日大嫂把纳喇侧福晋给带来了,我来的时候尚未见到人影,你有没有看见?”   “纳喇侧福晋不是有孕在身吗,怎么出来走动?”婉宁道,“我跟着福晋进来时也没瞧见直亲王府的人,是不是你打听错了?”   “也许是听错了吧。”瓜尔佳氏又向一边的位置上努了努嘴,“见到那个穿大红衣裳的女人了吗?”   婉宁顺着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坐在那儿,身边一个跟她寒暄的女眷都没有,仿佛所有人都对她视而不见,颇有些形单影只的感觉。她生得极其妩媚娇艳,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大红绣牡丹金丝镶边的旗装并未将她的身材掩饰,反而更衬得凹凸有致,玲珑曼妙。   “这是谁,看着很面生。”婉宁搜罗了印象里京城中各王公大臣宗室皇亲家女眷的形象,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这女子,遂问道。   “这个就是隆科多新纳的那个小妾李氏。”瓜尔佳氏无比鄙夷,“一个拿不上台面的侍妾,隆科多竟然叫她出席老福晋的寿辰,还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端着正室嫡妻的做派。你方才没来所以不知道,刚刚可把裕亲王福晋给气得够呛,直接叫人将她的位置挪到边上去。”   “佟老夫人跟佟夫人呢?”   “老夫人身子抱恙,这次未能前来。”瓜尔佳氏道,“原本老夫人是叫隆科多嫡妻赫舍里氏来的,却不想赫舍里氏被隆科多以善妒之名禁了足,偷天换日将这个李氏送了过来。”   “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老福晋可是裕宪亲王的嫡福晋,派个小妾来贺寿岂不是打了裕亲王府的脸吗?”就算佟贵妃再得宠,佟家再得皇上重用,能比得上裕亲王府的尊贵吗?婉宁深刻怀疑隆科多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便见太子妃走了进来。一众女眷连忙起身给她行礼道安,太子妃一眼便看见了李四儿的存在,眼神阴沉,想来刚刚裕亲王福晋已经自己姐姐跟前告了一状。   “太子妃生气了呢。”瓜尔佳氏转过头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太子妃这样的表情。”   “可不是吗?”婉宁跟太子妃见面的时候不多,但是即便是被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呛声,也从未见太子妃露出这样不悦乃至愤怒的神色。   “你们在看什么呢?”吴雅氏这时候也跟着走了过来。   “来了?”瓜尔佳氏脸上刚露出喜悦的笑意,眼睛往后一扫,笑意便收了下来。   跟在吴雅氏身后的正是纳喇氏,穿着一袭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的夏衣,腹部微微鼓起,身后还跟着四个丫头跟四个婆子,真真是一脚出八脚迈,气派得很。场面一下子有些冷下来,还是婉宁先说道:“快坐吧,时候差不多,该开席了。”   “方才恍惚听你们说什么太子妃生气了,是怎么回事?”吴雅氏瞧了一眼已经恢复淡然表情的太子妃,说道。   “佟家让个小妾来出席老福晋的寿辰,裕亲王福晋心里不高兴,估计是跟太子妃提了一下吧。”瓜尔佳氏道,“你也知道的,太子妃跟裕亲王福晋是姐妹,被这样落了面子,太子妃自然心生不悦。”   “就是那个李氏吧,我在后宅也听过她的大名。”吴雅氏接话道,“听说隆科多对她十分宠爱,寻常有什么来往走动居然都让那个李氏处理,偏偏佟国维大人跟佟老夫人都装作不知,要知道隆科多嫡妻还是佟老夫人的侄女呢。”   “侄女哪里比得上自己儿子要紧。隆科多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李氏,佟老夫人自然不能拦着,也不该拦着。”纳喇氏忽然出声道。她如今身娇肉贵,惠妃跟她倔了两个月,还不是因为担心她腹中怀的直亲王的孩子而服了软,药材布料等东西赏了一波又一波。佟家这样的情况跟直亲王府多多少少有些相像,只不过张佳氏还能维持直亲王福晋的做派,比赫舍里氏的处境好多了。   婉宁她们跟纳喇氏都不熟,还是吴雅氏先开口接话:“到底是人家的家世,佟国维大人都不着急,咱们再怎么议论也没意思。”   纳喇氏端起白玉杯抿了一口木樨蜜露,望向吴雅氏的目光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都透露出胜利者的意味。   吴雅氏暗自咬牙,要不是昨晚王爷千叮万嘱,她才不屑替这个贱蹄子圆场。   另一边厢,被冷待的李四儿自然也不甘寂寞,她好不容易勾引了隆科多让他将她带回佟府,还不惜向西边来的喇丨嘛请教秘术,才牢牢地把隆科多给笼络住。佟家的富贵荣华不是赫舍里家可以相比的,她也不想只做个以色事人的小妾,她要爬得更高,总有一天穿上凤冠霞帔。这些嫡福晋们看不起她都不要紧,她自认为还可以跟侧福晋们拉近关系。   这也是李四儿目光狭隘之处,她把自己想得太高,以为自己可以跟宗室皇亲或者王公大臣家的侧福晋相提并论。   “说曹操,曹操到。”瓜尔佳氏刚放下杯子,抬眸便见李四儿婀娜妖娆地走了过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幺蛾子了。”   “李四儿给诸位侧福晋请安。”被她们议论的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眼光是多么的鄙夷,双眸含春,言笑晏晏。只可惜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婉宁她们压根就不想理她,连叫起的意思都没有,就让李四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尴尬地在那儿。   “你面生得很,是哪家的夫人?”纳喇氏拨着杯盖发出有规律的响声,上下打量了李四儿一番才明知故问道,“过来有什么事吗?”   李四儿被这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原只是个奴才出身,满盘心思都放在出人头地上,实际上压根就没跟什么人家打过交道,前几次还是佟老夫人带着她才没叫她出丑。如今听纳喇氏这么一问她就有些难以启齿了,她身上没有诰命,算不得什么官家夫人,说白了就是个身份底下的侍妾。她咬了咬唇,才道:“妾身家爷是佟国维大人的三儿子。”   “原来是隆科多大人家的,许是我太久没出来走动了,倒也认不得了。”纳喇氏挑剔地看了一眼李四儿身上大红色的衣着,“你这衣裳颜色好看图样也新,只是未免太喧宾夺主,今儿的主角是老福晋,人家儿媳妇都没你穿得这样大红大紫呢。”   婉宁捏起一块翠玉豆糕细细嚼着,不动声色地跟瓜尔佳氏交换了个眼神,便老神在在地看纳喇氏如何为难李四儿。   李四儿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再看不出来纳喇氏是有心刁难她,也枉费了她那颗玲珑心。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四儿自认没办法跟纳喇氏交谈,又不甘心过来这么一遭还被人教训,遂道:“妾身比不得侧福晋博学多才,只是想着今天是老福晋寿辰,所以才穿得喜庆些。我们家夫人身子不好一直在静养,侧福晋有了身孕也不常出来走动,觉得妾身面生也是正常的事。不过妾身倒是听说了不少侧福晋的事儿,知道直亲王宠爱侧福晋,还不惜跟惠妃娘娘翻了脸,妾身还以为侧福晋是个多么嚣张跋扈之人,今日一见倒是妾身想岔了。像侧福晋这样的天人之姿,也不怪直亲王喜欢,妾身看着只怕是直亲王福晋都得避让三分呢。”   说罢李四儿便行了一礼,在纳喇氏的怒视之下不慌不忙地走开。   “这个李氏也太嚣张了吧。”瓜尔佳氏低声在婉宁耳边说道。   纳喇氏显然被李四儿这一番话气得够呛,捏着帕子的手指指节发白,脸色变换了好几番。吴雅氏却像是看不见那般,只顾着自己吃茶。   婉宁却有些担心纳喇氏会不会被气得动了胎气,倒不是她对纳喇氏心无芥蒂,只是这毕竟是老福晋的寿辰,出了事就不好看了。她虽然对李四儿有所耳闻,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这样伶牙俐齿,还敢直接跟纳喇氏呛声,难道她以为她有隆科多的宠爱就能目空一切吗?   “你别生气了,仔细肚子里的孩子。”一边一直沉默的年氏给纳喇氏倒了一杯茶,“跟个奴才秧子置气只会伤了你自个儿的身子,作践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我听说这个李氏家里还有一个老父亲跟两个弟妹呢。”   一段时间没见,年氏倒比从前瘦了一些,这一开口却叫人生生打了个冷战:这分明是怂恿纳喇氏去找李四儿家人的麻烦!听说先前年氏因为跟府里的刘氏吵了一架而被九贝勒禁了足,想来是那段禁足期想通了什么,如今的性子看着更为收敛,打扮也低调了很多,没有了以前那样明媚动人的姿态。   纳喇氏深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她毫不客气地接过年氏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忽略掉腹部传来的轻微的疼痛感,纳喇氏暗恨,决定回去之后要狠狠报复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闹剧   李四儿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了直亲王的侧福晋,那侧福晋回去之后少不得会向直亲王告状。不过她想到自己有隆科多的宠爱,而隆科多既是孝懿皇后跟佟贵妃的胞弟,又是当今皇上的表弟,算起来便是直亲王的表舅,按着身份她还是直亲王的表婶呢,直亲王无论如何也会给几分薄面。   只是李四儿万万没想到,当晚回去纳喇氏便见了红,请了数位太医过府就诊都没能保住纳喇氏这一胎。其实纳喇氏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每次来月事都会疼痛难忍,请了不少擅长妇科的太医调理都不见效;这一胎也是怀得艰难,养了两个多月才总算将胎像稳固下来,没想到才去参加了一次寿宴,回来便小产了。胤褆自然怒不可赦,吴雅氏为了避免被迁怒,便将李四儿对纳喇氏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告知胤褆。   胤褆对隆科多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隆科多不过是因为他阿玛佟国维对江山社稷有功才能有今天的高官厚禄,如今他的小妾害得自己的孩子没能来到这个世上,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隆科多宠妾灭妻,派个小妾去裕亲王府给老福晋贺寿,分明是不把裕亲王府放在眼里。他不上折子参奏,也对不起他这个亲王的头衔!   安抚过因为失子而痛哭的纳喇氏,又吩咐张佳氏仔细照料之后,胤褆才带着人回书房,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陈情书,势要将隆科多参成白身!   “福晋,妹妹毕竟刚刚没了孩子,这屋里的摆设还是换一轮吧,免得触景伤情。”吴雅氏一直在纳喇氏院子里候着,等胤褆离开之后才不急不缓地对张佳氏说道。自从纳喇氏被诊出有孕之后,她屋子里的摆设就换了百子千孙、石榴花开等好意头的花样,如今看着难免有些讽刺。   “这个自然,等一下我便吩咐人去办。”张佳氏浅笑着回了一句,那笑意意味深长。   吴雅氏微微福身:“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张佳氏颔首,说道:“今儿也是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吴雅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对着铜镜缓缓摘下发髻上那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许久方才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纳喇氏能这么快小产,真是多谢那个李氏的一臂之力,顺带着还将爷的怒气转移了出去,不叫别人怀疑是她跟福晋一起动的手脚。纳喇氏再得宠都不要紧,可是她不能允许纳喇氏诞下爷的孩子!膝下无子时已经将她们的宠爱夺得一干二净,要是再生下一儿半女,这府里岂不是连她们站的位置都没有了?不要怪她心狠手辣,要怪就只能怪纳喇氏自己不知收敛处处树立敌人,才让她跟福晋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出手。那一批沁了药的瓷器,过了今晚估计就要被下人“不小心”打碎了。   “青釉,去把颜色清淡的衣裳给取出来。爷刚刚没了一个孩子,也不适宜穿大红大紫的惹爷不高兴。”吴雅氏拿着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擦去脸上的胭脂,吩咐一边伺候的丫头道。纳喇氏小产,接下来都得坐小月子,借着这个时候,她更应该努力一把,把爷的心思给扭转回来。   “是。”   <   纳喇氏小产的消息婉宁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知晓的。虽然早就知道纳喇氏身子不好,这一胎怀得不算稳妥,却不想昨天被李四儿这么一刺激,孩子居然没了。依照直亲王那样的火爆性子,估计就要跟隆科多撕破脸面了。   “随我去见见福晋吧。”婉宁往手腕上套了只赤金掐丝的手镯,对琥珀说道。   富察氏显然比婉宁早一步得知消息,正在跟赵嬷嬷商议该送些什么到直亲王府作为慰问,见到婉宁过来便说道:“想来你也知道消息了。直亲王家的侧福晋小产了。”   “妾身方才听说了。”婉宁在富察氏赐座后才坐了下来,“妾身来也是想跟福晋说说此事。昨儿在裕亲王府老福晋的寿辰上,直亲王侧福晋跟隆科多家的小妾发生了口角,也许是被那个小妾气着了,所以才动了胎气见了红。那个小妾说话实在无理,只是妾身听闻隆科多对她及其宠爱,若是往后宫里的娘娘问起,妾身该如何回答呢?”毕竟纳喇氏是跟婉宁她们坐一块儿的,要是宫里问起来,她也要给一套说辞。   “这本就与你无关,若是有人问起,你照实说便是了。”富察氏也略有耳闻,“我昨儿听四嫂说,雍亲王对隆科多这样的行为也是极为不满,昨儿又闹出这么一遭,只怕直亲王今日便要参奏隆科多了。我方才还跟赵嬷嬷商议着该送些什么过去。”   “妾身想着,直亲王侧福晋这回小产想必元气大伤,不如送些补身子的药材过去吧。虽说太医院多的是好药,但这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婉宁说道,“本就听说直亲王这位侧福晋身子一直不大好,调养了许久才有怀有身孕的,”   “也好。”这慰问的东西也不能显得太贵重,又得忌讳避免勾起人家的伤感之情。富察氏又道,“惠额娘知道消息后肯定会伤心,我打算明天进宫去给惠额娘请安,你带着几个孩子随我一起进宫吧。”   “是。”   正如婉宁跟等人所料,今日一早胤褆便一封折子状告隆科多宠妾灭妻治家不严,藐视皇室宗亲,纵容小妾无视上下尊卑,又将昨日李四儿的一番言论详细道出,更说明自己家的侧福晋因为李四儿的顶撞而动了胎气以致小产。直亲王府跟佟府向来不亲近,这封奏折更是狠狠打了佟国维的脸,更重要的是,直亲王家那个侧福晋肚子里的还是皇上的亲孙儿,如今孩子没了,皇上不龙颜大怒才奇怪。   隆科多如今是宫中一等侍卫,那边直亲王的折子一上去,他这边便已经听到了风声。昨晚李四儿只跟他告状,说在裕亲王府受了欺负,却并未告诉他她顶撞直亲王侧福晋一事,如今已经叫天子知道,后果是不堪设想了。   康熙昨晚就听太子回来禀告,说佟家遣了个小妾去裕亲王府贺寿,心里本就十分不悦。今儿又知道那个小妾害得自己儿子的侧福晋小产,更是怒不可赦。就算佟家是他的外祖家,隆科多是他的表弟,佟国维于江山社稷有功,但也不代表佟家可以肆无忌惮。下了朝康熙便将佟国维叫去御书房,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一是赐死李四儿,二是将佟国维的官位降三级留用,隆科多外调去守长城口,在鄂伦岱手下当差,即日出发。   佟国维不敢有异议,他明白皇上已经是轻拿轻放,换做别人家恐怕早就削官夺爵了。他领了皇命,先是吩咐自己的心腹跟着李德全将李四儿那个贱蹄子处理掉,然后自己则去了侍卫班,将隆科多拎回府。   <   “你没瞧见汗阿玛今儿的脸色有多难看。”胤禩喝了一口野鸽汤,“不过看样子大哥对这样的处罚并不满意。”   “那皇上还能如何,总不能杀了隆科多吧。”婉宁给胤禩夹了一箸鸭条溜海参,“已经是一命抵一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胤禩只是笑了笑,就大哥那性子,不追着倒打一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怎么可能轻饶?今儿下朝之后他还听见大哥让人去调查那个李氏娘家的情况,想来是不想放过李氏一家了。不过隆科多也真是糊涂,被个小妾拿捏着迷了心性,丢了大好前途。如今被调去守长城口,连个正经官儿都没捞上,想必汗阿玛是让他从一个小兵做起了。   “妾身听说鄂伦岱与隆科多素来不合,这回隆科多被调至鄂伦岱手下,想必日子也不好过了。”鄂伦岱跟家人关系也不大好,他阿玛佟国纲生前还曾经求皇上下旨杀了这个儿子,折腾起来连皇上都招架不住。婉宁记得前世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却跟胤禩交好,那时候还让不少人大吃一惊。   “也是该叫隆科多吃一顿教训。”胤禩对隆科多的感觉并不好,此人自傲狂妄,自恃自己的汗阿玛的表弟便不把他们这些阿哥放在眼里。殊不知他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汗阿玛看在佟国纲、佟国维的份上给的。   就在大家都以为李四儿必死无疑的时候,却传出李四儿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消息来。李德全没办法做主,只能进宫请求皇上的旨意。隆科多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最爱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这一切被赫舍里氏跟隆科多嫡长子乐兴阿给看了去,自此夫妻父子离心,乐兴阿也只当没了这个阿玛。   律法有言不问罪有孕的妇女,康熙只得暂时收回成命,却让人将李四儿从佟府挪了出去到一个偏僻的庄子上,只等她生下隆科多的孩子再处死。而隆科多也被佟国维压着即刻出发去长城口。   纳喇氏终日茶饭不思,只拿着自己给腹中孩子做的衣裳日夜痛哭,始终心有不甘,更不愿意李四儿平安诞下孩子。胤褆也不愿意这个杀子凶手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买通了人搜寻李四儿的下落,趁着夜半无人时制造了一场失足落水的戏码,让李四儿一尸两命。   佟国维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直亲王府的作为,只是眼看皇上并没有要追究直亲王的意思,这苦水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他既痛心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狐狸精害得前途尽毁,又痛恨直亲王府的赶尽杀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赐婚弘旺   也许是佟国维掩饰得好,胤褆这两个月来对李四儿的所在地一无所获,又被康熙警告了一番,不情不愿地收了手。而纳喇氏虽然极其不甘心,也只能吩咐家人暗地里再细细追查,一定要将那个贱婢置于死地。张佳氏十分满意这次与吴雅氏的合作,她遣人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说纳喇氏这番小产元气大伤,加上本身就不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往后只怕更难有孩子了。当年纳喇氏勾引胤褆使她动了胎气生下一个体虚的小阿哥的仇,总算报了。   “十五阿哥大婚的礼单都送去给福晋过目了吧?”婉宁罩着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坎肩,窝在榻上,向一边的玉兰问道。   “已经给福晋送去了,福晋说主子安排得极好,就按照主子拟定的礼单去办便可。”玉兰回道,“这一季的冬衣也已经裁制好发放下去,按着主子的吩咐,大阿哥、二阿哥、大格格跟二格格那儿都多添了两件氅衣。”   “那就好。”婉宁又道,“端静公主写了帖子请咱们过府,你去把我前阵子让人去银楼打的那枚长命锁装好,明天给端静公主送去。”   端静公主在五月份的时候诞下了三额驸噶尔臧的一斧子,是个可爱的小格格。虽然不是皇上所盼望的是个男孩儿,却还是成为了端静公主心中的支柱。她跟噶尔臧虽然夫妻之情不深,噶尔臧又是涉及谋反一事才没了性命,但是寡妇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满人女子也不比入关前那样自由,有个亲生女儿在身边,也能排解多年的苦闷。   “端静公主从前跟王爷也不亲近,怎么这回倒是下帖子邀请福晋跟主子过府了?”玉兰让人给婉宁去泡蜂蜜水,“虽说是去赏菊,只是单单拎出咱们府来,未免有些引人注目了。”   婉宁却是记得去年秋狝时皇上要将乌良罕家的格格指给弘旺的事情,现在离三额驸去世已经一年有余,敖登格日勒也该脱了孝服了吧。想来端静公主请她们过府,赏菊只是借口,大约也是让敖登格日勒在她们跟前再涛哥好印象吧,毕竟一年前见面的时候,富察氏还没进门呢。   “也许是有什么事吧,明儿过去便知道了。”婉宁垂下眼眸含糊过去。   “是。”玉兰应下,“今儿厨房新得了两条黄唇鱼,王爷让人送了一条给福晋,一条送来了小厨房,不如趁着新鲜叫厨子给做了吧。”   “你看着办便是。”婉宁抿了一口蜂蜜水润了润嗓子,“下去吧,我想小憩一会儿。”   “奴婢告退。”玉兰听罢后便抱来一床被子给婉宁盖上,才关了门退了出去。   <   一年不见,敖登格日勒出落得越发好看,也许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小姑娘看着白嫩了不少,穿着一件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氅衣,脚踩绣白莲花软缎的花盆鞋,落落大方地站在端静公主身后。   昨晚胤禩已经跟富察氏说起过皇上有意给弘旺跟敖登格日勒指婚一事,所以富察氏对敖登格日勒也是有十分好奇。见她举止进退有度,说话有条有理,好感便先添了三分。   有了富察氏这个廉郡王嫡福晋,端静公主自然不会再拉着婉宁迂回打听弘旺的消息。婉宁也乐得清闲,跟端静公主说了一声,便让敖登格日勒陪她到花园去走走。端静公主的生母兆佳贵人原是包衣宫女出身,在平定三藩期间被康熙纳入后宫,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宠,连带着端静公主也没得过自己汗阿玛多大的宠爱。如今康熙对这个女儿有愧,所以公主府的建造也是及其奢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是京城最有名的匠人设计,更别提满园名贵的花卉,都是宫里特意栽培然后再送到公主府的。   “许久没见格格了,这些时日格格在京城可还好?”婉宁跟敖登格日勒在花园里慢慢踱步,跟着伺候的人也是识趣地落在五步之后的地方。   “一切都好,就是觉得有些拘束。”敖登格日勒并不虚伪,“从前在草原我可以随时骑马打猎,进京之后反倒少了这样的机会。不过公主对我极好平日里也让人多寻些新鲜玩意逗我开心,便是不能随自己的心意做事,我也不觉得难过。”   敖登格日勒并不清楚自己大伯之死的内情,也是端静公主跟多尔济有意隐瞒,不想叫她以后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大清天子的一种赏赐。婉宁很欣赏敖登格日勒这种性子,便道:“我有个跟格格差不多岁数的女儿,也是个不定性的。她阿玛也疼她,特意辟了个校场给她练习骑马,格格有时候若是觉得闷了,请示公主过来也可以。”   “真的吗?”到底是个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敖登格日勒眼睛一亮,惊喜地追问道,“真的可以过府玩耍吗?”   “当然。”这也是婉宁今日来时跟富察氏商量好的,寻个机会叫弘旺跟敖登格日勒打个照面,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敖登格日勒乐得眼睛都在发光,笑着道:“那我得空就过府打扰了。这么长时间没骑马,也不知道功夫会不会生疏了。”   婉宁莞尔一笑,才道:“格格往后多练习就是了。”   许是端静公主跟富察氏已经聊完,婉宁跟敖登格日勒还没说上多少话便被请了回去。富察氏跟婉宁微微颔了颔首,便借口端静公主还要照顾小格格,遂先离开回府去。   “你瞅着这位乌良罕家的格格性子如何?”富察氏问道。   “妾身看着是个爽利大方的,。”婉宁说道,“不过也不娇蛮,规矩也十分不错,听说还是端静公主亲自调丨教的。”   “她在端静公主身边长大,规矩自然错不了。”富察氏说道,“端静公主的意思,是不想乌良罕格格这么早出嫁,到底她也是在蒙古长大的,对京城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再者我也觉得弘旺身子弱,也不宜这么早成婚。端静公主说她会寻个日子进宫跟太后还有皇上商议一下。”   “福晋有这方面的考虑也是对的,再者还有弘旺生母的问题。”詹氏是被胤禩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的借口给禁了足的,如果弘旺大婚,少不得也要让詹氏出来跟媳妇见个面,喝下这杯媳妇茶。婉宁说道,“只是爷如今十分厌恶詹氏,只怕也不愿意放詹氏出来。”   “这事儿我会跟爷说一声,你也跟爷提一提。”富察氏自然也想到这样的问题,“左右皇上还没下旨赐婚。”   “是。”   <   胤禩对放不放詹氏出来尚在考虑之中,康熙赐婚的旨意便已经先下来了。京城的女眷对这位来自喀喇沁的格格并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她是从前三额驸的侄女,这一年来一直陪着端静公主在京城居住,只是甚少出来走动,连裕亲王老福晋这样的皇室宗亲也只是在太后那儿见过那格格两面而已。   “这指婚的圣旨才刚刚下来,这些天咱们府的门槛都要被踩扁了,可见大家对大阿哥的婚事有多上心。”郎氏抚过发髻上那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笑着说道,“妾身听说那位乌良罕格格性子爽朗,又是端静公主教养长大的,想必规矩肯定错不了。只可惜大阿哥跟乌良罕家的格格年纪还小,婚期才定在了三年后,倒是可惜了些。”   “妹妹急什么,总有一天能叫你见上一面的。”齐佳氏吃了一口茶,笑着瞥了郎氏一眼。她的小九九齐佳氏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想着如今詹氏被爷关了起来,大阿哥没有生母替他料理亲事,想要插手大阿哥的婚事罢了,指不定还想着要是詹氏出不来,大阿哥还能记在她名下。也不想想便是没有詹氏这个生母,福晋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呢,哪里轮得到她插手。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姐姐何必这么快呛声?”郎氏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暗恨齐佳氏如今经常跟她作对。   富察氏并没有把她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她跟婉宁的态度一致,只要后宅这些女人没闹出什么大事儿,拈酸吃醋的你来我往便随她们去。翻了翻今日博尔济吉特氏送上来的抄写,富察氏才道:“现在都快年下了,你们那里的用度都够吧?”   “妾身那儿都是按着份例发下来的,已经够用了。”齐佳氏说道,“只是二格格身量又高了些,妾身想着再给二格格做两套新衣裳。”   “也好,底下的人前阵子孝敬了好几箱皮子来,取些软乎暖和的给二格格才几件坎肩斗篷也是好的。”富察氏转过来向婉宁说道,“大格格那儿也跟着添几身吧。”   婉宁放下茶盅,笑着说:“妾身替大格格谢过福晋。”   “福晋对两个格格真好。”郎氏逮到机会笑呵呵地便奉承富察氏,“果真是慈母情怀。”   婉宁捏着帕子挡在嘴前掩饰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要说年纪,瑚图里比富察氏小不了几岁,郎氏这奉承话说出来也不怕叫人觉得牙酸。   富察氏把郎氏的话当做耳边风,只顾着跟婉宁商议着年礼的事情。齐佳氏乐得看郎氏吃瘪的样子,不过也知道富察氏不喜欢别人在她跟前争风吃醋,借口回去照顾二格格便先离开了。安氏一向很安静,见齐佳氏起身离开便也跟着告辞。郎氏只觉得更加尴尬了,想了好久总算找了个像样的借口,像逃跑一样逃了出去。   婉宁跟富察氏相视一笑,也不再管她们。 ☆、第一百一十章   良妃的身子这两年越发不好了,入冬之后更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今年新得的皮子已经挑选了最暖和柔软的给长春宫送去,富察氏还想着叫弘旺跟弘昕每日下课后去给良妃请安,有几个孙儿在身边陪伴,估计良妃心里也会高兴些。   婉宁如今已经将大部分的管家权力转交给了富察氏,这倒不是胤禩让她这样做的,只是这段时间婉宁极容易疲倦,身上一直觉得不爽利,太医说这两个月需得静休,连带着韶秀院的事儿都交给瑚图里去管,琥珀跟玉兰在一边帮衬着。   “厨房里炖了人参鸡汤,额娘等一下多喝一碗,太医说对身子有好处呢。”核对着这个月送来韶秀院的份例,瑚图里也不忘提醒婉宁,“最近弘昭总想着额娘,只是阿玛说不许他吵着额娘休养,叫弘昕给拎去教读书了。嫡额娘那儿的夏荷来过,说是端静公主给送了些补身的药材来,我让琥珀姑姑收起来了。”   自从敖登格日勒赐婚弘旺之后,三公主府跟廉郡王府就越发走得近了,再加上端静公主生母兆佳贵人如今挪到长春宫去在良妃身边讨日子,良妃也投桃报李,吩咐长春宫的人善待兆佳贵人,两家的关系就更加亲近。婉宁喝了一口蜂蜜水,说道:“听说前几天乌良罕格格找你出去骑马,你怎么没去?”   “额娘身子不适,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出去玩呢?再者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女儿也不想动。”瑚图里说道,“还不如陪额娘说话呢。”   “你嫡额娘说明天要去给娘娘请安,你跟着一块儿去吧,娘娘也许久没见你了。”婉宁道,“还有太后娘娘,那条花了大把时间做的银鎏金点翠镶玉大抹额正好给太后娘娘送去。”   “这原是做来孝敬额娘的,额娘舍得叫女儿送出去吗?”瑚图里歪着头问道。   “你给我做的还少吗?我这儿的帕子香囊都是你做的,还有你阿玛的荷包,弘昭的小衣裳,都把柜子给堆满了。”婉宁笑道,“太后娘娘最是疼你,你也该好好孝敬太后才是。”   “那明日进宫给老祖宗请安,我把最近绣好的佛经也给老祖宗送去。”瑚图里想了想便道,“除了那条抹额,女儿还想着给送几条帕子跟几个香囊呢。”   “你做主就好,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话让琥珀跟玉兰帮衬一下。”婉宁伸手替瑚图里把鬓角的发丝挽到耳后。满人家的女儿早成婚,弘旺如今已经订了亲,瑚图里只比弘旺小几个月,再过一年也该相看人家了。琥珀是她身边的老人,玉兰在她身边也有好些年,到时候瑚图里出嫁,她肯定是要派其中一个作为陪嫁的。   “女儿知道的。”瑚图里甜甜一笑,低头继续核对着账本。   紫菀这时候走了进来,犹豫地看了瑚图里一眼,才在婉宁耳边低声道:“主子,方才安格格说身子不适宣了太医,太医给诊出有近二个月的身孕了。”   “哦,太医可有说别的?”   “太医说先前安格格病了一场身子亏虚,如今有孕就更要注意休息,头三个月都不宜随便走动。”紫菀咬了咬下唇,“主子可要过去看看?”   “福晋那儿怎么做的?”对于安氏有孕,婉宁并不算十分吃味,以她看来安氏生性本分,她有孕总比另外三个女人有孕要好,她虽然没在管家,但也知道齐佳氏等人如今正各处寻找生子药方,巴不得在她静养的这段时候怀上身孕呢。   “福晋派了身边的腊梅过去看过,又点了几个老实的婆子放在安格格身边伺候。”紫菀道。   “那我也不必亲自过去,让玉兰拾掇一份贺礼送去便是。”婉宁知道紫菀心里肯定是觉得安氏是借着她休养这段时间“勾引”胤禩才能有孕的,只是儿女缘分都是天注定的,安氏有这福气是老天保佑。   “是。”紫菀见婉宁并无不悦之情,才应声退了出去。   <   安氏这一胎确实如太医所说的那样有些虚弱,主要还是因为安氏底子不好的缘故。张太医也给开了安胎的药方,富察氏又让管嬷嬷去安氏身边看着,确保万无一失。齐佳氏跟郎氏知道安氏有孕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郎氏,进府将近十年了也不见有好消息传来,如今更是恨不得把寻来的生子药方给吃个遍。   “近年下了。”婉宁看着外头飞扬的鹅毛大雪,“爷最近也清闲了不少。”   “自从汗阿玛将十六弟调入户部帮四哥办事之后,我也就闲了不少。”胤禩抿了一口六安茶,笑着说道,“趁着有时间来陪陪你,不好吗?”   “妾身当然是欢喜的,就怕府里其他人有意见。”婉宁将双腿蜷缩在被子里,未施粉黛的脸上写满了揶揄的笑意,“今天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才听了一耳朵的酸话,话里话外都在议论安氏肚子里的孩子。”   “人得闲了就自然多嘴,别管她们便是。”胤禩将婉宁的手握住,“手有些冷,让人去那个手炉过来吧。”   婉宁并未拒绝,只是道:“爷还说我呢,您自个儿不也一样。这些天雪一直下个不停,爷出门的时候还得多添件衣裳才是。前些日子我给爷做了一件锦袍,现在正好让爷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妾身再给爷修改。”   锦袍很合适,婉宁特意加了一层柔软的夹棉,穿起来暖和舒适。胤禩让陈喜给收好,才道:“这些事让针线房的人操办便是,你身子不好,不要伤神。再有下次我就让人把你屋子里的针线全给收走了。”   “有紫菀跟紫苏帮衬着,妾身也没怎么动针黹。”婉宁笑了笑,又提起今日早上富察氏说的话,“想来福晋也有跟爷说起吧,如今都快过年了,爷看是不是该解了博尔济吉特氏的禁足,叫她出来一块儿过年。”   底下的人说博尔济吉特氏这几个月乖巧得完全不像她原来的性子,也不知道是真心改过了还是又一次掩饰心中的愤恨。   “福晋怎么说?”胤禩问道。   “福晋还不是得看爷的意思吗?只是福晋仁慈,也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婉宁道。富察氏进府才半年,自然不知道博尔济吉特氏的脾性,真以为她是真心改过,不过婉宁却不相信,估摸着她也是担心自己会像詹氏那样被关了禁闭就再也出不来,才会故意压制自己的脾气表现乖巧。   “那就让她在除夕那晚再出来吧。”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改了性子。”   <   博尔济吉特氏这次被放出来后就一改以前奢靡华贵的装扮,梳好的发髻上只簪了一对银杏花簪子,身上的氅衣也不是银红深紫的颜色花样,看上去温柔可人,只是婉宁分明看出她盯着安氏时眼底那一抹掩不住的嫉妒。胤禩跟富察氏进宫参加宫宴,婉宁因为身子不适的原因这回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府里准备晚些时候的家宴。   “安妹妹的身子怎么样了?”齐佳氏看了一眼安氏微微鼓起的小腹,笑着问道。   “有劳姐姐关心,妹妹一切都好。”安氏心里清楚,齐佳氏哪是关心她好不好,不过是想要把话题跟矛头转到她身上罢了。如今府里有孕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刚解了禁正是要牟足劲争宠的时候,齐佳氏恐怕也是想挑起博尔济吉特氏对她的不满。   出乎安氏的意料,博尔济吉特氏并未接话,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吃茶。   齐佳氏跟郎氏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中的诧异:博尔济吉特氏居然也有能这样沉住气的一天。   这几个人来来去去都只会说这些酸话,婉宁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索性低头翻着厨房送上来的菜单,着重看了看给安氏安排的席面。安氏如今正是最娇贵的时候,任何一点对孕妇不利的吃食都不能呈上来,酒水这一类的东西都得撤下,换成温水或者蜜露。   “侧福晋,王爷跟福晋回来了。”外头的丫头得了守门婆子的话,便进来回禀道。   婉宁遂放下手中的东西,披上斗篷,领着众人在门口候着。   博尔济吉特氏也是一阵激动,她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见过胤禩了,今儿特意换了装扮过来,就是为了能挽回胤禩对她的喜爱。这半年的禁足抄书并没有让她心中的不满消去,反倒是让她除了婉宁之外越发恨起富察氏来,不同的是她如今学会了隐忍,总有一天她会夺过胤禩的喜欢,再将这两个女人踩在脚底下。   可是胤禩的眼神却没有落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半分,仿佛她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他跟婉宁说话,问过安氏的身子,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跟齐佳氏还有郎氏说笑了几句,却始终没有搭理过博尔济吉特氏。   富察氏虽然见到博尔济吉特氏失落伤心的模样但也只当看不见,吃了一口热茶,又让人把几个孩子叫来,才让人去厨房传膳。宫宴虽然明面上是宴席,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彼此交流说话的场合,宴席上的菜肴看着好看,实际上也没人能多动筷子,还不如回府再好好吃一顿。   博尔济吉特氏吸了吸鼻子,将泛酸的心思都压了下去。大过年的她不能惹胤禩不高兴,否则这半年的隐忍就是白费了。   富察氏跟婉宁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博尔济吉特氏这回是真的变沉稳了。至于这是好是坏,还得再观察观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琐事   博尔济吉特氏这段时间的恭顺安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胤禩都对她刮目相看,只是始终不曾踏入她的院子。郎氏沉不住气试探了好几回,却都被博尔济吉特氏三言两语给噎了回去。   “王爷今天宿在哪里了?”博尔济吉特氏捏着绣花针,问道。   “王爷如今还在安格格那儿陪着安格格用膳,还没出来。”博尔济吉特氏身边的丫头已经换了好几拨,如今在她跟前的是去岁新进府的玉竹跟茱萸,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花了不少心思跟银钱给收买好的,专门替她打探府里的消息。   “安氏那个贱蹄子不过是怀了王爷的孩子就开始恃宠而骄,真以为自己可以给王爷生个阿哥。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有孕了也不安生,就会做些勾引王爷的事情来。”这段时间胤禩没少去安氏的院子,博尔济吉特氏不嫉妒才怪。她不敢在别人跟前表露一丝不满,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发泄。   “格格不要动气,仔细自己的身子。”玉竹给她倒了杯茶,“太医说您这段时间情绪起伏不宜太大,仔细病根复发。”   被禁足了半年,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会容易想歪想多,郁结在心,身子自然好不起来。前段日子太医来给她诊平安脉时也跟她叮嘱过不宜太动气,免得气坏了自己。博尔济吉特氏喝了一口茶,深呼吸了几下才说道:“福晋跟侧福晋就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吗?安氏那个贱人平时不声不响,却给她们这么大一个耳刮子,她们都能忍下来?”   “侧福晋那儿有两个阿哥跟一个格格,自然不在乎。”玉竹说道,“至于福晋那儿,安格格身份不高,便是平安为王爷诞下孩子,估摸着也是抱去给福晋抚养的。”   “怪不得福晋对安氏这么好。”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了一声,“我记得我的嫁妆里有一套青釉的瓷器,给安氏送去吧,就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那套瓷器是好东西,格格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摆,怎么这回却给安格格送去?”茱萸放下刚从厨房端来的燕窝,疑惑地问道。这位主儿不是挺讨厌安格格的吗?   “格格如今最重要的是挽回王爷的心,现在王爷明显是把心思放在安格格身上,格格给她一些甜头也无妨。”玉竹瞄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才继续说道,“一套青釉瓷器算不得什么,到时候得了王爷喜欢,什么好的东西没有呢。”   “原来如此,格格果然英明。”茱萸听罢后赶紧奉承道。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眼神里写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念。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当初那种无依无靠的日子,将来日子过得好不好,都得看她怎么争取。   <   博尔济吉特氏消停了下来,郎氏又被富察氏警告了一番,府里总算清净了不少。胤禩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今年万寿节蒙古各部都派人进京贺寿,还有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者,鸿胪寺卿已经接待了不少贵客,馆舍也已经住进了不少人。这其中就有博尔济吉特氏的父亲巴雅尔台吉。跟婉宁有过一面之缘的台吉福晋前年因病去世,这回陪着他进京的是长子庆格尔泰跟幼女其其格。   “汗阿玛的生辰就要到了,我拟定了一份贺礼单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增减的?”富察氏递了一叠单子到婉宁跟前,说道。   婉宁扫视了一番,见跟去年准备的大体一致,便道:“今年并不是皇上的整寿年,福晋这样安排已经算合适了。妾身记得先前爷底下的门人送了一块上好的翠玉来,不如请匠人雕刻成福禄寿的摆件,作为贺寿的礼品一并加进去。虽然那块翠玉的品相比不上缅甸送来的贡品,可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也好,我阿玛认识一位巧匠,对雕刻玉石最是在行的,等一下让陈喜拿着咱们府的帖子去请便可。”富察氏考虑了片刻,觉得婉宁这个建议很是不错。这块玉是底下人整块孝敬来的,也就只有一块,而胤禩素来不喜欢把玩玉石,要是赐个府里的人也难免会引起纠纷,倒不如雕刻好送进宫去。   “除了汗阿玛寿辰一事,再有便是安氏待产的事情。”富察氏吩咐腊梅去给陈喜传话后才道,“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着,但张太医对她这一胎能足月生下来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想着也该挑几个稳重的产婆进府随时候着了。”   “也是时候了。安氏身子弱,妾身还想着不如另外给她辟个小厨房,挑几个稳妥的厨娘专门给她做补身的膳食。”太医之前给安氏把脉时曾经说过,安氏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格格,安氏心底倒没什么失落感,齐佳氏等人却是心中窃喜。   富察氏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见夏荷走了进来,回禀道:“福晋,雍亲王福晋来了。”   婉宁见状也知道她们二人肯定是有事要商量,索性便先告辞离开。在廊道的拐角处,穿着一身淡紫折枝梅花纹样缎面旗装的雍亲王福晋正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一起走了过来。婉宁微微眯起了眼端详了好一阵子,终于认出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谁。   那是由李氏所出的,雍亲王如今唯一的女儿。   “主子在看什么呢?”紫苏见婉宁立在那儿也不走,遂出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雍亲王福晋身边那个姑娘面生。”婉宁笑了笑,迈步便往韶秀院走去,“长得跟雍亲王有点像。我记得雍亲王的二女儿如今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是呢,雍亲王家的二格格是三十四年生的,如今也该有十三岁了。”紫苏扶着婉宁的手臂,低声道。   “都这么大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她记得这位二格格这个时候已经是订了亲的,嫁给了雍亲王福晋的远房侄子星德,难道是她这段时间忙着静养,没有听到这位格格定亲的消息?   “雍亲王家的二格格也应该定亲了吧?”回到韶秀院,婉宁抿了口茶便找来琥珀打听,“方才见她跟着雍亲王福晋来拜访,我才想起她的岁数来。”   “还没有呢,听说是雍亲王有意再留她两年。”琥珀给婉宁按着肩膀,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也没怎么听说。”上辈子也是这样,二格格定亲之后还是留到五十一年才出嫁的。婉宁垂眸,突然有些好奇今日雍亲王福晋带着二格格过府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   “听说今日四嫂过府来拜访了?”踏着夕阳最后的一道光芒回到府里,胤禩抿了一口清甜的蜂蜜水后才问道。   “是啊,还带着雍亲王二格格过来了。”婉宁让紫苏去传膳,“好些年没见,没想到二格格都长这么大了。”   “四哥这个女儿素来身子弱,平常也不常出门,我也不过是在宫里见过两回。”胤禩道,“估摸着是觉得自己这个女儿长大了,也该出来走动跟大家打个照面。听说四哥如今已经开始相看人家,想要给自己女儿定下亲事了。”   “想想也该是时候了,妾身听闻直亲王府也开始有动作,要为他们家三格格跟四格格相看额驸了。”直亲王家的长女跟次女分别于四十五年跟四十六年出嫁,如今直亲王府待字闺中的格格便只剩下三十年出生的三格格跟三十一年出生的四格格了,这四位格格都是直亲王原配伊尔根觉罗氏所出,故而直亲王对她们的亲事也十分上心。   “大格格跟二格格的婚事都是汗阿玛定下来的,好不容易这回汗阿玛才允许大哥自己操办,大哥能不上心吗?”胤禩笑着道,“要是以后瑚图里要相看人家,爷也一样上心。”   “瑚图里还小呢!”婉宁横了胤禩一眼,“妾身才舍不得她这么快出嫁。便是定亲了,妾身要是要多留她几年在身边的。”   “那是自然,爷也舍不得。左右瑚图里还小,外头还有好几个王府的格格呢,咱们也不着急。”胤禩眯起了眼,想要娶走他的女儿,可没这么容易,“四哥平时看着冷清的样子,暗地里却吩咐人造了一份京城适龄子弟的名册,把人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等过阵子我去问四哥要一份来,咱们好生看看。”   就雍亲王那吹毛求疵的态度,这份名册肯定是巨细无遗的。婉宁笑着点点头,道:“那爷可得记得问雍亲王要才是。”   “忘不了的。”   摆好了膳食,婉宁又让人去把几个孩子叫过来。弘昭调皮捣蛋,已经被胤禩请了师傅,每天下午都得到书房去启蒙认字,好不容易等到下学,更是跟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请过安后直接投进了婉宁的怀里。要不是自己阿玛在,他肯定还要跟自己额娘告状的。   “弘昭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越发调皮了,听说昨天还把师傅给气着了?”胤禩将弘昭从婉宁怀里提溜出来放在自己跟前,说道。   “儿子没有!”弘昭摇头摇得欢快,“儿子很乖的。”   胤禩对这个小讨债鬼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他面团一样的脸蛋捏了又捏,直到婉宁看不过去才松手。   弘昭用胖乎乎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没一会儿又笑嘻嘻地滚进婉宁怀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抱养与访客   进入四月,院子里的繁花开始盛放。婉宁跟瑚图里最近喜欢到院子赏花的雅事,煮一壶茶,端来几碟造型精致的糕点,再准备基本话本游记,母女俩就能这样耗上一个下午。有时候富察氏得了空,也会来跟婉宁还有瑚图里一起品茶看书。   “福晋跟侧福晋真是有闲情逸致,不知道妾身有没有这个荣幸一起加入呢?”婉宁正跟富察氏交换着这些日子做的读书笔记,耳边便响起一把娇滴滴的女声,定睛一看,原是博尔济吉特氏领着玉竹跟茱萸走了过来。   这段时间博尔济吉特氏一直在自己院子里活动,平日里最多也只是去给富察氏请个安,乖是乖巧了不少,但胤禩始终没有要留宿她院子的意思。再沉稳的人只怕都要坐不住了,更何况博尔济吉特氏从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山不就我我就山,她等不到胤禩,总可以去巴结福晋吧。   “难得见你出来走走,坐吧。”富察氏见她身后的玉竹跟茱萸手里都提着一个食盒,便知道博尔济吉特氏是有备而来的,也不好就这样将她打发走,便道,“先前太医说你的身子不大好,如今怎么样了?”   “不过是从前留下的小毛病,太医给开了药,喝了几服身子便舒爽多了。”博尔济吉特氏斜睨了婉宁一眼,见她并没有阻止才坐下来,示意玉竹跟茱萸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放的点心,“也不知道福晋爱吃什么,我便让人给做了莲蓉糕、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跟冰糖百合马蹄羹。”   婉宁不爱吃这么甜的甜食,瑚图里尝了一口莲蓉糕后也放下,不着痕迹地将手边的茶喝个精光。富察氏见状,眼神闪了闪便道:“你有心了。”   “博尔济吉特格格自然是有心的,连点心都给准备好了。”瑚图里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笑着道。她对博尔济吉特氏素来没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她是自己阿玛的侍妾,而是这个女人自进府以来就对她额娘不敬,争风吃醋的嘴脸着实让人厌恶。如今府里谁不知道嫡额娘、额娘还有她每天下午都会在院子里赏花读书,别人都不会巴巴跑来,就她特立独行,为的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眼看着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婉宁抬手拍了拍瑚图里的手背示意她别再说,免得又把博尔济吉特氏气病了。瑚图里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地住了嘴。   要说兴趣话题,博尔济吉特氏说什么都不可能跟富察氏还有婉宁说到一块儿去,她不会针黹女红,虽然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但在富察氏跟前显摆也不是一个好办法,只能耐住性子坐在一边听婉宁跟富察氏说话,郁闷之情可想而知。最后还是富察氏身边的春兰的到来打破了这一氛围。   有孕近九个月的安氏作动了。   富察氏赶紧让人收拾好东西便匆匆往安氏的院子赶去,婉宁也吩咐瑚图里先回韶秀院,跟着富察氏的步伐而去。博尔济吉特氏恨恨地绞着帕子,跺了跺脚也跟着去了。   <   安氏身子纤细,有孕的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补品身量也不见丰腴,却把胎儿养得极好,所以这回生产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好在产婆们跟太医都是经验老道的,施针熏药,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诞下一个壮实的小格格。按着安氏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亲自抚养自己的女儿的,安氏也明白女儿抱给富察氏肯定更能得到胤禩的重视,干脆顺水推舟在胤禩提起此事前先开了口,将女儿托付给富察氏。   “安妹妹真是懂规矩,还没等福晋开口便先把女儿送去给福晋抚养,往后福晋对她肯定还要好上几分。”从安氏那儿出来,郎氏跟博尔济吉特氏走在同一条廊道上,说道,“可惜没能见见新生的小格格。”   “能见的时候多着,等到满月不就得了。”博尔济吉特氏这段时间的憋屈跟气愤再也忍不住,反正这路上也就只有她跟郎氏两人在,索性把虚伪的面具给撕破,直接呛声道,“当初巴不得安氏这一胎流掉,现在又在这儿假惺惺地祝贺,你不觉得腻味吗?”   “比不得你,想要装贤淑恭顺争宠却一无所获。”郎氏慢悠悠地反击道,“知道府里多少人在看你笑话吗?”   “你!”博尔济吉特氏大步跨前站在郎氏面前,恶狠狠地瞪着郎氏,“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进府这么多年连个好消息都没有,指不定早就不能生了!”   “总好过有些人怀孕了自己作孽,把孩子给弄没了!”这话明显踩到了郎氏的尾巴,她一把推开博尔济吉特氏,“话不投机半句多,让开!”   两人不欢而散,而这场争吵自然瞒不过胤禩等人。   “我还以为她的性子改好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嘴不饶人。”胤禩听到陈喜回禀后便皱紧了眉,巴雅尔台吉给他透了口风说想见见自己的女儿,他不好拒绝,如今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关了博尔济吉特氏禁闭,至少在巴雅尔台吉出京前不能。   “爷又不是不知道博尔济吉特格格的脾气,一点就爆,跟郎格格发生口角也是从前常有的事儿。”陈喜赶紧倒了杯茶递给胤禩,“爷不喜欢,晾着她就是了。”   “过几天巴雅尔台吉就要上门拜访,吩咐福晋准备好酒水吧。”胤禩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还有多尔济郡王跟郡王福晋,他想见见弘旺,汗阿玛已经准许了。福晋最近忙着,你跟管嬷嬷多帮衬些。”   “是。”   “前阵子有人孝敬了几盒宝石上来,给福晋、侧福晋各送去两盒,齐佳氏、安氏还有郎氏各送一盒,瑚图里跟宜尔哈那儿也一样。”不能将博尔济吉特氏禁足,胤禩也不耐烦去训斥她,索性从旁敲打,“懂我的意思了吗?”   “奴才懂的,奴才现在就去办。”陈喜微微一笑,躬身走了出去。   <   小格格出生的第十天,巴雅尔便过府拜访。他自然不是一个人来,长子庆格尔泰跟着自己阿爸到了前院跟胤禩交际,庆格尔泰的福晋孟佳氏则带着巴雅尔的小女儿其其格到了后头去见见传说中很得阿瓦喜欢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模样。   博尔济吉特氏对孟佳氏跟其其格的到来一点都不欢迎,孟佳氏的丈夫庆格尔泰是嫡子,其其格是嫡女,都是她极讨厌的嫡母所出,要她跟他们和睦相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在富察氏面前,她也乐意扮演一个好姐姐,招了招手让其其格到她跟前,博尔济吉特氏笑着道:“你出生时我已经不在草原了,也没能见你一面,如今都这么大了。”   其其格今年五岁,而这个岁数的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尤为敏锐,见眼前的人虽然笑着跟自己说话,可感觉却十分别扭,其其格撅起了嘴,转过头对着孟佳氏嘟囔了一串蒙古语。话音刚落,便见博尔济吉特氏黑了一张脸,而婉宁等人则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孟佳氏赶紧道:“那不是别人,是你姐姐,昨晚我才跟你说起过的。”   婉宁上辈子也是不懂蒙语的,所以这辈子努力学习了。方才其其格分明是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也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姨母,也不怪博尔济吉特氏拉下了脸,任谁当面说自己不讨喜,估计都没办法维持笑脸,更何况还平白无故地高了一个辈分。   富察氏在博尔济吉特氏爆发前便笑着道:“小格格真是天真烂漫,过来叫我看看。”   博尔济吉特氏只能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前阵子忍不住跟郎氏吵了一架,结果当天晚上胤禩给每个人都送去了宝石,就她没有,这分明是警告她不要再挑起事端。那分明是郎氏先挑起的口角,偏生叫她吃了暗亏,现在想起来仍然忍不住要生气。   富察氏对这个满脸福相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当场就把手上那串碧玺砗磲手串解下来送给其其格把玩,又让人送了新鲜热乎的点心过来,让其其格一边就着马奶茶吃点心。   “看着小格格这模样,倒叫妾身想起从前瑚图里小时候了。”婉宁歪头看着其其格,眼前浮现的却是小时候瑚图里的模样,转眼间自己女儿都出落得这样好看了。   来作陪的瑚图里嘟着嘴巴,她才不像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呢!   她们在后头也没聊多长时间,胤禩便让陈喜来将博尔济吉特氏带到前院去。也不知道她们父女俩聊了些什么,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丫头们便来回禀,说巴雅尔台吉准备离开,请孟佳氏到前头汇合。   孟佳氏点点头,牵着其其格的手变往外走,临走前却是深深地看了婉宁一眼。   婉宁微微眯起双眸,觉得孟佳氏的眼神有种过分的熟悉感,在之前跟京城的官家女眷打交道时经常遇到——这分明是要打听弘昕事情的眼神!她的目光在孟佳氏跟其其格身上徘徊了片刻,想到了一个可能:巴雅尔台吉估计是相中了弘昕,想要把女儿嫁给他。这次来拜访,不仅仅是要见见博尔济吉特氏,应该是还想着跟胤禩提一提吧。   不过很抱歉,她相不中这个小姑娘,辈分也不合适,想必胤禩也不会答应。   果然不出婉宁的意料,送走巴雅尔一行之后胤禩便来到她这儿,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愤怒:“巴雅尔台吉真是老了!真以为自己跟太后有那么丁点血缘关系就了不得,居然想把自己女儿塞给弘昕,也不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   在他如今没有嫡子的前提下,弘昕就是汗阿玛跟他心中廉郡王府的继承人,便是以后他有了嫡子,他也一定要为弘昕争个爵位。他知道满蒙联姻的习俗,却不代表可以接受别人强塞给他的主意。   什么亲上加亲,我呸!   婉宁已经许久没见过胤禩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她连忙给他倒了杯茶:“爷先喝口茶顺顺气儿,别为了些不要紧的人气坏自己的身子。”   “怪不得博尔济吉特氏生成这样的性子,看来巴雅尔真是‘功不可没’。”胤禩气得有些口没遮拦,不过也没别人在,他也不必在乎别人看他的眼神,“五天后汗阿玛的寿宴,你也不要搭理他们的人。”   “妾身知道,爷不要生气了。”婉宁柔声道,“巴雅尔台吉不懂,爷还不知道吗。就算他有心撮合自己女儿跟弘昕,也得想想辈分。”博尔济吉特氏是胤禩的格格,其其格又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妹妹,就等于其其格跟胤禩是同辈的,就算蒙古诸部不在乎这些,也不等于别人不在乎。   胤禩长吁了一口气,心情也没见好起来。想到这几天还要跟巴雅尔打交道,胤禩就觉得头疼。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寿宴上的对话   胤禩跟巴雅尔台吉可以说得上是不欢而散,往后几天巴雅尔还想来拜访都被胤禩找借口给推了,直到当今天子万寿节当天,婉宁才再一次见到巴雅尔的儿媳妇孟佳氏。其其格似乎被太后留在身边,所以孟佳氏是孤身一人,身边虽然坐着不少蒙古福晋,可似乎大家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看什么呢?”许久不见的恒亲王侧福晋瓜尔佳氏走过来,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张望,“看那些蒙古福晋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多了好多生面孔。”婉宁回过神来笑着道,“前几年跟我们家爷伴驾出巡时还能见到好些个老福晋,如今似乎都没见出现了。”   “皇上多久没有巡幸蒙古了,而且老福晋们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自然不可能跟着进京。”瓜尔佳氏说道,“你来得早,我方才才看见尔岚下了马车,今天直亲王福晋似乎就带了她来。”   “想必是纳喇氏身子又不好了吧。”婉宁道。   “自从小产之后她身子就一直没好过。”瓜尔佳氏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说呀,她一直责怪直亲王不杀了那个李四儿为她跟未出生的孩子出气,直亲王刚开始还忍着,可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这样念念叨叨的,没多久便厌弃了她。”   纳喇氏确实可怜,佟家有意包庇怀了隆科多孩子的李四儿,直亲王自然不能找她晦气,如果纳喇氏能够忍下来,何愁不能借着此事为自己巩固恩宠。可惜她偏不!没日没夜的争吵跟埋怨,直亲王又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直亲王府多的是解语花,他又何必再去宠爱一个病怏怏的女人。   不过婉宁倒是听说,纳喇氏寻不到李四儿,便让家人把李四儿一家折腾得不成人样,李四儿父母怒急攻心而亡,弟弟妹妹被赶出了京城不知所踪,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算算日子,那个李四儿早该为隆科多诞下孩子了,她记得上一辈子这个时候李四儿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不知道今世是不是如此?   “我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出去交际,你有没有听说那个李四儿到底怎么样了?”婉宁问道。   “听说她得知自己家人的遭遇之后就郁结在心,后来生产时更是难产,一尸两命,连孩子都没保住,那孩子据说还是个男孩儿呢。”瓜尔佳氏摇了摇头,“到头来谁都没得到好处。”   婉宁跟着叹了口气,一个失子失宠,一个家破人亡,没一个有好下场。   李四儿确实死了,但她生下的孩子却还活着。其实在李四儿临盆前佟国维夫人就想着舍母保子,把孩子记在隆科多嫡妻赫舍里氏名下交给她抚养,只是此番提议遭到赫舍里氏跟乐兴阿的强烈反对。赫舍里氏巴不得李四儿跟这个孩子一起死去,更深知如果隆科多得知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将来自己跟乐兴阿在府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她直接跟佟老夫人摊牌,要么舍母保子把孩子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要么她请自己阿玛送来合离书,带着乐兴阿回赫舍里家去。   佟老夫人无法,跟佟国维商议过后便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之后送去奉天一户佟家族人处,算是过继给他们。至于李四儿,在喝下加了大量活血药的催产汤之后,就注定再也无法醒过来。   <   酒席过半,瑚图里也被太后让人送了回来,坐在婉宁身边跟婉宁嘀咕着今日在太后跟前的见闻:“老祖宗似乎很喜欢那天上门拜访的蒙古格格,还说要不是年纪大了不方便,还想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呢。不过我看那小格格的嫂子似乎不大愿意,太后发问时还搪塞了过去,说那格格性子野,怕累着老祖宗。”   “那个小格格出生不久生母就病逝,可以说是她嫂子抚养长大的,她嫂子自然舍不得。”婉宁垂眸深思。孟佳氏不愿意其其格留在京城,可巴雅尔的态度跟她明显是相反的,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有人授意?   “也对,而且我觉得那个小格格天真烂漫,如果进了宫势必要学不少规矩,说不定还觉得束缚呢。”瑚图里抿了一小口果酒,“这果酒比咱们府上的要醇不少,我等一下还要央着玛法送我几坛。”   “就知道贪吃这些,吃些菜压压酒气吧,叫你阿玛知道了又该说你了。”对自己女儿的口味婉宁已经不想做出什么修正了,小时候爱吃甜的,长大些又爱吃辣口的,如今还喜欢小酌几杯,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额娘衣衫上也沾了不少酒气,不如陪我一起去后头走走吧。”瑚图里嗅了嗅自己自己衣襟上的果酒味儿,吐了吐舌头便道。   “真是拿你这个丫头没办法。”婉宁只得起身。   每回寿宴上宫里都会专门辟个偏殿出来给女眷更换衣裳,偏殿后头连着一个小院子,还可以让人坐在廊下醒醒酒。婉宁上回这样做的时候还是两年前了,那时候还跟纳喇氏在廊下交谈了几句,如今却是物是人非。瑚图里嫌弃自己的衣裳上酒气重,散完步之后便进偏殿去更换衣服了,婉宁则坐在廊下候着。   “八侧福晋?”   听到身后的声音,婉宁转头一看,却是孟佳氏。她似乎也是出来醒酒的,脸上将还带着些微醺,脸颊发红,双眸却亮得很。   “福晋也是出来醒酒的吗?”婉宁心中一拧,表面却是若无其事。   “是啊,许久没吃这么多酒,后劲上来了。”孟佳氏莞尔一笑,比前几天上门拜访时要明朗不少,“我一直想找八福晋或者侧福晋说说话的,却不想府上一直忙碌,我也不好再打扰。”   可不就是为了避见你们吗,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婉宁笑了笑,说道:“不知道福晋找我有什么事呢?”   孟佳氏看了看周遭,见只有她跟婉宁还有几个丫头,才道:“先前阿爸上门拜访时因着高兴所以喝多了,说话间得罪了廉郡王,我家爷原是想寻个机会给廉郡王道歉的,只是这几天王爷忙没法接见,所以叫我来请侧福晋带一句话,阿爸年纪大了想法难免太理所当然,请廉郡王不要放在心上。皇上万寿节结束后我们便会启程回科尔沁。”   婉宁心中明白孟佳氏说的到底是什么,看来庆格尔泰在将自己妹妹嫁入廉郡王府一事上是持反对态度的。他点点头说道:“福晋这话我会为你带去的,请放心。”   “那就好。”孟佳氏这才放心。庆格尔泰跟阿爸之间的矛盾存在已久,当年那个宠妾还在时就曾想谋害庆格尔泰,还是额吉发现得早识破了她的诡计,但阿爸却护着那个女人不叫她被额吉打死。如今额吉没了,阿爸居然就想着让人把那个被赶走的宠妾找回来,还要把其其格送去廉郡王府帮那个贱人的女儿争宠,真是老糊涂了!她娘家在奉天,庆格尔泰也已经让请阿玛在奉天打点好某了个官职,等万寿节后便可上任,到时候他们一家子搬去,把其其格也带走,阿爸想怎么折腾就随他折腾去吧。   瑚图里出来时刚好看到孟佳氏离开的背影,她看了看,见自己额娘面不改色,索性也按下心中的好奇,迅速粘到婉宁身边去。   <   “庆格尔泰是个拎得清。”孟佳氏的话婉宁当晚便告诉了胤禩,胤禩喝了一口醒酒汤后便道,“是个好苗子。”   “爷这话可说得不对,台吉长子可是比爷还年长的。”婉宁给胤禩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妾身让人烧好了热水,爷去沐浴吧。”   “再等会儿,还有些难受。”今晚一整个晚上他都被胤褆拉着拼酒,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不间断地喝,还得被胤褆拉着不停诉苦,别提多难受了,“大哥最近心情不好,今晚一直拉着我喝酒。你有没有听说他跟他那个侧福晋的事情?”   “听了一耳朵,说是直亲王受不住自己侧福晋的埋怨跟唠叨,跟她吵了一架。难不成今晚直亲王就是因为此事跟爷一直喝酒?”   “可不是吗,大哥若是喜欢那个侧福晋,说几句好话哄一下便可,何必搞得自己不高兴,佳人也伤心呢?重要的还是累着旁人。”   “直亲王的性子想必爷也是清楚的,爷觉得他是会说情话的人吗?”婉宁笑道。   胤禩摇摇头,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万寿节之后,来觐见的使臣也陆陆续续打道回府。巴雅尔虽然还想跟胤禩“推销”自己的女儿,可都被庆格尔泰给阻止了,父子俩虽然在人前还是和睦亲近,可人后却是连话都不会多说两句。孟佳氏如今只盼着文书尽早下达好启程离开。   博尔济吉特氏并不知道自己娘家的这些内情,她从自己阿爸那里得了不少银钱,这阵子开始置办了不少新花样的首饰跟衣料。格格的份例根本满足不了她的*,她要打扮得更漂亮更美艳,才有可能得到胤禩的一丝青睐。与此同时,她又让玉竹到外头的药堂购置了好几株品相上等的野生人参用来炖汤每天饮用。   虽然太医一再强调她的身子尚不适宜使用这样大补的药材。   随着最后一拨使臣离开,热闹了两个多月的京城终于静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挑人跟报复   安氏的身子在张太医的调理下已经逐渐好转,出月子后的脸色比从前也好看了许多。倒是博尔济吉特氏这些天一直蔫蔫的,虽然太医只说是身子虚需要好好调养,可喝了不少药都不见有好转,偏生她自个儿也不把太医的话放在心里,养身的药照喝,人参炖汤也坚持每日一碗,茱萸虽然看出不妥,但碍于博尔济吉特氏的威严,也不敢多说什么。   “主子,这一季的夏衣给送来了。”紫菀身后跟着几个针线房的绣娘,“还有给大格格、二阿哥跟三阿哥的,您看看。”   上回针线房送的衣服里竟藏着两根绣花针,要不是琥珀及时发现,只怕就要直接拿去给弘昭穿了。婉宁自嫁给胤禩以来就从未发过大脾气,不少下人都说这位侧福晋性情温和,这回却是真的气急了,不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处置了针线房的几个绣娘,连带着她一向信任的珍姑姑也吃了瓜落。   婉宁看了一眼几个绣娘,见她们紧张的模样,便示意紫苏上前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给了赏钱将她们打发出去。紫菀跟紫苏去将衣裳一一分好给瑚图里、弘昕跟弘昭送去,玉兰则端来茉莉花茶放在婉宁手边,道:“主子上回明知道是那个人做的手脚,怎么也不告诉王爷,让王爷替您讨回公道呢?”   “万事都让爷出头,我这个做额娘的岂不是显得很没用?”婉宁慢条斯理地说道,“是我这半年休息得太多了,让有些人错觉得自己能够爬到我头上来。既然她要闹起来,我就让她一次闹个够!”你能收买人心,我就让你一次收买个够,再一个一个□□!   虽说如今是富察氏在管家,可婉宁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她在主子跟前吃了那么多教训仍然不知悔改,主子也不必再给她好脸色看了。”玉兰道,“奴婢也按着主子的吩咐让小和子去监视,看谁跟她有过联系,小和子应该很快就会带回来消息了。”   “那几个被逐出府的绣娘也别就此放过,查一下她到底是怎么收买这些人的。”婉宁微微眯起了双眼。詹氏啊詹氏,你真以为皇上给弘旺赐婚之后就有翻身之地么?我原本也想在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叫你到时候可以出来见见新媳妇,现在看来也不用费这番功夫了。   “奴婢知道。”玉兰又道,“今年小选府里又进了二十来个新人,福晋知道主子今年放了好几个人出府,所以方才让人传话说请主子明儿过去一趟挑选递补的下人。”   “知道了。”婉宁自己身边用惯的人都还在,只是底下的两个三等丫头岁数够了放出去嫁人,所以这回也不必特意挑选。主要还是瑚图里跟弘昕那儿,瑚图里身边缺了两个大丫头,弘昕身边要放一个二等丫头。另外还有弘旺那儿,胤禩的意思是该挑几个可心的,到时候直接开脸充做弘旺屋里人,这也是富察氏这回让她一起过去挑选的主要原因。   詹氏这个时间来捣乱,估计也是有心让她忙碌起来没办法顾忌弘旺的事情,好叫胤禩想起詹氏的存在来。不过可惜了,因着皇上寿辰的关系詹氏的计划被打乱,这才让婉宁察觉到了她的不妥。   <   内务府也是得了通知知道廉郡王的大阿哥要挑选屋里伺候的人,所以送来的包衣里放进了三个姿色上佳的丫头,分别是宋氏、叶氏跟兆佳氏,而其中兆佳氏还是九贝勒府里的那个兆佳格格的侄女。富察氏事先就让人打听了这三个女孩的品行,首先便把性子骄横的兆佳氏给排除了。   “我看着那个宋氏不错,只是担心宋氏容颜太过娇艳,弘旺会耽于美色。”富察氏将人员一批一批分配好,只留下六个候选的丫头跟婉宁一一相看。富察氏对宋氏比较满意,只是心里还有忧虑,毕竟弘旺现在年岁不大,心性也还没定下来。   “福晋如果相中了宋氏,不如先放到自己身边先调丨教一段时间,这样也好考量她的品行。”婉宁想了想后说道,“再者也不能只挑选宋氏一人,否则就太明显了。妾身倒觉得还有一个姓江的丫头,虽然姿色不如宋氏,可看着老实稳重,可以让弘旺身边的嬷嬷先看看,如果性子好的话便可再做进一步打算。”   “也好,那就暂时定下宋氏跟江氏。”富察氏点点头,“宋氏先拨到我身边来,江氏针黹功夫好,可以直接送去弘旺那儿做绣活。至于叶氏跟兆佳氏嘛,我听说叶氏从前在家的时候便帮着家人伺候花房,让她先去花房帮衬着也无妨。至于兆佳氏,就放在茶叶房吧。”   “福晋做主就好。”婉宁点点头说道,“之前针线房的事情妾身已经查出一些眉目来,似乎给被关起来的詹氏有些干系。”   “詹氏?”富察氏皱起眉思量了片刻才想起这是什么一号人物,“竟是与她有关系,她不是被爷禁足了吗?”   “所以妾身才感到奇怪,觉得是不是府里有人暗中帮助她。”婉宁道。   “既是这样,我便叫人去彻查一下。”富察氏刚刚掌握了管家权,自然不愿意有人在她手底下兴风作浪。她是几个孩子的嫡母,詹氏想要对付婉宁她可以不管,但决不能牵扯到胤禩的血脉上。这回只是藏几根绣花针,难保下回不会做出什么来。   “妾身想她既然是冲着妾身来的,不如请福晋将她交给妾身处置。”婉宁不愿意富察氏插手此事,“她仗着自己是弘旺的生母曾经跟妾身其过好几次冲突,i妾身都轻拿轻放原谅了她。只是这回她居然动脑筋到弘昭身上,妾身决不能就此放过。”   富察氏明白婉宁的意思,她说道:“那你注意些,别让弘旺知道了,到底她也是弘旺的生母。”詹氏被关起来是弘旺已经开始记事,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提起自己的生母,可也不代表他会忘记。   “妾身知道的。”   得到富察氏的保证,婉宁才从主院走出来。她抬头看着晌午耀眼的太阳,和跟着身后的紫苏说道:“吩咐底下的人,动手吧。”   “是。”   <   婉宁并不打算一刀了结了詹氏。从前她是觉得詹氏是弘旺的生母,虽然被胤禩禁了足,但份例不仅每月给足,而且有时候还会多添些养身的丸药。看来她的好心没有被詹氏接受,反而是被詹氏觉得猫哭老鼠假慈悲,既然如此,这些多出来的份例以后也不必再送。不仅不送,原来应该的新绸缎新首饰也都该停了——她一个被禁足的不受宠的格格,也不需要用这些华贵的东西。   与此同时,小和子也送上来了一份名单,上面清楚写着哪些人于什么时候曾经踏入詹氏的院子,跟她有过什么交谈。名单上头的人有负责发放份例的,有负责裁制新衣的,也有负责厨房采办的,不少还是詹氏身边的两个丫头浅草跟浅艾出面拉拢的。婉宁索性跟富察氏商量,将这一批人以中饱私囊、玩忽职守的名头给调到庄子上去。   詹氏出不去院子,浅草跟浅艾在事发之后也被限制了行动,婉宁又挑了四个身体壮实的婆子给送到詹氏身边去严密看守着,让詹氏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弘旺进行的。   “那个詹氏不安分,你怎么不跟爷说呢?”胤禩也是听了管嬷嬷回禀才知道婉宁这段时间的额行径。他对此并没有不满意,只是有些不悦婉宁的“先斩后奏”。   “爷平时忙着外头的事情已经够忙碌,后宅的事情当然是妾身来办。”婉宁窝在胤禩怀里,“妾身也想叫爷看看妾身的本事。”   “我原本还想着如果詹氏能静下心来熬过这两年,到时候弘旺大婚放她出来也不是不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死性不改。”胤禩搂着婉宁的肩膀,“你这回没有对詹氏下太大的狠手,只怕詹氏会觉得你怕了她不敢跟她斗。”   “妾身不是不敢跟她斗,只是如果非要闹得满府皆知,弘旺的颜面该往哪儿放?”婉宁道,“再有,弘旺跟弘昕、弘昭关系极好,在两个孩子眼中弘旺是个善解人意的兄长。如果叫两个孩子知道弘旺生母如此恶劣,只怕会伤了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   婉宁是不能下狠手,但她却深刻明白詹氏到底害怕什么。詹氏如今无依无靠,唯一的指望就是弘旺,如果叫詹氏知道弘旺对生母不甚亲近,反倒是跟她还有她所出的孩子亲厚,不知道詹氏会是什么想法?杖责打骂是最下乘的法子,她要报复的话就要一击即中。   “那你真的不需要我出手?”胤禩问道。   “爷就交给妾身处理吧。”婉宁莞尔一笑,心中已经活络起来。   胤禩无奈地宠溺一笑,也随着婉宁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博尔济吉特氏之死   断了詹氏的份例,婉宁也没有要自己私吞的意思,而是找了借口都给弘旺送去,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詹氏吃了苦头也没办法向他人述说,如今份例也没婉宁给裁了一部分,原来多添加的养身丸药如今更是没了踪影,实在让她叫苦不迭。   “主子,博尔济吉特格格那儿传来消息,说她身子不适,想叫太医过来给她看看。”玉兰在桌案上放下两碟点心,然后说道,“福晋今日出门去了,所以奴婢来问问主子的意思。”   “她既然身子不适,就让人拿咱们府的名帖去请太医过府吧。”婉宁头也不抬,注意力依旧放在手中的绷子上,嘴上说道,“要用什么药尽管吩咐人去拿。”   “她不是前阵子才请过太医吗,怎么一直不见好?”一边的瑚图里坐在绣架前,手里捏着一根绣花针,抬头便道,“该不会是装病的吧?”   “等太医来看便知道。”按着博尔济吉特氏那个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婉宁说道,“明天要去雍亲王府做客,这回我便不让琥珀替你准备衣裳首饰一类的物什,你得自己学会怎么搭配。另外,这回是以雍亲王二格格的名义下帖子,你也得准备给这位格格的见面礼才是。”   “我知道的,这位堂姐我在老祖宗那儿也见过,性子最是文静不过了。”瑚图里说道,“她爱读书,先前阿玛不是让人从南边搜罗了好些书回来吗,我想着挑几本给她送去。”   “你做主就好。”婉宁又看了看瑚图里手上这副绣品,绣的是松鹤延年图,是打算送进宫过去孝敬太后的,“这儿用金色的绣线比较好。”   “就按额娘说的。”瑚图里拿过绣笸里的绣线比了比,也不得不承认婉宁的提议确实好一些。   博尔济吉特氏要请太医,婉宁便干脆让大家都来诊一次平安脉。郎氏素来月事不调,当年郭络罗氏在时也曾给她送过避子汤,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她的身子造成了伤害,太医也在暗地里跟婉宁说过郎氏这辈子很可能不会有孕;齐佳氏跟安氏都有些体虚的毛病,调养一番便无大碍。倒是博尔济吉特氏,太医察觉出她的脉象很有问题,可是调配的药方已经是根据她身子情况所调制好的,但博尔济吉特氏的身子始终不见好转,反倒是越来越差了。   “博尔济吉特氏那儿太医怎么说?”婉宁问道。   “太医说是阴虚体弱,给换了一个方子。”玉兰回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若是太医都看不好,那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婉宁吃了一口茶,“爷今晚在外头有应酬,晚上也不回来用膳。这些天热得很,你叫厨房准备些凉拌的小菜,少用荤油。”   “是,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   <   第二天一早,婉宁便让人备好了轿子,领着瑚图里跟富察氏一起往雍亲王府去。雍亲王家的二格格闺名齐布琛,是“静”的意思,跟这位格格的性子也相配。瑚图里自然有齐布琛引着去了小姑娘聚会的院落,婉宁则跟富察氏一起到了女眷吃茶的地方。   “这个夏天越发热了,也不知道圣驾什么时候去畅春园避暑,我也好央着我们家爷带我一块儿去。”瓜尔佳氏摇着手中的团扇,一屁股坐在婉宁身边的位置上。   “你最不耐热的了,怎么今天还跑出来?”婉宁亲自给她递去一杯酸梅汤,笑着道。   “福晋身子不适今天不能来,吩咐我送我们家大格格跟二格格过来应邀。”瓜尔佳氏将冰好的酸梅汤一饮而尽,“看来四嫂是想叫大家见见中自己府上这位格格的能力才下帖子请咱们过来吃茶赏花。”   齐布琛虽然是雍亲王的二格格,实际上却是他唯一一个女儿。大格格跟三格格都是侍妾宋氏所出,只是很早就夭折。婉宁也跟着喝了一口酸梅汤,道:“论年纪二格格也该议亲了,四福晋自然是得多上心。”说罢,抬眸便见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跟富察氏在说着什么。   “你们两个怎么躲到这个角落里来?”田佳氏也走了过来。   “这儿凉快,你也快坐下吧。”瓜尔佳氏招呼道。   田佳氏原本也有一个女儿,只是两年前因病没了,不过胤祉怜惜她,把侍妾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女儿抱给她抚养了,这回也是送自己的养女过来作客的。田佳氏捏着帕子擦去鼻子上的汗珠,说道:“最近这天气是热得反常,怪不得你们都躲到这儿来,确实凉快些。不过你们到底是客人,也别干坐在这儿,要不然叫人看了还以为雍亲王府招呼不周呢。”   “四嫂忙着呢,咱们自己招待自己就得了。”瓜尔佳氏努了努嘴,示意自己跟婉宁跟前备下的茶水点心也不必别人的差,“你要跟我们坐一块儿吗?”   田佳氏瞥了瓜尔佳氏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们怎么坐到这儿来?”雍亲王侧福晋索绰罗氏也注意到这儿的三人组,跟几个女眷点头示意后便走了过来,“怪不得前头也不见你们的踪影。”   索绰罗氏出身御史之家,知书达理,自嫁给雍亲王后便深得他的喜爱,乌拉那拉氏对她也是颇为信任,今日来赴约的一部分女眷就是由索绰罗氏出面招待的。婉宁笑着道:“不过是觉得这里凉快些,咱们躲在这儿纳凉罢了,开席之后便会坐回去了。”   索绰罗氏微笑着点点头,又吩咐丫头们尽心伺候,才转身回去。   “这为侧福晋咱们见得少,听说从前在娘家时就是娴雅温顺的性子,怪不得雍亲王福晋信任她。”田佳氏喝了一口调制好的玫瑰蜜露,然后才说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去落座吧,免得叫人家觉得咱们几个失了礼数。”   瓜尔佳氏点点头,拉着婉宁便往最终的宴席场所走去。   婉宁观察了一下,除了直亲王府之外,其余有七到十一岁格格的阿哥府都有人来做客,九贝勒家更是诚意十足,连有孕的年氏也一块儿来了。她微微蹙起了眉,便向田佳氏问道:“怎么不见直亲王福晋?”   “直亲王三阿哥病了,直亲王福晋离不开身,事情都交给尔岚去打理了。他们府上如今病的病忙的忙,所以也没办法来应约。”田佳氏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只说三阿哥这回怕是大不妥了。”   三阿哥是早产儿,这些年来一直大病小病不断,也不怪张佳氏如此痛恨纳喇氏。婉宁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因着这次的主角也不在婉宁她们这边,所以这回来应邀的女眷都可以放松心情听戏赏花。婉宁看着相谈正欢的乌拉那拉氏跟富察氏,心里不免起了一阵好奇。   <   六月出,御驾便奉太后凤銮前往畅春园避暑。此时博尔济吉特氏的病情已经开始加重,韦太医来诊治了好几回都不见效果,反倒她阴虚亏损的症状越来越严重,韦太医也已经暗地里跟胤禩还有富察氏提起要准备后事的事情。婉宁曾经去看过她,那时候博尔济吉特氏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已经病得认不出人了,但是问起博尔济吉特氏日常饮食却并无不妥之处,婉宁也只能作罢,大约也是到了博尔济吉特氏命数已尽的时候。   因着博尔济吉特氏的病情,婉宁这回也没跟着胤禩出门,瑚图里还有弘昭留下来跟她一块儿守着王府。   “奴婢让小厨房的人做了冰糖百合马蹄羹,主子歇一会儿先进一碗吧。”紫苏走了进来,将托盘上的羹汤放在婉宁手边的桌案上。   “瑚图里跟弘昭那儿都送去了吗?”   “都让人送去了,按着主子先前的吩咐,三阿哥那儿的特意少放些糖。”紫苏写得密密麻麻的账本收好,嘴上说道,“今儿奴婢去领冰的时候听说博尔济吉特格格身子好了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那就好。”婉宁勺了一勺羹汤,“算算日子,她也病了有将近两个月了吧。”   “是啊,王爷伴驾出去也有一个多月,前阵子才说要回京,估计也快要到了。”紫苏说道,“奴婢想着,也许博尔济吉特格格听到王爷即将回京的消息所以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身子骨也好了起来。”   “就盼着她这回是真的好了。”婉宁也愿意相信博尔济吉特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支撑下去的念头病情自然就会好转,“韦太医说过博尔济吉特氏饮食都必须清淡,你叫厨房的人注意些,别送些太油腻的食物过去。”   “奴婢晓得。”   “主子!”小和子急匆匆跑进来,“王爷回来了!”   婉宁感到王府大门时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到了,只见她穿着一袭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的旗装,双眸含情,捏着帕子的手手背上青筋尽显,明显是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欣喜。   胤禩显然没想到博尔济吉特氏会拖着病体出来迎接他,他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前这个消瘦的女子跟印象中那个骄横跋扈的似乎完全不同。将马鞭交给身后跟着的长随,胤禩便道:“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语气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妾身许久没见过爷了,心中十分想念。”博尔济吉特氏欣喜若狂,竟忍不住流下泪来。   注意到博尔济吉特氏身后的婉宁,胤禩跟婉宁点了点头,便道:“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这一句话已经叫博尔济吉特氏欢喜不已,连连点头后才由玉竹扶着回去。   “爷这一路上辛苦了。”婉宁笑着迎上去,“怎么不见福晋?”   “她还在畅春园陪着额娘,我是奉汗阿玛之命回京的。”胤禩牵着婉宁的手往韶秀院走去,“给我准备一下,过两天等四哥回来我便要和他一起南下。”   “才回来便又要走了?”   “黄河泛滥,汗阿玛的意思是让我跟四哥监督河工。”胤禩嘴上说道,“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好了不少。”   “这些天确实能下床走动了,精神头也好了些。”回到韶秀院,婉宁连忙让人备好热水跟帕子给胤禩净脸擦手,“等明天韦太医过来给她诊脉,便可知道是不是真的好转了。”   “我待会过去看看她,晚膳还摆在你这儿。”   “是。”   胤禩约莫在博尔济吉特氏那儿坐了两刻,问过她的饮食跟身体情况便起身离开。因为路上赶得狠,用过晚膳后没多久胤禩便洗漱就寝,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听见下人回禀,说博尔济吉特氏半夜去了。   虽说大家心里都有准备,但博尔济吉特氏确实去得突然,这几天的好转在更多人看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棺椁寿衣都是先前博尔济吉特氏病危时备下的,如今也派上了用场。胤禩修书一封让人送去科尔沁通知巴雅尔台吉此事,便让内务府按制操办丧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博尔济吉特氏病逝的第三天,胤禩便跟雍亲王一起南下,直到八月中旬才再次回京。而此时太后的凤銮也从畅春园回来,而皇帝的御驾则还停留在畅春园,并定于八月下旬前往猎场会见蒙古诸部可汗。虽说今年万寿节也有不少蒙古使者进京贺寿,但独独缺了皇帝心中的大患——准噶尔部。这已经是准噶尔部汗王策妄阿拉布坦第三回借故拒绝觐见,如果此次他在拒而不见,那么也别怪朝廷断了供给准噶尔部的牛羊茶叶了。   “皇上才刚回来便又要出巡,这回爷也得跟着去吧?”婉宁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胤禩,问道。   “那是自然,汗阿玛还等着我跟四哥回禀监督河工的事情。”   这一番折腾下来,胤禩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才休息那么几天便又要出门,婉宁就是想找机会给他进补进补都难,况且今年又是康熙四十七年,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十八阿哥伴驾途中染病夭折,太子因着帐殿夜警事件被废,胤禩也因为卷入储位之争而被皇帝训斥为“辛者库贱婢所出”,从此失了圣心。   “那爷想好要带谁一起去吗?”婉宁问道。   “怎么,担心爷不带你?”胤禩微笑着看向婉宁,嘴上调侃道。   “那是当然,这大半年里妾身能见爷的时间也不多,要是爷这回不带我去,岂不是又要一个多月不能跟爷见面?”婉宁并未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于情于理,爷也该带福晋同去才是。”   “你放心,爷肯定带上你的。”胤禩翻身坐起来。笑着点了点婉宁的鼻子,“福晋昨天就跟我说了,小格格身子弱,她不放心交给别人照顾,这回便留在京城看家。”   “那爷方才是在逗我玩了?”婉宁斜睨了胤禩一眼,佯装生气。   胤禩哈哈一笑,搂着婉宁的肩凑到她耳边:“好了,不生气,爷也舍不得这么久不见你。”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屋里伺候的丫头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却偏生有人“不解风情”。弘昭探头探脑地观察了四周,见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兴高采烈地一把推开韶秀院主卧的大门,尖声叫道:“额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刚去厨房吩咐人准备热水回来的紫苏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走了进去,却见弘昭扁着嘴站在胤禩跟前,双手不停揉搓衣角,显然是被训了一顿。婉宁则转到屏风之后,大约是在整理衣裳。   “跟着伺候你的人呢?”胤禩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弘昭,头疼地问道。   “儿子不愿意叫她们伺候,都打发走了。”早知道阿玛在的话他就不过来了,为什么最近阿玛老缠着额娘,额娘明明是他的!弘昭嘟着嘴,“儿子大了,不需要丫头的伺候,儿子想像大哥跟二哥一样有自己的伴读跟小厮。”   胤禩被气笑了:“你才多大?你两个哥哥都是五岁之后才有自己的伴读。”   婉宁此时也整理好衣裳,见紫苏拘谨地站在一边,挥挥手让她退出去,才走到胤禩身边说道:“爷不要生气了。”又转过来对弘昭道,“额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身边一定要带着伺候的人,不然这么黑的夜里摔着跌着也没人知道,受伤的还是自个儿。再有就是今晚,来拜访长辈前也得遵守规矩,哪有像你这样没有得到长辈允许就冲进来的?”   被自己阿玛跟额娘接连训了一顿,弘昭顿时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婉宁一阵心软。婉宁抱起他,看向胤禩:“弘昭已经知道错了,爷就别罚他了吧。”   “好了。”母子俩都露出那可怜的小模样,倒显得他这个“恶人”不大度了,胤禩道,“天色不早了,弘昭也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上课又没精神了。”   这也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弘昭连连点头,才乖乖在姗姗来迟的嬷嬷带领下回到自己院子去。   “弘昭越来越野了。”胤禩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是得请师傅多教导规矩方面的事宜了。”婉宁笑着看向胤禩,“夜深了,妾身伺候爷就寝吧。”   <   出发的那天天朗气清,天气其实还有些热,婉宁坐在马车中低头看书,一边的弘昭则趴在榻上昏昏欲睡。胤禩原本也没想着要带弘昭出来,只是皇帝说起许久未见过这个孙儿,特意点了弘昭伴驾,这也使得弘昭成为随行队伍中岁数最小的人。   “主子,天儿热,奴婢给您倒一碗绿豆汤吧。”玉兰轻声说道。琥珀依旧被婉宁留在韶秀院帮助瑚图里料理家务,这回跟着出来的是玉兰跟紫苏,紫菀因为得了热伤风也留在京城养病去了。   “我还不渴。”婉宁摇了摇头,见弘昭就要睡着,便道,“去把那床蚕丝被拿来给弘昭盖上吧。”虽说天儿有些热,但马车上也用了冰,当初婉宁有孕时又曾动过胎气,所以弘昭看着身子骨健康,但是吃喝用度一点都不能马虎。   “是。”玉兰去塌下方的空间取出被子来轻轻给弘昭盖上,才道,“奴婢方才听说了,皇上已经下旨两刻钟后停止前行就地驻扎。”   “知道了。”婉宁点点头,“听说这回皇上没有带佟贵妃出来?”   “是,皇上这回只带了石常在跟谨贵人,说是佟贵妃身子有些不适,留在宫中休养了。”玉兰说道。   是身子不适需要休养,还是因为隆科多的事情被皇上厌弃了?婉宁可是记得,今年去畅春园避暑也是没有佟贵妃的份儿的,似乎自从隆科多被贬去守长城口之后佟贵妃就不如以前得宠了。这宫里的女人,家世荣宠都是连成一体的,再加上佟贵妃无子,虽然位居高位也是无人可依靠。   到了傍晚,营地已经准备妥当,婉宁唤醒睡了一觉的弘昭,带着玉兰跟紫苏一起下了马车。此时距离猎场已经不远了,荣宪公主已经在公主府静候,秋狝这段时间御驾都会住在荣宪公主府附近的行宫。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将胤祉也一块儿带上,要知道自从前些年胤祉在敏妃白日里剃头之事发生后,皇帝对这个儿子就不如从前那样喜爱了。   “这回出巡正好,刚刚八妹夫来说八妹有了身孕,汗阿玛的意思是接她回京养胎。”胤禩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喝了一口热茶后便开口说道,“不过八妹如今胎像还不稳固,要等御驾回銮的时候一并回京。”   “……这也是一桩喜事。”婉宁顿了顿,“十三阿哥应该很高兴吧。”   “那小子知道八妹有孕之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八妹夫的脸色也好多了,今天还拉着八妹夫喝了不少酒。”胤禩失笑,“他如今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这要幼稚。”   温恪公主这番有孕,时间跟婉宁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上辈子这个时候太子因帐殿夜警之事被废,十三阿哥被牵连圈养在养蜂夹道长达十年,落下一身病痛。温恪公主因为担心兄长安危而思虑过度,诞下双胞胎女儿后便撒手人寰;他们一母同胞的妹妹敦恪公主也在出嫁后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   当初荣极一时的敏妃留下来的二女一子,在夺嫡之争中竟都无法保全自身。   “那爷还得好好看紧十三阿哥,要是喝多了失了礼数,皇上又该责骂了。”婉宁没办法告诉胤禩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能隐晦说道。   “那是自然。”胤禩说道。   太子如今还没有跟皇上闹得不可开交,十四阿哥因为乌雅贵人的事情失了圣心也没捞到伴驾的机会,盼就盼这回木兰秋狝能平安顺利进行下去吧。   <   准噶尔部这回并没有再找借口拒绝康熙的召见。也许是因为从别处听到风声,知道康熙对准噶尔部心生不满,策妄阿拉布坦亲自带人来到热河,并在到达的第一时间觐见了康熙,奉上一对强壮的海东青跟一车从俄国换回来的金银珠宝。   但是同时,策妄阿拉布坦也提出了一个十分无礼的要求:他希望天子为他的三子哈日查盖赐婚。哈日查盖是策妄阿拉布坦跟一个女奴所生的儿子,虽然英俊非凡,但身份只比寻常奴隶高一点,从前策妄阿拉布坦也只是将他当作嫡长子身边的一个奴才看待,康熙要是赐婚也不会将哈日查盖视为额驸的人选。   “真是欺人太甚!”胤褆在策妄阿拉布坦出去之后便变了脸色,“汗阿玛不追究他大不敬之罪那便已经是他的福气了,他竟然还敢求汗阿玛赐婚,也不看看那个哈日查盖有没有这样的福分!汗阿玛,儿臣认为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不给策妄阿拉布坦一点颜色看看,他还真以为我们大清怕了他!”   一边的十三阿哥脸色也很不好看,九公主去岁就册封为和硕悫靖公主下嫁散佚大臣、一等男孙承运,如今宫中适龄的女孩儿就只有他的胞妹十公主。如果汗阿玛逼于无奈一定要赐婚公主的话,那他的妹妹岂不是要遭殃?!   “策妄阿拉布坦很聪明,只说要汗阿玛赐婚,并没有说一定要下嫁公主不可。”太子此时开口道,“只是哈日查盖的身份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便是从宗室挑选适龄的女孩儿只怕也会惹起皇室宗亲的不满。”   “太子说得不错,策妄阿拉布坦是想给朕下个难题。”康熙眯着眼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既然开了这个口,朕也不好直接拒绝。只是这赐婚的人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爱新觉罗家中出来。”   “儿臣听说策妄阿拉布坦手下有一员猛将吉达,自噶尔丹死后便一直追随策妄阿拉布坦。而吉达有一位掌上明珠,今年刚好十五岁,跟哈日查盖的年龄相当。汗阿玛不如成人之美,叫他们亲上加亲。”胤禩眼珠一转,出列说道。   他不是要赐婚吗,那就给他来一个大惊喜!   太子首先反应过来,接着道:“儿臣认为策妄阿拉布坦回去之后肯定会向手下的人炫耀自己今日的作为,汗阿玛也可以顺水推舟放出风声,然后再下达赐婚的旨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十三阿哥听了之后也跟着完善了几句,渐渐地就变成诸位阿哥出谋划策。康熙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他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们放下争斗一心一意为大清的未来打拼,如今看来这愿望要实现起来也并不遥远了。   胤褆皱着眉坐在一边,看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弟弟们,以及被一众弟弟围绕在中间的太子,心中的火气渐渐涌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策妄阿拉布坦自恃有俄国在背后为其撑腰,这些年蠢蠢欲动的谋反之心已经开始死灰复燃,这回说要康熙为他那个女奴说出的儿子赐婚,与其说是为了自己儿子未来着想,倒不如说是为了试探康熙对准噶尔部的态度。只是这几天天子一直没有表态,倒让策妄阿拉布坦捉摸不透,也不好在手下跟前再炫耀。   “主子,恒亲王侧福晋来了。”玉兰挽起珠帘,将瓜尔佳氏引了进来,然后向婉宁说道。   “你不是说今儿要去打猎吗,怎么还有空过来?”婉宁见到瓜尔佳氏,笑着放下手中的话本,说道。   “原本我家爷是想带我去猎场的,只是后来听说准噶尔部派了使者来有要事商议吗,皇上便把我家爷给召了过去。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也不愿意跟福晋出去打交道,便找你说说话来了。”瓜尔佳氏熟门熟路地坐下来,“听说最近皇上因为准噶尔部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想必廉郡王也没少烦恼吧。”   婉宁微微一笑:“略微听说了一点。”   “好端端的出来秋猎还遇上这样的事儿,也是不叫人舒心了。”瓜尔佳氏不通政事,也只以为皇帝这次木兰秋狝只是为了散心,所以才有此抱怨,“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料理。”   “皇上英武非凡,自然不会被准噶尔部为难到。”婉宁歪了歪脑袋,“当年噶尔丹叛变的后果还历历在目,如今的准噶尔可汗就算有二心,恐怕也不敢随意发作。便是皇上驳了他的面子不允诺又如何?”   “那也是。”瓜尔佳氏想了想,转眼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你今天准备一整天都耗在读书上吗?怎么也不出去走走,上回跟着来的时候你还跟我一起去赛马了呢。”   “昨天是有人邀请我今天出去赛马,只是我这些天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婉拒了。”婉宁才领了月事带,这段时间一直在调理身子,哪里敢出去进行剧烈的运动,“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去叫尔岚陪你出去遛马。”   “她哪有时间。”瓜尔佳氏撇了撇嘴,“这段时间直亲王跟蒙古诸部的使臣来往甚密,尔岚也要忙着招待跟随使臣们来的女眷,我去找她好几回了她都不得空。”   婉宁微微垂下眼眸,并没有说些什么。直亲王文韬武略,是皇上亲口赞赏的巴图鲁,而蒙古人素来敬佩勇者,跟直亲王多来往也就不稀奇了。不过皇上向来不喜欢皇子跟外臣结交,当年索额图一党跟明珠一党不就是被打压得到现在都无法起复吗,直亲王如果有脑子的话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你没什么事,不如今天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用膳吧。”婉宁换了个话题,“左右王爷他们晌午是不回来的了。”   “好啊。”瓜尔佳氏点了点头,“我让春瑾回去传个话,省得有人找。”说罢便把自己的贴身侍女叫来吩咐了几句。   婉宁这才想起这回恒亲王福晋也跟着来了,想了想,遂将玉兰叫了过来,让她跟春瑾一同去回话。   <   直到蒙古诸部来觐见的使臣到齐,康熙才最终给了策妄阿拉布坦一个“答案”。赐下宗室女是不可能的了,策妄阿拉布坦也没起过这个念头。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天子居然把他最信任的猛将吉达的女儿乌云珠赐婚给哈日查盖。圣旨一出,吉达的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乌云珠是吉达唯一的女儿,自幼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吉达曾经宣称自己的女儿非巴图鲁不嫁。而哈日查盖身份低微,就算身上有一半策妄阿拉布坦的血统,也改变不了他是奴隶之子的身份。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作死的直亲王   准噶尔的人堂而皇之地跟直亲王一起吃酒的这件事似乎只有婉宁摆在心上,便是她告诉了胤禩,胤禩也是不以为然,反倒是说起回京之后要准备来年弘旺大婚一事的事情来。婉宁对如今的时局越发看不懂,胤禩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叫婉宁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索性也不去管了。   “主子,”玉兰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十八阿哥殁了。”   婉宁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叹了一声道:“知道了。”   十八阿哥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一直高烧不退,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医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骤然听闻,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婉宁将绣了一半图案的绷子放回绣笸里,说道:“吩咐底下的人,将弘昕跟弘昭带来的素色衣裳上的绣纹去掉再烫平。咱们身边也没料子,现在也来不及赶制素色的衣服了,也只能先这样将就着。出了这事儿,只怕圣驾也不会在这儿逗留太久时间了。”   “可不是吗?”玉兰给婉宁倒了杯茶,“听说皇上伤心过度几欲昏厥,李公公已经传了太医过去给皇上诊脉,太子跟诸位王爷都到皇上跟前侍疾去了。”   “皇上没事吧?”婉宁问道。   “并无大碍,太医说是一时郁结于心。”玉兰道,“消息刚传来,准噶尔汗王便遣人去通报,说想早日回去准噶尔。”   “事情刚出便要走,皇上肯定没答应吧。”婉宁也庆幸在皇帝的天威之下,哈日查盖跟吉达之女已经完婚,否则叫他们这些人未履行婚约便回去,他们总得找些借口毁了这个婚约,“策妄阿拉布坦还真是半点眼力都没有,十八阿哥刚刚病逝他便上书直言要走,他的心思便是我这么一个妇人都猜得出来,更何况是皇上。如此一来,准噶尔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就更加不妙了。”   “主子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玉兰站在婉宁身后跟她按着肩膀,“这些朝堂之事主子还是少议论为妙。”   “也对,不说了。”吩咐人去把两个孩子叫回来,婉宁才道,“今晚的膳食要清淡些,肉菜也不必上了。十八阿哥好歹也是弘昕跟弘昭的叔叔,这规矩总得严格一些。”   “奴婢明白。”玉兰应道。   胤禩在皇上那儿侍疾,这午膳肯定是不回来吃了。婉宁拨着茶碗的盖子,微微垂下了眼眸。如今皇上跟太子之间的感情比上一辈子不知道要好多少,没了索额图在身边挑唆,太子的储君之位是越来越稳妥了,也不知那帐殿夜警的事情会不会再一次发生。若是往后这几天大家都能沉得住性子,估摸着这次木兰秋狝也会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主子,两位阿哥回来了。”紫苏撩开帘子。   弘昭连礼仪都不顾就滚进了婉宁的怀里,声音里还带着些哭声:“额娘,他们都说十八叔没了!”   弘昭年纪还小,根本不懂所谓的生死之隔。婉宁搂着他,示意玉兰跟紫苏先退下去,才让弘昕跟弘昭到自己跟前来细细数说。   <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十八阿哥的尸身毕竟不能毫无处理地就这样放着,康熙伤心完也得考虑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后事。按着皇室规矩,未成年而夭折的阿哥不得入皇陵,康熙虽然心里难受,却依旧决定为这个儿子寻个风水宝地安葬。弘昭这些天因着十八阿哥病逝而蔫蔫的,至今还不敢相信平日里最疼自己的十八叔竟然不在了。   “弘昭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可是因为十八弟病逝的缘故?”胤禩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问道。   “是啊,十八阿哥素来疼惜弘昭,如今是这般状况,弘昭心里难免不好受。”婉宁将取出来的氅衣放进箱笼里,“皇上已经准许策妄阿拉布坦返回准噶尔了?”   “他要走,难不成汗阿玛还强留他?”胤禩将这些天翻看过的书籍都交给玉兰放好,“而且汗阿玛如今也没这个心思应付他们。这几天来觐见的蒙古诸部使臣也已经相继上奏请旨归去,汗阿玛都一一准许了。再过五天,咱们也该随驾归京了。”   “也是,这个时候皇上也没这个心思再举行围猎了。”皇上已经先遣人将十八阿哥的棺椁送回京,让高僧诵往生咒满七七四十九日。先前生病的雍亲王也已经领命带着侧福晋索绰罗氏跟格格钮祜禄氏先行回京,这次木兰秋狝也只能这样匆匆落下帷幕。婉宁吩咐人将这些天胤禩猎来的皮子都一一登记好放在箱笼里,“出门前就听福晋说,良妃娘娘最近越发怕冷了。我看着那一箱白狐皮跟鹿皮不如都送进宫去孝敬娘娘吧。还有惠妃娘娘,近些年身子也是不大好了,今年冬天的皮子也该多进献两层吧。”   “你跟福晋看着办便是。”胤禩道,“原本汗阿玛的意思是明年选秀便要给弘旺指个侧福晋,如今看来怕又要推迟了。”   “弘旺年纪还小,推迟一段时间也都不打紧。”之前挑选的两个通房宋氏跟江氏还在调丨教,暂时还没拨去给弘旺。再者弘旺原本身子弱,太医说也不好这么早通人事,这侧福晋定不定下来度都无所谓了。婉宁道,“妾身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策妄阿拉布坦临走前给爷送了两个有着绝世容貌的女奴,却不想爷给拒绝了?”   “又在吃醋了?”胤禩笑了笑,“汗阿玛正为十八弟的死而不高兴,我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收什么美人。再说了,我身边本身就有一个大美人在,哪里看得上那些饱受风吹日晒的?”   “虽然知道爷这话是哄我开心,不过看在爷这样‘识趣’的份儿上,妾身就不跟爷计较了。”婉宁给胤禩倒了杯茶,“不过爷能当柳下惠,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今儿遇见直亲王侧福晋,听说直亲王将爷拒收的美人也一并收下了。直亲王出门一趟便带回去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直亲王福晋又该吃酸捻醋了。”   胤禩却是皱起了眉。这些人情往来原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十八弟刚刚病逝,便是太子也明白这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将上门的人送来的礼物一一给送了出去,大哥怎么就这般糊涂呢?先前跟准噶尔的人一起吃酒的事情已经让汗阿玛很是不满,只是碍着在外头不宜训斥罢了,这回又大咧咧地收下策妄阿拉布坦送的美人,万一那些个美人都是奸细呢?难道大哥都没看见大家都把美人给拒绝了吗?“大哥真是越发糊涂了。”   婉宁本就不喜欢胤禩跟直亲王走得太近,这些年眼看着直亲王是越发魔怔了,到底他是真心为了这储君之位而跟太子相争,亦或者只是为了心中那一口气,谁都说不准。婉宁坐到胤禩身边,低声道:“我看着,直亲王似乎故意要跟皇上作对那般。皇上虽然疼惜太子,可对直亲王也是素来宠爱有加耳朵,这样做岂非要伤了父子之情?”   “大哥那倔脾气谁都劝不住,”胤禩叹了一声,“到最后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   圣驾启程归京,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无意,每回直亲王去给皇帝请安都被皇帝以各种借口拒见了,久而久之大家心里也清楚这是皇上不待见直亲王,随行队伍中也出现了“直亲王失了圣心”的言论。吴雅氏担心直亲王就此失宠,有意劝说直亲王将新纳的那几个美人转赠他人,却被直亲王用她嫉妒不容人为由禁了足,转过身又跟四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夜夜笙歌,让吴雅氏彻底死了心——她还听说自家爷有意将三格格许配给策妄阿拉布坦,也不想想策妄阿拉布坦的年纪都足以做三格格的阿玛了。当年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还在时自家爷还许诺要给三格格找个智勇双全的良配,如今怕是都忘了吧。   先不说回京之后直亲王府又是怎样一阵鸡飞狗跳,婉宁却被胤禩领回府的人给惊住了。   张明德!   这个人就是上辈子不断蛊惑胤禩争夺储位的妖道,还四处散布胤禩“贵不可言”的命格,最后被皇上凌迟处死。这个人,胤禩怎么将他带回府来做客了?   “今日遇见三哥,说这位道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未来,我心里好奇,便邀请道长过府做客。”胤禩摩挲着拇指上玉扳指,说道。   “通晓未来?”瑚图里歪了歪脑袋,发髻上的花簪微微摇晃,“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知晓未来吗?便是老祖宗信奉的长生天都没这个本事呢。”   “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我倒不知道,不过确实有几道小把戏的。”胤禩微微眯起了眼。自己这个三哥看来也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与世无争,这个张明德刚跟他见面便直言他命格贵不可言,他眼中透露出来的野心勃勃还真不像是一个方外之人该有的。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有这个心思去争一争,可如今太子的储君之位越发稳妥,他又通过四哥向太子暗地里示了好,这个张明德便是不能留了。   “是像从前老祖宗寿辰时上台表演的戏班子一样的小把戏吗?”瑚图里问道。   “人家是游方道士,你怎么能将他跟杂耍的戏班相提并论呢?”婉宁伸手点了点瑚图里的小脑袋,见胤禩并未因此恼怒,便明白胤禩对张明德无半分招揽之意。上辈子毛氏不过多嘴议论了一下便被胤禩罚俸禁足,从中便可知道胤禩对这个张明德有多看重。   胤禩不把张明德放在眼中,胤祉也只能将他收揽回来。他自知自己当年敏妃百日剃头一事惹恼了汗阿玛,至今汗阿玛还耿耿于怀,已经没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格。他不喜欢老大也不喜欢太子,更不愿意听从他们二人的差遣,如果他能扶持其他皇子上位,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只可惜老八这个榆木脑袋看不懂他的示好,还将张道士这么一个高人给拒之门外,真真是愚蠢之极!老四性子冷清只会跟着太子埋头苦干、老五脸上有疤、老七腿有残疾,剩下的弟弟们他都看不上,一时之间胤祉竟也找不出可以辅佐的人。   这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张明德也不是甘愿被埋没的,见胤禩不招揽自己,胤祉又踟蹰不前,干脆自己先跑了!投奔的还不是别处,正是跟策妄阿拉布坦感情越发“深厚”的直亲王府上!   胤祉气得直跳脚,若非他之前坚决不承认与张明德有任何关系,只怕早就上门将人提回去了。   也罢,如此看来那个张明德也不是什么好掌控的,既是如此,将当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吧!胤祉一甩衣袖,气冲冲地便跑进书房,想要在书中找回平和来。   董鄂氏见自家爷最近越发神神叨叨,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命格贵不可言   婉宁并不知道张明德已经“另投明主”,直到她应邀来直亲王府做客,才见到跟在直亲王后那个衣冠楚楚的张明德。直亲王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怎么不见吴雅侧福晋?”瓜尔佳氏吃了一口茶,不见吴雅氏出来作陪,遂向一边的丫头问道。   “侧福晋身子抱恙,今儿怕是不能出来迎客了。”丫头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吴雅侧福晋哪里是病了,分明是对王爷死心了,干脆抱病不起。想到后院中那四个如花似玉的蒙古美人儿,心知内情的丫头们都撇了撇嘴,真不知道王爷喜欢这几个女子哪一点。   “她没大碍吧?往常也不是那么娇弱的人。”瓜尔佳氏微微蹙起了眉,嘀咕道。   “有太医看着,应该不会有事的。”婉宁心里却明白,吴雅氏现在是一心守着自己的儿子过日子了,“你也别皱着眉,叫直亲王福晋看见了还以为你有什么不满。”难得三阿哥平平安安过了一岁,这一年连病痛都少了些,虽然十八阿哥过世没满一年,但张佳氏还是借着春日赏花办了个不大不小的宴席,也好叫大家知道她心中的欢喜。   “我知道了。”瓜尔佳氏理了理脖子上的龙华,“跟在直亲王身后那个人你可有印象?”   “自然是有的,没瞧见三福晋脸色都黑了吗?”婉宁道。   自己家的门人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去投靠别人,偏生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男人的死对头,董鄂氏还能坐在这儿就说明自制力不错了。婉宁可是看清楚,董鄂氏手中那条绣着大片牡丹花的帕子已经被她的长指甲钩出丝来了。   “我看啊这事儿不清不楚的,咱们还是少管吧。”瓜尔佳氏道。   “这当然,他们之间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婉宁捻起一块翠玉豆糕,“这点心不错,要是能得了方子回去做给弘昭吃也好。”   “大嫂素来大方,你去问她要不就得了。”瓜尔佳氏说道。   婉宁却是摇摇头。如今廉郡王府跟直亲王府已经不复从前那样亲近了,要不是看在惠妃娘娘的面儿上,胤禩怕已经要跟直亲王桥归桥,路归路。更何况当初纳喇氏那件事到底是横在彼此心中的一个疙瘩。   “这不是廉郡王侧福晋吗?”一个穿着银红色绣百蝶穿花纹样氅衣的女子走了过来,娇滴滴地说道,“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婉宁只是淡定地喝了一口玫瑰蜜露,向一边的丫头说道:“直亲王福晋还没来吗?”   “福晋正在前头迎接来客,一会儿便会来了。”丫头微微躬身,“蓝格格,福晋有令不许你随意出来走动的,你怎么又把福晋的话抛在脑后了?”   那女子脸上又羞又怒,大约是在张佳氏手上吃过苦头不敢做些什么,气呼呼地便转身离开。   “她是谁?”瓜尔佳氏问道。   “不过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罢了。”婉宁摇摇头示意瓜尔佳氏别追问。她原是认不出来的,毕竟这蓝氏浓妆艳抹的模样倒跟当初在塞外时大不相同了,要不是她记忆力好,只怕还记不起这个丫头嘴里的“蓝格格”就是当初策妄阿拉布坦要送给胤禩的美人之一。看来进了这直亲王府,蓝氏也是颇为得宠的,不过张佳氏积威难犯,从前的郭氏跟王氏都败在张佳氏手中,更何况一个像礼物一样被送进府的女人。   瓜尔佳氏转了转眼珠子便想明白,不由得低声感叹道:“果真是风流人物。还是我家爷好,踏实可靠。”   婉宁没有回话,直接拿起一块栗子酥把瓜尔佳氏的嘴塞住。   <   虽说是请了大家来赏花,可实际上她们这些侧福晋素来是自娱自乐的,往常还有吴雅氏帮衬着招待,如今吴雅氏都称病不起了,张佳氏才决定将事情交给阮氏来办。因着十八阿哥病逝未满一年,所以张佳氏也没有请热闹的戏班子进府来,不过也不代表她没动脑子,除了请人出了一些灯谜,又办起流觞寄语,倒有几分雅致。   “也不知道他们在前头说些什么。”瓜尔佳氏说道,“我家爷最不耐烦就是这些猜谜了。”   “这些不过是给女眷玩的罢了,他们那些爷们才看不起这些小玩意。”田佳氏道,“原本我家爷今日是不打算过来的,只是直亲王先在皇上跟前提起了,他也不好拒绝。”   “既然来了,咱们就当散散心吧。”灯谜并不是悬挂在一个院子里,而是随着花园的石子路数落分布。婉宁拉着瓜尔佳氏跟田佳氏顺着小路走着,倒是发现了几个制作精巧的花灯,只可惜三人都没有要解谜的意思,便只是点评了一下花灯上图案描绘怎样的故事,才沿着石子路往假山内里走去。   “直亲王府果真是奢华,听说制成假山的石块还是专门从城郊玉山上运来的,而且挑的都是天然的石头,不经雕琢。”田佳氏说道,“但是财力人力也不知花去多少了。”   瓜尔佳氏无言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田佳氏甫一进来就一直在暗地里评判直亲王府的不是,就算诚郡王跟直亲王不合,在别人的府邸怎么的也得注意些吧。   绕过一处假山,婉宁正要走出去,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两个丫头的声音。她抬手示意田佳氏跟瓜尔佳氏暂时不要出声,侧着耳朵细声倾听。   “王爷身边那个张道人果真是有些本事的,前天福晋刚去求了一道符给三阿哥服下,今日三阿哥就多进了一碗粥了。”婉宁踮起脚看了看,说话的正是个穿着绿衣裳的丫头。   “可不是吗,听说自从张道人来了咱们府之后,三阿哥的身子就好多了。”回话的是个梳着双髻的丫头,“我娘还想花些钱给我求一道平安符呢,可惜张道人德行高,寻常人都见不到他。”   “咱们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张道人才没空见咱们呢。”绿衣裳不屑地说道,“张道人如今深得王爷信赖,往后只怕更不得见了。”   “我听我娘说,当初张道人是在诚郡王跟前效力的。只可惜诚郡王待人不厚道,张道人才弃暗投明投奔王爷,要是叫诚郡王知道张道人的本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双髻丫头说道,“张道人第一回见到咱们王爷就曾直言,咱们王爷命格贵不可言,将来必是天下至尊。”   婉宁倒吸了一口气,连忙示意瓜尔佳氏拉住田佳氏,半拉半扯才将田佳氏带出假山。   “那个假道士算什么东西,竟然在背后攀扯我家爷!”田佳氏有些气糊涂,“也就直亲王这个没脑子的才会……”   “哎呦!”瓜尔佳氏连忙捂住她的嘴,“你找死啊,在人家府里说这样的话!”   “咱们赶紧回去吧。”婉宁推搡着两人,低声道。好在如今是可以四处走动的时间,她们身边也没有丫头跟着,否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三人理了理衣裳发髻,相互确认无误之后,深深了吸了几口气才回复从前的优雅得体。婉宁实在没想到直亲王府的丫头们居然这样胆大包天,明知道今日有客人过府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主子,还说什么“天下至尊”的话。胤禩跟她说过,皇上表面上虽然对直亲王还是如从前那样好,可实际上心里却已经有了忌惮,尤其是直亲王毫不介怀地接受了策妄阿拉布坦送来的美人之后,这种猜疑已经达到了顶峰。   “今日就当咱们没来过这儿,”田佳氏平复了心情之后连忙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咱们该听的。”   “咱们听见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瓜尔佳氏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这灯谜太难了咱们也猜不中,不如回去歇一会儿吧。”   婉宁点点头,抬脚便往回走。   “你们说,那个道士说的话可靠吗?”瓜尔佳氏憋了半路,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能出身在皇家的人,自然是贵不可言的。”婉宁小声道,“只是我觉得那个张明德野心大*重,哪里像个修道之人?这话有可能是为了巴结直亲王才说出口的,毕竟现在也就只有直亲王跟太子不对付了。”   “也是。”瓜尔佳氏挥了挥手,“不想了,咱们往后跟直亲王府还是远着些吧。”今日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边,那又该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当晚回到府里,婉宁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胤禩。   胤禩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今日大哥也在诸位兄弟跟前提起过命格一说,大哥也是糊涂了。”   “此事肯定会传到皇上耳边的。”婉宁道,“到时候龙颜大怒之景可想而知。”   “大哥真是魔怔了。”胤禩摇摇头,“也罢,这都是他的命,谁管得了呢。”   在这种贵不可言的命格之说传遍京城之前,直亲王府又出了一件事:直亲王去岁得的美人蓝格格不慎小产了,流掉了一个三个月的胎儿。   “原来那日见到蓝氏,是想出来跟直亲王福晋示威来着。”婉宁这才恍然大悟,“可惜了,直亲王福晋岂是这么容易就被一个侍妾驳了面子,这一胎怕也是另有内情。”   “主子在嘀咕什么?”玉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万寿节的事情罢了。”今年是皇上整寿,这贺礼自然要更加精心准备才是。听说皇上还有意办千叟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宫中贺寿   十八阿哥病逝,皇帝虽然消沉了好些时日,但毕竟他经历过的丧子之痛不少,膝下皇子皇孙众多,故而很快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不似密嫔那般伤心欲绝。到了万寿节前夕,宫中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此情此景更是深深地刺痛了密嫔的心。这些年横里杀出个石常在跟谨贵人,渐渐取代她宠妃的位置,如今又没了个得宠的幼子,心中的苦楚自然难以言喻。   “你也别老这样子,叫皇上瞧见了多晦气。”勤嫔碰了碰密嫔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贵妃娘娘正瞪着你呢。”   “我心里难过,”密嫔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银纹绣百蝶度花旗装,虽说纹样复杂精致,可颜色毕竟是素了些,在一众穿红戴绿的妃嫔中越发显眼,也不怪佟贵妃看过来好几回了。她斟了一杯酒,“胤祄从小就身子弱,我放在他身上的精力远比放在胤禑跟胤禄的多。如今他……现在如何能叫我强颜欢笑开来?”   “这宫里没了孩子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沉溺于悲痛之中,哪里有像从前荣妃那般宠贯六宫的局面。”勤嫔拨着手腕上的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便是十八阿哥没了,你膝下还有十五跟十六阿哥,哪愁不复从前的盛宠呢?像你现在这般不知振作,得意的只会是石常在跟谨贵人之流。”   “你说的我都懂。”作为前后脚进宫的宠妃,密嫔前几年也没少跟勤嫔斗个你死我活,只是勤嫔心里清楚,所以即便如今皇上不常去她那儿她也能有滋有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她呢?她却是真心喜欢上这位帝王,可眼见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宫,她唯一的期盼便是让自己的儿子为自己固宠。所以如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究竟是因为胤祄的死而伤心,还是因为以后的失宠而难过。   “你心里明白就好。”勤嫔见皇上奉了太后的凤銮过来,向密嫔颔了颔首便起身起迎接。   密嫔顿了顿,还是换上一副浅笑的模样,跟在勤嫔身后一起迎驾。看到皇帝身后的二十阿哥胤祎跟太子长子弘皙,密嫔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罗帕——从前跟在皇上身后的,从来就只有她的胤祄啊!   “密嫔娘娘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难道是前阵子的病还没好?”落座之后,瓜尔佳氏才凑到婉宁身旁说道,“可是前两天才听说密嫔身子已经大安了呀。”   “怕是心病难愈吧。”婉宁道了一句,“这人多嘴杂,你说话也仔细些。”   “我知道。”瓜尔佳氏递了块点心给淳郡王侧福晋纳喇氏,“我不过说说罢了。”   “我怎么觉得跟在直亲王身后那个长随有些熟悉?”纳喇氏接过瓜尔佳氏递来的栗子酥,说道。   婉宁觑了一眼,也觉得跟在直亲王身后那个青衣人确实眼熟。定睛一瞧,那不是那个道士张明德吗?直亲王也忒大胆了,连个江湖道士都敢带进宫里来。   “这不就是那个道士张明德吗?”瓜尔佳氏轻声道。   “看来这个张明德很得直亲王信任,连皇上寿辰一事也带进宫来。”婉宁跟瓜尔佳氏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想起了当初在直亲王府听说的那个“贵不可言”命格。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纳喇氏见婉宁跟瓜尔佳氏嘀嘀咕咕地,不免好奇问道。   “只是说直亲王身后那个长随面善罢了。”瓜尔佳氏笑着道,“好像是前一阵子去直亲王府时见过。”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纳喇氏跟淳郡王福晋越发不对付了,淳郡王福晋不得淳郡王喜欢,可她毕竟是正室嫡妻,不叫纳喇氏出来交际这点本事也是有的,故而纳喇氏这些日子也不曾跟婉宁她们出来见过面,只有在这种宫宴上才有机会出来。   “说起来也许久没见你了,你近来怎么样了。”婉宁知道淳郡王府那些事,只是她是外人也不好说破,只能从旁侧击问道。   “放心,我没事儿。”纳喇氏喝了一口茶,“王爷疼我,便是福晋有意刁难又能怎样?”   “那就好。”瓜尔佳氏的境况跟纳喇氏其实差不多,只是恒亲王福晋性子没有淳郡王福晋那样强硬,出身也不如瓜尔佳氏高,有时候只是仗着福晋的身份打压也未免有些底气不足。瓜尔佳氏抿了一口玫瑰酿,“这段时间事情多,咱们也没能好好说说话,今晚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纳喇氏莞尔一笑,跟瓜尔佳氏碰了碰杯。   <   直亲王带张明德进宫自然不单单是带他来见见世面的。他觉着张明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入朝为官着实对不起他这番天赋,更何况如今明珠已经致仕,朝堂上他也没个能完全信任的人,还不如借着汗阿玛寿辰将他举荐给汗阿玛,也好在朝堂中安插一个自己的心腹。   张明德换下道袍,换上青色衣袍也是一副好模样,看着稳重老实,心里的算计却不比朝堂上的谋臣少,既然攀上了直亲王这高枝,少不得也要借助直亲王的势力再往上爬。为着这次皇帝的寿辰,他可是准备了好些时日,务必要让皇帝相信他是个得道高人。   “我瞧着直亲王似乎有意让自己的长随为皇上贺寿,这倒也奇怪,不知那个长随有什么本事?”说话的正是雍亲王侧福晋索绰罗氏。自从去年行宫侍疾归来,雍亲王对她就越发宠爱了。如今索绰罗氏已然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大约便是上辈子的四阿哥弘历,只是出生时间有些不对罢了。   “你前些日子没去直亲王府做客所以不清楚,那个人看着是直亲王的长随,实际上却是一个会算命耍把戏的道士。”田佳氏哼笑了一声,“这个人最会装神弄鬼,怕是直亲王弄进宫来讨皇上高兴的吧。”   索绰罗氏听田佳氏这阴阳怪气的话,心里虽然觉得诧异,脸上却始终不显,只是抚摸着肚子静看后续。   张明德果真是有些手段的,这一招隔空取蟠桃将大家唬得都屏住了呼吸,更别提下面那招白纸显字了。不过是一张空白的宣纸,只叫张明德手掌在上头轻轻拂过,宣纸上便出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字句,笔力遒劲,仿佛是大家所为。张明德听到在场众人的惊呼,费了好大劲才压抑住脸上的笑意,恭敬道:“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淡淡地看了张明德一眼,才侧过身来太后说道:“胤褆找来的这个耍把戏的本事倒还不错,太后看着可还喜欢?”   太后点点头,道:“胤褆那孩子最是孝顺,知道今年宫里没请戏班子来,所以特意挑了个会些把戏的,看着手上的功夫倒还不错。”   张明德听罢皇上跟太后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于是悄悄抬眸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看他的眼神如同死人一般,心中一颤,赶紧低下头来。   这与他心中想的不一样!   康熙早就知道自己长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批出什么“贵不可言”的命格怂恿胤褆继续夺嫡,为的不就是将来荣华富贵封侯封爵吗?这样阴险狡诈之人,是断不能留在世上了。康熙微笑着给太后倒了一杯木樨蜜露,心中已经拟定好了章程。   “这个道士还真有两手。”索绰罗氏笑着道,“从前我在娘家的时候便听家中的下人说过,市井之中有好多人会表演‘隔空取物’的把戏,看来此人应该是跟着别人学不少呢。”   坐在索绰罗氏身边的女眷原本还真以为张明德通晓仙道,故而才能有此本事。现在听索绰罗氏这么一说,大约也明白,这个张明德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能得到直亲王信任估计也是因为会说好话讨好直亲王的缘故。   纳喇氏扶了扶发髻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道:“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想起,从前王爷在福晋生辰时曾经传了个戏班子进府,里边有个戏子就会耍这等把戏,那时候福晋还给那个戏子不少打赏呢。直亲王素来精明,这回怎么就轻信了一个游方道士呢?”   “你也会说他是个游方道士,说不定还习得几招蛊惑人心的招数呢。”田佳氏微微一笑,“再说了,直亲王这段时间办得糊涂事也不少。”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接话。直亲王为人处世如何,皇帝可以评论,太后可以评论,她们却不可以。田佳氏也自知说错了话,尴尬地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当做自己从未说过这番话。   十公主的夫婿人选康熙已经定了下来,正是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多尔济。十公主也已经册封为和硕敦恪公主,万寿节之后便要出嫁。现在让康熙烦恼的是皇孙女们的婚配之事,尤其是胤褆,竟然说要将自己的三格格许配给策妄阿拉布坦为继室,也不想想策妄阿拉布坦配不配!   “玛法,瑚图里来给您贺寿了。”瑚图里的到来打断了康熙的思绪,“祝玛法福寿绵延,身体康健。”   “好孩子。”康熙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今儿也是你的生辰,玛法送你的宝马你还喜欢?”   “孙女喜欢。”瑚图里眼睛都亮了,“可是阿玛不叫我接近,说那马还有些野性,得叫师傅再训练一段时间。”   “那马是一匹好马,不过你现在的年纪尚不能降服此马,所以你阿玛这么做也是对的。”康熙虽然喜欢温柔娴雅的女子,但却不喜欢自己的孙女们都是养在深闺娇滴滴的模样,故而瑚图里这样爽朗大方又不是礼数的做派最得他欢心。   “那马是谁进献给玛法的?”瑚图里问道,“能将这匹马降服,然后完好无损送进京来,想必是个巴图鲁一样的人物。”   康熙这才想起,进献此马的是漠北蒙古的土谢图部,这回降服这匹烈马的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可以说是后生可畏。   他正有意叫那位后生留在京中,倒也可以考察考察他的本事。若是个能干的,那么给他栓婚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给与科尔沁太多恩典,也总该安抚一下其他蒙古诸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张明德只得了康熙一句不咸不淡的夸奖,连半点赏赐都没有便灰溜溜地回到直亲王身后,恨不得举着袖子把脸埋进去,不让任何人记住他张明德究竟长什么模样。他知道现在还心有余悸,皇帝刚刚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毒辣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巴巴跟着直亲王进宫根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还以为这是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不过是个杂耍的。”宜妃笑着瞥了惠妃一眼,“不过直亲王费尽心思寻了这么一个人来逗皇上开心,也是有心了。皇上看在直亲王这一片孝心上,不如给这个张明德一份赏赐吧。”   算上如今被关在冷宫的乌雅贵人,荣妃、惠妃跟宜妃这四人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你争我斗,如今乌雅贵人落下马开,荣妃早就不复盛宠,惠妃这些年缠绵病榻,也就只有宜妃还保持着她爽朗大方的性情,就算这话说的不好听,可也没见康熙有任何不悦的神色。   “既然宜妃都这么说了,就赏他白银三十两吧。”康熙侧过头来对李德全吩咐了几句,便不再多看张明德一眼。   “直亲王也忒糊涂了。”田佳氏放下手中的糕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宛然笑道,“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就只有直亲王当成是国之栋梁,也不想想一个杂耍艺人能有多大的本事。瞧着皇上的意思,压根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你是喝多了糊涂了吧,直亲王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瓜尔佳氏连忙截断了田佳氏的话头,“我陪你到后头走走,醒醒酒吧。”   田佳氏并未推脱,看了婉宁一眼之后便起身跟瓜尔佳氏一道离开。   “我跟她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她说过这样的话。”纳喇氏微微蹙起了眉,“直亲王是怎么得罪她的?”   “要我说,哪里是得罪了她,分明是得罪了诚郡王吧。”索绰罗氏道,“我听我家爷说,直亲王跟诚郡王在朝堂上越发不对付,一件小事儿都要吵得不可开交的,可见两家关系该有多差了。”   “原是这样。”纳喇氏心中清楚,男人的喜好厌恶很大程度上能直接影响女人的喜好,怪不得这才一段时间没见,田佳氏对直亲王就这么大意见,现在仔细瞧着也可以发现,直亲王福晋跟诚郡王福晋两人虽然脸上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可实际上眼底里都藏着对对方的一份不屑跟讨厌。   “罢了,朝堂上的事儿也不是咱们可以多议论的,”婉宁夹了一块红烧黄鱼搁在碗里,才轻声道,“管好咱们自个儿就行了,仔细祸从口出。”   “妇寺不得干政”的石碑也不是为了开玩笑而立起来的。索绰罗氏自知失言,便连忙岔开话头:“那也是。听说皇上还有意为皇孙这一辈中适龄的女孩儿选婿,也不知道是哪几家的儿郎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十公主许配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现在皇孙里适龄的女孩儿无非就是直亲王家的三格格、四格格、雍亲王家的大格格以及瑚图里了。   想起雍亲王家的大格格,婉宁倒是想起那时候雍亲王福晋跟富察氏走得还很近,似乎是要为两家儿女结亲,可到了后来似乎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看样子回去之后还得叫人好好打听打听才是。   <   这一次万寿节,除了张明德这个“意外”之外,一切还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独独叫人惊讶的是皇上居然看中了土谢图的一个年轻人,竟要破例留京任御前侍卫。仔细询问之后才得知那年轻人居然是土谢图部汗王的幼子额图浑,虽然比不得前头两位兄长替土谢图汗王料理部中诸事,但也算是个年少有为的人。而最主要的是,额图浑是土谢图汗王继妃所出,虽然是嫡出的儿子,可在部里的地位却不如原配两个嫡子,所以被留在京中对土谢图汗王来说虽然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情,却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按着皇上的意思,怕是要将直亲王家的三格格许配给额图浑了。”婉宁双手奉了杯茶给胤禩,才道,“今日进宫去给良妃娘娘请安时,娘娘也提点了一番。”   “大哥曾经对汗阿玛说过要将三格格许配给策妄阿拉布坦,汗阿玛哪里会准许?那个额图浑看着性子稳重,如今又是二等御前侍卫,也不失为良配。”胤禩啖了口茶,“汗阿玛今天下旨,要亲自为十妹送嫁,又点了太子、十三跟十五伴驾,未来这一阵子我也要跟几位兄弟住进宫中协理政务了。”   “那也是应当的。”婉宁道,“爷的衣裳都收拾好了吗?”   “福晋已经遣人收拾妥当了。”胤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汗阿玛回京之后选秀便要开始。前几天汗阿玛跟我提起,说这次选秀想给弘旺指个侧福晋。”   侧福晋?婉宁想了想才道:“可是十八阿哥病逝不足一年,弘旺是小辈,现在就指婚侧福晋是不是有点……”   “汗阿玛的心思谁能了解呢?”胤祄是没了,可皇室宗亲里适婚的子弟也不少,总不能又攒到三年后再赐婚吧。胤禩道,“好在汗阿玛心中有分寸,赐婚的旨意先下,成婚还得等明年。我想着后院已经改造完成了,就让弘旺现在搬过去住吧。”   “也好,爷跟福晋说过了吗?”   “已经说过了,等过阵子寻个合适的日子便叫弘旺搬去。”胤禩揉了揉额角,“弘旺身边除了福晋派去的陈嬷嬷之外也就两个小太监跟着,我还想着叫福晋借着这次小选挑几个合适的奴才去服侍。”   “爷跟福晋做主便是。”婉宁是打定主意不插手弘旺的事宜。胤禩跟富察氏去管还名正言顺,毕竟一个是阿玛一个是嫡母,而她只是一个侧福晋,跟弘旺的生母又素来不对付,就不参合进这件事情来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又有人借机说她的不是。   胤禩也是这样的想法,遂道:“此事福晋会安排好,你只需在旁看着就是了。”   “妾身明白的。”婉宁端了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放在胤禩跟前,“一切全屏爷跟福晋做主。”   <   等着康熙送嫁归来,已经是六月下旬,秀女初选的结果也已经出来。富察氏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刚好适龄,阿尔达也有意叫自己的女儿帮衬留意着合适的姑娘——他们父女俩都不太相信西林觉罗氏的眼光,为此富察氏还特意进宫去求了良妃,也算是求个安心。而弘旺在六月初已经帮到被改名为“致远阁”的后院居住,江氏跟宋氏都被安排进院子里伺候,又有新进府的奴才们要安排妥当,富察氏可谓忙得脚后跟不着地。这一切都料理妥当,富察氏一口气送了下来,身子便倒了下去。   太医说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胤禩想了想,遂让人将府中事务先交给婉宁处置。   “老八媳妇的身子着实弱了些。”良妃拨着手中的祖母绿圆珠手串,说道,“也罢,府里的事情你多担待着。”   “是。”婉宁笑着道,“最近天儿热,福晋又要忙里忙外的,难免会累些。好在太医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修养一阵子便可安然无恙。”   良妃点点头,又道:“皇上昨晚跟本宫提起过,说相中了福州将军马耀之女马氏为弘旺的侧福晋,你回去好生打听那姑娘的德行,等着复选的时候再与我一起相看。”   “是。”又陪良妃说了一阵子话,见她面露倦怠,婉宁才带着玉兰跟紫苏出了宫。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刚回到韶秀院,连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便见管嬷嬷走了进来,“富察家来人了,说是想来看望福晋。”   “哦,是谁上门来了?”婉宁抿了一口茶,问道。   “是富察大人的福晋跟一个看约莫十五岁的小姑娘。”管嬷嬷回道。   西林觉罗氏上门也就罢了,好歹是富察氏名义上的嫡母,那小姑娘是什么人物?婉宁便道:“先请她们去花厅候着吧,我换身衣裳便过去。”这个时候富察氏应该吃过药在熟睡,哪里有功夫见她们。   “是。”   婉宁换了一件绣折枝玉兰浅紫色的氅衣,想了想还是没把头上繁琐的花簪步摇卸下,搭着玉兰的手便往花厅走去。西林觉罗氏显然没想到是婉宁出面招待她们,愣了愣才赶紧起来给婉宁问安。婉宁回了半礼,笑着看了一眼西林觉罗氏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才说道:“夫人来得不凑巧,福晋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怕是没办法见夫人了。”   西林觉罗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明显的笑意,才道:“也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婉宁没忽略掉她身后那个小姑娘迫不及待的神色,叫人上茶后才问道:“也是我许久不在京城女眷的圈子走动了,夫人带来的这个小姑娘看着面生。”   “这是我兄长的女儿。”西林觉罗氏本不欲跟婉宁多聊,只是既然婉宁提起这个话头,她也不能不介绍,“我兄长一直在奉天任职,不曾回京,所以侧福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丫头今年已经十六,上回因为病了没能参加选秀,今年年纪刚好,我嫂嫂便将她托付给我,叫我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向跟富察氏不对付的西林觉罗氏居然会上门来,想来是想请富察氏出面给这个小丫头寻个好亲事吧。婉宁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似乎没看见那个小丫头被介绍之后愈发蠢蠢欲动的姿态。   “臣女西林觉罗氏馨兰,见过廉郡王侧福晋。”十六岁的小姑娘走上前一步,微微福身。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是青葱水嫩的时候,一身桃红绣牡丹的衣裙衬得人越发娇艳俏丽,发髻上簪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并一朵芍药绢花,真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这副模样,美则美矣,却不像是来探病的。   “果真生得好看。”婉宁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情景。那时候尚未是直亲王侧福晋的纳喇氏也是这个时候上门来,一袭华衣,风姿绰约。只是当时纳喇氏瞄准的是胤禩嫡福晋的位置,也不知今日西林觉罗氏带着自己的侄女上门,看中的又是什么呢?   “既然福晋没空接见,那我也不打扰侧福晋了。”西林觉罗氏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起身说道,“先告退了。”   “福晋醒过来之后我会替夫人传达您来过的消息的。”婉宁道,“紫苏,替我送送夫人。”   “是。”紫苏笑着将两个西林觉罗氏一起带了出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都消失在视野中,一边的玉兰才突然说道:“这位夫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从前哪位官家夫人见到主子不自称‘妾身’,偏这位夫人,居然敢在主子跟前自称‘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婉宁微微眯起了眼,“回去吧。”   “是。”玉兰扶着婉宁的手,“那主子要将今日富察夫人上门的事情告诉福晋吗?”   “自然得说的。”婉宁道,“你待会儿就去跟福晋身边的嬷嬷说说,她们自会转述。”   “奴婢晓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富察氏虽然身子不适,但也不是不知道西林觉罗氏带着自己侄女过府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跟西林觉罗家向来不亲近,虽然明面上这个小姑娘是她的表妹,但实际二人并无血缘关系,再者她跟自己继母感情浅薄,自然也不愿意参合进这个小姑娘选秀的事情中。   “主子,针线房给送来了这一季的夏衣来了。”自从琥珀被婉宁拨去当瑚图里院子的掌事姑姑之后,婉宁这儿的大丫鬟便变成了玉兰。如今婉宁除了提拔了紫苏跟紫菀之外,又从原来的二等丫头那儿提拔了白术跟白芍上来。这回在婉宁跟前伺候的便是白术。“奴婢看了看,都是按照主子吩咐的花样裁制的。这件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的衣裳做工最好,主子不如明日进宫请安的时候穿上?”   秀女复选已经在半个月前开始,良妃已经打算将马氏传召去长春宫掌掌眼。婉宁点点头,又道:“前阵子让人去打听福州将军之女的事儿,有回复了吗?”   “小和子已经来回过了。”白术给婉宁倒上一杯茶,“这个马格格原是马将军姨娘所出,只是自小养在嫡母膝下充作嫡女。听说这位格格性情温和,精通书画,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她的阿玛深得皇上信任,任福州将军已经六年,今年正好回京述职,据说这回是要留京了。”   哪个秀女的闺誉不是才情温和娴雅大方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具体的为人还得仔细考察才是。婉宁抿了一口茶,道:“这些日子马夫人肯定也在京城的女眷圈子走动,你叫小和子跟玉兰多去打听。”马氏自小在马夫人身边长大,观之也可从中了解几分马氏的品性。   “是。”白术应了一声,又见瑚图里走了进来,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给额娘请安了。”瑚图里笑着福了福身。   “坐吧。”叫起瑚图里,婉宁才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先前额娘吩咐核对的账本女儿都清算完,想着许久没来跟额娘请安,便将他一块儿也带过来。”瑚图里整理了一下衣裙后才笑着说道,“嫡额娘这些天一直病着,额娘这儿事务繁多,可有什么地方女儿可以帮得上忙的?”   “先把吩咐给你的事情给办好了再说。”婉宁将翠玉豆糕推到瑚图里跟前,“账本算好之后,我打算将厨房交给你来管。”   “厨房?”瑚图里歪了歪脑袋,“是院子的小厨房吗?”   “是府里的厨房。”弘旺明年就要完婚,跟弘旺同年的瑚图里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虽然皇帝漏了口风要给瑚图里指婚,可怎么看今年里都不会下旨,这正好也给了婉宁一些时间交给瑚图里一些内宅阴私,“如今你岁数也不小了,这府里的主要事务你也该管管。这也是你阿玛跟嫡额娘的意思。”   “好呀,女儿也正想大显身手一番。”瑚图里显然并没有觉得棘手,反而是跃跃欲试。   婉宁笑着示意她先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便吩咐人去把厨房的册子拿了进来,开始一一给瑚图里讲解。   <   踏入长春宫,婉宁才刚给良妃请完安,便见张嬷嬷领着三个秀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婉宁却是十分熟悉,竟是那日登门拜访的西林觉罗氏。只见她穿着一袭玫瑰红绫撒花裙装,小二把头上簪着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小脸上勾勒着娇艳的妆容,看上去十分美艳。另外两个由张嬷嬷介绍,婉宁便知穿着粉色绣桃花旗装的是苏氏,另外那个穿着鹅黄绣白玉兰旗装的小姑娘便是马氏。这三个秀女中,以西林觉罗氏容貌最美,马氏次之,苏氏最末,也不怪西林觉罗氏一副高傲的模样。   马氏是康熙内定的人选,复选前也从自己阿玛那儿听来些风声,所以这回在长春宫见到婉宁的身影也并不吃惊,只是按着规矩给婉宁行礼问安。倒是西林觉罗氏有些吃惊,不过她转念一想便记起廉郡王的大阿哥已经到了成婚的日子,大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向婉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期待。   “正好本宫叫了几个小姑娘来陪本宫说说话,你也快坐下吧。”良妃像是没注意到西林觉罗氏望向婉宁时那热烈的视线,浅笑着向婉宁说道。   “是。”婉宁看了西林觉罗氏一眼,笑着道,“说起来也真是有缘。娘娘召见的这三个姑娘里我倒是见过其中一个。西林觉罗家的格格算起来正是福晋的表妹,前阵子才到王府上拜访过,只可惜福晋病着,没能多留下来聊聊。”   “这也是缘分。”良妃点点头,叫人上了茶才道,“听佟贵妃说,西林觉罗家的格格很擅长弹琴,那一首《高山流水》颇有大家风范。只可惜本宫身子弱,又未得皇上允许,不能到绛雪轩亲耳一闻,倒是可惜了。”   “能得娘娘庙一句夸奖,也是奴婢的福气了。”西林觉罗氏也有些明白事理,虽然很想在良妃面前露一手,但到底没有当场说出要给良妃单独弹奏一曲的话。她睨了一眼马氏跟苏氏,笑着说道,“奴婢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这一届秀女中多的是才华横溢之人。”   “那也是,本宫倒是听说过平郡王福晋嫡亲的妹妹曹佳氏,今年也是适龄,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容貌极好,连佟贵妃都多次召见了。”良妃缓缓地啖了一口茶,便说道,“这等的妙人,过阵子本宫也得召她来长春宫瞧瞧才是。”   西林觉罗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马氏跟苏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这西林觉罗氏想要在良妃跟廉郡王侧福晋面前卖乖,这手段也实在不够看了些。   良妃在跟西林觉罗氏对话,婉宁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马氏。模样属于中上,看着性情也算稳重,并没有因为西林觉罗氏的话语而露出鄙夷的神色。只是为人还有些稚嫩,眼中那些许笑意还是能察觉出来,不过也不打紧,以后好生调丨教一番就是。   <   分别给赏了一对花簪,良妃才让张嬷嬷将三人送走。婉宁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妾身瞧着马氏性子倒是不错。”   “我瞧着她性情也好,不骄不躁的,比老八媳妇那个表妹好多了。”要不是为了不显眼,良妃才不会把西林觉罗氏跟苏氏叫过来。苏氏倒也罢,这是良妃帮富察氏掌眼的;那个西林觉罗氏却是让人有些腻味,若非看在老八媳妇的份儿上,良妃也不想将她传召到跟前。   “马氏是皇上定下来的,若无意外终选之后便会留牌子,等过了十月便成婚。”良妃说道,“弘旺跟乌良罕家的格格的婚事既是皇上指的婚,那么大婚的流程自有内务府看着,你们倒不必太忙碌。这阵子皇上除了跟我说给弘旺挑侧福晋的事情外,还有便是瑚图里的婚事。皇上已经决定在八月下旨将直亲王家的三格格许配给额图浑了。”   这事婉宁早有耳闻,如今听到确切消息也不算吃惊,倒是瑚图里的?婉宁微微蹙起了眉,说道:“娘娘可曾听说,皇上相中了什么人吗?”   “皇上的意思,是要将瑚图里留在京城的。”良妃说道,“只是京城中适龄的八旗子弟不少,皇上倒没有提起相中了谁。”   八旗中适龄的人是多,开始纨绔子弟不少,如今还没个确定的名单,婉宁就是想让人去打听打听都不行。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婉宁自然着急,便道:“妾身也不求瑚图里的夫婿出身有多高,就盼着是个踏实能干的。”   “这个自然,我作为瑚图里的祖母,便是皇上不开口,我也是得费工夫去打探的。”良妃道,“你且放宽心,皇上既跟我说了,想必有什么人选也会跟我说道说道。再者不是还有胤禩吗?他是瑚图里的阿玛,便是皇上要赐婚,也总得只会胤禩一声。”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婉宁还是有些不放心。心不在焉地从长春宫出来,婉宁刚坐上轿辇,便见横里出来一个人,却是刚刚才见过面的西林觉罗氏。   “侧福晋现在便要出宫了吗?”虽然良妃让张嬷嬷将三人送回去,可西林觉罗氏她们哪里敢真的叫张嬷嬷送她们回钟粹宫,出了长春宫不远处她们请张嬷嬷回去了。西林觉罗氏心里有些小算计,叫马氏跟苏氏先行回去休息,自己则待在原地,就是为了等候婉宁的出现。   婉宁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西林觉罗氏,面无表情地道:“有什么事吗?”   西林觉罗氏知道廉郡王府的大阿哥明年便是婚期,虽然指婚了嫡福晋,可侧福晋尚未有人选,今年肯定是要为廉郡王大阿哥挑个合适的侧福晋人选的。西林觉罗氏的阿玛官职不高,却十分溺爱自己的女儿。故而养成西林觉罗氏骄矜的性子,她自恃容貌才学都是上佳,跟廉郡王福晋又有些亲戚关系,想必廉郡王福晋也愿意自己进门的。   “这宫里臣女一个人都不认识,今日能见着侧福晋臣女心生欢喜,所以冒昧拦下侧福晋,想跟侧福晋多说说话。”西林觉罗氏双手奉上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这是臣女这些天闲时绣的香囊,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还请侧福晋笑纳。”   婉宁斜眼看了一下那个香囊,也不叫玉兰接手,只是道:“宫里禁止私相授受,想必钟粹宫的嬷嬷也跟格格说起过吧。你的绣工不错,只是规矩却差了些,满宫里我还没见过随便拦人轿辇的秀女。遇上我也就罢了,要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连累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说罢,也是看都不看西林觉罗氏的脸色,便吩咐轿夫起轿离开。一个不是天高地厚的丫头,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人人相争,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婉宁眯起了眼,看来这个西林觉罗家的丫头,是相中了弘旺侧福晋的位置。   “主子,这西林觉罗氏家的格格实在太过狂妄了些,要不要遣人去告诉良妃娘娘?”玉兰问道。   “宫中耳目众多,哪里需要我们亲自去告状,恐怕这事儿如今传进长春宫了。”婉宁抬头看了看天,“越来越晒了,还是赶紧出宫吧。”   “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瑚图里的额驸人选   西林觉罗氏想要攀关系的事情良妃很快便知晓,连带着宫里有些头面的妃嫔也都知道了,对西林觉罗氏自然喜欢不起来。偏偏西林觉罗氏平时自认为清高,不屑于跟秀女们往来,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背后热论的焦点。   “这样的秀女实在不宜留在宫中,”佟贵妃对协理选秀的宜妃跟荣妃说道,“过阵子寻个借口将她送出宫去吧。”   “但凭贵妃娘娘做主就是。”宜妃扶了扶发髻上的玳瑁云纹挂珠钗,“这样轻浮的小丫头,多留在宫中一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不是吗,想当初咱们进宫的时候是多么的规矩,现在这些丫头们是越发轻狂了。”荣妃也跟着道,“钟粹宫的掌事姑姑心也放得太宽了了,也不知道约束一下。贵妃娘娘可得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这个自然。”佟贵妃虽然与孝懿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性情却比孝懿皇后更烈一些,最是看不过这些不遵宫规的秀女。她如今的盛宠大不如前,想到这些青葱水嫩的秀女们将来有可能进宫与她争宠,心意更难平。佟贵妃理了理绣了团花的龙华,道,“竹茹,去传召钟粹宫常姑姑过来。”   荣妃跟宜妃知道佟贵妃是要发作了,对视一眼之后便都识趣地离开。只可惜还没等佟贵妃动手,那边便先传出皇帝在御花园偶遇一个秀女的事情来。佟贵妃听到此事时正在梳妆,恨得将手中的羊脂玉五蝠如意簪摔在地上,内造的上好玉簪就这样碎成了三段。   “查出是哪个秀女了吗?”佟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   “当时御花园奴才众多,奴婢不多时便打听出来了。”竹茹连忙给佟贵妃倒了杯茶,“便是那个秀女西林觉罗氏。”   “又是她!”佟贵妃差点掰断了自己养护极好的指甲,“确定了?”   “是。”竹茹小心谨慎地回道,“听说皇上还跟这位西林觉罗家的格格聊了两刻钟的时间,离去时还叫李公公赏了她一对金镶玉蜻蜓簪,这时候赏赐只怕已经送去钟粹宫了。”   佟贵妃到底是佟贵妃,很快便将心中的恼怒给压了下去,吩咐道:“既然皇上赏了东西,咱们承乾宫自然也不能落后。昨儿内务府给本宫送来了两匹百蝶穿花的锦缎跟一对翠玉手钏,都那个西林觉罗氏送去,就说是本宫赏赐给她的。记住,一定要当着所有秀女的面儿大摇大摆给她送去。”   “奴婢明白。”先是皇上后是贵妃,西林觉罗氏得到的赏赐越多,越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竹茹走到佟贵妃身后替她将发髻上的那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扶好,“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呢。”   佟贵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她那优雅万千的贵妃模样。   <   听到西林觉罗氏被留了牌子封为丽答应的消息时,婉宁正跟富察氏商议着弘旺纳侧一事的流程。眨了眨眼睛,见富察氏并无什么表示,只是将西林觉罗家派来的人打发出去,婉宁垂眸翻着礼部跟内务府呈上来的章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位丽答应真是好福气,听说佟贵妃原是不愿意她留在宫中的,却不想她恰好在御花园遇到了皇上,得见天颜。”   “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富察氏不冷不淡地说道,“大约是她家虔诚烧香拜佛求来的好结果吧,与咱们也没多大干系。”   “倒也对。”既然大家对这位丽答应都没什么好感,自然就不必多说了。婉宁道,“礼部送来的这几个好日子里,妾身倒觉得十月十二这日子不错,秋高气爽也不会太热,福晋看如何?”   “我也觉得这个日子挺好的,不过晚上还是得叫爷看一看。”富察氏身子才刚刚好全,累不得,放下手中的册子便道,“我有些乏了,府里的事情你多注意些。”   “妾身知道。”婉宁见富察氏面有疲惫,也识相地告辞离开。   “主子您瞧,花园里的玉簪花开得正好呢。”白芍说道,“不如奴婢去摘一篮子回去,放在柜子里熏香衣物也是好的。”   “也好。”婉宁看了看天色,“现在时候还早,扶我去花园赏赏花吧。”   廉郡王府的花园是工匠精心设计的,种植的花草树木都是皇宫里花房栽培出来的精品。从前那博尔济吉特氏还在时就经常往花园跑去,期待能跟胤禩有个偶然的相遇,只可惜胤禩从来不爱往花园走去,他更喜欢呆在书房中。久而久之,府里的花园也就成了无人问津之地,只有府里花房的奴才一如往常那样精心照料着。   不过今日却有些特别,居然见到了就不出门的齐佳氏跟郎氏相约出来赏花。婉宁微微挑起了眉,示意白芍别做声,绕了一边的小路上去想要听听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听说大格格就要择婿了,怎么你们家二格格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说话的正是郎氏。今年没有新人进府,这段时间胤禩在郎氏那儿宿了两晚,赏了她一对碧玉七宝玲珑簪,今日她便戴了出来在齐佳氏面前耀武扬威,“说起来二格格也只比大格格小两岁呢。”   “大格格跟二格格的将来如何,与你何干?”齐佳氏若还是早两年那个齐佳氏,指不定当场就要跟郎氏闹起来。不过这两年也许是吃斋念佛多了,对郎氏这样的跳梁小丑并未放在心上,“爷没有说,福晋没有说,侧福晋更没有说,你是打哪儿听来大格格要择婿的话。传出去损了大格格的名声,我倒要看你有什么颜面还留在府里。别以为自己得宠两日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府里阿哥格格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张罗。”   郎氏讪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既然你不领情,咱们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齐佳氏鄙夷地睨了郎氏一眼,起身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郎氏咬咬牙也没多留,哼了一声也跟着离开。   “奴婢心里奇怪,郎格格是怎么知道大格格择婿一事的?”等二人都走得远远的,白芍才扶着婉宁出来,“这件事儿只有王爷、福晋跟主子知道,难不成是王爷说与郎格格听的?”   “爷就算再怎么喜欢郎氏,也不至于将此事告知,想必是咱们院子底下有些奴才不安分了。”婉宁说道,“回去之后叫玉兰打听一下,到底是哪些人嚼舌头。”   “是。”   <   将几个爱嚼舌根的丫头给打发了出去,婉宁才恍然发现,原来一直闷不做声的安氏如今却跟郎氏走得如此之近,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两人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安氏是小家碧玉,生了三格格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十天里有八天是要静养的,而且如果婉宁没记错的话,当初安氏落下病根,跟郎氏也有那么几分关系。安氏真的能不放在心上,跟郎氏冰释前嫌?   “想什么呢?”胤禩毫无形象地瘫软在榻上,把头枕在婉宁大腿上,问道。   “还能想什么,爷昨儿跟妾身说皇上已经有相中的人了,又不把人选告诉妾身,妾身心中可是纠结了许久呢。”婉宁嘴上埋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正认真地给胤禩按着额角。   “京城里适龄子弟不少,可仔细算下来跟咱们瑚图里相配的还真不多。”胤禩说道,“佟家、富察家跟瓜尔佳家的男子都可以排除了。四哥有意将自己的大格格许给四嫂的侄子,故而咱们也不必考虑乌拉那拉家的男子,余下的人选中我倒是相中了二等侍卫,镶黄旗钮祜禄氏恒德。”   “恒德……”婉宁快速启动脑海里的家族关系表,很快就想起这个恒德到底是什么人物,“爷说的是额亦都第十子伊尔登的曾孙恒德?”   “正是他。”满洲著姓,身上还有一等男的爵位,家教好品行佳,最重要的是瑚图里一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没有小姑没有妯娌,倒也轻松自在。   “爷看中的人选自然是好的,只是他是钮祜禄家的,妾身倒担心他会跟他叔祖父一样骄纵妄为。”都是开国功臣额亦都的血脉,想到那个跟自己庶出的兄长闹得不可开交的阿灵阿,婉宁就觉得头疼。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阿灵阿又是长辈,万一以后牵扯进去,恒德该不该帮呢?   “恒德跟阿灵阿不一样,性子稳重,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的。”胤禩虽然这么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之前阿灵阿跟法喀闹得这样厉害,他们府不一样没吱声。到底是分了家的,就算再怎么牵连也不可能将整个钮祜禄家扯进去。”   “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些。”婉宁可是想清楚了,等明天就把宁氏叫进来,让珩儿去打听打听这个恒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别人的夸奖都是虚的,刚好珩儿也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能跟恒德见面的机会总比后院的女眷多吧。   从胤禩这儿得了消息,婉宁自然要进宫去给良妃商量商量。恰好良妃也从皇上那儿听来了些消息,看样子皇上对恒德这个孩子也是相当的满意,基本上已经确认下来了。   “那个恒德我见过一眼,虽然看着有些不苟言笑,不过性子确实稳重,皇上之前还在我跟前夸过几次。”良妃道,“皇上的意思是先赐婚,等瑚图里再长大些才成婚,就跟当初弘旺那般。”   “既然皇上圣心已决,妾身也可安心些。”婉宁吃了口茶,“娘娘最近身子如何,妾身让人送来的养身丸可有按时服用?”   “一直吃着呢,你时时记得送来,我又怎么会浪费你跟胤禩的一番苦心。”良妃发髻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她又让人拿来两个小盒子,“内务府最新送来了母树大红袍的新茶,我素来不爱喝的,你带回府慢慢吃吧。”   “多谢娘娘赏赐。”婉宁连忙起身接过张嬷嬷递来的木盒。   “娘娘,外头丽答应来了,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丽答应?婉宁抬眸看了良妃一眼,便道:“妾身怎么记得丽答应是住在永和宫的,怎么跑到长春宫给娘娘请安来了?”一个东六宫一个西六宫,中间还隔着坤宁宫跟偌大一个御花园,这个丽答应还真是“知礼”啊。   “说本宫不得空,不见。”良妃似乎早就习惯丽答应这样的把戏,随口便吩咐宫女出去打发道,又转过来跟婉宁说,“这个丽答应年轻貌美,又颇有几分才情,才入宫就得了封号,皇上也宠了好些日子。只是新人总是性子急,先前得罪了密嫔所以被皇上禁足了半个月,解禁之后恩宠不复从前,自然得装巧卖乖了。”   “丽”这个封号看着虽好,可意思太流于表面,以色侍他人者,一旦失了宠,就谁都可以作践。婉宁默默抿了口茶,暗地里摇了摇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丽答应的失宠与复宠于婉宁而言也不过是一阵子的谈资,入秋之后府里的重心便放在了弘旺纳侧的事情上。日子最终定在了十月十二,内务府已经将新房重新布置了一番,成双成对的摆设上都是描画着喜庆寓意的图案,富察氏更是从自己私库里拿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像放在拔步床头前。   “今儿天气正好,秋高气爽,看样子老天爷也是赏脸呢。”白术看了看外头的天气,笑着对婉宁说道。婉宁是侧福晋,虽然手中也有管家权,不过今日却不打算跟富察氏抢风头,便由着她去折腾了。毕竟论位分,富察氏是嫡母,出面料理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婉宁只需要在晚些时候搭把手帮衬接待来饮宴的女眷们便可。   “主子,今日不如穿这件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的衣裳吧。”白芍将衣裳拿了出来,“颜色好图案也吉利,也不会抢了新人跟福晋的风头。奴婢还打听到,齐佳格格跟郎格格都花了大价钱从外头定制了衣裳跟首饰,就等着今晚出席婚宴呢。”   “她们打算怎么做是她们的事儿,理她们这么多做什么。”婉宁伸手让小丫头替她戴上一对鎏金水波纹镯子,“詹氏在后头没少折腾吧。”   “这两天听守院子的婆子说过,詹格格一直嚷着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大阿哥纳侧这件事她必须出席,要不是福晋叫人看得紧,只怕就要被她跑出来了。”白术说道,“要说她虽然是大阿哥的生母,可本身就因为犯了大错才被王爷关起来的,哪有可能再让她出来捣乱。福晋今天早上便派人去警告过詹格格呢,叫她别在大阿哥的喜庆日子中闹事。”   “弘旺是她唯一的期盼了,如果她先前安安分分的话我也不介意求了爷放她出来。”想到詹氏被禁了足依旧不安生,婉宁心里升起的些许同情又给压了下去,“福晋今日肯定是忙着招待客人的,你吩咐管嬷嬷派人好好将后院看管起来,别叫詹氏有机会溜出来丢人现眼。”   “奴婢晓得。”   “主子,时候不早了,先去沐浴更衣吧。”白芍说道。   “也好。”   梳洗一番,婉宁将胤禩送的那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簪在发髻上,搭着白术的手便往前院走去。   马氏的家世不算很高,又是以弘旺侧福晋的身份进门,故而今晚虽然有不少客人来饮宴,但大多是冲着胤禩廉郡王的身份来的,真心来给弘旺贺喜的估计也就只有与他同一辈分的皇室宗亲家的阿哥们了。   等着弘旺入了新房,外头的宴席也快告一段落。婉宁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席,由着富察氏继续折腾,反正今晚这宴席都由不得她出头,还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   天气在弘旺纳侧礼成之后便渐渐转冷,有趣的是安氏的身子反倒是好了起来,跟郎氏也是渐行渐远,据白术说,前阵子她们二人还在花园里吵了一架,似乎是郎氏责怪安氏得了她的提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没想到却被安氏一阵抢白。幸亏那日胤禩在外办事,富察氏又应邀出门做客,否则叫他们知道了,安氏跟郎氏又该被训斥一顿。   “主子,方才外头传消息进来了,说皇上给直亲王府的三格格跟雍亲王府的二格格指婚了。”白芍给婉宁换了个新的手炉,“直亲王三格格指给了土谢图汗王的第三子额图浑,雍亲王二格格则是指婚给了内大臣费扬古的嫡长孙星德,也就是雍亲王福晋的侄儿。”   “意料之中的事儿,我还觉得皇上这旨意下得有些晚了。”婉宁用手指描绘着黄铜手炉上的花纹,“怪不得雍亲王福晋今日请了福晋过府,大约也是在商议小定的事宜。有没有打听到婚期?”   “打听到了,直亲王三格格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二十,雍亲王二格格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二十二,都是极好的日子。”白芍一边帮婉宁捏腿一边说道,“不过奴婢听说直亲王三格格身子弱,入秋之后就一直卧床静养,到现在都未好全。加之土谢图汗王对这个儿子素来不甚重视,自己儿子都留京将近一年也不过是派人看完过两回,这桩栓婚看着虽然荣耀,实际上倒不如另一桩赐婚了。”   “直亲王要不是心思糊涂,皇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三格格赐婚。”婉宁盯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圣旨上可有说三格格成婚之后是随额图浑回蒙古,还是继续留京?”   “这个旨意上并未说明,不过额图浑如今乃御前侍卫,自当留在京中吧。”白芍歪了歪脑袋说道。   “也罢,左右现在福晋管着家,事儿就让福晋去烦恼便是。”婉宁又道,“给惠妃娘娘还有良妃娘娘的年礼都备好了吗?还有底下人孝敬的绸缎药材,怀仁堂制的养身丸都得装好。明儿我便要进宫,得给二位娘娘送去。”   “都准备妥当了。因着王爷说过惠妃娘娘近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给惠妃娘娘那儿的养身丸还多加了几瓶呢。”白芍又让屋里的丫头取来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这是今年新做的斗篷,主子明日就穿这件出门吧。”   还没等婉宁点头,便见白术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主子,齐佳格格在外头候着,说是来给主子请安。”   “她来给我请安?”婉宁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随口道,“这倒奇了。”   “许是齐佳格格听到皇上为直亲王三格格以及雍亲王二格格指婚的旨意,想来主子这儿打探打探,毕竟二格格也只比大格格小两岁。”白芍转了转眼珠,飞快而又小声地说道。   “瑚图里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更何况二格格的,也不知道她着急什么。”婉宁心里也奇怪,明明之前胤禩还说皇上已经确定瑚图里的额驸人选,今儿赐婚的旨意都下了,瑚图里的却没有半点消息,不过还是说道,“再者,我又不是二格格的嫡母,哪有这个资格对二格格的婚事指点发话。出去回她,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暂时没有空见她。”   “主子不见也好,免得以后二格格的婚事不合心意,到时候齐佳格格又要怨怼主子。”白术拨了拨熏笼里的炭火,“奴婢已经让人热好了汤婆子,主子不如去小憩一会儿吧,左右现在也无事。”   “也好。”被屋内的暖气熏得头脑有些发软,婉宁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内间走去。   <   良妃的长春宫还是那般光景,虽然如今已是四妃之一,可良妃始终不沾手六宫之事,跟从前一样深居简出,除了皇上跟太后的寿辰之外的其余宴席,能推脱的便全部推脱掉。婉宁拢紧了手上的袖笼,吸了一口凛然的空气,从轿辇上走了下来。   “来了?”主殿里燃着檀香,熏笼的炭火烧得正旺,良妃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氅衣,淡淡地抬眸看了婉宁一眼,“坐吧。”   “娘娘今日的精神似乎很好。”婉宁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才坐下,“妾身算着日子,想来娘娘的养身丸也该吃完了,所以今日便带了新制的进宫来。冬日寒冷,娘娘又素来体弱,要注意保重身子才是。”   “你跟胤禩都有心了,只是吃不吃不都一样吗。”良妃盯着眼前的香炉,竟然有些走神了,好半晌才回道,“我昨儿没睡好,也不多留你了,你去给惠妃请安吧。”   婉宁微微蹙起了眉,良妃今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与站在良妃身后的张嬷嬷对视了一眼,见张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才起身道:“那娘娘好生歇一会儿,妾身去给惠妃请安后再回来陪娘娘好好说话。”   出了长春宫,婉宁才向刚刚去打探消息的玉兰问道:“有问出什么来了吗?”   “张嬷嬷陪在良妃娘娘身边,郁金姐姐也是支支吾吾的,只说昨晚皇上来过,似乎跟良妃娘娘吵了一架。”玉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留意这边,才低声说道,“至于吵架的内容是什么,奴婢打听不出来。”   钟粹宫的摆设比长春宫还要素净一些,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惠妃就已经褪下了四妃之首的光环,变得低调起来,跟从前的良妃一模一样。见婉宁来了,惠妃倒是十分欢迎,言笑之间却透露了几分落寞。直亲王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给惠妃请安了,直亲王福晋现在忙着跟府里的女人争风吃醋,还要忙着再怀上一胎,自然也就忽略了宫中的惠妃。   “你是从长春宫过来的吧。”惠妃拨着手中的佛珠,“良妃看着怎么样了?”   看来惠妃是知道什么了,婉宁微微垂眸,说道:“良妃娘娘看着有些憔悴,听说是没睡好。”   “你也多劝劝她,毕竟皇上的心意谁都没办法左右的,让她别再跟皇上倔了。她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胤禩。”惠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婉宁一眼,“你看上去倒是冷静。”   婉宁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事儿还跟她有关系?遂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还不知道吗?胤禩难道没跟你提起?”惠妃有些狐疑,“皇上跟本宫还有良妃都说起过,有意将瑚图里指婚给巴林部纳木达克之子岱钦。”   婉宁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感觉自己好像迎面被人痛击了一拳,那种闷痛窒息的感觉瞬间席卷心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从钟粹宫出来的,似乎浑浑噩噩地就回到府里,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屋子的梳妆镜前。怪不得怪不得,前日胤禩明明说过昨晚会来与她一起用膳的,可昨天下朝回来之后便寻了借口到九贝勒府去,原来是想瞒着她这件事!   “主子……”玉兰担忧地看着婉宁,“主子脸色很是不好,不如奴婢让人传了太医来看看吧。”   “我没事。”婉宁如今反倒哭不出来,她如今只感觉到了满满的愤怒和心酸失望,“去门口守着,看到爷回来的话就将他请过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是。”   玉兰还是很担心,暗地里拉来白芍跟白术,吩咐她们好生看着婉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廉郡王府的人都知道了自家王爷跟侧福晋冷战的消息,富察氏有意去打听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管是胤禩身边的人还是婉宁身边的人嘴巴都很紧,她只知道素来温婉娴雅的侧福晋竟然冲胤禩发了火,而胤禩却半点要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可尽管如此,韶秀院却是大门紧闭,胤禩自那天以后也不曾再踏入韶秀院一步,所有人都认为,侧福晋这回铁定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福晋,”富察氏身边的大丫头青凝在她手边放下一盏茶,“侧福晋现在已经不足为惧了,您看要不要推一把?”   青凝是富察氏的祖母配给她的陪嫁丫头,对富察氏自然是忠心不二,也很是看不过婉宁在府中得宠的地位。见如今胤禩跟婉宁闹翻了,她自然是希望自己主子出手推波助澜,好叫婉宁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再者她自己也有些小心思,富察氏祖母将她放在富察氏身边,一则是因为她知根知底是个可靠的,二来则是想着以后富察氏有孕,可以将青凝开脸放在胤禩身边。富察氏手捏着青凝一家子的卖身契,就算青凝得宠也不会反水了。   “落井下石的事儿我是做不出来了。”富察氏啖了一口六安茶,“你看着王佳氏如今是失宠,可她毕竟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儿,指不定过几日王爷就会去将她哄回来。便是她真的跟王爷老死不相往来,可她膝下还有两个阿哥跟一个格格,宫里良妃娘娘跟惠妃娘娘又时常惦记着,咱们此时动手反倒会落了下乘。”   “那福晋是想着按照往日的礼数对待?”青凝到底有些不甘,张嘴还想劝说,话还没出口便被匆匆赶来的墨莲打断了。   “福晋,不好了!”墨莲神色慌张,“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病倒了!太后受了惊已经晕厥了过去,王爷让主子赶紧换好衣裳进宫!”   富察氏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叫青凝替她梳妆打扮。那些华贵艳丽的收拾衣裳全都收了起来,她只挑了一件水蓝色绣葱绿折枝花的氅衣换上,又将墨莲留在府中看家,带着青凝便上了马车,匆匆往宫门赶去。上马车前富察氏还偷偷向后看了一眼,见白芍已经在后面那辆车便站着,便知道婉宁也跟着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谁都不曾知道她曾经因为青凝的提议而心动过,不过好在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到底是谁被扳倒都是二说。她早就知道爷心里没有她,再多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至于青凝,富察氏微微垂下眼眸,虽然是个忠心的,但难免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还是回头找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吧。   <   在宫门处婉宁跟富察氏便与胤禩分开,胤禩前往乾清宫,而婉宁跟富察氏则上了轿辇去往宁寿宫。此时佟贵妃已经领着一众妃嫔在外间候着,静待里头太医们的诊断,连平日里不常出席宫宴的良妃此刻也面带凝重,更别提其他那些主位上的娘娘了。婉宁还注意到,十四贝子的福晋完颜氏居然也在,当初皇上册封他为贝子时曾经说过,十四贝子府的人无诏不得入宫的,难不成今日皇上宣召了十四贝子进宫?   还没等婉宁想出个所以然,在内间给太后诊脉的郑太医便率先出来,躬身道:“给诸位娘娘请安。太后只是一时忧心以致昏厥,醒过来之后服过药后便可无大碍。只是太后年纪毕竟有些大了,往后决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   “本宫明白,有劳太医开药了。”佟贵妃点点头示意郑太医先去开药方,才转过来跟一种妃嫔及皇子福晋、侧福晋说道,“太后的身子虽然没有大碍,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本宫与云嬷嬷先到乾清宫去,这阵子就由大家一起守在这儿吧。惠妃、宜妃还有荣妃,你们从前起就是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的人,该怎么做你们明白的。”   “妾身知道。”一众女眷都福了福身,目送佟贵妃离开。   “也不知皇上那儿怎么样了,佟贵妃怎么不让咱们姐妹过去瞧瞧?”丽答应在中妃嫔队末嘀咕了两声,显然是不愿意留在宁寿宫的。   “你不愿意留下来伺候太后便回去,没人叫你呆在这儿。”石常在睨了丽答应一眼,不屑地说道。自从这个丽答应进了宫,皇上待她便不如从前了,好不容易陷害到这个贱人被皇上厌弃,没想到她又有法子翻身复宠,要不是她进宫的日子不久,只怕皇上就要升她的位分,与自己平起平坐了。石常在记住了丽答应今日的话,想着等太后跟皇上痊愈之后再借机行事。   惠妃看了一眼底下有些蠢蠢欲动的妃嫔们,跟宜妃还有荣妃商议过后便道:“太后需要静养,这儿守了那么多人也不是什么良策。宁寿宫暂时由本宫跟良妃守着,其余人等先回到自己宫殿去,晚些时候本宫会让人通知你们来侍疾的时间。”   这些妃嫔们是回去了,但婉宁她们这些皇子福晋及侧福晋还得留在宁寿宫中以表孝心。婉宁伸手碰了碰水盆里的水,觉得温度尚可,便挽起袖子绞了张帕子,给太后擦拭露在被子外的双手。   “乾清宫半点消息都没有传来,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样了。”瓜尔佳氏凑到婉宁身边,低声说道。   “总会有消息的,你也别问太多。”婉宁看了一眼一边的完颜氏,“你可知道为什么十四福晋今日会进宫?”   “这个我也不知道。”瓜尔佳氏四处看了看,“听说乌雅贵人身子大不如前,之前还请求想见皇上一面。估计皇上是想起与乌雅贵人从前的旧情,又想着十四贝子至今没领差事,所以今日将他跟十四福晋传召进宫吧。”   “也许是吧。”婉宁眼角瞥见太后的手指似乎动了动,连忙凑上前仔细观察。   太后只是一时怒急攻心而已,倒无大碍,醒过来之后服了一贴药便又睡过去。乾清宫那儿也传了话来说皇上已经醒了,惠妃跟良妃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派人过去打听一下消息,她们二人继续留守宁寿宫。   这打听的人带着消息急匆匆赶回,一回来却是闹得人仰马翻,胤禩竟然从乾清宫外汉白玉的石阶上摔了下来,左腿当场就折了。   <   婉宁跟富察氏满脸惊慌地赶到乾清宫偏殿时,胤禩的左腿已经做了处理,额头上还有一道一指长的伤痕,如今还往外冒血。富察氏眉头一皱,向一边的太医问道:“王爷到底还伤着什么地方了,需要现在挪回府静养吗?”   “廉郡王身上还有不少瘀伤,但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替胤禩料理腿伤的刘太医说道,“主要是这骨折,还有头上的伤势,却是有些难办了。毕竟是伤了脑袋,而且郡王爷现在还在昏迷中,暂时不适宜移动。”   “福晋可以放心,皇上刚才发了话,先叫廉郡王在偏殿养伤,等伤势好转之后再作转移。”李德全赶紧见缝插针说道。   “有劳李谙达了。”婉宁给李德全塞了个荷包,将他送至门口才转过身来,跟富察氏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便将陈喜叫到一边,“你是跟在爷身边的,告诉我,爷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你们跟在爷身边,难道一点警觉都没有吗?”   陈喜的眼眶通红,想必刚才也是哭了一场。他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并不是奴才们不注意,只是那时候爷将奴才们都遣开,独自一人跟跪在乾清宫殿外的十四贝子说话。等奴才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爷已经被十四贝子推开,整个人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十四贝子?”婉宁皱起了眉,“跟十四贝子有关?”   “奴才听说皇上这次突发急病就是因为十四贝子的缘故。”陈喜不敢隐瞒,“侧福晋是知道的,十四贝子先前为了乌雅贵人之事跟皇上闹得十分不愉快,直到现在也没能领到差事。这几天后宫便传出乌雅贵人久病不愈的消息,恰逢皇上念起十四贝子,遂宣召他进宫面圣。许是十四贝子依旧没能理解皇上的心意,不知怎么的有跟皇上吵了起来,皇上一时怒急攻心便病倒了。爷不愿意皇上跟十四贝子父子反目,便去劝了几句,没想到……”   婉宁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胤禩,叹了口气。她跟胤禩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这般光景。她印象中的胤禩是那样的光鲜俊朗,除了上辈子被雍正帝削爵幽禁之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呢?如此想着心头不免一酸,她连忙侧过头快速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又让陈喜跟玉兰先去给良妃那个报个信,才跟富察氏商量起胤禩养伤的事情。   皇帝被气病了,连带着太后也忧心病倒。十四贝子被侍卫压着遣送回府软禁起来,完颜氏却已是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的丈夫再失圣心已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一突发事件,也让婉宁跟胤禩直接的隔阂消磨去了一些。而瑚图里的婚事,也因为皇上这次突发急病而没再被提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因着太医说胤禩如今的伤势暂时不宜移动,长春宫里住着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乾清宫到底也是皇上的寝殿,胤禩也不宜那儿的偏殿常住,最后还是太后命人在宁寿宫拾掇出一间安静适宜养伤的住处叫胤禩搬了进去,直到太医放话说允许胤禩下地为止。   “主子,郎格格又给王爷送炖汤来了。”白术在婉宁手边放下一盏茶,说道,“人如今正在外头候着呢,主子可要叫她进来?”   “这汤又不是给我送的,我为何要见她。”婉宁放下手中的针线,“跟陈喜说一声,让他给爷回禀一下。”   “是。”白术笑着应道。如今府里谁不知道王爷是在韶秀院养伤,连福晋都没能将王爷请回主院,也不怪几位格格今儿送汤明儿送药的,就是想着要进韶秀院在王爷跟前露一下脸。可惜王爷如今刚刚跟自家主子和好,两人正蜜里调油,哪里容得了其他女人□□来?昨儿齐佳格格送来的点心才被王爷给驳了回去,今儿郎格格又上赶着来献殷勤了。   “要奴婢说,王爷如今是明摆着不愿意见她们的,但凡她们心里清楚,就该学着安格格那样循规蹈矩,说不定还能更得王爷喜欢。”白芍将婉宁做针线要用到的绣线捋好放在绣笸里,脆生生地说道,“方才奴婢跟陈喜闲聊时陈喜才说起,昨儿王爷还因着齐佳格格不通传便擅自进入韶秀院而发了好大的火呢。”   “怪不得今日郎格格特意派人来主子这儿请安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白术道。   “就你们有心思打听这个。”婉宁放下手中的绷子,“这些嘴碎的话可别叫爷听见了。”   “奴婢们也只敢在主子跟前说几句。”白芍吐了吐舌,道。   “额娘,弘昭来给您请安了!”穿着狐裘快要裹成一个汤圆的弘昭撩开厚重的帘子跑了进来,笑眯眯地给婉宁行了一礼,“方才才在外头见到陈喜,还以为他是来给额娘问安的呢。”   “你今儿怎么这么早下学了?”屋里烧了炭盆,婉宁让人将弘昭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又将点心推到他跟前,“刚才是有人来给你阿玛请安,陈喜估摸是你阿玛派出去打发人的。”   “原来如此。”弘昭咬了一口牛乳菱粉香糕,“今日玛法来书房考察功课,又说最近天气寒冷,叫师傅们别留太晚,今日便早些回来。不过大哥跟二哥跟四伯王家的弘晖哥哥有约,所以儿子先来给额娘请安了。”   “去过你阿玛跟嫡额娘处没有?”婉宁可不想叫别人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把富察氏放在眼里,尤其是现在。胤禩虽然受了伤,手中领的差事也全部交给旁人去办理,可皇上对胤禩的宠爱似乎有增无减。今日赏下来玉如意,明日赐下来鲜果贡品,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看得出廉郡王府的盛宠,所以这段时间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连带着弘旺、弘昕跟弘昭跟前都有了巴结之人。如果此时有人借机生事挑拨离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去了,嫡额娘还给儿子送了一个怀表呢。”说罢,弘昭便从怀里掏出个银质的怀表递到婉宁跟前来,“大哥跟二哥都有,不过儿子觉得儿子手上这个最好看。”   富察氏最疼爱的自然还是养在她身边的三格格,不过她对几个孩子还算一视同仁,也不会厚此薄彼,所以几个孩子对她也是尊重有加。婉宁接过弘昭递过来的怀表看了看,虽然不及内务府送来的那样精致,但款式却是简单朴实,弘昭戴在身上也好看,便笑着说:“你嫡额娘给你的东西要好好收着,知道吗?”   “儿子知道。”弘昭又四处看看,“姐姐怎么不在?”   “出门做客去了。”雍亲王府昨天就送了帖子过来,说是二格格做东请几个姐妹外京郊庄子泡热汤。瑚图里虽然跟这位堂姐感情不深,不过整日呆在府里也觉得有些沉闷,尤其是府里现在逐渐有些关于她亲事的闲言碎语流传,她便干脆应了邀约,收拾好行囊今日就出府去了。   弘昭刚要开口接话,便见白术引着青凝走了进来。似乎胤禩执意要在韶秀院养伤之后,青凝便一改当初对婉宁略微敷衍的态度,每回来请安都是毕恭毕敬,唯恐婉宁哪天不高兴了便在胤禩跟前提起过去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是福晋有什么吩咐吗?”婉宁啖了一口茶,问道。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青凝低眉敛目,“福晋让奴婢来传话,宫里来了消息,乌雅贵人病殁了。”   <   宫里没了个贵人或者常在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只是乌雅氏毕竟曾经宠贯六宫,为皇上生下三子三女,第一子雍亲王如今又是那样得皇上信任,按理说乌雅氏病逝之后也应该以较为隆重的仪式下葬。只是雍亲王与乌雅氏感情疏远,乌雅氏的娘家又牵扯进谋逆之事,这丧葬的礼制该怎么料理让礼部着实头疼,送上去的折子也被留中不发。   “这件月白色竹节纹坎肩是给瑚图里的,”婉宁确认了针线房新送上来的冬衣,一一吩咐道,“这件氅衣是给爷的,这两件棉衣是给弘昕跟弘昭的,让人都给送过去。天儿冷,早点办完事便叫几个丫头早点歇息吧,我这儿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   “主子就是心善,对丫头们也好。”玉兰叫了四个二等丫头进来,各自交代好才说道,“这几天外头乱得很,奴婢听说礼部好几位大人都上门来要求见王爷呢。”   “王爷如今已经不插手礼部的事宜,他们来做什么。”翻着账本,婉宁说道,“再者如今王爷还在养着腿伤呢,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听说是皇上一直压着有关乌雅贵人丧葬礼制的折子,礼部的人估计也是为难,所以才想找王爷出面帮衬。”玉兰又让白术去厨房端来冰糖百合马蹄羹,“不过王爷都发话了,来求见的人一律回绝,只说自己现在不领礼部的差事,也无权去插手。”   “爷跟雍亲王交好,如今明显是皇上压着此事,爷自然也不会去触霉头,净做那些两边都得罪人的事儿。”婉宁话音刚落,便见胤禩冒着雪坐着软辇进来。她赶紧下榻迎了上去,“爷怎么过来了?”   “在屋里呆着也无聊,还不如过来跟你说说话。”胤禩的腿还被固定住,由几个小太监扶着坐了下来,“瑚图里几个呢?”   “在各自书房呢。”婉宁取来被子盖在胤禩腿上,“爷身上可觉得凉,不如妾身让人给您送两个汤婆子来吧。”   “不用,这屋里也暖着呢。”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刚才在聊什么呢?”   “在说着乌雅贵人的事儿。”婉宁让玉兰去泡茶,“宫里现在也没个信息,总不能叫乌雅贵人的棺椁一直这样停着吧。”   “汗阿玛其实一直在纠结,到底要给乌雅贵人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就算这段时间胤禩没有出门,但他也清楚现在外头到底议论纷纷的到底所为何事,“一方面是四哥跟十四弟,一方面却是自己的面子,我看无论谁都不能替汗阿玛作出决定,只能由汗阿玛自己来选择。”   “听说雍亲王这段时间也是闭门不见客,想来也是不愿意在这个当口惹出什么是非。”婉宁说道,“只是二格格的婚期却不得不延迟了。”   “延迟婚期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禩道,“只求老十四别又犯浑。”   说起十四贝子婉宁也是觉得一阵无奈,没了乌雅贵人在身边提点,十四贝子就像个不懂事的稚子一般怎么任性就怎么来,想必是从前被乌雅贵人宠得忘乎所以,真以为自己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肆意挥霍皇上的耐心。这次气得皇上发病,害得胤禩受伤,作为责罚也仅仅是禁足府中,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听说还在府中出言无状,满是对皇上的怨怼之意。   “十四贝子的性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这回大约也是再等皇上的旨意罢了。如果稍不如他的所愿,恐怕又要闹了。”婉宁说道,“还好爷这段时间因为养伤而远离这些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胤禩笑了笑,算是承认了婉宁的话。   <   皇帝最终还是决定让乌雅氏以嫔的礼制下葬,追封为懋嫔。以功受赏曰懋,这个谥号不算很好,但是想到乌雅氏生前已然遭到皇上的厌弃,身为乌雅氏儿子的雍亲王心中已经十分感恩。至于十四贝子怎么想,目前没人在意。不过如今十四贝子府也是乱成一团,胤祯长子弘春跟次子弘明相继染了风寒,两个小孩年纪都不大,正是需要耐心呵护的时候,这一病倒也让完颜氏跟舒舒觉罗氏顾不得争斗,专心致志照料自己的儿子去。   “怎么这么巧弘春跟弘明都病了?”婉宁抿了一口茶,“两位阿哥都不要紧吧?”   “听说两位阿哥高烧烧得很厉害,太医费了好些时日才使两位阿哥退了烧,如今已无大碍。”玉兰回道,“十四福晋跟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先前斗得厉害,对两位阿哥的都有些忽略了,这才造成两位阿哥同时染病。十四贝子为此生了大气,将十四福晋跟舒舒觉罗侧福晋都训斥了一顿。”   “十四贝子膝下才三个阿哥,而且年纪都这么小,自然是在意些。”婉宁说道。   完颜氏跟舒舒觉罗氏之间的争斗似乎从未停止过。舒舒觉罗氏是十四贝子的第一个侧福晋,又是长子弘春的生母,得宠的势头连府里的其他女人有时候都要退避三分;完颜氏却是占了嫡福晋的名头,又生下了嫡子弘明,自然看不过舒舒觉罗氏万事都压她一头的气势。两人将贝子府闹得乌烟瘴气,这回还连累到了自己的儿子,也不怪十四贝子这样大动肝火。   “如今懋嫔业已葬入妃陵,这件事也算这么过去了。”玉兰道,“底下的人前几天孝敬了一盒粉色珍珠来,奴婢瞧着品质不错,主子可要让人去打一些新的首饰?”   “还是给瑚图里留着吧。”婉宁抚过鬓间的鎏银南珠的珠花,“珩儿媳妇就要生产了,虽然是第二胎,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给准备些上好的养身药材,明儿给珩儿媳妇送去。”   “奴婢知道了。”玉兰道,“外头天色阴沉,估摸着是要下雪了。不如奴婢叫小厨房的人今晚给做个热锅吧。”   “也好。爷伤势虽然好得差不多,但到底不能马虎,该忌口的吃食你也要叮嘱好厨房的人,别出差错了。”婉宁道,“除了热锅之外,再做几道热菜,今晚弘昕跟弘昭也要过来一起用膳的。”   “是。”玉兰应了一声后便退到屋外。   婉宁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叹了一声。这样安静的日子似乎很久没试过了,居然有些不习惯了。等胤禩腿伤好了,估计这样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听白术说,齐佳氏跟安氏都在暗地里服食养身滋补易受孕的药汤,看来是准备等胤禩好全之后努力一把了。   真是有些怀念这样的日子,她倒要看看她们能不能成功。婉宁浅浅一笑,拿过一边的针黹继续忙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闹腾的宫宴   等胤禩的腿伤好得差不多,新年也如约而至。婉宁裹着一件披织锦镶毛斗篷坐在轿辇上,跟在富察氏的身后向长春宫而去。今晚的宫宴是皇上大病初愈之后首次举行,又恰逢除夕的好日子,自然比平时热闹许多。长春宫外的这条宫道也应节地悬挂了几个红灯笼,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越发红亮。   “这就是胤禩家的三格格了吧,过来叫本宫看看。”难得见惠妃会到长春宫来,婉宁跟富察氏连忙给惠妃跟良妃福身行礼,才刚被叫起便听到惠妃说道。   三格格小名叫塔娜,意为“珍珠”,这名字还是富察氏跟胤禩一起挑选的。因着三格格已经虚岁两岁,故而今天富察氏也将她带进宫来给良妃瞧瞧。听到惠妃的话,富察氏便示意抱着三格格的乳母将她放下,自己牵着三格格的手将她带到惠妃跟良妃跟前,像模像样地行礼问安。   “看着是个精灵可爱的,跟胤禩小时候有几分相像。”惠妃面带微笑地盯着三格格许久,才转过头来跟良妃说道。   “眼睛跟轮廓看着有点像。”良妃生下胤禩时只是个贵人,孩子一落地便被抱走,直到胤禩启蒙母子俩才有机会相见,所以她只能从几个孙子孙女身上来寻找胤禩小时候的痕迹。她打量着三格格,目光有些发空,半晌之后才淡淡地说道,又让张嬷嬷取来一枚银质长命锁给三格格戴上,“这个长命锁是在佛前供奉过的,能保佑你平安长大。”   三格格有些呆呆的,不过在富察氏的提示下也乖乖向良妃道了谢,回到座位上便拿着长命锁自顾自的把玩。富察氏却是安了心,三格格毕竟只是她抱养的,要是当着惠妃跟良妃的面儿哭了出来,只怕会惹得两位娘娘不高兴,好在她的表现还算不错。   “胤禩可是领着几个孩子去皇上那儿了?”惠妃问道。   “正是,听说皇上今日还要考究弘旺他们的功课呢。”富察氏回道。   说到这儿婉宁便觉得有些奇怪,皇子皇孙们自然是在陪伴皇上的,可各府的福晋跟侧福晋都会来后宫,惠妃怎么不在钟粹宫等待直亲王家的女眷,偏偏跑来长春宫呢?她是听说惠妃不喜欢直亲王福晋,没想到连面都不愿意见。显然富察氏也想到了这一点,便换了话题,说起年后弘旺迎娶乌梁罕家格格的事情。   “等弘旺娶了嫡福晋,就该入朝领差事了。”惠妃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胤禩的孩子都娶上媳妇了。”   “可不是吗,转眼又是一年了。”良妃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今晚十四贝子也会来了?”   “似乎是,妾身方才在宫门处好像还看见了十四弟妹的辇车。”富察氏回道,“看样子是向宁寿宫去了。”   “也是应该的,毕竟乌雅氏已经不在了。”惠妃扶了扶发髻上的镂空飞凤金步摇,“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说罢便带着大宫女青黛起身离开。   婉宁跟青黛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刚才惠妃在所以我也没说,”让张嬷嬷将瑚图里、二格格跟三格格带去暖房吃点心之后,良妃才说道,“今晚的宫宴会有巴林部的使臣出席。”   提起巴林部,婉宁就想到了瑚图里的婚事。早先胤禩还没受伤的时候她就听说过,皇上有意将瑚图里嫁去巴林部以笼络人心,现在还有巴林部的使者在,难不成就是为了迎娶宗室女的事情而来?   富察氏对此也略有听闻,不过说实在的,她对瑚图里到底是远嫁蒙古还是留在京城并不太感兴趣,毕竟她嫁给胤禩为继福晋的时候瑚图里已经长大,跟她也不亲近,平日里瑚图里虽然礼数周到,可她还是能感觉到瑚图里对她的疏远。既然如此,她干脆不在这件事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也不要太担心,皇上一天没有下旨,就说明此事还有商榷的余地。”良妃意有所指,“皇上对胤禩受伤的事情很是在意,你且等等吧。”   “是。”婉宁应了一声,暗自揣测皇上是不是因为胤禩受伤而心生愧疚,越发珍惜跟子女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与蒙古联姻是大清的国策,即便远嫁蒙古的公主们鲜有长寿,可大清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将公主下嫁。皇帝连自己女儿婚后的生活都不怎么过问,哪里会在乎孙女的呢?不过既然良妃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就说明皇上动摇了之前的心思,这也是一桩好事。   <   良妃今日是难得的盛装打扮,一袭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旗装外罩着一件橙黄色如意纹坎肩,梳好的长发整齐地收拢在点翠花簇钿子下,鬓间还簪着两支对珊瑚绿松石珠花。精心勾勒着妆容的脸蛋显得美艳动人,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怪不得当年会迷倒当今圣上。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瓜尔佳氏在婉宁刚坐下的时候便拉着她说道。   “在长春宫陪娘娘说话,说在兴头上差点忘了时间了。”婉宁环视了一圈,见众人脸色各异,便收回视线说道,“你也知道的,我家爷这段时间受伤了也没能出门,我也许久没带几个孩子进宫来给娘娘请安,这回来了自然是要多陪陪娘娘的。”话音刚落,便见直亲王侧福晋吴雅氏跟纳喇氏脸色有异。婉宁转念一想也就明白,惠妃在长春宫可是耗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必直亲王家的女眷也是被冷落在钟粹宫好一阵子,听到婉宁说自己跟良妃关系亲密,她们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瓜尔佳氏也听说了今天在钟粹宫发生的事宜,笑了笑便转了话头,向一边的舒舒觉罗氏问道:“听说你家弘春病了,现在可好全了?”   “已经好了,好在不是时疫,太医说接下来好生调养便无大碍。”舒舒觉罗氏穿着一件淡紫折枝梅花纹样的氅衣,发髻上簪着一对赤银鎏碧玉石的簪子,看上去略微素雅。她捏着帕子莞尔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失意。这回弘春跟弘明同时生病,让她跟完颜氏都吃了瓜落,白白便宜了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叫她得了自家爷的青睐,连带着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儿子弘映也入了爷的眼。   “没事就好,小孩子身子骨弱,你这个做额娘的要多照料些。”田佳氏冷不丁插话道,“你都嫁给十四贝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跟乌眼鸡似的今儿跟嫡福晋斗,明儿跟庶福晋斗,也不想想自己儿子才是将来依靠的保证。”   舒舒觉罗氏瞬间黑了脸,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去。婉宁有些不解,田佳氏今天怎么跟吃了爆竹似的逮着谁就教训谁,难道是在荣妃那儿受气了?她拉了拉瓜尔佳氏的衣袖,笑着道:“你瞧瞧你,宴席还没开呢就喝醉了。来,我们带你出去走走醒醒酒吧。”说罢又递了个眼色给十三贝勒的侧福晋,示意她待会儿好生安慰一下舒舒觉罗氏。   田佳氏被婉宁跟瓜尔佳氏带到后头去,还没等两人发问,便见田佳氏垂下眼眸,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这除夕佳节是好日子,你怎么就哭了呢?”瓜尔佳氏连忙抽出帕子给田佳氏擦拭眼泪,“说来也奇怪,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见着谁就攀咬谁,方才没瞧见十四侧福晋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田佳氏捏着帕子抽噎,“今儿我跟福晋在荣妃娘娘那儿受了气,心里难受得很。”   “好端端的荣妃娘娘怎么会训斥你们呢?”婉宁问道。   “娘娘说我家爷子嗣不丰,是福晋照顾不周的缘故。我替福晋说了几句好话,娘娘便连我也一起责怪,还说今年选秀的时候要给我们家爷再指一位侧福晋。”田佳氏咬了咬下唇,“我自问嫁给爷这么多年一直安守本分,对娘娘也是恭敬有加,没想到今日竟收到这样的指责。”   婉宁跟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诚亲王家还叫子嗣不丰?算下来诚亲王可是有七子四女,虽说如今立着的只有三个阿哥跟两个格格,但如今府里还有一个待产的侍妾李氏。听说她肚子里的是个阿哥,而且李氏身子康健,诞下个健康的孩子绝对不是问题。   “荣妃娘娘也是关心诚亲王罢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瓜尔佳氏说道,“去洗洗脸重新上妆吧,别叫人看到你哭过,免得让人嚼舌根。”   田佳氏吸了吸鼻子,轻轻点点头。   <   陪田佳氏在后殿散散心,等眼眶的红肿消得差不多了,她们三人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寻了个别人不注意的时刻,田佳氏走到舒舒觉罗氏身边小声地道了个歉,这件事才算揭过去。婉宁跟瓜尔佳氏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重新坐下没多久,皇上便带着诸位阿哥跟皇孙到来。前头的宴席是赏赐给众位王公大臣的,现在开始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家宴。许是因为家宴可以更加轻松,皇上跟诸位皇子皇孙都将吉服更换为常服,婉宁特意留意了一下,便发现雍亲王今日的装束倒比其他人素净一些,又想到如今距离乌雅氏病逝才刚刚过去三个月,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倒是十四贝子没有这方面的讲究,也不知道是完颜氏忽略了,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我瞧着十四贝子怎么像是在借酒消愁?”瓜尔佳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小声地跟婉宁说道,“虽说宫宴上的酒并不是很烈,但是多喝了也是会上头的。他就不怕又在皇上面前闹出什么事儿?”   “十三贝勒在他身边,应该没事的。”婉宁小声回道,“先前他已经在家闭门思过,想来也该知道收敛的。”不过虽然话这么说,婉宁心里也是没底的。十四贝子要真的是知错能改,他就不是那个恣意纵行的十四贝子了。   果不其然,宫宴才过半,十四贝子就“不负众望”地耍起了酒疯,不仅将酒泼到了十三贝勒身上,还想越过其余几位兄长伸手去抓雍亲王的衣领,还是十三贝勒眼疾手快将他压制住,不过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被上首的皇上看在眼里,宴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身子困乏,早早地就回宁寿宫去,否则叫她看见了,又该被气着了。   “胤祯,你在做什么?”皇上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声问道。   “做什么?”十四贝子打了个酒嗝,笑道,“儿子在向四哥敬酒来着。儿子还想问问他,额娘没了,他是不是终于觉得解脱了。”   “胡闹!”皇上“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不守规矩不敬兄长,你这些年学的功课礼数都到哪儿去了!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阿玛?”   “那您眼中何尝有我这个儿子!”这几年的郁郁不得志终于有了宣泄的渠道,十四贝子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些年我动辄得咎,就算封了贝子又怎么样,在别人看来我也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人!您曾经说过我是您最骄傲的儿子,将来肯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现在看来都是笑话!您以为他们对您都是忠心耿耿的吗?”他手指一划指向其他几位兄弟,“我看着,太子跟老大都巴不得您早日退位呢!”   这话已经是大不敬,在场的人都坐不住,瞬间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闹出一点声响而被皇上迁怒。婉宁偷偷看了舒舒觉罗氏一眼,只见她脸色青白,想必也知道天子一怒的后果了。   皇上显然被气得够呛,去年生的几次大病已经让他的身子亏虚了不少,再加上年岁渐长,他的身子已经不如从前那样强壮。十四贝子的话也正好戳中了他心底的疑虑,太子如今正值壮年,群臣拥戴;而他却已年老,白发苍苍,近些日子连握笔朱批都有些力不从心。他的目光扫向跪在最前头的太子,太子此时低着头,他根本看不清太子脸上的表情。   “来人,”康熙对这个儿子彻底死了心,他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将老十四压下去,幽禁贝子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进出。”   雍亲王动了动嘴唇正想要求情,却被胤禩拉住了衣袖。   “散了吧。”康熙疲惫地摆了摆手,“都回去吧。”   众人不敢多言,目送康熙起驾回乾清宫后,才各自散去。只是完颜氏与舒舒觉罗氏身边已经没了说话的人,经此一役大家都知道,十四贝子是彻底失了圣心了。   “皇上!”   前头的龙辇突然传来吵杂声与李德全惊恐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快步走上去。只见皇帝半歪着身子倒在轿辇上,双目紧闭,俨然失去了知觉。太子当机立断,一边命人赶紧将皇帝送回乾清宫,一边又派人将太医院的人尽数叫来,唯恐落人口实。尚未就寝的太后闻风而来,整个皇宫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氛围,谁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皇帝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便是佟贵妃也只能在承乾宫焦急地等待消息。为了不让风声泄露,今晚参加宫宴的人都得留在宫中直到皇帝清醒。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夜未眠的后果就是每个人脸上都明显带着疲倦之色,眼底下的乌青无论怎么用铅粉涂抹都掩盖不了。婉宁扶着良妃在乾清宫外候着,直到红漆大门从里往外被推开,便见太医院的院判们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让一干人等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皇上怎么样了?”佟贵妃扶着太后往前一走,便拦下院判们问道。   为首的梁院判是在太医院呆了几十年的老人,他跟身后的几位同僚彼此对视了一眼,才拱手说道:“皇上是怒急攻心以致昏厥。这原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皇上年岁毕竟摆在那儿,前阵子落下的病根还没养好,恕臣等直言,皇上此次的病情怕是不容乐观。”   “不管用什么药,你都务必给哀家治好皇上!”太后摆脱佟贵妃扶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是。”梁院判心里发苦。皇帝的病情远没有现在看上去那么稳定,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也许皇上未必只是怒急攻心,指不定还有中风之症。只是皇上还没醒来,他也不好判断。拱手行礼之后,梁院判留下两位平日给皇帝诊平安脉的太医随时监测病情变化,自己则跟一众同僚回太医院斟酌药方。   遣退了太医,太后才转过身对在场的人道:“皇上病重,朝堂上不能没有料理政事的人。哀家这就回去动用中宫笺表下旨,由太子监国,直到皇上苏醒重新执政为止。余下人等各自回宫回府,不得传出半点风声。若是让哀家知道有谁趁着皇上病重而兴风作浪的话,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太后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狠话,饶是直亲王也不敢违背她的话,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心只能暂时按捺住,只得拱手称是。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回府之后你们也警醒些,暂时不要见客了。”良妃拍了拍婉宁的手,低声吩咐道,“皇上如今病得这么重,想必直亲王心里肯定有些意动的,你也记得提点一下胤禩,别让他跟直亲王一条道走下去。”   “妾身明白的。”婉宁小声回道。   良妃又将富察氏召到身边再吩咐几句,便打发她们出宫。   “好好的家宴闹出这样的事儿,回去肯定有不少人来打听消息了。”回府之后富察氏并未第一时间让婉宁回去休息,而是将她叫去主院说道,“我已经打算这阵子闭门谢客,除了寻常的采购之外也不叫下人四处走动,你觉得如何?”   “妾身也赞同福晋的做法。”婉宁说道,“不仅要闭门谢客,妾身觉着咱们也该约束好下人,但凡有人敢随意议论的,严惩不贷。另外还有齐佳氏她们,也得召过来特意吩咐一遍才是。”她们一晚未归,想必府里也是人心浮动,不好好安抚怕是不行。   “这个自然。”想到后宅那几个女人富察氏也有些头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婉宁见状便道:“福晋一夜未睡想必也是很累的,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也好。”富察氏挥挥手,“你也回去吧。”   “是。”婉宁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   太子监国,第一时间便是召见九门提督,严格检查进出城的人员,以免再出现当初白莲教混入京城的事情来。因着皇上尚未清醒,早朝也停了下来,胤禩干脆留在韶秀院,除了每日进宫请安侍疾,便只是当起了教书先生,专门负责几个孩子的功课。   “爷先喝杯茶吧。”婉宁给胤禩泡了杯武荑茶,双手奉到胤禩跟前,说道,“妾身瞧着您这些天都瘦了。”   “汗阿玛一直没醒过来,我心里有些焦急。”胤禩抿了口茶,“听说最近很多人上门求见,都叫福晋给回绝了?”   “是的。福晋说过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还是少跟外头沟通消息比较好,良妃娘娘先前也提点过的。”婉宁移了移位置到胤禩身后给他按压肩膀,“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医院的院判们都是杏林圣手,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希望如此吧。”胤禩叹了一声,“今日进宫又见到了大哥,我瞧他是越来越急躁了。”   太子是汗阿玛亲封的储君,又有太后帮他稳定后宫,连惠妃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夺嫡,直亲王如今只能求助于他人,比如胤禩这个自小由惠妃养大的兄弟。胤禩本就想着置身事外,他是看清楚了,太子如今储位稳固,谁能撼动他的位置?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汗阿玛有什么意外,太子更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满朝文武大臣都支持太子登基,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为着浮云一样的从龙之功而以卵击石呢?   “直亲王怎么还想不通,难道就没人劝一劝吗?万一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只怕会落得跟十四贝子一样的结局。”婉宁叹了口气。她跟吴雅氏这些年已经少了往来,只是毕竟曾经是一场好友,她也是不忍心看吴雅氏像上辈子那样幽禁在府郁郁而终。   “大哥那脾气谁能劝得住,惠额娘难道没劝过吗,如今却是母子心生罅隙。”胤禩说道,“就盼着大哥能自己清醒过来了。”   直亲王要是能自己醒悟过来,上辈子就不会被圈禁至死了。婉宁默默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   距离皇上病倒已经过去十天,就在直亲王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醒了,召集众位阿哥进宫觐见。胤禩连忙整理仪容换好衣服,上了马便往宫门赶去。婉宁目送胤禩出门,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泛起一阵不安。直到到了平时宫里下钥的时间依旧不见胤禩回来,婉宁终于意识到宫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爷还不回来?”一众女眷都齐集在富察氏的院子,郎氏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出声说道。她知道皇上病得严重,京城早就风声鹤唳,而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胤禩身上,见胤禩这么久都不回来,她担心会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更担心会不会连累到整个王府。   “也许是皇上有事情吩咐,你这么急不可耐做什么。”富察氏皱了皱眉,本就焦急的内心又多了几分不耐烦。   婉宁见状便使了个眼神给屋内的丫头,哪丫头也是聪明,连忙倒了杯热茶搁在富察氏面前,婉宁跟着说:“妾身瞧着福晋嘴唇有些干裂了,先喝杯热茶吧。皇上刚刚苏醒,想必是有要事吩咐,所以爷才晚了出宫的。”   安氏跟个鹌鹑似的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倒是齐佳氏接着婉宁的话说道:“侧福晋说的是,福晋还没进膳,不如先去传些吃食吧。”   话音刚落,便见随着胤禩进宫的一个侍卫先行回府,只说皇上有旨将诸位阿哥留在宫中休息一夜,明早才能回来。得了确切消息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婉宁仍旧心有不安,想起了上辈子皇上病逝前,似乎也是有过相同的旨意。   “主子,仔细脚下。”白芍见婉宁从主院出来就一直神色恍惚,在行走至石阶处时连忙出声提醒道,也让婉宁从上辈子的回忆中醒了过来,“主子可是累了,不如奴婢回去之后给主子按按肩吧。”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乏罢了,回去歇息一下就好。”   婉宁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依旧没办法安然入睡。   胤禩是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回来的。伴随着诸位阿哥的出宫,一道旨意也随之传了出来:皇上身体抱恙,无法再度临朝,定于三月初五传位于太子。而后婉宁才知道,皇上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可半边身子却没了知觉,无法动弹。一个残废了的皇帝于朝堂无益,就算康熙想要继续亲政,只怕朝臣们也不支持,更何况梁院判也说康熙如今的身子尚未痊愈,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像从前那样彻夜处理朝政。康熙考虑了半宿,才最终决定退位,让太子继承皇位。   婉宁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胤禩,轻声道:“爷昨晚没睡好吧,不如早些用膳,让妾身服侍爷就寝吧。”   “倒不是说没睡好,只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胤禩闭着眼说道,“等着太子登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皇上苏醒过来也是好事,只是十四贝子如今还禁足府中,太子登基时会放他出来么?”   “汗阿玛压根就没提起过老十四,”胤禩回道,“四哥虽然想为老十四求情,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及,怕再次惹汗阿玛生气。”   “那就只能等太子登基之后再说了。”婉宁道。   “哦,对了。宫里的丽答应被诊出有了身孕,你明儿记得跟福晋说一声,该怎么做按照旧例去办便是。”胤禩道,“咱们府也该修缮一下,等太子登基之后就能将额娘接出来。”   胤禩与良妃这二十几年来一直聚少离多,而且良妃也是胤禩入朝领差事之后在宫里的日子才好起来。康熙既然有意在太子登基之后让成年并建府的皇子将生母接出宫去,胤禩自然要将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娘娘喜欢清净,妾身觉得东南方的兰琦园就很好,该怎么修缮爷也该跟福晋商量一下。”太子登基肯定会加封诸位兄弟,指不定这郡王府很快就要改建为亲王府了。婉宁伸手轻抚过胤禩的额头,心里盼着太子登基那天早日到来。   三月初五,天大晴。婉宁穿着朝服跟在富察氏身后进宫,在坤宁宫中随着女官的声音给新任皇后瓜尔佳氏请安叩首。坤宁宫外还隐隐约约传来礼乐之音,想必是前头太子登基仪式的乐音。婉宁有些恍惚,从上辈子在廉亲王府郁郁而终,到如今见证了太子登基的全过程,前世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   “主子,该回了,王爷还在宫门处等着呢。”白芍扶着婉宁的臂膀,轻声道。   “也对,该回去了。”婉宁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宫墙,多少人盼着可以入主这座紫禁城,可谁又知道为紫禁城是用无数人的学跟肉筑造而成。夺嫡之争向来残酷,成王败寇,输了的人永远都无法翻身。   她感谢老天爷让她有了重走一遭的机会,能跟胤禩长久在一起,已是她最大的幸运。 ☆、第129章 番外一   番外一   太子登基,改国号为承和,册太子妃瓜尔佳氏为皇后,居坤宁宫;侧福晋李佳氏封为嘉妃,侧福晋程佳氏为柔妃,侧福晋林佳氏为宁妃,另一位侧福晋李佳氏则封为顺嫔,其余的庶福晋及侍妾则为贵人常在不等。册封完后宫,承和帝便开始晋封诸位兄弟,除已是亲王的直亲王、诚亲王跟雍亲王无法再晋封而享双亲王俸禄以及十四贝子降为辅国公外,其余皇子都得了封赏,一时间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承和帝将藩理院的事情全权交给胤禩打理,而如今正值蒙古诸部跟周边各小国进京朝贺,胤禩就更忙了,连富察氏想找他商议给良贵太妃建院子的事情时都找不到人,只得按照之前确定的方案先辟个安静的院落来。又因着惠贵太妃也跟着发话说闲时想要去廉亲王府小住,又是另一番折腾。   “主子,外头来禀,安格格来给您请安了。”白芍在婉宁手边放下一杯茶,轻声说道。   “她怎么有空过来?”婉宁放下手中的书,“让她进来吧。”   安氏还是那副恬静淡然的模样,她恭恭敬敬地给婉宁行了一礼,得到婉宁准许后才坐了下来,柔声说道:“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侧福晋的,只是事出突然,妾身愚笨又没有法子,才来请求侧福晋帮忙。”   “是有什么事吗?”婉宁问道。   “再没几日太上皇便要启程去畅春园休养,良贵太妃也即将出宫到王府上来。妾身想着贵太妃独自一人怕是会十分孤单,福晋又总是忙着家中事务,便起了个念头,想将三格格送去跟贵太妃做个伴儿。”安氏倒没有扯着无关紧要的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只是妾身人轻言微,怕贸然提出会惹恼王爷跟福晋,所以想求侧福晋出面,妾身感激不尽。”   婉宁抿了一口茶,倒没有立刻接话。安氏近些年来荣宠不多,满腹心思就都放在了三格格身上。只是富察氏看得紧,寻常日子里也不叫安氏跟三格格多接触,以至于三格格对安氏这个生母很是疏远。安氏有今日这个打算,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一来就算三格格养在福晋身边,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侍妾所出的格格,这样的宗室格格是拿来和亲蒙古的最好人选,安氏自然舍不得;二来福晋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对抱养来的自然就不上心,倒不如送去贵太妃身边,也好提高三格格在府里的地位。   看到婉宁云淡风轻的样子,安氏心里有些急了,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又道:“妾身亦是没有其他办法才来求侧福晋的。妾身听闻福晋如今已经命人去开调理身子的药,想来是为怀胎做准备了。”在安氏看来,婉宁跟她应该是站在一起的“战友”,毕竟大阿哥身子羸弱,生母又被厌弃,实在是没什么竞争力;二阿哥却不同,既是侧福晋所出,又得王爷欢心,本就是最有望继承王府的人选,可如果福晋诞下嫡子,那二阿哥就算再优秀也无用。   福晋难受孕是府里公开的秘密,这些年富察氏也一直吃药调理着,但这并不能成为婉宁冒着得罪富察氏的风险插手三格格事情的理由。   “妹妹为三格格着想的心情我很理解,只是三格格的事情向来是由爷跟福晋做主的,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婉宁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插手此事。   安氏咬着下唇,倒没有进一步索求,这也是因为她知进退。在婉宁再三确保今日的谈话不会传进胤禩或者富察氏耳中之后,安氏才蹙着眉离开。   <   良贵太妃喜静,对富察氏安排的院子倒是十分满意,只不过不是十分耐烦府里的人一天几次的请安问候,遂立了规矩,叫府中的人五日才来请安一次。倒是瑚图里,因着良贵太妃对她极其喜爱,却是可以每天去良贵太妃处陪她聊天抄经。   “太上皇如今已经去了畅春园调养,皇上又忙于政务也未必会放在心上,”这日难得良贵太妃有心留人说话,“你们也该注意着些,瑚图里跟宜尔哈都到了年纪了,也该相看人家了。”再不嫁出去,等新帝回过神来,指不定就要把王府里的女孩子送去和亲蒙古了。   “额娘说的是,其实妾身跟王爷这几个月也一直给大格格还有二格格相看人家,只是遇上太上皇突发急病,这才停了下来。”富察氏说道,“现在只等太上皇身子再好些,咱们才好议亲。”   事关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齐佳氏自然十分上心,只可惜她身份不高,这些年冷眼看着胤禩对婉宁是越来越好,也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越发过得谨小慎微,轻易不敢搭话,心里却想着晚些时候好好奉承富察氏,看看她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子弟。   婉宁心里却明白,在现在这个非常时节是不适合议亲的,而且有富察氏在前她也不好多说,故而并没有接话。倒是郎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娘家刚好有个适龄的男儿,是她哥哥的嫡子,今年十七,已经考上了笔贴式,如今正在礼部当差。论身份是配不上大格格的,可难道还不许她想想二格格?便笑着说:“福晋相中的人家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得了青睐?”   良贵太妃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淡然道:“这事儿到底是关乎府里两个格格的声誉,你们也别多嘴,若是叫外头的人听去了,我头一个饶不过嚼舌根的人。”   众人连忙起身称是,又陪着良贵太妃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郎氏心里到底存了念头,只可惜她身份不高,平日里也见不着家人,只得暂时按耐住性子,盼着哪一天胤禩到她屋里去的时候再拐弯抹角提一下。只是这一等,却是四个月之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瑚图里没有嫁给胤禩原先相中的人家,自然也没有和亲蒙古,而是在皇后保媒下指婚给了皇后二哥庆德的次子瑞曦,定于第二年中秋后成婚。二格格虽然没有得到指婚的恩典,但婚事也遂了齐佳氏的意——胤禩相中了齐佳氏的外甥博敦,索性来个亲上加亲。   “你都已经在挑选嫁妆了,有这么着急吗?”刚踏入齐佳氏的屋子,便见齐佳氏面前摊着几个册子,郎氏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按着规矩,也该是大格格先成的婚,你这么着急也没有用。说起来我也是为咱们二格格鸣不平,明明都是爷的儿女,凭什么大格格得了这样的体面,而宫里对二格格却只字不提呢?”   齐佳氏身后的紫荆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连她这个小丫头都听得出来,真把别人当成傻子么?齐佳氏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瞥了郎氏一眼,说道:“这么多年,你嘴碎的毛病还是没改。大格格是皇后赐婚的,你这么说岂不是指责宫里的主子娘娘厚此薄彼?二格格的婚事是爷定下来的,我也很满意。”福晋还说了有意多留宜尔哈两年好叫她们母女多团聚一些时日,她欢喜都来不及。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郎氏是越活越回去,再跟她纠缠只会拖累自己,索性干脆点,反正她们之间本身就没什么交情。这编排皇后的大罪,她可受不起。   郎氏没想到齐佳氏这样不给她面子,更没想到齐佳氏对二格格没得到指婚的事情一点都不生气,遂道:“我不过是替咱们二格格觉得可惜而已,你倒是像个刺猬似的。”不自在地摸了摸发髻上的流苏簪,郎氏又道,“我同你相识一场,也该为二格格添妆才对。我最近新得了一对缠枝莲梅瓶,摆在二格格新房也是寓意十足的。”   “你有心了。”齐佳氏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只是淡淡地说完,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郎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齐佳氏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得寒暄几句便找借口离开。   “郎格格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竟然跑到主子跟前来挑拨离间,分明是想主子跟侧福晋闹翻。”紫荆给齐佳氏捶着肩膀,小声说道,“二格格虽说没有得到宫里的赐婚,可咱们家的表少爷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得了王爷的夸奖,又是自己亲戚,知根知底的,比什么都好。”   “郎氏这个人一向不用脑子,不理睬她就是了。”齐佳氏淡然道,“跟她交好简直是我做过的最坏的一个决定,好在现在做回正确的决定也不晚。对了,去寻我的嫁妆单子出来,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都给宜尔哈。”   “是,奴婢这就去办。”紫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   比起齐佳氏那里的忙碌,婉宁这儿就显得井然有序多了。瑚图里的婚事由皇后牵线,内务府也在皇后的暗示下派人来协助,婉宁只需要安心为瑚图里准备嫁妆便可。瑚图里如今也不大出门,每日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做些绣活,嫁衣是不必自己绣的,但是给公婆、丈夫、妯娌的见面礼还是得自己准备,到底也得在夫家人跟前显出自己的能干才是。   “主子,贵太妃让人送了五箱东西来,说是给大格格添妆的。”白术说道,“贵太妃还说,天儿热了,她也有些倦乏,就不必主子跟大格格去谢恩了。”   “是独独瑚图里有,还是二格格那儿也有?”婉宁将新送进来的珍珠步摇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叫白芍放好,才问道。   “奴才打听过了,二格格那儿也有,只是没有给大格格的多。”白术一边给婉宁捶肩一边回道,“奴婢瞧着,贵太妃都快把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给全送出去了。那些东西可是贵太妃这么多年在宫里积攒下来的呢,有不少还是御赐内造的。”   良贵太妃除了在胤禩出生前那段时间得过宠之外,似乎其余时间都只是不咸不淡地在宫中熬日子,贵人位分也注定她的月例并不丰厚,直到被封嫔封妃。而给瑚图里送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封妃之后得的,不少还是崭新没被使用过,甚至还有一箱专门放了蜀绣料子。   “虽说贵太妃不叫我们去磕头谢礼,但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婉宁让人将礼单送过去瑚图里的院子,“去把我前几日做好的绣鞋跟荷包包好,叫大格格也准备些自己做的绣品,一并给贵太妃送去吧。”   “是。”白术应了一声,又道,“奴婢回来的时候还听了一个消息,说是安格格病了。福晋心善,叫三格格回去侍疾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婉宁微微蹙起了眉,问道。   “说是月子里落下的小毛病,不是什么大事儿,好生静养便可。”白术回道,“奴婢只是奇怪,福晋原先不是很不情愿安格格跟三格格接触的么,怎么这回却如此大方呢?”   “安氏到底是三格格的生母,福晋总不能拦着她们母女相见吧。而且如今贵太妃也在,福晋也不好太过强硬。”不过婉宁倒是觉得安氏这场病来得还真及时,这边两个格格的婚事刚刚定下来,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值得大家关注,那边她就病倒了,满府的关注点就在她身上,福晋就不好拘着三格格不让她们接触了。   “也罢,只要她们不牵涉到咱们院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婉宁一句话给这件事定下韶秀院的基调。   富察氏跟安氏的明争暗斗婉宁没时间管,她如今忙着给瑚图里清点嫁妆,又让底下的门人专门到云南寻些好的木料,还请了江南的工匠来京打造家具,直到瑚图里出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瑚图里出嫁的第二年,胤禩上疏,请旨册立弘昕为廉亲王府世子,上允。   第三年,弘旺入朝,任礼部员外郎。   第四年,弘昕指婚都统梓文之女钮祜禄氏,同年十月成婚。次年十一月嫡长子出生。   第八年,太上皇在畅春园病逝,庙号圣祖。   第十年,良贵太妃与富察氏相继去世,胤禩拒绝了皇上赐婚的好意。自此廉亲王府内外事宜均由婉宁管理。   承和三十年三月,婉宁在睡梦中安详离世。胤禩大恸,上折请求追封侧福晋王佳氏婉宁为福晋,上允。次月,胤禩因病去世,谥号廉恭亲王。同年七月,廉恭亲王与福晋王佳氏同葬城西墓陵。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