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九六城堡【挽弦暮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回到六零年代/重生六零年代 作者:邹粥粥 文案: 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 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 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 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 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户”,外挂只鸡肋空间里有限物资…… 叶青很迷茫,怎样才能活下去? 本文平行空间历史架空地点架空,衣食住行家长里短谈恋爱。 温馨轻松题材,不涉及敏感话题,考据党请勿追究。 内容标签:女强 时代奇缘 穿越时空 主角:叶青 ┃ 配角:老吴,吴婶,蒋红棉等 ========================= ☆、第001章 饥饿   灰蒙蒙的街道,两旁建筑物上到处都是大字号的红色标语。   偶尔会有一两个行人路过,女的梳着麻花辫子,男的清一水的灰蓝色上装。   空气中隐隐飘着葱花炝锅的味道。   叶青坐在马路牙子上盯着对面的国营饭店,神情有些恍惚。   就在两天前,她还在网上搜索有关世界末日的最新消息,各种传闻铺天盖地。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叶青是信了,早早就花光积蓄囤积了大批物资。   那天是末日倒计时的最后一天,临近午夜,叶青关掉电脑,再一次检查了所有门窗,忐忑不安中换好装备,等待未知的恐惧降临。当时针指向最后一刻,整个世界瞬间停止,叶青只觉得一阵眩晕,接着就陷入无尽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再次醒来时四周还是一团漆黑,能感觉到风声和凉意,摸索着身边,似乎是两堵外墙的夹角。   叶青握着防身武器蜷缩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警惕着四周,直到天光放亮。   当看清楚眼前景物,叶青怔了好大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没有丧尸,没有冰川和陨石风暴,之前传言中的各种末日恐怖情景统统都没出现。狭窄的街道,高矮不一的平房,大部分都是青色墙砖,期间还夹杂着几处土坯泥草房子。   不远处一座两层高的水泥楼,脱落斑驳的油漆字迹能看到“惠安县人民供销社”的字样。   叶青小心翼翼地躲在僻静处观察。   等到早晨七八点钟时候,街上开始有行人经过,这些人衣着陈旧,虽然面色蜡黄身形消瘦,但并不像感染者,看起来更像是营养不良。   中午十二点,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些。   广播响起,音质恶劣的高音喇叭传出过时的词汇和陈旧的“新闻”报道。   一九六一年!   叶青脑袋轰的一声……   天色黑透,街道又恢复宁静,叶青趁着一点月光在四周摸索查看。   地方并不大,是个叫惠安的县城,以供销社为中心方圆不过几公里,沿着大道越往外走房子越破旧,出了城就是大片的庄稼地。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地里还有零星没砍掉的玉米杆子,稀稀拉拉的戳在那里,看着有些瘆人。   叶青转了一圈儿后又回到那个墙角,脱掉身上颜色鲜艳的冲锋衣,背包里找了件藏青色的工装夹棉衣换上。学着那些人的装束把头发散开梳了两根麻花辫,又找了条围巾将大半头脸都包了起来。   蜷缩了一夜,迷迷糊糊熬到又一次的天亮,当看到四周景物还如昨日一般时,叶青很失落。   或许,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永远回不去了,这一切不是梦。   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县城,她认识的人和认识她的人都不存在,甚至她的父母都还没出生。比起以前,现在的她更像孤家寡人。   叶青二十一岁,小时候父母离异,他们争夺房子争夺存款,连家里用了许久的一口高压锅都争得头破血流,唯独对叶青这个拖油瓶都默契的选择放弃。最终法院将叶青判给了母亲,拿到判决通知书那天,母亲一路阴着脸,开车载着叶青到姑姑家小区门口,扔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姑姑又把叶青送到姥姥家,叔叔家,大姨家……直到中学住进宿舍才算安定下来。   叶青爱钱如命,课余做家教做翻译,发传单导购促销礼仪,代购火车票代买盒饭……各种兼职小生意一直没闲着。   大学毕业后,别的同学到处求职开始为钱发愁时候,叶青已经有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存款。   手里有了余粮,人也淡定许多,租了一间不错的小公寓,找了份还算满意的工作,交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朋友,不咸不淡相处着。只等感情稳定后按部就班结婚生子,自己能有个温暖的小家。   没想到平稳的生活还不到半年,世界末日的传言就疯了般传开了。那一刻,藏在叶青心底的恐惧和不安被刺激的无处遁形。无家可归,亲戚嘲讽的难堪,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时候。   叶青开始疯狂购物,米面粮油方便食品日用品饮用水成批成批的往家里搬。   男友气急败坏的大声呵斥,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他知道叶青有积蓄,他早就打算好用这笔钱付首付,写两个人的名字一起购房还贷。没想到这个疯女人愚昧起来竟如此可怕,居然相信世界末日这种无稽之谈。就算真的末日来临,这么多东西也根本带不走,饮食类商品不能退货,首付款居然就这样没了!   男友的愤然分手也没能阻止叶青,她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叶青并没有丧失理智,之所以毫无顾忌的大量囤积物资,是因为她有个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让她有恃无恐。叶青也无法解释这种奇异的现象,童年时期她就发现自己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她能让物品凭空消失。   她甚至在父母争夺财产时悄悄变没了一台冰箱,以至于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相互指责是对方偷了去。而那台冰箱却始终留在了叶青的“记忆”里。   长大后的叶青开始偷偷实验自己的特异功能,她发现不仅能把物品收进去,还能拿出来,大到家具摆设小到针线纸屑,凭意识就可操纵自如。那是一个时间停止的永恒空间,活物不会生长,食物永久保持新鲜。   末日来临前,叶青将全部家当都收进了空间,昨晚她试探过,都还在。如果真的是末日降临,这些物资足可以让她五年时间内衣食无忧,可是没想到她会来到这个年月。   正常的人类社会,衣食住行样样都需要用钱解决!   虽然不清楚现在流通的是第几套人民币,但她知道钱夹里的粉红大钞是绝对不能拿出来用的。   一想到这里叶青那种焦虑不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现在身无分文!   对面国营饭店不时飘出葱油香味,还夹杂着麦香,原来饥饿时候对食物的气味是如此敏感。   自从确认了自己身处的时代,看到墙上惊悚的大字号标语,空间里带包装和生产日期的即食食物叶青不敢轻易拿出来吃,户外灶具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使用。   昨天饿了一整天,今天又坐这儿发呆了一上午,叶青早已经饥肠辘辘。    ☆、第002章 国营饭店   叶青对这个时代的认知还停留在历史课本上,大环境走向她知道,但衣食住行这些生活细节却从来没留意过。   想来想去,她决定卖掉空间里的部分食品,先换点钱应急,吃顿热饭找个住处,安顿好了再慢慢观察。   叶青集中精力筛选存货,那些“后现代”的日用品和加工食品是绝对不行的,最稳妥的是大米和面粉这类原生态粮食。可那些她买的又都是袋装货,上面商标生产日期样样都全,现在也不能当街拿出来分装。   考虑半天,叶青觉得目前最方便售卖的就只有面条了。   除了大米,叶青囤积最多的就是干挂面,这东西煮起来省事,烧开水扔一把下去,两分钟就能熟,撒上盐就能吃,节省时间又能填饱肚子。   如果是末日逃生,户外灶具烧开水煮一把细挂面,连做带吃三分钟就能解决战斗,可是现在……   叶青闭目凝神,在空间翻拣半天,找到几箱简易包装的普通挂面。一纸箱五十斤,里面一百小扎,半斤一扎,寸宽的红纸包封,干干净净的没有商标也没有生产日期,露出两端切割整齐的白面条。   中午十二点,大喇叭开始广播,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行色匆匆又显得有气无力,没人嬉笑打闹。   叶青观察着经过的人,凭直觉猜测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衣着都差不多,不论大人还是小孩,个个神情萎靡无精打采,一时间很难判断他们的身份背景。   叶青观察许久,终于锁定目标,走了过去。   “大叔,您买面条么?”   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消瘦身材稍稍有些驼背,头发花白带着眼镜,上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胸前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下身是同样洗白了的裤子,膝盖处打着两块补丁,手上拎着一只□□成新的人造革提包,正低着头走路。   男人停下脚,抬起头吃惊的打量叶青:“你说什么?”   “面条,干挂面,您要么?”叶青还以为本地方言面条不叫面条,于是从挎包里掏出一封挂面举着又说了一遍。   男人紧紧盯着叶青手里的挂面,手微微发颤,警惕的望了眼四周,赶紧将提包捂在叶青手上挡住面条,眼神冲不远处的小巷示意。   叶青将面条塞回挎包,跟着来到小巷。   “你……你你面条怎么卖?有多少?”男人神色激动。   叶青看见对方的态度,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一封是半斤,一块钱,我这里有四封。”   面条是最普通的超市货,批发价折合算下来不到两块钱,虽然隔了五十多年的通货膨胀,但是看男人紧张的态度,叶青大胆叫价。   男人怔了好一会儿,没说买,盯着面条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问道:“小同志,八毛五分行不?”   男人忐忑不安的看着叶青,这几年吃饭吃的人嗓子眼都跟砂纸打磨过似的。单是粗粮不够吃,掺了米糠野菜,唾液少点就嚼不成团,大人都要梗着脖子才能咽下去,小孩子吃完消化不了,好几天都不上一趟茅厕。   这都多久没见过细粮了?   见叶青不应声,男人狠了狠心又涨了三分钱:“八毛八分!”   叶青本来就为了解行情,现在心里有了数,也不计较这角八分的,便说道:“就按八毛五吧,四封都给你。”   男人激动地连连道谢,从裤兜掏出手绢,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毛票,认真的数出三块多钱递给叶青。   叶青收起一大堆角角分分的纸币揣兜里,将挂面拿出来。   男人打开人造革公事包,小心翼翼的撑开。   干面条本来就脆,叶青快手快脚又有些心急,一不小心就将挂面碰掉了几根。   “别动!”   男人突然一声大喊吓了叶青一跳,再看他已经蹲下身,将掉在地上的几根干面条小心地捡起来,半寸来长的渣滓也没放过,吹干净浮土一根不落的都仔细放进提包。   “这要是换成粗粮得好大一捧,都够熬一锅稀粥了!”男人解释。   叶青讪笑着点点头。   看着男人遮遮掩掩的离开,叶青隐约觉得这事儿似乎有点不太对头,于是决定暂时不在街上兜售。   从小巷出来转到国营饭店门前,叶青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叫了好几回,碾着兜儿里的三块钱心想,喝完热汤总够了吧?   饭店大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四张圆桌都空着,一个吃饭的顾客都没有,柜台里做坐着个服务员,正在嗑瓜子。   叶青微怔了下,这两天她看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没想到服务员妹子长的这么富态!   圆脸红扑扑的,两边垂着麻花辫,小嘴不停吧唧吧唧嗑着瓜子,见叶青进来只瞥了一眼,头都没抬。   “同志,我点餐。”叶青仔细斟酌了称呼,小心开口道。   胖妹子翻着小眼睛又白了叶青一眼。   叶青不明所以,再次问道:“同志,请问有什么吃的?”   胖妹子有些不耐烦,狠狠瞪了叶青一眼,抄起手边的一把木头尺子朝柜台上方的玻璃窗敲了几下。   叶青望过去,见玻璃窗上贴着一张发黄褪色的菜价单,不由得有些恼火,心说你就不能吭一声?   忍气站远一点,叶青仰头看菜单:   汤面八分   鸡蛋打卤面一角五分   肉丁炸酱面二角二分   ……   叶青盯着菜单,不可思议的看着上面的价格,半斤干挂面能卖八毛五分钱,一碗汤面怎么说也有二两,费工费料占着店面居然只卖八分钱?这太不符合价格规律了!   虽然感觉诧异,叶青倒也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毛票数好放柜台上:“来一碗肉丁炸酱面。”   胖妹子撇着嘴,拿起尺子将几张毛票拨拉了下,抬眼看了下叶青,阴着脸将木头尺子敲得山响。   “什么意思?”叶青问。   “你说呢?粮票!”胖妹子终于出声了。   “什么粮票?”叶青被搞糊涂了。   “你装什么糊涂呐?没粮票你敢来吃饭?捣乱呢你!”胖妹子喊起话来中气十足。   叶青怔住,粮票她倒是见过,花花绿绿的和邮票一样都是收藏品,上世纪流通了几十年的一种票证,但是这种票证怎么用她可就不知道了。   “我这不是给钱了么?”叶青询问。   “你乡下人啊!啥都不懂还敢来吃饭?”   “你这是什么态度?”叶青忍无可忍。   “我就这态度,咋地啦?”    ☆、第003章 投宿   忍住一肚子火从国营饭店出来,叶青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有钱还吃不上饭?   可县城里除了这家国营饭店还真再没第二家卖吃的了,小食铺路边摊都没有,转来转去,叶青转到了供销社跟前。   黑乎乎的一大间门脸儿,里面一米多高的水泥柜台,上面摆着几匹布料,后面木头货架子一格一格的,放着火柴蜡烛肥皂这些零七八碎的日用品。角落里两口大缸,一进来就能闻到酱油醋的味儿。   营业员正在打瞌睡。   “有吃的么?”看不清柜台里面都有什么货品,叶青直接问。   “酱油醋你吃么?”营业员懒洋洋地应声,说完不再理会叶青,趴在柜台上睡起午觉。   叶青无奈,看来还是得赶紧找个落脚地方,拿出来灶具做点什么吃的也方便。   不大的县城,叶青一遍遍的寻找。   一直到天色擦黑,她还在街上晃悠。   叶青急得直冒冷汗,脚下越来越急促。   这座县城没有酒店!客栈招待所小旅馆统统没有!澡堂子也没!   天色越来越黑,街上下班的人差不多都走尽了,原本就不热闹的街道显得更加萧条。   难不成还要去墙角猫一宿?叶青站在一排青砖民居前无奈的想。   “小同志,你怎么在这儿?”   背后有人说话,叶青回过头,认出正是中午跟自己买面条的那个男人。   “大叔,我办事耽搁了,现在找不到住的地方……”叶青面色为难。   男人立刻说道:“那也不能在街上呆着啊?这么晚了,走走……你跟我走!”   “哎!谢谢大叔。”   叶青一路跟在男人身后,男人佝偻着腰身走在前面介绍自己,他姓吴,是县里印刷厂的老技工,一家老老少少总共七口人。   不像是说假话,自己这是遇到好心人了?叶青悄悄松开紧握的铁棍,将手从挎包里拿出来,略微放下警戒,跟在后面加快脚步。   两人七绕八绕的进了一个大杂院儿。   院子不大,正中间有个自来水管子,四周是各家各户搭在外面的灶台,上空横七竖八的拉着铁丝,晾着大大小小的破旧衣物。   看起来是住了十几户人家,房子跟前搭着雨棚,灶台前挡着石棉瓦,补丁似得一口一块挤满了院子当中的空地。   院子当中悬吊着一盏灯泡,借着昏黄的灯光,几个妇女在院子里做饭。   老吴领着叶青走到一个妇女跟前:“陈嫂,这是外地来的小叶姑娘,办事晚了赶不回去,让她在你家凑合一晚吧?”   路上两人都自我介绍过,叶青知道老吴家七口人挤在一间屋子,没地方让她留宿,邻居家倒是有间闲着的空屋子。   “陈嫂你好,给您添麻烦了,我不白住,回头该多少钱我给你。”叶青忙上前寒暄。   陈嫂看不出年纪,一脸菜色满是细纹,颧骨高的像两个瘤子,嘴角有些耷拉。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上上下下的打量叶青好几眼,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叶青谢过陈嫂,又向老吴道谢。   陈嫂在粗布围裙上蹭了蹭手,领着叶青来到自家屋子跟前,指着屋廊下一间小窝棚说:“就这儿,你住吧。”   窝棚是借着两面墙夹角用石棉瓦搭起来的,油毡顶子,门板是木条钉着几大块纤维板拼凑的,上面系着铁丝,往门框边上一绕就是锁头了。   陈嫂将铁丝拧下来,推开门,借着院子里的昏黄灯光,隐约能看清里面只放了一张空床板,墙角堆着些木头和砖块,床下能站脚的地方也就一尺来宽。   叶青松了口气,总算是有四面墙遮挡,比露宿街头强多了!   掩上门,屋外昏黄的灯光从墙缝里丝丝点点漏了进来。   叶青刚坐下,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借着挎包掩护,从空间翻出一个不锈钢饭盒,叶青站起身出来,打算去要点开水。   陈嫂已经端着锅回屋,一家子正要吃晚饭。   窗台上点着煤油灯,桌上放着一锅看不出什么东西做的糊糊,三个孩子围坐在桌前等着开饭。   陈嫂手里拿了个黑乎乎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最小的男孩,又将剩下的一半掰开,分给两个稍大的女孩儿一人一小块,自己留了一块,就着稀粥刚要吃,就看叶青站在门外。   叶青有些尴尬,忙开口问:“陈嫂,家里有热水么?”   陈嫂看了眼叶青举着的崭新不锈钢餐盆,没说话,从桌下拿了把漆黑的烧水铁壶给叶青倒水。   叶青道过谢,举着餐盆回到小屋,关好门,手伸到挎包里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一包方便面,撕开后迅速将包装袋扔进挎包。   面饼泡进餐盆,叶青长长吁了一口气。   热水不是很烫,叶青也顾不得了,稍稍泡软一些就洒上调味包,摸着黑大口吃起来。   “你在吃什么!”   门板“咣当”一声被踢开,吓了叶青一跳,险些呛到。   借着院里照进来的昏黄灯光,叶青看清楚是陈嫂子家那个最小的男孩儿,拖着鼻涕,一脸怒容的瞪着叶青。   “面条。”   “给我吃!”男孩儿说着就扑过来抢。   叶青皱眉,她可不想跟这孩子共用餐具。   “去拿你自己的碗筷过来。”叶青站起来举高餐盆说。   小男孩倒也听话,抹了把鼻涕转身就往家里跑,片刻间就跑回来,端着大碗凑到叶青跟前。   叶青将面条分了两筷子出去,小男孩不满意,盯着叶青的餐盆嚷嚷:“都给我!都给我!”   “还有你的两个小姐姐,她们也想吃呢。”叶青摇头。   她刚才给小男孩夹面时候,看见两个小姑娘也端着小碗怯怯地站在门口。   叶青招手让她们进来。   给三个小孩儿分完面,又把汤匀给他们,叶青餐盆就见了底。   两个小姑娘分完面都端着小碗跑回家,小男孩就站在叶青跟前稀里呼噜的往嘴里扒拉,转眼间吃的干干净净。   “我还要!”小男孩将空碗舔了一遍,伸手又要往叶青身上抓来。   叶青躲开,摊开手给他看:“没有了,你看,我都没得吃!”   刚才分面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几个孩子像以前小区里饿极了的流浪猫,争先恐后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叶青生怕被他们抓挠到,坚决不肯再拿出吃得来。   小男孩讨要不到,转身就往自己家跑,不一会儿,那边屋里就传来小姑娘细细的哭声,还有陈嫂呵斥两个女儿的声音。   九点来钟时候,院子里的灯熄灭了,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传来。   叶青掩上门,搬了墙角的几块砖头挡上。   浑身的倦意都涌了上来,叶青合衣倒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挎包,不大会儿就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似梦似醒时候,叶青仿佛听到门外有鬼鬼祟祟的脚步走动,还有细细的呼吸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查看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第004章 省城   天刚擦亮,大杂院儿就有人起床,陆陆续续的开门,烧火做饭吆喝孩子的声音不断传来。   叶青也早早起来梳理好,拿着毛巾和漱口杯出来。   水管子跟前围着几个人正在排队接水。   叶青刚站定,就听到有人喊她。   “小叶同志,快来!来婶子这边儿。”   说话的是个中年妇女,消瘦的双颊,细眉细眼透着和气,一身打补丁的旧衣裳洗的很是干净。   “我是老吴家里的,昨晚儿听说你过来借宿,睡的还好?吃了没?”妇女亲切问道。   原来是老吴的爱人,叶青忙客气:“吴婶好,昨晚多亏吴叔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吴婶拉住叶青热情说:“这算啥啊,出门在外的谁还能没个不方便的时候?”   边说着,吴婶还悄悄打量叶青。   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白白净净的,头发乌黑,眼睛也有神,唇红齿白的样子一看就没怎么挨过饿。还有这一身衣服,布料厚实细密没打补丁,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难怪这年月还能拿出几把子精白面条换钱。   叶青被吴婶打量的莫名其妙,匆匆洗漱完进屋,收拾好关门出来时,看见陈嫂正在灶台前做饭。   叶青将一块钱递过去:“陈嫂,今晚上恐怕我还要来叨扰,这是住宿费,您收着。”   叶青是参照着国营饭店的饭价给的,通常一天的伙食费跟住宿费基本持平,叶青也不知道这时代够不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摸清楚现在的物价水平,要是给少了回来再给她补上。   院子里做饭的妇女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陈嫂没吭声,接过钱踹进兜里,默默点了点头。   叶青松了口气,这时候看见老吴从屋里走出来,穿戴整齐拎着包,准备要去上班,叶青过去招呼一声,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吴叔,我要去趟省城,怎么走?”   县城的信息太闭塞了,叶青决定去大点的城市看看。   “去省城啊?从西边出了县沿着大路走,要是凑巧赶上下边儿乡里的马车,俩钟头就能到!你要是走着去那可得看好时间,过了晌午就赶紧往回赶,天黑前能到家,千万别耽误喽!”   老吴今天心情格外好,人显得也精神了些。   昨天拿回去的挂面晚上就下了锅,细软雪白的面条滚一开就熟,撒了点盐再蘸了点荤油,老娘跟几个孩子甭提吃的多香了。   没舍得多煮,拆开一封掐了细细地一小绺,剩下的都锁在柜子里。他和妻子不舍得吃,面条给老人孩子分完,两口子就着面汤吃了大半块粗面菜团,这顿饭吃的一点都没觉得割嗓子。   看着老娘和几个小子丫头都咧着嘴吸溜面条,老吴昨晚做梦都乐呵着。   叶青没留意老吴神情,一心算计路程,要是走路一天能打个来回的话,倒也不算太远。   两人在街口道别,叶青朝着西边走去,不一会儿就出了城。   路两旁都是空旷的庄稼地,一眼望过去方圆几里内都能看得见,一个人都没有。   叶青长嘘了一口气,坐路边在挎包里掏捡了一番,拿出面包果酱咸鸭蛋吃了起来。   昨晚那碗泡面她就吃了两口,剩下的都给陈嫂家孩子了,汤都没剩,幸亏累极,躺下就睡着,要不然半夜准得饿醒。   乱七八糟的吃完,叶青又掏出一盒鲜奶喝光。   空间里的时间是凝滞的,食物放进去不会变质,活物也不会成长。   以前叶青总觉得这个空间就是个不费电的冰箱而已,而且相比起来,她更愿意用冰箱放食物,因为打开门就一目了然。不像空间要凭着记忆一件件搜索,当初为了记住自己采买的那些物资,叶青没少费心思。   吃饱喝足,叶青小心收好包装袋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准备赶路。对于跑过全程马拉松的她来说,这点路算不了什么,也许比马车还要快些到省城。   初冬早晨,刚出门时候有些凉,叶青沿着大路不紧不慢的跑,没多大一会就出了一身汗。   叶青正跑着,忽然身后远远的有马车铃声响,有人冲她喊话:“闺女,你这是要去省城吧?快上来!人咋能和马比着跑呐?”   说话的像是个庄稼老汉,驾着马车,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黑色土布做的老棉袄,带着棉帽子,到叶青跟前拉住缰绳,冲她招手。   叶青一看,心想这就是老吴说的生产队马车吧?自己运气还真不错,今天就赶上了,忙道谢,扒着车辕上去。   老汉吆喝一声,一甩鞭子,马车又跑了起来。   车后面还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戴着围巾,穿了件看不出颜色的碎花斜襟袄,新新旧旧大大小小的补丁差不多把整个袄面都盖上了。怀里抱着个小孩,一床露着棉絮的旧棉被都盖在孩子身上。   挨着她的年轻男人跟赶车老汉差不多打扮,老棉袄补丁摞补丁,腰上系着粗布腰带,肩膀上背着褡裢,一只手揣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压着小孩身上的棉被,防着冷风灌进去。   看样子这是一家子三口进城办事?   两夫妻年纪都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脸愁容。   “大嫂,去省城办事啊?”叶青有意搭话。   女的抬起头看了看叶青,点点头说:“嗯呐,娃子病啦,俺们去省城瞧病。”   叶青一听,忙询问小孩的病情,女人也不遮掩,碎碎叨叨地诉说起来。   这一家子都是大洼乡前沟村的,男人姓赵,两口子就这一个儿子叫狗娃,是老赵家的独苗。   前阵子狗娃不知道怎么着就打蔫儿吃不下饭。   狗娃娘在村里寻遍了好不容易才借到俩鸡蛋,回家煮熟了而给狗娃吃,没想到娃子急慌慌地塞进嘴里竟咽不下去。   连鸡蛋都吃不进去可不是真病了?于是赶紧带着狗娃去乡里卫生站,结果那儿的医生检查说治不好,让到省城去。   狗娃爹一听就直接吓秃噜了,去省城治?这得的多大的病啊!娃子恐怕是留不住了。   狗娃爹赶紧奔生产队借了钱和马车,狗娃娘哭嚎着抱着狗娃,一家子火急火燎地去了省城。   好不容易打听到省城医院,结果到了那儿人家不给挂号,说不是省城的户口不能在省医院看病,要出具乡里公社的介绍信才行。   狗娃爹没办法,连大夫的面都没见着,只得拉着娘俩回了村。   第二天一大早到乡公社开介绍信,结果人家说这事儿责任重大,不清楚情况不能随便给开。   狗娃爹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听到这话直觉得自己娃子是彻底没救了,蹲在地上捂着头哭起来。   有热心肠的给他出主意,说谁说的让去省城看病就让谁出个证明,到时候乡里看见证明没准就给开介绍信了。   狗娃爹一听娃子还有救,立马就去了乡卫生站。    ☆、第005章 商品粮      好在卫生站的医生没推脱,二话不说就给开了证明。   狗娃爹捧着证明又回去,公社办事人拿着证明直嘬牙花子,不确定这介绍信到底能不能给开。真要是开了口子,以后农民有病都往省城去瞧,这不是给省城人民增加负担么?   狗娃爹求了又求,最后就差跪下了,办事人没办法,到底还是给开了介绍信。   拿到介绍信时候已经下午晌了,这会儿再去省城也赶不及,狗娃爹只得回家,白白又耽搁了一天。   今儿天没亮狗娃爹娘就出了门,慎重带好乡里开的介绍信,借了村生产队的马车又一次去省城。生产队也挺重视的,跟着他们一家子一块出来,再有什么意外也好照应,前面赶车的就是他们生产队队长。   叶青听得暗暗心惊,看个病都要介绍信?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身份可是个大问题!   再看那孩子闭着眼睛躺在他娘怀里,瘦的都脱了形,露出的小脸蛋瘪瘪的,叶青暗暗叹气,前世她见到的小孩儿多是营养过剩的,各个小胖墩,哪有瘦成这样的?   “大妹子,俺……俺想跟你换点儿粮票。”狗娃娘突然开口道。   叶青一怔,怎么又是粮票?   “俺家娃听人说过江米条,心里就挂念上了,平常也没那个闲钱惯他馋嘴,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都怪他命不好,托生在俺们家里,要是有城里吃商品粮的爹娘,俺娃子也不算白来世上走一遭……”   狗娃娘说着哽咽起来:“大妹子,俺跟你买!”   叶青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是她也没粮票啊!   “大嫂,对不住了,我没粮票。”叶青无奈道。   狗娃娘不信,继续哀求:“实在不成……俺拿粮食跟你换!”   一旁的狗娃爹也满脸期待的望着叶青。   叶青汗颜:“我是真的没有!”   前边赶车的生产队长叹气道:“你们别作难人家闺女了!她们城里人按量供应,二十来斤口粮吃不到月底,哪还有多余的粮票换给你们?这也是娃子的命,别争啦!”   狗娃爹娘耷拉下脑袋不再说话,掩饰不住的失望情绪。   叶青有些想不明白,现在可是和平年代,印象中除了那三年特别困难时期,应该是人们劳动热情空前高涨时候。现在是一九六一年的年底,已经结束了吧?怎么没了粮票江米条都不能吃?   叶青心里不太好受,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化险为夷,同时也挺无奈的,他们恐怕是认定了自己有粮票不肯拿出来。   一路沉默,终于到了市区。   “闺女,俺们赶晚饭前回去,你要是办完事就来医院门口等着,捎上你一块儿走。”下车时生产队长冲叶青说。   叶青有些意外,忙点头答应,冲他们挥手道别。   看着马车走远,叶青开始闲逛。   这会儿刚上午九点来钟,省城除了地方大些,行人多了些以外,到处还是灰头土脸的,街上比前世那些大点的乡镇都不如。   低矮的平房,狭窄的街道,几栋四五层高的楼房显得格外突出。   街上偶尔有自行车经过,大部分人都是步行,没有公交站牌,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广告,街道灰蒙蒙的,人们穿着也都是一片灰蓝色。   叶青一路打听找到书店,花八分钱买了一张全国地图,又买了本一九五六年发行的宪法,薄薄的纸皮册子只要两角八分钱。   书店里还有不少相关政策法规的书籍,叶青目前都需要,但是兜里就两块多钱,她不敢都花掉,只得作罢。   “报纸什么地方有卖?”叶青问。   书店的售货员抬头瞥了眼叶青,丢过来俩字:“邮局。”   叶青沿着街道又向人打听邮局怎么走。   地方并不难找,叶青很快就到了邮局门口。   里面冷清清的,有两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正在聊天。   “麻烦你,我要买报纸。”叶青说。   其中一个圆脸姑娘抬起头,打量了叶青好几眼才说道:“哪个单位的?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不是单位的,我个人买。”叶青道。   “噗嗤”另一个尖下巴姑娘突然笑出声来,“不是单位的你订报纸做啥?要糊墙找旧报纸去!”   叶青对窗口人员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懒得跟她们耽误工夫费口舌,既然没有,那就走吧!   出了邮局,叶青一路闲逛,走走看看,见前面有人排队,便跟在队伍后边。   “大婶,前边卖什么的?”叶青询问。   大婶儿回过头看了叶青一眼,见是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姑娘,顿时放下戒心,举着手里的小本子和几张花花绿绿的印票说:“今天供应白薯干,每人六斤,你带粮本粮票了吗?没带赶紧回家取去,晚了可就没有啦!”   叶青谢过,默默跟在后边。   排队的大多是家庭妇女,总有人七嘴八舌聊家常,叶青一字不落的听着。   跟了大半天,零零碎碎中摘出来有用信息,叶青总算是摸清楚些头绪。   这些人手里拿着的叫粮本,上面记录着一家子每月能买到的粮食定量。花花绿绿的票证就是粮票,有粗粮票细粮票油票,这些粮票就是具体能买到粮食种类,每次买粮都要带上粮本粮票和钱,缺一不可。   这个时候的粮食副食品都是统一分配,城镇户口按人头供应,每人每月能分到的粮食指标不等。   刚出生婴儿每月定量是三斤,不过那得是商品粮户口。刚才有个老太太就一直跟排队的大婶抱怨,说儿媳妇户口留在农村,几个孩子现在也落不了户,全家只吃她儿子一个人的口粮,月月得靠他们老两口接济。   城镇户口的小孩子每长一岁便增加两斤粮食供应,直到二十一斤封顶。   上初中时由学校开证明,然后去街道增加到二十五斤,高中能增加到三十一斤,据说比普通乡镇干部还要多一斤。   那大婶说起自家上高中的大儿子,掩饰不住的自豪,听得老太太啧啧咋舌直夸她儿子有出息。   “高中生可是给分配正式工作的!这么出息的儿子,将来说对象可不能找农村人!”老太太嘱咐。   旁边排队的一个小媳妇不乐意了,操着乡音插嘴道:“农村的咋啦?俺男人就是农村出来的,现在是二厂的锻工,一个月四十五斤粮呢!比大学教授都高。”   大婶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那可不一样,知识分子虽然粮食定量少,但细粮跟肉票给的多,工资还挣得多呢。”   老太太搭腔道:“听说大学教授家里不年不节的都有大米白面吃,这可是一般人比不上的,要么广播里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呢?”   “这话说得对!”大婶很乐意听别人赞赏“知识”,跟夸自己儿子一样。   老太太继续道:“再说了,人家双职工两口子都挣工资,不够吃的也有法子……”   大婶扯了扯老太太衣角,使眼色让她别往下说了,老太太意识到,凑到大婶耳边压低了声音……   小媳妇被两人左一句右一句说的还不上嘴,心里却一百个不服。   她上月才嫁人,跟着男人来到省城,这是头一回拿着粮本来买粮食。她嫁的男人是他们村里最有本事的,在城里做工人,不用下地干活,到日子国家就给发钱发粮票。   每月四十五斤粮食,比乡里的干部挣得还多,后来听说,大学教授都比不上她男人。   村里的小姐妹没一个不羡慕她的,队长老婆看见她都是一脸的讨好,虽说她男人岁数大了点儿个头也不高,可那又怎么样?定亲时候一下子就给了她们家五十斤粮票呢!   从那以后她爹娘跟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家里亲戚各个都高看她一眼,她在村里都是仰着头走路,怎么城里这些人就不识好歹呢?这年头有钱也买不来粮票,大学教授还不是个个都饿着肚子教书?   小媳妇轻哼了声,挺起胸,扭过身子继续排队。   叶青没再继续听下去,迅速离开队伍,因为刚才她听到了“火车站”“高价粮”这样的字眼,叶青确定,粮食有私下交易! ☆、第006章 黑市粮   叶青边走边打听,快出市区了才找到火车站。   是个区间小站,铁轨边上孤零零的一间红砖房就是候车室,里面大块黑板写着停靠列车车次和时间表,没有售票台,也没有工作人员。   看看时间,才刚过十一点,叶青找个墙角坐下来休息。   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同志,同志?”   叶青被人唤醒,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着来人。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的干净整洁,推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提包。     那人也在打量叶青,微微皱下眉头,推着车走开了!   叶青莫名其妙,再看那人,又把车子支在不远处,俯下身和蹲在那里的一个妇女小声交谈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个人一起离开,等到男人再回来时,自行车后架上夹着一袋子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候车室铁道旁出现好几个或蹲或站着的人,像是等火车,又像是等人。   叶青把围巾裹得严实些,只露出一双眼睛,凑过去蹲在那个妇女身边,低声问:“大姐,有粮食么?”   妇女警惕地看看叶青,后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把东西来。   “六毛一斤。”   是玉米面,叶青刚才在粮站看见过,供应价格是九分钱,这里居然贵了几倍之多!   “有细粮么?”叶青问。   “细粮精贵,这年头谁家吃得上啊?”妇女摇头。   “我拿面条跟你换玉米面,怎么换?”叶青掏出两封挂面,拿挎包遮掩着给她看。   妇女摇头:“俺不换!”   她家今年欠了生产队不少钱,再过个把月就要年底算工分了,不趁早还上就得从口粮里抵,明年还得打饥荒。   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这点粮食是一家子硬省出来等着救命的,哪能换细粮解馋啊。   妇女说啥也不换,叶青又去找别人问,讨价划价,最终一斤挂面换了四斤二两玉米面回来。   折算下来的价钱令人惊诧,至于大米白面,价格高的更是离谱,而且现在谁手头上都没有这两样细粮。   弄清楚具体价格后,叶青没耽误,离开火车站又一路走回市区,在一所小学校门前停下来。   隔着铁栅栏大门,能看见几个老师正在水池子跟前洗饭盒,十来个小学生蹲在墙根下晒太阳。   “同志,你找谁?”一个年轻女教师过来问叶青。   “老师,要挂面么?”叶青压低了声音问。   女教师惊讶地看了叶青一眼,很快就恢复平静,同样压低了嗓音问道:“怎么卖的?”   叶青见女教师反应知道这是个常做交易的,于是又把定价压低了一点:“一斤面条一块二毛钱,搭四两粮票。”   女教师脑中飞速运算,平时她没少从黑市买吃的贴补,不过一般都是红薯干土豆玉米面什么的,很少能买到细粮。   除去四两粮票,也就是一块二毛钱买六两挂面……国营饭店里吃碗汤面要二两粮票,一斤干挂面要是在家自己煮,怎么也能吃个十来次,总共花四两粮票,核算下来一次就是……太划算啦!   “你有多少?”女教师激动的问。   “我这里也就二十来斤,我老乡那儿还有,你要的多我再去叫他过来。”   叶青准备多卖些,要是说自己一个人背了几十斤也没人信,于是谎称还有同伴。   “多!要的多!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凑粮票!”女教师说完转身就往学校里面跑,连货都不看一眼!   叶青在背人处拿出二十五斤干挂面,用块桌布扎好,扛在肩上往回走,刚到校门口就看见女教师后面跟着个男的,两人小跑着迎出来。   “到里面去再打开!”男教师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叶青点头,跟着他们进了学校,在影背墙后面把包袱拆开。   “呀!还是精□□的啊!”女教师惊呼。   面粉分三个等级,上等的叫精□□,很白有韧劲儿,擀面条包饺子最香。以前春节时候,每人能用细粮指标买二斤,不过她们市里已经好几年没供应过了,能有富强粉就不错了。   富强粉稍差一些,比精□□要黑,没韧劲,做烙饼馒头也是好吃,得等到年底春节时候才给供应,今年能不能供应上还不好说。   最次等的就是普通粉,做馒头面条都比较黑,尤其是蒸馒头,放的碱少了发不起来,要是不小心碱大了,那馒头蒸出来黑不溜秋硬邦邦的跟石头似得,掰都掰不开。   现在国营饭店里头卖的面条包子大多是普通粉做的,富强粉都少见,女教师想都没想到自己这回买的面条居然是精□□!就连男教师,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面条。   “你老乡那的面条我要了,不过我们学校老师已经没粮票了,现在得去我爱人她们单位想想办法,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到太多。”男教师声音略有些颤抖,小眼睛透过厚瓶底眼镜片闪闪发光,盯着叶青故作镇定说道。   他是农村出来的,上了高中留在省城当老师,娶了城里的姑娘做媳妇,在省城安家落户成了城里人。这年月家家户户都打饥荒,尤其是农村,他爹娘哥嫂跟弟弟妹妹顿顿都吃不饱。   他们两口子双职工都是商品粮,每月拿着户口本就能领到粮食,虽说紧紧巴巴的不够吃,但是掺和着瓜菜稀粥勉强也能糊口。连四岁的女儿也是吃供应的,时不时地她姥爷还给买上半斤点心解解馋。可怜他农村的侄子外甥,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他们一家子三口平时周末都去老丈人家吃饭,省下的粮食他都捎回农村老家给爹娘。   老丈人也是吃供应的,大舅子一家又不在本地,身边儿就这么个亲闺女亲外孙女,不给他们还给谁吃?偏就丈母娘心眼小,没事总哭穷,说粮食不够吃,她家找的是倒插门女婿,一家子三长嘴都在她桌上。   他最不爱听得就是这话,这不是侮辱人么?你家又不是没儿子,凭什么让人给你倒插门?   刚才他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女同事冷不丁跑进来说门口有卖面条的,问大家谁要。办公室一下子就炸了锅,掏钱掏粮票记账数钱的乱作一团。   这些城里人,真是不知道饥饱!粗粮能吃饱就不错了,吃哪门子面条?他农村的爹娘连野菜麸子面都不敢敞开了吃!   想归想,他到底没吱声,后来看大家凑齐粮票打算包圆,他也忍不住跟过来看看。他们单位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他本人买个一斤半斤,便宜点不收粮票也是应该的。到时候拿去老丈人家也好打打丈母娘的脸,省的她整天唧唧歪歪的说闲话。   当看到叶青手里的面条时,他又后悔了,这可是精□□啊!以前光景好时,城里人都轻易吃不到,他爹娘这辈子都没吃过几回,这么好的东西说啥也得买几斤给爹娘。    ☆、第007章 粮票   “怎么样?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凑去,钱一分不少你的,粮票你就别收了。”男教师死撑着划价。   叶青盯着他道:“你去凑吧,一块二毛钱搭四两粮票,凑来多少就卖你多少。”   如果不收粮票,一斤面条在黑市至少要卖两块五毛钱,叶青因为四两粮票才折价一半,他倒是会讨便宜。   旁边的女教师一听忙说:“还是去我爱人单位凑吧,你老乡剩的我全要了!”   男教师使劲儿冲女教师眨眼,女教师压根就没理他,把这二十几斤的钱和粮票交给叶青,拎着面条回去给大家分。   不大一会儿女教师回来,包袱皮还给叶青,约好下午两点在她爱人单位门口见,让叶青赶紧去把剩下的面条都拿来,她去凑钱凑粮票。   叶青问好地址点头答应,收拾好就和女教师分头走开,男教师在后面叫了好几声,叶青只当没听见,懒得理他。   手里多了二十几块钱十斤粮票,叶青顿时觉得底气十足,头件事就是逛街采购。   先去了劳保用品供销部,买了十几条大麻袋和一沓子编织袋,尼龙绳也买了两捆,算好账总共八角二分。   折回新华书店,将之前看好的几本图书都买下,叶青把东西装好又去了百货商店。   省城的商店比县城的供销社要宽敞的多,三层高的楼,里面十几个柜台四周排开,上面挂着木头牌子,分别写着针织部,日用部,食品部。   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买东西,叶青上下转了一圈,见都是衣料发卡头绳,帽子鞋袜搪瓷盆这些,也没什么要买的。   在一楼食品部,叶青终于看到了江米条,摆在一起的还有鸡蛋糕和两样饼干,总共四样糕点,售价几毛钱不等,每斤收六两粮票。   叶青每样要了半斤,售货员写好条子收钱,往木板上一夹,“唰”的一声就从叶青头顶上飞了过去。   叶青吓了一跳,再想看看究竟,那木板子“唰”的一声又飞了回来,上面带着找回的零钱。   售货员神色得意递给叶青零钱,嘴里低声嘀咕了句乡巴佬。   叶青只作没听见,抬头仔细观察才看明白,原来上方有根细铁丝,连着柜台和收银台。   此时售货员已经用油纸包好点心,细麻绳扎上打了个结,正好拎着。   两斤糕点花了一块四毛钱加一斤二两粮票,确实不便宜。   叶青装好糕点,找了家国营饭店进去吃饭。   不算太白的馒头四分钱一个,包子瘪瘪的卖六分钱,都是二两粮票。   两个大包子用了叶青四两粮票和一毛二分钱,一碗飘着零星蛋花的汤售价五分钱不收粮票,缺油少盐,味道不咋地。叶青强撑着吃完,在服务员凌厉目光注视下将碗碟送回柜台。   这年头的服务员是为人民服务的,不需要理会顾客,你要是让人家给你端菜收碗,那是歧视劳动人民。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约定的点,叶青离开饭店准时到了女教师说的单位门口。   这家单位可比小学校大多了,门口还有个传达室,女教师站在跟前正翘脚眺望,看见叶青过来忙迎上来。   “快进来。”女教师后面帮忙托着包袱,一边小心翼翼的扫视四周。   传达室还有两个男的在,年轻的二十来岁,神情忐忑又透着几分兴奋。年纪大的看样子四十岁出头,穿着半新中山装,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看样子可不像是看大门的。   “这是我爱人和他们科长。”女教师介绍。   叶青点点头算是招呼过,开始动手拆包袱,这回她扛了也是二十五斤。   女教师的爱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各式手提包尼龙兜,帮忙将一封封面条小心装进去,包袱皮给腾出来。   零零碎碎的粮票和钱过完数,粮票只刚刚够二十斤的,钱倒是多出好几块。   那位科长盯着叶青手里剩下的几斤挂面,眼神紧紧黏在上面。   单位里有的同事负担重,身上根本掏不出半两粮票,只好多凑些钱,让他给问问能不能高价买个一斤半斤。   叶青见他眼巴巴盯着剩下的面条,便说道:“你们单位有没有报纸?有的话我拿剩下的面条跟你换。”   “有有有,小王,快去把今年的旧报纸都拿来!”科长喜出望外。   女教师的丈夫应了一声,立刻跑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抱来一大摞旧报纸。   叶青收好钱和粮票,剩下的五斤面条都留给他们。   扛起旧报纸跟几个人告辞,叶青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奔着医院走去。   医院大门口,狗娃爹娘已经坐车上了,正在焦急的张望,见叶青过来,忙招呼她赶紧上车。   队长吆喝一声甩下马鞭,马车一路出了城。   “医生怎么说的?”叶青询问狗娃病情。   “不碍大事,说是养的不良,在医院挂两天水就能好。”狗娃娘说。   “是营养不良。”狗娃爹解释,脸上的神情并没轻松多少。   娃子的病是不打紧了,可这么一折腾又多欠了生产队好几块钱。   算算账,年初修房顶花了十几块,这一年盐巴火柴灯油啥的零碎花销也不少,这次娃子生病又来省城,加一块儿今年的欠账都三十几块了。   去年算下来一个工值六分钱,今年能不能到这个钱数还不一定,秋天借的粮食也还没还上,这么一算,评完工分家里又倒欠了生产队十几块钱。   还不上的账要从口粮里抵,带壳高粱米七分钱,玉米五分二厘,十几块钱得押一百多斤口粮才够数!   壮年男丁全年的口粮才三百来斤,细的换粗的,粗的换糙的……掺着野菜麦麸对付着才将将不空肚子,要是再抵押给公社粮站一百多斤,下半年吃啥?   狗娃爹眉头拧成疙瘩。   叶青听到狗娃病的不严重心里挺高兴的,这时候狗娃也没睡,蔫蔫地坐在他娘怀里,睁着大眼睛正在打量叶青。   “狗娃好乖,打吊瓶不怕疼,真是个好孩子,阿姨奖励你好不好?”叶青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糕点,拆开纸包一角递过去。   “江米条……”小狗娃细细的小嗓音喊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油纸包,却没伸手,眼巴巴地望着他娘。   狗娃娘愣了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拦住叶青手臂喊道:“使不得,这么精贵的东西可不敢给人,妹子你留着自己吃。”   叶青挡开她手臂,把纸包打开塞到狗娃怀里,又掏出一张粮票来。   “大嫂,我在省城找到老同学,她借给我点粮票,你们这几天还要去医院,想吃口热汤热饭的总用得着,你拿着吧!”   太平盛世,自己空间有存粮,现在又揣着十几斤粮票,叶青并不介意帮助别人。   “大妹子……”狗娃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转过头看着狗娃爹。   今儿个一天在医院呆着,晌午时候看见别人从外面买来的病号餐,让她好生眼馋。   一大海碗的清汤,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底下是雪白的面条,中间还卧着个荷包蛋。人家吃的香,她的娃子只能瞪着眼睛干看。   她打听了,这么一碗面卧个鸡蛋要一毛五分钱,从生产队借来的钱她这会儿倒是舍得给娃子花,可是她去哪儿弄二两粮票啊?   这会儿子粮票就摆在眼跟前,看意思人家还是要白给,孩子他爹不吭声,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拿着。   狗娃爹盯着叶青手里的粮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上面的数字他认得,五斤呐!   狗娃爹怔那儿吭哧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前面赶车的队长没回头,大声说道:“给你们的就拿着吧,记住人家闺女的情,这也是狗娃子的福分!”   狗娃娘颤巍巍的接过粮票转手交给她男人。   “大妹子,你这份情俺们记着。”狗娃爹红着眼圈说。   叶青在狗娃爹娘千恩万谢中下了车,临别时生产队长说后两天去省城还是这个时间,要是叶青想搭车就来大道口寻他们。   马车走远了,叶青这才松下一口气,看看四周无人,从空间里掏出一床被褥,打好包背上。   昨晚去大杂院时她只背个小小的棉布挎包,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突然变出个棉被来,在硬床板子合衣睡了一夜,滋味实在难受。   趁今天外出过,叶青把必要的东西都拿出来,到了大杂院也不怕有人留心看出什么。   一路慢跑,回到县城天色刚擦黑,正是晚饭时候,叶青一想回去吃东西也不方便,干脆就在外面对付一口,吃完再回去。于是又去了那家国营饭店。   胖妹子服务员还是耐搭不理的,不过叶青钱和粮票一样不差,她只好招呼后厨给煮了碗面条,不耐烦的搁在柜台上。   叶青见怪不怪,自己端过来,又要了一碗面汤,吃饱喝足才离开。   回到大杂院时天已经黑透了,吴婶正在水管子边刷锅,看见叶青回来忙打招呼:“小叶啊,你总算回来了,刚才我还跟我们家老吴念叨你咋还没回来呢。”   叶青笑道:“让吴婶挂记了,我在省城多耽误了会儿。”   “吃过了没?”吴婶关心问。   “吃过了,您忙着,我回屋。”   跟吴婶寒暄完,叶青又去陈嫂家打了声招呼,这才进了自己的那个小窝棚。   摸出蜡烛点着,叶青举在手里四周看看,寸大的地方也没哪儿能放的,于是搬了墙角的砖头摞在床头,把蜡烛坐在上面。   床板太窄,一床棉被只能半铺半盖。   叶青铺好被褥,拿出今天新买的地图,躺在床上倚墙靠着翻看。   “临姚市……惠安县……”   叶青很快找到自己所在区域,是华北地区的一个省,名字叫……北泽省!   建国后不少城市更改过地名,可是这个北泽省叶青从来没听说过!再看看地图上的位置,大概是后来河南省和河北省交汇的地界。   叶青有些糊涂了,莫非自己来到的是平行空间?而并非历史书上的那个六十年代?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按时更新,喜欢的亲请收藏支持,O(∩_∩)O谢谢! ☆、第008章 户口问题   沿着地图一路看下来,所幸那些熟悉的城市名还在,叶青长长松了口气。   时间不早了,放好地图,叶青简单擦洗下,吹灭蜡烛躺下休息。   来到这儿几天,叶青没洗澡也没换过衣服,小窝棚就两块石棉瓦搭在墙角,四处漏风,下了床就是门,条件太简陋了。今天在省城倒是看见有招待所,最贵的标准间才五毛钱一天,但是要出具介绍信才能住。   省城楼房不多,几栋四五层高的筒子楼简直是鹤立鸡群,大部分都还是一排排的平房,也有像县城这样的大杂院。多的是一间屋子住了老少三代人,很难找的到空闲房子出租。   住处是个大问题,还有户口,看病住宿要介绍信,买报纸都要出具工作证,她现在可是个来厉不明的黑户!   叶青越想越头疼,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安稳,醒来时已经转天早晨九点多钟。   大杂院里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安静不少,叶青洗漱过回屋,躺在床上开始看报纸。   这时候报纸的内容并不多,对开四版,节日会加版多一页,叶青不大一会儿就翻看了大半。   除了早就知道的大环境方针,叶青还是留意到不少有用的信息。报纸上最显眼的就是粮食分配的新闻,叶青注意到不论是二两豆油还是一斤大米,赶上节假日额外供应这些东西,报纸上都会大肆宣扬,竟然和领导人会见外宾的消息排列在一起!   细思下,叶青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想起印象中的一句过时口号:人人都能吃饱饭……   几亿人口,城镇只要有户口就定量供应粮食,农村也按人头给口粮,以现在的生产力,加上内忧外患,就算再丰收十年也不够吃!   叶青心惊不已,想到刚来时还打算抛售光空间里的粮食以后吃绿色有机食品,自己真是乐观的可以!   还有户籍制度,前几年已经实施过第一次全国登记,城镇户籍和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紧密关联。农村人口就算暂时没有上户口,也在生产队登名造过册,都是有迹可查。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要怎么上户口?   叶青把买来的各种法律典籍摊在床上,只看有关户籍的相关条例,连婚姻法都没放过,研究半天仍旧一筹莫展。   这年代多一个户口就意味着多供应一个人的口粮,尤其是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绝不会轻易让你拿到!   叶青又开始烦躁不安。   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有粮食来源没有工作机会,没有介绍信也没办法去别的地方,难道要困在这里守着空间坐吃山空?里面的粮食满打满算也就只够五年!大杂院人多眼杂不说,借住的屋子又能呆多久?   正想着,叶青就看见屋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陈嫂来啦?快请坐。”   叶青热情招呼,忙站起来拿开摊在床上的报纸,腾出地方让房主人坐下,人家的房子,进来不敲门你也不能说什么。   陈嫂浑浊的眼珠使劲盯着床板上的被褥看。   叶青顺着她眼神望过去,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被褥都是前世在军需物资商店采购的,扎实保暖还便宜。当初叶青考虑到末世水资源紧缺不方便拆洗,这种被褥买了不少,看布料和这个年代没什么出入才放心拿出来用。   陈嫂掀开褥子一角坐在床板上,手却放在被子上反复的抚摸。   “找我有什么事么?”叶青问。   陈嫂消瘦脸上两个高颧骨越发显得突兀,嘴唇下耷拉着,眼神让叶青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想跟你借点粮票。”陈嫂道。   果然是来了,叶青心里叹气,麻烦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快。   叶青面色不显问道:“你要用多少?”   陈嫂眼睛一亮,喜道:“你有多少?”   这意思是有多少就借多少了?叶青心里腻歪。   在省城她打听过,承租一间二十平米的公房每月最多只要两块钱,这间小窝棚自己给了一块钱已经是天价了。何况有借有还,你找一个过路的外地人借,这是打算还不还呢?狗娃子一家是她愿意给,别人来要可不行!   “我要看什么时候办完事,到时候才知道粮票能不能剩下些。”叶青依旧笑眯眯。   陈嫂脸色沉了下,摸着床上的被褥又说道:“这被子真厚实,我家几个孩子都直接睡席,大冬天的也就一床薄被,遮住了头盖不住脚……”   叶青点头:“这年头都不容易,我从家里出来也没被褥带,这还是昨天去省城,联系到那边的战友才借了一床。”   陈嫂一怔,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觉的就缩了回来,战友?莫非她是当兵的?   陈嫂出去时候整张脸都拉下来,叶青也不太在意,反正房费她给了,这地方也没打算长待,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想办法把户口解决了。   叶青一整天没出门,中午就在屋子里啃了两块蛋糕,快晚饭时才觉得口干舌燥,端着饭盆出来。   “陈嫂,给我点热水。”   陈嫂正在做饭,锅里烧着大半锅开水还没下米,头也没抬冷冰冰说道:“没有。”   叶青一怔,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因为自己没借粮票生气了。   “小叶,来,婶子家有热水。”一旁做饭的吴婶招呼道。   叶青赶紧过去,拿餐盆接过半瓢滚开的热水。   “小叶啊,我看你中午就没出来,晚上你不会是打算喝水扛着吧?我跟你说,灌水可不顶饿,你来婶子家,干的没有,稀的总能匀出来你一碗。”   吴婶以为她喝水顶着,心疼起叶青,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虽然自家干粮是按人头分,多不出半块渣来,但是稀得没啥关系,多添半瓢水也就有了。   叶青一想,觉得搭伙吃饭倒是个不错的注意,省的天天往国营饭店跑,这么大点的县城,时间长了该惹人注意了。   “那我去把口粮拿来,在您家搭个伙?”叶青询问道。   吴婶一听还有口粮,这就更好说了,一把柴火的的事儿,一锅就做出来了。   等到叶青把她说的口粮拿出来时,吴婶却皱着眉直摇头。   叶青看过报纸,这年月各家各户吃的什么她也大致清楚了,正因如此,空间里的大米白面此时是万万不能见光的。于是就把昨天在黑市换的玉米面拿了出来,小布袋子装着递给吴婶。   吴婶看着玉米面直叹气,到底是年轻不会过日子,哪能单吃净面啊?这顿吃完了下顿咋办?菜干米糠麸皮这些糙粮不配着玉米面根本捏不成团,吃起来也难下咽,你这一次把玉米面都用了,难道后半月干嚼菜糠?   不是自家孩子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摆摆手让叶青回屋歇着,做好了叫她。   叶青也没多注意吴婶脸色,一心琢磨怎么解决户口,玉米面交给吴婶,就回屋继续看书了。   没过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上班上学的都回来时,吴婶的饭也做好了,特意给叶青送了过来。   她不想让叶青跟着一块吃,是怕孩子们见着净面窝头犯没出息丢人。   叶青接过手里的箩筐,见里面放着十几个黄橙橙的窝头,还有一碗菜粥,玉米面剩下半袋子也一块送了回来。   “还剩了一半儿玉米面,你收好了,窝头吃不完的放屋里,每顿拿几个过来我给你热热。”吴婶嘱咐。   叶青忙道谢,送走吴婶把被褥掀开,箩筐放床板上就准备开吃。   刚要吃,叶青眼尖发现窝头上粘着块黑黑的东西,撕下来仔细看,像是馒头皮,可是黑乎乎的又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   叶青想了下,倒也明白为什么说好的搭伙吃饭又给自己单独端过来了。   无奈摇了摇头,叶青把剩下的玉米面连同装菜粥的大海碗一起放回箩筐,端着出了门。   大杂院里通了电,但是电线一直没接到各家各户,晚上只院子里一盏小灯泡亮着。吴家就在陈嫂家对面,屋子里点着煤油灯,此时正敞着门。   “吴婶,吴叔,我那儿没桌子,过来跟你们搭伴吃。”叶青站在门口道。   老吴手里举着半块两掺的菜团子正要吃饭,就看见叶青端着一箩筐黄橙橙的净面窝头进来。   吴家四个孩子,两夫妻加上老吴的母亲,一家七口人在桌边围了一圈。   老太太全白的头发眼睛昏花,跟四个孙子孙女都仰着头盯了那筐窝头好几眼,然后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拿起手里的黑面馍准备开吃。   吴婶面色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叶青假装没看见,大大咧咧找地方坐下,把大箩筐放到桌子中间。   “小妹妹,你吃的什么啊?”叶青故意问吴家最小的闺女。   “馍。”小姑娘脆生生的回答。   “我们换着吃好不好?你吃我的窝头,也让我尝尝你的馍。”   “好!”小姑娘愉快的答应一声,高高兴兴地接下叶青递过来的净面窝头,把手里的半块黑馍换给她。   小姑娘刚要吃,忽然歪着小脑袋想了下,又把窝头掰开,分了一半递给她旁边的小姐姐,吴家老三。   叶青笑了,又拿起一个跟老太太说:“吴奶奶,咱们也换着吃好不好?”   老太太咧着豁牙的嘴笑道:“好。”   一老一小都摆平,剩下两个吴家年龄大些的小子也放开了,呲牙裂嘴高高兴兴的接过叶青递过来的窝头。   吴婶松了口气,却又埋怨起叶青:“你自己留着吃就是了,分给他们做啥啊!”   叶青笑笑:“人多吃饭香。”说着又递给老吴他们夫妻。   老吴嘴上埋怨,倒也接了过来,不过只是掰了一小块,又递给吴婶,吴婶同样也只掰了一小块,剩下的大半个又放进箩筐。   叶青也不强劝,见大家都开始动筷子,自己也吃了起来。   “小叶啊,还吃得惯吗?”老吴见叶青举着自己小闺女换给她的半块黑馍咀嚼半天,关心的问。   叶青含着馒头使劲点头,想说吃得惯却根本张不开嘴,她从来不知道吃饭还是个力气活!   本来想尝尝黑馍是什么味道,结果这东西咬进嘴里根本就嚼不成团!   “咳咳……”叶青终于噎到了。   “快倒水!”   “喝粥!快喝粥!”   “捶她后背!”   ………… ☆、第009章 无中生有   一顿饭吃的热闹非常,叶青却很开心,她喜欢吴家的气氛。   转天吃早饭,吴婶单独给叶青煮了碗玉米面粥。   叶青还是难以下咽,这时期的玉米面和后世精加工的那些健康粗粮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一切以吃饱为目的,不能浪费半点粮食,大部分农作物都是不脱皮直接磨粉,吃在嘴里粗拉拉的,那口感,真是难以形容。   像吴叔这样的老技工,四十斤粮食指标里规定了每月面粉三斤,大米一斤,四斤细粮的标准算是不错的待遇。可是这两年粮站根本就见不到这两样东西,细粮只给玉米面代替。   吴婶随吴叔在县城落户,赶上头一批户口登记,轻轻松松拿到城镇户口,虽然没工作,但每月也有二十一斤的粮食指标。她的指标里除了一斤细粮外,剩下的就都是粗粮。   粗粮的种类就太多了,赶上粮站供应什么就买什么,如今高粱面红薯干还算好的,米糠麦麸,各种庄稼藤蔓稻壳麦秸秆加工的代食品也排队抢着买,少了这一斤半斤日子就抗不过去。这时期没有任何副食,干吃粮食,成年人一天一斤粮只够把肚子垫个底。   吴家大儿子上初中,十六七岁男孩子正是能吃的年纪,敞开了一顿吃上一斤都不稀奇,一个月却只有二十五斤的定量,整天饿的头晕。   吴叔吴婶两口子养着老的,贴补着小的,叶青无法想象他们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青把玉米粥分给小囡囡大半碗,剩下的直接顺着嗓子硬灌进去。户口必须要马上解决!这样的日子她可是没信心挑战。   “吴叔,你认识公安局的人么?”放下碗筷,叶青问道。   老吴被叶青问的一怔,“你找公安局做啥啊?”   叶青注视着老吴面色沉重:“我想让公安局的同志帮忙寻人。”   看到叶青郑重神色,吴家上下都停下筷子看着她。   老吴比较沉得住气,“你要找什么人?咱们县城不大,方方面面的我也认识不少,你说说,没准儿我认识呢?”   吴婶也点头:“是啊小叶,我跟你吴叔来咱们县好些年了,县里但凡叫得上名字的我都知道,你要找谁?”   叶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吴叔吴婶,要是知道名字也就不愁了,我只知道他姓叶,是咱们惠安县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吴家老小不明所以,叶青心里很是不安,她不想欺瞒这家人,可是想要弄到户口,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小叶,他是你……”   叶青叹了一口气:“是我亲生父亲,小时候养父路过惠安县收养了我,他只知道我生父姓叶……”   “造孽啊!卖儿卖女没良心遭天谴,老天爷要报应啊!呜呜……”还没说完,吴老太太忽然摔了筷子大声哭骂起来,把叶青吓了一跳。   “娘!”   “奶奶,奶奶!”   吴家忙做一团,叶青愣在一边都吓傻了。   “没事儿,我婆婆自己心里的疙瘩,不关你事。”吴婶凑叶青耳边低声道。   吴奶奶早年守寡又赶上乱世,家里三个儿子两闺女眼看着都要养不活,亲戚出主意让她把孩子送人。当时没办法,家里已经断了顿,吴奶奶知道闺女命贱,送出去没准儿就落了火坑,反而更是不能离开亲娘。斟酌再三,百般不舍的把大儿子答应给人,希望那户是个好人家,给孩子一口饭不至于饿死。   那时候老大已经十三了,半大小伙子能干活儿,吃的也多。那天,吴奶奶给大儿子换上她男人留下来最好的一身衣裳,又死乞白赖的找邻居借来半瓢白面,烙了一张大饼给他吃,看着人家把她亲生的孩儿领走。   不到半年,中间人传来消息,老大在煤窑砸死了。   转年,老二得急病,死在自家炕头上。   又过两年,俩姑娘在外面捡东西吃,回来腹泻不止,一早一晚的都走了。   五个孩子就留住老吴一个。   叶青刚才的话触动了老太太的心事,所以才就哭得这么伤心。   吴家俩小子跟父亲一起把奶奶扶到床上,老太太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孙女在一旁安抚。   见老吴忙完过来,叶青内疚不已,忙过来道歉:“对不起吴叔,我不知道……”   老吴摆摆手:“都是万恶的旧社会……”   吴婶显然是见怪不怪,捅捅老吴说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说小叶这事儿可咋办?要是有名有姓的还好说,可是不知道叫啥,当时在惠安县的现在也不一定还在县城住,十里八乡这么多人,姓叶的多了去,哪儿找啊?”   老吴也回过神来,沉思一会儿说:“那只能让公安局的同志帮忙找了。”   帮着收拾完碗筷,叶青跟老吴一起出门。   出了胡同,走了二十来分钟,离着大马路不远就是公安局。   一排青砖瓦房,没有围墙,最首一间屋门口前面挂着个“惠安县人民公安局”的牌子。其他屋子上挂着小门牌,写着政工室,治安股,内保股,予审股……都关着门。   外面放着七八辆自行车,大白天静悄悄地。   叶青跟着老吴进了一间没挂门牌,唯一一间敞着门的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科室,里面有四个穿着制服的公安。   “大家上班够早的啊,呵呵……”老吴一进屋就打招呼。   “呦!老吴,你怎么过来啦?”   一个年轻公安笑着站起来,个子很高,身形挺拔,穿着白色制服上衣,领口别着警徽,白色的大檐帽,蓝色制服裤子。   “这位是……”年轻公安看到后面走进来的叶青。   “是我老朋友的女儿,从外省过来的。”老吴介绍道。   几道好奇目光投过来,叶青微笑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装作害羞低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屋子不大,总共四张桌椅四个人,靠墙一个木头文件柜,门口铁皮炉子上烧着热水,旁边放着一把长条凳。   老吴又跟其他三个打过招呼,让叶青坐下,也没废话,简单扼要说明情况,让他们帮忙找找陈年户籍档案,看看能不能寻到线索。   年轻公安看向叶青,问道:“你有介绍信吗?”   又是介绍信!叶青擦了把冷汗,诚实地摇了摇头。   年轻公安皱着眉头没说话。   老吴在旁笑呵呵地说道:“小徐啊,你说说,这找亲爹得要什么单位给出介绍信呐?”   这话纯粹是插科打诨,叶青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自然也没有介绍信,这事提前跟老吴打过招呼。两人路上套好的词,就说叶青是他老朋友的养女,仗着老吴跟公安局的人都认识,想必他们也不会非要介绍信不可。   果然,另外三个老练的公安都笑了:“确实没这个相关部门……”   徐公安面露难色,这事可不好办。看眼前这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以前人结婚早,她亲爹现在三十出头也可能,往老了说,七八十岁也不稀罕,这得翻多少档案?   叶青也不争辩,只期待的眼神看着那位徐公安。   这时代户籍档案管理还不完善,头一批公民又是经历过乱世战火的,流离失所子女失散的大有人在。叶青打定主意要捡漏,先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亲爹”。   有老吴据理力争外加担保,最后公安局自然是答应下来。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叶青要寻找的目标年龄跨度太大,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结果,徐公安让她回去等消息。   叶青回到大杂院马上去了老吴家,要不是自己提起,老太太好好的也不会想起伤心事,叶青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吴奶奶怎么样了?”   吴婶正在灶边做饭,冲叶青摆摆手说:“没事儿,老小孩,都糊涂好些年了,一阵阵儿地,想起来就闹一回,闹过就忘了。”   叶青掀开门帘进屋,果然见老太太笑眯眯地坐在床上,正跟小孙女玩翻绳。叶青松了一口气,过去打招呼。   “吴奶奶,我回来啦!”   老太太看着叶青,脸上的笑摸样渐渐消失,眼圈一红,撇撇嘴角就要哭出来:“老大啊!你可回来啦,快过来,娘给你拍拍身上的煤渣子。”   吴家大伯是在小煤窑出的事,人死了都没抬回来。   叶青汗颜,老太太这是又犯糊涂,把自己当成吴家大伯了。   怕老太太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之下,叶青只好顺着哄:“娘,你看我身上哪有煤渣子啊?跟你说,我早就爬出去了。”   “啥?你爬出来了?那人家咋捎信回来说你在煤窑底下呢?”老太太不信,倒也忘记哭了。   叶青一看赶紧接着说:“是啊,当时我们几个正挖着煤,突然轰隆一声,顶子就塌了下来,我们几个全都埋下面了,幸好还有个出气孔,在里面也能呆得住。”   “后来呐?”老太太好奇心起。   “后来啊,我们几个一寻思,先不能出去,你想呀,把人家老板的窑给挖塌了,人家能饶了咱们吗?于是我们就在里面憋了两天,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趁黑爬了出来。”叶青硬着头皮往下编。   老太太激动的掉了泪,拉住叶青的手说:“儿啊!你爬出来了咋不回家呢?这回就算全家都饿死也要死在一块儿,娘再也不把你送人了。”   叶青鼻子一酸,拍拍老太太的手道:“娘,我那不是怕人家追咱们家去吗?跟几个同伴一商量,大家伙就去了南边儿,在那娶妻生子安家落户啦。”   “真的?好好……。”老太太拍着手大笑几声,忽然停下来,抽搭着又要哭:“你二弟生病了,病的很重,我没钱付诊金,给人家使劲磕头,郎中也不肯过来瞧……”   叶青赶忙说:“二弟也在我那儿呢,现在又高又壮,也娶媳妇啦,就是只生了俩丫头……”   老太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本正经的说:“闺女好!闺女是爹妈的小棉袄。”   说着说着,老太太眼圈又要红,叶青知道她这是想起自己死去的俩姑娘了,连忙抢过话头:“闺女哪好啊?你不知道,我那两个妹子嫁了人,多少年也不回家看看,整天的伺候老的照顾小的,围着灶台转……”   老太太岁数大了,神志有些不清,被叶青哄的一愣愣的,不时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又停下来,拉着叶青的手使劲盯着她瞧。   “你到底是小叶姑娘还是我大儿啊?” ☆、第010章 陈寡妇   “嘘!”叶青擦了把冷汗,冲老太太示意噤声:“当着人面你得叫我小叶,要不然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老太太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郑重点点头,还学着叶青的样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叶青早就憋了一脑门子的冷汗,这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老太太一时糊涂一时清醒,还真不好哄!   小囡囡好奇的看着奶奶和小叶姐姐低声嘀嘀咕咕半天,似懂非懂,不过她看得明白奶奶今天很高兴。   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摸摸索索的把柜橱锁头打开,神秘兮兮地冲叶青使眼色。   叶青凑过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是自己刚过来时候卖给老吴的四封干挂面,现在还剩下三封半,宝贝似得锁在柜子里。   老太太要单独给她做小灶,叶青知道这点细粮是老吴两口子给孩子老人调剂肠胃的,看的比命根子都重,哪里肯吃?赶紧的拦住。   “咱先不吃面条,我给你带点心了。”叶青说着从挎包里把上次在省城买的点心拿出来。   除了江米条和蛋糕,剩下的就是两包饼干了。一种是棋子大小的薄圆饼,焦黄焦黄的透着浓浓奶香,另一种类似后来的大黄油,又大又厚,油乎乎的十来块儿就是半斤。   小囡囡眼睛都睁大了,扒着奶奶的手使劲撒娇。   老太太咧着豁牙的嘴高兴的眼睛眯成缝,满脸的褶子都挤到一起,小圆饼数着数拿给小孙女几个。   不大一会儿,外面捡柴禾的小姐姐也回来了,老太太同样给她过了数,又掰开一块大黄油,分给两个孙女一人一块,然后赶紧放进柜橱锁了起来。两个小丫头小口抿着,半天才舔下去一小角,想想还是舍不得一次吃完,装在口袋里,手拉着手跑出去玩了。   叶青在屋里陪吴家老太太说话,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小囡囡尖着嗓子的哭喊声。   “怎么了这是?大宝,你干嘛抢我家囡囡的东西!”吴婶举着锅勺站在灶前质问。   原来是陈嫂子家的儿子抢了小囡囡的饼干。   “要不是她们在大宝跟前显摆馋他,能抢么?”陈嫂不阴不阳的说。   吴婶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你这么管教孩子的吗?眼馋了就去抢,长大了还不做强盗挨枪子啊!”   陈嫂把锅盖甩得山响:“是!我家大宝他爹死得早没家教,活该现在让赔钱货欺负,活该长大了吃枪子!干脆趁早我掐死他,我们娘几个一块儿上吊得啦!”   陈嫂嘴里骂着儿子,却扯过来自家两个闺女朝她们身上又掐又拧,陈家的两个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陈嫂坐在地上哭豪,一时间娘三个的哭声震天,大杂院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吴婶也不是吃素的,掐着腰破口大骂:“你说谁赔钱货?你们家的闺女贱养,我们家可不是!别动不动就扯大宝他爹头上,你男人不在了我们可不欠你的,大伙儿评评理……”   吴婶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了前因后果,让大家给评理:“你们说说,小孩子家争嘴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说了大宝两句,她倒作死做活的耍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人呢!”   邻居一听是孩子争嘴的小事,也不值当的弄清谁对谁错,连忙劝和着和稀泥。   “一人少说两句吧,老吴家的别生气啦。”   “是啊,多大的事儿,一个院子里住着。”   “陈嫂子快起来吧,锅开了。”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两人劝开。   叶青在屋里听着是没事了,倒也没出去。一个是借宿的房主,一个是搭伙的人家,两人吵起来她也不好出面。   到了中午,上班的老吴跟上学的两个儿子都回来了。   吴家的两个小子听说陈大宝抢了妹妹的饼干,撸袖子就要冲过去找他算账,被老吴拦住呵斥回去。老娘们儿吵架也就算了,两个半大小子找人家有欺负寡妇之嫌。   吃饭时候一家人坐下来,叶青打探陈嫂子家情况,这几天只看到她们母子几个,并没有见着孩子爸爸,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吴婶还没消气,听叶青这么一问,打开话匣子八卦起来。   叶青这才知道原来陈嫂子是寡妇,她男人和老吴是同事,也是印刷厂的职工,前两年生病过世了。厂子里一看这家负担实在是太重了,男人死了,孤儿寡妇的也不能就这么让人回农村去,没个种地的壮劳力在农村也受欺负。于是决定格外照顾,让陈嫂子接替她男人来厂子上班。   有了这份工资,至少一家人生存下去就没什么问题,几个孩子的户口也能留在城镇吃商品粮,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时候的孩子都是粗生粗养,大人上班,小孩就在大杂院玩,稍大点儿的还要帮着家里捡柴火做饭。那时候最小的大宝都四岁了,大丫头七八岁在家呆着没上学,三个孩子都能撒开手不需要照顾。   挺好的事儿,没想到陈嫂子竟然没答应,而是把农村老家的娘家兄弟叫了来,让他顶替自己的名额。大家伙儿都不理解,厂子也不同意,接班的都是职工子女或直系亲属,小舅子接姐夫的班就从没听说过。   婆婆那边得了信儿,带着小叔子小姑子来闹事,她儿子的铁饭碗必须留在陈家,给媳妇她没意见,将来迟早是孙子的。现在居然要给外姓人,她是说啥也不能依着。一群人在大杂院里吵闹了好几回,陈嫂子每回打架受了气就去找厂领导,进了屋也不说话,坐地上就哭。   厂领导的老婆孩子留在农村老家,自己一个人住宿舍,这么一个寡妇大晚上的来屋里哭,实在是受不了。最后厂领导也没办法,反正就一个名额,给谁都是给,厂子也算是尽到照顾家属的责任了。于是给陈嫂娘家兄弟办了户口,成了厂里的学徒工。   事已成定局,婆家想闹也闹不起来了,气呼呼的回去,再也不和陈嫂子来往,孙子也不认了。   没几天陈家兄弟住进来,老实厚道的一年轻人,就住在叶青现在住的那间窝棚。   后来没过几个月,就听到陈嫂子在屋里跟兄弟吵,还动了手,被她兄弟打的头破血流。闹过几次后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陈嫂子当初把工作顶给娘家兄弟是带条件的。   陈嫂子的观念里,女人就是屋里灶台围着孩子转,上班养家那是男人的事。她也知道城镇户口的好处,不想回农村去,可是她家大宝还小,要十来年后才能挑大梁。当初陈嫂子和自家爹娘约定,工作先给兄弟让他占着位置,将来顶替接班工作再还给大宝。兄弟每月开了支,十五块工资给她十块,三十斤粮票都交给她,她管兄弟吃饭,不够的娘家再贴补。   她娘家爹妈一合计,这事儿划算,城里做工有粮票不说还月月给工资,关键是城镇户口,这跟镶了金边儿似得。儿子老大不小该说媳妇了,有了城里的户口,全村儿的漂亮大姑娘还不尽可着他们家挑?   同意归同意,但是跟陈嫂子讨价还价,说等她兄弟结婚后钱就不能贴补外甥这么多了,小两口得过日子,每月给个五块就成。   陈嫂子合计半天,寻思着男的晚几岁成亲也没关系,兄弟今年刚二十三岁,至少还好几年呢。到时候转成正式工,工资跟着也涨,怎么都好商量,倒也咬着牙答应了。   没想到她兄弟进城没几个月就搞上对象,还是县城里的姑娘,居然要结婚。姑娘家听说女婿还要养着姐姐一家,自然是不乐意,让把工资都收回来。陈嫂子哪能答应,跑到姑娘厂里大吵大闹想给搅黄了,她兄弟回来就跟她吵架,回头跟姑娘解释清楚又和好。陈嫂子如法炮制继续找人麻烦,于是姐弟两个三天两头的动手打。   邻居知道了内情,谁也不愿意去管她家的烂事,她们家也就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这么过。   陈嫂子后来去厂子里闹,想把工作要回来,可是户口也办了,工作也安排了,这事哪还带后悔的?现在她兄弟早就转成正式工,该结婚的结婚,房子也分了,孩子也生了,陈嫂子除了找他爹娘评理就是缠着她兄弟要钱。时间长了也没人当她是一回事,每回甩几毛钱跟打发要饭的似得。   听完吴婶讲述,叶青心里纳罕,这时期妇女的自我觉醒意识可是空前高涨,墙上的大字标语都是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农村生产队有铁姑娘,报纸上棉纺厂女劳模穿着旗袍出国访问的大照片没少刊登。有些甚至过于极端的强调男女平等,体力活也要和男人挣个高低,没想到陈嫂子这里还处在另一个极端。   住在大杂院的妇女就不少留在家里洗衣做饭的,有的是因为户口问题确实没办法工作。有的是觉得女人在家天经地义,整天家长里短的拉闲话。   叶青更加坚定要弄到户口去大城市生活,县城太闭塞了!这种环境下时刻谨慎着言行小心过日子,时间长了迟早会疯掉!   打定主意,叶青如今就等着按照计划一步步办下户口。    ☆、全国粮票   已经过去好几天,叶青在大杂院等着公安局来信儿,等的有些不耐烦,决定再去趟省城。   叶青发现相较而言省城的生活要比县城好许多,最起码还有多余的粮票跟余钱换面条,国营饭店也有顾客在消费。叶青琢磨,这大概就是那天排队时候听到的双职工好处吧?两夫妻都挣钱,日子自然要容易些。   她要是以后能在城市上班,挣份工资每月领粮票,再加上空间里的存货贴补,生存下来就没什么问题。能熬过这十几年,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叶青这几天有意无意的跟吴婶打听,知道城镇户口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办,她也发愁自己能不能顺利办下来。   办这么大的事当然要用到钱,叶青现在兜里还是好几十块,粮票也有十来斤,一直在吴家搭伙吃饭,平时也不出门,上回卖面条的钱几乎原封没动。   叶青算算账,这点钱和粮票日常生活是暂时够了,要办事却太少了些,尤其是户口这件大事,所以她要再去趟省城。   一大早,天刚擦亮,叶青没吃早饭,跟吴婶交代一声,一个人就出了城。   路上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天气更冷了些,路两旁的干柴杂草也不见了踪影。这回叶青走了老远也没遇到马车,随便吃了口早饭,一路小跑,上午十点多钟时候终于到了省城。   叶青没去上次的小学校找女教师,卖过一次了,估计他们手里现在不剩多少粮票。再就是担心上次的举动被人惦记,有心挖坑的话她再去就是自投罗网。   逛了几圈,叶青终于锁定一家规模不大的工厂,在靠近城郊的位置,没有门卫,保卫科也锁着门,距离上回的学校和机关单位都很远。   叶青静候好大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跟着个看起来面色还不错的女同志走到僻静处。   “大姐,要大米么?”叶青小声说。   女同志回头楞了下,反应过来后立马两眼放光,拽住叶青的胳膊低声问道:“大米?”   “嗯,上好的精米,一块五一斤搭六两粮票。”叶青掏出一把大米,挎包遮掩着给她看。   黑市上轻易见不到大米,小麦都买到三四块钱一斤,叶青考虑到这个年代的实际物价,还有自己的目前处境,钱多了没处花,不如粮票来的实在,所以折价多搭配粮票。   女同志双眼的精光又亮了亮,惊呼道:“呀!真的是精米啊!”   前阵子她弟媳妇不知道打哪弄了几斤精粉挂面回来,雪白雪白的,两口子除了自己吃,还给丈母娘家送了两斤,自己爸妈却没份。   倒不是弟媳不孝顺公婆,只是自己爸妈都南方人,爱吃大米,以前北方大米供应的就少,发了粮票总要省出几斤,兑换成全国粮票寄给南方的亲戚换点大米吃。   这几年粮本上的两斤大米指标都成了摆设,压根就不供应。南方亲戚家守着稻田也是定量供应,一斤大米却要一斤二两粮票,寄回来的还是掉粉渣的糙米。就算如此,时间长了亲戚也是老大不情愿,毕竟自家能买到的大米也有限。   女同志捧着大米半晌说不出话来,晶莹剔透的,一看就是上好稻米,这样的米她恨不得开口就买个几十斤,可是价钱……   黑市价她也清楚,而且有价无市,轻易看不见卖大米的。钱还好说,他们两口子加起来八十几块的工资,就算不够花也能找爸妈接济。就是粮票让人犯难,平时可丁可卯的供应粮,算计着省着才刚刚够糊口,换十斤大米的话一下子出去六斤粮票。这个月又是三十一天,算来算去怎么也熬不到月底。   借钱爸妈准答应,弟媳妇也不会有意见,可是借粮票就大逆不道了,老两口虽然工资高,粮食却也是定量的。想来想去,她还是拿不准要买几斤。   叶青看她犹豫也不知道怎么个状况,想了想就说:“大姐,你要是有全国粮票,四两就成。”   上回卖面条拿回来的十几斤粮票,叶青仔细看过,这里面还分全国的和地方的,地方粮票是省里发行的,当年有效,明年就作废了,全国粮票却是没有标注有效期。   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阳历新年,叶青数了数,上次换回来的全国粮票只有一斤多,剩下的全是地方的。   “真的?那我拿全国粮票跟你买!”女同志兴奋道。   她爱人常出差,去之前都要兑全国粮票,在外面又舍不得花,明明兑正好的斤数,回回都剩下几两拿家来。全国粮票可是十斤指标搭着一两油票兑换来的。拿回来当地方粮票用她觉得吃亏,不用的话,到月底捉襟见肘时候看着它也是发愁,不知不觉就存下来好几斤。   听叶青说用全国粮票还能折价二两,这就是少了三成啊!抛开十几块钱不提,四两粮票换一斤大米,这是多划算的价钱啊!高兴的她险些当面乐出来,马上跟叶青约好时间,回家取粮票去了。   女同志生怕叶青跑了似得,不大一会就小跑着回来,粮票跟钱都凑齐,又从厂子里借来称,拎着米袋子装了二十斤大米。   自己买到手,看叶青的麻袋里还剩不少,于是又私底下悄悄地跟几个要好的工友说了,三斤五斤的又买走些。   叶青看差不多了就换地方,陆陆续续的跑了四五家单位工厂,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不知不觉已经卖出去二百多斤。   这里面也有划价的,叶青只坚持粮票一两都不能少,钱上少个角八分的也顾不上计较了,毕竟出货换钱,不是做生意。何况这种事也不能常干,次数多了难免出问题。如果户口能顺利办下来,近期她不会再来省城露面。   算算身上的钱,已经三百多块,粮票也九十多斤,叶青把里面六十多斤全国粮票挑出来放到空间留好,剩下的地方粮票都揣在兜里。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青找到大众浴池洗了个澡,觉得浑身都上下轻松许多,换好衣服晾干头发,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澡堂出来,然后直奔商场。   就到阳历年底了,手里的地方粮票要赶紧花掉!   还是那家国营商店,还是四样点心,江米条,鸡蛋糕,焦奶饼,大黄油,每一样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个白色大塑料筐里。   叶青有多少算多少,直接给包了圆,让售货员一斤一包的,半斤一包的分别包好。这些东西她不喜欢吃,但是有用!   售货员一看就知道这是要走亲戚的,而且亲戚还不少。手脚麻利的用油纸打包,又拿出一叠光面大红纸,上面印着糕点图案和‘北京高级糕点’几个字。一斤装的每包放上一张,再拿麻绳那么一系,看起来果然是‘高级’许多。   开完条子结账,叶青拿出了大麻袋开始往里装,边装边往空间里收,就这样二十几斤糕点还是装了大半口袋。   红糖白糖也是好东西,都吃不饱饭,糖类是热量和血糖的最直接补给。叶青原本打算直接在商店买一些,可是一问,要收专门的糖票,而且红糖有红糖票,白糖有白糖的,不能混用。   她可没地方弄糖票去,也没必要,这东西空间里有的是,只不过是袋装的有商标和日期罢了。于是找售货员要些油纸,打算等方便时候自己再拆包重新打包。   售货员还以为叶青回家还要自己再给点心分装,见多了也不奇怪,二两饼干包一包的常见。于是没废话,痛快的给了她一沓子。   买完点心叶青又在商店逛了几圈,水果罐头也买了些,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停在烟酒柜台。   省城没有太高档的白酒,总共就两样。便宜的一种叫山东大高粱,六毛五分钱一瓶要一斤粮票;另一种是东北出的千山白酒,度数高烈性大,每瓶一块五要搭一斤四两的粮票。   香烟有牡丹恒大和大前门,要烟票!叶青算了算剩下的钱跟粮票,打算都买成白酒。结果一问,还没多少存货,最后买了几瓶便宜的大高粱,千山酒总共六瓶,叶青都包了圆。   扛着麻袋到了僻静处都收好,叶青又去国营饭店买了五斤包子,看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出城。   冬日里天黑的早,才刚下午五点来钟,太阳已经落山了,城外一片荒无,前面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叶青不紧不慢地跑着,假装没注意后面鬼鬼祟祟的身影,今天在省城千万般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站住!粮票拿出来!”身后低低地喊声略带着颤音,距离叶青不到五米。   叶青脚下没停,继续往前跑,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正是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段。   “听到没有?我让你别跑了!”后面的男人紧追不舍,已经到了身后一米多远,伸手就要抓上来。   叶青冷不防猛的转身,手里已经多了把尺长砍刀,冲着眼前的黑影就劈下去。   “啊!”男人惨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跑,叶青在后面紧追不放。   “杀人啦!杀人啦!”男人边跑边喊,可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杀了你公安也找不到尸首!”叶青在后面低声说。 ☆、大肉包子   男人疯了似地跑,叶青渐渐落后,直到没了踪影。   叶青停下来喘大气,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弄脏空间。   天色越来越黑。   刚才追出去两里多地,现在又要往回跑,叶青从没像此时这么累过。一整天了,路上两趟慢跑,在城里也没闲着,还真是有点喘不过气。   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叶青就盼着坐到桌前好好大吃一顿,哪怕是油腻腻的肥肉大包子,她现在也顾不上好吃难吃了。   终于回到县城,刚到胡同口就看见吴婶站在那里,看见叶青回来直冲她埋怨:“你这孩子咋又这么晚回来?大夜里的不让人放心!”   叶青笑着摆摆手,俯身撑着膝盖喘大气。   看的吴婶直摇头:“瞧把你给累的,就不能看好了时间?快回去吃饭,吃饱了赶紧躺下睡一觉,明天跟你吴叔去公安局。”   叶青一愣:“有消息了?”   “让你明天过去,快走吧,回家再说。”吴婶催促。   叶青顿时觉得浑身振奋,劳累去掉一大半,高高兴兴地跟着吴婶回到大杂院。   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几户人家都进屋吃饭去了,吴家老小围在桌前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   “小叶姐姐回来啦!”   “叶青姐你总算是回啦。”   “开饭开饭。”   一进院门就听见小囡囡软软的声音,然后是吴家老二的公鸭嗓子,老吴迫不及待的宣布开饭,叶青心里暖暖的。   “吴叔,公安局怎么说?”   “找到几个姓叶的档案,让你过去把资料抄了,认人的事就得你自己去了。”老吴道。   那太好了!真要是公安局的人跟着去,她还不知道怎么运作了呢,叶青高兴地想。   “赶紧坐下吃饭,粥都要凉了。”吴婶催促。   “等等,先别急。”叶青出声。   叶青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裹,里面是在省城买的五斤包子,个头够大,六个就是一斤,五斤整整三十个。叶青用包袱皮裹着,快到县城时候才拿出来背在背上。   叶青把包袱卸下来打开:“我朋友他们连队食堂蒸的包子,我拿回来给大家尝尝。”   上回的净面窝头叶青已经看出来吴婶尴尬,自己当面吃独食不可能,分给几个孩子吴婶和老吴又不好意思,总觉得占了叶青好大的便宜。   叶青可顾不上这些了,带皮玉米面蒸出的窝头粗糙的割嗓子,勉强吞进肚子也不好消化,叶青这几天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好在公安局那边总算是有了眉目,只要这边搞定手续,叶青就打算去省城或者大一点的城市,租个独居,关上门自己做饭吃。反正早晚要离开这里,现在也不必顾忌太多。   “包子!”   “肉包子!”   吴家老小几个都两眼放光,叶青笑呵呵的就要拿去蒸笼加热,被吴婶拦住拍开她手:“等着!别大咧咧地拿出去。”   吴婶气恼的白了叶青一眼,她知道就算自己推辞,叶青也得变着法子给那几个小的老的吃,索性不再客套。   吴婶躲躲闪闪的将笼屉搬进屋,数着数放进去几个包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这才将笼屉盖上盖搬出去,放锅上重新加热。   屋子里几个小的都攥着筷子紧盯着门口。   老太太笑呵呵地咧着嘴:“老大买给我的大肉包子……”   谁也没在意她嘀咕的什么。   不大一会儿,隔着门帘已经隐隐传来香气,吴婶端着笼屉进来,关上门,刚才她守在灶边一步都没离开。   “吃包子喽!”   小囡囡尖着小嗓子喊了一声,吴婶赶紧的冲她摆手瞪眼,旁边的小姐姐慌忙捂住妹妹嘴巴。   掀开锅盖,白胖胖的大包子腾腾冒着热气。   吴婶夹起一个递给老太太,又拿了一个两半分开,两个儿子一人半块。再拿一个还是一掰两半,两个小丫头一人半块,最后两个就都留给叶青。   就算再饿,这么大个的包子叶青塞一个也就饱了,于是拿了一个掰开分给老吴两口子。   吴婶叨咕半天才拿了,老吴倒是没过多客气,直接接过去,在公安局他能打保说叶青是自己老朋友的女儿,就是没拿她当外人。   “小叶啊,怪不得你总往省城跑,原来是蹭吃蹭喝打秋风去了,呵呵,别说,这大肉包子可真香,也就是部队上能有这么好的伙食。”老吴咬着一口包子细细在嘴里咂摸着。   “当兵的口粮也限量,这么几斤包子还不知道让人借了多少饭票呢!小叶啊,剩下的我都给你留着慢慢吃,以后可别总去蹭吃的了,欠多了人情可不好。”吴婶吃了一小口包子说。   自从听过叶青讲自己身世,知道她跟着养父过活没有母亲,吴婶就认定这孩子是从小没人教导,才这么大手大脚顾前不顾后。   叶青含糊着点头,大口吃着包子。   包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大白菜里夹杂着肥肉丁,五香粉花椒油调过,热腾腾的透着香气,或许是太饿了,叶青此时吃起来倒也觉得可口。   吴家几个孩子都舍不得大口吃,小口小口的一点点咬着,就这样,没几口还是都吃完了,一脸的回味和意犹未尽。   吴婶吃得慢,半块包子墨迹半天还剩大半,看着几个孩子都吃完了,就把自己咬过的那点掰下来,剩下的递给大儿子。   吴家老大十六了,属他干活最多,吃饭还要让着弟弟妹妹,吴婶最心疼大儿子。   老吴手里的包子也还剩下好大一块,他给了小囡囡。小闺女出生的时候不好,媳妇月子里别说营养了,饭都吃不饱,根本挤不出奶。自己好不容易弄了些小米,这才对付着把孩子养活,底子不好,四岁了还小小的一团。   大儿子老闺女有爹妈疼,中间的老二老三不干了,撇着嘴嘀咕偏心,老太太笑呵呵的把自己的大半块也分了,这才都露出笑摸样。   “哐当!”屋门一声巨响。   大家正高高兴兴吃着,猛的被声音吓了一跳,都抬头朝门口看去。   叶青也看清楚了来人,顿时觉得脑袋疼,这孩子怎么搁谁家都喜欢踹门啊!   门口站着的正是陈大宝,挂着鼻涕,一脸怒容凶巴巴地瞪着叶青。   小囡囡吓得赶紧三口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   “找揍呢你?出去!”吴家老二可不怕,他比陈大宝大好几岁。   陈大宝看着吴老二碗里的半块包子,咽着口水不敢过去抢,又把目光转向叶青身上,瞪着眼冲她吼叫:“你干啥给别人包子吃!”   叶青厌恶,虽说小孩子贪吃不算什么大毛病,可是吴家的几个孩子就不这样,还有之前遇到的狗娃都规规矩矩的,这陈家的大宝可真是让人讨厌。   “别人家吃包子关你什么事?凭什么不能吃?”叶青问他。   “包子是你背回来的,我在屋都看见啦!你住我们家还把包子给别人吃,我打死你!”陈大宝咆哮着冲过来。   叶青赶紧伸手把他推开拎起来,怕蹭一身鼻涕。   吴家老大窜出来接过叶青手里陈大宝就要扔出去。   “算了算了,小孩儿不懂事都是大人没教好。”吴婶拦住,毕竟叶青在那边住着,前阵子自己和陈寡妇又刚吵过,她怕再起争端叶青夹在中间为难。   吴婶按住陈大宝好声哄到:“大宝啊,你看他们都吃完了,一点都没剩下,下次,下次再有了拿给你吃,行不?”   陈大宝转过头去,眼看着吴老二当着他面三两下把包子塞进嘴里,还示威般冲他做鬼脸,顿时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吴婶又哄,劝半天最后给他掰了块玉米面的净面窝头才把人哄走。   陈大宝在这屋闹腾半天,陈寡妇屋子里面始终没半天动静。   叶青吃过饭就回自己小屋,看了会儿报纸就倒下睡了,公安局终于有信儿,叶青巴不得马上就天亮。   迷迷糊糊间,叶青察觉到门外有声音,一下子惊醒。大半夜,四周一团漆黑,叶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手里攥紧了根木棍。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到床前。   叶青想都没想,抄起棍子劈头砸过去。   “啊!”   一声低低地痛呼,人影窜了出去。   叶青等了一会儿才点上蜡烛,重新把门挡好,又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一大早起来,叶青去吴家吃饭时候看见陈寡妇正在做早饭,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满眼怨恨的神色狠狠瞪着叶青。   叶青无奈,看来昨晚自己还是太客气。换了木头棍子不说,还留足时间给人跑路,为的就是今日好想见,谁知偷窃的人反而没半点羞愧之心。   “叶啊,快进来吃饭,吃完跟你吴叔一道走,今儿还有正事要办呢。”吴婶站在自己门口催促。   “哎,来啦!”叶青忙不迭的进屋。   吴婶只热了两个包子,叶青自己吃一个就够了,另一个掰开分给两个丫头,吴家两个小子淡定地啃黑面馒头,眼神都不带瞟一眼。   吃过早饭叶青跟着老吴一起出门,到了路口让老吴去上班,自己一个人去了公安局。   接待叶青的还是那位徐公安。    ☆、挑选亲爹   “自己看吧,一共六个,都在这儿了。”徐友亮扔过一沓卷宗,坐回椅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可把他累的不轻。   户籍档案都是手写记录,一卷卷的摞了大半间屋子,这其中有城镇的,厂集体户口的,下面公社村大队的,从这里面找出姓叶的可是如同大海捞针般。   他每天一上班都钻到档案室,下班时间才灰头土脸的出来,午饭都没吃好,总算是把近几年县城公安局备案的所有姓叶的都找了出来。   叶青捧过卷宗按耐下心里激动,挨个认真翻看。   “叶茂山,男,非农业户口,临姚市锻造二厂职工,年龄……”   叶青盯着头一份卷宗仔细观看,前面的都不错,看到后面年龄时……叶青顿时满头黑线!   “徐警……徐公安,这位的岁数是不是年轻了点?”   徐友亮解开风纪扣,咕咚咚灌了半饭盆凉开水,早晨的菜粥有点咸……   “年轻什么?解放前成家早,十几岁娶妻生子有的是。”哪像自己,二十多了还打光棍。   叶青无语:“这位今年才二十七岁!”   “二十七怎么啦?”徐友亮不在状态。   叶青恨不得把卷宗摔他脸上,忍住脾气好声道:“徐公安,我今年二十一岁,您觉得他生的出我这么大的女儿么?”   徐友亮回过神,拿过卷宗皱眉看了两眼:“哦,是年轻了点儿,那这个应该不是。”说完把卷宗随手扔到一边。   年轻了点儿?叶青无奈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徐公安,这位六十一啦。”   徐友亮不耐烦放下饭盆:“六十一又怎么啦?二十年前才四十岁,正当年。”   叶青抓狂:“卷宗上写着,他是独户孤身,妻子王氏三十年前病故,单身无再娶!”   “哦!”徐友亮点点头,找卷宗时候他只要看见姓叶的就抽出来,哪里细看过备注?   剩下的四份都看完,叶青彻底失望,先不管是不是城镇户口,这六个里面连基本情况都对不上,不是本身年龄不匹配就是结婚时间有问题。等了一个多星期,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后面办公桌的刘局见叶青神色失望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小叶同志不要灰心,这只是近三年的档案,大部分档案都在省城档案局里,慢慢再找吧!”   叶青一听,两眼立刻重新放出光芒。   徐友亮险些呛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局里的都找遍,没有也就算了,解放前卖儿卖女妻离子散多得是,谁吃饱了撑的来找啊?自己忙活一个多星期,找不着正好让她歇了心思,这个刘局,好好地跟她提什么档案局!   叶青压根不理会徐公安脸色,冲到刘局桌前跟他握手:“刘局!真是太感谢你了,您真是人民的好公安,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局长!”   徐友亮顿时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看着刘局被人捧得飘飘然,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去省城没问题,不过你也要跟着!”徐友亮有些气闷,最近怎么都是失踪案?工厂发动机失踪,公社办公桌失踪,生产队山羊失踪……现在可好,又来个亲爹失踪的。   “没问题,我明天准时到。”叶青欣然答应。   晚上吃饭时叶青说起今天的情况。   老吴听得直摇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你跟着去也好,到时候自己还能精着点心。”   叶青点头赞同,她也是这么考虑的。   转天一大早,叶青吃过早饭就提前赶到约定地点。   城西大道口,徐友亮一身制服站得笔直,早就等在那里,见叶青过来,看看表,还算没迟到。   “好几十里的路,慢吞吞的走着去可不行,跑步吧。”徐友亮神情严肃。   局里有专门办案用的自行车,他故意没骑,今天来回两趟跑下来,估计就能把她累趴下。最好趁早歇了心思,回去该工作的工作,该嫁人的嫁人,别在这儿做无用功。   叶青一脑门雾水,心想不就是去趟省城吗?怎么这么大情绪?跑就跑呗,谁怕谁呀?   两人谁也不说话,一路长跑。   叶青掌握好步伐,调整呼吸,摆臂匀速前进,紧紧跟在徐公安后面。   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徐友亮不禁有些纳闷,还真看不出来,她居然能跟得上。   “立——正!原地休息!”   徐友亮终于喊停了,叶青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地上。   没过两分钟,徐友亮就催促叶青起来:“别歇着,照这样歇下去天黑也到不了。”   叶青没废话,站起来就跑。   跑了一个来小时,到省城时才刚刚早晨八点半,真是比马跑的还快!   “下午三点钟在这里集合。”省档案局门口,徐友亮沉着脸对叶青说。   “徐公安,我不进去一起找么?”   “保密单位,你怎么能进去?”   那我跟着来干啥?叶青郁闷。   “找到后我先让你确认再办理档案借调,省的拿回去又不是。”徐友亮解释。   叶青释然,跟他道别,说自己三点一定准时到。   见徐友亮走远,叶青才一下子坐到地上,腿软的好半天没缓过来劲儿。一大早晨越野拉练,肚子里那点食早就消化完了,叶青磨蹭到国营饭店,小馄饨来一碗,油条要了两根,坐那儿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溜达到大众澡堂,坐门口等人家开门。   澡堂子十点才营业,一池子新水就叶青一个人,脱衣服跳进去,终于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快中午十二点时候,叶青慢吞吞换衣服出来,去国营饭店又吃午饭。   吃饱喝足,坐到档案局门口等到下午三点,才看见徐友亮从里面出来,叶青赶紧迎上去。   “徐公安,找到了么?”   徐友亮瞪她:“哪有这么快?回去吧,明天继续。”   几十里路一气跑回去,到了县城人们还没开始做晚饭,回到大杂院,叶青进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切照常,晚上回来,临到县城时,徐友亮扫了眼气喘吁吁的叶青说道:“明天你就不用去了,有消息我通知你。”   叶青心想你自己去还不知道又找些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应付我,忙摆手赔笑道:“我不累,哪能让您一个人辛苦呢?”   徐友亮黑了脸:“明天还是那个时间,道口集合!”   一连三天,叶青都是早出晚归,徐公安那里还是没半点消息,叶青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说自己姓叶了,张王李赵随便挑一个,也许选择还多一些。天气越发凉了,每晚睡在四处漏风的窝棚,浑身裹紧了被子还是冻得手脚冰凉,叶青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这天上午,徐友亮正在档案室里找的满头大汗,想从解放后这些年的户籍资料里把人找出来,那可太难了。   前几年赶上头一次登记,有的人在外地谋生,当地办理了户口,农村老家也给登上了,这人就两份户籍。还有这两年精简工人回乡,城镇户口注销,一看反正农村户口也不给粮票,要不要无所谓,有的人就干脆没户口。   徐友亮手里拿着线装繁体卷宗,对照着正规户籍资料挨个找,到了中午还是没半点线索。   “徐同志,先吃饭吧。”档案局的工作人员提醒。   “走,一起去。”徐友亮放下卷宗。   像他这样的单身汉,粮食关系都放在单位,县城公安局没单独食堂,关系就挂在县委。一天三顿,晚上回宿舍睡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临出门前徐友亮带着证明去县委食堂办手续,大师傅拿着他的饭本涂了几个圈,把粮票折算给他拿走。   到了省档案局食堂,徐友亮把粮票交到窗口,开始排队打饭。   两个玉米饼子一碗菜粥,徐友亮就着食堂腌制的小咸菜吃的津津有味,当拿到第二个饼子时候突然停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路上也没看见叶青带干粮,徐友亮知道她在老吴家借住,估计是不好意思让人给准备,这几天中午她在省城吃什么?   徐友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折腾她跟着一起来了,看着手里的玉米饼有些肉疼,想了想还是没吃,掏出手帕裹上,放进挎包里。   下午汇合时候叶青一听又没消息,心里有些失落,没说什么,跟着徐友亮往回跑。   “停下!原地休息。”徐友亮喊住叶青,两人气喘吁吁的坐在路边地头上。   叶青心不在焉,想着自己住进大杂院已经快一个月了,陈嫂子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个小窝棚想继续住下去恐怕不容易。还有吴婶家,虽说一家子都是好人,但是时间长了,一锅里吃饭总会有矛盾。   越想越烦,叶青正在纠结时候突然就看见一个玉米饼子递到眼跟前。   “拿着。”徐友亮面无表情说道。   叶青怔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吃吧。”徐友亮不由分说把玉米饼塞到叶青手里。   叶青回过神,才想起来这几天只顾着自己吃了,把徐公安扔在档案局没管。可是她也不敢说请吃饭啊?被拒绝还是小事,万一再说她行/贿公安犯了原则问题,大帽子扣下来她可担当不起。现在什么意思?   叶青摸不着头脑,看着手里的玉米饼子直发呆。   “你中午吃过了?”徐友亮问。   “没!”叶青立即否认。   说完又后悔,只好拿着玉米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偷眼打量徐公安,琢磨他到底什么意思。   徐友亮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把叶青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猫来。   小猫刚来家还认生,不肯跟他亲近,母亲就拿了吃食让他喂,小猫看见吃的小心凑过来,一边吃还一边警惕地打量他。见叶青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徐友亮怎么看都觉得和那只猫一摸一样。   “我吃饱了……”叶青三下两下把玉米饼吞进了肚子。   “吃饱了?继续赶路吧。”徐友亮站起来。    ☆、寻根问祖   晚上在吴家吃饭,叶青看着吴婶特意给她蒸上的一个包子,怎么也吃不去。   “叶啊,你别发愁,这大海捞针的,也不是一天半晌的事儿。”吴婶以为叶青好些天没找到线索才吃不下去。   “哎,知道了吴婶。”叶青掰给小囡囡半块,好半天才把自己手里的半块包子吃完,下午那个玉米饼子有些吃撑了。   转天一大早,叶青早早赶到县城大道口,远远就看见徐友亮站在那里,手里还推了辆自行车。   “凤头!”叶青惊呼。   徐友亮拍拍车座笑道:“不错吧?英国货,全县就我们局这一辆。”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生怕叶青追问怎么前些天没骑出来。   叶青哪里顾得上想这些,全身心注意力都在这辆自行车上。英国的老牌子,据说钢架结构都是战斗机原材料,溥仪大婚时候,他弟弟那个什么王爷就送了这么一辆。建国后国家进口过一批,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看到实物!   “上来!”徐友亮跨上车,大长腿一只撑地一只蹬在脚蹬子上。   叶青兴奋的窜上后车架,伸手就抓住徐友亮的腰侧。   徐友亮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后腰直冲脑门,脸瞬时涨得通红!   “咳,你……坐好了!”   “哎,知道啦!”叶青坐在后车架上应了一声,赶紧换成双手紧紧抓住!   徐友亮怔忪片刻,猛地就蹬动脚踏……   城郊大道上,自行车一路疾驰,风驰电掣!叶青在自行车后架上硬是坐出宝马的感觉!不禁赞叹,徐公安的腿脚真给力!难怪要提醒她坐好,这速度……不小心还真的就飞出去了。   两人刚过八点就到了省城,叶青照旧去泡澡堂吃饭。   一上午徐友亮都有些心不在焉,刚到中午就去食堂打饭。   “呦!红烧肉啊?还是你们省城条件好,我们县委食堂自打中秋节就没见过肉星。”徐友亮打趣。   食堂大师傅忙解释:“徐同志,这不月底了吗?给大家伙也改善改善,来,多给您两块儿,全肥的!”省城条件是好些,但也不能让下面的同志说出话来。   徐友亮笑笑,打了两个三合面馒头,自己就咸菜吃了一个,留一个跟原封未动的红烧肉一起装进饭盒。   下午往回骑的时候,出了城没走多远徐友亮就停住车,让叶青下来,把挎包里的饭盒掏出来递给她。   “红烧肉?”叶青欢呼一声,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赶紧吃,一直在锅炉房放着,还温乎着呢。”徐友亮笑道。   叶青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徐公安担心自己在省城没饭吃啊?还别说,档案局的伙食真不错,吃完还能稍出几块来。   快一个月了,叶青就没吃过正八经的肉,国营饭店卖的说是肉包子,其实里面就零星几个肥肉丁。   一手抄起筷子,一手拿着馒头,叶青不客气吃起来。   徐友亮看着叶青狼吞虎咽,觉得越发像自家那只猫,不由得就伸出手想放在叶青头上给她顺顺毛。转念又一想,不对!这可不是自家的小花猫,是个大姑娘,真要是动手动脚,惹急了非得挠自己不可。   徐友亮尴尬的把手缩回来,摘下帽子在自己头上挠了挠。   想起自家那只猫每次吃东西都冲他摇头摆尾,讨好似得喵呜喵呜叫几声,徐友亮看着只顾自己埋头大吃的叶青就皱起眉头。   “嗯,呜呜……好吃!”叶青嚼着满嘴红绕肉口齿不清地说。一个月不沾肉,现在吃起来真是太香了!连只带着一点肉皮的肥腻膘子都尽数吞了下去。   徐友亮终于心满意足:“吃完了那就回去吧,明天还要起早。”   叶青忙不迭点头。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线索,就当叶青想放弃另寻方法时,徐友亮终于找到了个姓叶的。   “年龄对的上,其他资料也没问题,就是前几年已经把户口迁走了,人不在本地不好查证。”徐友亮皱着眉头说。   叶青接过来仔细看这份卷宗:叶福海,四十五岁,惠安县大洼乡前沟子村,五二年户籍调入安徽省新南市附属二矿区,家庭成员……   这时代户籍没有联网,虽然审查严格但是管理漏洞百出。地域省份各自管理,常常是这边开了迁出证,那边不接收,或者这边开了准许调入证明,那边又死活不给开迁出证的。   叶青研究过落户政策,发现不少漏洞可钻,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先确定下身份。叶青原来想过在这边找个合适的人选一次办齐,可是想想又觉得风险太大,以后难免受制于人不好脱身。   现在看到叶福海的资料,叶青惊喜万分,那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这边确认身份办迁出证,再到那个什么新南市想办法办理正式落户手续。就算出了问题,跨省的两个单位谁也管不着谁,两边相互推脱打马虎眼,正好给自己钻个空子。   “没错!就是他了!”叶青兴奋地喊出声。   “你怎么确定的?”徐友亮疑惑问道。   叶青愣了下,忙遮掩道:“我是看名字眼熟,或许小时候听过,也许他就是我的生父。”   徐友亮松口气,拿了这份卷宗去办理借调档案的手续。   晚上回到县城,徐友亮一直把叶青送到大杂院门口。   “你先寻访着,要不是咱们再去省城找档案。”   “嗯!谢谢徐公安。”叶青说完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   徐友亮推着车子站在门口,忽然觉得有点失落,就像当初那只猫跑出去再也找不回来一样。   晚上吃饭,叶青兴高采烈的跟吴家几个说这事儿。   老吴也替她高兴:“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有点线索了。”   吴婶却忧心忡忡:“新南市我听说过,都到外省了,离着咱们县可不近,要到省城坐火车,当天可赶不回来。”   叶青笑笑:“我还没打算直接去那边,想先到老家看看,七八不离十了再去认亲也不迟。”   老吴点头:“是这个理儿,反正前沟子村离着也不远,探听清楚了再去认亲也稳妥些。”   老吴拿出纸笔画线路图讲解路怎么走,叶青认真听着,总觉得这个大洼乡前沟子村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第二天一早,叶青早早起来就出了门。   拿着老吴画的路线图,出了县城一路找下去,走不到十几里路就到了村口。   “小朋友,告诉我你们队长家在哪儿啊?”叶青看见几个捡柴禾的小孩儿,抓住一个问道。   “姨姨!”那孩子一点都没怕,冲着叶青乖巧地叫了声。   叶青开始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再仔细一看,也认了出来:“咦?狗娃子!你家在这儿啊?”   怪不得听到村名有些耳熟,原来是头一次上省城时候,遇到的去看病的狗娃爹娘提过,他们就是大洼乡前沟子村的。   狗娃子不由分说,拉着叶青就往自己家跑。   “奶!娘!上次给江米条的那个姨来啦!”狗娃一进家门就喊。   两间土坯子房,门上挂着个破棉布门帘子,帘子一掀,狗娃娘走了出来。   “呀!大妹子,还真的是你!快进来!”   叶青走进去,见不大的屋子盘着火炕,地上没什么家具,一张断了腿的椅子,墙角灶台上是空的,没有锅。旁边土坯子垒的台子上摆着碗筷,这就是一家子的全部家当了。   狗娃娘搬过来断腿椅子架在土台子上,用袄袖擦了擦,热情招呼叶青来做。   叶青刚坐下,就看见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走进来,穿着满是补丁的黑布斜襟棉袄,头发花白。   “狗娃他娘,这就是上回你们遇到的好心人?”老妇人问道。   “是啊娘,上次就是这个妹子给了我们粮票,还给狗娃子买的江米条吃。”狗娃娘说完又给叶青介绍,老妇人是自己的婆婆,狗娃的奶奶。   叶青忙站起来:“大娘好。   狗娃奶奶拉着叶青的手连连点头:“闺女你真是个好人啊,上回他们回来,我说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报答人家,可就是再也没见得着你。”   狗娃娘笑道:“那时俺娘还蒸了净面馒头让俺们给你带着,结果等了两天,也没看着你来搭车。”   正说着,狗娃子把正在生产队干活儿的他爹也叫了回来。   “大妹子,你咋来啦?队长在生产队开会呢,你找他啥事?”狗娃爹憨厚问道。   叶青忙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打听个人。”   “谁呀?”   “咱们村的,叫叶福海。”   狗娃家几个坐在炕头上相互看了看。   “叶福海?咱们村儿有叫这名字的?咋没听说过?”狗娃娘问。   “兴许是大名,平常都叫小名儿,正式名字没几个人知道。”狗娃爹猜测道。   叶青又说了年纪,狗娃奶奶寻思半天说:“村里就两户姓叶的,这个岁数,除了原先村东头的叶老蔫,应该没别人。”   狗娃爹点点头:“娘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户人家原先在村东头住着,后来城里招工,叶大叔有手艺就选上了,全家都搬走去了外省,妹子你认识他?”   叶青估摸着对的上号,也不隐瞒,把寻亲的事情就跟他们说了。   “我在惠安县找了很久,最后还是公安局的同志帮忙,这才找到了人,我今天是过来认亲的。”   狗娃奶奶一听,眼睛都直了,从炕上下来一把拉住叶青,瞪着眼睛上下打量好半天:“你是大妮儿?” ☆、认祖归宗   叶青心里一怔,大妮儿?难道叶福海还真有个流失在外的女儿?   看叶青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狗娃奶奶哽咽着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哭了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儿哦!你在外面受苦喽,你那狠心的爹娘,当初咋就把你给卖了人呐!”   叶青无语,还真误打误撞给碰巧了!   冬天里农闲没啥活,四邻八家的妇女见狗子家来了生人,都凑过来在门口看热闹。一听狗娃他奶哭喊,话头里还是这么劲爆的内容,千里寻亲的戏码啊!几个妇女不用招呼就都挤了进来。   “大娘,您先别哭,快跟我说说当年怎么回事?”叶青急问。   没等狗娃他奶说话,刚进来的一个中年妇女开口说道:“你就是叶老蔫家的大闺女啊?俺还记得呢!那会子你都四五岁了,叶老蔫媳妇后面又连着生了俩丫头,不想养了,就把你给了人。”   “对对,俺听说是给了后山村里,这么多年也没个信儿,可见是那家也没养住。”另一个也接口说道。   “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兴许开始想要,后来不耐烦养就又转手给卖了呗。”   叶青脸色有些暗淡。   狗娃娘一看,忙冲那帮妇女说:“各位婶子大娘,俺大妹子还在这儿坐着呢,你们能不能说话悠着点儿?”   狗娃奶生气拉下脸:“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说正事呢你们在这儿胡咧咧啥?”说着就拿起扫帚在炕上哗啦,暴土扬尘的呛得人直咳凑。   那帮妇女一看这是赶人了,也不好继续待着,讪讪地出去。   “大妮儿啊,那帮老娘们儿嘴上没把门的,你心里别难受啊。”狗娃奶安慰叶青。   叶青点点头,琢磨着那帮妇女的话问道:“大娘,既然当初只把我给了邻村,离得又不远,这么多年了他们就没去找过我?”   “哪能没找过啊,听说去了几次,那户人家不见人影,不知道是搬走了还是都死绝了,后来就没了消息。”   狗娃奶奶嘴上这么说,其实就是哄哄叶青,那年月饭都吃不上,一个丫头给人就给了,谁还去找啊?何况老蔫家媳妇下头还俩丫头,没过几年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早就把这个给了人的闺女抛到脑后了。她怕明着说叶青心里难过,这才打谎话遮掩。   叶青叹气,心想这个叶家的大妮儿真是可怜,亲生父母抛弃,跟着养父母也生死不明,但愿是搬走了,或者像那帮妇女说的又转送了人。   “大娘,我还想去队长家看看。”叶青说。   狗娃奶奶忙点头,叫过狗娃爹说:“送你大妹子过去,晌午领回来在咱们家吃饭!”   李队长家就在村头,也是土坯房,不过比狗娃子家要宽敞的多,篱笆围起来个大院,洒扫的干干净净。   “闺女啊!快进来。”李队长站在门口招呼叶青,看样子是已经知道信儿了。   屋子里摆着八仙桌,两把长条凳,土炕上坐着几个妇女正在纳鞋底,两个小丫头跟一个奶娃娃在玩耍,看见叶青都睁大眼睛打量。   队长老伴儿从炕上下来,把凳子搬出来点让叶青坐下,又去厨房拿了个粗瓷大碗,给叶青倒上热水:“你就是老叶家的大妮儿?你是城里人吧?   叶青无语,你们村消息传得可真快!   “去去,老娘们儿嚼舌根,瞎打听啥?带她们都去东屋!”李队长黑着脸骂道。   老伴儿撇撇嘴,领着几个儿媳妇,抱着孩子端着装针线的箩筐出去。临出门时,李队长家的小儿媳妇回过头,眼神怪异地看了叶青好几眼。   人都出去了,李队长拿出烟袋点上,抽了两口问道:“闺女,你的事儿我都听说啦,叶老蔫大名就是叶福海,你再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叶青斟酌片刻,就把找人的过程又粗略说了一遍。   “队长,跟您老说实话,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除了想看看自己亲生父母外,还有就是为了户口。”叶青坦诚道。   李队长吧唧着烟嘴点点头,没说话。   叶青知道这种上年纪的老队长可不是好糊弄的,想要让他帮忙最好直接说。   “我养父打仗时落下的残疾,一辈子没结婚,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当亲生的养大,可是因为当时种种原因,我的户口始终没给上。今年养父去世,原本是让我接他的班,就是因为户口的原因,工作也被人顶了。养父那边也没有别的亲属,自从他去世我便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来这边儿寻找亲生父母,想看看能不能把户口上了。”   李队长沉思片刻,放下烟袋问:“那你有个章程没?总不会是想把户口落在村里吧?”   这年月农村户口不值钱,土地都是公家的,做一天活挣一天工分,村里人只在生产队登记名册,等到上学或是领结婚证时候才去乡里办户口。看得出来这闺女不像个会干农活的,大老远过来总不会是为了农村户口吧?   叶青忙说:“队长,我还是想去新南市找叶福海,一来是当面认认人,再就是把户口落到新南市。可您知道他们一家都是从咱们这儿迁走的,我也得在这儿把手续补全了。”   李队长点点头:“当初他们一家迁户口就是我给开的证明。”   叶青急问:“那,队长……”   李队长摆摆手:“你先听我说,在咱们村儿上户口都不算啥大事,何况你只要个过路的手续。可是叶福海在那边儿是矿上的集体户口,你既不是他们职工也不是在矿上出生的,想让人家给你把户口上了可不容易啊!”   叶青心头一松:“大伯!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我总得试试不是?那边儿能不能上户口不要紧,我会记住您这份情。”   李队长心里清楚,这闺女想办户口的心思比找父母更急切。隔了这么些年,亲生父母的面还没见着,谁敢保准她就是叶家的大妮儿?可是头一回遇上,她就能给狗娃子家五斤粮票,可见是个仗义人。既然人家又不是真的要在村里落户,就是开个证明办个交接手续,这点忙他就帮了。   李队长一拍桌子:“中!”   叶青大喜过望,立马跟着李队长去了生产队。   问清楚姓名年龄这些资料,李队长写好名册,又开了份证明材料,大红公章盖上交给叶青。   “这就行了,拿着它去县公安局开迁出证明,剩下的就看矿上那边儿给不给你落户啦!”李队长嘱咐。   叶青激动地接过证明,小心叠好放进挎包里。   这么些天的努力总算没白费,不管新南市那边户口能不能办下来,现在她总算是有个合理的出处了!   “闺女啊,晌午了,跟大伯回家吃饭!”李队长热情招呼。   “哎!”叶青不客气答应,又回了村头队长家。   刚进家门就看见狗娃爹在那儿等着,说啥也要拉着叶青去他们家吃。   “赵大哥,我中午就不过去了,吃过饭再去看大娘。”叶青婉拒。   好说歹说把狗娃爹劝走,叶青跟着李队长进了屋。   女人们正在张罗午饭,队长的三个儿子也干完活回来,家里还多了两个半大小子,闹哄哄的一屋子人。   李队长老两口和三个儿子在炕桌上吃,把叶青也让了上来。   几个孙子孙女在地上八仙桌挤了一桌子,大儿媳抱着奶娃娃也在桌上,俩个小儿媳搬了板凳坐在灶台边。   桌上大簸箕里放着几块蒸红薯和四个黑面馍,每人跟前一大碗红薯干的菜粥。地上女人和小孩也是相同内容,只是数量减了一多半。   叶青坐好后忙从挎包里往外掏东西。   “大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这是我带来的白酒,您老一定要喝两盅。”   李队长看着桌上的白酒咧着嘴直乐呵,老头儿有酒瘾,以前隔三差五的还要打二两解解馋,这几年饥荒,硬生生的把这口喜好戒了,今天一看见就跟见着亲人似得,抓住酒瓶子就不撒手。   “呵呵,行!今天大侄女认了家门,我这个当伯的咋也得喝两口!”   叶青拿出来的除了两瓶在省城买的大高粱酒,还有四包一斤装的点心,两个水果罐头。   李队长兴高采烈的吩咐儿媳妇张罗。   “二柱子他媳妇,拿我酒盅来!”   “三柱子媳妇,罐头给孩子那桌也倒上一盆,跟他们说这是大姑给买的,以后见着了记得叫人。”   “姑姑。”   “大姑姑。”   几个丫头小子从叶青掏出来点心时就直着眼睛猛瞧,这会儿见爷爷发话,一窝蜂的都拥了上来。   叶青一边答应着一边把点心拆开递给他们。   “行啦!行啦!”队长老伴儿忙把叶青手里的点心抢过去,着急喊道:“这帮崽子给多少都不够吃!尝尝就行啦,还能管饱?”说完把剩下的都拿了走,放进身后炕柜里锁上。   叶青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罐头放进她碗里:“大娘,吃罐头。”   一顿饭吃完,一屋子人大妹子大侄女叫的亲热,几个小的也不停喊着姑姑,唯独那个三儿媳低着头态度冷冷。叶青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乎是欲言又止,目光满是审视和猜疑。   叶青顾不上多想,吃过饭又去了狗娃家,给狗娃拿了两包江米条,跟他奶奶又聊了好半天家常,总算把叶福海祖宗八辈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告辞时候,李队长的酒气还没下去,满面红光的非要套马车送他大侄女。   叶青好不容易拦住,这才跟大家道别,离开前沟子村。   刚出村口天就阴了下来,不大会儿,漫天飘起了雪花。    ☆、户口迁出证   叶青踩着薄薄的一层雪小跑,心情好的像是飞起来!   正跑着,忽然前面有车铃声,跟迎面骑车的人走个对脸。   “徐公安!你怎么来了?”   徐友亮停好车,军大衣的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花。   “老吴说你来前沟子村了,我正好路过办事,就来看看。”   叶青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那你办完事了么?”   “办完了,走吧。”徐友亮松了口气。   “等下,给你看样东西!”叶青从包里掏出证明。   徐友亮接过去,看了好半天才醒过味儿来,笑道:“怪不得大老远的跑来找亲爹,原来是为了办户口啊?”   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变,急道:“你怎么开的是迁出证明?应该让他们给开补报证明去乡里办户口,我跟你回去,找他们队长重新开!”   叶青忙拦住:“别呀!我可没打算在村里落户,这份证明还指望你明天给我办正式迁出证呢。”   “你傻了啊?农村户口迁出去容易,想在城市落户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徐友亮急道。   叶青不以为然:“再难也要试试,我又不会干农活,麦苗韭菜都分不清,在农村落户你让我怎么活?”   “谁告诉你农村户口就一定要干农活了?”徐友亮有些气急。   “不干农活吃什么?”叶青好奇问。   “我们刘局的老婆就是农村户口,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还有萧队长媳妇,几个孩子就够她忙乎的,还有县委书记的爱人……”   叶青无语望天,心想这位徐公安不但做事马虎,思维逻辑也有问题。他说的这些都是家里有丈夫做顶梁柱的,自己孤身一个给谁洗衣做饭啊?   好说歹说才把证明要回来装好,一路上徐友亮阴着脸不说话,叶青也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   回到大杂院已经晚饭时候了,叶青高兴的把今天寻亲经历说给老吴和吴婶听,只是瞒住了户口的事没提。   吴家老小听得都唏嘘不已,吴婶更是心疼叶青的遭遇,看她高兴的没心没肺也不好说什么。   老吴沉思半天,忍不住还是问道:“叶啊,你这是打算去新南市认亲了?”   吴婶也忙说:“你可想清楚了,十来年没见过面,那边还仨孩子,你真要是过去……”   都是上年纪有经历的人,老吴两口子心里明白,爹妈都齐全又守着一村子老乡亲,就算再困难,养活一个丫头也费不了多少吃食。   那年月女孩儿家离开爹娘还说不准会落到什么腌渍地方,叶青爹妈能把闺女给卖了,可见是狠心的。如今这孩子正是好年纪,出落得又这么水灵好看,现在过去认了亲,指不定吃什么亏,被她爹妈再卖一回也有可能!   叶青哪里想得到他们的顾虑?根本没往心里去。今天在村里没少打听叶福海一家子的事,听得她感概不已。可怜那位真正的大妮儿,当时小小年纪无力反抗,就那样被没脑子的极品父母给卖了。   这要是换做她,呵呵……先卖爹后卖娘,极品亲戚有一个算一个,卖光光直接就发家致富奔小康啦!嗯,估计都不够她卖的……   叶青兴高采烈的跟老吴夫妻打听了好半天新南市的消息,吃完饭就回屋了。   院里熄灯前,陈嫂子过来找叶青。   “这房子你住的时间也不短了,明天刚好整一个月,要是打算还继续住下去,以后你就来我家搭伙吃饭。二十一斤粮票我管你一天三顿,还有五块钱的伙食费,就不收你房租了。”   叶青干笑:“呵呵……陈嫂子,您真是好人!我再想想哈,明天给你准信儿。”   一夜碾转反侧,叶青兴奋地难以入睡。证明有了,明天办好正式的户口迁出证就可以去新南市上户口。不管那边的户口能不能顺利上上,至少现在她是有‘身份’的人啦!以后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小心谨慎的过日子啦!   第二天早早起床梳洗,叶青顾不上吃早饭,火烧火燎的等到上班时间,一路小跑着就去了公安局。   “刘局,萧队长,王公安徐公安,我找到亲人了,我给你们送锦旗来啦!”   叶青问候一圈就开始往外掏东西,四瓶东北的千山酒,四个罐头,八包带红纸的点心,每人一份摆在桌上。   刘局先是怔了下,随后笑道:“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也接受人民的表扬,这锦旗……我喜欢!”   萧队长和王公安一看刘局没拒绝,又看了看徐友亮,见他也没吭声,两人赶紧把东西收起来。   “小叶啊,人也找到了,往下你打算怎么办?”刘局关切的问。   “刘局,我打算去新南市,把户口也迁过去。”叶青说。   刘局沉思一会,说道:“是该一家团聚,你去吧,实在不行再回来,乡里那边我熟!”   “哎!”叶青高兴地点头。   徐友亮有些心不在焉,拿出户口迁出证明麻木填写。   户籍政策是定向迁出,也就是说叶青投靠父母,户口也要落到叶福海名下,迁往地址就必须写叶福海的户口详细所在地。   叶青看着徐公安动笔准备照抄卷宗上地址,心下大急,无意般说道:“新南市我肯定要去,也不知道矿上肯不肯接收户口。”   徐友亮刚写完安徽省新南市六个字,听到叶青的话生生停住,咬牙在后面画了个句号。   刘局接过迁出证看了徐友亮一眼,没说话,拿起公章就盖了下去。   叶青松了口气,接了迁出证再三谢过。   “小叶啊,什么时候走?新南市我去过,晚上七点的车次。在省城上车,车上补票,转天一早就到。”刘局问。   “我回去跟吴叔一家告别,吃完午饭就走。”叶青语气透着兴奋。   萧队长笑呵呵说:“那就再辛苦咱们徐公安一趟,好人做到底,送送小叶同志呗?”   叶青赶紧推辞,她可不敢再麻烦这位徐公安。   没想到徐友亮冷着脸站起来:“赶紧回去收拾,下午两点老地方集合!”   叶青不好再拒绝,告辞了公安局几位就急匆匆的回了大杂院。   吴婶一听说叶青今天就要走,心里很是舍不得,忙拿出面口袋,把家里两斤多玉米面都发上,准备中午吃净面馍。   叶青收拾好行李,出门正好碰到陈寡妇。   “陈嫂子,这个月麻烦您了,我今天就搬走。”   陈寡妇瞪眼珠子来回看叶青打包好的被褥,吃惊问道:“你找到别的地方住啦?”   叶青笑笑也不回她,扛着被褥去了吴家。   “娘!被褥留给你用。”叶青趴在吴老太太耳边说。   她早就注意到吴家七口人只四床被子,吴奶奶带着两个小孙女睡对脚,老吴两口子跟小儿子合盖两床。最惨的是吴家大儿子,晚上饭桌搭椅子就是他的床,身上就盖着老吴的棉大衣过夜。   叶青的被褥都是厚棉被,多出两床来这家子也能睡得松快些。   中午老吴回来,一家子吃过午饭都到县城大道口送别。   “叶啊,到那边要是不好就赶紧回来,咱们这么些人,怎么也能给你安插下个吃住的地方。”吴婶抹着眼泪说。   叶青忙道:“吴叔吴婶放心,到了那边安顿好我就给大家来信儿。”   远远看到徐公安已经等在路旁,叶青跟老吴一家挥手道别。   自行车一路奇慢,到省城已经下午四点多钟。徐友亮在国营饭店买了两斤包子,看着叶青实在吃不下了才罢休,两人一起去的火车站。   叶青打探黑市粮价时候来过这里,这次是坐火车去新南市,想想就抑制不住的兴奋!   “拿着。”徐友亮忽然递来一包东西。   叶青接过撕掉一半的信封打开看,里面除了一张介绍信,还有零零碎碎七八斤粮票。   “带过来的粮票都花完了吧?这些你拿着,到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状况,万不得以还可以去住招待所,粮票有备无患。”徐友亮说。   叶青看到介绍信先是一喜,再看粮票就有了疑惑:“你从哪弄来的?都是全国粮票。”   徐友亮笑的得意:“当然是让他们吐出来的,白拿你的‘锦旗’怎么能行?”   叶青无语,只恨不得这会儿老天降个雷劈死这位徐公安。   刘局那边是个退路,万一新南市上不了户口,回这边还要麻烦人家接收,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来,这叫什么事?   徐友亮中午把局里那三个裤兜翻个底朝天,结果也没找出几两全国粮票,最后还是去隔壁县委借了几斤。   借就借了,下个月他勒紧腰带还上就是,见叶青一脸的不痛快,徐友亮觉着自己是好心被猫挠了。   “拿着,穷家富路。”不由分说,徐友亮把信封塞给叶青。   推脱间,一声火车鸣笛响起。   “快上车!”   区间小站停车不到两分钟,叶青刚上车还没站稳,就听到“呜”的一声,火车开动了。   站台上徐公安的身影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离开啦,明天开始新生活! ☆、新南市   “哐当……哐当……”   一夜轰鸣,天刚刚亮时,叶青到达了新南站。   新南市是个大站,转汽车的倒火车的都从这里中转。   叶青随着人溜儿下来,举目四下望去,全然一片陌生。   所幸不远处就是一家招待所,叶青走进去,拿出介绍信,交了五毛钱房费,跟着服务员上了三楼。   关上门,叶青仰面躺在床上,轻快地欢呼一声!终于有个像样的地方啦!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好觉!   房间里有两暖壶开水,还透着余温,叶青掏出灶具架上锅,拿出一大块带皮五花肉随便冲了冲就丢到锅里。八角大料香叶丢进去,不一会儿,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大块肉变了颜色。叶青端着餐盘捞出来,撒上食盐花椒面,掏出小刀一片片切成薄片,鲜嫩多汁!   差不多两斤肉被叶青吃个精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吃饱喝足,楼下大众浴池洗了个澡,上楼锁好门,换好自己的被褥,蒙上被子就睡。   这一觉直睡到天色擦黑,叶青醒来看看表,才刚晚上六点多,洗漱整理一番就出了门。   新南市的国营饭店还在营业,里面有两桌客人,看样子像是刚下班的工人。穿着工作服,桌子上摆着猪头肉白酒和炒饼,几个人喝的意气风发。   叶青拿出全国粮票,到窗口叫了一盘素炒饼一碗鸡蛋汤,自己端了到角落圆桌坐下,也不管旁边两桌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吃完碟子碗筷都送回去才离开。   刚过九点,路灯一盏盏熄灭,叶青赶紧回到招待所,锁好门,倒头接着睡。   第二天一大早叶青就醒了,一夜好觉养足精神,洗脸梳头打扮的神清气爽,锁上门出去开始满城溜达。   叶福海的户口就在城里的附属矿区,叶青可没想现在就过去找他。   距离企业改制还有二十来年,这时期的集体户口就是铁饭碗,除非矿上开除或精简人员,否则一辈子连带子女都是妥妥的商品粮。   叶青还是觉得集体户口不如城镇户口来的可靠,现在正是建设时期,工厂变迁也是常事。集体户口就要跟着厂子走,城镇的户口就不会迁徙南北或者精简回农村。   这要感谢徐公安给她填写迁出证时候及时停笔,没有写上矿区的详细地址,她还有选择性。   城镇户口只有两个条件,固定工作或固定住所。   打定注意叶青就着重留意打探招工的信消息,却发现招工条件都是跟户口挂钩,跟个连环套似得。   前些年大生产,厂子去农村招人,成批的给办迁出落户手续。这两年环境不好,当时的职工又都大批精简回去。现在不管什么单位,招工首要条件就是有当地户口,单位也不想多负担一份供应粮,多分一间房。   看了两天,叶青对招工解决户口不抱希望,纵然是你把自己吹出花来,没户口什么都白搭。剩下唯一能解决户口的途径就是买房子了。叶青知道距离房地产开发大批量商品房面世至少还有二十年,这时候去哪买房?   两天时间,叶青把招待所四周走了好几遍。职工家属楼挤得满满当当,民房多是三代同居一室。偶尔有闲房也是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根本找不到一间像样的可以出售的房子。   “大婶,您知道谁家卖房子么?”叶青询问旁边的中年妇女。   妇女看了眼叶青,了然笑道:“小姑娘急着结婚吧?我跟你说,结婚住房必须单位给解决!他们不给你就去闹,给了也别嫌小,等过几年孩子多了,你再申请换大的。”   叶青一脑门子冷汗:“大婶,要是我等不及想自己买呢?”   “国家白给的不要,自己花钱买?”妇女诧异,眼神不经意的就往叶青肚子上扫。   叶青落荒而逃,好几天都不肯再往妇女堆里钻,专门找老头儿打听。   “大爷,您知道谁家卖房子么?”   老大爷敲了敲烟袋,指着城郊远处一座院落问道:“你看那座院子怎么样?”   叶青抬眼望去,青瓦白墙马头飞檐,典型的徽派建筑。两进几层的院落高低参差,在清晨薄雾中像是水墨画一样,不由得赞叹:“好漂亮的房子啊!”   “去年卖了,八十斤红薯,这院子归别人啦!”老头儿感慨。   叶青又一次失望,干笑道:“那真是便宜,卖亏了。”   老头儿笑着摇头:“亏?八十斤红薯保住了我一家子没饿死,一套房子换六条人命,你说亏不亏?”   叶青无奈,看来什么年头买房子都不是容易的事。   回到招待所,叶青从空间翻出一桶花生油,找出玻璃瓶装的饮料折到饭盆,涮洗干净往里面分装。   火车站这片是北城,靠近城郊,明天她打算去南城看看,那边才是市中心。   这两天得来的信息,新南市解放前不少手艺人小掌柜都有自己的私产。解放后一部分受到保护,产权还在个人手中,叶青觉得总能找出一间半间来。   转天一早,叶青挎包里装着两瓶花生油,一路从北城走到南城。看见排队的就跟着凑过去打听,看到像是私人住宅的四合院也进去询问下,每每都是希望落空。就这么一上午过去了,还是没找到可以出售的房子。   一路走过来,叶青不时看见穿工作服的工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说说笑笑。   青蓝色的劳动布外套,胸口印着大红色厂标,同色同质地的裤子,男男女女走在路上都昂首挺胸,别提多神气。   “你是二矿的吧?我是一矿的。”   “一矿的啊?听说你们每月还有二两肉票?”   “那是,也就去年断供了半年,今年初就给恢复了。”   “真好,我们二矿每月就给二两白糖票。”   小伙儿跟年轻姑娘搭讪,两人对话引来周围一片羡慕。肉票糖票,普通居民可轻易摸不着这两样东西。   绕过街口,叶青忽然被眼前的喷泉池吸引住了。   占地几十坪的大池子四周海浪造型,嵌在地上,像是整块大青石凿出来的,又像是从地下天然长出来的,浑然天成!池子里泉水枯竭,几个希腊神话人物各种造型立在中间,气派非凡。   叶青纳闷看着喷泉池,想不明白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西式建筑,跟四周环境完全格格不入啊?   叶青赞叹不已,不由得停下脚步细细欣赏。   站了一会儿,叶青瞥眼看了看后面躲躲闪闪的人影,装作不经意继续往前走,到一个僻静小巷才猛然转过身。   “你跟了我大半天了,想干什么?”   后面的人被叶青吓了一跳,伸手抚了抚胸口:“姑娘,我不是坏人!”   叶青打量,对方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个子不高,慈眉善目,银白的齐耳短发整齐梳在脑后,别着个黑色发箍。身上穿着件斜襟青色棉袄,有些陈旧,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精致的同色小盘扣系得整整齐齐。   好优雅的气质!叶青暗暗赞叹。别说是这年月,就是以前,叶青也没见过这么气质出众的老太太。   “老太太,您到底有什么事?”不知不觉叶青就放轻了语气。   “我想要你包里的花生油。”老太太语调不急不缓的,声音也好听。   “你怎么知道我包里是花生油?”叶青问。   “我闻见味道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叶青无语……   “我拿这个跟你换……”老太太警惕地看看四周,凑前一步撸起袖子,遮遮掩掩地举到叶青眼前。   叶青看见枯瘦的腕子上一只粗重的老银镯,古朴大气,看得出是有年头的老物件。   “别介!老太太,这点油不值这个钱,镯子您自己留好了,花生油我还有别的用处。”   “可是我很想要啊。”老太太锲而不舍。   叶青无奈:“老太太,你要是知道谁家有私房卖,带我过去,我就把油送给你,怎么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就有,花园洋房呢!”老太太忙不迭地胡乱应承。   叶青哭笑不得,心想这位不会是跟吴奶奶一样,老糊涂了吧?   “我说的是真的!”叶青强调。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老太太有些着急。   叶青被她纠缠的无法脱身,苦笑道:“行,那你就带我过去看看吧。”   “你跟我来。”老太太拉着叶青就走。   叶青不怕她出什么幺蛾子,自己现在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不用像以前遮遮掩掩怕惹麻烦。反正闲着无事,大不了白跑一趟。   七绕八绕的穿过两条胡同,离着大街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座大房子赫然出现在叶青眼前!   三层半高的花园洋房耸立在一片破败民居中,红砖墙白色大理石柱雕,圆拱落地玻璃窗外面悬着铁栏杆小花台,风格像是英国建筑。   居然是一栋别墅!    ☆、花园洋房   没听说新南市还有过租界地啊?叶青吃惊地张大嘴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都是我家的,当初光买地皮就花了六千块大洋,英国设计师画的图。”田婆婆得意介绍。   老太太姓田,路上她让叶青称呼她田婆婆。   叶青赞叹之后收敛了神色,跟着田婆婆继续往里走。   小洋楼两旁都是青灰色平房,临街搭着灶台,门口堆放着杂物。乱七八糟的紧紧挤着这座建筑,像是要跟它抢占地盘似的。   “这几条胡同以前是草坪和车房,后面的那条街是以前的工人房和跑马场。”田老太太给叶青讲解。   叶青想起刚才街口看到的大型喷泉池,那不会是原先小洋楼的入口位置吧?   田婆婆肯定的点了点头。   叶青咋舌。   两人走到小洋楼跟前,迎头几个小男孩儿从里面冲了出来,衣服脏兮兮的,脸上挂着鼻涕,手里挥着木棍铁钩子一阵乱跑。   黑洞洞的门楼,两旁白色大理石门柱上贴着各种布告,还有小孩子的脏手印和不明液体喷溅上的痕迹,污秽不堪。   叶青跟着田婆婆进去,里面是黑暗狭长的一条过道,地上隐约能看出原来大理石地砖的拼色构图,除了污迹,大部分都被后面加盖的房屋掩盖住了。   过道里跟外面的平房差不多,都是后来加盖的。还有原本的一间屋子拆开,加了一面墙分成两户人家。   看得出有年头了,一间间挤在里面倒是跟这座小洋楼融为一体。粗略数数,上下三层至少住了二十几人家。   门外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和铁皮炉子,只留了条一米多宽的走道供行人通过。   快到中午,有人在门口做饭,见田婆婆进来并不打招呼,低头摆弄炉灶,人走过去后,那妇女冲田婆婆身后狠狠地啐了一口。   叶青见田婆婆神色坦然,自己也装作没看见,绕过那妇女身边。   穿过走道终于重见光明,宽阔的木质楼梯耸在狭窄的空地上显得很突兀,挑高的顶层,两侧天窗有阳光照进来。   叶青仰头细细欣赏造型明朗的石膏线,天花板上有铁架子垂下来,看得出以前是悬挂了巨型水晶灯。如今上面空荡荡的,只一根电线从旁边吊下来,挂着一盏小灯泡。   木质楼梯大部分保留完好,虽然污渍抹黑的看不到原貌,但是踩上去厚重沉稳,让人感觉的到脚下木料的坚实。   总共三层的结构,上到二楼楼梯口右转,到走廊尽头,田婆婆停在一间房门口:“就是这间了。”   叶青触摸乌黑的房门,手感坚硬细密,像是金属似乎又不是,上面有几个浅浅的小坑。   “这是拓木,子弹都打不穿!”田婆婆神秘兮兮地说。   叶青冲她笑笑,又紧盯着门上那把工艺复杂的鎏金欧式铜锁猛瞧。半尺长寸宽,光滑的手柄,面板上雕刻着花纹,牢牢地嵌在门里,只是上面也有几道煞风景的划痕。   “瑞士的工艺,除了钥匙,别的工具什么也撬不开。”田婆婆说完小心翼翼的张往下四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原来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钥匙,和锁面的材质一样,黄铜鎏金,柄头一个镂空圆环,里面是个小天使,连着细细的轴承能左右转动。   田婆婆打开房门,叶青跟着进去。   “当初他们拿了改锥斧头折腾好几天都没弄开,直到上面的首长来了我才交出钥匙,这间屋子半点都没被糟践,地板都还在呢。”田婆婆关上了房门不再刻意压低声量,爽朗说道。   叶青脚下是乌木地板,虽然厚厚盖了一层灰尘,但是丝毫掩藏不住木质花纹的惊艳和踩在上面厚重坚实的感觉!   屋子是个大开间,差不多四十来个平米,中间有个多宝格做隔断,把房间分割成里外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   “这个多宝格两端是嵌在墙体的,是从墙里面起的结构,中间的这些隔板桥架还有下面的柜橱,都是一块块一条条搭过来的,没用一根钉子一片合页!当初那首长都怕拆下来就散架,这才留了下来。”田婆婆介绍。   叶青走过去身手细细抚摸,使劲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差点没给跪了……小叶紫檀啊!   外间宽敞,里间地方也够大,里外两个窗户外面各连着个小小的花台,不到一米见方。可以摆放花草晾晒衣物,不过现在里面满是碎砖块和石头,这是要砸玻璃?   叶青东看看西看看,发现里间的一侧墙上还有道门。   门的颜色和木质墙围一样,上面有个铜质把手,推开来,居然是个洗漱间!   大理石地砖,暗绿色花纹壁纸,一米多高的白色木质墙围,外面的阳光从彩色玻璃窗照进来,五彩斑斓。   只是和外面屋子一样,也是空荡荡的,除了老式抽水马桶外什么都没有。看的出原来放浴盆和洗手台的位置,只是东西都拆走,连水笼头都被拧下来,只剩一截水管子,用块木头塞着。   叶青对房间很满意,这已经是眼下能找得到最好的了。   “田婆婆,这间屋子真是你的么?”叶青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跟我来,我拿房契给你看。”田婆婆没有生气,笑眯眯的跟叶青说。    两人从屋子出来,田婆婆仔细锁好门,又把钥匙小心藏好,领着叶青去自己家。   田婆婆住的屋子隔着不远,也是二楼,就在楼梯口旁边。   田婆婆打开房门让叶青进来,随手把房门关好插上。   因为被四周紧凑的临建房遮挡住,叶青刚才都没留意这儿还有个房间。屋子不大,是个楼梯间,房顶就是通往三楼的楼梯。此时到了中午,下班的住户陆续回来,杂乱的脚步把头顶上的楼梯踩得山响。里面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木条板钉的桌子,就再无其他家伙什儿。   田老太太背着身在墙上捣鼓一阵子,转身捧着个木质镶嵌珐琅的盒子出来。   “这是房契。”田婆婆递过来一张纸。   叶青接过来仔细查看,房间位置面积都对的上,当看到下方公章上的红五星时,叶青彻底放了心。刚才深怕老太太再把解放前的作废房契拿出来逗她玩。   “田婆婆,您这是怎么留下来的?”叶青低声问。   田婆婆自豪道:“是首长做主分给我的,那一间加上这间工人房,总共一间半,都是我的!过了契的。”   叶青注意到田婆婆此时说的“都是我的”和刚才指着整栋房子说的“都是我家的”神情并无什么异样。   “您打算卖多少钱?”叶青问道。   “我不要钱!”   “啊?”   “那间大房子好几个人都盯着呢,我就不给!这是分给我的,凭什么给她住?招娣也不行。”田婆婆说道。   “谁是招娣?”叶青问。   “我家以前的洒扫丫头,就是刚才楼门口生炉子的那个,我现在住的这间就是以前她住的。以前她一个人睡这里,现在一家子都住楼下,跟我说好几回了,让我把那间房打开给他们住。我没答应她就到处抹黑我,给我脸色看。亏得早年我从人牙子手里救她出来……”   叶青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田老太太虽然神神叨叨的,但也不像是脑筋不清楚,东拉西扯的跟她说半天,就是不肯说价钱。   “田婆婆,您究竟要多少钱才肯卖?”   田婆婆摇头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要钱。”   “那您要什么?”   田老太太凑近叶青耳边,低声道:“粮食!我要一百斤细粮!”   叶青暗暗松了一口气,仍做出思考状假意犹豫半天,最后才郑重点点头:“行!就依你,一百斤大米。”   “你真拿得出来?”田婆婆面露惊喜。   叶青点点头,从挎包里把花生油掏了一瓶出来:“晚上我先给你背三十斤,再加上这瓶油都算是定金,明天过了户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你运来。”   老太太欣喜地接过花生油点点头:“行,不过这瓶油可是我你之前答应我的,不能算在定金里面。”   叶青好笑的点点头,跟田婆婆约好时间就告辞离开。   回到招待所,叶青插好房门,开始从空间里往外倒腾粮食,两包五十斤装的大米拆包用麻布口袋重新装好。在体重秤上称了三十斤大米单独放出来,等到天色擦了黑,这才背着又去了趟小洋楼。   田婆婆早就等的心急,见叶青果然如约前来,忙开了门放人进来。   昏黄的灯光下,田婆婆打开口袋,抓了一把里面的大米,举在眼前细细的看,又嗅了下。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有欢喜有沉痛,更像是陷入回忆不能自拔。   “田婆婆?”叶青出声提醒。   田老太太回过神来,立马露出笑脸:“成了!明天我们就去过契,你把剩下的都拿来我就给你钥匙!”   叶青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   田婆婆也顾不上再和叶青寒暄,匆匆约好明天一早房管所门口见后,就迫不及待的从床底下拿出小锅,抓了两把大米要去煮饭。   叶青告辞离开,顺着原路回到招待所。到大众澡堂洗过澡,找楼下登记处要了两壶开水,这才上楼休息。   一夜睡的踏实,第二天一大早叶青就起床,梳洗过出门,一路打听着找到房管所。   到了门口,看见田婆婆已经等在那里,两人一同进去。   新南市房管所和市委市公安局都在同一个地方办公,灰色的四层办公楼,门口林林总总的挂着十几块各单位的牌子,看起来很是权威。   田婆婆轻车熟路,显然是来过这里。   叶青跟在后面,两人停在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口。   田婆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孙干事,我来办理房屋手续。”田婆婆满脸堆笑道。   屋子里有张办公桌,墙角放着洗脸盆架,上面搭着毛巾。墙上贴着画像和标语,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端着搪瓷茶缸。   男人抬头看了眼来人,认出是田婆婆后,眉头拧成疙瘩,不答话,低头继续喝水。   田婆婆也不在意,自来熟般拉着叶青走到桌子跟前,把房契摊开放到桌上:“孙干事,我要过户房子,劳烦您给办理下手续。”   孙干事终于放下了茶杯,冷冷扫了眼房契,鼻孔里轻哼了声:“哼!我还以为你田玉茹思想觉悟上来了,要把房子捐献给国家呢,原来是要卖掉!”   田婆婆波澜不惊,脸上依旧挂着看似讨好的笑容:“以前的都捐献了,这是国家给我的。”   孙干事又是一声冷哼,瘪下去的两腮有些扭曲,抬起眼睛审视着叶青,貌似不经意般问道:“她是你亲戚?”   “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她。”田婆婆忙否认。   “怎么证明?”孙干事一双小眼睛目光狠厉地盯着叶青。    ☆、拿到户口   叶青理直气壮的掏出户口迁出证明,拍到办公桌上。   孙干事拿着迁出证反复看了十来遍,尤其是上面的贫农成分,仔细盯了好几眼,撇撇嘴不甘心问:“田玉茹找你要了多少钱?”   “这跟过户手续没关系!”叶青傲娇,蒙谁呢?现在的城镇私产房契税可不是按照售价收的,瞎打听个什么劲儿!   孙干事干咳两声,瞪着眼掩饰道:“我是怕她蒙了你!地主资本家一贯狡猾!”   叶青看了眼田婆婆,见她还是淡定笑摸样,便也不再计较,迅速换上笑脸和气说:“我不认识她,价钱合适我又出得起,自然就买了。麻烦您赶快给办下手续,待会儿我还要去公安局呢,去晚了他们该等急了,呵呵……”   孙干事上下打量叶青好几眼,见她气质穿着都不像是农村人,料定是个有来历的,不敢太刁难,憋着气开始翻找档案抄写过户手续。   前几年,他农村的老婆带着几个孩子过来投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的户口弄上。单位分了一间十来方的平房给他们住,一家五口都挤在里面,满满当当的。   田玉茹的那间房子他见过,当年接收时候他头一个拿着斧头榔头冲进去,一间间屋门砸烂,一件件家具摆设被大家搬出来。唯独那间的房门结实的折腾好几天都纹丝不动,他甚至怀疑过那木料是古时候皇帝用的金丝楠。   后来上级首长过来做了安抚工作,让田玉茹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他也跟在后面第一时间冲进了屋子。   这辈子他都忘不了当时看到的情景。   多宝格上的玉器瓷器,墙上的名家字画,红木的家具,真丝刺绣的帐幔,水晶灯,黄金水笼头……还有各种各样他叫不出名字的洋玩意儿。   想起那时候,自己简直是犹如到了梦境,不,做梦也梦不到这么多从没见过的东西,当时的情景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每天下班回到自家的小破屋子,看老婆粗壮的腰身举着锅勺做饭,几个孩子哭的哭闹的闹,别说清净了,家里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每当他想起当年的场景总是后悔万分,要是当时自己思想再进步一点,也许分配给他的就是那间屋子。跟农村老家的婆娘断了关系,娶个城里的年轻女学生,住在那间房子里,日子该有多舒心?   孙干事魂不守舍慢腾腾的终于办好了手续。   叶青接过来仔细看过,确认无误,点头笑道:“谢了,孙干事。”   从房间出来又去旁边财务按面积交了六块钱房产权税费,叶青拿到了正式房契。   叶青让田婆婆先回去,自己带着房契和迁出证明去了公安局。   公安局就在房管局的楼上,办公室敞着门,几个穿制服的公安在里面。   叶青说明来意,将材料证明都递了上去。   公安看了眼户口迁出证,起身去文件柜翻出一个档案袋,坐回来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文件。   叶青忐忑不安的瞧着,她还以为只一张迁出证就行了,没想到还有档案!这是内部转过来的么?是自己的还是叶福海的?和迁出证上有出入怎么办?按耐住内心慌张,叶青强作镇定。   公安审查过档案,拿着房契和户口迁出证明反复看了叶青好几眼。   “你和田玉茹什么关系?”   “没关系,她要卖房子凑巧我碰到了。”叶青说。   公安同志拿着材料又跑了一趟隔壁办公室,请示完上级,这才开始手脚麻利的处理各种手续。   叶青压抑着就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紧紧盯着他手上动作,看着他一笔一划在新拿出来的户口本上书写。   户主叶青,住址新南市新华街幸福胡同小洋楼2-01号,出生年月……   写完户口本,又拿出一个红皮的小本本来。   “你工作单位呢?”   叶青摇摇头:“没有。”   公安在红色小本本上空出一行。   “家庭成员呢?”   叶青又摇头:“也没有。”   公安稍稍皱眉,还是在粮本上填好户主叶青的名字,标注上每月二十一斤的粮食指标。   “粮食关系给你转到街道,这月的粮票已经发放过,从下月起,你们小洋楼发粮票时候就有你的。”   叶青接过户口本和粮本,努力维持着淡定向公安同志道了谢,转身出去,下楼离开办公楼。   路上,叶青的手一直在挎包里,紧紧攒着两个小本本,像是怕它们飞了似得,一路小跑回到招待所。   关好房门叶青把自己摔倒床上,这才从挎包里把东西掏出来。黄色的牛皮纸封面,上面印着户口簿三个字,打着钢印。另一本红皮的,塑料套封,上面印着居民购粮证明。   叶青怎么也看不够,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初拿到毕业证一样,不,比那个还要兴奋的的多!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兴奋过,她终于是有户口的人啦!要不是怕招待所的房间隔音不好,叶青一定扯开嗓子大喊几声才痛快!   高兴半天,叶青才依依不舍的把两个本子和房契都收好。本来想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但是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上午了,那边房子的钥匙还没拿到。干脆饭也不出去吃了,就在房间里啃面包泡方便面,吃完收拾过就出门去找田婆婆。   为掩人耳目,叶青还是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好几趟,才把剩下的粮食都搬到田婆婆屋子里。知道田婆婆家没称,也不能明着去外面称重,叶青索性多装了些,剩下的七十斤余款足足给了近八十斤。   以前她是什么身份跟叶青没关系,只是看老太太孤身一个捱日子,叶青愿意多给。   叶青按照田婆婆要求把大米倒进一个麻袋,藏到壁橱的隔板下面,问道:“田婆婆,您要不要过下数?”   田婆婆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叶姑娘,你是好人。”   叶青不明所以。   田老太太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这里就是称,扫一眼就知道斤两,不差分毫。”   从田婆婆屋里出来,叶青握着刚刚到手的小天使钥匙,激动地打开房门,踏进已经属于她自己的家!   “啊啊啊……开——心!”   “啊啊啊啊啊……满——足!”   叶青在房间里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又唱又跳,扭腰摆臀疯癫的忘乎所以。   “……我是电,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话,你只爱我……爱爱爱……我!”   转个身一回头,正好看见田婆婆笑呵呵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抹布和拖把,这是要帮她打扫卫生?   “呵呵,呵呵……”叶青尴尬讪笑,收敛手脚赶紧迎上去。   田婆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笑道:“这房间隔音,不管你是在里面拉二胡唱曲,还是弹洋琴跳舞,外面都纹丝听不见。”   叶青观察到,只要一关上门,田婆婆的腰身就挺的笔直,说话声音也变得爽朗。   田婆婆跟叶青一边打扫灰尘一边絮絮叨叨闲话。   “我以前啊,哪会做这些?光是洒扫的丫头就好几个,招娣最是机灵乖巧,我让她住在楼里,工钱也比别人多几块。”   “楼上的小贾是我们家老伙计,以前我都叫他贾账房,不过现在可不能这么叫了,得叫贾同志。”   田老太太一说起以前,就变的有些神神叨叨的,叶青不以为意。   “田婆婆,您现在以何为生啊?”   “我有工作,每月拿工资呢!”   “什么工作?”叶青感兴趣的问。   “打扫街头的公共厕所。”   叶青心头一窒,也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见老太太神色如常,倒也松了口气。   房间很快就打扫一新,叶青这回才算真真切切看清这间屋子的原貌。   孔雀蓝的墙纸看不出什么材质,金色暗纹配着一屋子深红色墙围,颜色搭配的居然格外好看!   窗户上的玻璃都保留完整,擦干净后明亮亮的能看清楚外面很远处景色。   中间多宝格隔断,靠左侧一个圆拱形镂空花门,从屋门口能直接望到里间的窗台,尽头左边就是洗漱室。   冬日阳光照进来,投射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一团光晕,叶青心情好的不得了。   虽然屋子里空荡荡的,她还是决定今晚就搬过来。   锁好门窗下楼,叶青回到招待所退了房,为遮人耳目,还是大包小包的折腾了好几趟。最后一趟穿过过道时,叶青在门口被一个人拦住。   “你是田玉茹的亲戚?”   今天被第三个人这样问了,叶青淡定地摇摇头:“不是。”   天色已经擦黑,楼道里又暗,但是叶青还是认出来了她,正是那天冲田婆婆吐口水的招娣。   “那是田婆子把房子租给你了吧?她收了你多少钱?”招娣瞪着不大的眼睛问。   叶青没答话,淡笑看着自己的衣袖。   宋招娣注意到叶青目光,讪讪地把手从对方衣袖上拿开。   叶青装作不经意地弹了弹袖子,扬着小下巴,挺胸扭腰,一脸傲娇的扛着包袱从她身边挤过去。   “呸!”宋招娣狠狠在叶青身后啐了一口。   叶青锁好房门,点上蜡烛,在屋里痛痛快快的又大喊了几嗓子,这才开始收拾起来。   空间里有原来租房时买的宜家木架床,叶青把它拿出来,一米五宽的双人床摆在里间也不嫌拥挤。被褥铺好,叶青反复检查,把床垫枕头的商标水洗标都拆了扔空间里。   洗漱毛巾这些都放进卫生间,叶青找出工具把水管子里的木塞弄开,里面的自来水一下子就呲了出来。叶青手忙脚乱的拿出水桶脸盆锅碗水壶,都接满了才把木塞子重新塞回去,看来明天要买个水笼头才行。   还有电料灯泡,小洋楼里通电,这间屋子电线开关什么的都完好,叶青找出电笔试了试,插座和房顶的电线头都有电。   叶青拿出窗帘挂上,都是以前租房时候自己添置的,一直扔在空间。墨绿色厚重的挂在两个外窗,跟一屋子孔雀蓝壁纸颜色很搭。白色纱帘就挂在多宝格隔断后面,不挡光,透过花格隐隐能看到里间的床铺。   这些都收拾好,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空间里也没别的家具了,叶青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添置。   时间不早了,外面天色黑透,叶青搬出来户外灶具和液化气罐,给自己煮了一包方便面,卧个鸡蛋,切上几片火腿,小油菜也放了几根。   美美的吃完一顿晚餐,烧了壶开水,叶青拎进卫生间兑凉,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吹灭蜡烛,叶青打开窗帘,躺在床上看月光照进来光斑晃动,惬意的不想闭眼睛。 ☆、第20章 修整新居   暖洋洋的光线照在眼皮上,叶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昨晚梦中她好像回到以前租住的小套间,外面还是高楼大厦汽车轰鸣,房间里手机铃声响个不停,电脑显示器一闪闪的泛着蓝光。   叶青揉揉眼睛,梦里那些都消失了。   房间里很安静,推开窗户,外面光秃秃的树杈上落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楼下临街的民居里有人在做早饭,炊烟一缕缕飘着,一阵风吹过,麻雀飞走,白烟飘散开。   叶青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赶紧关上窗户。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叶青煮了大米粥,高邮咸鸭蛋配着保定酱菜吃好早饭,收拾完就开始盘算要添置什么东西。   水笼头电灯电料这些不用说,墩布抹布也要添置,末世时候她可没想过还要做卫生。浴缸和陶瓷洗漱盆她不抱希望能买到,但总的找到合适的代替品才行。   还有取暖问题,叶青看过楼下人家用的都是铁皮炉子,烧蜂窝煤球,夏天时候在屋外做饭,现在天凉了大多数都搬进屋里,做饭取暖两不误。   这座小洋楼原本是烧暖气的,现在整座楼暖气片管道早就都拆走,洞口也堵个严实,外面的锅炉房也改成民居住进了人。   冬天在屋子里烧煤要安装上铁皮烟筒,这样才不至于煤气中毒。   叶青发愁的看了看厚实严密的墙面,心想这要是凿孔可是个大工程,也不知道有没有电钻。再说,这么漂亮的墙纸,她有些舍不得在屋里烟熏火燎。   空间里电暖风电暖气这些倒是有,之前想过末世极寒天气,取暖设施叶青都有准备。不过刚买完她就后悔过,暗骂自己一时糊涂,末日了怎么会还有电?现在倒是有电,叶青又担心电路能不能负荷这些大功率电器。   还有客厅家具,沙发椅子吃饭的桌子总要置办,灶面置物架这些也需要,过日子,锅碗瓢盆一样都少不了。想来想去,叶青还是决定出去转转,看看再说。   叶青背上挎包,锁好门下楼,一路溜达着就到了大街上。走在马路上心里飘飘的,跟前几天刚来新南市的心情截然不同。   走着走着,叶青就忽然停住脚步,她看见了街边的邮电局。   想想自己已经都安顿下来,吴叔吴婶肯定还惦记着,还有李队长,得给他们报个信儿才好。   邮局倒是有电话,但是惠安县那边除了公安局看见过一部电话外,其它地方就再也没看到过,李队长他们村生产队只有一部大喇叭。   叶青走进邮局,到柜台要了张电报单,准备给惠安县那边发电报。   “吴叔吴婶你们好,我已经在新南市落户定居,一切都好请勿挂念,代我向吴奶奶,吴大吴二还有小姐姐小囡囡她们问好,祝全家平安幸福快乐安康。”   电报单格子都用完,叶青又往空白处写,满满的写了一大篇才收手。填好收件人姓名地址后排队,轮到自己把电报单从窗口递给电报员。   梳着两根大辫子的电报员皱着眉头看了遍电报单,拿起笔蹭蹭蹭地往上划,改完后又扔给了叶青。   “电报已经有收信人,你直接写叔婶就行,发信人所在地区也有,不用写新南市。什么吴大吴二姐姐囡囡……直接写问全家好不就行了?还有那些问好的话,太罗嗦!一个字三分五,你算算你多花多少钱?”电报员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叶青哑然,看看周围排队的人面露笑意或是讥讽不由得有些汗颜,忙拿着修改过的电报单离开窗口重新填写。   “叔婶,见信好,已落户,问全家好。”   再拿一张:“李队长,已落户,日后回老家探望,祝安好。”   想了想,又拿起一张电报单写道:“徐公安,已落户,多谢!”   叶青重新排队,到窗口将三份电报单递过去:“什么时候能收到?”   “三天,加急当天派送,价钱贵一倍。”电报员头也没抬。   叶青选了加急,算完字数开单子交了六毛九分钱,看着电报员将自己的信息“群发”出去,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邮局。   找到劳保物资店,叶青买了灯口电料拖把墩布,水笼头也有。又买了塑胶管子三脚架,陶土管子螺丝钉子也买了好些。   叶青出来又奔了百货商店。   新南市的百货商店比省城要繁华,守着这么大的矿区和火车站,物资似乎也丰富些。   叶青逛半天也没看见铁皮炉子,正在怀疑这东西应该不在商场卖时候,忽然发现了新大陆,煤油炉!   商场一个角落,几个绿色铁皮煤油炉静静的摆在货架上。叶青凑过去细细瞧,这么一看,又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那个黄色的煤油炉多少钱?”   叶青痴迷老物件和户外用品,她认出货架上的煤油炉除了那几个绿皮国产的,还有一个德国制的纯铜美最时!   这可是件好东西,叶青以前的朋友就收藏过。大冬天的把大家伙都叫过去,点着炉子坐上黄铜盆,涮羊肉那叫一个原汁原味!把叶青羡慕的不得了,没想到,今天她看见一台全新的!   售货员是个男的,抬眼皮看了眼叶青,漫不经心说道:“那个是德国货,十九块一台。”   “开票吧,我买了!”叶青迫不及待。   男售货员又一次抬眼皮看看叶青:“那个可是烧柴油的。”   他打量眼前小姑娘好几眼,怎么看也不像是用的起这台炉子的,年纪轻轻顶多是个学徒工,一个月最多也就十八块工资。   这东西是不错,省油烧饭快,据说里面有细细的管道把油先气化,再一点火,火苗子腾腾的,做饭不夹生。好是好,可是价钱贵不说,它吃的还是柴油。一斤轻柴油要四毛钱,用它烧饭那是太可惜,煤油才一毛钱。   “我知道,你开条子吧!”叶青不耐烦。   户外炉具款式太新潮,上面还有刻印的文字信息,关上门用无所谓,但是居家过日子,炉子总不能天天往空间里收。叶青空间里准备了几百公斤高纯度轻柴油,先把吃饭问题解决,取暖以后再说。   交完钱,叶青美滋滋地抱着炉子回家。   拿出扳子把卫生间的水笼头安上,又找了田婆婆去楼道口。拉下电闸让她守着,自己回屋安灯泡去。   这年头普通百姓只有电灯泡算得上家用电器,大白天的不需要用电,拉上电闸也不影响谁。   叶青踩着木条箱,摇摇晃晃站稳,拽过线头接上灯口,拧上灯泡,卫生间的壁灯直接装灯泡就行。   里外间都装好,叶青站在屋子下面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又翻出几张铜版纸,随意剪开绕成一环,透明胶粘上,就是一个简易的灯罩!   终于满意,叶青洗洗手去叫田婆婆上来。   晚上做饭时候,叶青拿了俩个鸡蛋给田婆婆送去,老太太高兴地见牙不见眼,立刻就往锅里磕。   一连几天,叶青早出晚归,一点点的往家里添置东西。   正当叶青这边欢欢喜喜布置新居时候,惠安县那边也收到了电报。   大杂院,老吴拿着电报纸给全家念。   “小叶在新南落户啦?这么说她那爹妈还算是靠得住,这样也好,姑娘家一个人在外边总是让人不放心。”吴婶说。   吴奶奶拥着簇新的军绿棉被笑呵呵地叨咕:“你们大哥回南边儿了,以后还过来看我。”   “哪跟哪啊?娘,咱们说的是小叶!”   “小叶就是你们大哥,呵呵。”   公安局,徐友亮举着电报纸发呆,还真给她办下来了?多久了才想起来给他拍封电报?就这么几个字,住哪没说,什么地方上班没提,过得好不好也没写,没心没肺!   大洼乡前沟子村,李队长拿着电报纸乐呵。以前在外面当兵的有事就往村里拍电报,都是他给送去,这还是头一回收到给自己拍的。   “爹啊,俺叶家大妹子来电报啦?”三柱识字,看了眼就知道是叶青发来的。   “呵呵,是啊,这闺女还真在新南市把户口上了。”李队长拿着电报纸还没看够。   三柱媳妇貌似不经心打听:“爹,那户口是叶大叔给她上的吧?这么说工作也给安排啦?”   李队长想想:“应该是,在城里要是没有工作,上户口比登天还难,城镇户口多精贵?有了户口房子粮票啥都不用愁!没想到叶老蔫还有这本事,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三柱媳妇若有所思,沉默好半天才说:“爹,娘,趁着现在没啥活儿俺想回娘家一趟,这次去了年前就不去咧。”   “去吧,看看我老亲家,给他们带好。”李队长痛快答应。   “哎!”三柱媳妇忙应着。   队长老伴儿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打开炕柜,从里面掏出钱匣子,拿了一块钱出来。想了想,又把叶青拿来的点心拿出一包,拆开了倒出来一小半。掂量半天,见里面剩的差不多了才重新包好,红纸放回去拿麻绳扎上。   三个儿子呢,她这个做婆婆的总不能偏心太过。小儿媳也是不懂事,八月节里刚回过娘家,现在又要回去,明显的就是惦记上点心。可不能让另两个儿媳知道,要是晓得了还不都有样学样?   “家里难得有样稀罕东西,带回去给你爹娘尝尝吧,跟他们说这就是城里人吃的点心。”   “哎,谢谢娘。”   三柱媳妇扯下头巾赶紧把点心包好,又接过婆婆给的一块钱,回到自己屋,从炕洞里掏出偷偷存下的两块多私房钱,这才挎着包袱出来。   “大嫂二嫂,俺娘家有事儿,回去趟,明天吃了晌午饭就回来。”三柱媳妇跟两个妯娌打过招呼就出了院门。   院子里两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对视一眼,轻轻耻鼻。   “你瞧,我就说吧?剩下的那两包点心早晚让她变着法子算计了去!”二柱媳妇捅了捅大嫂。   “就兴她回娘家?明儿个跟娘说,咱们也回!”大柱媳妇咬着牙说。 ☆、第21章 工业券   三柱媳妇全名叫赵秀兰,娘家就在后沟子村,几十里山路走上个大半天也就到了。   “兰啊,你咋回来啦?”她爹娘迎了出来。   “人家给俺公爹送的礼,俺婆婆让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快尝尝,是省城买来的,可高级呢。”   赵秀兰把包袱打开,点心拿出来给爹娘,又问道:“俺兄弟呢?”   “在生产队干活儿哩。”秀兰爹娘拿着点心稀罕的不得了,要说还是自己闺女有本事,嫁到邻村生产队长家,顿顿吃得饱饭不说,有啥好东西都惦记着往娘家拿。   “俺去找他。”赵秀兰交代一声就跑出去,没去生产队找她兄弟,直奔了地头。   冬小麦已经播过种,地里没啥农活儿,这会儿正在拢地沟。   远远地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正拿着锄头刨坑。   红花底儿的棉袄打着几块补丁,黑色老土布的肥裆棉裤,头上包着块姜黄的围巾,刨几下就直起腰来哈口气搓搓手。   “大妮儿……”   “秀兰姐,你咋回了涅?”   赵秀兰拉着那姑娘到一旁麦秸垛坐下,从兜里掏出两块饼干递给她。   大妮儿吸了吸鼻涕,满是冻疮的手举着饼干看了好半天。   “这是饼干,快吃吧。”赵秀兰催促。   大妮儿看了眼赵秀兰,慢吞吞的把饼干放嘴里。   她跟赵家两姐弟从小一起玩大,那时候家里还有地,顿顿有白面馍吃,都是她跟这姐弟俩显摆。   后来几十亩地没收归了公,她家跟赵家一样穷了。赵秀兰运气好,被邻村队长家的小儿子看上嫁了过去,现在轮到她来跟自己显摆。   “大妮儿,傻子呢?不帮你一起干活儿啊?”赵秀兰问。   大妮儿心里又塞了下,这个傻子名义上是她哥,其实是她男人。小时候寡妇婆婆买了她做童养媳,后来不敢明目张胆,只说是收养的闺女。赵家儿子对她有意思,两人悄悄来往了好几年,可赵家爹娘就是不肯答应,寡妇婆婆也不放人,最近总逼着她跟傻子圆房。   “秀兰姐,你这次回来啥事?”大妮儿不想提这些糟心事,避开赵秀兰的话头。   赵秀兰盯着大妮儿脸色问道:“大妮儿,俺问你件事,你还记得你亲生爹娘不?”   大妮儿一愣,怎么不记得?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买来的,后来长大点,村里长舌的娘们儿跟她说她亲爹娘就在前沟子村,她还悄悄去看过。   破院子里邋里邋遢的一个女人带着俩比她还小的丫头,穷的菜团子都吃不饱,她才不想认呢。   后来寡妇婆婆家也穷了,她亲爹却进城当了工人,一家子连同后面生的小弟弟都搬了走。那时候她不是没后悔过,这些赵家姐弟都知道啊,怎么今儿又问起来了?   “记得又咋地?从小就把俺卖了,这么些年了,他们还能认俺?”大妮儿抱怨。   赵秀兰一把抓住大妮儿胳膊,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前阵子有个女的冒充你去认亲,你爹娘认啦!还给她在城里找了工作办了户口,人家现在都吃上商品粮啦!”   “啥!”大妮儿激动地站起来,锄头“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她咋能这样呢!那是俺爹娘!”   赵秀兰恨铁不成刚:“早就让你去认亲你就是不听!原先在村里时候你不去,后来叶叔一家搬到城里你还是不去!你看,让人家抢了先不是?”   “凭啥啊!说到天去那也是俺亲生的爹娘,她说认就认啦?”大妮儿气的牙根子疼,国字脸涨得通红。   “就是!凭啥占着你的工作跟户口啊?要是你这会儿在城里上班吃着商品粮,俺爹娘早就同意你跟虎子的事儿了。”赵秀兰替大妮儿抱不平,虎子是她兄弟。   “不行,俺得去找他们,跟他们说俺才是她们亲闺女。”大妮儿握紧了拳头。   “没错!找他们去,拆穿那个冒认的,虎子跟你一块去,让你爹把户口给你们。”   大妮儿一怔,看了眼赵秀兰,心里琢磨开了。   她爹能给亲闺女办户口安排工作,没成亲的女婿能管么?万一只自己一个在城里上了班,每月领的工钱难道还得养着赵虎子?那可不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让女人养着那不是倒插门?再说自己娘家可是有亲兄弟呢。   “秀兰姐,要俺说虎子哥先不用跟着,两个人去多一份路费不说,这还没成亲呢,一起出去怕人说闲话。”   赵秀兰眼神在大妮儿脸上打了个转,心下不悦:“大妮儿,俺可是早把你当成赵家媳妇了,要不然这么大事俺也不能告诉你,你该不会是想找个城里的男人结婚把虎子甩了吧?”   “那哪能呢!秀兰姐你不是不知道,俺跟虎子哥……俺跟他已经……”大妮儿急的直解释。   赵秀兰了然,松了口气笑道:“那也行,等你在城里安顿好了给俺捎个电报,接到信儿俺爹娘就带着虎子去城里提亲!”   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半天话,赵秀兰细细嘱咐大妮儿怎么去省城做火车,到了新南市再怎么去矿上打听人,这些都是她问过三柱子知道的。   临走时赵秀兰把自己存的两块钱私房给了大妮儿,千叮嘱完嘱咐的,告诉她办上户口就立马来信儿。   “对了,俺记着那女的还让俺公爹给出了个什么证明。”   大妮儿冷哼一声:“假的才要开证明哩!俺自己有证明!”说话时一只手紧紧攥住另一只袖口……   新南市,叶青还在为家具发愁。   已经小半个月,叶青屋子里除了床,地上还是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   新买的煤油炉放在地上,调料罐子酱油醋也从空间挪了出来,标签处理干净,满满登登地挤了一墙角!   这阵子,叶青跑遍了新南市所有地方,硬是没买到一件家具。不是没卖的,只是售货员找她要工业券,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票证。   “还要工业券?”   “多新鲜!这些桌椅都是工人同志制造出来的,你以为是你们乡下木匠手打的啊?”售货员翻了个白眼嘲笑叶青没见识。   买吃的要粮票,穿的要布票,现在用的居然又要工业券?   就在叶青发愁时候,街道来小洋楼发粮票了。   叶青挤在一楼空地仔细听着,这可是她头一次领粮票。   两个办事人员一个念名册一个发/票证,花花绿绿的一大张好几摞,有的中间打孔有的是联版印刷,念到谁就把相应的撕下来或剪刀剪开。   头一批发的是有工作的,四十斤以上粮食总量的,林林总总二十多项票证。   其次是三十斤以上这一级别的,田婆婆也在其中,手里的各种票证十好几种。   最后轮到叶青和招娣她们这些家庭妇女,有户口没工作的,票证发下来居然也十几种。   叶青捧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票证不明所以,除了粮票油票,剩下好多她还是头一回见着。   “田婆婆,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怎么我的和你还不一样?”   田婆婆还没说话,宋招娣挤过来面带嘲笑:“你跟扫厕所的比个啥劲儿?“   叶青皱眉:“扫厕所怎么啦?工作不分贵贱,你这是歧视劳动人民!”   “我说了吗?说了吗?你别血口喷人!”宋招娣跳着脚就要撒泼。   叶青立即叉腰大喊:“说啦说啦!你就说啦!喷你怎么啦?”撒泼谁不会?   “都别喊了!谁要吵架下个月粮票就别领!”三楼的贾工一声断喝,两人立即都闭嘴。   宋招娣歇了声,被她男人拉着叽叽歪歪回屋,回头还“呸”了一口。   叶青白眼:“乱吐痰,不讲卫生……”   这楼里,贾工相当于楼长的角色,门口电箱保险丝烧了找他,水管子冻上了找他,街道来发粮票也是先找到贾工安排。   平时贾工脾气好,这楼里的公共事情基本上都是他出力。   叶青刚搬来没两天就跟他混熟了,贾工对叶青尤其热心,总是跟她说遇到什么难处就去三楼找他。叶青察觉得到,这是因着田婆婆的缘故,她还记得田婆婆说过贾工以前是她家的账房伙计,那就跟招娣也是前同事了?   “小叶,先上楼,不明白的让小贾讲给你听。”田婆婆笑呵呵地说,好像刚才宋招娣的讥讽全然没听见。   叶青冷汗,这“小贾”其实都快五十岁了。   到了二楼田婆婆房间,叶青和贾工坐下,贾工接过叶青的好几大张票证,带上眼镜认真给她讲解。   “这一张二十一斤都是粮票,十九斤粗粮,可以买高粱面红薯干米糠麦麸;两斤细粮你要看粮站给供应啥,这月应该还是玉米面;下月春节没准儿就供应大米白面,不过不能留,这月阳历年底,不花就作废了。”   “这个是油票,一个月有二两,不买的话当月作废;这个是七寸的布票,一年三尺七,有效期一年;这个是燃料票,你能买一斤平价柴油会或者煤油;这个是煤票,一季度总共二百斤蜂窝煤……”   叶青听得头大:“贾工,怎么只你们有工业券啊?你的还比田婆婆多两张?”   贾工笑道:“这个是按工资比例发的,你现在没工作,不参与劳动创造自然就没有。”   “只要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就都要工业券?”叶青还是不解。   贾工想了下道:“也不全是,比如棉鞋棉袜成衣绒衣绒裤这些还是要用布票,羊绒衫牛皮鞋尼龙袜就得用工业券,猪皮鞋钟表工料电线就不要券,大概是国家紧缺的东西才要吧?我也不太清楚,上个月才开始发。”   这叫一个乱!叶青无语,低头看了眼贾工手里还多出来的四两肉票,眼珠子转了几圈,笑道:“肉票给我,我去找地方买肉,今晚咱们聚餐给我温居。”   也不管贾工同不同意,叶青撕下来肉票就跑,田婆婆一脸兴奋冲叶青挥手:“快去!”   贾工急地大喊:“小叶,猪肉要等副食商店供应了才有的卖!” ☆、第22章 招娣   叶青可不管,跑出去绕了几圈,掐着时间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条两斤重的五花肉。   “呀!真买回来啦?还这么多!”田婆婆不敢置信。   “嘘!小声点儿!来我屋,咱们包饺子。”叶青道。   田婆婆喜滋滋地跟着一起回屋,一会儿贾工敲门,手里托着颗大白菜。   “还真买着了?怎么卖给你这么多?”贾工也惊奇。   叶青笑道:“我老乡在矿上副食店。”   屋子里煤油炉不锈钢锅和调料倒是都齐全,就是空荡荡的,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   贾工一看,回自己屋把椅子搬了过来,田婆婆也回去拿了案板。   叶青把贾工带来的白菜洗净,拿出小口袋二斤多白面给他。贾工揉面,叶青哐当哐当切白菜剁肉馅。田婆婆指挥着,一会儿让贾工放温水和面,一会儿让叶青往肉馅里调花椒油。   馅料调好,三个人把案板放椅子上,盘腿坐地上一起包饺子。   “叶啊,以后工业券我都攒着,回头你先去买张桌子,这么凑合总不是事儿。”贾工包着饺子说。   “我的也给你,我床底下还有几块以前他们撬下来的地板,让小贾给你做张凳子。”田婆婆说。   叶青正为家具的事发愁,好不容易盼到领票证,居然自己还没资格领工业券。   “哎,不急,慢慢添置就是了。”   不大一会儿,饺子包好,白白胖胖的三大篦子。不锈钢锅里烧开水,贾工端了一篦子下进去,熟了先给田婆婆和叶青盛出来。   “你们吃,我等第二锅。”   叶青和田婆婆也不客气,端起碗沾上醋就吃了起来。   “呜……好吃。”   “香!”   贾工笑呵呵地看着田婆婆,这时候第二锅也熟了,拿自己的碗盛了大半碗,坐过来一起吃。   “嗯,真香!”   生的熟的最后还剩了一篦子多,叶青分成三份,给田婆婆和贾工装到碗里。这时候已经上冻,放在窗台外面跟速冻饺子差不多。   晚上锁好门,叶青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票证直犯迷糊,找了个大夹子给夹在客厅墙围上对着研究,大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还没清醒,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叶青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去开门,“田婆婆,早啊。”   “不早啦,赶紧洗漱跟我出门。”   叶青一怔:“这么早去哪儿?”   “去买粮啊!”田婆婆还是笑呵呵的,就跟邀请叶青一起逛街似得。   叶青摸不着头脑,打开门让田婆婆进来。   “面口袋,盐袋子,油瓶子都要带上。”田婆婆嘱咐。   叶青头脑发胀,晕晕乎乎的洗漱好换上衣服。   “粮本粮票呢?”田婆婆问。   叶青指了指墙:“在那儿,带哪个?”   “都带上。”   折腾半天,叶青拎着面口袋,装着盐袋子油瓶子,跟着田婆婆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出了巷子口,七绕八绕来到粮站,叶青一看吓一跳,乌央乌央的全是人,长长的队列排了好几行。   “叶啊,油票撕下来,对对,就这张,还有油瓶子,你去那边排着,给你我的盐票……”   叶青手忙脚乱的听田婆婆指挥,两人各排了一列。   队伍里不少半大小子和小丫头,拎着面口袋占着位置等家长,陆陆续续的有大人过来接过面袋子。昨天发粮票,今天开支领工资,领了钱赶紧过来买粮,这个月的日子就又续上了。   到十点多钟才轮到叶青,白铁皮大桶里的玉米面已经见了底。每人按照粮本上的限量够买,买完她和田婆婆的,后面的人就没了。   “玉米面卖完啦,下次等通知!”粮站工作人员站在椅子上大喊,引起后面一阵抗议,不过谁也没走。玉米面没了,红薯干还有呢,这次不赶紧买了,下回还不知道供应的是什么。   玉米面九分一斤,两斤花了一毛八。   红薯干六分一斤,五斤花了三毛。   半斤盐三毛,二两豆油一毛六。   快中午时候,叶青肩膀扛着一口袋红薯干,手里拎着玉米面,抱着一袋子半斤粗盐跟一瓶刚见底的二两豆油,气喘吁吁往回走。   总共几毛钱的东西,花了一上午才买回家!   叶青穿过楼道,扛着东西上楼。   宋招娣正在门口做午饭,大冬天的,楼里人家大部分都把铁皮炉子搬到屋里,就她家还摆在外面,屋子里实在是放不下。   见叶青扛着面口袋从门口经过,宋招娣使劲甩上屋门,冲着外面啐了一口。   “你咋跟谁都能对上?人家新来的女同志惹你啦?”招娣男人抱怨媳妇。   “你榆木脑袋里装着疙瘩是不是?啥事都不经心,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怎么我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招娣扬着嗓子怒骂。   招娣男人气哼哼地转过头去,咬着牙暗想自己真是个没气性吗?   招娣男人叫葛三旦,爹娘死得早,乡下的大姐把他拉扯大送到城里来扛活,挣俩钱儿顾住自己吃喝。他解放前就在矿上做工,那时候的矿山还姓田。   每天上工下工领工钱,浑浑噩噩的也没什么想法。突然就变了天,漫山的口号,满城敲锣打鼓□□。一打听他才知道,解放了,人民当家作主了,这矿山成了工人的。   这么大的产业都是自己的了?   忽然而来的巨大惊喜冲昏脑袋,葛三旦举起斧头跟着一帮人跑进工厂,砸!砸烂这些剥削人的铁壳机器!   后来解放军同志来了,拦住大家讲了话,这才醒过味儿来,都是自家的产业,怎么能砸呢?   马上又有更大的惊喜给他冲击,田家的小洋楼也是他的!以前多少回远远的看这座漂亮的小洋楼,心里想着哪天能进去逛一圈这辈子就算值了,没想到现在给他了!   大家兴冲冲的拆掉大门铲了草地,砸烂马房车房。一排排房子建起来,一间间屋子在小洋楼里搭了起来。   他如愿以偿住进来,还娶了原先这楼里水灵灵的小丫鬟。可惜是个丫鬟,要是小姐就更好了。不过那时候田玉茹已经四十多了,白给他也不要,他还等着生儿子继承家业呢!   过了几年,他总觉得有些地方跟当初说的不大一样。   既然都当家做主了,为啥还要干活儿?每月领工资,少干一天就扣钱,这跟以前干一天领一天的工钱有啥区别?以前的少爷都是开洋车骑马溜达,躺着吃喝有丫鬟伺候,如今自己也有产业,凭啥还得干活?   后来招娣一连气给他生了仨孩子,都是带把的,有了儿子就得给产业。他找过工会,找过街道,让组织给儿子分房子,结果人让以后再说。   凭啥不给?生丫头的都占着一间房,生了仨儿子你不给?一想起这个,葛三旦就觉得自己是有些窝囊。   “就是个借住的,兴许过阵子就走了呢。”葛三旦嘟囔。   “我呸!你没看见姓叶的在咱们这儿领粮票?那是田玉茹把房子给她啦!”招娣恨不得敲开男人的榆木脑袋。   男人摸着后脑勺一琢磨:“不能吧?丫头片子又不能摔盆打幡,给她房子做啥?你以前不是说把大臭过继给田婆子吗?”   “过继个屁!房子都给了人,大臭以后成亲住啥?你家香火都让人给断啦,你还在这儿跟没事儿人似得,但凡有点血性的早就找她去了!”招娣乱蓬蓬的头发瞪着眼睛呵斥。   葛三旦吓得一哆嗦:“不能乱来,你当还是以前啊?打架闹事保卫科要抓人的!弄不好给开除喽。”   “窝囊死你,窝囊死你……矿上的房子分不着,这边的房你也占不上,一家子跟着你挤在鸡笼子里,我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哦!”   招娣疯了般在她男人身上抽打,一不小心碰倒了洗脸盆,“哐当”一声把睡觉的三臭吓醒,二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中午十二点一过,下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吵吵嚷嚷盖住了招娣家乱哄哄的声音。   葛三旦一看,反正中午饭也吃不踏实,不如提早去矿上,今天他晚上的班。拿了一个菜团子出门,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穿工作服的工友,都是单身的小青年。   还是光棍汉好啊!矿上食堂吃喝,想睡觉的回宿舍躺着。不想睡的出矿区在市里溜达,那一身衣服最招姑娘的眼,凑过去搭讪都惹得大姑娘羞答答。发了工资还能几个人去国营饭店搓一顿,要上一盘子猪头肉再来瓶白酒,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葛三旦突然觉得,其实新社会挺好,就是娶了老婆生了儿子组织不管给养。要是当初自己多等几年,找个有工作的国家给养着的大姑娘,再生上一房头儿子,那才叫好日子啊。   家里宋招娣和男人吵了一架有些气闷,二臭三臭又吓得直哭,好半天才哄好。   屋子就丁点大的地方,生下二臭时候床就不够睡,往外架了两条板子,勉强凑合着能挤下。三臭生出来又不够了,又多架了块板一家子横过来睡。   男人个子高,晚上睡觉腿都要蜷缩起来,干点儿啥都不方便。   家里就这么大,再加板子也没地方了,她原先当丫鬟时睡的床都比现在宽敞。   二楼田婆子住的那个楼梯间就是以前她的屋子。   当时的红木床常春凳,还有洗漱的盆架妆盒,床底的柳条箱子里装满了衣裳。好些衣服田玉茹没穿过就赏了她,绫罗绸缎洋装啥的都有。   刚开始人说田玉茹是大恶人是大资/本家时候她还纳闷,没觉得她对自己多坏。   后来抄家的人给她讲什么是剥削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是被她剥削压迫!   认真想想,田玉茹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坐着洋车到粮行车行矿区巡视,还跟洋人谈生意。她呢?只能在小洋楼里没日没夜的打扫,跪在地上擦拭那些楼梯地板。   田玉茹穿的是绫罗绸缎和国外的洋装,不喜欢的不想穿的才赏给她。   田玉茹每顿饭山珍海味,让人分下去赏人时她才能尝尝。   这不是剥削压迫是什么?同样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坐着自己站着?凭什么衣服她穿新的自己就要穿旧的?凭什么自己只能吃她剩下的?大家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人!   让招娣最痛恨的是她一直过这样非人的日子居然还蒙在鼓里,亏她以前还以为田玉茹是个好人!   解放了,她是主人了,现在要反过来啦!以后她一定要让田玉茹跪着服侍自己!那些衣服珠宝山珍海味都给自己吃穿让她冻着饿着!再让田玉茹每天打扫完所有楼梯,还只让她一个人干全部干完!   后来,解放军同志来了,拦住她不让殴打田玉茹,说啥是民族的,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就不能打了?那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剥削委屈怎么算?谁给她个交代?   好在后来田家败了,产业都交了公,田玉茹也成了打扫公厕的屎婆子,这活儿可比当年她的工作重多了。招娣这才觉得自己是大仇得报扬眉吐气。   再后来她嫁了人,是矿上的苦工,招娣心里其实是不满意的。都解放了,人人平等了,不讲究门户了,她如花的年纪长得也不差,应该嫁给四少爷那样的,让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接自己过门,怎么结果还是稀里糊涂的配给了小厮?   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生下大儿子,只是日子跟她设想的又有些不太一样。   招娣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就是去矿上做工那两年。   开始一听说让她去矿上工作吓了一跳,臭男人干的活儿她怎么能干?战战兢兢的过去,那些大块铁机器吓得她两腿直发抖,她可干不了这活儿。   矿上还是安排了她做宣传工作,里面好多女同志。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整天坐着说说以前骂骂田婆子,啥也不干就按月给工钱!还有这样的好事?   新社会真好,她要更加卖力骂田玉茹才能对得起自己每月的工钱。   后来有一阵,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又都穿起旗袍,矿上的女同志也把以前自家的棉布旗袍穿到矿上来,小妖精似得各个争奇斗艳的。   她把偷偷藏起来的那两箱衣服找了出来,虽然生完大臭二臭腰身粗了些,但是改改还能穿。一天一件穿到矿上,让那帮小妖精见识下啥叫好料子。   没想到后来风向又变了,穿旗袍成了落后思想,随后不久,她就因为这件事被开除了。   这一切都是田婆子造的孽!都是她坑了自己!一气之下,她把两箱衣服一把火都烧个干净。   宋招娣看了看身上这件穿了好些年的蓝布棉袄,补丁摞补丁,想起叶青现在住的房子和刚才穿的衣服,心里的愤恨又多了几分!   招娣陷入回忆愣神了好半天,直到二臭哭着喊饿才把她惊醒。   “等着!饿不死的讨债鬼,就知道吃!”招娣骂完还是起身开门,晌午的饭还在炉子上。   一出来,招娣就傻眼了,笼屉空了!新蒸的菜团子一个都不剩,锅也不翼而飞! ☆、第23章 偷嘴   “哎呦!哪个烂肠子干的?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大臭?”   招娣大儿子,大臭嘴上沾着黑面菜团子渣渣,正咧着嘴冲她乐。 手里还端着锅,小半锅红薯干糜子粥就剩下一个锅底。   “造孽的!你一个人都给吃啦?一笼屉呐!”招娣过去就要打人。   十二岁的大臭正是能吃的年纪,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塞饱肚子。   上午学校劳动完早早放了学,回到家一看,他爹不在,屋子门半掩着,他娘不知道在屋里正干啥。   门口铁皮炉子上已经封了火,大锅还在上面热着,掀开锅盖,里面是满满腾腾的一锅菜团子。   黑树皮似得,看着不好看,可是新蒸出来的味道闻起来真香!   拿了一个,三两口塞进肚子。   平时只有他爹和他才能一顿吃整个的,他娘跟两个弟弟分一个,谁让自己是长子?以后还要给两个老东西养老呢。   吃完一个,大臭饿得更厉害了,嗓子里跟长了钩子似得,拽着他又吃了第二个。   大臭知道今天刚买了口粮,这一锅菜团子是全家两天的干粮,他娘的面袋子里有个小茶杯量重,平平的,半两都不会多。   两个菜团子下肚,似乎是给干瘪的胃增加了动力,蠕动的愈发欢快。自己今天的口粮都吃完了,大臭盯着剩下的菜团子,数了一遍,突然发现多出一个!这是怎么会事?他爹晚上的夜班,少拿走一个?   大臭大喜过望,拿起第三个塞进嘴里。   他娘和两个弟弟每顿分一个,反正都吃不饱,不如他一个人吃个痛快,大臭又塞进肚子两个。   今天的一顿都吃了,少不得要挨打,反正要挨打,明天后天的谁还管?   一个接着一个,大臭吃的停不下来,机械般的吞咽。   开始还想着给他们剩点剩点,后来脑子已经罢工,饥饿的肚子占了上风,什么也不想了,一大笼屉菜团子吃了个精光。   咽下最后一个菜团子,大臭打了个饱嗝,原来吃饱是这么个滋味啊!   一不做二不休,大臭把半锅糜子粥端下来,直接大勺舀着喝。   宋招娣发现菜团子没了,嚎叫着扑过来要打时候,大臭已经将最后一口粥喝到肚子里,笑嘻嘻的躲闪,他才不怕呢。   听到宋招娣杀猪般的哭豪声,邻居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跑出来看究竟。   “怎么了这是?”   “天杀的啊!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家子两天的口粮他一顿都给吃了啊!没法过了!”宋招娣嚎啕大哭。   “算啦,吃都吃了,你还能让他给吐出来?”   “就是,可别追着打了,小孩子家肠子薄,猛的吃这么多不能跑!”   “对对,别喝凉水,在肚里发起来能要人命的!”   “撑死他算啦!天杀的没良心,我咋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啊!”招娣哭喊。   外面乱哄哄的一团,叶青屋子里安静的全然不受干扰,只是看着今儿买回来的玉米面和红薯干发愁,这个要怎么吃?   叶青最近发现家里粮食消耗的奇快。   以往超市装十斤大米自己能吃上好几个月,现在可好,还不到半个月,十斤大米居然都吃光了!   当然,以前不常在家做饭倒是真的,现在每顿在家吃不说,饭量还涨了不少。   叶青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现在还不方便炒菜,每天闷上半锅米饭,就着辣椒酱小咸菜,居然一顿也能吃个精光。   这样下去可不行,空间里粮食本来就有数,再加上以前卖掉的,后来买房花掉的,这么下去挨不到五年就得吃光。   两斤玉米面和六斤红薯干都算是二十一斤口粮里的量,这种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八斤粮食不能浪费。   带皮玉米面粗糙割嗓子的口感她还记得,菜团子的味道也是难以下咽。   琢磨半天,叶青最后还是决定蒸玉米饼。   叶青去田婆婆叫借细萝筛子,见她一手攥着把玉米面,旁边小锅里已经放上一把大米,似乎是在犹豫怎么搭配着吃。   “田婆婆,你不会是想煮两样粥吧?那可不好吃。”   田婆婆笑道:“你当玉米饼子就好吃啦?”   叶青也笑:“我做的你准爱吃,玉米面给我,我帮你蒸出来。”   田婆婆二话不说就整袋子递给叶青。   叶青拿了田婆婆家的玉米面和细萝回屋。   铺上大桌布,四斤玉米面一遍遍过细萝,麸皮都筛了出去。添上一斤白面,撒上白糖酵母粉揉成面团。醒面时候叶青把田婆婆的铁皮炉子搬到走廊,架上大铁锅,半锅水烧开放上篦子,那边的面团也发好了。   搬到锅旁边。揪下一个面团,沾点小碟子里的花生油,“啪”的一个贴到大铁锅壁上,一圈儿下来一盆面刚好贴完。   叶青旁边守着炉火,心想要是再熬上一锅小杂鱼就更好了。   每月二两豆油,副食蔬菜也限量供应,没人顿顿炒菜吃,菜团子稀粥就是一顿饭。就算偶尔炒个菜多半也是盐水煮熟点明油。   中午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很少听到谁家刺啦刺啦的热油下锅声,楼道里更是很少有油烟。   叶青平时在屋里偷偷摸摸给自己涮羊肉凉拌个青菜什么的,明目张胆的大鱼大肉红烧酱炖她可不敢,门窗关不住油烟香气。   楼道里的铁皮炉子上,玉米饼沾了花生油,在铁锅通红的壁上烙的滋滋响,香气一下子弥漫开。   “你在做啥吃的?”   从楼下跑上来个小男孩,矮小瘦弱,穿这件大孩子的破棉袄,长到脚面,袖子挽着,露出黑乎乎的小手。一根手指头放在嘴里吸吮,口水顺着指缝淌下来,看着叶青怯生生的问。   “玉米饼啊,你是二臭吧?今天粮站买粮我看见你妈也买了,回家让她给你做。”叶青笑着说。   二臭吸溜着口水奶声奶气说:“我哥把馍都吃光了,妈说我们以后都饿着。”   叶青好笑:“你妈逗你呢,哪会饿着自己孩子?快回家吧,你妈肯定在给你做饭了。”   二臭没走,在墙角蹲下来,就一直盯着铁锅。   时间够了,叶青端下来大锅,叫田婆婆把她煮粥的小锅放到炉子上。   等了一小会儿,揭开锅盖,整个楼道里都是油煎的香气。玉米饼一面蓬松绵软,一面焦黄油亮。田婆婆尝了一小块赞不绝口,端着小筐盛出叶青分给她的一半,细白麻布盖上。   “我拿给小贾尝尝。”田婆婆喜滋滋的去三楼,没看见墙角的二臭。   叶青在等铁锅放凉,捎带着替田婆婆看着小锅里的米汤。   “姨姨,我饿。”二臭可怜巴巴看着叶青。   叶青笑笑:“饿了就赶紧回家吧,该吃晚饭了。”   小孩子的眼睛最纯真,无论脸上做出什么讨好卖乖或者委屈的表情,眼睛总是能出卖他们,他们还不懂遮掩。   叶青喜欢狗娃子和小囡囡馋嘴时候的可怜巴巴小眼神。和大人的矛盾没关系,她总觉得二臭的眼神不一样,就像小土狗和藏獒的区别。   一窝亲生兄弟抢食厮杀喂养出来的崽子,眼神能让成年人颤栗。   等到田婆婆回来,叶青整锅玉米饼端进房间。   还没关上门,就听见外面“哐当”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叶青赶紧放下锅跑出来。   炉子上的锅倒扣在地上,米汤洒了一地,田婆婆一旁皱眉捂着手。   二臭冲叶青挤眉弄眼,坏笑了下飞快地跑了。   邻居听到声音探头张望了眼,“嘭”的把门关上。   “跟我进来。”叶青拉着田婆婆进屋,关好门让她坐下。自己去里间床底下折腾一会儿,拿出药箱过来在地上坐好。   “我不碍事。”田婆婆摆摆手。   叶青固执拉开她捂着的手,见手背上烫红了一片,一个大水泡在烫伤的皮肤上。   “必须包扎,要不然碰到脏东西会感染。”   叶青打开急救箱,拿棉签挤破水泡,药棉按压脓水。没破伤的地方酒精消了毒,这才涂上烫伤药膏给田婆婆包扎好。   把田婆婆送回屋,叶青打扫走廊。米汤稀稀的,散在地上没几粒米,混着脏脚印弄得楼道湿哒哒泥泞不堪。   铝锅被踩了几脚凹陷下去,折痕一条长缝,漏了底,看样子是没办法修补了。   叶青看着锅上的小脏脚印皱眉,这是打算踩烂谁的锅?   第二天,叶青又借了田婆婆的炉子搬到走廊,架上大铁锅。   “小叶,今天做什么?你都折腾半天了。”田婆婆手上缠着新换的纱布,笑眯眯的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叶青高声说。   田婆婆的手不能沾水,锅也要下月凑足工业券才能买新的,于是就来叶青家搭伙。   田婆婆拿上自己的玉米饼子让叶青一块给热上,锅里做了稀的就盛碗喝,不费什么事情。   贾工昨天探望过田婆婆,心急火燎的。不过他一个老光棍也不方便总待在田婆婆屋里,特意拜托叶青多照顾些,叶青自然是一口答应。   早上贾工送过来一颗白萝卜,半小颗白菜,虽然放的有些蔫了,但好歹是蔬菜。   叶青泡发了薯干蒸透,和大萝卜一起切碎,拌上白面淀粉少量肉馅,调好料准备炸丸子。   铁锅里的油温正好,叶青抄起小调羹在盆子里打一转,往锅里一放,圆滚滚的小丸子在油里滋滋的变成焦黄。   满楼的油煎香气混合着肉香。楼里一间间房门开了又猛地关上,里面传来大人打骂孩子的声音。   叶青只当没听见,一小盆丸子炸好开始过二遍油。   “你……你在做啥吃的?”还是昨天单纯无辜的表情,紧紧盯着叶青脸色观察她有没有生气。   “是二臭啊,你怎么又来了?”叶青语气还是轻轻的。   “哥哥抢了我的馍。”   二臭眼睛里含着委屈,他妈要把这两天的粮省出来,每顿做的更少。他的早饭被大臭抢了,中午他偷喝三臭的米糊,被发现又挨了他妈一顿骂。   叶青夹起一个丸子吹凉,放进嘴里尝了尝,香酥可口咸淡正好。   看的二臭直流口水,眼巴巴的盯着叶青。   “你想吃么?”叶青又夹起一个问。   二臭伸手就要抓。   叶青高高举着:“想吃可以,不过你可不能哭,哭一声就不给吃了。”   二臭忙不迭点头。   “把手伸开,张嘴。”叶青吩咐。   二臭乖乖的照办,摊开黑乎乎的小手掌,张嘴瞪大眼睛盯着叶青,他觉得这个姨姨今天笑的格外好看。   筷子上夹着丸子,慢慢伸了过来,就在快到嘴边时候,二臭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啊——”还没叫出声,肉丸子已经塞进他嘴里。   二臭狼吞虎咽吃下丸子,真香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叶青盯着他不敢哭出来,丸子太好吃了!   “还想吃吗?”叶青笑眯眯地问。   “……想!”二臭含着泪大声道。   叶青冷笑:“把袖子撸开,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握住左手的,对,抓紧!就这样,张嘴……”   “啊——”又是一声没喊出来的惨叫,二臭想不明白刚才为什么没能躲开,两只手像是黏在一起般。此时手背已经红了一片,大水泡起了一层黄皮,油亮亮的,像是锅里的丸子。   “还吃么?”叶青笑问。   二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望着筷子上的炸丸子,一面吞咽口水一边使劲摇头。   “真乖,下次有好吃的阿姨还叫你,好不好?”叶青语气温柔,把筷子上的丸子远远扔出去,咕噜噜滚到楼梯口。   松开手,二臭疯了似地跑了,下楼时还不忘捡起地上的丸子。   叶青把用过的筷子丢进火塘,看着地上滴落的几滴热油直叹可惜,糟践了。   让田婆婆看着火,叶青摘下围裙下楼。   正是做晚饭时候,楼下水管子跟前挤满人,铁锅铝锅搪瓷盆排着队打水,宋招娣也在。   叶青上前客气道:“招娣同志,我来跟你说一声,小孩子被热油烫了得赶快处理,否则容易感染。”   招娣站起身疑惑地瞪着叶青:“谁让热油给烫了?”   周围打水的邻居都一怔,二楼炸丸子的香气整栋楼都闻的到,她这么说是啥意思?谁烫到了?   叶青笑笑:“几个丸子算不上什么,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那油可是滚烫的,别把你家二臭烫坏了。”   宋招娣的脸腾地红了,把铁锅往地上一放,气急败坏地指着叶青:“你啥意思?你不能诬赖人!谁看见我家二臭偷嘴啦?谁看见啦啊?”   叶青无奈摇头:“几个丸子罢了,我又没说什么!”   虽然叶青什么都没说,但是周围人都听出来话头的意思。昨天大臭才刚把自家的口粮一顿吃光,今儿二臭又去别人家偷嘴被热油烫着,这几个孩子让他们妈养的忒没出息!   “欺负死人啦!”宋招娣坐地上就撒泼。   这年头都吃不饱,街上流浪儿偷一口吃的不稀罕,爹妈没死光就跑邻居家偷嘴可是丢脸的事儿。   “算啦,大臭妈,小孩子挡不住的事。”   “就是,小孩子哪有不馋嘴的?”   “不就是几个丸子吗?谁家还没吃过咋地?”   尽管心里明镜似得,大家伙还是七嘴八舌的劝宋招娣,谁也没搭理叶青。刚才自家孩子都吵闹半天了,要不是狠心打了几巴掌,估计都得跟二臭一样去丢人。   叶青对自己拉仇恨的行为一点都不在意,小孩子馋嘴不是大毛病,但是讨要不到就砸人家的锅可是大问题。   不是要吃么?那就给你吃,热油淋手上的滋味也好好记住。别人家的东西哪是这么容易就吃到自己嘴里的?   叶青上楼时听到招娣屋子里传来二臭杀猪般哭豪声,知道宋招娣终于肯管教孩子了。   早干嘛去了?昨天那么大动静不信她没听见,踩坏人家的锅,烫伤了人居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叶青现在倒也明白田婆婆为什么放着大房间不住在楼梯间凑合。   小洋楼的人除了贾工,几乎所有邻居对田婆婆都是敌视,立场划分的异常明确。他们宁肯替宋招娣打圆场也不会帮田婆婆说句公道话。   叶青不懂他们在仇视什么。   一连好些天,二臭在楼里看见叶青就像见了鬼似得,扭头就跑。   半夜人们都在熟睡时候,从北泽省城开往新南市的火车还在哐当哐当的慢速行驶。   徐友亮看着对面车座上的姑娘直皱眉:怎么最近都是找爹的?还都让他给遇上了?   “警官,俺还饿。”   徐友亮无奈把最后两个包子放到桌上:“我再说一次,现在是新社会,别叫我警官!”   大妮儿忙不迭的点头:“是,是,俺记住了,警官。”   昨天夜里她抹黑偷跑出来,出了村子沿着大道往西跑,天大亮了才到了个城镇摸样的地方。一打听居然是县城,离着省城还好几十里地呢。   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以前常听寡妇婆婆说当年在县里下馆子的事儿,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县城,说啥她也得开开眼界。   馆子里的胖招待找她要粮票,她哪有那东西?从怀里把一个袁大头拿出来,这可是她婆婆的命根子。当年抄家时候藏在墙缝里留下来,总共就六个,她顺道都带了出来。   没想到胖招待根本不收,还吵吵着要把她扭送到公安局。   公安局不就是警局吗?她未见过面的公公以前就是警察,可惜现在已经变了天,要不然谁怕啊!夺路跑出来,朝着西边大路一直走,下午时候终于找对了地方,这回才是省城。   在饭馆子门口蹲着好半天没敢进去,她怕再让人给抓了。   天快黑时候她忽然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来下馆子,大盖帽跟相片上的公公差不多,这不就是警察么?过去求他给点吃的,没想到那警察还挺和气,买的大肉包子分给她两个。   吃完她一路跟着,走着走着就看见赵秀兰说的老么长的洋车,这就是火车吧?   迷迷糊糊上了车,对面那个警察的脸就跟要吃人似得。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自己小时候被卖的遭遇,那人的脸色才算好些,还给她买了车票。   大妮儿捧着包子,眯缝着眼睛打量对面的男人。   高鼻梁薄嘴唇,眼睛厉害时候能吓死人,笑起来弯弯的又像山里的狐狸。个子也高,看着比虎子哥还高了大半个头,肩膀宽宽的,腰杆子笔直,怎么看都让人踏实。   看着看着,大妮儿就有些痴了…… ☆、第24章 故人   新南市的早晨,刚六点钟叶青就起床。   昨晚副食店贴了通告,今天到一批白萝卜和大白菜,叶青小心撕下仅有的一张副食供应票,跟着田婆婆去排队。   田婆婆自己也是一张,就贾工多,有四张,叶青不客气的都抢了过来。   “白萝卜放外面冻上,等春节供应了白面炸丸子吃。”田婆婆说。   “我看不如买排骨熬汤。”叶青说。   四周人投来诧异眼光,大萝卜买回去蒸菜窝头都不够,这两人倒是会糟践,还炸丸子?那点油丸子飘得起来么?   副食店七点一开门,叶青左右突击,横冲直撞的抢下四颗白菜两个大萝卜。   田婆婆的手还没痊愈,不敢硬挤,早就被挤到一旁干着急。看叶青得意洋洋的冲出来把大麻袋抗肩上,这才笑眯眯的招呼她回家。   叶青知道今天又是力气活儿,穿了那件还没洗的工装棉服出来,此时正头发蓬乱两眼冒光的和田婆婆商议。   “大白菜给贾工两颗,萝卜吃顿排骨汤,炸次丸子,再腌半缸泡菜炒次酸辣萝卜丝……”   “咳咳……”有人挡住道路。   叶青抬头一看,惊喜叫出声来:“徐公安?你怎么来啦!”   徐友亮眼睛弯起来,薄薄的嘴唇上挑:“出差路过,顺道来看看你。”说着接过叶青肩上的大口袋,轻松松的拎在手上。   “那是你朋友啊?”叶青指着后面问。   徐友亮转头一看,脸色阴了下来,走到后面来人跟前:“你怎么还跟着我?要是没去处现在我送你到公安局。”   大妮儿吓得连连摆手:“俺……俺这就走。”说完转身就跑的没影。   徐友亮皱眉回来:“我不认识,上了火车就一路跟着我。”   叶青开心:“快走,带你去看看我的新居!”   叶青很高兴,他乡遇故知?算是吧?老吴李队长还有这位徐公安都是自己来到这里最早认识的人,何况户口迁出证多亏了他及时刹住笔。   田婆婆在后面笑眯眯的跟着也不搭话。   徐友亮望向叶青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脸上红了下,很快淡定,任她抓着,目不斜视地跟着进了小洋楼。   叶青把装蔬菜的麻袋递给田婆婆,领着徐友亮进屋。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随着叶青“嘭”的一声关上门,徐友亮的心又颤了下。   “咳咳……我,我问过人就找到了。”   他一早去了新南市公安局,反正有名字有户口,地址一查就查到了。   “当当……”有人敲门。   叶青站起身开门:“贾工?”   “叶啊,来客人啦?椅子给你搬来先用着,我上班去,晚上给我送回来啊!”贾工在门外道。   “哎!知道啦!”叶青把椅子搬到屋里,招呼徐友亮坐。   徐友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就这么一把椅子,皱着眉头坐下去。   “坐了一晚上的车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做早饭。”边说着叶青就在靠门墙角那一堆瓶瓶罐罐中忙乎起来。   熬上大米粥,拿了几个玉米饼子热上,又上楼,门口花盆底下找出贾工屋的钥匙。开门把蜂窝煤炉子通开,架上炒锅煎了两个鸡蛋。   等都弄好,盛了一碟子六必居小咸菜一起摆到椅子上。   “你快吃吧,我吃过了,今一早六点多就去排队了呢。”叶青招呼。   徐友亮四处看看,也没什么能坐的东西,只好盘腿坐在地板上。拿起筷子刚要吃,突然就看着叶青直乐。   叶青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什么,白他一眼道:“你快吃,我去洗个脸。”   徐友亮看着叶青跑进卫生间,还是止不住的笑了半天,这脸花的,跟小花猫似得。   再看看摆满的饭菜还真有些饿,路上带的饭都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吃了。   拿起一个玉米饼,徐友亮尝了尝,居然松软可口,手艺不错!夹起煎鸡蛋,只见焦黄焦黄的还是糖心,小咸菜腌的也对味儿。再喝上一口熬的浓稠大米粥,胃口舒服不少。只是,一个月的细粮副食,就这么赶早都吃了?不太会过日子啊?   叶青洗了脸换好衣服重新梳了头,出来时见徐友亮已经吃完,便过去把碗筷都放进锅里,随意往墙角那么一扔。   徐友亮睁大了眼睛看地一愣。   “喝茶么?我给你泡茶。”   叶青打开多宝阁下面的橱柜,那里原来设计应该是放些花瓶摆件之类,窄窄的不到半尺进深。   随身用的衣服杂物叶青都竖着堆在里面,一开门,“哗啦”一声外衣内衣掉了一地。   徐友亮无语望天。   “嘿嘿……”叶青干笑着七手八脚往里面塞,半天也没找到茶叶。   徐友亮干咳了两声,站起来去卫生间。   打开门,只见除了马桶外什么都没有,一米多高处的水笼头,地上放着洗脸盆,一打开立马就呲了一裤子水。   满脑门子黑线从卫生间出来,抬头又看到屋顶上灯口裸/露的电线铜丝,徐友亮彻底没了脾气。   “你今天不出去吧?”   “不啊!”叶青莫名其妙。   “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哦。”   什么意思?叶青纳闷不已,趁时间赶紧把用过的碗筷洗了。   直到下午时候,徐友亮才推着个排子车过来,在楼下喊:“叶青!下来帮忙。”   叶青忙不迭地跑下去,看清楚车上东西后目瞪口呆:“你从哪儿弄来的?”   车上放着张四腿方桌,暗红色,桌沿四周刻着蝙蝠。两把颜色稍浅的高背椅子,镂空靠背上也是吉祥图案。   徐友亮搬了把长条几案递给叶青:“先搬上去再说。”   叶青接过,扛着就上楼,下来时换徐友亮拎着两把椅子上去。   再下来一趟,剩下的那个大方桌是怎么也抬不上去。看着不起眼,没想到死沉死沉的,叶青这边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这时候小洋楼下班的陆陆续续回来,见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在抬桌子,马上过来帮忙。一个男同志替过叶青,轻松松的把桌子抬到楼上房间。   徐友亮道过谢,送走帮忙的,这才关上了门。   “你从哪儿淘换来的?”叶青摸着桌椅惊喜不已。   “单位里用不着的。”   徐友亮坐在椅子上歇息,这几样旧家具找了好几家单位仓库才弄出来,大大小小的花了他六十多块钱。   “白捡的啊?还有这好事儿?”叶青高兴地咧着嘴直乐。   徐友亮白了她一眼,搬过椅子站上去,掏出兜里的绝缘胶布给露在外面的电线缠上,又下去推上电闸。再回来时,看见叶青还守着桌椅傻乐,不觉就有些头疼。   徐友亮自己动手把长条几案搬到墙角,抹布擦了擦。然后把煤油炉,瓶瓶罐罐调料都挪上去摆好,锅碗瓢盆粮食口袋就放在下面隔架上。   “没找到水泥,我让人给留意了,下次给你洗漱间砌个台子,省的一开水管子呲一身水。”徐友亮道。   叶青含糊答应,双手依依不舍离开桌椅,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   “我请你吃饭,咱们出去吃!”叶青高兴的张罗。   锁上门,叶青拉着徐友亮衣袖出去,没留意一双双躲在门后审视探寻的眼睛。   火车站旁边的国营饭店,徐友亮坐着,看叶青跑来跑去忙乎乎端菜端汤,到底是不再崩着脸,唇角上扬露出笑摸样。   一盘子猪头肉,两盘子鸡蛋炒饼,一个炒白菜,一大碗紫菜汤。   “你平时就这么过日子?”徐友亮问。   “哪啊?我平时只在家吃,节省着呢!这不是招待徐警官你么。”叶青忙恭维。   徐友亮笑了笑,又问道:“找到你亲爹了吗?工作怎么安排的?”   叶青也不隐瞒:“我还没去找他,到了新南市偶遇到田婆婆,她把房子转给我,户口就办下来了,我也没急着去认亲。”   “你知道田玉茹是什么人么?”徐友亮问。   “你认识?”叶青诧异。   徐友亮面色沉下来:“以前没有新南市,只有南城矿山,整座山还有镇上的粮行车行都是姓田的。”   叶青点点头:“我猜到了大概,不过她转给我的房子是国家认可的私产,没什么问题。”   徐友亮没再说什么,还是嘱咐道:“你别跟她走得太近,她可不简单,几个兄弟嫖的嫖,赌的赌,还有两个抽大烟的,田家产业都她一个人把持着,一辈子没嫁人。”   叶青含糊点头随口答应,心里不以为然。   吃过晚饭,徐友亮送叶青到楼下:“我回去了,晚上的火车,你上去吧。”   “这就走了啊?”叶青突然有些依依不舍。   “嗯,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徐友亮说。   挥手道别,看着徐友亮身影远去,叶青噔噔跑上楼。   路过楼梯间叫上田婆婆进屋。   “快看!怎么样?”叶青显摆桌椅。   田婆婆摇头笑道:“印尼的红酸枝木,工艺差强人意,椅子也不是一套的。”   叶青泄气:“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呢,反正我喜欢!”   送走田婆婆锁上门,叶青翻出来一瓶茶籽油细细擦拭桌椅,又用细软布反复抹干净,忙到半夜才睡。   转天醒来,缕缕晨光中,桌椅撒发着沉静的光泽。   昨天徐公安的出现给叶青提了个醒,叶福海的事儿必须尽快解决。   以后她要在新南市长久生活,叶福海跟老家也会有联系,这事儿迟早穿帮!要是让对方先找上门,自己就被动了。   虽说户口是买房办下来的,但是这跟前期李队长的证明和徐公安的手下留情都有莫大关联,不能给他们惹麻烦。   收拾好出门,叶青穿着旧棉服裹着大围巾就进了矿区。 ☆、第25章 矿区   新南矿区有一矿二矿两个附属单位,里面粮站代销点,副食店供销社、卫生所矿小学样样齐全,跟个小社会似得。   矿上工人调侃,除非以后抬出去找火葬场,否则一辈子不出矿区都行。   矿区副食店门前,不算太长的一列排队,叶青悄悄尾随在后面。   “大叔,剩下的棒子骨能卖我不?”   副食店操刀的大师傅一怔,抬头看眼见是个漂亮小姑娘,白净净抿着嘴冲他好一副笑摸样。   矿上的家属吧?看半天也没肉票买,这是馋了?   “丫头,剩下的都是骨头,你要是想要就不收肉票了,八分一斤。”   猪肉按等级分价格,膘厚四厘米算一级肉,售价八毛钱。最差等级的四级肉只要六毛八,连皮带骨头一起卖,一刀子割下去,赶上啥算啥。   这堆卖剩下的净骨头干干净净半点肉丝都不带,四级都算不上。   别人看着不值,叶青眼里是再划算不过。后世猪肉便宜骨头贵,想熬个骨头汤吧,一小根肋骨上面给你带半斤肉,这堆净骨头只卖八分钱简直太划算啦!   “哎!那我都要了,大叔您真是好人。”叶青笑容甜甜的。   “呵呵……”卖肉师傅听着舒心。   “大叔,我跟您打听个人,咱们工会上有个管事儿的大姐,挺热心,姓什么来着?”叶青套话。   “哦,你说的是牛大姐吧?今儿她不上班,她家就在前面家属区第三排……”师傅热心肠,问一句答十句……   “谢谢大叔!”叶青高兴道别。   回到小洋楼,叶青在门口遇到田婆婆。   “排骨买来啦?”田婆婆低声惊喜。   叶青冲她呶呶嘴,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排骨”哦,全是骨头!   “有骨头就不错啦,中午让小贾用斧子剁开,跟萝卜块一起炖上,晚上就能喝汤了!”田婆婆很是欢喜。   两人一起上楼,中午等着贾工回来把骨头剁开,下午一通忙合,晚饭时一大锅排骨萝卜汤已经熬的浓白。   叶青站在楼梯口,见贾工下班回来冲他挤眉弄眼:“呲呲,呲呲……”   贾工会意:“呲!”   两人鬼鬼祟祟来到二楼叶青房间,田婆婆早就等的迫不及待。   “就等你了,快进来!”   小半锅干米饭,一人盛了一碗,浇上大锅里的排骨汤,三个人吃的喷香!   贾工从单位寻了几块木料,连同田婆婆拿出的地板,给叶青钉了个小书架。   叶青把它挨墙放着,下面摆杂物,上面放上了茶壶茶杯。   小家越发的有模有样!   一连几天,叶青天天都往矿区跑。   去了就随意排队跟人聊天,一番功夫费下来,工会牛姐,厂委书记,就连车间小组长都打探的一清二楚。   这天叶青在家仔细打扮过,头发细致梳好,空间里翻出两只水晶发卡。蓝色羊绒短外套,黑色西裤羊皮靴,站在镜子前打量,叶青大笑不已,这么打扮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衣服都是以前买的中性款,搭配紧身牛仔裤高跟长靴那叫简约,现在配上宽松裤子平跟靴子,还有麻花辫的发型……够土!   不过也没办法,空间里衣服虽然不少,认真筛选下来也没几件可穿的。这一身勉强算能唬得住人,再三打量没什么出格之处,叶青拎上皮包出门。   楼梯口田婆婆笑眯眯拦住叶青,打量过后点点头:“世上先敬罗衫再敬人。”   叶青赞同,她可不想连人家门槛都迈不过去。   田婆婆摘下叶青头上水晶发卡,手上多了两只蓝宝蝴蝶给她换上。“这样就好,完美无缺,去吧。”也不问她去干什么。   叶青握着摘下来的‘高档玻璃水晶’发卡直乍舌,田婆婆好眼光!   叶青一路走过,感受到四周探究考量的眼神,始终目不斜视,再一次来到熟悉的矿区。   “请问,工会牛大姐家怎么走?”   牛大姐的地址早就清楚,叶青还是一路打听,不时找人问路。   “再往前不远就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带您去!”   遇到的都是热心人……   一路打听,叶青来到一排青砖平房前,她也知道叶福海住哪儿,不过没直接找过去。   这种事两边当事人直接见面尴尬,突发状况也不好留转回余地,还是找个中间人传话比较妥当。   工会牛大姐的丈夫就是厂委书记,她来当这个中间传话人最合适,叶青站在门口耐心等候。   那边牛大姐正上着班,突然有人说她家里来了客人,让她赶紧回去。一路上跟她形容穿的什么戴的什么拿的什么,搞得牛大姐百般纳罕,她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亲戚?   牛大姐一路疾走,才到门口就看见贵客笑容可掬,手里拎着几包东西,姿态随意的站在那里。   “您是……”   “牛大姐是吧?咱们进屋说?”叶青彬彬有礼。   牛大姐忙不迭开门,把客人让进来,慌忙拿抹布擦干净桌椅,请叶青坐下。   头次见面就登堂入室,主人难免疑虑,叶青不好客套寒暄,赶紧开门见山道:“牛大姐,是这样,我过来只是想跟你打听两个人,他们都是矿上的职工。”   “谁?”牛大姐纳闷。   “叶福海和高桂英。”   牛大姐了然:“哦,叶福海是三车间的职工,高桂英是他家里的,他们俩口子我都认识,您是哪位?找他们啥事儿?”   弄清楚客人来意,牛大姐踏实下心,坐下耐心等着叶青细说。   叶青不急不缓:“我从小被收养,在外省生活,心里一直惦记着亲生的父母。多方打听,又经过公安同志查证,这才找到叶福海和高桂英,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亲生父母。但是素未谋面,我也不好断定。听说牛大姐关心矿区职工,家里家外都清楚,又是工会的妇女主任……所以想麻烦牛大姐帮我打探下,问问他们当初有没有什么信物,还记不记得把我送养给了什么人?”   牛大姐松了一口气,原来就这事儿啊!寻亲访友找不到人,跑来工会来打听也是常有的事,悬了好半天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叶青忍住笑保持镇定,把带来的东西都放桌上:“那我等你消息,过几天再过来。”   牛大姐推辞半天拗不过叶青,到底还是留下礼物。擦着冷汗送走人,回家查看桌上的东西。两斤糕点一斤红糖,一斤白糖,花生油约莫有二斤!   牛大姐再次擦汗,这么重的礼,还有那穿着,这是什么人啊?叶福海一家可是撞大运喽!   矿区职工家属宿舍,叶家一大家子都在。   高桂英阴着脸坐在椅子上,叶向兰叶向红好奇打量,叶向东也没出去。   叶福海蹲在墙角使劲吸烟,拧着眉头看地上跪着的姑娘。   “娘!俺是你亲闺女啊!你看看这镯子,还是小时候你亲手给俺编的呢!”   大妮儿跪在地上,撸起袖子,举着手腕给高桂英看,镯子红绳打着花结,穿了一枚老铜钱。   高桂英捋了捋头发,今天真是见到鬼了!   晚饭时候在矿食堂看见有个乡下人正在打听自己家,过去问问吧,谁想到这女的扑过来就叫娘,还一路跟到家里来!   “这位同志,冷不丁的你就钻出来说是我生的,这不是笑话么?我大闺女二闺女连带臭小子都在眼把前养着,你是从哪冒出来的?”高桂英冷声。   “娘!娘啊,你看看镯子啊!”   “看见啦!这东西过去人家都有,不稀罕。”   “娘!你还记得后沟子村带傻儿子的地主寡妇吗?你就是把俺卖到他们家了,两块现大洋!”大妮儿声嘶力竭。   高桂英浑身一颤,马上又冷笑:“不知道你说的是啥,我不认识你,赶紧走吧。”   大妮儿扯开嗓子哭喊:“娘啊!俺是你亲闺女啊,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嘎达,在城里转悠好几天才找到矿上,饭都没吃……”   要不是那几块银元换了几个饼子,她这几天还真得挨饿。   高桂英不耐烦:“你吃没吃关我什么事?我家不认识你,赶紧走!”   “俺是你亲闺女啊!不是那些个阴沟里捡的冒牌货啊!”大妮儿继续嘶吼。   叶向红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一听这话乐了:“你说谁是冒牌货?照你这么说我和向兰都是阴沟里捡的?”   “不是啊,三妮儿,你是俺亲妹子,俺可不敢说你,俺是你们亲大姐啊!”大妮儿忙解释。   “叫谁三妮儿呢?哼!”   叶向红十六岁,是家里唯一的初中生,属她最有文化。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土的掉渣的女人,给她当姐?她也配!   叶向兰一直没吭声,在旁冷眼瞧着,心里暗道难道真是那个大姐?   小时候她恍惚记着上面还有个姐姐,稍大点听到邻居嚼舌头也说起过这事儿。要不是今天见着,这么多年,她早就忘记这茬。   当初进城时候她已经是半大姑娘,别别扭扭去了学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还比别人高出半头。小孩子拿她取笑,自己也觉得丢人,只上了俩月学就回家帮她娘干家务带弟妹了。   十五岁那年赶上矿上招人,上班当了临时工,一干就是五年。   想想如今自己都二十岁,要是在农村早就该相亲说人家。偏偏她爹娘不放人,每回有人给她介绍对象都往外推,还不是舍不得她的工资?   十二块五每月一分不剩交到家里,吃的都紧着向东,新衣服都是向红先穿,谁让她妹子命好呢?晚生了几年,小学上到头又考上初中,爹娘说妹子是全家的脸面,弟弟也不敢跟她耍横。   等向红上了班还有向东,这么耽误下去自己早晚得成老姑娘。本来就不是老大,为啥要担着老大的责任?如果真有这么个大姐的话……   “你是咋找到矿上来的?”叶向兰问。   大妮儿正哭豪的口干舌燥,见另一个妹子跟自己温温和和的说话,立马来了精神,转过身子满脸讨好的冲叶向兰笑。   “你是二妮儿吧?俺坐火车来的,火车老么长呢,上面还有大肉包子吃……”   “哼!我看你是满嘴跑火车。”叶向红冷哼。   “妹子啊,俺真是你们大姐,兄弟,俺是你姐啊!”   “你它妈的是谁大姐!”   叶向东一脚踹过去,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二愣子似得呆头呆脑。他对大妮儿没啥感觉,见她跪在地上哭得凄凄惨惨一直诉苦,就是想欺负下。   “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叫矿上保卫科抓人了!”高桂英恐吓。   “俺不走!俺不走!这是俺的家,俺要办户口上班挣工资,俺不走!”大妮儿嘶喊。   高桂英恼怒,站起来推搡:“出去,出去!” ☆、第26章 介绍信   转天一早,叶福海听说工会牛主任找他,心惊胆战的来到办公室。   昨晚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会是邻居听见举报了吧?想起那个长的寒碜,邋里邋遢的农村姑娘扑过来叫爹,叶福海不由得浑身冷颤。   “老叶啊,来,坐!”牛大姐热情招呼。   “哎,哎……”叶福海只坐了半拉屁股。   “老叶啊,我问你件事儿,你们两口子以前在农村老家是不是还有个闺女?”牛大姐问。   叶福海吓得弹跳起来:“没,没有!绝对没有!”   牛大姐皱眉,这叫啥反应?怎么着也得先问问具体情况吧?哪有跳着脚急着否认的?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牛大姐再次确认。   “真的没有!我不认识她,肯定没有!”叶福海坚决否认。   他还记着昨晚高桂英交代的话,就算这个真是当初给人的大妮儿也不能认!万一再让她给赖上,多出一张嘴吃饭,一家子就甭活了。   “牛主任,真的没有,找来的都是冒认的!”叶福海表态。   牛大姐嘴角抽了抽,心想你叶老蔫称什么啊?工资不高穷的叮当响,人家能来冒认你?   “那好吧,不是就算了,当我没说过。”牛大姐无奈道。   “哎!哎!”叶福海忙不迭的离开,生怕有人追来似得。   牛大姐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毕竟是职工的私事,人家一口否认,她也不能硬追着问。   叶福海忐忑不安离开,一路琢磨,这事儿咋就让工会知道了呢?是那个大妮儿告的状?   早年媳妇一连生了仨闺女,后来好像是少了一个,要不是昨晚高桂英说起,他都不知道是给了人。   那时候他常年在外面扛活,家里老的小的好几张嘴等着吃喝,少一个就少一个吧。   如今日子也不容易,别管这个大妮儿是不是当初那个,坚决不能认下来,多一张嘴吃饭他可供不起。不过看那女人长相,跟孩子娘年轻时候还真像,尤其是大脸盘子和肉鼻子。   昨晚乱哄哄的,连喊带吓唬总算是撵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回老家没有,人生地不熟,大冷天她也呆不住,估摸着是回去了吧?   叶福海念念叨叨回去上班,这事儿就扔一边不再提。那年月日子过得艰难,家里孩子养不起送出去也不是啥稀罕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打发走就算没事啦!   牛大姐也没当回事,这两年矿上职工流动大,寻亲访友找不着人也是常有的事,只等着事主过来交代一声就算完事。   叶青在小洋楼耐心等待好几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收拾打扮整齐,再次来到牛大姐家。   今天叶青穿了件绛红色系腰带的羊绒长大衣配长筒高跟靴子,换了个发式多了几只珍珠发卡,一路上又引得不少人侧目。   到了牛大姐家,叶青坐下,没急着追问结果,笑眯眯的跟牛大姐客套寒暄。   “真是辛苦牛大姐了,让您忙了这么多天。”   “哪里哪里,应该的……”   牛大姐家的女儿在屋子里东逛西逛假装找东西,来来回回好几趟,一直偷看叶青。   上回家里的高级点心和红白糖她妈死活不说谁送的,听外面小孩子说有个跟电影明星似的女的来过她家,穿的洋气极了。   十八岁少女正是爱美年纪,今天在车间一听到人说上回那个电影明星又去她家了,扔下手里的活儿就跑了回来。   真漂亮啊!那大衣,那发卡,那皮靴,跟电影里的女特务似得……不对!看着脾气蛮好,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绝对不是特务,那一身衣服准是上海货!   “红棉!你出去,我们说正事呢。”牛大姐赶女儿。   蒋红棉冲她妈吐吐舌头,转身跑了出去,见屋门关上了才蹑手蹑脚地凑过来偷听。   屋里两人都落座,叶青放下茶杯。   “牛大姐,打听的怎么样?”   “唉,叶同志,我问过叶老蔫……哦,就是叶福海,他说他家没有送出去的闺女,你看这……”牛大姐为难说道。   叶青一怔,叶福海有个送出去的闺女全村人都知道!有人来认亲,起码他得来看看吧?这是不打算认?叶青有些搞不明白。   “牛大姐,他真的这么说?”叶青再次确认。   牛大姐肯定点点头:“就是这么说的!”   结果大大出乎叶青预料,如果她破衣烂衫出现,叶家躲着还情有可原,现在是什么情况?连面都不肯见?   叶青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认下这家人,只是给李队长徐公安那边有个交代,顺便给点东西和钱把人安抚住。   现在人家死活不见可有点麻烦,如果就此打住,以后难免会留下隐患。真要是等叶福海在老家那边听到消息,顺藤摸瓜的找过来,怎么敲诈都不为过!   想清楚利害,叶青故作失落道:“可能是公安局那边搞错了,这也没办法,看来我还要继续找……”   牛大姐一脸的可惜:“叶同志,要不你把当时的详细情况跟我说说?有没有啥信物?我也帮你打听着?”   叶青看着她笑而不语。   牛大姐一下子回过味儿来,脸上一红,心想自己这是犯啥糊涂呢?什么信物人家怎么肯说出来?那还不一矿上的人都上赶着来认亲戚?想明白过来后不好意思的冲叶青讪笑。   叶青不在意:“牛大姐,最近我要去上海一趟,几天就回来,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稍的?麻烦你这么些天,我很不好意思,需要稍什么你尽管说,不用客气。”   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叶青继续造势。   她原本就打着充大头装有钱的主意,不怕被人算计,就怕人家不惦记。只要有了贪念,后面的什么事都好办……   既然一身衣服都没把人引来,叶青只得继续找托词,反正空间里衣服鞋袜日用品有的是,这时期上海捎带的无非就是这些。   牛大姐慌忙摆手,收了那么重的礼什么事也没办成,怎么好再麻烦人家给稍东西?可是一听叶青说的是上海,突然又想起什么,还没开口说话,屋门忽地就被推开。   “叶同志,你要去上海啊?我要稍东西!”蒋红棉冲了进来,兴奋地抓着叶青。   “去去!有你啥事?瞎参合啥!”牛大姐训斥闺女。   叶青握住她的手笑:“好漂亮的姑娘,刚才见到你也没好意思问,你叫什么名字?”   “蒋红棉!”   “你要捎什么?”   蒋红棉刚才一冲动推门就进来,这会儿猛地被叶青问,她也愣住了,要稍什么?   当然是漂亮衣服!   在矿上当学徒工,最羡慕穿工作服的正式工人,那一身衣裳半块补丁都没有。   她身上这件棉袄是去年才新做的,平时穿的仔细,没有磨损没有补丁,班上的小姐妹都眼红。弟弟妹妹也眼巴巴紧盯着,她才舍不得给,宁愿不长个头儿也要多穿两年!   可是脱下棉袄后就太寒碜了,大罩衫还是她妈旧袄面改的,洗的看不出颜色。上面好几块大补丁,松松垮垮,她死也不肯套在棉袄外面。可是春秋套绒衫还要穿,夏天也得挽起袖子接着穿,大半年都灰头土脸。   “我想……想买件新罩衫。”蒋红棉看了眼她妈,有些心虚。   “不行!饭都吃不饱,你少给我臭美!”牛大姐急地骂闺女。   “臭美怎么啦?我工资都交家里,布票也全给你了,想穿件新衣服怎么就不行?”蒋红棉也红着脸大喊。   牛大姐怔住,她还真不好反驳。大女儿初中没毕业就在矿上做学徒工,十七块五工资,三十斤粮票一分不少交给家里。姑娘家吃得少,节约的粮食都贴补给下面的弟妹。正是爱美的年纪,不给买似乎有点说不太过去。   “一件罩衫最少也要七尺布,咱们家哪有这么些布票?”牛大姐放缓了语气跟女儿商量。   今年市里缩减了棉布供应,每人一年才三尺七布票,职工补助和儿童补助也取消了。一家子老老小小都要穿衣服,这点布只够打补丁,要攒够了给闺女做件新罩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蒋红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抬眼急切地看着叶青。   叶青笑笑:“上海只收本地布票,我在那边不少亲戚朋友,找他们凑凑就有了。”   她空间里有的是衣服,到时候拿出一件送给这小姑娘,想必她也不会追究是不是上海买的。   蒋红棉欢呼一声,牛大姐万般不好意思:“叶同志,你看……你看这多不合适?”   叶青轻松摇头:“没关系。”   “那……那我还想再麻烦您件事儿。”牛大姐吞吞吐吐。   “你说。”叶青忙追问。   牛大姐为难道:“我们厂车间机器有几个零部件坏了,一直停工检修,要到上海工厂那边买新零件才行。现在粮食紧张,大家伙儿谁也不愿意出这趟差,你看……”   出差要拿自家的粮本换全国粮票,一斤兑一斤,十斤还搭一两油。在家吃掺和上粗粮糙粮怎么也能凑合,外面国营饭店可不行,一两是一两,出一趟差回来就该发愁自家下半月吃什么了。   叶青一听心下却大乐,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去趟上海了!   “没问题,牛大姐,你把工厂地址和零件清单都写给我,介绍信开好,剩下的不用操心,买零件的钱我先垫上。”   “哎!太好了,叶同志,我替矿区谢谢你!”   牛大姐抓住叶青手连连道谢,叶青也笑着客套握手,好半天才松开。   牛大姐去给叶青开介绍信,零件也不是什么人来了都卖给你,必须出具单位证明才行。   蒋红棉拉住叶青的手直盯着她看,这个姐姐脾气好又容易说话,越看她就越喜欢。   “叶同志,你多大了?”   叶青笑笑:“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姐姐吧。”   “哎!叶姐姐!”蒋红棉欢快叫道。   叶青拿着介绍信回来,一进小洋楼就扬着嗓子大喊:“田婆婆!我要去趟上海!你有要捎的东西没?捎东西快点告诉我,今晚就走!”   正是下班做晚饭时候,人呼啦就围了上来。   “你要去上海啊!”   “叶同志,去上海啊?”   这时候上海在人们心中地位不亚于北京,相较于首都的庄严肃穆,大上海是神秘的洋气的繁华的。一提到上海就会想到先进的精密仪器,新颖服装和高档手表。   小洋楼的邻居一听说叶青要去上海,都兴高采烈议论。   “听说上海有带电的洋车,普通市民都能坐!”   “那叫有轨公交车,跟汽车火车一样,买了票就能上。”   “我听说还有高级面料,大姑娘小媳妇都穿的漂漂亮亮的,衣裳不打补丁。”   邻居们兴奋谈论着上海,田婆婆笑眯眯的看着叶青,她隐约猜到叶青这么做是为什么。   “叶同志你这件衣裳就是上海货吧?啥料子啊?摸着真好!”有个小媳妇凑上来,说着话就动手要摸她衣袖。   叶青不着痕迹躲开:“这是羊绒,要三十多张工业券。”   “那你给我稍件一模一样的!”小媳妇大方道。   叶青看着她不说话。   “咋的啦?只给田婆子捎,不管我们?”小媳妇叫板,面露不悦。   叶青笑笑:“哪能呢?都一个楼里住着,远亲不如近邻,大家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能带回来的我都给稍!”   她正是不想被孤立才这么做,楼里这么多住户,只跟田婆婆和贾工交好可不行。万一哪天其他人抱团群起攻之,自己可就难立足了。   听叶青这么一说大家更加热闹,刚才站远处观望的都呼啦围上来。   这个女同志住进来没多久,也不爱和人说话,开始见她跟田婆子走得近,大家都小心保持距离。前阵子有公安同志来找,两人看着挺亲密的,估计不能是啥坏人。既然人家肯给捎带,真该认真想想上海有啥实惠东西才好。   “我听说上海有高价点心,不收粮票,好几块钱一斤,都够买几十斤粮食的。”   “没粮票你也买不来粮食,折算成黑市粮,其实也不贵!”   “要我说去上海就买布料,那边儿的颜色好看,毛料卡其哔叽都全,没准儿不要布票还便宜呢!”   “买布料做啥?要买就买成衣,款式好看,还有进口的洋装呢!”   “听说上海有一种电锅,插上电就能出来热腾腾的白米饭。”   “你说的是聚宝盆吧?真要有那东西还怕粮食不够吃?”   哄堂大笑。   叶青站在平时发粮票的台阶上大喊:“大家不要乱哄哄地拿嘴说,要买什么来我这儿登记,一个一个来!”   大伙儿一听都自觉排好队,跟平时领粮票一样。   “我要一斤桃酥,我老娘就念叨这一口。”   男人手里攥着一斤粮票跟两块钱尴尬道:“叶同志,我没全国粮票……”   叶青抬头看了眼,见是上次帮她搬桌子的那位男同志。   “郑大哥啊,没关系,全国粮票我有,我换给你。”   “哎!谢谢你啦,叶妹子。”郑大春感激点头。   “小叶妹子,我想买条围巾,我只有咱们这儿的布票……”女人拿着钱和布票不好意思的说。   “李大姐?没关系,我给你想办法!”叶青痛快承诺。   “多谢妹子啦!”李玉坤也高高兴兴离开。   除了这两位,剩下的就都是光凭嘴说了。   有要点心的要酱货熟肉的,要不花粮票的大米白面的,还有要锅碗瓢盆洗脸盆架的……就是两手空空,钱和票都不拿出来。   叶青只装不在意,照样认真给他们都登记上。   “我要你身上这样的羊绒大衣。”刚才一直要伸手碾摸叶青衣服的那个小媳妇仍旧不死心。   叶青看了她一眼无奈道:“王同志,零零碎碎的我还能想想办法垫上,太多钱我可垫不起!”   围观的邻居一听叶青这样说,立马七嘴八舌的帮着她指责。   “就是!小王嫂,你们两口子工资加起来才五十几块,每月都不够花的,叶同志这大衣少说也七八十块!你让人给你买了拿什么钱给人家?”   “可不是,你一件就让人垫上这么多钱,大家伙儿的东西还买不买啦?”   “该不会是看小叶同志年轻好说话,想哄着人家先买了再赖账吧?”   被人拆穿,小媳妇红着脸气哼哼地扭身离开。   不管真买假买还是凑热闹,七嘴八舌的要求最后满满写了一大张纸。   小洋楼各家各户的需求一目了然,当家的谁做主谁说了算,叶青心里也有了数。   看看差不多了,叶青收好纸笔就准备上楼。   “别走,别走,叶同志,我也想捎东西。”宋招娣一脸讨好。   “捎什么?”叶青也跟她笑,就像之前两人从没发生过不愉快。   “奶粉!大上海有卖的!我家三臭身子弱,总是拉肚子,听说吃奶粉能调理,你一定得给你大侄子捎回来啊!”宋招娣有点后悔前阵子得罪叶青。   叶青无语,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为难道:“招娣同志,你可难住我了,你也知道奶票只给新生儿供应,我家亲戚里没有刚生小孩的啊。”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宋招娣急道。   “不好意思啊,我无能为力。”   挤开宋招娣,叶青拉着田婆婆上楼,到她房间坐下。   “田婆婆,你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服尽管说!我肯定都真给你买回来。”   田婆婆嗔她:“给我真买,给别人都假买?”   叶青嘻嘻。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刚下班的贾工急慌慌地进来。   “叶啊,听说你要去上海?”   “是啊,贾工要捎什么?”   贾工从内衫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里面十几张崭新的十元大钞。   “罗马,要大罗马!”   原来是手表。   “钱……可能差点儿,也不知道上海那边要不要工业券。”贾工尴尬提醒。   “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叶青保证。   “可是那钱……”   田婆婆笑道:“你别担心钱,不够的我给你出!知道你还惦记着那块金表。”   有故事?叶青扫视两人,显然是就他们两个彼此知道的故事,也不多问,笑嘻嘻地看着。   “行啦,快走吧,你是怕我说话不算数?”田婆婆催促。   贾工红着脸离开。   叶青突然想起头上的珍珠发卡,忙摘下来递给田婆婆,还有之前那对蓝宝的。   “田婆婆,这个还给你,我现在不用了。”   “你留着玩吧,本来就是要送你的,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田婆婆笑道。   叶青嗔目结舌,不值钱?   “你也别怕钱不够,我有,你等着!”田婆婆说完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回来,怀里躲躲藏藏抱着个木匣子。   田婆婆锁好门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着几包红纸封,拆开一卷,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元!   叶青暗暗吃了一惊。   “总共一百块现大洋,把小贾的手表买了,你喜欢什么也一起买,都从这里出。”田婆婆大方表示。   “田婆婆,你想买什么呢?”叶青问。   田婆婆摆摆手笑道:“我什么都不需要。”   叶青把银元收起来,收拾打点好行装。   在田婆婆屋里凑合吃过晚饭,九点多钟时候,贾工骑自行车把叶青送到火车站。   凌晨两点,检完票,叶青登上南下的列车。 ☆、第27章 上海上海   第二天早晨,随着一声鸣笛,火车终于到达上海站,叶青随着人群下车。   “浪奔!浪喽……万里涛涛杠水永巴呦……哈哈哈,上海!我来啦!”   此时的火车站还是真正的那个上海火车站,后来原址重建的博物馆只恢复外表,并没有保留多少当时的痕迹。   昨天拿到介绍信,叶青就迫不及待上路,半刻都不肯耽搁。除了购物,最想的还是来看看这些老建筑老手艺,尤其是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不复存在的。   新东西她不太稀罕,反正以为会有,而且还会越来越好,可是旧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这块地砖是谁谁谁站过的!”   “那个谁在这根柱子前吸过烟!哈哈……”   原汁原味的上海火车站!风云际会时代多少大人物闯荡过的上海滩!   叶青东转西转,兴奋地连连惊呼,好半天才蹦跶着出来。   这年代没有太多太密集的建筑物,从火车站出来,远处那栋二十多层的摩天大厦第一时间就映入眼中。   叶青不急着去那里,一路搭乘电车先去百乐门。   兴冲冲的找到地方,叶青却被眼前破旧寂落人烟稀少的景象惊得一愣……   “红都影剧场?”   看着紧闭的大门和新换的招牌,叶青有些费解。   剧院门口坐着半老女人,穿着破旧旗袍裹着羊绒开衫,身前摆放个纸箱子售卖报纸杂志。   叶青从她身边经过时听到低声吆喝:“外国香烟,洋汽水……”   “可口可乐?”   “六毛五。”   可口可乐早就退出中国市场,叶青诧异怎么现在还有卖?顿感稀奇,递过钱从她手上接过两瓶原装玻璃瓶的可乐放进挎包。   “剧院什么时候有演出?”   “饭都吃不上了还看什么演出?”女人白了叶青一眼。   叶青低头,伸手扒拉纸箱里的报刊杂志。   “大众电影怎么没有?”   “停刊了。”   叶青买了几份当地报纸,失望离开百乐门。   沿着陌生的狭长街道,叶青凭着记忆模糊印象在大街上寻找。   大光明人民影院?   应该是这里吧?叶青不太确定。   那感觉就像你常见的一位八旬老妪,总听人说起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好不容易穿越到五十多年前,千山万水的跑过来一睹风采,没想到却只看到美人的一角头巾。   发黄的海报上是工人和大生产,一堆堆金黄的麦垛前挥舞着铁锨镰刀。   乱世佳人呢?基督山伯爵呢?奥黛丽赫本秀兰邓波尔,仲夏夜之梦呢?第一时间上映的好莱坞大片都跑哪去了!   叶青眯眯眼睛,似乎还能看到刚刚不久前领坐的白俄罗斯女郎,华灯中衣香鬓影……如今门口冷冷清清,售票口锁着铁栅栏。   看着门上的停业通知,叶青又一次失望至极,以至于到国际饭店楼下还是兴致缺缺。   电梯间站着服务员,穿着工作服,胸前牌子上写着“上海市国营国际饭店”的字样。   “去顶楼,谢谢。”叶青说。   “请出示您的工作证件,谢谢。”服务员客气要求。   叶青无语:“我吃饭!”   “请出示您的工作证件,谢谢。”服务员又一次强调。   叶青彻底没了脾气:“没工作连饭也不让吃啊?”   “可以的,请您到十二楼用餐。”   “其他楼层为什么不可以?”   “暂时不对外开放。”   叶青无奈:“要是我想住宿呢?”   “职位级别十三级以上。”   “……”   最终电梯还是停在十二楼。   圆弧大厅摆放着十几张红木桌椅,材质普通大众,并不见多精致,叶青也能看出来这些绝对不是当初的东西。   好在整体环境还不错,已经有七八桌顾客在用餐,有穿西装的学者,也有一身中山装带着妻儿老小的,还有穿军装的。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员主动到顾客桌前点餐。   难得这时代还能遇到这么礼貌的服务员,叶青之前的郁闷消失大半,接过菜单专心点菜。   “松鼠桂鱼,红烧肉,白灼虾仁,清炒莴笋。”叶青一口气念了四道菜。   “每人限两份,请您酌情点餐。”服务员提醒。   看服务员脸上凝重神色,叶青也不好挑剔,删掉红烧肉和白灼虾仁,又加了个牛肉羹和银丝卷,这才把菜单递过去。   “松鼠桂鱼十二块六,清炒莴笋两块二,牛肉羹一块六,银丝卷八毛,总共是十七块四毛钱。”服务员报账。   高价餐厅不需要粮票,菜品也是天价。   一条两斤重桂鱼在副食店最多不过八毛钱,这里售价高达十几倍之多。国营饭店里大馒头一个四分钱,这里四个小小的银丝卷要卖八毛。   当然,副食店并非轻易买到桂鱼,普通国营饭店也吃不到银丝卷。目前只有少数大城市的特色饭店允许不收粮票的高价政策。   叶青掏出钱先结账,不大会儿,服务员把发/票和找零送过来,还端个高脚玻璃杯。   “您的橘子水,请稍后。”   叶青选的位置靠窗,透过巨型落地玻璃窗俯身望去,上海滩尽收眼底。   大约等了半小时左右,两道菜一个汤一份主食一起上桌。杯碗盘碟都是普通白瓷,两道菜味道马马虎虎,不过已经是叶青来到这里吃过的最好一餐。   菜量并不是很大,莴笋吃净,牛肉羹喝光,最后还剩下半条鱼和两个银丝卷。   叶青见邻桌一家拿自带的饭盒打包,便掏出自己的餐盒将剩下的饭菜都装好,下楼离开时陆续有人搭乘电梯上来。   约莫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叶青一路乘车打听到卖零件的工厂。   查看过介绍信厂门卫放行,生产组长批字财务科交钱。供销科提了货又开了张条子,纠察科这才放行让叶青拎着一包零件离开,总共十二块五毛的东西折腾一下午。   从工厂出来,叶青在淮海路上闲逛,很快就发现一家妇女卫生用品合作社。   女人每月的那几天可是麻烦。   叶青空间里预备了月事用品,但是数量毕竟有限。当初就存了五年的量,卫生巾什么时候面市?她不知道!   新南市也有妇女卫生用品合作社,里面有专用的卫生纸,粗糙发黄,一张张平铺一毛钱一刀,看上去厚厚一沓。叶青也搞不清楚一刀是什么定量。   还有专用的月事带,纸袋装着八毛钱一条,硬邦邦的大红色橡胶底,两根白布条拴着……太尴尬了!   叶青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到那样的东西系在身上是什么感觉。空间里的卫生巾要留一部分应急,必须尽快找到代替品。   叶青毫不犹豫走进去,不大的店面,里面都是女性店员。货架上摆放着十好几种带包装的卫生纸和女性用品,铁盒的,纸盒的,橡胶壳子的,玻璃柜台里面是商品展示。   “那种卫生纸怎么卖?”叶青指着看上去格外白皙细致的卷纸问。   “桑尼牌,四毛五一卷。”   叶青心里记下,又去里面柜台看月事用品。   “这是什么?”   粉色精致纸盒,里面是一个个细纱布包裹着的棉花包,形似卫生巾,不过没有底部胶条,还是两根棉纱带子系腰上……   “月事布,十二块钱一盒,每盒十片。”   叶青咋舌,贵!太贵了!这种是一次性的,就算上班,一个月工资还不够支付月事费用!   难不成还是得用那种月事带?叶青苦不堪言,硬着头皮走过去。   最里面的一个大柜台,都是各种各样的月事带。   橡胶的,棉布的……红的,黑的……   突然,叶青眼神瞬间被点亮。   这是什么?好漂亮!   粉底小碎花的防水绸,菱形剪裁,缠缠绕绕的连接着八根天蓝色尼龙带,还带一个银色金属小锁扣。内测是两条细细的白色松紧带,用来固定卫生纸。   “我要这个!多少钱?”叶青兴奋问。   “高泰丝牌月事带,十二块五毛钱。”店员介绍。   “这一个呢?”旁边更漂亮的一个!黑底粉花圆弧形的剪裁,连着网状粉红尼龙带,顶端还有黑丝蕾丝!   “幕黛丝牌,也是进口货,十六块。”   太漂亮了!简直是令人喜出望外!叶青从来不知道这种东西还能做得这么美!比后世那些星感小内内还要星感!   “都要了!”   再加上几卷卫生纸,总共花了三十多块,叶青大方买单。   花完钱叶青又有点肉疼,够贵的!够买一身衣服了吧?算了算了,好的内衣永远比外衣贵,何况这东西可以重复利用,好歹也算件衣服……   晚上挑选了一家西餐厅吃饭,穿工作服的服务员主动问好,礼貌的端上菜品。同样高价菜也不需要粮票,一份陶罐牛肉,一份烤香肠,一个黑面包一份罗宋汤花了叶青十八块九毛钱。   吃过饭叶青到招待所开房间休息,洗洗漱漱看报纸,折腾到大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叶青起来去吃早点,弄堂里的国营早点铺,只收半两粮票的小根油条,一碗甜豆花,一顿早饭只花了一两粮票和两毛二分钱。   吃饱喝足,叶青开始今天的行程。   和在电影城拍摄的仿旧建筑不同,一切都是真实的!   热闹的南京路,两旁各种风格迥异的小洋楼,马路上有轨电车穿行,年轻女孩儿梳着各式发型,穿着也别具一格。   女人天性,叶青格外留意这些,发现上海果然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除了灰蓝黑三色基本款,还有许多样式别致颜色鲜艳的服装,衣料也有毛呢丝绸和羊绒。难道上海有特殊供应?叶青纳闷,等看到街角一家裁缝铺贴的布告,这才恍然大悟。   很多人家箱底都积压了一些“过时”的衣服,裁缝铺可以重新利用旧物改造。   男式呢绒长衫可以改中山装,或者新式长大衣,绸布旗袍可以改成一条女士西裤或者新式连衣裙。长袍马褂大衫这些作用就更大了,罩衫中山装列宁装,小孩衣服等等,要什么就给改什么。   什么都挡不住人们的创造力!   人来人往中,叶青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显眼的一栋高楼。   上海市第一百货。   熙熙攘攘的人操着各地方言,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提包。   宽敞的大厅进门处一个服务台,里面几十根大圆柱,每个圆柱子下面都是透明玻璃柜台,摆放着五花八门的商品。   大厅正前方是一架自动手扶电梯,窄窄的只容得下一个人站在上面。有个售货员在维持秩序,后面排了好长的队,都在等着乘坐电梯。   叶青在一楼慢慢逛,日用品部门各种商品分门别类各占据一个柜台,售货员胸前别着工作牌,胳膊上带着套袖笑容可掬。   “手表怎么卖?”叶青问。   “这块?17钻半钢,上海牌,八十九块五,十二张工业卷。”售货员礼貌报价。   “欧米伽!”叶青惊呼。   “进口货不要券,这块欧米伽手表四百二十块钱。”   “劳力士!”   “半自动镀金女表七百五十块。”   叶青一路询价,售货员耐心介绍。   瑞士大罗马二百一十五块钱,贾工给的信封只有一百八十块。   叶青添上钱,数了两遍才递上去,看着售货员开票,扯过头顶上的夹子。   难道又要“唰”的飞过去?这么大一层楼,距离银台好几道弯呢,叶青好奇。   就见售货员把钱和票据夹好,那块板子就像流水线似得,缓缓移动,居然是电轨道!   真皮盒子里的全钢大罗马烁烁生辉,售货员小心套上纸盒,扎上一条褐色绸带。又拿了个牛皮纸袋连同购货发/票装好,纸袋上印着“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店”字样。 ☆、第28章 上海上海二   叶青将手表小心装到挎包,悄悄收进空间,这可不便宜,千万不能有闪失。   看着柜台里的欧米伽劳力士叶青继续流口水,虽然只几百块,她还是买不起。依依不舍的离开,逛到食品柜台。   萨琪玛,方糕,奶油蛋糕,巧克力,奶糖……各种蜜饯。   五颜六色的糕点糖果装在透明玻璃罐子里,看得人有食欲,只是不少罐子下面都摆放了一个小塑料牌:陈列商品,恕不出售。   幸好桃酥不是陈列品,是真的卖。   这些都是收粮票的,叶青每样要点,好多传统糕点她也没吃过。林林总总的居然凑了十来斤,总共花了六斤全国粮票十几块钱。   奶油蛋糕是高价商品,不要粮票,一小块就花了叶青六块钱。   一楼差不多了,叶青排队上电梯,跟着来到二楼。   除了专门排队坐电梯的,这层楼就显得门可罗雀,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二楼是成品服装,男装比女装多,做工考究的中山装,西装,衬衫领带羊绒衫呢子大衣都全。相较之下,女装倒显得不够丰富了,但是色彩够鲜艳,点缀在一片黑蓝灰中已经是难得的繁华。   叶青再搭电梯上去,三楼布匹面料,老字号绸缎庄合营归到第一百货旗下,也有好几个大柜台。   真丝绸缎属于高档针织品,不要票。   织锦的,双绉的,桑波缎,素绉缎……各种颜色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看得人心情一亮。   叶青手里还有以前在省城卖粮食换来的三百多块钱,给贾工垫了几十还剩二百多。她想给田婆婆买点什么,送自己的那几只小发卡看着不起眼,可都是货真价实好东西。   田婆婆平日只穿那件青色旧棉袄,叶青不知道她是因为布票不够,还是顾忌自己身份。   找售货员询问过尺寸,叶青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块掐丝银花大红绸缎,花了三十九块八毛钱。   看的心痒,叶青给自己也买了块水红色的真丝料子。   再往上就没电梯了,四楼是文具玩具和乐器专柜,除了一帮小孩子,逛这层的大人寥寥无几。五楼是家具,偌大的卖场一个人都没有,黑咕隆咚的,只两个售货员在柜台里面打瞌睡。   临来时几个人的嘱托差不多都买齐了,只差了李大姐的围巾和蒋红棉的罩衫。   小洋楼其他人红嘴白牙的大白话叶青可没当真,钱和票都没给,捎不捎全凭叶青乐意。不过这两位决不能失信,人家真心嘱托,她答应了就要尽力办到。   可是没有上海市的布票啊?   叶青回到招待所休息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叶青鬼鬼祟祟出门。   外滩少了霓虹灯装饰也并未逊色,清早晨雾中静逸端庄。   “婆婆,大米一毛七分钱一斤。”叶青低声冲路过的老婆婆耳语。   老婆婆一怔,抬头不明所以看向叶青。黑市粮她买过,大米三块多一斤,谁听说过按照供应价卖的?水灵灵的姑娘看着不像傻子啊?   “二尺布票或者六张工业券换一斤。”   老婆婆明白过来,立马讨价划价:“哎!不划算的哎,上海人今年才四尺六布票,二级工一个月三张工业券,不划算不划算!”   叶青只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老婆婆自言自语半天,最后终于说道:“给我一斤!”   今年缩减供应,每人只四尺六布票,一家子的攒一年不够买件正经成衣,刚刚够打补丁。   家里孩子衣服缝缝改改就对付过去了,锅漏了能补,碗碎了重新箍一下还能用,工业券大半年存不够一件家具。放着也没用,不如换成大米吃一碗干饭实在。   “我给你一尺布票三张工业券,你要多给我一两。”老婆婆划价。   “行!”叶青痛快答应。   叶青庆幸在新南市买了一把称,当时见邻居每顿饭下锅还称下重觉的稀罕,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   大半天时间,叶青卖掉五十多斤大米,钱没几块,零零散散的布票工业券收了不少,马上折回去到第一百货商店。   叶青又一次来到二楼服装部。   “那件洋红色圆领罩衫怎么卖?”   “十六块五,八尺六寸布票。”   “给我包起来,还有那件短袖白色海军衫。”叶青痛快买了两件。   围巾就两个选择,大红和深灰,叶青选了大红色,大宽幅缀着流苏,只要三尺布票一块八毛钱。也是连同□□装进印着“上海第一百货商店”的牛皮纸袋子里。   看着手里还剩下不少的上海市布票和工业券,叶青琢磨怎么给花掉,下次再来上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男装羊绒专柜,叶青一眼就看中一件浅灰色套头羊绒衫。   “三十八块六,十张工业券。”售货员报价。   虽然有点肉痛,但是想起自家白得来的那几件家具,叶青还是咬牙买单。   又在针织柜台买了件男式白衬衫,花了十一块二毛钱九尺布票,剩下的布票就全买成各种纯棉布料。   下楼到日用品部,叶青打算买几个暖水瓶。以前都用饮水机,暖瓶从没准备过,空间里除了两个小号保温水杯还真没有暖水瓶。   在家用热水总是现用现烧,麻烦得很,早就想买热水瓶了,可惜在新南市一直没找到。这时期的热水瓶大多是招待所和机关单位用,平常人家也不是谁都有。   货架上的热水瓶售价八块七毛钱,五张工业券,真不便宜!贵也要买,都是生活必需品,少了就不方便。   叶青大方掏钱,顺便买给田婆婆一个,买了田婆婆的贾工那份自然也少不了。   继续逛,锅碗瓢盆买几个,装花露水的玻璃瓶和烧蓝的香皂盒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叶青挑着花样也买了几个。   最后停在一楼日用品部,叶青举着手里的长命牌牙刷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长命牌牙刷,一毛不拔!”售货员不忘宣传。   叶青赞同点头,这做工啊!怎么可能不长命?后世牙医专家整天宣传牙刷至少三个月更换一次,其实用不到一个月就卷毛了好吧?不换也不行。   看看手里的牙刷,叶青估摸着用三五年都没问题。   “多少钱?”   “七分钱一把,全民爱卫生,不收工业券。”   “来十把!”   毛巾收布票,空间里原本就不少,再买就不划算了。   叶青依依不舍放下,啧啧……手感真是不同,难怪有人说一条毛巾用十几年,东西真的不一样!   护肤品当然不能放过,贵点的是上海产的雅霜牌雪花膏,圆圆的小铁盒,上面印着旗袍美女,一小盒八毛五分毛钱不要工业券。便宜的哈喇油六分钱一个,装在蚌壳里看着也有趣,也不收券。叶青每样都买了几个,留着当手霜。   从第一百货出来,叶青继续逛别处,上海市可不止这一家百货,不过其他没一百的规模大罢了,商品都大同小异。   走到广西北路,路过一家商店橱窗时候,叶青彻底呆住。   “妮维雅!兰蔻!”   叶青趴在橱窗外面望着里面熟悉的化妆品品牌,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品牌不是早就退出中国市场了么?还没到回归时间啊?怎么这时候就出现了?为什么不在百货商店里卖?   再看其他琳琅满目的商品,叶青兴奋的合不拢嘴。   高跟鞋,真丝睡衣,电熨斗、电吹风、电饭锅……各种小家电!里面一角居然还摆着一台单门电冰箱!   叶青抬脚就要往里走,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同志,请出示侨胞证。”   “什么?”叶青听不懂。   “你有侨汇券么?”保安又问。   叶青摇头。   “这里是华侨特殊商品商店,不是华侨不能进来!”保安一脸的傲娇。   切!谁稀罕!叶青撇撇嘴,无奈离开。   离开繁华路段,倒是窄窄的弄堂里,不起眼的门脸,叶青没想到隐藏在其中的是各色美食!   油面筋,粉汤,生煎馒头,牛肉汤,胡桃云片糕,纸包素鸡,香豆腐干,密汁小方豆腐干,咸橄榄,玫瑰瓜子,酱油瓜子……   这真的是饥荒年代?叶青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恍惚,暂时忘却了菜团子黑面馍、粮票工业券,叶青觉得上海像天堂!   “咕咕咕”几声鸡叫,有阿婆拎着竹篮出来“遛鸡”。   “阿婆,你们上海允许养鸡啊?”叶青好奇问。   阿婆白了叶青一眼:“自己家吃蛋的唻!你当是倒买倒卖啊?”   叶青赔笑着溜走。   好东西虽多,但也不是有钱就都能买到的。   副食店人群都围着猪肉案,冷落一边的鱼摊子却无人问津。   “大黄鱼!”叶青又少见多怪。   “四毛六一斤啦,买回去喂猫喂狗也舍得哎。”   售货员的叫卖叶青听着有点别扭,人都难得沾荤腥,喂猫喂狗?   “螃蟹!”叶青再次惊呼。   “六分一只哎!本地副食本不限量供应,外地人没得买哎!”   一句话噎的叶青险些没呛到,这是听出来她外地口音,早知道她没上海粮本啦?刚才什么喂猫喂狗是在显摆啊?   我就不信吃不到!   叶青也不搭理售货员,离开不一会儿就拽着个本地阿婆过来。   “这个,那个,还有黄鱼大闸蟹,都包圆了!”   阿婆笑嘻嘻地递上副食本,售货员撇着嘴瞪了叶青一眼,到底还是给称重。   付了钱,叶青心满意足地拎着一大兜子海货离开,后面的阿婆摸着兜里的两斤全国粮票也直乐。   从副食店出来,叶青四处寻找王开照相馆。   这时期的王开摄影大师直接在相片上开刀ps,鬼斧神工!相比之下,后世的电脑软件简直是弱爆了!   在照片上手工磨皮削腮开双眼皮,自然着色……中人之姿也能变绝世美女!   叶青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一张王开黑白照片!想想若干年后子孙后代把照片传到网络,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惊呼天然美女,哈哈!   一路寻找,叶青在一条狭窄的弄堂里终于找到。   “国营第二食品店王开照相馆……”   叶青纳闷照相馆怎么和食品店扯上关系?   “你找谁?”拉着长脸的女营业员问。   “我照相。”   女营业员白了叶青一眼:“知道多少钱吗?”   叶青被噎的一怔,你收银问我多少钱?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   女营业员刷刷开好票,两根手指夹着票据斜眼看着叶青:“三块!”   普通国营照相馆拍一张三寸照片只要六毛钱,这价钱的确不便宜,不过,她这是什么态度?   叶青无语,这是怕顾客拍不起的意思吗?既然如此,你倒是说一声啊!开票干嘛?   懒得跟这群人计较,叶青掏出钱拍在柜台上,从她手里猛地拽过票据。   “哎……你!”女营业员觉得自己受到怠慢。   叶青指了指墙上的旧匾额。   上面阴柔大字:人无我有,人有我精,顾客至上,质量第一。   女营业员哼一声扭过身去。   “同志,请到这边来。”男摄像师倒是服务热情。   刚迈步到摄影间,叶青怔了下,瞬间两眼冒光!   叶青牢记单反毁一生的警示名言控制住自己从不乱买,如今看到满屋子专业器材,顿时激动地手脚颤抖,三十万两白银啊!玩器材的老祖宗!   “同志别紧张,拍照片对身体无害。”摄像师贴心提醒。   叶青醒过神,克制住激动情绪,镇定点点头。   “请挑选背景。”摄像师指点。   丝绒幕布后面是一幅幅布面背景,大轴承吊着,一拽就换一张。   叶青皱眉:“我要实景摆设的,不要幕布。”   真实名贵家私背景拍出来的立体效果岂是幕布能比的?这时代的王开照相馆就连一束手捧花都用鲜花,从不用塑料假花做道具。   “同志,那些都是陈旧落后的拍摄方式,你看看我们的新背景,有北京广州和新式家具,苏州杭州西湖美景……”摄影师喋喋不休。   叶青不耐烦打断:“是不是没得选?那我不要幕布了,只拍人像。”   “请坐好,笑——”咔嚓!   这就算好了?叶青甚至来不及调整表情。   不过没关系,照片好看与否全在于后期加工,雕刻修改补色后反复冲印,力求最自然效果,叶青很期待。   “黑白还是彩色?”摄影师问。   “自然色。”叶青喜欢这时期的人工着色,黑白背景,肤色瞳孔唇色却是自然逼真,随便一副普通人像都是后世的艺术品。   “请补交一毛钱,三天后取照片。”   叶青没废话,痛快交钱拿了收据,满心欢喜的离开王开照相馆。   叶青在上海大肆购物时候,新南市矿区,高桂英这些天总觉得怪怪的。   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还凑一起小声嘀咕,自己一过去就没声音了,看着就怪异。   晚上,一家人都回来,高桂英给几个人分好饭,自己的菜团子掰下一半递给叶向东。   “偏心!”叶向红噘着嘴小声嘀咕了句。   叶向兰还是不大说话,低头啃干粮喝粥。   一屋子吸溜吸溜地声音。   “他爹,那事儿你没往外说吧?”高桂英突然问。   叶老蔫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说的是啥事。   “没说!工会牛主任问,我也只说没有这回事儿。”   “啥?工会的人怎么知道的?”高桂英一下子就惊了,把碗重重放在桌上。 ☆、第29章 认亲   高桂英一拍桌子,叶老蔫吓得一哆嗦。   “我咋知道他们是咋知道的啊!没准儿是那个大妮儿去说的。”   “长脸了她!居然敢去告状!”高桂英恨恨地骂,心想难怪都在自己身后指指点点。   “那个农村女的?她不是滚了么?”叶向红也吃惊,学校里不少矿上的子弟,要是让同学们知道自己家有个土包子来认亲,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叶向兰还是不吭声,只顾低头吃饭。整天在矿上筛矿石,暴土扬灰,干活时候要用头巾把大半张脸蒙上,紧抿着嘴吸气都小心翼翼,家里人也习惯她不爱说话。   “不能让她留在矿上丢人,把她押到火车站送她上车!”叶向红大喊大叫。   叶老蔫也纳闷:“在矿上也没见着她啊?兴许不是她告的状,估摸着是那天喊闹谁听见了,跟工会人说的吧?”   “哼!瞧她那傻样,字都不认识几个,知道工会大门往哪儿开吗?文盲!”叶向红讥讽。   叶向兰捏着菜团子的手紧了下,皱着眉抬起头来:“爹,娘,那个大妮儿不会真的是我大姐吧?我隐约记着小时候她带着我玩过……”   “什么?”   “你说什么!”   叶向红和叶向东都惊了,瞪大眼睛看着叶向兰。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难道他们真的还有个姐姐?   叶向兰垂下头没再说话。   “是真的更不能认!”叶向红生气的摔了筷子,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不认不认,让她滚!”叶向东也大喊。   “别吵吵!向兰你瞎说啥?哪有那回事儿?我就生了你们三个,以后谁也不许胡说!”高桂英怒骂。   叶向红叶向东姐弟俩总算安静下来。   高桂英心事重重,她不会真的没走吧?这么大冷天儿,在外面过夜还不冻死?真要是冻死就省心了。   事与愿违,高桂英万万没想到,此时的大妮儿正住在暖烘烘的屋里,美滋滋的吃着东西。   那晚被高桂英撵出来,大妮儿大半夜在矿区转悠,突然看见一个蒙着脸的女人从身后追过来,粗着嗓子说了句让跟她走。   大妮儿迷迷糊糊的跟着,绕来绕去不知怎么着就进了一间大厂房。暖烘烘的跟三月天儿似得,里面还有个上了锁的小屋子。   那人说了句让她住这儿就走了,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长得啥样。大妮儿从窗户爬进去,缩在屋角美美地睡了一觉。   转天睡醒,就看见外间大厂房里来来往往好些人,穿着蓝褂子,同色的蓝裤子。手里网兜子打开把一个铝皮盒子放到大炉子旁边,说说笑笑的离开。   这就是秀兰姐说的矿上的工人吧?等自己户口办下来,也能穿跟他们一样的衣裳了!刚才她看到那些人里有好些个女的呢,也不知道那个冒认的在不在里面。   想起这事儿大妮儿就生气,昨晚她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赶出来。   亲爹亲娘不认她也就算了,妹子还煽风点火,她当自己是谁?一样的丫头片子,将来都要嫁出去,这个家轮得着她说话吗?   “等俺住进去,看怎么收拾你个小娼妇!”大妮儿恨恨地嘀咕。   突然,肚子也跟着“叽咕”叫了两声。   到了矿上还没吃过东西,一天一夜了。   刚才她可听见那些旷工说了,有说今儿带窝头的,还有说带了馍的,不会就在那些小铝皮盒子里装着吧?   大妮儿蹑手蹑脚的爬出去,看看四周没人,这才放开胆子走近前,拿下来一个铝皮盒子飞快跑进小屋。   蹲下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个黑乎乎的菜团子,大妮儿咧着嘴乐了,果然是吃的!要是能有白面肉包子就更好啦。   大妮儿掰了半块菜团子吃完,把盒子盖上原样放好。她可不傻,知道这是有主的东西,不能都给人吃光喽。   又拿了一个,回来拆开一看,这个居然是净面的玉米饼子,赶紧掰下来大半块。   跑了两三趟,每次多拿几个饭盒回来挑选,大妮儿直吃到肚子溜圆才停下。   城里真好!有暖和屋子,粮食还随便吃,大妮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   一连好些天,谁也不知道锅炉房废弃的值班室还住着这么一位。   冬天大家带了饭早晨都放锅炉房里温着,到中午刚好热乎。端到食堂,打一分钱的汤就着,跟工友一起说说笑笑,吃完再蹭他们宿舍眯一觉,醒了就该上下午班。   带饭就这个好处,多出来的时间能歇会儿,省的下班就往家跑,吃完一顿又急慌慌地跑回来。   郑大春中午也带了干粮,他就住小洋楼,离着矿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快三十了还没结婚。   平时羡慕矿上的单身汉,把粮食关系转到单位食堂,每顿干的稀的齐全,月底还能吃上一次肉,可他不能这么干。   虽说没结婚,可还有爹娘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呢,全家就数自己粮食标准最高。下矿井的工人每月四十八斤粮,额外补助二两红糖四两肉,他不能只顾自个。   郑大春跟工友一起到锅炉房拿饭盒,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暗暗观察其他几个工友的脸色,发觉他们都阴着脸。   前几天他妈蒸了一锅净面玉米饼子,当着全家人面说只给他一个人吃。弟弟妹妹的眼神让郑大春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妈也真是的,都一家人,哪能只让他一个人吃独食?   郑大春很自觉的每天只带了一个玉米饼。   那天拿起饭盒的郑大春一惊,感觉到分量不对,连忙打开,菜团子还在,玉米饼子被人掰下去大半块!   郑大春看了眼身边的工友,有人跟他开玩笑?不能啊!谁遇到困难吃不上饭了?有这个可能,这年月都不容易,准是没办法了才偷偷摸摸。   没有声张,郑大春盖上饭盒跟着一起出来。   一连好几天,郑大春饭盒里的干粮总是少半块,工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好几次还有人往他身上打量,怀疑审视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谁也没吭声,偷鸡摸狗可不是小事,没抓住证据不能乱说话,冤枉了好人可是大事!   矿区除了家属没有外人,准是内部人干的。   一连几天,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同时去拿饭盒,没想到还是照少不误。   今天照旧没人吭声,其中几位阴着脸,端着自己的饭盒愤愤去了矿区食堂。   食堂里正热闹,大家敲着饭盆排队打饭。   “哎,王师傅,您那勺子不抖落行嘛?也不怕半身不遂?”   “小年轻不知道吧?王师傅是咱们矿有名的劳模,小半盆菜汤都能卖出去二百多份儿!”   一阵哄笑。   干粮窗口同样热闹,菜团子论个卖,玉米饼伦两过称。四两一个的标准,不够的食堂师傅从手边一个掰下一块来添上。   “嗨,刘师傅,你咋还往下掰啊?”   “呵呵,这个多了两钱。”   “嗨!前几天那个玉米饼子少了三钱你咋没给我添上?”   “呵呵,那时候手边正好没找零的……”   “你……”   见工友撸袖子要较真,周围人赶紧劝住。食堂大师傅可得罪不起,这次少了,下次他手一松就给你补回来。你要真的干一架得罪了人,以后次次克扣,你又能咋样?   郑大春在汤口打了碗一分钱的白菜汤,除了饭盆底几块白菜帮子,汤里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酱油都没放几滴。   “大春,又当汤司令啊?”   郑大春笑笑没说话,端起饭盆刚要喝,忽然就听到刚才调侃他的工友一声惊呼。   “我的三合面馍呢?啊?怎么没啦?老家刚寄过来几斤白面,我娘新蒸的!”   “哎呀!我的高粱米饭怎么变成土坷垃了?谁这么缺德!”   “我的……我玉米饼子不见了!里面放了块石头!”   “唉呀妈呀!谁啊这是?把我菜团子拆开了吃,菜头还吐到饭盆里了,缺不缺德啊!”   终于有人拍桌子站了起来:“到底谁干的!前几天偷偷摸摸的掰一块半块的就算了。体谅你不容易,大家都是工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也没吭声,怎么还越来越过分了?”   “没错!还净捡着好吃的拿,偷上瘾了咋的?”带饭的其他人附和。   “嗨嗨,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别在这儿指桑骂槐,谁偷东西啦?”食堂吃饭的不干了,说谁呢这是?   带饭的人义愤填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诉说这几天少的干粮,几十号职工居然都丢过。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很快惊动了保卫科,厂委书记蒋益民赶了过来。   “让食堂给受害工友提供这顿口粮,尤其是下矿井的职工,按照口粮标准补上,半两都不能少!保卫科跟我去调查,必须马上破案!”   保卫科冲到锅炉房,发现废弃的值班室一股子尿骚味,这是有人混进来了。于是守株待兔,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抓住了从外面遛食回来的大妮儿。   “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偷的?不老实送你去公安局!”   大妮儿被带到食堂门口审问,这会儿刚吃过午饭还没上班,黑压压挤满看热闹的人。   “俺冤枉啊,冤枉啊……”“   大妮儿也吓蒙了,她哪见识过这阵势?又要斗地主啦?还好以前诉苦大会上的词儿她还记得,马上哭豪起来。   “俺没偷东西,俺就找了点吃的,俺是苦孩子出身,解放前被卖到地主家,没日没夜的干活儿只能吃剩饭,地主婆还逼俺嫁给他的傻儿子……”   十多分钟,大妮儿声泪俱下的痛哭申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几个老大姐还抹起了眼泪……   “你来矿区什么目的?”蒋书记问道。   “俺是来找爹的,找俺亲生的爹娘。”   “你爹是谁?”   “叶老蔫!”   旁边有人告诉蒋书记是叶福海的外号。   蒋益民一怔,找叶福海认亲爹的?这就是前几天来家里送礼的那个?   那天回家见老婆收了人家的礼,气的他好一通批评,哪知她还振振有词。   “当个书记还找不着北了?看谁都像要腐蚀你,人家是让你徇私枉法了还是让你破坏生产啦?农村走亲戚还带两包点心呢,我这个妇女主任觉悟不比你低!”   说的蒋益民哑口无言。   蒋益民没见过叶青,以为大妮儿就是,现在又冒出这么一出,看的他有些头疼。   “去把叶老蔫叫过来,让他来认认人!”蒋益民交代。   这件事可大可小,万一是别有用心的人混进矿区搞破坏呢?   叶老蔫吃过午饭正在车间溜达,猛的听说厂委书记找他,还说抓住一个坏分子跟他有关联,吓得他腿一软险些跪地上。   几个工友夹着叶老蔫到了食堂门口。   这时候人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食堂门口堵个水泄不通。   “叶老蔫,你认不认识这个人?”蒋益民问。   叶老蔫在外面就听见大妮儿熟悉的哭豪声,还有他都快背下来的苦难史。   又是寡妇地主傻儿子虐待她不给饭吃那一套,那晚在家不是说好几遍了吗?怎么又跑到食堂门口说啦?她怎么还在矿上?   “不认识不认识……”叶老蔫头摇的像拨浪鼓,虽然不知道大妮儿干了啥事,坏分子他怎么能认识?   “你再仔细想想,这个女同志说是来找亲爹的,如果不是,那就是来历不明混进矿区搞破坏的敌对分子!我们要把她送到公安局去。”   蒋益民不想放过坏人,也不想冤枉好人,真要是进公安局留下档案,这人的一辈子就完了。   “不认识!”叶老蔫咬着牙说,自家上初中的向红和向东都那么优秀,咋能给他们脸上抹黑呢?不是当爹的心狠,他也是没办法啊。   “爹啊!你咋能不认识俺呢?他们都要把俺送局子了,爹啊!”大妮儿哭爬过来抱住叶老蔫大腿死活不撒手。   “你……你,你这是做啥?快松开我!”叶老蔫急得满头大汗。   “等一下!”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人站出来。   “向兰,你来啦,快,快把她拉开!”叶老蔫大喊。   刚才保卫科的人一听人家扑过去管叶老蔫叫爹,弄不好这里面真有误会。万一真是矿工家属,大姑娘家家的自己再上去拉扯就不合适了,所以谁也没动。   叶向兰走上前拍了拍大妮儿,轻声劝道:“你别光顾着嚎,先把话说清楚。”   几个大姐也上来帮忙,把大妮儿拉扯开,人群静了下来。   “我问你,你说你是我家大姐,那你知道我们家以前住哪儿么?”叶向兰问。   大妮儿认出来是那个好脾气的妹子,立马笑了出来:“妹啊,俺咋会不知道呢?咱家以前住大洼乡前沟子村,门口有棵老槐树。”   “村里你都知道谁?”   “队长家的三儿媳妇是俺们村的,马二家的大闺女嫁到俺们后沟子村……”   “大脚婶的闺女你知道不?”   “俺知道,她闺女是个瘸子。”   …………   叶向兰就在那儿轻声细语的一句句问,大妮儿傻呵呵的也认真答,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门道。   “叶老蔫,到底是不是你闺女啊?”   “叶老蔫,你家的事人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大老远的跑来寻你们,人家图啥啊?做父母的咋这么狠心!”   蒋益民也看明白了,真要是来寻亲的那就是人民内部矛盾,跟破坏分子是两码事。   “叶福海!你还要欺骗组织!到底有没有送出去的女儿?”   蒋书记一声大喊吓得叶老蔫险些又要跪下:“没……没欺骗组织,有,以前是有一个……”   “哗”人群一片沸腾。   “叶老蔫,闺女找来了你咋不认呢?”   “是啊,她亲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不认不怕高桂英晚上抽打你?”   “哈哈……”   马上又有人提出疑问。   “还不足以证明这个就是叶老蔫丢的女儿啊?”   叶向兰低着头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绳系着铜钱的镯子来。   “这是我娘编的,我们姐妹小时候都有,向红也有,只不过她的早就不戴了。”   大妮儿一看,激动地差点儿真哭了!一把撸起袖子高高举起来。   “俺有,俺也有!俺找到亲爹啦!”   周围看热闹的妇女又一次抹起眼泪。   叶向兰蹲下来轻轻拍抚大妮儿的后背,还帮她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大晌午的日头底下,整个人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郑大春在人群外面看呆了……   随后蒋书记又问丢失干粮的矿工意见。几个人原以为是工友捣鬼,现在真相大白,又见对方是个姑娘家,身世还这么可怜,都纷纷表示不追究。   既然失主不追究,那就是内部矛盾,小事化了就算没事了。不过不能再让人住在锅炉房,自家亲戚必须领自己家去。   叶老蔫浑浑噩噩跟做梦似得往家走,好半天才醒过味来。   “向兰!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躲她都来不及,你咋就给认下来了!”   叶向兰捶着眼皮,还是轻声细语:“爹,你想想,我三两句话就问出来了,真要是到了公安局人家能调查不出来?到时候把您叫到公安局去认亲,你能不去么?”   “我……”叶老蔫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这层关系。   “您要是去了,算是进过一趟局子,我是筛石子的,整天蒙着脸也不怕人笑话,你让向红向东的脸往哪搁?”   叶老蔫羞愧的无地自容:“是爹糊涂了,今天多亏了你啊。”   大妮儿乐呵呵的跟在后面,乐的鼻涕泡都冒出来了,没想到还没到家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丧了天良的!狼心狗肺呦!”高桂英的大嗓门。   “向东妈,别哭啦,人家工友都不追究了,孩子找回来是好事,眼看着人就到了,你赶紧收拾收拾给闺女做点吃的吧。”   一群腿长舌头长的妇女早就回来给高桂英报信儿,绘声绘色的描述“感人场面”。   正说着,叶老蔫垂头丧气的回来,后面跟着蔫声不语的叶向兰,还有咧着嘴的大妮儿。   “哎呦!这就是大妮儿啊,长得真壮实。”   “别说,脸盘子真像她娘。”   “仔细看啊,眉眼跟向红有些像呢!”   “她不是我大姐!不是不是!”叶向红大喊一声,吓了大家伙儿一跳。   再看叶向红,跟疯了似地直冲过去,伸手就往大妮儿脸上挠。   “打死你,死乡巴佬农村人!”   本来想劝架的邻居大婶们一听这话心里都不舒服了,矿上大多数职工都是农村出身,家属还有这两年刚从农村过来的。再说了,叶老蔫以前不也是农民?这才刚进城几天啊,就忘了本?这个叶向红,白念这么些书,学的鼻孔都朝天了。   “妹子!你咋还打俺呐!”   大妮儿大喊了一声,只见屁股摆下,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叶向红就被重重甩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大妮儿才不怕她,如今爹认下了,她是家里老大,有底气,从小干惯农活儿,有力气。   妇女们心里不痛快,谁也没来哄叶向红。   高桂英见最疼爱的闺女吃亏,气的跳脚大骂,冲过来就推搡大妮儿。   “你还敢打人?反了你啦!给我滚出去!”   大妮儿也不明着还手,大叫着左蹦右跳:“哎呀娘啊,你咋也打俺呐?地主婆子天天打俺,新社会了你咋也打人呐!你是俺亲娘啊!咋就比地主阶/级还狠呐……”   一边躲着一边趁机在高桂英手腕上腰侧上狠狠地拧几把,从小被寡妇婆婆追着打,大妮儿早就练出一身抗打的好本事。   高桂英吃痛,又听见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心里又急又气,坐地上大哭起来。   左邻右舍看够热闹忙拉住高桂英好言相劝,叶老蔫蹲在墙角低头直抽闷烟。   “有她就没我!留下她我就去死!”叶向红自己爬起来大喊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哎呦!快拦住她!向红妮子要去死。”   “哪能呐,小孩子耍脾气,闹闹就没事了,别理她就行。”   这时候叶向兰端着大碗进来,刚才她趁空给大妮儿煮了一锅高粱面糊。   “让大姐吃点东西吧。”   放好碗筷,叶向兰也不多话,手脚麻利的收拾起家里弄乱的桌椅。   众人看着都纷纷夸赞。   “还是向兰懂事,人也沉稳。”   “可不是,当老大养的,能不懂事吗?”   “多大了?有二十了吧?”   “听说还没对象……”   叶向红跑出去没多远就被蒋红棉拦了下来。   “哈哈,向红,那个才是你真大姐啊?哈哈……长得,长得跟你真像。”   刚才蒋红棉也在叶家门口看热闹,见叶向红被甩到地上,乐的她笑了好半天。   蒋红棉和叶家两姐妹一个家属区住着,从小就认识,年纪差不多大的几个小丫头天天玩在一起。后来长大了,她总觉得叶向兰变得阴测测的。叶向红也是,自从上了初中,看把她给狂的,整天鼻孔看人,不就是初中么?自己也上过呢!   “跟你才像!她是你大姐!”叶向红急疯了眼,也不管蒋红棉是不是厂委书记的女儿,扯开嗓子就要吵架。   蒋红棉也不着急,笑嘻嘻地说:“我家可没来认亲的,不过难怪你爹不认叶姐姐,原来根本就不是你们家的人啊?我倒是希望叶姐姐是我亲姐姐呢!”   “你稀罕就领你们家去!”叶向红气晕了脑袋,根本没仔细琢磨蒋红棉说的什么。 ☆、第30章 认错闺女   一个星期后,叶青出现在小洋楼。   在上海消磨了一个多星期,电影看了,音乐会听了,还烫了刘海。虽然和期待有些差距,但也算不枉此行,除了那张王开照相馆的照片。   等待三天后,当看到照片里歪眉斜眼涂着红脸蛋的自己时……   “尼玛!”叶青忍不住骂了句粗话,照片撕个粉碎。   决不能流传出去,万一后代子孙看到祖母长这个德行,准得抱怨自家基因不好!   幸好自然风光没令人失望,各处景点叶青都逛了个遍,要不是最后钱不够花,她还打算去苏州杭州玩几天。   可惜没有成行,叶青带着一点遗憾返回新南市。   “哎呀!叶同志回来啦!”   “小叶回来啦?”   “叶妹子你回来啦!”   叶青手里大包小包,挤到发粮票的台阶上喊道:“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   喘口气,伸手擦额头上虚汗,叶青正要说口渴,旁边马上递过来一杯水。   “你们别吵吵!叶妹子大老远的刚进家门,你们让人也喘口气!”李玉坤解围道。   “谢谢玉坤姐。”叶青一气喝光,把杯子递给李玉坤,打开一个尼龙拎袋就开始发东西。   “郑大春,桃酥一斤。”叶青举着登记名单念。   “哎!来啦来啦,谢谢妹子啦,你看这事儿闹的,大老远的从上海带过来还让你倒贴的全国粮票……”郑大春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寒暄过后,叶青接着念:“李玉坤,围巾一条。”   “哎!在这儿呢!”   李玉坤接过袋子当场打开,围观的邻居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呀!这颜色可真鲜亮!”   “就没见过这么正的大红!”   “这么大一块啊?还有流苏边儿呢,快围上看看!”   在大家羡艳的眼神中,李玉坤把围巾围上,马上引来一片惊呼。   “真好看……衬得人脸色粉白嫩嫩的……”   李玉坤解下来又换了个围法。   “这样好看,成瓜子儿脸啦。”   “哈哈……”   大家起哄中,李玉坤来来回回换了五六种围法。   叶青看的直赞叹,后悔自己没有买条一样的。   在上海电影院看了部五十年代拍摄的“新片子”,国产电影资源不多,仅有的几部几乎是全年都在轮番播放。那部片子叫{护士日记},是说一个上海姑娘护校毕业到边远地区支援医疗建设的故事。   片子里的女护士烫着漂亮的卷发,穿着长款大衣,围巾也是一天一个系法。虽然黑白的片子看不大出颜色,但是当女主穿着漂亮衣裙哼歌时,全场男女的眼光都亮了。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人怎么会不爱美呢?暂时的条件限制住天性罢了。   李玉坤美滋滋的收起围巾。   叶青喘口气又念:“王大壮,搪瓷饭盆一个。”   “来啦,来啦!”   王大壮的饭盆也引来一片赞叹。   “哎呀,这饭盆盖子反过来是个小碟子。”   “呀!里面还有个二层盘子,下面还有小碗和汤勺!花纹都一样呢!”   “真稀罕嗨,外面看着和普通的差不多,没想到里面大有乾坤,一整套的!这价钱真值!”   这时代的上海货那真是质量杠杠的,后世眼花缭乱的商品相比较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样子货罢了。   就像这套上海搪瓷三厂生产的餐盆,叶青敢打赌,王大壮传给他重孙子用都没问题。   “何二勇,尼龙袜一双。”   ……   陆陆续续念了十几家,叶青把东西和购货□□都一并给了,这些人谁也没含糊,立马跑回屋把钱和相应的粮票布票工业券拿给叶青。   发/票上面的价钱和所用票证都写的一清二楚。   “叶妹子,真是对不住,我这只有咱们这儿的工业券,你看这……”   “叶同志,我们家也没全国粮票……”   “上海本地布票可金贵,我这儿就咱们市里的布票……”   叶青厚道笑笑:“没关系,大家都不是外人,有啥算啥吧,远亲不如近邻。”   “叶同志你真是好人。”   “叶妹子风格高尚!”   之前信口胡说让叶青带些不着边际东西的人开始后悔,哪知道人家是真的给带啊!还搭了全国粮票跟上海布票工业券,早知道自己也看看家里缺啥让人给捎回来了。大上海的东西果然不一样,今天总算是开了大眼界,不过后悔也迟了。   叶青看着手里的清单,笑笑仔细收好,这可是份好东西。   发完东西上楼,叶青抬眼就看见贾工和田婆婆在楼梯口张望。   “呲呲……呲呲。”   “呲!”贾工回应。   田婆婆依旧笑眯眯的。   叶青拉着他俩进了房间。   开灯锁好门,田婆婆端庄坐好,贾工一脸的紧张,隐隐带着兴奋。   叶青从随身挎包里郑重掏出了纸袋子递给贾工。   贾工接过捧着,带上眼镜认真端详了上面的“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店”好半天,这才打开。   褐色丝绸袋子系着纸盒子,小心拆开来,露出里面黑色真皮小方盒,烫金外文字。   颤抖着缓缓打开。   “大罗马!”贾工激动地取出手表,试试带上,原装表链长短正好。   左看右看,高兴地像个小孩子。   “叶啊,这钱……”贾工看到里面的发/票,自己给的整整差了三十五块。   “放心吧,田婆婆给了。”   叶青说完打开另一个提包,桃酥巧克力奶油蛋糕蜜饯一样样的拿出来。   掏到最后是同样“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店”的牛皮纸袋。   “还有我的?”田婆婆纳闷问。   叶青示意她拆开。   “是瑞蚨祥的料子,这是给我的?”   叶青点头,田婆婆抚摸着绸缎惊喜不已。   叶青又把铁皮暖壶瓶拿出来,大红色瓶身,壶嘴是白色不锈钢,绘着花草和鱼虫,装进开水放在桌上,光看着就好看。叶青自己留下两只粉红的,大红的分别送给他们,两人都十分欣喜。   贾工戴着心爱的手表,连同包装纸袋都小心翼翼装好拿着,拎着叶青送的暖壶香皂尼龙袜,心满意足的离开房间回自己屋。   田婆婆看着面料和暖瓶爱不释手:“小叶,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给你的钱不够用吧?”   手表是捎带,绸缎暖壶这些礼物叶青并没有附上发/票。   叶青在上海时候抽空去银行问了,一块现大洋只能换一块钱纸钞不说,柜员审视的眼神就像是要揪出什么坏分子似得。   这么多不好一次出手,也不划算。街上倒是有藏头藏尾的银元贩子,只是才肯给九毛钱。后来钱不够花了叶青才零零碎碎到银行换了十几块,剩下的都没动。   “田婆婆,够了,银元一兑一块换的,刚好花完。”   田婆婆笑笑,拍了拍叶青的手,高高兴兴的捧着暖瓶绸缎和叶青分包给她的点心糖果香皂花露水离开。   锁好门,洗完澡,叶青仰头大睡。   第二天醒来,吃过早饭,叶青去了趟邮局,把羊绒衫和衬衣寄走,拎着一大包零部件就去了矿区。   快到农历年底,腊月里天气更冷了些,矿区粮站代销点早早贴出通知。年前有白面和猪羊肉供应,还新增了瓜子糖块黄豆芝麻酱等七八个品种。   大家就等着这月发粮票了。   刚走到副食店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人急慌慌跑过来。   “叶姐姐!叶姐姐真的是你回来啦?先别去我家,出事啦!”   “红棉?出什么事了?”叶青诧异。   蒋红棉跑地气喘吁吁:“叶老蔫几口子都在我家,非说你才是他们家亲闺女!”   叶青纳闷,终于肯认啦?好事啊?什么叫我才是他们家亲闺女?   “红棉,你慢慢说,他们家不是没有丢闺女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蒋红棉扯着叶青一旁坐下,千头万绪的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起了……   不止蒋红棉不知道怎么说,高桂英也是云里雾里,谁知道就那么巧呢?今儿一大早她家就闹哄哄的炸了锅,到现在都没整明白。   自从大妮儿在叶家安营扎下寨,一家人除了叶向兰,谁对她都没好脸色。   大妮儿也不在乎,吃饭就上桌,叶向红摔筷子离开她就捡起来赶紧吃。   高桂英不给她准备铺盖,她就火炉子旁边蜷着睡,第二天叶向红上学去,钻进她被窝再美美的补一觉。   叶向红回来大吵大闹,要点火把大妮儿睡过的被褥一把烧掉。   “向红,妈给你洗!用碱面洗!”   高桂英赶紧的拦住,家里就那么两床厚点儿的棉被,向红一床,向东一床,哪能烧了呀。   “妈!你什么时候让她滚?臭的跟猪一样,整天俺爹俺娘俺俺俺的烦死啦!”   自从进了城,叶向红开始叫父母爸爸妈妈,向东也跟着这么叫,以前听到叶向兰喊爹娘都要嘲笑几句。现在倒好,大妮儿每天爹啊娘啊的,听的她跟刀刮玻璃似得,恶心又难受!   “妈!你为什么不认那个姐姐?”刚下学从外面跑回来的叶向东怒气冲冲质问。   叶老蔫和叶向兰上班去了,大妮儿被高桂英打发到外面捡煤渣。刚哄好小女儿,儿子回来又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高桂英一怔:“谁?啥这个那个姐姐啊?”   “蒋红强都说了!他家的点心就是那个女的给的,还有白糖和花生油,都是那个人送的,那个人是我姐!”叶向东气哼哼瞪着他妈,委屈的直掉眼泪。   高桂英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叶向红却突然想起什么。   “你说的是上回去书记家,穿红色大衣的那个女的?”   叶青第一次来矿区时候轰动不小,矿上车间里的女工都在谈论她那一身穿着。   叶向红也没少听人说,她没在意,撇撇嘴心想有啥好稀罕的啊,好衣服谁没穿过?她家布票都紧着她一个人用,向东都得排后面呢。   当那天亲眼看到第二次来矿区的叶青时,叶向红睁大眼睛,愣神了好久都醒不过味,真漂亮啊!   “是不是那个特洋气的女的?”叶向红急的直问。   “就是那个,蒋红强和他姐都叫她叶姐姐,那是我姐!点心是给我买的!”叶向东哇的大哭起来。   “叶姐姐……”叶向红突然想起那天蒋红棉说的话来,再联系后面发生的种种,猛的一个激灵,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妈!认错人啦!我姐来找过我们,还让牛主任问过我爸,都是被那个大妮儿搅和的,把我姐给错过了!”   高桂英被女儿说的更迷糊了,“你们说的都是啥跟啥啊?我咋听着这么乱?”   “向东!快去叫爸回家!”叶向红吩咐。   叶向东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听完女儿说了遍她的猜测,高桂英还不信,又跑到邻居家旁敲侧击打听到事情原委,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叶青来寻亲的事牛大姐虽然没诚心往外说,但是嘴也不严。加上矿上的人对叶青好奇,蒋红棉有心显摆,母女俩稀里糊涂透露出去不少信息。   原本捕风捉影,后来叶家认下大妮儿,这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牛大姐更是当故事整天在外讲,大半个矿区的妇女差不多都知道了。   高桂英就算是多长几个脑子也想不到,中间居然还有这个差头!   糕点,花生油,白糖红糖……我的傻闺女哦!千里迢迢的找到矿上怎么不来家里呀!就差那么一步的事,亲母女就硬生生被拆散了啊! ☆、第31章 将错就错   叶老蔫一进家门就被迎面飞来的笤帚疙瘩砸的一惊。   “叶老蔫!你个狠心的,我可怜的女儿啊……”   高桂英只喊了一句就说不出话来,坐地上嚎啕大哭。   叶老蔫吓傻了,什么女儿?看看屋里向红还在,那是向兰出事了?   “爸!之前牛主任是不是找过你?说我姐来认亲?”叶向红急问。   “是啊,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当时我咬的死死地说不是,咱家没有给出去的女儿,谁知道后来……”叶老蔫以为还在为大妮儿的事怪他。   高桂英差点没气晕过去:“你个蔫糊涂蛋!你怎么没问清楚就推了呀?那个才是咱们的大妮儿啊!”   “哪个?”叶老蔫一头雾水。   “真的大妮儿!去牛主任家找咱们的大妮儿!”高桂英气的说不上来话。   “妈,你让我说!”叶向红抢过话头,原原本本详细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到底是初中文化的人,逻辑比她妈清楚,自己的猜测加上邻居那儿听来的信息,居然将真实情况拼凑的七八不离十!   “爸,我姐在惠安县寻访,公安局的同志帮助调查,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结果被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傻子给搅黄了!我姐和我们差一点就全家团聚了啊!”叶向红神情动容。   “反正都已经认下一个啦,再……再认一个做啥?”叶老蔫想不明白,闺女都这么大了,没两年也该打发走嫁人,谁都一样,有啥区别?   “怎么能一样呢!”叶向红神情愤怒,“不是我的亲大姐,凭什么享受我的家庭温暖?不是我的亲姐妹,凭什么让我以手足之情待她?”   “要那个姐姐!要那个!都怪你!”叶向东凶悍起来像个小野兽,冲他爸直瞪眼睛。   叶老蔫汗颜:“这事儿闹的……那,那现在咋办?”   “去牛主任家啊,跟她说上次弄错了,让她带我们去找姐姐。”叶向红激动地提议。   “没错!找我闺女,要是不把我闺女找来我就坐她家不走!姓牛的这事办的不地道!没头没尾的找你问话做啥?直接把人领到家来能有这误会?”高桂英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叶老蔫拧不过高桂英,两口子连带叶向红叶向东都来了牛大姐家。   牛大姐工会有名的热心人,又挂着妇女主任的职务,不管是职工夫妻吵架,还是副食店贴布告,劳资科少了什么东西,你找她,她就管。   今天牛大姐跟蒋红英都在家,冷不丁的就看见叶家四口过来。   “呦,今天你们家来的够齐全,啥事啊?大女儿咋没领来串门?”牛大姐热情招呼。   高桂英虽然一肚子气,但是不敢摆在脸上。牛主任的丈夫可是厂委书记,她得罪不起,仍笑着道:“牛主任,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啥啊?你说。”牛大姐道。   “上次叶老蔫弄错啦!我们是有个女儿,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就送了人,每回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就……”高桂英抹起了眼泪。   牛大姐点点头:“这事我知道啊,刚才不是还说让你领来串门吗?”   “不是那个!哎呀!”高桂英一着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我来说吧。”叶向红站出来,小嘴巴拉巴拉又把事情讲了一遍。   牛大姐听得都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高桂英,你到底送出去几个闺女?”   “啥几个啊?就一个,就是来你家的那个叶同志!”   牛大姐懒得理高桂英,她跟个家庭妇女说不清楚,叶向红半大丫头也不太懂事,她还是跟叶老蔫说。   “我说叶老蔫,你觉得这样合适?让我再把人给你们找回来相认,有这么办事的吗?”   “嗯,若这个也是,那就认了吧。”叶老蔫小声说了句,他觉得反正现在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牛大姐险些没气晕过去,那是你们想认就认的?不过还是语重心长的委婉劝道:“老叶啊,你是一家之主,得有准注意,大妮儿那边你们怎么交代啊?”   “理她做啥?不是我闺女当然要撵出去!”高桂英愤愤道。   “你咋就能确认叶同志就是你亲闺女呢?那天大妮儿在食堂门口认亲大家伙儿都知道,又有个啥镯子的是信物,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牛大姐发愁的慌,怎么赶上这么一家子糊涂人?   “姐姐是通过公安局找到我们的,当然是我亲姐,那个土包子是冒充的,谁知道她镯子哪偷来的?她没资格享受我的姐妹之情!”叶向红情绪激动。   “噗嗤”旁边听半天的蒋红棉笑出声来。   “拉倒吧叶向红,昨天半矿区都看见你和向东追着大妮儿打,叶姐姐可消受不起你的姐妹情。”蒋红棉嘲讽。   “你!”叶向红气急,却不敢当着牛主任的面还嘴。   “红棉!别在这儿磨牙,说正事呢,赶紧上你的班去!”牛大姐赶人。   蒋红棉哼一声,站起来就走,结果刚出来就听见小孩子过来报信说那个电影明星又来啦。   叶姐姐?这是从上海回来了?蒋红棉欢呼一声跑了过去,直到副食店门口才遇到。   叶青听蒋红棉绘声绘色讲完大妮儿在食堂门口认亲,今天叶家又找上门要认自己,乱糟糟的好半天才吸收完。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十几年没踪影的人,自己捡个漏她也出现了?   这也太巧合啦吧?叶青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键。   叶青这边户口已经办下来,只要见到叶福海本人说清楚误会,回头给李队长拍封电报,让他把生产队上名册登记消掉,一切万事大吉。没想到不早不晚的这时候又冒出个大妮儿。   “这么说,叶家原本是不想认女儿的?”叶青问。   “嗯,后来闹了那一出被迫认下了,也不知道现在抽什么风,又非要说叶姐姐你才是他们家大妮。”蒋红棉解释。   是不是叶青自然心里清楚,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还得要去见见,弄清楚做个了断。   “走吧,我跟你回去,真的假不了,早晚要见的。”   “哎!”   叶青跟着蒋红棉一同回了牛家。   屋里牛大姐只看见走在前面的蒋红棉,见闺女回来,不悦道:“你怎么又回来啦?不是让你上班去了吗?”   牛大姐被叶家几个缠的头疼,尤其是高桂英和叶向红两个。叶向东还时不时怨恨的眼神瞟她,就好像是她拦着母女相认全家团圆似得,这都叫什么事啊!   看见闺女没听话又跑回来,气的脑仁疼,快说婆家的大姑娘了,掺和这些破事做啥?直接没好气。   “妈!你看谁来啦!”   蒋红棉拉着一个穿米色长款大衣的人进来。   “哎呦!叶同志,你怎么过来了?吃了没?”牛大姐脑袋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叶青笑笑假装自己全然不知情:“牛大姐,零件买回来了,我怕耽误工厂使用,第一时间就给您送来了。”   “哎呦!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牛大姐一拍脑门,都是那几个给搅合的,她脑子都乱了。   蒋红棉热情的拉着叶青坐下,倒糖水倒茶一通忙合。   叶青端起茶杯喝了口放下,根本不去看床上坐着的四个。   “牛大姐你看一下,零件和销货单据都在这里。”   “哎哎!”牛大姐忙拿过来零件,“没错,就是这个型号,和坏掉的一摸一样,叶同志,真的是太辛苦你了,我要代表矿上职工感谢你,您真是见义勇为!”   叶青憋着笑摆手:“不客气,应该的!”   叶老蔫一直在屋里抽烟没说话,刚才叶青进来一下子就把他震住了,好半天都愣着神。现在听牛主任说才知道自己闺女是替厂子买零件去了,大上海啊,一个孤身女子就这么去了?   叶老蔫挺了挺腰,顿时觉得与有荣焉。   高桂英早就看傻了,这就是自己亲闺女?没错!你瞧那长相,瓜子脸高鼻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自己年轻时候多像啊!   叶青从包里又拿出个纸袋来,“红棉妹妹,你的罩衫。”   “啊!真的捎回来了啊?”蒋红棉惊喜。   叶青笑笑,拍了拍她手亲昵道:“我答应了你的事怎么会不算话?快打开看看吧。”   蒋红棉欣喜的接过纸袋子。   国营商店买布料都是扯下来随意一卷,上面粉笔线,柜台的灰都沾着,有时候运气不好还会蹭到售货员吃饭留下的粥渍。   蒋红棉看着印刷精美的纸袋子好半天才小心翼翼拆开。   “啊!好漂亮!”蒋红棉惊呼。   “哎呦我的妈哎,真好看,这得多少布票啊!”牛大姐惊叹。   洋红色翻领的罩衫,同色的双排有机玻璃扣子,中间一根带气眼的同色腰带,斜插兜里面还有个暗扣。   蒋红棉解开扣子就往身上试。   衣服是斜插肩,叶青照着蒋红棉身量买的,套棉袄正好,暖和了套绒衣可以把腰带再紧两个扣。   “叶姐姐,太好看了!”   蒋红棉穿着新罩衫在大衣柜前照个不停,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她恨不得把上班时候的各种工作都模仿一遍,幻想下看在工友眼里是怎样的风景。   叶向红愣在哪里,她眼神黏在那件洋红罩衫上,脑袋已经短路了。   “叶同志,这……这得多少布票啊?”牛大姐从自家丫头女大十八变的惊喜中回过神,对布票忧心忡忡。   叶青道:“牛大姐,我知道您是领导要遵守原则,所以我也不跟你客气,实话实说,这件衣服布票是我上海朋友凑的,我没出一寸,白来的也不能收您布票不是?当然,钱我可一分不少要,照实收您的。”   “妈!赶紧给叶姐姐拿钱,我一个月工资刚好够。”蒋红棉喊道,她早就看到发/票了。   “哎哎,这就拿。”牛大姐心里清楚,衣服再贵价钱也有限,关键是上海布票啊!人家虽然轻描淡写,说是白给的,还不是欠了人情?   嘴里说着马上,可是牛大姐没动,眼神看向叶家那四个,都傻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走?你们在这里我咋拿钱?   叶青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又拿出一个纸袋:“红棉,罩衫是你妈妈委托我稍的,这件是姐姐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蒋红棉觉得自己今天是被太阳晒晕了头,一定是的!   刚才还琢磨厚实的罩衫三伏天怎么穿,现在懵懵懂懂拆开纸袋子,就看见一件白色半袖衬衫。   “海魂衫……我在电影里见过。”蒋红棉只剩下喃喃自语。   纯白色大方领上蓝色平绒压条,蓝色小领带,神似海军制服,但是更适合姑娘的身条裁剪。   蒋红棉想到大海里的白帆,盛夏天,一片黑蓝灰补丁大褂中,这件白衬衫该有多耀眼?   叶向红终于醒过神,怯怯地凑上来:“姐!”   叶青一怔,故作诧异道:“你是……”   “姐!你给我带点心没有?我要上海点心!”叶向东扑了过来。   叶青伸手抵住,故作不解的望向牛大姐。   “叶同志,他们……他们……”牛大姐自己说不下去了。   “大妮儿!娘的大妮儿啊!”高桂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眼看着也要扑过来!   叶青迅速站起来,抓住红棉退后两步。   蒋红棉从梦境中回过神,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这么些人在。   “哎哎,你们有事说事,别往人身上扑好不好,鼻涕眼泪的,手都没洗干净……”蒋红棉高声喝止。   高桂英被蒋红棉说的一怔,讪讪地停在那里。   叶向红脑子快嘴皮利索:“姐!我是三妮儿,红红!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亲妹妹!”   “姐,我是向东!”   “大妮儿,他是你亲兄弟!”高桂英泣不成声。   叶青满头黑线,前阵子不是一口否认了么?要不是刚才蒋红棉已经告诉自己另一个大妮儿的事,叶青也险些被一家团聚的情景感动哭了。   “牛大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叶青皱眉。   牛大姐觉得自己简直是冤枉死了,好好的两全其美,怎么成这样?   “叶同志,这事……这事吧,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之前叶福海确确实实说过他们家没有送人的闺女,我如实转告你了,后来他们又认下大妮儿了,然后吧,再后来,他们今天过来就说你才是他们大妮儿,你看看,这事,啊,让我怎么说?叶老蔫,你自己说吧!”   “闺女……大,大妮儿,我是你爹!”叶老蔫终于站了起来。   叶青差点没喷了!   乱哄哄一团,等到都平静下来,叶青这才重新落座。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其中必有误会了?”叶青镇定道。   “姐,是误会!”叶向红冲上来,把大妮儿找上门,转天牛主任找叶老蔫问话,两下闹了误会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叶向红学到的词汇不遗余力往大妮儿身上丢,配合上气愤嫌恶的表情,她是多恨那个大妮儿?   叶青越听心就越往下沉,制止住叶向红。   “你别说了!”又转头问道:“高桂英同志是吧?我问你,当初你把女儿给了什么人你还记不记得?”   “我……”高桂英一怔,从悲伤的情绪里出来,猛的一问,还真难住她了。   “当时家里穷没吃的,我看着你心想总不能饿死在咱家里,这才把你送了人,送走你我没日没夜的哭啊……”   叶青皱眉又问:“当时你有没有留下信物?”   “我……”高桂英又是一怔,之前那个大妮儿来闹,红绳手镯她也想起来了,确实编过,可是万一闺女弄丢了呢?自己说了岂不是又对不上号?   “我给你带了个镯子,就怕你是找不到了。”   叶青笑笑:“当时养父给我亲生父母留下地址姓名,说以后要是生活好了可以再领回来,那张纸条你有没有?”   高桂英彻底懵了:“我……”   “妈!你把纸条藏哪儿了啊?你快说啊!”叶向红急的直摇晃她妈。   “是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哪了?”叶老蔫也暗暗着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崽真是不上心啊。   高桂英是真着急,十几年的旧事了她怎么还想得起来?就是记得当时两块现大洋……呸呸,不能!自己怎么会卖掉亲闺女?准是记差了,可是搬家过来,就那么几件家当,家里什么时候有过纸条子啊?半拉字都没见过。   “我……我不记得放哪了。”   “那你还记得领走你女儿的人姓什么,住哪里么?”叶青又问。   高桂英想了半天还是哑口无言。   “最后一个问题,你女儿的出生日期是哪天?”   “民国……一九……”高桂英有些混乱,一定是当时年号太乱了,她咋就想不起头个闺女啥时候生的呢?   “我……你是我怀胎十月生的!”   “哈哈哈……”蒋红棉笑出声来。   叶青叹口气站起来,“牛大姐,我看这事可误会大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这样吧,我想办法继续调查,这边……”   叶青皱眉看向叶家几个。   牛大姐立马明白过来:“叶同志你放心,这边叶老蔫和高桂英的思想工作我来做,事情没调查清楚前绝不让他们骚扰你。”   叶青满意笑笑:“钱也不着急给我,我过几天再来。”   弄得牛大姐挺不好意思的,人家垫的钱大老远把东西从上海买回来,送到家里来钱还没给,这叫什么事儿?   她家的钱都藏在炕席底下,也不能当着外人面拿不是?都是这几口子给闹腾的!   牛大姐让蒋红棉去送叶青,自己拦住纠缠不休的叶家几个。   叶青跟蒋红棉一路说说笑笑,正要道别时就看见叶向红远远追了过来。   “姐!姐你等等我……”叶向红跑的气喘吁吁。   蒋红棉皱着眉头就要说话,被叶青拦住,笑眯眯的看着来人。   “你叫向红?”   叶向红怯怯地点头:“姐……”   叶青笑笑:“当初找人时候听说过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要是也像你这么可爱聪明就好了。”   叶向红激动不已:“姐姐!”   叶青摆摆手:“你先别这么叫,现在情况似乎有些复杂,我还是要查清楚了再说,你和红棉妹妹先回去吧。”   叶向红依依不舍,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跟叶青说,被蒋红棉一把拽了走。   叶青沉下脸,快步离开矿区,立刻到邮局发了一封电报。 ☆、第32章 做新衣   惠安县公安局,炉子里烧着煤球,屋子里暖烘烘的。   “小徐,有你包裹,快拆看看是啥好东西?”   徐友亮中午刚从县委食堂回来,一进屋就看见萧队长捧着个包裹,刘局和老王都一脸兴奋的等着他拆包。   谁给自己寄东西?   徐友亮一头雾水,还是拆开了。   “上海第一百货!”老王一声惊呼。   “快拆开看看!”萧队长也催促。   徐友亮打开一个纸袋,里面是件全新的白色衬衣。”   “哎呦!衬衣啊。”刘局羡慕不已。   再拆开一个,是件浅灰色毛衣。   “羊绒衫!”老王惊呼。   几个人抢着要往自己身上套,徐友亮手疾眼快一把抢过来。   “谁寄来的?”   “邮递员说是新南市邮过来的。”萧队长这才告知一声。   徐友亮一怔,忙在包裹皮里翻找,都快拆散了,半张纸片都找到。   “谁寄得呀?小徐,尺寸还挺合适,一看就是专门给你买的,准是熟识你的人,你快说是谁,我们认不认识?”老王好奇打听。   徐友亮看着空荡荡的包裹又要沉下脸,这人!就不知道顺带捎封信?好好地怎么跑上海去了?出差还是让别人给稍的?做事总是这么没头没尾。   不过想起刚才匆匆瞥了眼的两件衣服,别说,正好是他的尺寸。难为她能记得住,不由得就放缓了脸色。   刘局笑的意味深长:“新南市哦,你们仔细想想?”   晚上回到宿舍,徐友亮洗漱过才掏出来包里的两件衣服仔细端详。   颜色还不错,是自己喜欢的。   套上去,尺寸果然正合适。   算你有良心!   转天一早休息日,徐友亮骑单车直奔省城,到省邮局去发电报。   县里也有邮政点,可以寄信收信,但是电报只能代发。写好了单子,邮递员晚上接件时候再给来派信的同志带回省城,晚一天才能收到。   徐友亮等不及,直接去了省城。   写完电报纸,徐友亮递到窗口:“加急。”   电报员看一眼穿制服的公安,忙道:“好的,马上。”   新南市小洋楼,叶青正焦急等待消息,这边也没闲着,快过年了,小洋楼里的气氛明显不同平常。   谁家条件宽裕的给家里老大扯布做件新衣裳,那孩子准高兴地满楼宣传。没做新衣裳的也把棉袄拆洗干净,家里打扫打扫,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叶青刚出门就被人喊住。   “小叶妹子,有你电报!加急的!”李玉坤小跑着过来,两根大辫子在胸前一颤一颤的。   叶青道谢接过,赶紧回屋拆开。   “衣服收到,合身”   看了地址,好半天叶青才想起来,这是徐公安吧?   这几天光忙着琢磨叶家的事,刚才还以为是前沟子村李队长给自己回的信。   衣服收到那就收到了呗?叶青随手把电报放窗台上。   新年做新衣,都有新衣服穿了,叶青也拉着田婆婆去做新棉袄。   “叶啊,搞到棉花了?”田婆婆问。   叶青举了举手上的大包袱:“没棉花,有这个也能做。”   田婆婆费解,叶青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告诉她包袱里是什么。   买棉花要专门的棉花票,可不是人人都供应的,属于特需商品。产妇和新生儿才有,新娘子凭结婚证也能给一张。   今年的产妇每人二两四钱皮棉,新生儿一两絮棉,做个半截褥垫子都不够。   新人每人三两皮棉,凑一起也不够添置一床新棉被,通常两人的旧棉被搬到一起就算结婚了。   七拐八拐,田婆婆带叶青到了一间裁缝铺。   “田……同志。”老师傅显然认识田婆婆,差点喊出旧时称呼。   田婆婆笑的和气:“杨师傅,我要做件新式的对襟夹袄。”   叶青赶紧说:“我要做田婆婆身上这样的斜襟袄。”   “这位是……”杨师傅好奇打量叶青。   “是我邻居,和我没关系。”田婆婆立刻解释。   杨师傅心里明白,不再多问,给两人量完尺寸就开单子写要用的面料里料,叶青把包袱打开推到他面前。   “鹅绒!”杨师傅低呼。   叶青本来想拆棉被的,但是看到里面紧实的棉胎又皱眉,这东西穿身上能舒服?   想来想去,最后拆了件长款的羽绒服,还是受上海裁缝的启发,不能穿的“过时”衣服咱改!   “杨师傅,总共四百八十克,做两件袄子够不够?”   “够了够了,一件夹袄三两绒,露宿桥头也过冬!”   叶青知道他说的是十六两进制,一两折合也就三十克多点,一百克的羽绒能露宿过冬?不知道是俗语夸张还是这时期有特别工艺。   “田婆婆,这么薄不冷么?要不要做厚点?”叶青问。   田婆婆笑道:“足够了,太热身上也穿不住,你年轻火力壮,就更不用。”   叶青听劝,让杨师傅称重后,剩下的包起来。   杨师傅慎重裹好留下的羽绒,轻手轻脚包的严严实实,生怕不小心飞出去一朵。   袄面就是从上海带回来的那两块绸缎,袄里子用布尺寸却比袄面多了很多。   “以前人说要面子不重里子,讲的就是这个鹅绒袄,怎么做保暖讲究全在里子。”杨师傅笑呵呵的解释。   叶青长了见识,里子就用细白棉布,留的足足的。   “田婆婆还要做件新式的罩衫。”叶青从挎包掏出一块青蓝色料子。   田婆婆不会当着杨师傅的面和叶青客气,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兴高采烈的和杨师傅讨论新式衣服细节。   叶青听得兴起,时不时插嘴:“杨师傅,我要田婆婆那样的盘扣,还有领口袖口,你要给我做一样的啊。”   “你放心!保准比田同志的更好看!”   看家手艺有人欣赏,杨师傅也很高兴。   都交代完就是回家等了,杨师傅再三保证节前一定能做出来。   路上不方便多说话,回到小洋楼叶青房间,关上门两人又兴致勃勃讨论半天搭配。   做新衣总是能让女人开心,不分年纪。   李队长那边应该已经办妥了吧?叶青一直惦记着那边消息,可是电报却迟迟未来。   就要过年了……   大洼乡前沟子村,李队长正看着刚进门的三柱问:“给你叶妹子把电报发出去了?”   三柱喝口水喘了口气才说:“发啦。”   今儿一早刚吃过饭,他爹就催着他赶紧去发电报,三柱子套上马车,赶到县上一问,还真能发。   仔细慎重的把在家练了好几遍的字都写好,递给穿绿衣服的工作人员,给了九分钱就算是完事。   三柱觉得自己挺有成就感:“爹啊,你说这事儿稀奇不?以前也没听说过叶家的大妮儿找着了?叶妹子大老远追过去,原来叶大叔不是她亲爹,白高兴一场!”   柱子娘叨咕:“也不知道谁空欢喜,要我说大侄女就挺好,懂事孝顺,有个这样的亲闺女才是叶老蔫的福气。”   李队长笑笑不以为然:“不是就不是吧,大侄女做事周到,还特地发电报告诉我一声,顺带让把她名字也销了。”   三柱媳妇眼睛一亮:“爹,那还真给销了啊?”   “那可不?不是他们亲闺女当然就得销了。”李队长无所谓道。   其实就是名册上毛笔涂掉,反正没在乡里办正式户口,划一笔就完事!   赵秀兰心里像炸开了锅,户口还真给销了?那就是说大妮儿顶上去了?她成了城里人啦?   平复下心情,赵秀兰又冷哼一声,果然这个大妮儿是个靠不住的。平日里看着傻气,其实最有心眼,狡诈着呢!   这么久了怎么就不给她捎个电报?当时可是千叮嘱万嘱咐的,她要瞒着谁?要不是那个假冒的来了信儿,她还打算瞒多久?   赵秀兰虽生气,但她知道现在也不是该生气的时候。   只要撮合着兄弟跟大妮儿完了婚,将来自己儿子有个在大城镇的舅舅,以后城里招工啥的他舅总不能忘记外甥。到时候几个侄子谁也没自己儿子出息,看两个妯娌还有啥话说。   “爹,娘,俺跟你们说个事儿。”赵秀兰捋了捋头发说道。   李队长正跟老妻柱子娘说话,听到儿媳妇郑重其事的,料到这事儿还挺要紧,老两口都停下手里的活儿。   “你说吧,啥事啊?”   赵秀兰琢磨了下,这才开口说道:“爹,娘,你们也知道俺娘家就一个兄弟,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   李队长点点头,赵家的小子他知道,人还算本分,也没啥大毛病,就是两个亲家不着调。娶媳妇不想给彩礼,还东挑西拣的净找高枝攀。   前两年有人给说的这村儿大脚婶的闺女,那闺女摸样好人勤快,就是小时候得病腿有点跛。人闺女家不计较彩礼,只要对她闺女好就行,结果倒好,赵家俩亲家居然嫌弃人嫁妆少!   这叫什么事?要不是当年自己儿子看上他们家闺女,说啥也不能和这样的人做亲家!不过现在孙子都好几岁了,也不能再说啥。   李队长寻思会儿就说:“他小舅都二十好几了,是该成门亲,你有啥打算?是想在咱们村给介绍一个相相还是咋地?”   赵家在他们村名声可不好,不过碍着他这个生产队长的面子,他给说和说和,找个差不多条件的估摸着也成。   赵秀兰忙说:“不麻烦爹,俺爹娘已经给他找好了。”   “是吗?哪村的啊?”柱子娘嘀咕,不会是打算借钱吧?   “是外省的,邻村给介绍的,俺爹娘和虎子都满意,前两天捎信儿过来,打算过了年就去相看相看,要是合适当时就把婚事定下来。”赵秀兰说。   “外省的?那咋不让姑娘过来相看啊?合适就留下成亲,直接进家门多好?”柱子娘不解。   赵秀兰当然知道这规矩,不过现在她不能挑明了说留在城里结婚,省的婆婆妯娌以为她兄弟倒插门,她娘家没了人。   “俺爹娘说那边道远,人家姑娘怕不成,不想白跑一趟,所以就让俺兄弟过去相看。”赵秀兰解释。   柱子娘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好不容易找到个对心思的,他们家当然是上赶着,不过媳妇跟他们说干啥?不会是想借盘缠吧?   赵秀兰继续道:“爹,娘,你们也知道俺爹娘没个准主意,啥事都要和俺商量,这回这么大的事,想让俺也跟着去。”   “啥?”   “你也去?”   李队长,柱子娘都一惊,儿媳妇最远也就去过县上,省城都没去过,这咋还要跑外省啦?   “你去做啥啊?字都不认识几个,不怕让人给卖喽?”三柱子也反对。   赵秀兰笑笑:“俺好歹上过扫盲班,跟你也学过几个字咧!俺爹娘和兄弟才是大字不识一筐呢!”   大妮儿那样的都能找到地方,她赵秀兰怕啥?再说了,自己这个大姑姐是队长家儿媳妇,到叶老蔫家提亲他们能不高看一眼?   说来说去,赵秀兰是定要跑这一趟,过了年就动身。 ☆、第33章 打家具   李队长那边还是没消息,叶青有些忐忑,在椅子上蹭来蹭去,总是坐立难安。   椅子太硬了吧?   房间里除了锅碗瓢盆都收放在长条几案上,偌大的外间除了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和靠墙的小架子,还是空荡荡的。   要是有张沙发就好了,现在可以躺着发愁。   还要有个茶几,泡上茶,摆好零食点心,一边吃一边愁。   最后叶青把自己的心烦意乱归结为家居风水不好,下定决心要置办齐家具。   新南市唯一一家百货商店。   叶青终于找到本市唯一售卖的一对单人沙发,样式就不计较了,叶青想试试手感和舒适度。   “哎哎!谁让你坐啦?知道那是啥不?新发明的高档萨发!做坏了你赔啊?”   女售货员高亢的嗓音引来不少人侧目。   叶青无语,也没了好脾气:“这位同志,您别嚷嚷这么大声行么?我给你科普下,最早的软垫座椅是中国汉代的玉几,国外的这个‘萨--发’上世纪就传到咱们国家了,不是什么新发明的东西。有空多学学知识,以后舌头屡直了说话,别用鼻孔看人!”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商场的人大眼瞪小眼。   这都什么态度!忍这些服务员售货员好久了,真有手艺的大师傅也没几个这样的,他们牛气个什么劲?   早知道在上海就都买回来了,还有浴缸洗漱盆,叶青后悔不已。   归根到底还是没钱。   叶青现在虽然没有收入来源,但是只要供日常开支的话还真用不了多少钱。   二十一斤口粮标准,最贵的大米一毛七一斤从没供应过。玉米面九分,薯干六分,更便宜的三分四分,全买完也没几块钱。   水电不收钱,房租没有,交通靠走,几乎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从上海回来,叶青之前卖大米的钱花的干干净净,给邻居们捎带的钱都敛回来,零零碎碎就十几块。田婆婆给的银元又在新南市的银行兑换了几十块,过日子一时半会儿的倒也没问题。   可是想要添置大件就费劲了,沙发一百二十块大衣柜一百六十块,其他茶几书柜斗橱更是价格不菲。   工业券不说,去哪儿弄钱?   空间里的物资就那么多,卖一样少一样,变卖家业可是败家子的作风。何况黑市交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倒卖经商?卖什么啊?什么东西都是统购统销,同样货品,从北京到南京,价钱一摸一样。不是国营单位正规渠道,厂家连零件都不卖你。   叶青越想越是烦躁。   烦躁归烦躁,沙发还得要买!要舒舒服服躺着烦躁。反正年后还有招工,实在不行就工厂上班挣工资去!   叶青怀揣着一袋子白面来到新南市一个角落,大家心知肚明却不宣于口的黑市。   人迹稀少,几个同样鬼鬼祟祟的人都彼此拉开距离。   自家门口干这事,叶青尤其谨慎,把围巾包裹的更加严实,躲在墙角偷眼观察这些人。   老规矩,都是粮食不放在身上,遇到买主才领人去藏匿地点。   叶青突然就看见有个人和大家不同,他手里举着两块木料。   红松?   好奇走过去,叶青摘下围巾:“柴禾怎么卖?”   男人三十来岁,瘦小身材,小眼睛泛着精光,上下打量叶青好几眼。   “小姑娘,这些都是好木料。”   男人是个心思活络的,那年大家伙举着斧头冲进一家家宅院,砸的砸烧的烧。唯独他留心着不起眼的小物件,趁人不注意揣怀里带回去。   后来解放军戒严封锁了不让乱砸,一件件家私摆设都入库贴上了封条。砸烂的烧剩半截家具的却堆的满街都是,半夜趁黑他都悄悄拉回自己家。   也就靠着自己当初的小精明,一家人才没太饿着肚皮,还给自己娶了个漂亮大姑娘。   可惜这年月再好的东西也买不上价钱,到了今年年底,家底也卖光了。   媳妇吵闹着要吃白面,儿子要吃肥肉,家里就剩这堆座椅破木头堆在柴房没啥用处。当柴禾舍不得烧,打家具也不是成块的板材,今天这才拿到黑市上试试运气。   叶青装内行掂量了下说:“你这柴禾太潮了,压分量。”   男的有些生气:“你不懂别瞎说!这是好料子,当然沉!”   叶青皱眉,看样子不太满意又有些舍不得:“不如买煤球划算……”   男人心急,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着也得给媳妇儿子包顿饺子吧?   咬了咬牙一狠心:“两块五一旦不管送,你要是要就都给你!”   一旦是一百斤,男人家有两千多斤。   柴禾几毛钱到二块不等,看干湿度和耐烧性。街上有郊区的农民来城里卖柴,一旦一百斤修理的整整齐齐只要块八毛,却很少有人买。   一个家庭正常开伙做饭每月大概要烧四百多斤干柴,一百来斤引火的细柴,这样就是近十块钱的开销,可不是小数目。通常柴禾都是自家孩子去捡,上学劳动课捡,放了学还要去捡,除非是实在不够烧了才买上一旦。   叶青一看差不多也就这价钱了,于是问了地址,货都不看就回去找人找车。管他都是什么木料,劈柴价钱买的反正也不亏。   回到小洋楼,找到倒班休息的郑大春,叫上七八个壮小伙,借了两辆排子车。大家跟着叶青浩浩荡荡的到了南城郊区,找到那男人的院子。   男的一看来了这么些人,好几个都是穿工作服的煤矿工人,不敢怠慢,赶紧的打开柴房让人装东西。   大家伙儿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就是一怔!   “哎呀!叶妹子,你这是让人给坑了吧?这都啥玩意儿啊?当柴禾烧还不把你熏成黑人啊?”   “就是,你看看这堆破烂,破布麻团弹簧都有,都占着分量呢,两块五一旦当你冤大头了!”   “这还有石头的呢,嘿!你小子拿石头当劈柴卖,矿山上要多少有多少,我卖你几旦呗?”   这些人都是上回托叶青从上海捎过东西的,一听说叶青找人帮忙,二话不说都跟了来,见她吃了亏都纷纷抱不平。   叶青看到那堆东西,压抑住狂热的心情没表露出来,淡定跟着划价。   “老乡,你别欺负我年轻不懂啊!你这不是坑我吗?”   人多势众,男人也吓得没了主张,忙说不能烧的不算重量。   两边讨价划价,两千多斤柴禾最后按照八百斤折算的钱。   满满当当的装了两车,往返了两三趟才都弄回小洋楼。   “呦,你们从哪弄这么多破烂啊?”李玉坤问。   马上有人解说:“别提啦,让人给坑了,要不是我们跟着,叶妹子吃亏就吃大方了!”   叶青连连道谢,这些人帮她把这堆‘破烂’都扛到二楼走廊,老么高的一大摞,都快把门给堵上了。   送走这些人,叶青随手拎了件回屋。   干布细细擦掉灰尘油烟渍,露出圆弧竹节造型的一截红木,烧掉一半的支架看起来像是个太师椅。   又拖进来一件,嵌大理石面的黄花梨花架少了两条腿。   还有几件大家伙,弹扫干净能看到上面的碎布头是织锦面料,露出椅座下面的棕麻弹簧海绵,一层层做工精湛,木料是东北的大红松!   清理大半天,除小部分破损严重的木头茬子留在外面,大部分都被叶青弄到屋里,“断肢残骸”铺了一地。   “田婆婆,你看谁能干这活儿?”叶青兴冲冲询问。   还是受上海裁缝铺的启发,衣服能改,家具又岂不能拼凑?   田婆婆笑道:“精工出巧匠,跟他们祖师爷比,这点活算不上什么,就看木匠师傅愿不愿意耗这个功夫。”   叶青就知道一定能行,忙问清楚姓名和住址。   转天一早,叶青带上礼物登门造访。   杂乱的大院子,横七竖八晾晒的袄面棉花套,叶青又想起在惠安县大杂院借住的情形。   “请问,鲁师傅家住哪?”叶青询问门口洗衣服的妇女。   妇女抬头上下打量叶青好几眼,才抬起下巴朝西边一间厢房指了指。   叶青道过谢,拨开晾衣绳上挡住视线的破旧衣服,看见那间屋子大门敞开着。   一张木条板支起来的单人床,瘸了腿的破桌子垫着砖头,一口木条箱上面铁钉子钉的七扭八歪。   这是木匠师傅的家?叶青有些质疑。   “鲁师傅在家么?”   好半天,房间阴暗处才站起个人。   中等个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了大半,脸上沟壑纵横。   “您是鲁师傅?”叶青问。   “是我,你有什么事?”沙哑的嗓音。   “特意来拜访您的,我能进去么?”叶青举了举手里的两瓶酒和一块猪肉。   鲁师傅疑惑的眼神打量半天,还是让叶青进来。   屋里没有椅子,叶青只能站着。   “鲁师傅,我想请您帮我做几件家具。”   “谁告诉的你我会做家具?”鲁师傅语气戒备。   “我住在小洋楼二楼,和田婆婆是邻居。”   鲁师傅一怔:“田玉茹?”   叶青点点头。   鲁师傅叹了口气:“说吧,你要做什么家具?都有什么木料。”   叶青松了口气:“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礼物放到桌上,叶青先一步出来在门口等着。   鲁师傅没耽误,随意收拾了下就锁门出来,跟着叶青来到小洋楼。   “你住这间房?”   站在叶青家门口,鲁师傅语气有些激动。   叶青点头笑笑,拿出钥匙开门,请人进来。   鲁师傅没有看脚下那一屋子破损家具的残骸,目光直愣愣的,脚下不受控制般朝那个隔断多宝格走去。伸出手轻轻触摸,就像是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叶青也不打扰他,烧水泡茶备上点心。   “鲁师傅请坐。”   见差不多了,叶青招呼他喝茶。   鲁师傅坐下,这才注意到一地的破烂,摇头苦笑道:“你想让我用这堆东西做什么?”   叶青笑嘻嘻给他续上茶:“要一对单人沙发,一个软垫卧榻,一个大理石面茶几,嗯,其他的你看着做,总之这些木料要全部都用上。”   鲁师傅没有半句废话,随意扫了眼就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我下了工就过来。”   叶青也没多询问,痛快答应,恭恭敬敬送人出去,工料工费这些全然没谈。   转天一大早,叶青刚要出门去邮局,就见李玉坤气喘吁吁跑来。   “叶妹子,你电报!”   叶青忙接过,就站在原地连忙拆开。   “已销户。”   李队长的电报终于来了,叶青兴奋的险些叫出声,果然是风水问题,师傅一进门,问题就解决了!   上楼收拾一番,叶青背上皮包就出了门。 ☆、第34章 节前抢购   新年的气氛愈加浓厚,矿区粮站代销点,副食店都挤满了打探消息的人。   “这月到底有没有白面啊?大过年的还不让人吃顿饺子啊。”   “是啊,到底这月供应多少肉啊?我家人少,要是一人二两还不够包一顿饺子的。”   “瓜子糖块给多少啊?过年老家亲戚来人,太少没法招待人家。”   “粉条有没有?”   “有大葱么?”   ……   牛大姐在工会忙的手脚不停,好言相劝走一拨又一拨来打探消息的人。她也就比粮站早知道那么一小会儿,咋就成了万事通了呢?擦了把汗刚要坐下喝口水,就看见叶青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哎呀!叶同志,怎么找到工会来了?快快,快进来。”牛大姐热情招呼。   “知道您忙,这会儿准不在家。”叶青笑着坐下。   “等着,我赶紧把钱拿给你,这都好长时间了。”牛大姐急慌慌地又站起来,跑到财务那屋要钱。   “叶同志来啦,就是上次去上海帮咱们厂车间捎零件的那位。”   财务一听赶紧的拿账簿,找出购货发/票一起去会记那桌支钱。   “就是那个叶老蔫在外面长大的闺女啊?上回高桂英还找我来要钱,说是她闺女给矿上垫的。我说你俩闺女一个在矿场是临时工,一个还上着学,没头没脑的啥时候给矿上垫钱了?再说没凭证没票据的就找我要钱,我咋能给她啊,磨了我好半天才走。”   财务一边数钱一边跟牛大姐念叨。   牛大姐忍不住想骂人,但是想到叶青还在旁边屋坐着,就没好意思开口,万一真是她亲娘呢?这几间屋子都是大通间,中间木墙板隔着没到顶,这屋说话那屋听的真真切切。   财务室领完钱,自家闺女捎衣服的钱在兜里装好些天了,两处总共二十八块钱一起递到叶青手里。   “真是的,耽搁了这么久,叶同志你数数。”牛大姐说。   叶青点了下装进皮包,笑道:“正好的数,耽搁这么久是我忙那边的事情,所以才来晚了。”   “那边……调查的怎么样?”牛大姐关心。   “的确是弄错了,叶福海夫妇确实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叶青扬了声调。   牛大姐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根本就不像一家人,你咋能是他们家姑娘啊!再说,哪有闺女的事,亲生的娘一问三不知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叶青笑笑:“确实是个误会,这次真是麻烦牛大姐了,不过一事不托两家,叶福海和高同志那边还得麻烦牛大姐再跑一趟,跟他们解释清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牛大姐痛快答应。   “我给你留个地址,让红棉有空找我玩。”叶青拿出纸笔道。   牛大姐笑道:“那太好了,红棉在家没少念叨你,同车间的工友都没见她多亲近,就是跟你投脾气。”   叶青写好小洋楼地址递给牛大姐,她想关注这边动静,但是又不想叶家那几位找上门纠缠。   “牛大姐,你嘱咐红棉,地址千万别告诉别人。”   牛大姐点头:“我懂,我明白!”   完成一桩心事,叶青心头轻松一大块。   回到家没一会儿鲁师傅也来了,背着一大包工具,肩上扛着一大卷油纸包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还是不怎么搭理人。   叶青也不在意,好茶好饭招待,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屋子里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时间飞快,终于又到了领粮票的日子。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这月的细粮票供应二斤富强粉!让大家过个好年,可别买玉米面时候用掉啊!”   一声哄笑:“都惦记着呐!保证错不了。”   街道发粮票的同志今天显得格外有底气,每人两斤白面,半斤肉,一两香油,黄酱,白糖,瓜子……比平时多了七八种供应。   街坊们端来的热水加了糖,递上来的烟卷还有一颗牡丹牌的。   小洋楼所有居民脸上都洋溢着笑,小孩子也比平时欢实,再等几天就能吃到肉啦!   叶青也沉浸在兴奋之中,这是她人生中第二十二个新年,和记事起所有新年的记忆相比较,这个年过的最开心。   田婆婆,贾工,算上叶青三个孤家寡人决定一起吃年夜饭。   肉票理所当然交给叶青采购,贾工负责买白面,零七八碎的副食交给田婆婆。   接下来这几天就像打仗一样。   叶青早晨七点钟去排队,居然没买到肉!骨头渣都不剩!   第二天叶青狠了狠心,半夜里三点多起来,裹上军大衣,围着围巾,打着手电就出了门。   到副食店门口一看,叶青险些晕倒,居然已经排了一百多号!   “叶妹子!这儿!这边!”   “快过来!”   小洋楼的人!王大壮何二勇他们,郑大春也在,都是昨白天上班,家里人没买到,今儿赶早来的。   “咳咳,妹子,你位置在这儿呢,去趟厕所咋不记得了呢?”王大壮滑头,故意这么说给后面的人听。   叶青笑嘻嘻地挤过去:“是啊,哥,我这不是困迷糊了吗?”   后面的人就算心里明白是加塞的也不好说什么,一伙儿的好几个粗壮男人呢。   叶青迷迷瞪瞪靠在电线杆上,其他人裹着被子的,捂着棉帽子的,大冷天黑乎乎的夜里都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东方天机露出一线鱼肚白。   “开门啦!”   叶青被惊醒,条件反射般窜起来,跟着就往前挤。   “师傅,我,我的,要那块。”   “师傅,来块好的!”   ……   叶青蓬头散发挤到前面:“我我……我也来块好的!师傅!”   对着油腻腻的大师傅眨巴眼卖萌好半天,叶青举着块一斤半猪肉杀出重围,到外堆一看差点没哭了。   全肥啊!就下面带着一丝丝瘦肉啊,这怎么吃啊?   拿到小洋楼,叶青手里这块肉却得到一致好评。   “真肥!”   “油汪汪的大肉!”   “能熬不少大油呢!”   贾工身上脸上沾着白面,衣着狼狈的回来,手里拎着个鼓鼓的面口袋。   “贾工,你掉面缸里啦?”叶青哈哈大笑。   毕竟上了年纪,贾工坐那儿直喘大气:“没掉进去也差不多,眼镜差点给我踩碎了!”   “田婆婆还没回来,我去迎她。”三个人里面就叶青算得上壮劳力。   刚到门头就看见鬓角散了一绺头发的田婆婆回来,边走还边絮叨:“哎呀呀,只买到香油和黄酱,瓜子卖完了,明天供应一两花椒,两棵大葱……”   抢购战役还在持续,除了发粮票时候给的副食券肉票,粮站还时不时贴出通告喜讯。   “最新通知,国家补贴我市居民,新增春节供应食用油二两!”   “特大喜讯,我市补助城镇户口居民,每人一斤大米,三两生姜!”   这些都是不占用粮票油票,按人头供应,只要带上粮本户口本副食本就能花钱买。   每次这样的消息都令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上学的被家长叫回来排队,上班的跑回家拿粮本户口本。   热热闹闹的直到大年三十这天上午,鲁师傅的家具终于打好。   叶青这阵子只顾着抢购,没留意什么时候那些断肢残骸已经慢慢减少,一点点拼凑在一起重获新生。   红木边框光滑细腻,竹节造型连接的天衣无缝,豆绿色真皮嵌着压边,圆弧靠背和下面坐垫看着就彭软弹性舒适。   一对真皮沙发居然一摸一样毫无细微差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整块木料一起新做的!   软榻就是长沙发,扬琴造型,坐垫靠背都是同样的绿色真皮面。菱形的压缝,摆几个枚红色靠枕放上面,屋子里顿时鲜亮不少。   叶青按压了下,比外面卖的弹簧坐垫要松软,比纯海绵的反弹力更足,躺上去十分舒适。   茶几也是红木的,那些黄花梨做了春凳,花架,灯柱,床头柜,梳妆台,点缀在孔雀蓝壁纸和一屋子红木家具中煞是好看。   叶青嘴都快乐歪了:“鲁师傅,真是巧夺天工!”   鲁师傅还是和往常一样沉默,自嘲的笑了下,似乎是在嘲弄这样的小活计侮辱了自己的手艺。   叶青不管他想,反正自己是喜欢的很:“鲁师傅,总共多少钱?”   “你送了礼,管了饭,还要给什么钱?”鲁师傅淡淡的。   “工钱啊?还有用掉的这些真皮沙发面,里面的棕麻弹簧什么的,料钱总要给您吧?”叶青诧异。   鲁师傅往田婆婆那边看了眼,很快又低下头,“那些不是我的。”   叶青看向田婆婆,见她微微点头,便也不再提钱,客客气气送走了鲁师傅。   再回来时候,看见田婆婆正在帮她擦拭家具,脸上带着笑容。   不知道她以前和那位鲁师傅是什么交情,经历过前些年那些风雨总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叶青也不想追问,高高兴兴的和田婆婆商议家具怎么摆放,一番折腾下来,房间终于有了家的摸样。   “早知道鲁师傅有这等手艺,非让他用剩下的废木料再给我箍个浴桶不可。”叶青悔不当初。   “真想要年后接着找他就是了,这点事儿也值得你费心?”田婆婆戳了下叶青额头。   叶青这才转忧为喜,拉着田婆婆去拿新衣服。   杨师傅早就望眼欲穿。   “昨天一大早就完工整理好,没想到今天你们才来拿。”   长竹竿挑下来格子间单独挂着的这两件衣服,摘下防尘布撑子,在台子上铺好麻纸。   崭新的绸缎棉衣放上去再次整理,一只袖子折到斜襟位置。退后一步做让顾客试衣,不需要修改这就算完工交活。   叶青早就按耐不住,上前拿起来就去试穿。   不像羽绒服那般鼓鼓囊囊的“小面包”,绸缎袄面光滑平整,翻开里子也不见针线痕迹,怎么固定羽绒的?叶青看不明白。   高高兴兴穿上,水红色织锦绸缎金色小花钩,薄暖合身。斜襟一溜精致小盘扣蜿蜒下来,贴合着身体线条凹凸有致,叶青怎么看都喜欢的不得了。   那边田婆婆的新式棉袄也穿上身了,大红色锦缎银丝钩花料子,中间同色布料包着的纽扣,大方合体。   两人对着穿衣镜左照右照,连带田婆婆那件新式列宁装,都没找到半丝瑕疵要修改,满意收货叶青给了手工费。   新衣服换下来麻纸包好,两人离开裁缝铺。   叶青让田婆婆拿着衣服先走一步,说自己要去办点事。   晚饭前回来时,叶青手里多了半扇排骨和一条两斤重的大黄鱼,网兜里装着十几个海螃蟹。   “这排骨上得带了五六斤的肉吧?”贾工啧啧称奇。   “鱼也是新鲜,螃蟹都圆脐的呢!”田婆婆喜滋滋的。   东西自然都是叶青空间里的存货,不过田婆婆和贾工知道她有个矿上副食店的老乡,也不做疑心。   “今晚大年三十,咱们要年年有余!”叶青大喊。   “清蒸吧?”贾工建议。   “红烧!”叶青和田婆婆异口同声。   烧火支锅,三个人忙碌起来。   排骨拿到贾工屋里炉子上清炖,田婆婆在叶青房子里揉面包饺子,叶青搬了田婆婆的蜂窝煤炉子在走廊煎炒烹炸。   小洋楼里兵兵梆梆都是剁馅声,时不时的滋啦滋啦下油炒菜声。   这月每人多供应了二两油,猪肉也能熬大油。宽裕不少过年也不小气,白菜萝卜总要炒上个菜吃,包饺子也舍得呛个花椒油调味。   各家小孩子跑的欢实,拿着新炸出来的猪油渣显摆。   楼下突然一声惨叫,刺耳的嚎啕大哭和叫骂声。   “怎么啦?谁家啊这是?”   “大过年的还打孩子?”   “二臭把猪油喝了。”   ……   晚上九点多钟时候,叶青家的饭菜陆续上桌。   红烧鱼,蒸螃蟹,醋溜白菜,拔丝白萝卜,清炖排骨。   小煤油炉子上放着不锈钢锅,肚大馅足的白胖胖水饺在里面翻滚。   “饺子来喽!”   “过年喽!”   刚到晚上十二点,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零星响起,一片欢快拜年声中,叶青迎来了一九六二年农历新年。 ☆、第35章 找上家门   大年初一,叶青穿上新衣服去拜年。   “田婆婆,新春大吉!”伸着手等红包。   田婆婆笑呵呵的递过来一个有些陈旧的织锦荷包。   叶青掂着有点沉,打来一看:“哇——”   “小声点,快收起来!”田婆婆笑着嘱咐。   叶青小心装好沉甸甸的荷包,上三楼,敲开门。   “贾工,新年万事如意!”   “好好!如意!”   贾工给了十张崭新的一块钱。   叶青笑嘻嘻的接过装起来,楼道遇上郑大春李玉坤王大壮这些人也都相互问了声新年好。   新年三天假期,小洋楼众人都在家团聚过年。   除了田婆婆和贾工,叶青从不邀请别人来家串门,别人家她也不去,这几天就爱翘腿躺在自家新作的沙发上。   身前红木大理石台面茶几上摆了几个水晶果盘,里面分别盛着瓜子糖果,一把紫砂茶壶,泡着浓浓的铁观音。   屋子向阳,没生火也不太冷,窗前黄花梨的花架子上摆个浅口大海碗,里面泡着一颗白菜芯。此时已抽出一尺长茎,上面黄色小花刚刚吐蕊,满屋子茶香花香。   叶青找了田婆婆和贾工来屋里打桥牌。   两个花白头发的各坐一个单人沙发,中间隔着个鸡翅木竖几,举着牌计较的不亦乐乎。   叶青半躺在软榻上嗑瓜子看报纸,时不时站起来偷看牌给俩人捣捣乱。   还是不够热闹啊,要是有春晚当背景音乐就好了……   正月初四大早晨起来,上班的开了工,小洋楼过年的气氛也冷却不少。   初五不留菜,春节备下的冷热菜都要这天吃完。   叶青叫了贾工田婆婆又包了一顿饺子,把剩下的白面分了,这年算是差不多了。   大年初六这天,叶青正在屋里收拾,突然听到敲门声,这么早?田婆婆还没下班,谁啊?   叶青开开门,和对面的人都是一愣。   “你是?”叶青看她眼熟。   “你咋的还在这儿?”对方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句。   不在这儿我该去哪儿?叶青打量屋外站着的几个人,一对农村老头和老太太,揣着袖子正好奇的看叶青身后那一屋子摆设,嘴巴张的老大。一个年轻男人,带着棉帽子穿着补丁土布黑棉袄,身后背着个编织袋,瞪着眼睛看叶青。   前面说话的年轻妇女系着围巾,一身碎花布的宽大棉袄倒还整洁,只是看向叶青的眼神有些怪异。   叶青突然想了起来:“你是李队长家的儿媳妇吧?三嫂子你好!快请进。”   叶青将门大打开,准备请人进来。   赵秀兰一把扯住迈腿就要进去的她爹娘,冷冷的说:“你别叫俺嫂子,俺跟你不熟,你把大妮儿叫出来,俺是来找她的。”   叶青一怔:“你认识大妮儿?”   赵秀兰又是一声冷哼:“那是!大妮儿才是老叶叔的亲闺女,也是俺未过门的弟媳妇,俺们是来找她的。”   叶青拍了拍额头,险些笑出声来,难怪她之前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刚准备认亲大妮儿就冒了出来,原来关键人物在这儿啊!   怪不得当初在李队长家她总觉得这位三儿媳看自己眼神怪怪的,原来那时候就知道她不是真的。   当时怎么不说出来呢?   叶青笑眯眯的说:“当初的确是弄错了,大妮儿才是叶福海的亲闺女,现在他们已经一家团聚,你怎么来我这儿找她呢?”   “啥?你的?你的户口不都还给大妮儿了吗?咋你还住大妮儿的房子?”赵秀兰质疑问道。   她听三柱子说过,城里当上工人就给户口给房子,都是一套的。她拿了三柱发电报时候的地址,一路打听着找到这里,原以为大妮儿已经住进来,没道理户口销了还霸占着房子啊?   叶青这才算彻底明白,原来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自己为了户口认亲上下奔波,身后竟然还有只老麻雀也盯着户口呢,这是捡现成便宜来了?   “这破地方也就我住住罢了,大妮儿哪能住这儿啊?我知道他们家在什么地方,现在就带你们去。”叶青笑嘻嘻的说。   “哎呀娘嘞!这还叫破地方?那大妮儿还不住到天宫上去啦?”赵大娘拍大腿惊呼。   赵秀兰看着叶青,这才进城几个月?你看看这身上穿的,房间里用的,这还不是亲的,那大妮儿都得变成啥样了啊?   叶青关上门换了身衣服,拎着包出来。   新做的水红色绸缎斜襟棉袄,米色马裤长筒靴,浅灰羊毛短围巾在领口打了个结,同色的帽子,一身短打扮利落娇俏。   新年时就这么穿过,田婆婆赞赏不已,说以前她穿骑马装都是配蕾丝衫,没想到叶青这身中西合璧的搭配另有一番味道。   几个人看的又是一怔。   “走吧。”叶青在前面领路。   路上叶青有意打探大妮儿的身世来历,也不管赵秀兰冷言冷语的,还是问出了七七八八。不觉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是变相帮着他们一家团聚。   至于大妮儿为什么现在才来认亲,叶福海一家为什么不想相认,那就是他们一家子的事了。   一行五个人来到矿区。   “叶姐姐!叶姐姐!哈哈,果然是你!”蒋红棉远远地扑过来:“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你摸摸我手,热乎不?”叶青热情递过去自己的手。   “嗯,热!”   蒋红棉身上穿着那件新罩衫,大年初一头一天穿上,矿区的大姑娘小媳妇都震惊了,出尽了风头,高兴的她到今天还满矿区转悠。   两人说笑了半天,蒋红棉这才看见叶青身后跟着的四个人。   “他们是谁啊?”   “大妮儿老家的亲戚,来找大妮儿的,我给领来了,对了,你怎么过年也不找我玩啊?”叶青边走边说。   蒋红棉一撇嘴:“别提了……”刚要说又想起后面还有人,不悦道:“你们怎么还跟着啊?大妮儿他们家就这一排,往里面走第四家就是,快去快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送到这儿就不管啦?都看着叶青。   叶青指了指叶福海家:“就是那家,你们去吧,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赵秀兰看了看不远处整排的房子,在看了看叶青她们两个,跟爹娘使了个眼色,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   “什么人啊这是……”蒋红棉嘟囔。   叶青笑笑:“别管他们,你今天不上班?”   “车间里没啥活儿,我们倒休,等过了十五才正式上班。”蒋红棉欢快道。   “你怎么没去找我?出什么事了?”叶青问。   蒋红棉冷哼:“还不是那个叶向红?也不知道这人脑袋咋长的,非缠着我告诉她叶姐姐你的住址,我哪能告诉她啊?怕被她跟了梢,连带着我都不敢去找你。”   “她还找我做什么?”叶青好奇问,上次不是已经让牛大姐转告他们了?   “说什么她有办法让你证明你就是她亲姐姐,说的跟你多愿意当她姐似得……”   叶青好笑:“现在人证也到了,大妮儿是不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姐妹自然会证实。”   那个大妮儿是不是真的她搞不准,自己是不是他们家闺女她可一清二楚。   这一家人现在的架势是要缠上自己?给出去的闺女还想挑着认回来?   “牛大姐在家吧?我去给你妈拜个年,现在还没出正月呢。”叶青说。   蒋红棉自然是高兴答应,拉着叶青就去了自己家。   隔着几排房子就到,厂委书记和一线工人住的都是同样的房子。   掀开棉门帘,叶青进屋就看到跟牛大姐坐着说话的男人,知道这位就是蒋书记。   “哎呀!叶同志来啦!快请坐!”牛大姐热情招呼。   “牛大姐新年好,”   “新年好,好。”   “这位是……”叶青故作不认识。   牛大姐忙介绍:“这是我家老蒋,红棉她爸。”转头又跟蒋益民介绍说:“这位就是叶同志,就是上次帮咱们车间买零件的那个叶青同志!”   她生怕男人还分不清楚,一会儿是送礼的大妮儿,一会儿是锅炉房被抓的叶青,乱七八糟的把她都带糊涂了。   “蒋书记好。”叶青笑呵呵的伸出手。   “你就是那个买零件的大妮儿?”蒋书记和叶青握下手说道。   牛大姐和蒋红棉都一头的黑线,这都哪跟哪啊?   叶青笑道:“是的,蒋书记,我叫叶青。”   几人坐下寒暄,丝毫不知那边叶家已经闹翻了天。   一大早叶老蔫就蹲在墙角抽烟,屋子里几个女人吵吵的他心烦,大正月里都不得安静!   叶向红哭累了,正在摸着眼泪抽搭。   叶向兰低着头靠在床帮上,手里拿这个红色塑料小梳子,正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辫捎。   高桂英从地上捡起来踩得脏兮兮的大红花罩衫,心疼的嘴角直抽抽。   “扔了!你捡它干什么?别人穿过的我不穿!”   叶向红扯着嗓子嚷嚷,本来她就看这件罩衫不顺眼。本来想借蒋红棉的那件新衣服按着样子做,结果死丫头说什么也不肯借,宝贝的要命。   神气啥?那还是她姐给从上海捎来的呢。   不借就不借,样子早就记在心里了,拿纸笔画出来,让她妈扯布按照这个样子做。   高桂英凑齐了布票,年前在供销社好不容易抢到了这块布料。   大红的底子,白绿色的小碎花,看着就鲜亮。赶紧拿到裁缝铺,拿出图纸告诉师傅按照这个样子做。   师傅满口答应下来,大年二十九那天取了新衣服回来,喜滋滋的拿给闺女,没想到叶向红当场就发飙了,说根本就和蒋红棉那件不一样!哪哪的都不一样!   哪能一摸一样啊?市里百货商店高桂英也去了,根本就没有那样的纯色洋红布,一水儿的蓝黑灰绿。   好不容易在供销社找到这块大红带碎花的,领子照着做了,腰带也有,也是斜插兜,怎么就不一样了?   叶向红说什么都不穿,说不土不洋的丢人。   别人过年还穿带补丁的,高桂英也不知道怎么就丢人了,不穿就不穿吧,衣服放箱子里收起来。   今天向兰借了穿着出去了一趟,回来正好让向红看见,结果就闹开了。   “我不穿的衣服,就是撕了烧了也不给别人,我还没上身的新衣服你凭啥穿!”叶向红尖着嗓子质问叶向兰。   叶向兰一下一下的梳着发梢,等叶向红哭累了闹够了才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凭啥不能穿?那衣服有我的布票。”   “你有我没有吗?”果然叶向红又窜了起来,布票人人都有。   “还有我的工资。”叶向兰轻飘飘的又补上一句。   叶向红一听就炸了,抢过衣服就扔地上,哭着又踩又跺,好半天都没喘上气来。   大妮儿在旁大着嗓门嚷嚷:“俺们村儿都是新衣裳老大先穿,剩下的再往下面捡,咱们家太没规矩咧!咋还反着来呐?”   “我呸!”高桂英一下子跳起来:“有没有规矩是你说的话?轮得着你指手画脚?你们村儿好滚回你们村去!谁让你在这儿呆着的!”   大妮儿吓得不吭声,叶向红一听这话更来气,不过最近她在大妮儿哪吃了不少亏,现在轻易不敢招惹,气都撒叶向兰头上。   “都是你干的好事!糊弄着爸认下这么个土包子,害得我亲姐不能进家门,这下你高兴啦?”叶向红指着她姐的鼻子呵斥。   叶向兰还是不搭腔,叶青的事后来她也知道了。   那天几个人兴高采烈的回来说大闺女如何如何好,长得多么多么俊,还有大本事,一个人去大上海给厂子买零件……说的天上有地上没得。   叶向兰突然感到从没有过的慌张,比当初叶向红考上初中时还要心乱,自己真的有个这样的姐?那个人……他不会变了心思吧?   自从那天在食堂门口认下大妮儿,叶向兰能感觉得到周围人看她眼光的不同。   那么乱哄哄的场面,她爹都吓得没了主意。她个姑娘家却能镇定自如,条理清晰的弄清楚始末,没念过几天书的人不是谁都做到的。   有个男青年对她格外的上心,每回路过筛石场总是有意无意多盘恒一会儿,那眼神躲躲闪闪的总能落在她身上。   她悄悄打听过,是矿上的正式职工,每月四十八斤粮食四十二块五的工资。   后来,那人趁人不注意红着脸递给她一个小圆镜,背后还卡着一把红色小梳子,叶向兰在矿供销社见过,那是一套的。她矜持的拒绝了,那人一脸的错愕表情。   叶向兰心里明白,不能让男人得手的太容易,否则以后过日子自己压不住。   后来没过几天,她爹娘认错闺女的事她就知道了,真要是闹出来,她当初办的那叫什么事?那人还能看的上自己么?   叶向兰慌了神,顾不上害羞,主动找到那人示好。   郑大春本来正为了前些天被拒绝的事苦恼着,一看心仪的姑娘主动示好了,高兴地不知道说啥。   后来牛主任来家说明情况,那个叫啥叶青的弄错了,根本不是他们家闺女。叶向兰这才放踏实了心,下了班总是找机会溜出去和郑大春约会,两人偷偷摸摸的正式处起了对象。   过年矿上没什么活儿,今天倒休没上班,郑大春昨天约了她去市里逛马路。看看身上的旧衣裳,叶向兰有些羞愧,这才找她妈借了叶向红的新罩衫穿。哪想到回家正好被她看见,没头没脑的大闹了起来。   自己工资布料都交到家里,到头来,穿件妹妹不要的衣裳都不行,谁又把自己当成亲女儿亲姐姐了?叶向兰低着头不说话。   “你哑巴啦?都是你害的!”叶向红还在喋喋不休。   叶向兰冷笑一声:“你倒是想认人当姐,人家眼里看得见你是谁吗?”   “你胡说!我姐夸我聪明,还说过她喜欢我!”叶向红反驳。   叶向兰轻笑,懒得理她。   “跟你们说多少回,俺才是你们亲姐,你们咋就不信涅?”大妮儿嚷嚷。   “你给我闭嘴你!”高桂英吼她。   提起这事她就来气,那天牛主任来,说确认过真的不是,她明明就看着亲闺女长得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摸一样,咋能不是呢?   一定是闺女让人糊弄了,她想找去亲自说,结果牛主任警告,敢去骚扰叶同志就让蒋书记处分叶老蔫。   亲娘找亲闺女犯啥错误了呢?高桂英想起这事就觉得窝囊得慌。偏偏男人一棍子打不出屁来,死活不肯出头,想起来就堵心。   大妮儿说话高桂英不搭理,可是现在她听叶向兰这话,心里便不痛快。   “向兰咋说话呢?那也是你姐,你是没见你姐认亲时拿的点心还有从上海捎回来的衣服?那其实都是给自家妹子和兄弟的!”   叶向兰勾了勾嘴角不搭腔。   正这时候,门外突然一声妇女高亢的嗓音:“老蔫叔在家不?” ☆、第36章 提亲   叶老蔫一怔,顾不上屋里吵作一团的娘几个,扔下烟头赶紧出去。   “你们是……”   几个人穿者打扮一看是农村来的,两老的,一个妇女,一个年轻大小伙子,叶老蔫纳闷,这是谁呀?   “老蔫叔,你不认识俺啦?俺成亲那天你还去喝过喜酒呢,俺公公是咱们村前沟子村的生产大队长,这是俺爹娘和兄弟。”赵秀兰赔笑道。   “哦!哦哦!李队长家的儿媳妇啊!”叶老蔫恍然大悟道。   俗话说宁舍一两金不舍老乡亲,叶老蔫虽然出来做工这么些年了,但是只要找上门来说是大洼乡哪哪个村儿的,不管以前见没见过,他都热情招待。   农民没粮票没介绍信,出门在外吃不了饭住不得店,都是找在当地的老乡投靠,谁也没嫌弃挑理过,人不在老家了,祖坟还在呢!   这几年饥荒,缺粮食吃不饱,好久没见着过老家来人了。   “哎呦,你们这是来城里办事啊?快进屋,进屋说!”叶老蔫热情的掀开门帘子请人进屋。   赵秀兰几个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情景就是却是一愣,不能啊?叶老蔫就住这地方?   青砖大瓦房外面看着还不差,哪想到掀开门帘子里面竟是这样的光景。   冲门口一个大铁皮炉子,四面墙熏得黑乎乎的,屋子里一张大床,旁边还一个两层的木头床,上面油漆掉的一块一块的。一口大木箱,一个破碗橱,一张破桌子,一把瘸腿的破椅子。   就这点儿家当?那个假冒的一屋子都是晃人眼睛的东西,叶老蔫自己家咋这么寒碜?   “快进来啊,屋里暖和。”叶老蔫还以为他们认生不好意思进来。   “秀兰姐!你咋来了捏!”大妮儿惊呼一声。   “不来还等你请俺来咋地?”赵秀兰对大妮儿没好气,甩开她手。   高桂英刚才听到是老家来人了她也一怔,马上收敛了嗓音不在吵吵,可不能让老家人看笑话,如今她住城里说话要讲究。   没想到人刚进来就和大妮儿来了这么一句。   “你们认识?”高桂英问。   赵秀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恭维话,现在一看叶家住这样的屋子,几个女的身上衣裳也不是啥绫罗绸缎,比他们村儿强点也有限,顿时态度轻慢下来。   “婶儿,你不记得俺啦?俺是秀兰,李队长是俺公爹,大妮儿是俺娘家村儿的街坊。”   高桂英离开老家时赵秀兰才刚嫁过来,对她没啥印象,现在见人刺啦啦的不用招呼自己就在床上坐下,也没跟她说几句客气话,顿时心里有些不喜。   “哦,来了就在家歇会儿吧,刚过了初五,也没啥吃的。”高桂英不冷不淡。   赵大娘一听就拉下脸,哪有这样待客的?   “亲家,俺们来是跟你商量孩子婚事的,你连口糖水也不给俺们喝?”   亲事?高桂英一怔,叶向兰也跟着愣了下。   “你们给谁说亲?谁是你亲家?”高桂英问。   赵大娘撇撇嘴:“还能有谁?你闺女大妮儿啊,她没跟你们说进城前应下俺们家虎子啦?”   一句话,连叶老蔫都了愣住了,几个人抬头再看看大妮儿,见她害羞带臊的低着头,跟那个年轻小伙站在门口你一眼我一眼的瞟,顿时都黑了脸。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谁跟你说她是我闺女?”高桂英一个激灵,听出话头不对的地方,这事儿他们可没和农村老家的人说。   “不是你闺女还能是谁的?后沟子村儿地主家寡妇婆子,不是你把闺女卖给她当童养媳的?”赵大娘不客气揭老底。   “婶儿,大妮儿能找到你们还亏了俺帮忙呢,要不是俺借给她盘缠来城里,到现在你们还被那个假的蒙在鼓里呢!”赵秀兰邀功。   叶向兰貌似不经意问:“你见过那个叶同志?”   赵秀兰得意:“咋没见过?她来过俺家,拎着白酒高级点心求俺公公给她开证明,还是俺让公公把她户口从你家给销了呢!”   高桂英一听险些没气晕过去:“好……好得很啊你!”   叶向红刚才见来了一屋子农村人就没好气,自己眼睛红着也不好出去,索性就躺在上铺自己床上眯着,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味来了,噌地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是你让人把我姐户口销了的?”   赵秀兰为人精明,心里小算计也多,仗着有个当队长的公公,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的就出去含糊遮掩的给当事人透个信。事成了就去拿话点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给出了不少力,说了不少好话,在村儿里妇女小媳妇堆里颇有些威望。   跟叶家人这么说除了邀功也是要显示自己实力的意思,让这家人高看自己一眼。   “那是,俺一句话的事,那个假大妮儿的户口就销了……哎呦!”话没说完一个硬邦邦的棉籽枕头就砸了过来,疼的赵秀兰大叫一声。   “滚!”叶向红嘶喊。   “你咋这样啊?三妮儿吧?都快说婆家的人了,啥脾气啊这是……”赵大娘吼叶向红。   “出去出去!”叶向红嘶喊。   “叶老弟,你就这样教养闺女的?要是那样,你家大妮儿俺家可不要了。”赵老头也气的够呛,这家人啥规矩都没。   叶老蔫喊了声,高桂英憋着火又哄又劝好不容易才把叶向红按住。   叶向兰嘴角带着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赵秀兰跟她爹娘兄弟一路坐火车过来,背着干粮对付了两顿,现在早就又渴又饿。刚才脑袋上挨了一下子,也没心思跟叶家磨叽这些有的没的,索性开门见山。   “老蔫叔,婶儿,大妮儿和俺兄弟在村儿里时候就好上了,俺爹娘这次来是给虎子说亲的,你们给个痛快话,同不同意吧?”   高桂英憋了半天的气,听到这话才算缓过来一点,怪笑着说:“同意!一百了同意!彩礼都不收你们一分钱的,赶紧领走,走走,快走!”   赵家老两口一听乐了,又赶上一家不要彩礼的!   “亲家,彩礼不要俺们就不提了,嫁妆你打算给多少啊?”赵老头眼神看向叶老蔫。   “多了俺们也不要,就照着刚才那样的给打一屋子家具就成,房子给预备好了俺和虎子爹就过来养老。”赵大娘对叶青的家具还念念不忘。   叶老蔫都不知道该接啥话了,瞪着眼和赵老头对视。   高桂英笑的脸都歪了:“好……好,我给嫁妆,我给你们一巴掌!”   “你这是啥话啊?”   “有啥样的闺女就有啥娘……”   “亲家爹,亲家母这么说话你也不管管?”   “滚出去!出去!”   屋里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高桂英疯了似地拿着笤帚疙瘩乱打,叶向红跳下床尖叫着冲赵秀兰又抓又挠,从外面玩回来的叶向东一看这情景,抄起手里的铁钩子也加入进来。   “怎么还打人啊!说亲说亲,不同意就算了,哪有你们这样的?”   “你这样当娘的也不怕你们家闺女嫁不出去?”   叶向兰腿一伸,正往后退的赵大娘一个趔趄就坐在地上。   “老天爷啊!”   “滚!”   “娘啊,你咋连俺也赶啊?”   叶家门口乱哄哄的闹成一团,没上班的工友闲着没事的都凑过来看热闹。   “这又是啥事啊?”   “大过年的闹啥啊,叶老蔫呢?”牛大姐一声高喊,一院子人都停住了。   牛大姐原本和叶青在家喝水聊天,猛的就有人来说叶老蔫家又打起来了,牛大姐急慌慌的出来劝架。   人是自己领过来的,叶青不急着回去就是想等着看叶家有什么动静。人家既然是奔着户口来的,觊觎了自己这么久,自己也总得摸清楚对方是什么根底。   稍等片刻,叶青拉着红棉跟了出来。   蒋书记没上班,在家闲着没事,一听说又是叶福海一家闹腾,心里腻歪,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大正月里闲着没事,叶福海家这么大热闹,门前空地上早就挤满了人。   “天哪!我不活了!这都欺负上门了,叶老蔫你还傻站着干啥!把他们都打出去,叫保卫科,叫保卫科!”高桂英高亢的嗓音,正坐在地上哭豪。   身后是披头散发的叶向红和怒气冲冲的叶向东,叶向兰也一脸的鄙视。   另一边是头巾散开,斜襟棉袄都扯破了的赵秀兰母女。   两家的男人一边一个蹲着,谁也没吭声。   听高桂英撕嚎,赵秀兰也不甘示弱,叉着腰站在当院大声说:“老少乡亲们,你们评评理,俺们大老远的来老叶家说亲,大正月里不说好酒好菜招待,还拿着笤帚疙瘩往外赶人,哪有这礼儿?你们城里人就这样办事的?”   一听是说亲,人群看热闹的又炸了锅:“说的谁啊?叶老蔫三个闺女呢。”   “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向红过了年才十七,小了点儿吧?”   “是啊,高桂英,现在有婚姻法,不到岁数不能结婚,父母也不能包办。”   叶向红险些气炸了:“你们才结婚呢!不是我不是我!”   叶向兰也顾不上斯文了,高声喊道:“是给大妮儿说亲的!”   人们眼神到处寻大妮儿,找了一圈才看见在屋门后面抱着棉门帘躲着呢。   “高桂英,既然是来说亲的你闹个啥劲儿?你看看影响多不好,家里三个姑娘,这要是传出去你让人说啥啊!”牛大姐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有这种糊涂妈?这是闹事儿发脾气的时候吗?   高桂英是火气一上来就脑子发蒙,不管不顾先闹起来发泄了脾气再说,此时听牛大姐这么一劝自己也醒过神。她家向红向兰还都没对象呢,要是传出去闲话就不好了。   一股碌爬起来,高桂英过去就拽住了牛大姐。   “牛主任,你是咱们工会的人,我们家的是你不能不管!”   牛大姐无语,心想不管我站这儿干啥?还是好脾气问道:“你说吧,这事让我咋管?”   高桂英转忧为喜:“他们不是要娶大妮儿吗?那就娶,新事新办,彩礼我们一分钱不要,人让他们带走,今天就走!”   她是烦的够够的了,啥也不想再提了,先把这个大妮儿弄走再说,省的整天在家招她眼。   “就这样?”牛大姐纳闷,一个要娶一个同意嫁,这还有啥好吵吵的?   牛大姐转过身对赵秀兰说:“你也听见了吧?女方家同意大妮儿结婚,也不要彩礼,就是让你们今天把人带走。”   赵秀兰立马叉着腰大喊:“凭啥啊?大妮儿答应过给俺兄弟办城里的户口,两个人留在矿上上班挣工资,俺兄弟不回去!就在城里结婚!”   “没错,还有嫁妆,让他们给分房子打家具。”赵大娘赶紧补充。   “哄”的一声,围观的大伙儿都笑了。   “叶老蔫,你闺女还有这本事呐?把俺媳妇的户口也给办了呗?”   “是啊,我家大儿子小时候留在老家养着,现在户口还没转过来呐!”   “我家小儿子是正式工,就等着矿上分房子结婚呢,让你家大妮儿也给安排了吧!”   矿上的人也不全是集体户口,多的是把农村老家亲人接过来,一个人工资养活全家的,老少三代挤一间屋子的有的是。   臊的叶老蔫脑袋都要扎地上了。   牛大姐也气笑了,怪不得高桂英要闹腾,这家子人也真敢想,现在啥时候啊?城里户口说转就转的?房子想要就要?还打家具,打一巴掌差不多!   “这位同志,你当城镇户口跟农村一样,想啥时候上就啥时候上啊?大妮儿自己现在还没户口呢,她凭什么答应你?”牛大姐耐着心解释。   赵秀兰有些懵了,明明那个假冒的就是认了亲办下来的户口,怎么大妮儿这个真的还没户口?不是已经销了户么?她怎么没顶上去?突然抬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叶青。   “你还在这儿?你说,你咋没把户口还给大妮儿?”赵秀兰指着叶青急眼道。   叶青笑着站出来:“这位同志,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户口是国家给公民的合法身份,又不是鸡蛋,还能换来换去?再说了,我的户口跟大妮儿又有什么关系?”   “你,你不是……俺公爹把你户口给销了!”赵秀兰越发的糊涂。   叶青好笑,还以为是布了多大的局,原来是遇到糊涂鬼的糊涂算计,于是也跟着一起糊涂,不懂的问:“你公爹是……”   “你少装糊涂!俺公爹是生产队长,把你户口销了就该给大妮儿上了!”赵秀兰气哼哼怒喊。   大家伙儿一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村里的生产队长跑这儿来糊弄人了?当大家都是刚从农村出来?   “哎,那小媳妇,抛开县长市长省长,你公爹的官职比领导人就差了三级,让你公爹把户口给上到首都去呗?”有人调侃。   “哈哈……”围观人群爆笑。   赵秀兰听得出来别人讥笑,气急败坏的从门后面把大妮儿拽了出来:“你倒是说话啊,户口到底有没有上?”   大妮儿死皮赖脸的摊在地上,就是不站起来:“那是俺亲爹娘,户口早晚得给俺上了,反正现在有吃有喝还不用下地干活儿,俺不着急。”   一句话险些把高桂英气死,赵秀兰也差点吐了血,她想不明白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变成这样。   叶青这才看清楚大妮儿的长相,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妮儿和叶家人的关系,姐弟几个的标志性塌鼻子国字脸如出一辙。   篓子虽说是自己捅开的,但事情根源还在叶家夫妻身上,如果不是当初遗弃了亲生女儿,哪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   “你就是大妮儿?你认识我么?”叶青走过去蹲下身。   大妮儿抬起头上下打量叶青,摇了摇头。   叶青笑道:“我和你有相同的身世,险些还错认了你爹娘,不过你比我幸运,现在能一家团聚。”   “你就是那个冒充俺的!”大妮儿瞪眼。   叶青摇头:“我没冒充你,是你爹娘老眼昏花非要认我当闺女,还有,我的户口跟他们没任何关系,他们是矿上的集体户口,我是咱们新南市的城镇户口。”   大妮儿似懂非懂,高桂英和叶向红看见叶青现身,却都是神情一震。   “妮儿啊!我是你亲娘,你准调查错了……”   “姐姐!我有镯子,我的镯子给你,你才是我亲姐!”   叶青看的好笑,转头盯着赵秀兰问道:“三嫂子,你娘家村儿的地主婆子还认人吧?要不你叫来跟高桂英同志当面对对质?”   眼前的情景让赵秀兰有些迷瞪,但是听叶青说的是事实,本能反应马上应声道:“没错,当初大妮儿就是卖给俺娘家村儿的地主婆子,两块现大洋,村里的老人都知道,你们不信俺就把人带过来!”   高桂英一听还要往家带人,又看叶青把话说绝了不认她,难过的大哭起来。   外面看热闹的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之前听传言什么真假大妮儿搞得玄乎,现在当场所见,原来是叶老蔫两口子攀高枝嫌贫爱富啊!自己亲生的闺女在眼前不认,非要扒着别人闺女说是自己家的,这也太不厚道了。   底下交头接耳议论声一片,蒋书记终于忍不住了。   “叶福海!你这是严重的思想问题!首都还有个叶元帅,你是不是也想认了?想走歪路摆不正自己位置,再不反省,你们全家都给我回农村老家去!”   蒋书记气哼哼的走了,叶老蔫吓得瘫坐在地上。   赵秀兰也吓傻了,她搞不清楚挺简单的事怎么就变成这样?   叶青看事情都澄清了,剩下的这家人怎么处理不关她事,于是和蒋红棉告别离开。   一路上留意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叶青不在意笑笑,自己住址已经曝光,躲是躲不过去,那就来一个解决一个吧。   到了小洋楼,上楼开门。   “姐——”叶向红在身后怯怯的叫了声。   叶青转头冲她笑道:“既然跟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   敞着门,叶青换了棉拖鞋,走到软榻前抱起一个靠枕,仰身躺下,歪着头打量叶向红。   此时的叶向红已经被满屋子的红木黄花梨震惊了。   孔雀蓝的金纹壁纸,深红色高墙围,地上铺的是深色木地板。   多宝格的隔断隐约能看到后面的大床,对面有个黄花梨的梳妆台。外间左首是一组真皮沙发,大理石的茶几上摆满果盘零嘴,右首窗下是方桌和高背椅。   叶向红觉得自己到了梦境,飘飘然然地就要往里走。   “站住。”叶青仰面靠在软榻上,拿了个苹果啃,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她的脚。   叶向红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泥泞不堪的脚印,顿时羞红了脸,慌忙把棉鞋脱了下来。   “姐……”   叶青盯着她脚上打补丁的袜子,看样子还是新的,这时候人习惯在新袜子容易磨破的脚底脚趾部位先打上补丁。   “喜欢这里么?”叶青问。   叶向红一震,忙说:“喜欢!姐,你让我来陪你吧!家里整天乌烟瘴气没法呆了!”   “亲爹亲娘还有你亲生的姐姐……都不要了?”叶青好笑的看着她。   “他们迂腐落后!思想也不进步,我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不屑于和他们为伍!”叶向红激动的说。   叶青被逗笑了,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叶向红。   “你明知道我不是你亲姐姐,还是想跟我亲近?”   “想!你就是我亲姐!血缘不重要!”叶向红激动的又跨前一步。   啧啧……   叶青目光瞬间冷漠:“你也配?”   叶向红一怔,眼睛里露出委屈的神色:“姐?”   叶青冷笑:“叶向红,大妮儿在你眼里什么样,你在我眼里就是什么样,明白么?还不快滚?”   叶向红惊愕片刻,不敢置信的瞪着叶青。   十七岁的姑娘,在家母亲宠着,学校里老师护着,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一句重话。   刚才她说什么?自己在她眼里就是大妮儿?怎么可能?不不!自己是城里人!   “你胡说!我不是大妮儿!我和大妮儿不一样!”   叶向红捂着脸,疯了似地跑了出去,棉鞋都没穿。   叶青笑笑,起身把那双新棉鞋踢出门外,关上了门。   没过两天,蒋红棉也来了,一进屋也是错愕半天,直呼自己是刘姥姥。   “大惊小怪的,我看你比刘姥姥还刘姥姥。”   叶青拉她坐下,蒋红棉抓着沙发扶手一弹一弹的又惊呼好半天。   “叶姐姐,你不知道,叶向红这几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不跟人说话,整天躲着家里闷头大睡,她爸妈都快愁死了。”蒋红棉报告小道消息。   叶青笑,中邪倒是未必,叶向红看不起大妮儿,看不起没文化的叶向兰,甚至对偏心她的爹娘也未必看在眼里。一向高高在上惯了,被她当面羞辱当然羞愤。   “那家来说亲的呢?最后怎么样了?”叶青问。   “那个男的开始不想走,住在锅炉房的小值班室,结果没坚持下几天就受不住了。最后还是保卫科的人给押到火车站,看着他上火车走的。”蒋红棉爽快笑道。   那天赵秀兰没了办法,问兄弟啥意见,赵虎子见过穿工作服的工人羡慕的不得了,心早就飘了起来,直说要留在城里找工作。   赵秀兰也想兄弟留下来试试运气,没准儿不靠大妮儿就把户口给上了呢?一家三个把身上的几块钱都留给赵虎子,赖着脸在叶老蔫家吃了顿饭才走。   起初赵虎子还信心满满,自己一把子力气,留在城里还怕没活干?按着大妮儿的指点住进了当初她住过的那间锅炉房。   这回带饭的职工都留了心眼,谁也不肯再往锅炉房热饭,光有住的地方不行,活着还得吃饭。   赵虎子捏着手里的好几块钱,心想玉米收购价才六分,拿出几毛先买上个十斤,交到谁家搭伙也行啊。   于是找到矿区粮站,一看贵了几分,贵就贵点吧,谁知道人家说啥也不卖他。   磨破了嘴皮子的赵虎子也急了,直嚷嚷那粮食是农民种出来的,凭啥只卖给城里人?粮站工作人员嘲笑他说,农民不在地里劳动生产,跑城里干啥?说来说去就是不卖。   赵虎子没办法,去食堂见别人都拿着饭票,供销社买点心吧人家找他要粮票,最后实在没辙了又找到到叶老蔫家。   高桂英叫了保卫科,吵吵半天,最后妥协出了路上的口粮,又是一番折腾才把赵虎子送走。大妮儿早就躲起来,死也不肯回农村去。   送走蒋红棉,叶青给李队长写了封绘声绘色的长信,把这边遇到赵秀兰的情况详详细细的都写了上去,贴上邮票直接扔进邮筒!   认亲的事总算消停,叶青这几天就在家里歇着,等着招工。 ☆、第37章 暖壶风波   这个春节,邻居除了关注谁家给孩子添了新衣裳,最惹人注意的还是田婆婆和贾工的新暖壶。   楼里没几家用暖壶的,不过这东西大家都见过,单位办公室就有,开水灌进去放一天都还是烫的,大冷天想喝口热水随倒随有。   春节贾工和田婆婆在叶青家搭伙,暖壶拎来拎去大家就都留意到了   之前见过的都是竹编外壳,一拿起来瓶胆在里面吱吱呀呀的晃荡,看着就悬心。哪像田婆子和贾工手里那样的?大红色铁壳外皮,银色壶嘴,摆在桌上看着就洋气!   田婆婆那儿还好,没人想跟她走得太近。贾工可麻烦了,楼上楼下都找他借热水,连宋招娣都能从一楼跑上去好几趟。   “这暖水瓶就是好,想喝口热水打开壶盖就有了,晚上封了火也不怕,真是方便。”宋招娣逢人便夸。   她是方便了,贾工可是苦不堪言,一晚上烧了十来壶开水,最后自己愣是没得喝!   谁都知道暖水瓶是叶青从上海捎回来的,也有人看见叶青拎着粉红色的暖瓶去田婆子火炉上倒开水,她自己用着两个。   这天叶青在屋刚把茶叶泡上,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开门一看,宋招娣满脸挤着笑站在外面。   “找我有事?”叶青问。   宋招娣自来熟,推门就要进屋。   叶青伸手拦住:“有事就在这儿说吧。”眼睛下意识的扫了下宋招娣脏兮兮的黑棉鞋。   “哎呦!就你瞎讲究,地板不就是让人踩得吗?多擦几回还能累着?”宋招娣厚着脸皮打趣。   叶青笑笑,就是不让路。   宋招娣撇撇嘴没办法,不过透过半敞的屋门,她早就看见大方桌子上摆着的暖壶,一摸一样的两个粉红色,看着就让人心里暖和。   “我说大妹子,你不知道,现在天凉,你三臭侄子晚上喝米糊要用热水烫过,我家炉子在外面,又守着楼道口,大晚上开门那个冷飕飕的……”宋招娣没头没尾的开始诉苦。   “所以呢?”叶青不耐烦打断。   “你看你就一个人,也用不着两个暖水瓶呀?我们家五口人呢,你借我一个使使!”宋招娣涎着脸提要求。   日常天天用的东西还有往外借的?以前别人家没暖壶时候她们一家子五口还不是照样过?   “不借!”叶青直截了当拒绝。   “你……你看,我都张嘴了,你就不能发扬下风格?”宋招娣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你怎么张的嘴就怎么闭上!我没风格。”叶青说完“哐当”把门关上。   有些人你说话太委婉了她根本就听不见,还以为多磨磨嘴皮子就能办到,叶青可没这个耐心跟她墨迹。   外面宋招娣气的火大:“啥人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话做事也别太绝了!”   姓王的小媳妇在旁边看半天了,她早就想着跟叶青说说买她一把暖壶,羊绒大衣没给捎,暖壶再不给她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见宋招娣灰头土脸的碰了一鼻子灰,忙乐不可支的跑回家拿了钱出来。   叶青刚喝了半盏茶,又听到外面门敲得山响,以为还是宋招娣不死心,皱着眉头开了门。   “叶同志,是我!”小王嫂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两块钱。   “你有事?”叶青问。   小王嫂抬下巴指了指楼下宋招娣家:“这人也真是好意思!暖壶也能借人家的白使唤?大冷天的谁家不需要啊?叶同志,你说是不是?”   叶青点点头:“嗯,是。”   小王嫂笑的更欢实了:“叶同志,你看,说实话你一个人也用不了两把,我们两口子下班回家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大家都挺需要的,要不你匀我们一把?我可是给钱的!”   叶青看了眼她手上高高举着的两块钱,轻笑出声:“小王嫂,你要是需要就自己去买,咱们市里没有,省城肯定有,也费不了什么事,花不了几块钱。”   “那怎么行!省城六块四毛钱一把还是竹子壳的,要五张工业券呢!”小王嫂一着急把实底交代了,顿时后悔的直咬舌头,忙又说:“你的都用好些天了,又不是新的,大家一块堆儿住着,远亲不如近邻,你就便宜点儿卖给嫂子呗?也不损失啥,吃亏是福!”   叶青看着她直乐:“小王嫂你可真有意思,谢你了啊!我不缺钱也不缺福,你就别缺德了!好走不送!”   “哐当”关上门,叶青总算是清净了。   小洋楼就是个三层的大杂院,这么多邻居,哪能都交好?有些人和自己不是一路子,迟早翻脸,晚翻不如早翻。   一晃过了正月十五,叶青正准备找工作时候,报纸上宣传农业大丰收鼓励人扎根农村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   叶青吃了一惊,还要继续精简城镇人口?   这几天叶青不止一次听到小洋楼的街坊谈论。   “大丽妈,听说现在农村比城里日子过得好,起码能吃得饱饭,你给大丽找个农村女婿不?我大侄子今年二十五岁,一年能挣六百个工分呢!比厂子的工人也不差。”   “听着是不差,不过鱼找鱼虾找虾,我看你们家小兰找农村的正合适,反正一家子亲戚都在。”大丽妈阴阳怪气的嘲讽。   小兰娘讨个没趣,抬头见叶青笑眯眯的从楼梯下来,心思一活络,想这大姑娘不也单身一个人?   刚想问问她有没有对象,小兰娘转念又一想,那可不行!这姑娘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过年多领了二两油就又是煎又是炸的,忒不会过日子了!哪配得上她农村的大侄子啊?不行不行!   叶青见邻居大娘眼神扫过自己,先是一喜后又摇头,搞得她莫名其妙。不过现在也顾不上理会闲事,她有重要的事要办。   新年刚过,小孩子还沉浸在年味,对于青年人说,现在才是让他们兴奋的日子,比过年还要高兴,那就是年后的大招工。   各家工厂门口纷纷贴出崭新的大红纸,上面写着招工人数和工种信息。   连续两年的职工精简并没有停止继续招工,对于拥有城镇户口的年轻人来说,现在就业还根本没压力,早晚都得给解决。   对叶青来说,现在的大环境她也想不到其他门路赚钱,也不能整天闲着坐吃山空,只能老老实实上班。   所有工厂的招工条件都很简单,第一,城镇户口,第二,年满十五周岁。叶青能选择的也就是工厂和工种了。   木器厂车工钳工?看了眼挤在报名处的轻壮男青年,叶青摇了摇头走开。   棉纱厂纺织女工?这边倒是一堆姑娘报名,不过这活儿是要手脚麻利的吧?叶青看了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摇着头走开。   印刷厂排版工?现在还是铅字活版人工排版吧?别再铅汞中毒……   以前叶青做过的兼职虽然五花八门,但是大部分都是文职,最辛苦的就算是攀岩陪练。要是选择工厂做工人,叶青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能不能撑得住。   最让人眼热的是百货商店招售货员,跟他们的商品一样,工位也是紧俏短缺,布告刚贴出来就招了一群人围观。   “只招两个人啊?”   “听说早就内定啦!”   这时期的售货员食堂大师傅那都是特/权人物,掌握着吃穿大权,四邻八家都要巴结,想站柜台也要有门路。   叶青转来转去,还是到了她熟悉的矿区。   大红纸一米多长,林林总总的工作种类二十多个,其中有车间宣传员,工会职工等,招工人数四百人。   就它了!叶青决定下来,去拿招工表。   户口本掏出来给负责招工的人,查看后附送一张表格递过来。   叶青拿出笔,就在门口的砖墙上填写。   填好了姓名性别年龄地址,文化程度这些基本信息,想要哪个工作自己不能选,怎么分配要矿上决定。   写好表格递进去,叶青回家等信儿。   工厂不会挨个通知,筛选过后只在厂门口贴布告。   小洋楼年后准备上班的小年轻有好几个。二楼的小兰和大丽,三楼郑大春的弟弟郑晓冬都报了名。   一楼的宋招娣也想让大臭报名,结果年龄不够怎么说人家也不同意给表格。   三楼郑大春家,郑晓冬自己马上要上班挣工资,对家里还在上学吃闲饭的妹妹郑晓秋有些不满。这几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话呛人。   小洋楼里矿上的职工不少,平时一身工作服进进出出的招人羡慕。   大家也知道矿上福利好,又是肉票又是糖票的,比贾工那个什么机关强得多,所以都让子女去报矿上。   这年头没有考公员一说,那是严格审查分配来的。   每天小洋楼谈论的都是招工的各种最新消息,矿上上班的几个也成了抢手人物。   “大春,矿上贴出来通知了没?”   “何二勇,你认识招工办的人不?给我们家大丽问问。”   “王大壮,你约摸着我们家小兰能分到粮食高的工种不?”   王大壮好笑:“小兰娘,粮食最高的是下矿井的工人,你问问郑大春,看这活儿你家小兰能干不?”   小兰娘嘀咕:“咋不能啊?现在不是说男女平等了吗?”   大丽妈旁边提高嗓音跟别人说:“我家大丽可是娇生惯养,不指望她往家多挣粮食,能找个干干净净每天坐办公室的工作我就知足啦。”   “可不是!大丽那闺女长得俊,还上过一年初中,咋也得找个体面工作。”   “就是,上班挣了工资再好好捯饬,打扮打扮不比别的人差。”小王嫂朝叶青身后努了努嘴,本来她就记恨着叶青没给她捎羊绒大衣的事,不卖给她暖壶又添了一笔。   小兰娘哼了一声,进屋关上了门。   贾工知道叶青也在矿上报了名,过来跟她讨论。   “叶啊,你的选择没错,现在国家勒紧腰带节约粮食,那些不是紧要关键的生产工厂好些都停了工。像棉纺厂木器厂这些听着光鲜,其实不怎么保险。”   叶青一怔,不是紧要关键?除了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生活必需品啊?   贾工继续说:“矿区的铁矿煤矿都是国家重要资源,不止不会停工,还会继续扩大生产,所以,选矿上就对啦!”   田婆婆一旁笑眯眯的听着,突然插口问道:“小叶上过什么学?”   叶青原本张嘴就要说大学,可是一想自己的毕业证见不得光,报名时填写的是高中,于是就跟田婆婆也说是高中。   田婆婆略有些遗憾:“可惜了,女孩子原本该多读书,出国留洋多见见世面才好。”   叶青不以为然,混到哪说哪,现在这种大环境,有份工混日子,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几天后,矿上上班的人带回来一个重大消息,通告贴出来啦!   “有我家小兰没?啊?”   “我家大丽呢?分到什么组啦?”   郑大春擦了把汗:“别急别急,等我慢慢说。”   “你倒是说啊!”大家还是心急。   喘了口气,郑大春才说:“选上啦!小兰大丽跟我们家晓冬都选上啦。”   小兰娘松了一口气。   大丽妈追着问:“我家大丽分到什么岗位啦?”   “小兰是临时工,大丽和晓东都是学徒工,具体工作要报到后再给分配。”郑大春解释道。   “呦!你家大丽上来就是学徒工啊?”   “恭喜大丽妈。”   “恭喜大丽妈了,还是你家闺女有福气!”   小兰娘有些气不过:“都是一样岁数的闺女,咋她家大丽就是学徒工呐?那不是工资多了好几块,到年头就给转正?”   有人给她解释:“小兰娘,人家大丽上到初中,你家小兰才上几天学啊,能一样吗?”   郑大春诺诺着张口:“他们都选上了,就是,就是……”   “就是啥啊?你倒是一口气说出来啊!”   “别大喘气,你倒是说啊!哎呦我的妈,你急死我了!”   郑大春红着脸费好半天劲才终于说出口:“就是,就是叶同志没选上。”   “嗨,我当是啥事呢!”大丽妈春风得意的回屋了,这回她闺女可露脸了,全楼招工几个姑娘就她家独占鳌头。   小王嫂可高兴坏了:“她那种人能选上才怪!自私自利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说话还刻薄,你们看,现世报了吧?”   小兰娘心里也平衡了,临时工也是工,总比没选上的强。   郑大春上了二楼在叶青门口停下来,举手刚要敲门忽然就犹豫了。   又不是啥喜讯,自己说出来再惹人不高兴。反正晚上王大壮何二勇他们回来也会说,叶妹子迟早会知道,自己还是别干不讨好的事,郑大春转身离开。 ☆、第38章 招工   叶青正在屋里翻报纸,忽然就听到外面敲门声,忙起身开门。   “叶姐姐!”   “红棉?”   自从来过一次以后,蒋红棉隔三差五的就要跑过来找叶青聊天说话,见到田婆婆贾工也会礼貌问好,叶青自然喜欢多个玩伴。   “你怎么今儿过来了?没上班?”叶青问。   蒋红棉故作神秘:“叶姐姐,我可是请了假专门跑过来的,说吧,你请我吃什么好东西?”   叶青笑,点下她额头道:“哪次也没见你少吃,快说吧,是不是招工有消息了?”   “咦?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蒋红棉见叶青猜中,知道她也挂记着这事,眼下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说着就赶紧的把挎包里通知信拿出来。   牛皮信封,拆开是通知叶青明日上午参加考试。   “还要考试?”叶青质疑。   “只有填报了高中文化的才需要考试,叶姐姐,原来你是高中生啊!”蒋红棉也觉得很自豪的,跟高中生聊天一点都没障碍,可见自己文化功底还是不错的。   这年头学历不叫学历,叫文化程度。   中途缀学也好,没毕业也算,只要上过高中的你就可以说自己是高中文化程度,正轨高中大学毕业的人是拿着毕业证直接等分配。   叶青皱眉:“可别是考现场操作车床机器吧?我可没干过。”   “放心吧,考的都是文化课。”蒋红棉解释。   叶青放下心,两人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蒋红棉怕耽误叶青休息影响明天考试,早早告辞回去了。   矿区叶老蔫家,今晚的饭格外丰盛,三合面馒头,炒大白菜,叶向红面前还摆了一个水煮鸡蛋,看的叶向东直眼馋。   “向红选上了学徒工,每月十六块五呢!以后咱们家又多一个挣工资的人!”高桂英笑的合不拢嘴。   上回被蒋书记训斥乱认亲戚要开除他们回老家,叶老蔫险些吓晕过去,整日惶惶不安。   节后上班不久,矿上就传出还要继续精简职工的消息,高桂英也一下子慌了,自己家折腾出这么大事,真要是精简还不是头一个就开除叶老蔫?顿时六神无主。   好在慌神的不止他们一家,矿上那些前两年刚进城的职工也都四处走动想办法,好不容易进了城,谁还想回去种地啊?   等矿上招工的大红布告贴出来,大家都不再犹豫,家里孩子不管上到几年级,只要年龄够了,有一个算一个都让家长催着报了名。   能选在矿上最好,选不上就去木器厂棉纱厂,到时候就算老的被精简了,小的留在城里也能养老,总之出来了就没人想回去。   叶向红还差一年才初中毕业,高桂英都快给闺女跪下了,求她参加招工早点上班,万一叶老蔫被精简了,家里还有她们两姐妹撑着。   叶向东还差好几年才够岁数呢,高桂英说啥也不能让儿子回农村老家种地去,只要他两个姐姐能留在城里,儿子就不愁没找落。   叶向红摆足了款倒也答应下来,在叶青那儿受刺激不轻,蒙头睡了几天倒也想通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穿几件好衣服有几件好家具么?上了班我也一样不差!   招工报了名,叶向红顺利当了矿上的学徒工。   叶老蔫今晚也挺高兴的,夹了一口菜笑呵呵的说道:“还是向红有本事,上来就是学徒工,跟师傅学一年转成正式的,将来工资就是三十六块六!”   高桂英欢喜的眉开眼笑:“那是!向红可是初中生,每月定量的粮食还三十斤呢!”   叶向兰还是低头沉默不语,她当临时工五年多,工资十二块五,二十五斤粮食一直没变。如果当时爹娘能坚持让自己上到初中,哪怕是小学上完,恐怕也不会只当个临时工了。不管咋说,自己现在有了对象,郑大春还是城镇户口,工资也高,将来结了婚,自己也不怕精简。   叶向东盯着鸡蛋直吞口水:“姐,你发了工资别忘给我买糕点,要大姐买给蒋红强那样的。”他还念念不忘叶青给牛大姐家送的糕点。   叶向红脸色一沉:“谁是你大姐?人家正眼看过你吗?你要是认她是姐就别认我!”   叶向东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高桂英心里也不痛快,那天赵秀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起老家邻村的地主寡妇,提起村里当时的老人,她也记起来当时的情景。   她的确是把闺女卖给了那个寡妇,当时寡妇家生活好能吃饱饭,她是给孩子找了条活路。   后来看见叶青,见她出落得这么出息,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要不是把她送了人,哪能有现在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闺女欠了自己一笔生恩又欠了一笔再造之恩,不说以后好好孝敬亲爹娘,居然连认都不肯认。亲兄弟也抛到一边不管,她要是真有良心,自己认下来别人能说啥?   高桂英越想越气,有些恼恨叶青。   “爱认不认吧,她就一个人在这边,将来嫁人没个娘家给张罗,我看她怎么办!”说完又嫌弃地瞥了眼一旁埋头吃喝的大妮儿,这里面也少不了她的搅合。   当初要不是这个大妮儿突然冒出来,牛主任找来时叶老蔫就过去看看,哪能不认下闺女呢?早就和和美美的一家团聚了。   上回农村来的几个闹过一场,邻居表面不说,背后都指指点点。   高桂英明白,自己家这是让大妮儿给赖上了,不管认不认,她都轻易不肯走。   邻居不知道怎么回事,传闲话说自己狠心不认亲闺女,究竟哪个是亲生的,自己这个当妈的还能分不出来?   气归气,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也不能总让人说闲话。   高桂英忍着气带大妮儿去洗了澡,扔给她一件自己不穿的旧衣服,大张旗鼓的找厂子寻了块旧板子给大妮儿打地铺,平时吃饭也分给她半块菜团子。   先忍着吧,不就是赖上了么?农村的你不跟着回去结婚,那就在城里给你找一个,到时候看你嫁不嫁!想让家里白养着,门都没有!   大妮儿穿着高桂英的旧罩衫,蹲在桌子旁边啃菜团子,趁高桂英不注意,冷不丁就偷偷夹一筷子炒白菜。   “啪”高桂英眼尖抓个现行,一筷子就给打掉:“就知道吃!我俩闺女都上班挣工资,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也不嫌害臊!”   大妮儿傻笑:“娘,之前招工俺也想去,是你不给俺报名。”   “哼!就你?没户口没文化,哪家厂子要你?”叶向红冷笑。   大妮儿也不生气,照样嬉皮笑脸:“要么说妹子你本事呢,以后好好上班挣钱,大姐可指望着你呢!”   叶向红气的直接扔了手里的馒头,指着大妮儿骂道:“你也配!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眼看又要吵起来,高桂英手里筷子冲大妮儿砸过去:“滚一边儿吃去,谁让你上桌啦?”   大妮儿飞快捡起叶向红扔桌上的半块三合面馒头,笑嘻嘻地躲到炉子边,蹲下吃了起来。   气的高桂英骂了好半天,连把大妮儿嫁给傻子瘸子的话都骂出来了。   叶向兰看了看她娘没说话,暗暗琢磨什么时候让郑大春来家里提亲。   转天一早,叶青收拾齐整提前就出了门,毕竟是考试,以前十来年的习惯养成条件反射,但凡考试必要早到考场。   出来时小洋楼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大部分是同情,似乎还夹杂着嘲笑和幸灾乐祸。   怎么一回事?叶青费解,但也顾不上探究。   到了矿区,一路打听着才找到临时考场所在地方。   昨天蒋红棉提议今早矿区门口接她去考场,叶青拒绝了。蒋红棉略想了下便明白其中忌讳,立马不再坚持。   临时考场是一间大仓库,参加考试的总共就六个人,除了叶青其余都是年轻男同志。   卷子发下来叶青就呆住了,只有一沓空白稿纸!   这是要凭空想象,哲学思考?   正在匪夷所思时,监场老师来了。   七八个干部摸样的人都拎着小黑板,放地上就开始刷刷刷写题目。   叶青松了口气,原来是临场出题啊!   几个人每人一块小黑板,写好后就竖起来架在前排桌子上。   叶青一看,还真的都是文化题,只是内容五花八门,除了外文,数理化文史政统统都包括在内了。   从两位数乘除到微积分概率,化学元素,串并联电路,铁路交通大枝干,长江黄河流经哪些省市等等。   深浅不一,整个一大杂烩,而且几位监场各出各的,临时随性发挥,想出什么题就刷刷往上写。   叶青顾不上吐槽,抄起笔也刷刷刷答题。   最后一道厂委蒋书记出的作文题,三百字工人阶级大生产的感想。   报纸上宣传有的是,叶青一口作气,把那些鼓舞人心振奋人身的标语口号拆开了合起来,凑一起又拆分,洋洋洒洒一气写了五百多字才收手。   头一个交卷,走出考场,叶青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就没事啦?那就回去歇着吧!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消息,叶青虽心里有数不太急躁,但等待时刻总是让人坐立难安,   “小叶妹子!你的信!” ☆、第39章 来信   叶青刚下楼,就看见李玉坤举着封信迎面过来,忙接过笑道:“玉坤姐,尽麻烦你帮我拿信拿电报了,谢谢啦,你真是我的绿衣天使。 ”   李玉坤被逗的哈哈大笑:“叶妹子说话就是风趣,捎带脚的事有啥谢不谢的,都一块堆住着,大家互相帮助。”   她爱人在外地当兵,经常寄信寄东西,每回看见叶青的信件就顺手给捎回来。   “叶妹子,工作的事你别发愁,矿厂没选上还有别的厂子呢,是金子搁哪儿都能发光!”李玉坤说着话眼神瞟了旁边一眼。   被选上的人前天都到岗报到开始正式上班。   小兰姑娘被分到矿场服务站,每天的工作就是保养擦拭矿井工人换下来的矿灯,发现哪盏矿灯电力不足了要拿出来,交给专门负责的人充电。   郑晓东分配到车间做学徒,跟着老师傅学习车床操作。   大丽最风光,虽然也是学徒工级别,但是被工会选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好职位。   除了基本供应,矿区工人还享受特殊福利供应,像是白酒香烟,奶糖块,小枕头那么大的俄式面包,劳保手套围巾,刮胡刀片毛巾肥皂……这些福利的分配权就在工会手里。   大丽妈兴奋了好几天,跟街坊们说以后想要啥东西就让她家大丽帮忙弄,她家大丽可是个大方人。同时还不忘踩叶青一脚,上次去上海她家要的脸盆架叶青没给捎来。   难怪这几天邻居们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是以为她没选上啊?   叶青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也不计较,考试的事除了贾工和田婆婆以外,别的人她谁也没告诉。   笑着跟李玉坤道别,叶青回到房间躺沙发上拆信。   徐友亮?再看看信皮上的地址,叶青这才想起来是徐公安。   怎么好好地想起来写信了?叶青好奇展开。   “本人今年二十五岁,祖籍南京,退伍转业,父亲牺牲母亲去世,每月工资六十二块五,粮食标准四十八斤,括弧,出任务有补助……现有存款三百块,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不喝酒,抽烟每天不超过三支……”   徐公安要跳槽?叶青纳闷。   满满两篇信纸都是徐公安罗里吧嗦的个人简历,叶青疑惑地看看收信地址和收信人,确实是寄给她的没错。   信上最后还写了盼回复,下面就是姓名落款日期。   怎么把求职信寄我这里了?叶青疑惑不已,回复什么?准许录用?我说了也不算啊!   叶青随手把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扔窗台上,继续等待自己的录用通知什么时候出来。   等待中度日如年,终于,在其他人入厂报到的一个多星期后,叶青接到了通知。   “成为本矿区正式职工,明日报到后在厂委办公室学习,期满三个月另行分配……”   “贾工,什么意思啊?到底是正式工还是学徒工啊?”叶青看着通知费解。   贾工拿着录用书笑道:“当然是正式工,看样子是要培养厂委接班人,叶啊,好好努力。”   叶青了然,管他什么工呢,反正这年代同工同酬,工资都差不多,有工作就上吧。   第二天一早,叶青早早起床,恢复朝九晚五的生活。   新作的绸缎小棉衣和马裤马靴是不能穿了,见工要有见工的衣裳,也不知道发不发工作服。   叶青翻找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最后还是把当初那件灰色工装棉衣穿上。规规矩矩梳好麻花辫,背上挎包,收拾利落才锁好门出去。   刚到门口就遇到下夜班回家的郑大春。   “叶妹子!矿食堂门口贴出来通告,你是矿区正式工人啦!”   郑大春大嗓门引来一片惊呼。   “叶同志,恭喜啊。”   “太好啦!叶妹子,咱们成工友啦!”李玉坤亲热的揽住叶青手臂。   “什么?不是没选上吗?”小兰娘不可置信的嘀咕。   “凭啥她就是正式工啦?矿上到底讲不讲究?”大丽妈梗着脖子吵吵。   叶青笑笑,冲郑大春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跟李玉坤一起出门,一路上李玉坤兴奋地给她介绍矿上食堂哪个师傅手松,哪个师傅小气,副食店几号有肉卖。   叶青兴致勃勃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矿区。   找到厂委办公地点,是一座不起眼的两层青砖老建筑,跟不远处工会所在的四层俄式红砖小楼相比,显得很是低调。   一楼是仓库,二楼是个大通间的超大办公室,老旧的红漆地板,走道部分磨损的裸/露出原木。办公桌两张两张的对脸摆着,彼此空出好大的距离。   还没到上班时间,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叶青同志吧?你好,我是高卫国,考试时见过你,欢迎加入厂委办公室!希望这三个月时间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叶青记得这人是跟自己一起参加考试的,是那六个人其中的一个。比自己早到一会儿就代表厂委欢迎了?   还是跟热情伸过来的手握了握,叶青态度平淡,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下,看这位同样新来的高同志在那忙乎。   打开水,扫地,擦桌子,十几张办公桌,高卫国忙的大汗淋漓,直到早晨八点钟所有上班的人都来齐才停住手。   “大家过来下,我给大家做下介绍。”蒋书记说话。   办公室十几个工作人员都凑了过来,一水的老头儿,四十来岁的蒋书记算是中坚力量,还有一个姓任的老大姐,是这里唯一的女性。   “这位是高卫国同志,高中生。”蒋书记介绍。   大家鼓掌,高卫国鞠了个躬,慷慨激昂的开始做自我介绍。   “我出生在万恶的旧社会,当时家里穷的吃不起饭,迫不得已把我送去做学徒,六岁的学徒啊!同志们!没有人身自由,受尽剥削和压迫!师傅喝酒吃肉我要一碗一碗的帮着盛饭!是新社会解放了我,我能读书上学考上高中,成为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才!现在成了光荣的工人阶级!我一定要发光发热!”   大家响起热烈掌声,叶青暗暗摇头。   旧社会的手艺人也分三六九等,裁缝木匠梨园行,这些人收徒都有规矩,几千年传承的行规。   大部分匠人,木匠裁缝泥瓦匠,走街串巷给人做活,收徒条件也宽松。学徒期间要孝敬师父师母,帮家里做活算是学费,三年出师,拜师礼出师礼,年节几斤肉几斤酒都有礼数。   另一种高湛技艺的大师傅,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某领域大师。   比如像鲁师傅那样的,有绝技傍身,通常都是家传给儿子,没儿子的就要给自己找一个衣钵传人,绝不随便乱收徒弟。选中了从小领回家,同吃同住将徒弟养大成人,除了传授技艺还要教导行业规矩做人的道理。师徒如父子,多得是传授了一身绝技还把女儿嫁给徒弟。   六岁的小孩,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他能干什么?师傅收了徒吃喝供着,那肯定是当传人培养,怎么就这么苦大仇深?   “叶青同志,你也做下自我介绍吧。”蒋书记指示。   叶青上前鞠了个躬:“大家好,有幸成为工友一起工作我很高兴,希望以后和大家相处愉快,谢谢!”   大家怔了下,相互看了眼,也热烈鼓掌。   叶青和高卫国跟那位姓任的大姐去办理了各种手续证明,这就算正式入职了。   下午拿着证明叶青到街道给自己办理了粮食登记,从原来的二十一斤涨到三十五斤,两斤细粮指标增加到四斤。   叶青也是有工作的人啦!   正式第一天上班,叶青没想到就遇到叶向红。   跟着矿厂委在车间开完会,叶向红追着出来。   “你站住!”叶向红在后面喊。   叶青站住,回头看她:“有事?”   叶青记得蒋红棉说过叶向红还在上初中,不知道她为什么退学上了班。   “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叶向红瞪着眼睛问叶青。   叶青笑笑:“你有什么优秀品质值得我高看?”   倘若她就是那个真正的大妮儿,叶向红这个亲妹子又会对她怎样?   叶向红咬着牙说道:“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拭目以待。”叶青微笑眨眼。   几天下来,新的生活方式开始适应,叶青总恍惚自己还生活在以前那个时代,早出晚归上班下班。但是细细比较,还是有差别的。   就说工资吧,叶青现在月薪是三十六块六,这可不是什么*,矿职工所有人工资都是按照级别标准发,谁也没例外,而且差别也不大。   叶青现在是二级工,一级工三十二块钱,比她少四块六,最高的八级工也不过八十六块钱,还是两位数!怎么评定的她也不清楚。   厂委其他人的工资是参照另一张表格,叫干部工资,居然分了三十多个等级!表格从十四级开始,最高的一百五十六块,最低的居然才二十块,还不如工人!   晕晕乎乎上了不到半个月班,就赶上月初发工资了,叶青看了眼工资单,三十六块六一分都不少。   然后就是街道来发粮票,三十五斤粮食指标除了细粮增加外,还多了三张工业券,一张副食卷,一张肉票,一张糖票。布票没变,上班不上班的每人都一样。   叶青这月只买了四斤玉米面和几颗大白菜,剩下粗粮没买,粮票自己留着,肉票糖票都给了田婆婆。   上班后每天工作的内容就是开会,大会小会不停地开,跑到矿场开,车间开,屁大点小事都要征询所有工人意见。   最后厂委办再拍板决定,怎么决定的叶青也搞不清楚,反正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开会。   有时候好不容易厂委决定了,工会又跳出来捣乱,接着又要开会。   今天毫无意外,又是开大会。   “矿场临时工虽然工作辛苦,但是车间职工劳动积极性更高。”大丽慷慨激昂发言。   高卫国不甘落后:“我反对!我们要调动所有工人积极性,尤其是生产第一线!”   大丽激动地站起来:“高同志,要分主次先后,所以我觉得,毛巾还是要发给车间工人!”   叶青听他们吵的热火朝天,自己神游太虚险些睡过去,为这几条毛巾开一星期会了。   除了分配来的正规生,今年招工新入职的正式职工总共六个。厂委两个,车间四个,都是和叶青一起考试的那几个上过高中的。   矿区职工结构粗略区分下:工人,工会职工,厂委办公室干部。   工人是矿区的主体,也是矿山的主人。不管是临时工学徒工还是正式工,又或者是下矿井的矿场的车间的。   总之,所有重大决定都要听取他们的意见,当然,最后照不照办那就不一定了。   工会就是矿区职工的娘家人,代表职工替他们争取各项权益福利。包括住房分配,要求领取新工作服劳保手套,食堂改善伙食等等。吃穿住几乎全管,还有内部纠纷夫妻矛盾,没什么是工会不能插手的。   厂委办身份就比较尴尬,有句话叫丫鬟拿钥匙,管家不当家,形容厂委办还挺贴切。现在销售不需要操心,设备技术人员也是国家分配来的,厂委没什么资源能让腰杆子硬气,当家不做主。   工人是有福利待遇,但是物资紧缺没办法供给充足,市里分了什么就是什么,多了没有。所以,工会这个娘家人跟拿钥匙的大丫鬟吵嘴要东西的情景时有发生。   最后还是举手表决,叶青跟着厂委书记蒋益民投票给矿场临时工,反正就这么点东西,大舅二舅都是舅,给谁不是给啊?   厂委办光是正副矿长就十来个,有生产矿长,安全矿长,保卫科劳资科矿长等等若干个。唯独蒋益民这个矿长还兼职着党委书记,一屋子矿长属他月薪最高,十八级干部每月工资八十三元,是矿区的老大!   叶青发现,每回类似这种毛巾肥皂几两肉票的福利纠纷,只要放出风,先让各车间矿场一番开会争论。最后工会娘家人出面做个主,厂委办再低调表个态,基本上事情就搞定了,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叶青坚定立场跟随蒋书记步伐。   下午没会开,叶青在办公室喝水看报纸,任大姐在对面办公桌上做棉裤。   “小叶,你还没结婚,想找个啥样的?大姐给你介绍个?”   矿区两万多人工人,年轻女工不到两千,叶青早就听说过“车间四小花”“工会一枝花”“厂委一枝花”的调侃。   工会一枝花是今年新来的大丽,厂委的嘛……总不会是任大姐吧?嘿嘿,叶青还挺得意,以前班花校花都没当过,现在可好,厂花!   听任大姐说要介绍对象,叶青连忙摆手:“别介,任大姐,我还小,不着急结婚。”   任大姐夸张惊呼:“二十二岁还小?我十八时候大女儿都出生啦!”   叶青无奈,心想你大女儿现在都二十五了,不是也没结婚?   家里孩子多,任大姐家大闺女二十五,最小的老六才五岁。这一大家子,光是每年拆洗棉裤棉袄就得她忙乎两个月。大女儿要分担家里负担,放出话来说二十八岁前绝不结婚。   任大姐正要继续劝说,她们家小四跑办公室找她。   “妈妈,妈妈,小六头磕破了!”   “哎呦!这是怎么弄的!你们就知道玩,妹妹也看不住!”   任大姐气呼呼的教训完小四又转头跟叶青说:“小叶啊,我回去一趟啊,要是书记回来你帮我遮掩下。”   叶青痛快答应:“赶紧去,孩子要紧,我就说你去车间调查肥皂使用情况了。”   任大姐千恩万谢离开,她家就住矿家属区,平时没事每天也回去个三五趟,叶青早就见怪不怪。   等到下班时间,蒋书记也没回来,叶青收拾收拾就要回家。   “叶同志,先不要走。”高卫国拦住。   “干什么?”叶青问。   “今晚我有时间,可以帮助你学习上级文件精神,一同进步!”   叶青牙花子疼,总共半篇纸几行字,就是字面意思,学习个屁啊?进步你个头!有病!   叶青不太喜欢这位高同志离自己太近,讨厌他身上的烟味,尤其是混杂着体味的烟味。   每回高卫国递过来的文件,叶青都小心翼翼不去碰他拿过的那一边,翘着小指用拇指食指指甲掐着接过摆桌上。   总觉着他手碰触过得地方带着一股子腥臊加香烟熏蒸过的味道,绝对是上完厕所没洗手就抽烟!   “你自己学吧,我没空。”叶青低着头远远绕过他离开。   转天中午,到了开饭时间,才刚过十一点,大家陆陆续续回家的回家,去食堂的去食堂。   叶青从炉子上拿下饭盒,刚要出门,高卫国又挡住去路。   “叶同志,中午吃完饭你总该有空了吧?”   “干什么?”   “今天报纸上那篇节约粮食的社论,我想和你交流下心得。”   高卫国中等个,国字脸,两道粗眉,说话时眼睛瞪得贼大,眼下露白。   叶青平时遇到他尽量都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   人的五官没有美丑之分,粉粉嫩嫩的小婴儿怎么看都可爱,和自己亲近的家人朋友看习惯了也觉得他们很美。   相由心生,叶青看办公室那群老头儿都觉得和蔼可亲,唯独这位高卫国。   本来浓眉大眼国字脸在这个时代是标准长相,叶青却总是看到他脸上五官的狭隘计较。还有内分泌旺盛导致的粗大毛孔,不用相面就知道这人平时的思想有多猥琐。   总之,多看一眼,叶青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伤害。   “叶同志,为什么你总是不敢看我?现在是新社会,作为工人阶级新女性,你要大胆奔放!不要害羞。”高卫国鼓励。   害羞你个头!我是在保护眼睛!   叶青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呵呵……高同志,矿场筛石子的女工不识字的多,她们领会文件精神挺吃力的,你要是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帮帮她们,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哈。”   “叶同志!对待工友要像火一般的热情,你怎么这么冷淡?”   叶青气笑了:“我对别的工友都挺热情的,就是不想搭理你,麻烦别挡道,我要去吃饭。”说完拿着饭盒转身出去。   高卫国愣在办公室琢磨,她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女同志太矜持了也不好,猜测她们心思费劲。   叶青饭盒里面有一个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去食堂准备打菜打汤。原本想过把粮食关系转到食堂,结果试吃一次后彻底放弃这个念头。   食堂的玉米饼干硬粗糙,粮食关系不在食堂的也可以掏粮票和钱零着买,二分钱一个还要收二两粮票。   一分钱的汤,三分钱一份的炒菜,这些都不收粮票。   有时候是白菜块,有时候萝卜丝,偶尔会赶上豆芽豆腐什么的,月底会有一顿带肉片的。说是炒菜,其实就是水煮熟点几滴明油,汤吗……叶青估计是炒菜的刷锅水。   叶青还是决定自己带主食,菜和汤只能在食堂凑合。   到了食堂,叶青打了份炒豆腐,一份白菜汤,端着凑到郑大春李玉坤他们那一桌,王大壮何二勇也在。   “哎哎,今天有炒豆腐你们怎么不打啊?整天吃白菜萝卜还没够?”叶青问。   几个人看了眼叶青的饭盒,都憋着笑不吭声。   叶青纳闷:难道炒的不好吃?再难吃也是豆腐啊,水煮的也比萝卜白菜好吃吧?边想着边拿起玉米饼咬一口,调羹舀了一大勺豆腐放进嘴里……   “啊!呸呸,这是什么呀!”叶青苦瓜脸往外吐。   “哈哈哈……”几个人哄堂大笑。   李玉坤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哎呦我的叶妹子!豆腐渣你也不认识啊?”   叶青晕,她只知道豆腐渣能敷脸当面膜,谁知道食堂当成一盘菜给摆出来了啊!那口感……哎!   一桌人说说笑笑吃完,各自洗好饭盆都回去了,叶青也回办公室歇着。   下午上班全办公室的人都在,高卫国突然站起来走到叶青桌前。   “叶同志,认真想了一中午,我决定不能对你放弃,一定要帮助你共同进步,提高你的思想觉悟!”   叶青无语,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叶青笑眯眯的抱着双臂,歪着头看他:“高同志,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噗”任大姐一口水刚喝进嘴里,直接喷了出来。   “我……”高卫国瞪目结舌。   “想和我处对象?”叶青继续问。   “咳咳……咳咳咳”蒋书记连声干咳。   “我……没有。”高卫国满脸涨得通红,声音低下来不少。   叶青指着他鼻子骂道:“没有最好,以后离我远点!避嫌两个字你不会写啊?”   高卫国羞愤难当,红着脸跑了出去。   一屋子矿长老头儿都低着头喝水,假装没看见。   叶青哂笑:“蒋书记,各位领导,我平时和任大姐交流思想,共同学习进步的挺好,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向前辈们学习,绝不会放松对自己的思想要求。”   蒋书记点了点头:“爱学习是好事,任大姐是咱们厂委办的老人了,老同志帮小同志,你以后也要多请教。”   叶青连忙答应,任大姐也松了一口气。   直到下班高卫国也没回来。   后来据说矿上又改了称呼,工会一枝花,厂委小辣椒……   平时下了班,叶青先去国营饭店,吃过晚饭才回家休息。   除去四斤细粮,叶青每月手里还有三十一斤粮票可供花销。   早晨油条豆浆小混沌,最多二两粮票,晚上除了炒饼要收四两粮票外,焖面捞面馒头这些都是二两粮票。   这时候人们下饭馆就是来吃主食的,米饭馒头面条必不可少,炒菜可有可无,反而是不要粮票。   鸡蛋汤五分,“真正的”炒豆腐一毛二分一盘。炒白菜炒萝卜丝比食堂的油大,分量也足,一毛八分钱一盘。偶尔还能赶上肉丝烧茄子海米冬瓜什么的,二毛到八毛不等,这些都不要粮票。   和拖家带口一份工资养全家的人比起来,叶青这个单身生活安排好了其实可以过得蛮不错。   只要卡住一天不超过一斤粮票,钱就无所谓了,反正物价有限,自己现在又有工资。   中午带主食吃食堂,晚上下馆子,周末躲在屋里再开个小灶,一个月下来,工资居然还剩下五块!   叶青惊诧不已,想当初大几千块薪水月月不够花要刷信用卡,现在可好,三十六块六居然还有结余?啧啧…… ☆、第40章 撕粮票   刚上班没多少日子,报纸上关于粮食的消息又开始铺天盖地。 一边是农村粮食大丰收,一面是让城镇人口节约粮食。   叶青搞糊涂了,丰收了怎么还不让敞开吃?   这天又是厂委内部开会,讨论节约粮食的问题。   这时候的节约和后世避免大鱼大肉浪费掉的那个“节约”是两个概念,怎么用最少的粮食让大家吃饱不饿。   有人提议二四四法,就是早晨二两稀饭,中午四两干饭,晚上四两干的稀的一起吃。   马上有人反对,提出三三四法则,早饭中饭间隔时间短,每顿三两,晚饭要撑一宿,所以吃四两。   又有人反对了,白天需要下矿井下车间劳动,晚上躺着睡觉就行,所以应该是四四二。   叶青那个汗啊,总共一斤粮,早吃晚吃能有多大区别?   高卫国站起来:“我提议,为国家节约粮食从每个人做起,我们厂委更应该起带头作用,所以——”   “撕拉……”一沓粮票一撕两半,花花绿绿的小纸片落到会议桌上。   大家震惊的看着高卫国,目瞪口呆。   高卫国得意的看向叶青。   他早就打探到消息,厂委办虽然要了两个新人,但是最后只留一个。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刚到厂委办报道时候他就注意到叶青,年轻漂亮有文化又是正式工,厂子里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工跟她没法比。   他悄悄打听了,叶青前阵子还在矿上认过亲,可惜弄错了人家没认。没认更好,省的娘家一大群吃闲饭的拖累。   原本想趁这三个月学习期间尽快搞到手,到时候让她主动提出去工会或者下车间,把名额让出来。   毕竟男人才是家里的主力,当然,如果她能去工会最好,以后两口子一个厂委一个工会,在矿上还不是横着走?   她娘家又没拖累,孤身一个人跟了他,结婚后工资粮票让她都上缴,他再统一安排。到时候,家里的弟弟妹妹哪个敢不尊敬自己这个大哥?她这个当大儿媳的在婆婆跟前也有面子。   谁知道叶青这么不识抬举,居然当着全办公室的人面羞辱他!   想到此处,高卫国不再犹豫,目光狠狠地盯着叶青,看她接下来怎么办!想跟着表态,她有这个魄力吗?   那可是一个月三十五斤的粮票啊!   虽然心里在滴血,但是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到时候被安排到车间,看她怎么哭着来求自己和她处对象!   “国家有难,如果我们每人少买一个月口粮,那么国家每月就多出来几十斤粮食,可以分配给更需要的人!叶青同志,你就没什么表示吗?”高卫国瞪着眼睛催促。   叶青缓缓站起来,表情凝重:“同志们!领导们!高卫国同志这种牺牲小我的精神令我折服,所以,我提议——”   一屋子矿长神情紧张的盯着叶青,他们是老了,激情少了,可是一大家子要养啊!万一两个小同志都表率了,他们这些老的不表态,那不是成落后分子了吗?   大家都紧张的等待叶青下半句。   “——我提议,对高卫国同志的个人先进事迹登厂报表扬,大家要积极做好宣传和监督工作!鼓掌。”   办公室人人都松了一口气,马上响起热烈掌声。   叶青也热烈鼓掌,对于这种傻鸭行为,你不给他舞台表演个够他就没完没了。   “小高同志,好样的!”   “任大姐快去写厂报,要突出表扬高同志。”   一群矿长老头儿来跟高卫国握手,高卫国激动地和领导们双手紧握。   叶青递过去一盒火柴:“高同志,为了表示你的决心,烧了吧!”   粮票撕碎了还能粘上用,想过戏瘾不给点场地费咋行?群演也是要报酬滴。   高卫国只稍怔了下,也没犹豫,接过火柴一步上前,点燃了那堆碎粮票。   “有魄力!”叶青大声叫好。   隔天,矿食堂门口贴出来大红厂报,高卫国烧粮票为国家节约粮食的高尚行为人尽皆知。   “有病吧?不缺粮票咋不捐给食堂啊?”   “就是,矿上这么多困难户,刘师傅一个人工资养家里九口人,上月蒋书记还给刘师傅组织捐粮票呢。”   “叶同志一个人就给刘师傅捐了十斤,怎么没听说高同志捐多少啊?”   “那是,人家叶同志说啦,她是单身不用养家,女孩子吃得又少,所以她捐她的,大家伙情况不一样,一斤半斤,三两五两的都是心意。”   饭桌上交头接耳的都在议论,正说着,李玉坤就看见叶青端着饭盆进来。   “叶妹子,这边儿,快过来!”   叶青看见李玉坤,端着菜和汤凑过去。。   这一桌都是工会的人,李玉坤也在。   牛大姐任大姐她们都是在家做饭,蒋书记和蒋红棉也回家吃。   除非食堂哪天炒了好菜,一般带家属住矿区的人很少来食堂,都是在家开伙,矿领导们也不例外。   除了在外面住中午带饭的,食堂里吃饭大多数都是矿上住宿舍的单身汉。   叶青走过去坐下,和她们说说笑笑边聊边吃。   “哎呀,大丽也来食堂吃啦?快过来坐。”李玉坤热情招呼。   小洋楼的街坊,二楼的那位大丽姑娘正端着饭盆过来。   大丽妈交代过女儿,犯不着为省那点粮食非要回家吃。把粮食关系转到矿食堂,三十斤粮敞开了吃,不够家里再给贴补。食堂吃饭的都是单身小伙儿,女儿长的漂亮又是在工会上班,怎么着也得挑选个最优秀的。   “坤姐,刚我还找咱们工会的桌,见叶同志也在,差点没看错了,还以为是厂委的桌呢。”   大丽坐下就矫情了一大篇含沙射影的话,埋怨叶青占了工会的位置。   叶青边吃边笑着说:“都一个矿上的工友,什么时候还流行划地盘了?对了大丽,你和小兰姑娘一起进厂的,又是邻居,怎么不跟她一起吃啊?”   “切!她那桌都是临时工!”大丽不屑。   叶青看着她笑。   大丽猛地回过神,立马脸涨得通红,这一桌可都是正式工!   明白被叶青挖坑了,大丽气呼呼的撅嘴瞪了她一眼。   叶青好笑,埋头只顾自己吃饭。   没吃几口,又坐过来一个。   “大家吃饭啊?”高卫国招呼一声坐下,面前只放着一碗清汤,眼神飘乎乎的望向叶青饭盆。   叶青今天带的是贾工蒸的三合面馒头,白面玉米面高粱面掺和一起发酵,蒸出来倒也松软可口。两个大馒头一碟子炒萝卜丝,几块咸肉一盆汤,叶青吃的津津有味。   旁边高卫国的一碗清汤就显得凄凄惨惨。   大丽鼓足勇气,把饭盒里的一个玉米饼拿了出来。   “高同志,你把粮票都烧了,为……为国家减轻了负担,你,你吃我的吧!”   高卫国把视线从馒头咸肉上依依不舍抽离:“大丽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能吃你的粮食,你还是自己吃吧,不用管我。”还是要客气一下,上来就接受有点掉面子。   叶青赶紧吞咽下馒头说道:“高同志说得对!这粮食他不能吃,大丽姑娘,你把自己的粮食给了高同志,你回家又吃爹妈的,那也没节省下粮食啊?高同志的做法岂不是成了错误?”   高卫国在桌子下握紧了拳头,这话说得没错!自己刚才差点就犯了错误,前途险些就被那个大丽毁了!   “大丽同志,叶青同志说的对,其中的道理你可能弄不懂,但是请你不要干涉我们厂委的决定!”   高卫国坚定的说完,端起汤,一口气喝了下去,站起身,慷慨就义般大步离开。   大丽的眼圈儿都红了:“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啊?身体怎么受得了?行!他不吃,我也不吃!”   在大家目瞪口呆中,大丽义无反顾的把白菜和玉米饼倒进泔水桶。   叶青冷汗不已,这一对二货啊!   晚上叶青又去国营饭店吃饭,要了份炒饼,见今天有酱猪蹄卖叶青乐坏了,吃完炒饼又要了两个猪蹄打包带走。   炒饼四毛五分收四两粮票,两个油汪汪的大猪蹄花了一块二毛钱。   上了楼叫过来田婆婆打牙祭,两人关上门正啃得满嘴油乎乎,贾工来了。   “呵呵,贾工你回来晚了,我们都啃完了。”叶青举着猪蹄笑。   田婆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酱的味道足,蹄子也是新鲜的,真好吃。”   “你们吃,你们吃。”贾工笑呵呵地看田婆婆。   “贾工,麻袋里装的什么?”   叶青注意到贾工拎个麻袋进来,好奇过去隔着袋子摸索,里面一个个圆鼓囔囔的。   “猪蹄!”叶青惊呼。   “吃上瘾了你!还盼着有这么大袋子猪蹄?”贾工拍开叶青手,把麻袋解开,里面东西倒在地上。   “红薯啊?哪弄的?”叶青问,粮店最近可没供应鲜红薯。   “我们单位去外地买粮了,搞了几大车的红薯回来。”贾工压低声音说。   全国人都按量分配,他们单位弄粮给自己单位职工,传出去不大合适。   叶青没关注这些,她只是好奇什么地方还有多余的粮食往外卖。   红薯可是好东西,刚来新南市时候打听房价,几十斤红薯可就换了一大套宅院,救了房主一家六口人的命。   叶青知道李队长他们那个村去年整年的口粮人均才二百来斤,还是带皮的毛重。   她这种“鸟胃口”现在一天下来都要吃一斤的粮食了,干农活的粗壮汉子一天几两怎么够?而且缺油少肉没有任何副食补充。   居然有人卖粮?而且是眼下春季青黄不接时候?   “贾工,你知道他们从哪儿买的么?”   贾工摇了摇头:“单位几个领导下保密指示,除了参与的几个人外,我们这些职工都不清楚,也不准往外说。”   叶青不再追问,留下几个红薯熬粥,跟田婆婆商量剩下的煮着吃还是烤着吃。   三月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就是大晴天,立刻就变暖和了。   叶青去杨师傅那拿衣服,春装刚做得。   青蓝色的小翻领上衣,同块布料裁的裤子,侧开口,腰线合身,裤腿宽宽的。脚下配一双方口的黑布鞋,小辫子扎上,绿色军挎包斜背,怎么看怎么好看。   叶青新做的衣服是现在流行的列宁装,也叫干部装,裁剪简洁,穿上利落整齐。   从来就没有不好看的衣服,只要用对布料和穿对地方。   列宁装最适合咔叽布料,黑色,蓝色,灰色,只要是素色的,整整齐齐这么一身穿在身上,配合着大工厂的机器吊车,怎么看怎么精神。   碎花格子棉布料也是美的,做成斜襟的大罩衫,让穿着它的姑娘站在黄土地上。碧蓝的天空,背景是青青的麦苗,那画面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不过嘛,红格子碎花布做列宁装,看上去……那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叶青今天这一身青蓝色新装刚出门,就被李玉坤盯上了。   “唉呀妈呀,叶妹子,你这一身素素静静的还真好看!不过你可真能糟践布料,这衣服咋做的刚刚好呐?”   叶青诧异,衣服本来就是宽松的样式,不收腰没胸线,不量身做难道还要往大了做?   “我又不长个子了,做那么大干嘛?”   “天冷了你咋套棉袄穿啊?”   叶青恍然,这是大家衣服看起来不美观的另一个原因。一衣多穿,冬天套棉袄,夏天卷起袖子就是汗衫,哪来的春秋装啊,所以每个季节都是肥肥大大。   春季换掉棉袄里面套的就是绒衫,鼓鼓囊囊的不透气,稍热点就一股子气味,当然和后世那些轻薄保暖的紧身衣不能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矿上,各自分开。   到了办公室,任大姐一把就抓住叶青。   “小叶啊,就你会打扮,快告诉我这身衣服用了多少布票?在哪儿做的?我得给老大做一件身,这月她要相亲。”   叶青笑,任大姐女儿终于要相亲了。   忙把杨师傅的地址写下来:“任大姐,我还富裕几尺布票,需要的话您说话。”   “需要,需要!你要是不急就先借给我用用,回头攒够了我再还你!”任大姐喜出望外。   “行!没问题。”叶青痛快把剩下的布票都掏出来,半寸都没留。   感动的任大姐不知道说啥好,还是让叶青帮着打掩护,自己回去叫大女儿上街扯布做衣裳去了。   高卫国这半拉月饿的前胸贴后背,整天垂头耷拉着肩膀,老实多了,也没再骚扰叶青。   叶青后知后觉的发现,车间工会的几支花都爱和自己飚劲儿,只要自己穿了什么新衣服,那几位马上就会跟风。   前阵子懒得编辫子,叶青只把头发分两边扎好垂在胸前,大丽马上也梳了个更加别致的发型,引得矿上姑娘们纷纷效仿。   今天这身合体的春装,不知道又要多少小姑娘被父母骂浪费布票了。   头一个跑过来的就是蒋红棉。   “叶姐姐,我妈说什么也不给我做新衣服,烦死人啦!”十九岁的大姑娘抱着叶青胳膊撒娇,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洋红色罩衫。   “我也没办法啊!就剩下不到三尺的布票都借给任大姐了。”   今年布票调整到每人每年五尺六,叶青从上海买了不少布料回来,加上捎东西邻居们给的本地布票,自己用足够,多余的就没有。   蒋红棉有些失落的离开,似乎是不太高兴。   叶青也不在意,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她不是蒋红棉的长期布票。   比起矿上那些打补丁的大褂,她那件洋红罩衫依旧是最亮眼的风景,车间小花?太贪心了自己可满足不了。   一个星期后,任大姐女儿的新衣服做好,不过只做了上装,而且还是肥肥大大的,预备冬天套棉衣穿。   又过几天,工会一枝花大丽丽的新装也做好,裁剪合身,上装是红底白格子列宁装,下身是靓蓝色宽腿裤子,这一身也引来不少羡慕。   车间四小花也争奇斗艳,除了蒋红棉依旧是那件洋红罩衫,其余三个都做了新衣服,叶向红自然不甘落后。   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叶向红就视叶青为仇敌,明着暗着都要搞些小动作和她作对,放下狠话说总有一天让她后悔。   叶青还以为她要奋发向上,没想到除了口舌招摇就是做衣服和自己攀比,叶青觉得好笑。   人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朋友,像老吴李队长徐公安,贾工田婆婆,小洋楼的李玉坤王大壮他们。当然结仇也难免,就像赵秀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知道从那就冒出来。   上次叶青那封告状信寄回去不久就收到李队长的电报,只有几个字:再去,打折腿!   看的叶青笑了好久,估计让李队长恼火的是儿媳妇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唬人胡说八道,还险些害叶老蔫一家被撵回农村,这可是要结仇的。   要不是叶青写信告状,赵秀兰还指不定多巧舌如簧的把这事蒙过去。   反正已经结了仇,不妨就结的深一些,深到表面客套遮掩都免了,叶青不耐烦和她们虚与委蛇。   自从上了班,小洋楼里的邻居对叶青更是和善,都知道她在矿厂委。   大丽在工会,好处大家都是心里明白,可是厂委究竟有什么权利大家就含糊不清了,觉得神秘非常,一定是管大事的。   所有人见到叶青都客客气气,就连宋招娣也决口不再提以前过节,每每见到叶青都要客气寒暄几句。   “叶同志!下班啦?”   叶青对宋招娣的过分热情不感冒,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就要上楼。   “叶同志,叶同志你先别走啊。”宋招娣拦住去路。   “有事?”叶青问。   宋招娣笑的格外讨好:“叶同志,咱们都一块堆住着,饭勺哪有不碰锅沿的你说是不是?以前的事你可不许跟我计较!”   最后一句跟撒娇似得,一个飞眼带嘟嘟嘴,看的叶青浑身鸡皮疙瘩。   “以前有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啦?”叶青笑着说。   宋招娣一拍手,大声笑道:“我就说嘛!叶同志是个大度的人,怎么会和我计较!”   叶青扯动嘴角干笑。   宋招娣打量着叶青神色小心低声道:“叶同志,你大侄子今年十三岁啦,矿上说他年纪小,不给招工,你看这……”   自己哪来的大侄子?宋招娣说的是她儿子大臭。   叶青若有所思,想了片刻点头道:“明年再看。”   宋招娣脸上欣喜若狂,对着叶青恭维话说了一筐,直到叶青上楼还不住的在后边招呼她慢走小心台阶,有空来家里坐坐……   叶青莫名其妙,我答应你什么了?明年再看还是不够岁数啊!   春季里各种农作物都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看到希望和生机,只是这漫长的春日却不能及时填上肚子里的空虚。   日子越发紧张了。   “这月工业券怎么就给一张?”   “是啊,买个暖水瓶都要五张工业券,每月一张够干啥的啊?”   “以前是十块钱工资配一张,现在是二十。”   “从这月起毛巾肥皂也要工业券,这也存不下来啊?哪月不得半块肥皂?”   “哎呦!副食票怎么印上斤数啦?”   ……   转天副食店排队挤半天,叶青看着手里的一小颗袖珍白菜,很是无奈。   以前的副食券论张收,一张买一颗轻重不论,赶上大的至少五六斤,能吃好几回。现在可好,两张票总共三斤,只能挑小颗的买。   空间里储存的蔬菜有限,当时看着一大堆,消耗起来根本不够吃多久。   正当叶青发愁时候,没过几天,上班时候工会的人来了,给大家发了肥皂票,火柴票,缝衣针票,单位福利啊!要是再发点青菜就更好了……   这些天叶青总会担心惠安县那边的老吴一家,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还有徐公安。   他怎么不来了呢?上回还答应说帮忙弄水泥转头给洗漱间砌个洗手台。自家浴桶木盆都箍完了,就是洗手台没找落,带下水的木盆不能放上去用。   言而无信,叶青恨恨的想。   “小叶!小叶你的电报,加急的!”又是李玉坤给捎来。   叶青忙接过拆开,是李队长发来的。   “买锅,没券,卖粮。”   晕,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您倒是写清楚了啊!   前面的买锅没券好理解,现在什么都要工业券,农民没有。这可能是想让自己想办法,可是外省的票证不能通用,寄回去他们在惠安县也不能使啊?   后面的更吓人,卖粮?现在是什么时候?李队长一家的口粮才多少?再卖还能活么?   如果不是没办法了,也不会拍电报求到她这儿,不行,得回去看看!   这周是大礼拜天,能休两天,叶青没犹豫,跑到新南市国营商店直接买了一口大铁锅。   花了十六块八毛钱,十二张工业券,把叶青上班这里两个月存的,加上之前去上海捎带东西敛回来的工业券全用掉了,一张都不剩。   回去跟田婆婆招呼一声,锁好门,叶青就去了火车站。   “同志,买张去临姚市的车票。”叶青到售票口时候,候车室还没什么人。   “介绍信。”窗口里的售票员懒洋洋的。   “买火车票也要介绍信?”叶青诧异。   “不知道煤炭资源紧张啊?没事儿瞎跑什么跑,切!”售票员白眼。   叶青忍住火气,掏出工作证摔她桌上。   “我是矿厂委的,全市人民烧的煤炭都是我们矿工人冒着生命危险挖出来的!你说我瞎跑?我不瞎跑你有煤烧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售票员吓了一跳,怯怯地看着叶青都快要哭出来了。   “看什么看?打票!”叶青吼。   售票员手忙脚乱的出了票递出来,叶青付钱,收起工作证拿了票仰着小下巴离开。   看来规定也是看人下菜碟。   晚上十点多的火车,车厢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十几个人。   列车员推着餐车在过道吆喝。   “猪肉炖粉条,土豆烧肉,四两米饭,三毛一份不收粮票。”   火车上的福利,可以买到不要粮票的列车餐,上次叶青去上海时候,在车上还买过袋装的饼干和面包,也是不要粮票。   谁也不想错过福利,都纷纷掏出饭盒。   叶青也买了一份土豆烧肉,四两米饭给的足足的,满满一饭盆。   “小同志,你这铁锅是给老家捎回去的吧?”对面座上的人问。   铁锅特意留在外面没装进空间,就是想打探点消息,见有人问,叶青忙咽下嘴里的饭菜点头道:“嗯啊,老家来了急信,说买不到锅,大老远的让我给捎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没办法啊,以前的都砸了炼铁,现在生产队大锅封起来,各家各户又开始自己做饭,重新买可就难喽!”   叶青点点头,仔细想想,瞬间倒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吃过宵夜靠着车窗打了个盹,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火车终于到达临姚市,北泽省的省城,当初和徐公安告别的地方。 ☆、第41章 北泽省城   出了火车站,叶青在省城大街上缓缓前行,欲哭无泪。   她此刻简直是后悔死把铁锅带在外面,精铸铁的大口径,死沉死沉的,根本就拎不动!   叶青把锅背在背上,上面头顶着,下锅沿双手放后腰驮着。这形象,叶青简直是羞于见人不忍直视,只盼着赶紧蹭到城外,趁没人再给收起来。   “当啷”,轻轻的金属碰撞声,吓得叶青整个心脏都颤了下。   费力地仰起脸,自行车有点眼熟,再往上看——   “徐公安!”   叶青开心的险些跳起来,刚回来就遇到熟人!   徐友亮先是一怔,马上又冷下脸:“是你啊?我还以为乌龟成精了呢。”   叶青都呆了,怎么得罪他了这是?再看才发现情况是有些不大对,脸这么黑?不会是又来省档案馆帮人找爹吧?   徐友亮是来省城邮局看信的,每天公安局来信件他都第一个冲过去翻找,屋里那三个都觉得他病的不轻。干脆趁休息直接来省城看看,反正外地来的信件都要先进省邮局再往下分派。   没想到信没到人却来了。   “你看着我干嘛?还没驮够?”徐友亮阴着脸说。   叶青这才想起来赶紧撒手。   徐友亮接过大锅放在自行车后车架上,掏出麻绳三五下绑好。   前面徐友亮推着车子,叶青跟在稍后一旁,两人一道走着出了城。   也不知这位徐公安今天又怎么不顺心了,脸阴沉的吓人,叶青不敢说话,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   “就这么推着走啊?”叶青忍不住问。   “那怎么办?你坐锅上?”徐友亮还是没好气。   哪个不长眼的得罪徐公安啊?害的叶青说话都陪着小心:“要不您先上去?”   徐友亮阴着脸,到底还是迈开大长腿坐上车座。   叶青凑前几步,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一下就窜上前面的自行车横梁。   “这样不就行啦?开车!”   徐友亮怔半天没说出话,一肚子火气没处说理。   城郊大道上缓缓骑行,自行车前面托着叶青,后面载着锅,徐友亮只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   三月天,春风和煦,叶青发丝一下一下吹到徐友亮脸上,有些痒。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徐友亮忍了许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信?”叶青一怔,好半天才想起徐公安的那封“求职信”。   “哦!你个人简历的那封?寄错了吧?是给我的吗?”叶青问。   车把猛的摇晃了几下,叶青吓得赶紧扒住车把:“我的锅!锅!你看着点路!”   我摔死你得了!徐友亮冲着叶青头顶咬牙切齿,顿时又觉得心情大好,两个多月的郁闷一扫而光。   “你今天跑回来干什么?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上班没有?吃的怎么样?睡得好不好?怎么还背着个锅……”   不说则已,一说起来话跟连珠炮似得,叶青被徐公安审问了一路,直到车子停到县公安局门口。   “谢谢你啊,徐公安,我要去前沟子村,再见哈。”   “先吃饭,吃过我送你去。”   “中午了呀?也行,那我去老吴家看看,再见哈。”   “回来!先吃饭!”   叶青莫名其妙看着阴晴不定的徐公安,败下阵来,最后还是跟着去了县委食堂。   县委大院儿就在公安局隔壁,门口挂着好几块大牌子,不少机关也都在这里搭伙一起办公。   叶青跟在后面,周末开饭早,这会儿食堂里吃饭的人并不多。   “小徐,吃饭啊?”   “徐同志,吃饭啊?”   一路侧目,嘴上跟徐友亮打着招呼,眼神却都落在叶青身上。   “咳咳……”徐友亮冷着脸干咳几声,冲人瞪眼。   “坐这儿等着,我去打饭。”水管子下面洗过手,徐友亮把叶青领到桌前。   叶青乖乖地坐下,不大一会儿,徐友亮从食堂窗口回来,手里端着饭盆。   “红薯?”叶青诧异。   “不爱吃啊?有玉米饼,晚上还有小米面馒头。”徐友亮接过红薯,把玉米饼递给叶青。   叶青没说什么,拿着饼子吃起来。   “还有小米粥啊?”   玉米饼,红薯,小米粥,炒萝卜丝,惠安县的伙食真不错。   叶青昨晚在火车上吃过一餐,饭盒碗筷扔在包里还没洗,现在拿着徐友亮的不锈钢汤勺……算了,还是别矫情,反正洗过的,用就用吧。   叶青拿起汤勺一勺一勺的喝小米粥,玉米饼有点硬,吃个半块放下。抢了徐友亮的红薯,掰下来他咬过的,剩下的吃两口就又饱了,都放盆盖上。   徐友亮瞪叶青,还是拿起她吃剩的一口一块,三五下都塞自己嘴里。   小米粥喝了大半饭盆,徐友亮接过,就着叶青用过的汤勺一阵划拉,大口大口灌进肚子。   看的叶青直愣神,那勺子……   吃过饭,徐友亮洗好饭盆推了自行车出来,后面驮着锅,还是让叶青坐到前面,一路慢慢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前沟子村。   “停,停!就送到这儿吧。”   刚到村口叶青就喊停,不知道李队长家什么情况,万一自己带的钱不够帮他,叶青可不想当着公安的面和人商量怎么去黑市。   “就你事多!”徐友亮不满的嘟囔一句,还是停下把车子支上,大铁锅卸下来。   “弯腰。”   叶青赶紧背过身,反手接住,好在前面就是队长家,走不了几步路。   “铛——”一记响指敲在锅底,叶青脑袋罩在大锅里只觉得“嗡”一声,该死的徐友亮!   身后传来闷笑,气的叶青跺脚暗骂不已,真是喜怒无常!   驮着大锅转了个圈,后面的人更是乐不可支。   叶青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啊!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计较,铁锅太沉,叶青丢下徐友亮赶紧往李队长家走。   不远处大院子的北堂屋里,李队长正在催问三柱。   “你说,你大妹子这会儿收到电报没?”   三柱挠了挠头:“应该收到了吧?这回用的加急,人邮政局的同志说比鸡毛信还快。”   李队长还是不放心:“那咱家买锅,让你叶妹子想想办法凑点那啥券,回头咱卖了粮折成钱给寄回去的事儿,你都写清楚了没?”   三柱点点头:“放心爹,俺都写清楚了,发电报的人说对方准明白。”   “放心个屁!你要是有谱的人,能娶回来那样的媳妇?”   提起这事儿李队长就生气,收到叶青信差点没把他气晕过去,老公公又不能直接教训儿媳妇,抄起鞋底子把三柱好一顿打。   三柱知道了事情原委,挨了他爹的打又气又恼,回屋把赵秀兰一顿胖揍,打的人好几天都下不了炕。   这败家娘们儿太能惹事,把老李家的脸都丢到矿上去了,现在什么时候?万一让人拿着话头说事,他爹这个生产队长还干不干了?   赵秀兰挨了打都没敢回娘家,后来听说她兄弟也回来了,李队长过去邻村把亲家好一通数落,这才算消停。   然后又是生产队的大食堂停办,以前都是按工分算好口粮,大锅做得了各家端回去吃,猛的一停火大家都蒙了,去哪儿弄锅啊!   县城里供销社没有,跑到省城国营商店,倒是有卖的,光给钱还不行,人家要券!   谁知道工业券是个啥啊?后来听说城里人才有,他们也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认识叶青一个城里人,这才发了电报过去。   这几个月家里就用一口缺了沿的破砂锅凑合,做一大家的饭简直是愁死人。   “大伯!大伯在家吗?”   李队长一愣:“快去看看,我咋听着像大侄女的声儿呐?”   北屋的爷俩都跑了出去,东屋炕上柱子娘听到声扒窗户前张望。   “俺的菩萨娘哎!多大的一口锅啊!”   “娘,你想锅想迷瞪了吧?大白日的咋还发梦呐?”大儿媳在炕上纳鞋底,笑话婆婆大白天说梦话,都出去好几趟了,哪买的着?   短短一段路,叶青早就累的气喘吁吁,硌得腰疼。   “大伯,您老咋还愣着呢?你大侄女我的腰都快断了。”   站在门口傻眼的爷俩这才醒过神,三柱子两步窜过去,就要把锅接过来,结果被他爹呵斥回去。不靠谱的东西万一再给摔了咋办?一家子吃饭的家伙什!   李队长亲手把锅接下,牢牢捧在手里。   “闺女!你咋回来啦?这……这话咋说的?”   三柱子挠挠头:“爹啊,你让俺妹子进屋说呗?站在院子里做啥?”   “对对……快,赶紧进屋。”   几个媳妇都呆愣愣地看着公爹抱着一口锃亮崭新的大铁锅进来。   柱子娘乐的嘴都歪了:“放炕上,放炕上!都让开点儿别磕坏喽!”   几个媳妇都识趣让开,知道婆婆说的是别磕坏了锅,可不是怕她们磕着肉。   “大妹子快坐!嫂子给你倒水。”   “哎呦!瞧把我妹子给累的,衣服都压出印子了,嫂子给你揉揉。”   “姑姑,姑姑。”   “大姑姑……”   大柱媳妇和二柱媳妇都脚不沾地的围着叶青,赵秀兰在婆家已经没了插嘴说话的份,趁大家不注意蔫不溜地缩着脖子顺墙根往外蹭,叶青只当没看见她。   炕上的李队长老两口把大铁锅当成大孙子般,又是抱又是摸,怎么也看不够。   “妹子,你收到俺给你拍的电报啦?咋还自己把锅给扛回来啦?”三柱忍不住问。   叶青放下碗,笑着把电报从兜里掏出来:“三柱哥,你看看,你拍给我的电报就六个字,我都蒙了,还以为家里出了啥大事要卖粮,这不?急匆匆的就赶回来了,幸好前面买锅的意思能看懂。”   李队长抢过电报看了眼,伸手就朝三柱子脑袋上拍了下:“就知道你小子没谱!才几分钱一个的字儿,你就不能往上多整几个?让你妹子这么大老远的把锅给背回来!”   两个嫂子也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这个不着调的小叔子。   柱子娘笑嘻嘻的下了炕:“行啦行啦,你俩别磨嘴皮了,赶紧给你们妹子烧火做饭去。老大媳妇把玉米面合上,老二媳妇去村头牛二家借块腌肉,他家过年的肉还没吃完……”   叶青赶忙拦住:“嫂子,大娘,我吃了中午饭过来的,快别忙了。”   李队长大声吩咐:“都去都去,中午吃过了就吃晚上饭,现在就做!把后院的鸡抓一只宰了,炖上!”   “俺发上面就去抓鸡。”   “俺这就去借肉。”   两个媳妇谁也不听叶青劝,兴冲冲地跑出去忙活。   这才几点啊?叶青都被这一家热情张罗搞蒙了,不过她可知道开春的鸡正是下蛋时候,农民家买灯油买火柴可全指望着鸡的屁银行,哪能炖着吃啊?   两边正拉扯着客气,叶青猛地怔住,抓鸡?这时候能养鸡?生产队的?   “大伯,生产队的鸡你抓来给我吃啊?”   李队长哈哈大笑:“大侄女!你就放心吃!咱们自家养的,还有净面馍,今天敞开了吃!”   叶青都蒙了,这才几个月时间啊?小半年的工夫,李队长家就过上这样的日子啦?   把叶青让到炕上,李队长老两口跟三柱子也都坐上炕,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拉家常,说这段时间家里的变化。   “咱们村也定产到田啦!按户头分,田地拨给村里的人,各家管各家的地,种啥自己做主,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就是自己的……”   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叶青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现在才哪年啊?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事怎么现在就发生了?早了将近二十年!   “咱们这儿还是晚了,听说上淮那边最早的试点早就不挨饿了,能留下两千多斤口粮呢!”三柱羡慕。   “南淮那边早就种上救命田啦,听说还养了山羊,大米白面都吃上啦!过年时候大肥猪羊肉管够的吃!”柱子娘憧憬。   “待会儿让你大娘给你装玉米面,走的时候带上!”李队长拍板道。   叶青只觉得头晕脑胀,老天爷,读书少是我的错,你可别蒙我! ☆、第42章 农家饭   刚下午四点多钟,李队长家的晚饭已经上桌。   新锅刷洗干净,头一锅先上荤腥,一大锅小鸡萝卜干炖着,上面大蒸笼里是玉米面馒头。   下一锅蒸红薯,锅里熬上小米粥,盛出来刷干净,下大油,炝葱花,韭菜炒鸡蛋,大酱炖茄子……   满满的摆了一桌子,一家子老少都热情的劝客人多吃。   叶青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一下子穿越到八十年代农村。   “闺女,你在那边过的咋样啊?”柱子娘关心地问。   叶青正抓着鸡翅膀啃:“呜……都好,就是买什么都要券。”   “妹子,那个啥工业券到底是个啥东西啊?”   三柱子急切想了解新知识,村里没几个识字的,属他最有见识。大家伙都找他问工业券,他也说不上来是个啥。   “嗯,跟粮票布票差不多,不能跨省用,只有城镇职工每月按比例发放,有了这个工业券才能买东西。像铁锅啦锄头啦,桌椅板凳啦毛巾肥皂啊,现在只要是工厂做出来的东西,差不多都要工业券。”   叶青费劲解释,具体的哪种要券哪种要票她现在也晕晕乎乎搞不清楚。   李队长一听急了:“那以后还不让我们农村人买东西啦?”   叶青想想:“应该是暂时的吧?现在我们厂子的普通职工,每人每月只给一两张工业券,平时也都是对付,遇到困难就大家伙凑凑。”   李队长没再吭声,跑了好几趟省城他也了解行情,国营商店里带锈的薄生铁锅还要十张工业券呢。大侄女背回来的这口锅是精铸铁的不说,口径还足足大了好几寸,看着也厚实,咋的也要十好几张工业券吧?   钱能凑齐给人家,工业券咋整?一个月才一两张,攒一年的才够一口锅。自家是有了,村里那些个破瓦罐将就用的咋办?   原本打算让叶青再给村里多捎几口,看来这个嘴是张不开了。   大老远的给自家背回来,工业券恐怕也都借遍了才凑足这么一口锅,这得多大的人情?再帮谁开口都不合适。   “来来,闺女快吃!”   “大妹子吃个鸡腿……”   “妹子吃鸡蛋……”   没看见赵秀兰上桌,叶青也不问,一顿饭吃到傍晚时分才算完。   李队长一家非要留叶青住下,叶青再三解释说赶时间回去上班,还要去看看别的朋友,这才作罢。   “闺女,工业券那东西俺们确实没有,大伯就不跟你客气了,但是钱你得收着,今年家里卖红薯小米,手里松快,你赶紧拿着装好。”李队长拿出早就准备下的十五块钱给叶青。   叶青自然是不肯收,大老远的背过来,要钱就没意思了。   “大伯,家里买锅也是添丁进口的意思,就当是多了我这个亲侄女,往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钱您收好,给了可就显生分了。”   说完叶青又转头笑嘻嘻地看着柱子娘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娘!”   柱子娘擦着眼泪:“是!早就说了大侄女是个好的。”   李队长精通世故,也愿意承叶青的情。   “中!不给就不给,柱他娘,给大侄女装粮食!小米,红薯,玉米面都装上!我驾马车送侄女回去。”   一家子赶紧忙起来,人家买锅的钱没收,百多斤细粮也卖不出十几块钱啊。   两个嫂子撑着大口袋,大柱二柱去去仓里扛粮食,三柱拿铁锨就要装。   叶青那个晕啊,不能当面往空间里收,她哪拿得动?赶紧的上前,好说歹说的才劝住这一家子。   “俺妹子一个人上火车确实也带不了这么多,要不回头俺到邮局给妹子寄过去?”三柱出主意。   李队长一听,点点头:“这回还算你小子靠点谱,那就这么安排吧,回头下来麦子,打成白面再寄过去,省的压分量。”   三柱子受宠若惊,终于在他爹面前扳回点面子。   最后到底还是装了十几斤小米给叶青带着。   李队长驾了马车送叶青,谁知道,刚出村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春雨贵如油,李队长和叶青没有为这点雨有半点不自在,说笑着继续赶路。   大道不远处停着一辆自行车,徐友亮穿着胶皮雨衣等在那里。   叶青赶紧让李队长停车,自己跑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都几点了?没看见下午阴天?赶紧上车!”徐友亮没好气。   叶青只得跑回去:“大伯,是县公安局的同志,我认识,不是坏人,你放心回去吧。”   徐友亮在旁边听着险些又黑了脸。   李队长千叮嘱万嘱咐,把面袋子扎好交给叶青,这才赶着马车回去。   叶青把袋子放后车座夹牢,到前面横梁上坐好,往胶皮雨衣里面一钻,高高兴兴说了声:“走吧!”   徐友亮顿时觉得满肚子火气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色刚擦黑,下着小雨,路上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   叶青在雨衣里拱来拱去,终于找到领口位置,仰着脸往外扒头。   徐友亮下巴被蹭的有些痒:“坐好,别乱动!”   叶青也不想动,可是两手紧攥着车把,身子在横梁上七扭八歪坐着实在不舒服。   “徐公安,你往前点儿,雨衣盖不住我了。”   “徐公安,再趴下来一点啊,我够不到领口了。”   “徐公安,你骑慢点,别摔了我。”   叶青在前面一句句唠叨,后面徐友亮呼吸越来越粗重。   “咦?什么东西?徐公安,你的枪顶着我啦!”   “闭嘴!”徐友亮忍无可忍。   叶青不敢再唠叨,好不容易忍到县公安局,天已经黑透。   徐友亮把自行车放到仓库,脱下雨衣说:“赶不及今晚的火车了,你在我宿舍将就一晚吧。”说完脸腾地就红了,忙解释道:“我去隔壁借宿。”   叶青想想觉得这样安排蛮好,明天看过老吴一家,下午去省城坐车回去,正好赶得及周一上班。   雨越下越大,两人举着雨衣跳着脚跑到宿舍,浑身都湿透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窗户下面放着书桌,双层木头床,上层堆放着杂物,下层放着枕头被褥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干净整洁。   “好冷啊!”叶青抱着肩在屋里来回蹦跶,衣服湿哒哒的都贴在身上。   徐友亮打了热水回来,不敢抬眼看叶青,红着脸在屋子折腾一阵子。   “你换衣服吧,我出去了,门上有插销。”   “快走快走。”   叶青推他出去,把门插好窗帘拉上,正要从空间往外掏衣服,忽然就看见床头的男式白衬衫。   给我换洗的?盛情难却,换就换吧,省的又惹徐公安阴着脸不高兴。   叶青脱掉湿衣服用热水擦洗了下,换上白衬衫。   淡淡的肥皂味道干净清爽,就是身长太大了。衣摆打了个结,袖子挽起来,换好干净裤子鞋袜叶青坐下散开头发一点点擦拭。   徐友亮站在外面廊下吹冷风抽烟,好半天才压制住身体里那股乱窜的热流,平静下来,低头一看,衬衣没拿!   硬着头皮回去敲门:“叶青,你换好没有?”   门一下子打来,里面的人笑脸殷殷:“换好了!”   徐友亮脑袋“轰”的一声,红着脸瞪叶青。   叶青纳闷:“怎么啦?不是给我穿的啊?那我脱下来……”   “别!别!你……你穿着,穿着!我,我还有。”慌里慌张从皮箱里翻出一件军绿色衬衣,徐友亮落荒而逃。   怎么了这是?叶青纳闷,扒开衬衫看看里面的小背心,挺严实的啊?   书桌上放着饭盆,里面的红薯和小米面窝头还温着,叶青今晚酒足饭饱,现在肯定不饿,也不知道徐公安吃过没有。   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瓢泼大雨,黑漆漆的抱厦走廊一个人也没有。   都睡了吧?坐了一晚的火车,今儿一白天也没闲着,叶青也够累的。湿衣服晾好,弄干头发检查门窗,仰身就倒在了床上,皂荚的清香夹杂着一丝烟草味道……   叶青懒得再掏自己棉被出来,扯过床上的被子,熄灯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吵醒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叶青,叶青,起床了!”外面门敲的哐哐响。   叶青迷迷糊糊下床,套上衣服系好扣子开门。   “洗脸刷牙,跟我去食堂吃饭。”   徐友亮打水递毛巾,忙里忙外。   叶青看着桌上的漱口杯和牙刷只想哭:“徐公安,我有牙刷!”赶紧从挎包里掏出来举着展示。   “哦,把我的牙膏给你。”徐友亮举着牙刷把挤好的牙膏蹭到叶青那把上,自己又重新挤了,塞进嘴里噌噌刷牙。   叶青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了算了……将就下别矫情,狠狠心,拿起牙刷就放进嘴里。   徐友亮推开窗户,“噗”漱口水吐到外面,叶青跟着有样学样。   折腾半天总算收拾整齐。   徐友亮摸了摸晾衣绳上叶青的衣服:“还没干透,先就这么穿着吧,跟我去食堂吃饭。”   叶青自然没意见,穿着徐友亮的白衬衣,松松的扎着头发,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食堂,今天是个大晴天。   “昨晚给你留的饭都没吃,饿坏了吧?快把这个吃了。”徐友亮端着个大碗过来放下。   叶青掀开倒扣着的另一只空碗。   “鸡蛋羹?”   “我让食堂蒸的,快吃。”   叶青拿起徐友亮的不锈钢汤勺,老实不客气的大吃起来,就着米面馒头吃了大半碗,剩下的徐友亮又都打扫干净。   回宿舍换好衣服,叶青收拾妥当。   “我要去看看老吴一家,吃过中午饭就到省城坐车回去。”叶青说。   “嗯,那我还在大道口等你。”   县公安局离着大杂院不太远,叶青没让他送,拎着昨晚准备好的东西就进了胡同。   手里两个袋子,各装了十来斤的大米和白面。   叶青见县委食堂玉米面馒头小米粥都不缺,想必县城里供应的也是这些,就自己收起来小米,换上大米白面带过去。   “吴叔,吴婶,我回来啦!”   一进院子叶青就大喊。   “哎呀!小叶!”   “叶姐姐!”   “叶啊!你咋来了呢?”   一家子人全须全尾的都在,老吴也没上班,猛的一见面,大家高兴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大啊!你来看我啦?”吴老太太颤巍巍道。   叶青赶忙过去:“娘,我来啦,给你带了大米和白面。”   “好好……乖,你是娘的孝顺儿子。”   吴婶笑着哄老太太松开手,大小子搬了凳子,二小子倒了水,小囡囡小姐姐也凑过来和叶青亲近。   “叶啊,那边过的咋样?”老吴关心的问。   “吴叔吴婶,我挺好的!”   叶青捡着日常上班生活的情形跟他们说了说,又把这次回来的缘故详细讲了遍。   “宁舍一两金,不舍老乡亲啊,叶啊,这么做就对了,虽然闹了误会那个不是你亲爹,但前沟子村的老乡认了你那就是一门亲戚,能帮得上拉扯一把也是应该的。”老吴感慨。   吴婶笑道:“咱们小叶是重情义的人,这点道理还能不懂?”   大家说笑过后,叶青细细打量房间。   灶台上笼屉里还是黑面菜团子,面口袋瘪瘪的,几个孩子一脸菜色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叶青忍不住说出自己疑问:“吴叔,我看下边农村的生活简直是翻天覆地,有净面馍吃,还能自己家养鸡养鸭,怎么家里……”   老吴使了个眼色,吴婶赶紧把门关上。   “叶啊,你不知道,这是咱们省实行的新政策,据说上面是知情的,但是具体怎么定性还说不准。所以现在农村是农村,县城里的供应还跟以前一样。”   叶青不可置信:“可是那些红薯,小米……”   吴婶低声说:“现在有门路的单位都自己下乡给职工弄点福利,陈嫂子一家都回农村啦!你吴叔他们厂子是没办法弄来,这不?除了过年时候县里供应了二斤小米,平时干巴巴的还是吃高粱面菜团子。”   几个人沉默片刻,心里都明白这不是平头百姓可以议论的事,于是刻意谁也不再提,热热闹闹唠起家常来。   “囡囡要吃大米饭!”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叶青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囡囡使劲揉搓她小脸儿。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中午饭,一家人又一次把叶青送到城外大道边。   “叶啊,以后常来信,有啥难处记得跟家里说!”吴婶泣不成声。   老吴嘱咐:“在矿上好好表现,争取留在厂委以后提干,有什么不明白的写信给我。”   叶青郑重点头,依依不舍和他们道别。   徐友亮的自行车早就等在大道边,一切情形似乎和当初离开时一摸一样。   到了省城,还是那家国营饭店,徐友亮进去买包子看着叶青吃。   “你……你到底同不同意?”   叶青一怔:“什么?”   “跟我处对象。”   “咳咳……”叶青险些呛到:“你追我啊?”   “你又不是贼,我追你干嘛?”   “你不是说让我和你处对象么?”   “你同意吗?”   “你追我啊!”   “我为什么要追你?”   “你不追,我怎么同意?”   ……   直到火车进站叶青跳上去,徐友亮还在车窗外大喊:“你到底同不同意?”   叶青无语望天。   “哐当……哐当”火车缓缓开动,徐友亮跟在道轨边跑。   还不是追?叶青笑倒在长椅子上。   一个长夜,早晨七点多钟时候终于到了新南市。 ☆、第43章 竞争   每天还是上班下班,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叶青上班满三个月,最终的工作安排就要在今天决定。   一大早叶青就起晚了,匆匆洗漱换好衣服,一路小跑到矿厂委,结果还是迟到。   “小叶,小叶,呲,呲呲!”任大姐站在门口拎着两暖壶开水,冲叶青挤眉弄眼。   “我说你去给大家打开水啦,快进去,今天开大会!”   叶青接过暖瓶冲她挑起大拇指,真仗义!   会议室乌泱泱坐着百十来号人,叶青淡定走进去,把暖水壶放到桌上。   “大家静一静,静静!”蒋书记开始发言。   “今天的会议是讨论关于高卫国和叶青两位同志的工作安排问题,三个月学习考察已经结束,大家对两位同志的工作表现有什么意见,请踊跃发言!”   “我先说!”工会一枝花,大丽丽姑娘头一个站了起来。   “高卫国同志为了给国家节约粮食烧掉自己的粮票,他高风亮节,我支持高卫国同志!”   李玉坤站起来:“叶同志给矿上的刘师傅捐过十斤粮票,我支持叶同志。”   “高同志烧掉的可是三十五斤!”大丽情绪激动。   李玉坤白了她一眼:“我说大丽,选举投票要得就是公平,你能支持高卫国,我就不能支持叶青?”   牛大姐也说:“叶同志以前帮厂里义务捎带过零件,我的票给叶青。”   工会女同志多,尤其是中年老大姐,平时看高卫国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女婿似得。叶青在她们眼里就是个爱漂亮爱打扮的小妖精,怎么看都不顺眼。   大家热烈讨论好半天,工会四十几个人,除了李玉坤牛大姐外只有五个把票投给叶青,高卫国三十多票。   看着黑板上票数,高卫国得意瞟了叶青一眼。   叶青纹丝未动,稳如泰山。   下面是工人代表开始发言,车间的矿场的矿井的,都是老人新人搭配,挺公平。   “我反对叶青,她这个人高傲狂妄目中无人,自私自利没有亲情!”叶向红站了起来。   叶青看着她好笑,也不说话。   蒋书记皱眉:“你要是支持高卫国就投他的票,和工作无关的事少说。”   “怎么无关?这说明她人品不好,人品不好的人怎么能留在厂委?”叶向红一直等着今天报复叶青,一雪前耻。   车间刘师傅皱眉看叶向红,也站起来:“叶同志以实际行动关心车间工人,上月我家断了顿,叶同志捐了十斤粮票给我,我支持叶同志。”   “师傅,这是厂委选举,不能私人感情用事!你这叫公私不分!”叶向红半点都不给她师傅面子。   “你……你!”刘师傅是老实人,被他带的徒弟当面训斥,气的说不出话来。   工友们赶紧劝他别激动,别再犯了胃病。刘师傅捂着腹部摆了摆手,平复下心情无奈的想,叶向红这个徒弟还非得他好好带不可。最好多带个三五年,带到他退休为止,他不说出徒她叶向红就别想转成正式工!   高卫国信心满满,之前他下车间做过动员,慷慨激昂的演说差点把自己都感动哭了,他就不信叶青能收买几个!   果然,六十多个车间工人代表投票,五十二票投给了高卫国。   接下来是矿场临时工和矿井代表。   “俺和叶同志都住在小洋楼,她这人爱吃喝爱打扮就是不爱劳动,也不知道节约,经常下馆子不说,还老做新衣裳,俺觉得她没有工人阶级的朴实美。”   叶青惊讶地抬头打量发言的这位,一身打补丁的黑色肥大罩衫,两根麻花辫,低着头羞答答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小兰姑娘,这么一大篇话真是难为她了。   郑大春刚要站起来就看见叶向兰冲自己使眼色,又犹犹豫豫坐下。   两边都是邻居,大丽和小兰都反对叶青,自己要是站出来说话不就把那两家得罪了吗?反正是不记名投票,待会儿自己悄悄把票投给叶妹子就是了。   王大壮笑呵呵地站起来:“我说小兰姑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家伙都一块堆住着,谁不知道谁啊?前阵子你找你娘要布票做新衣裳,你娘不同意你不是还哭过一回吗?叶同志又没一堆弟弟妹妹要养活,人家穿的漂亮怎么啦?关你啥事啊?要说下馆子吃饭,咱们矿上的单身汉谁不是发了工资就往国营饭店跑?这也叫不朴素?”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小兰姑娘眼圈都红了,缩在后面直擦眼泪。   高卫国看的一阵心疼,他喜欢矿场那些临时工姑娘仰慕他的眼神,尤其这个小兰,含羞带俏的像朵花似得。   可惜就是不太识字,家庭负担也太重,否则娶回家去,还不整天当自己大爷般伺候?高卫国沉浸在小兰姑娘给自己揉腰捶背打洗脚水的幻想中不能自拔,眼神越发的怜惜……   四十多个矿场代表,叶青十二票,剩下的都是高卫国的。   终于都投完选票,厂委办的人开始统计票数。   叶青只有区区二十七票,高卫国高达一百二十五票!   蒋书记站起来宣布竞选结果。   “大家热烈欢迎叶青同志加入厂委办!”   “哗……”   牛大姐刘师傅带头站起来鼓掌,接下来掌声一片。   高卫国脸上一片茫然,那神情就像噎到似得。   叶青半点都没意外,任大姐早就跟她说过,车间,工会,矿场的意见仅供参考,每个部门意见集中起来算一票,这都是老规矩了。   厂委办十六个人,人手一票,一票算一票,全投给了叶青,他们可不想隔三差五的就要烧粮票发扬风格。   叶青笑眯眯地看着高卫国,心说自家的菩萨你不烧香,整天跑外面念什么经啊?   正式任命后,叶同志成了叶干事。   工会的老大姐们总算没失望,高卫国去了她们那里。   叶青高高兴兴的回到家,拉着贾工和田婆婆下馆子庆贺。   “哎哎,猪头肉!酱猪尾巴也给我切一盘,炒鸡蛋,烧茄子,今天还有洋葱啊?炒个羊肝吧,还要……”   “行啦,行啦!叶啊,够吃啦!”贾工拦住兴致勃勃的叶青。   最后一样都没少要,叶青还从挎包里掏出一瓶大千山白酒,还是在北泽的省城买的呢。上次送了公安局的人几瓶,这么久了才有机会自己喝。   “咱们庆祝小叶正式在厂委工作,干杯。”田婆婆笑眯眯的举杯。   “干杯!”   “干杯!”   “小叶,正式加入厂委了,你得赶紧申请入党,以后提干用得着。”贾工说。   叶青自然知道这规矩,以前上大学时候没打算考公员就没入,不过她知道现在申请可没这么简单。   “贾工,我以前跟着养父到处迁居,学校没读几天,大部分在家自学,当年的老师我连姓名都不记得了,没办法写履历咋办?”   申请表上的履历要填写就读学校地址和证明人,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管你以前是学生还是农民或者工人,总要有个来历出处。   叶青的前二十年是不存在的,何况这时期审查要严格得多,白纸黑字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乱写。   贾工沉思一下:“你把申请表要来,剩下的别管了!”   叶青连忙举杯:“敬贾工!”   贾工酒量浅,只喝了一小杯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一斤白酒就田婆婆和叶青两个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个精光。   酒足饭饱,叶青脚下飘飘然,有些醉了。   回到房间锁上门,坐在梳妆台前看镜子里自己两颊红晕。   “今天好高兴啊!”   空荡荡的屋子回音都没有。   叶青迫不及待需要有人和自己分享,田婆婆和贾工还不够。   拿出信纸,叶青打算写信。   写给谁呢?李队长?老吴?不对不对,不是要和他们说。   徐公安?   如今生活似乎和前世协调到同一个频率,户口有了,住房工作都解决了,剩下就差个男朋友了,“家”可不只是房子。   窗台上翻出徐友亮那封“求职信”,叶青又笑了好半天,摊开信纸,模仿他的措辞开始写信。   “本人今年二十二岁,祖籍不详,父母不详。今天荣任新南二矿厂委干事,工资三十六块六,粮食三十五斤,存款……还剩八毛钱。不吃青椒,爱穿新衣裳,不喜欢干家务,爱吃涮羊肉……正在申请加入光荣的……”   迷迷糊糊写完装好,叶青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转天被闹铃声惊醒,酒劲儿全过去了,叶青一看时间,糟糕!又要迟到了!   慌慌忙忙洗漱完,刚要出门就看见梳妆台贴好油票的信封,叶青下意识抓了拿在手里,匆匆锁上门噔噔下楼。   “叶妹子,你也起晚了啊?”李玉坤边跑边编辫子,双手上下翻飞,手腕上的橡皮筋左绕右绕缠上,立马收拾利落。   “是啊,是啊,快着点,我今儿可是头一天正式在厂委上班!”叶青连喘代说。   “那你先走!信给我,我帮你寄出去。”   “哎!好同志!拿着!”叶青想都没想,手里的东西塞给李玉坤,自己一路小跑冲到矿区。   厂委办的二层小楼静悄悄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呲呲……”任大姐使眼色:“哎呀,小叶,矿场那边上次分配的肥皂使用情况如何啊?你了解清楚了吗?”   “咳咳……”叶青稳住神,干咳两声道:“工友普遍反映还是不够!”   蒋书记叹气:“不够也没办法,咱们市里现在二十块工资才配一张工业券,短期没办法解决。”   管生产的孟矿厂放下茶缸摇头:“听说首都现在的工业券还有零点一分和零点五分的,也不是只咱们一家困难。”   管安全的周矿长也叹气:“我家二小子一直没绒衣,我老婆今年好不容易攒够了布票说要给他置办一件,结果,又收工业券了!绒衣绒裤一身要八张工业券,我去哪儿给他淘换啊?这不?脱了棉袄就是罩衫,耍单呢!”   叶青见大家谁都没关注自己迟到,瞬间放下心,悄不声地溜到自己座位。   高卫国离开,叶青觉得整间办公室的空气都清新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和李玉坤王大壮他们凑了一桌。   “叶妹子,你的信我寄走了。”李玉坤嚼着菜团子说。   “信?”叶青犯迷糊。   “是啊,你早晨交给我的那封啊!”   “哦!我糊涂了,谢谢,谢谢!”叶青汗颜,昨晚那封信她都写什么了?   “你们快看,四车间小花叶向红!”王大壮突然出声。 ☆、第44章 处对象   叶向红端着饭盆站在窗口打饭,自打上班后,她就没往家里交过一分钱。 工资全都自己拿着,这月写了份证明,把粮食关系也转到食堂。   是爸妈求着她上班的,她可不是叶向兰,傻乎乎的钱都交到家里,就是一分不给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每月十六块五工资,除去四块五的伙食费,平时零七八碎的几块零花,攒两个月钱就能买一件蒋红棉那样的罩衫。可惜厂里现在没人去上海出差,等有人过去,一定要多捎几件不可。   要了一份炒白菜,一个玉米饼,叶向红扫视下四周,冲着高卫国大丽他们那桌就凑了过去。   “我们车间那桌满了,我搭个桌。”叶向红看了高卫国一眼。   高卫国马上起身让出旁边位置:“都一样,快坐!”   大丽撇撇嘴冷笑:“车间那桌可没满,你家亲姐姐也在呢。”   “她不是我亲姐!大丽同志请你搞清楚立场!不要瞎说!”叶向红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高卫国赶紧劝阻:“好了好了,都是阶级姐妹,大家不要内部矛盾。”   两个姑娘熄了火,高卫国满意的上挑嘴角。   虽然离开厂委,但是在工会似乎更有人缘,光是这几天,就有好几个大姐要给他介绍对象,车间小花和工会一枝花动不动就为他争风吃醋。以自己的魅力,就算是在工会也会有一番大作为,前途一片光明!   高卫国伸手抹了把油光可鉴的头发,热情洋溢的和左右两边的花儿寒暄。   隔壁桌叶青纳闷:“什么情况?”   “嘘!两女争婿!”李玉坤低声。   “不止吧?呶?那边还一个呢!”王大壮坏笑使眼色。   叶青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小兰姑娘幽怨的眼神。   啧啧,可真够不开眼的,这桌上的王大壮何二勇都是踏实肯干的单身小伙,论谁也比那个花里胡哨的高卫国强啊!   一下午没什么事,晚上早早下班回家做饭。   叶青这月给李队长家买了锅送回去,又请田婆婆贾工吃饭庆祝,现在兜里真的就只剩八毛钱。   不敢再去国营饭店,只好回家煮面条吃,距离发工资还有好几天呢。   叶青半点都没危机感,要说现在的幸福度那真是后世没法比。   房子不用操心,车子也没地方买,手里就算有点余钱,没有各种票证你也买不到什么东西。   看病不花钱,真的是一分也不花!矿区医院看病,出示工作证医药费就能全免,矿区家属拿着户口本也可以半费。   如果没有太多超出工资负荷的*,过日子足够。   叶青拿着八毛钱混日子也毫无压力,熬到月初发工资照样可以下馆子做新衣裳。   这天周六,小周末还要上班,叶青端着饭盆去食堂,刚下楼就看见前面树下站着的挺拔身影。   “你怎么来啦?”不是不惊喜。   徐友亮干咳:“来看看你有没有饿死。”   叶青气恼,什么人啊!会不会说话啊?   “离饿死还远着呢,走啊,带你去吃我们食堂!”叶青一把扯住徐友亮胳膊。   前世大学时候忙着兼职赚钱,她现在突然很想去公众场合秀恩爱,又高又帅的制服男友……嘿嘿!   叶青满心欢喜。   徐友亮嘴角带笑,任由叶青拽着,终于踏实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总算有了着落。   食堂正是人山人海时候,洗过手,叶青找到熟悉那桌让徐友亮坐下。   “都是小洋楼的邻居,郑大春,上次你见过的,他们是李玉坤王大壮何二勇……”叶青做介绍。   徐友亮点下头算是招呼过。   “等着,我去打饭!”叶青端着饭盆跑到窗口,打了一分钱的汤,三分钱的炒萝卜丝,又到主食口买了两个二分钱的玉米饼。谁说八毛钱就要饿死?铁能花呢。   “来啦!来啦!”叶青挤到徐友亮身边。   刚坐下,就看见叶向红端着饭盆朝他们这桌过来。   “叶同志,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也不介绍介绍?”叶向红穿着件红底黄格子的列宁装,居高临下的看着叶青。   徐友亮也好奇打量叶向红。   叶青一看赶紧给他介绍:“这个小姑娘是无关紧要的人,以后看见她你不用打招呼。”   徐友亮“哦”了声,听话的转过头不再打量。   叶向红气的瞪了叶青一眼,转身就走。   叶青笑笑也不理她,拿个玉米饼递给徐友亮。   “食堂的玉米饼可没我做的好吃,不过萝卜丝炒的还不错,你尝尝!”叶青把自己筷子递过去。   徐友亮接过,咬了一口玉米饼,夹了一筷子萝卜丝,脸上表情不变,筷子又递给叶青。   叶青赶紧喝了两口汤,汤勺汤盆递给徐友亮,接过筷子自己夹两口菜吃。   那边徐友亮放下汤勺,叶青赶忙又把筷子递过去。   两人配合默契,筷子汤勺轮换着,不大一会儿就把主食菜汤一扫而光。   “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叶青讨好。   “哦,那走吧。”徐友亮大盖帽戴上,面无表情说道。   叶青赶紧稀里哗啦收好饭盆,颠颠地跟着出去。   留下一桌人目瞪口呆!   下午徐友亮去办事,叶青在办公室坐立不安。   “小叶,听说你对象来啦?还是个公安?”任大姐跑来打探消息,厂子里的消息传得比李队长他们村儿还快,尤其是桃色八卦。   对象?算是吧?叶青笑嘻嘻冲任大姐点头。   “那还坐着干嘛?别让人家等着啊!还不赶紧下班?”   反正没什么事,坐这儿耗着干嘛?叶青也这么觉得,多谢任大姐提醒,交代好,抓起挎包就跑。   到了小洋楼,见门口停着个排子车,徐友亮正一趟趟往楼上搬东西。   “你现在就下班了啊?还不到三点。”徐友亮看看表诧异问道。   叶青笑:“怕你等急了嘛,回来给你做饭。”   徐友亮也笑,眼睛弯弯的像只狐狸。   “咦?你怎么弄这么多砖头?”叶青还记得洗手台的事,不过这也太多了,小半车呢。   “好不容易让人寻来的,当然有多少算多少。”先倒腾到自己家再说,以后有的是用得着的地方。   两人一起往二楼搬砖头,都倒腾完堆在走廊上。开门进屋,徐友亮看见多出来的那几样沙发茶几怔了下。   “你从哪儿弄的这些家具?”   叶青也不瞒着,把怎么买的“破烂”,怎么找到鲁师傅的事情得意说了一遍。   “姓鲁?这手艺,估计就是那个鲁能了。”   “鲁能?你知道他来历?”叶青也不知道鲁师傅全名。   “会做鲁班锁的巧匠,连姓氏都改成祖师爷的了,这楼里的暗道机关都出自他的手笔。当年清点田玉茹资产时候,还是这个鲁能主动交代保险箱藏匿地点,当时算是立了功。后来又被自己徒弟举报,他家墙上的暗格里面也私藏个几十根金条。”   鲁师傅现在就在矿上当锅炉工,叶青见过他几回,不过人家装不认识,叶青也就没去搭讪。听徐友亮这么一说,鲁师傅和田婆婆之间应该还是交情匪浅,否则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做?还没杀人灭口?   出卖了雇主,自己又被最亲的徒弟出卖,这些人都怎么了?叶青费解。   砌个洗手台并不费事,沿着原先的痕迹,两摞砖头抹上水泥固定,上面放上木板条再两边压上一溜砖头就完工了。   放好木头箍的洗脸盆,接好下水,徐友亮打开水龙头洗手,终于没再呲一身。   掏出手帕擦干,过去检查浴桶下水有没有连接好,手扶着浴桶边沿,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一副旖旎画面,嗓子突然就有些发干……   徐友亮慌慌张张从洗漱间出来,看见叶青正哼着歌在煤油炉子上做饭。   长条几的下层隔断上摆着粮食口袋,大米,小米,咸肉,鸡蛋,洋葱,腊鸭……   “你从哪儿弄这么多吃的?”徐友亮皱眉问。   “前沟子村寄过来的。”   叶青说的一半是真的,回来不久后就收到三柱寄来的三十多斤玉米面,还有蚕豆黄豆毛嗑等杂粮,信上直说收了麦子再给她多寄白面。   徐友亮过去抓了把小米,这个眼熟,跟他们食堂的一摸一样,又看了看大米腊鸭,不满嘟囔:“我们局下乡也就收上来些红薯跟小米,这还亲疏有别啊?”   叶青白了他一眼:“那当然,我可是千里迢迢背着锅送回去的,情份能一样吗?”   徐友亮笑笑,坐沙发上看叶青做饭。   白衬衣深蓝色裤子,腰上扎着天蓝底黄碎花小围裙,带子缠在纤细柔软腰肢上,赏心悦目。松松散散的麻花辫,几绺发丝飘出来,随着举手投足上上下下晃动的还有……   “咳咳……”徐友亮错开视线。   煤油炉子烧上米饭,叶青又去田婆婆家借蜂窝煤炉子炒菜。   徐友亮跟了出来:“叶青,你不会是一冬天都没在屋里升火吧?”   “是啊!屋子里又不冷。”叶青无所谓道。   徐友亮有些无语,回到屋再看见窗台上一堆票证时,脸又黑了。   “叶青,燃料票怎么都作废了?你没买煤油啊?”   “叶青!你居然没办购煤证!为什么不买蜂窝煤?”   叶青摊摊手:“没炉子!”   徐友亮瞪她,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工资都买衣服穿身上啦?徐友亮顿时觉得自己压力山大。   看来以后不能再抽牡丹了,改成大前门?不行,三毛七的大前门也不便宜,难道要学老王,只抽九分钱的大生产?   布票也不能给刘局萧队长他们了,得自己攒着,估摸着自己攒还不够,得学他们,下乡时找农民老乡换点布票。发工资也不能去打牙祭了,还得多存点钱……   徐友亮为以后的生活忧心忡忡。   叶青全不知情,欢欢快快的炒好菜端到屋里。   炒腊鸭,酱咸肉,洋葱炒鸡蛋,白米饭,萝卜丝虾干汤。   徐友亮吃着饭,总算给自己找到点安慰。手艺还不错,家里的饭就是香,饭店做不出这个味道。   吃过饭,碗碟扔桌上,叶青就去泡茶。   徐友亮看着一堆没洗的碗筷又发愁,这都是什么习惯?   叶青是习惯吃饭前才刷碗,吃饱了就要喝茶歇着。   见叶青悠哉着喝茶,坐那儿不动地方,徐友亮没辙,只好自己动手去洗漱间打了一桶水,蹲在地上把锅碗瓢盆都洗涮干净摆放整齐。   他看不惯乱七八糟,家里必须收拾整洁一尘不染。   “我去招待所,明天再过来。”   外面天已经黑透,再待下去难免招惹闲话,毕竟现在还没领结婚证。   叶青还以为他坐车累了要休息,忙点头起身,一路送到大门口。   回来刚上二楼就被大丽妈拦住,满脸堆笑的看着叶青。   “有事?”叶青问。   “叶同志,刚才那位公安同志是你家亲戚吧?长得真高!拿几级工资?每月多少粮食?有存款没?”大丽妈满眼热切的问。   叶青无语,什么人啊这是?怎么见一面就打听人*啊?不过见大丽妈这幅神情,和工会那帮老大姐看女婿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叶青倒也明白她想什么了。   “不是亲戚,是我对象。”叶青笑着道,是不是的先占上再说。   果然,大丽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哦,你对象啊?”   “嗯。”叶青点头,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   “快结婚了吧?”大丽妈又问。   才刚开始相处结什么婚?还不知道彼此合不合适一起生活呢。   不过叶青跟她说不着这个,笑笑没答话就走开了。   转天是休息日,觉着徐友亮不会太早过来,叶青关了闹钟打算睡到自然醒。   才刚七点多钟,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叶青睡的晕晕乎乎还以为是田婆婆,穿着睡衣下床开门。   “是你啊?早啊!”   门外站着徐友亮,端着饭盒拎着油条,开门见叶青这幅打扮,手里的馄饨险些没打翻。   徐友亮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咣当”把门踢上,站在桌前背对着叶青,好半天才喘匀了呼吸。   “咳咳……你,你穿衣服!吃饭。”   叶青低头看看自己,长睡裤,小背心,除了两只胳膊什么也没露,这不是穿着了么?   白了他一眼,叶青到底还是去洗漱间换好衣服,洗脸刷牙收拾整齐出来吃饭。   一大饭盒馄饨,徐友亮拿出两个碗倒进去,油条放小竹筐里,递过调羹催叶青赶紧吃。   叶青拿了香油在两个碗里点了几滴,又撒上胡椒粉,这才坐下来。   “就你事儿多!”徐友亮嘀咕。   叶青郁闷之极,这算是正式交往头一天吧?怎么跟相处了多少年的老夫妻似的? ☆、第45章 百货大促销   吃过早饭,徐友亮拿了叶青的户口本和煤票出去,快中午时候排子车推了一个铁皮炉子回来。   正遇上下白班回来的郑大春,又是他搭把手给抬到二楼,就放在叶青门边走廊上。   “咦?铁皮炉子?你从哪儿弄得新南市工业券?”叶青问。   徐友亮白她一眼,这月刚调整了工业券发放比例,五张券用了他十斤全国粮票,跟这边市局的人好说歹说才换来,早点买了不就没事了?   以后自己发的工业券也不能给萧队长老王他们了,最好把以前给出去的都要回来。都得攒着,用什么东西在惠安买了带过来,总比在这边拿全国粮票换划算。   家里正经该用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缝纫机大衣柜自行车都得买,还好床够大……想到这儿徐友亮的脸又红了下。   “咳咳……找人换的,一会儿煤球送过来,这是购煤证,你收好别弄丢了。”   “哦。”   叶青应一声,接过蓝色小本本揣兜里,就跑去田婆婆家借煤球,先把炉子点着。   中午两人就在自家的铁皮炉子上炒白菜煮面条。   下午时候送煤球的来了,徐友亮跟师傅一起一趟趟搬上来,付了钱。   二百斤蜂窝煤球折算下来约合三厘钱一块,这一季度的煤票总算没浪费。   下午徐友亮用剩下的砖头在走廊砌了个半截墙,一边是铁皮炉子,一边码放着煤球,那块地方就算是叶青的厨房了。   晚上去国营饭店吃饭,回来送到楼道口,徐友亮掏出十块钱递给叶青。   “省着花,这月不许再做衣服!”   男朋友给零花钱叶青自然不会拒绝,拿着钱直点头,反正这月就剩三天,我发了工资再做新衣裳!   挥手告别,叶青上楼,徐友亮去了火车站,赶夜里的火车回惠安县。   周末过去,又到周一上班时候。   这周除了发工资,还有件特别的事项,那就是五月一日,劳动节到了。   矿区供销社,市里的国营商店,提前一天就贴出来大红纸布告。   “劳动光荣!凭工作证可不收肥皂券够买肥皂一块!”   “工人阶级的节日!凭单位证明可免券够买暖水瓶一个!”   “五一节庆!凭介绍信可减免六寸布票!”   啧啧……原来节假日促销现在就有了呀?   叶青这两天忙的晕头昏脚,给大家伙儿开介绍信和工作证明。   介绍信这东西在五十多年后依旧使用,不过只对公业务需要出示。现在可不一样,户口本只能证明你身份,介绍信和单位证明那才是你日常行为的合法依据。买零件要,住招待所要,看病坐车买特需商品都要。   矿上的介绍信和证明以前都是手写,三十来个字也不多。兹证明某某某为我单位职工,现委任其办理什么什么事项,请予以接待……但是矿上两万多职工,这要是写起来也是个大工程。   叶青正式上任后被分派到这项工作,头一天就申请了办公经费,跑到印刷厂排版印刷。   如今现成的格式,添上名字即可,尽管如此,拿着花名册核对审核再盖章,也不是个轻松活。   “叶干事,你这边都盖完了吧?公章我拿走用下,还有空白介绍信和证明,你给我撕一沓。”大丽丽站在办公桌前轻飘飘地说。   拿走公章?大丫鬟连钥匙都管不住,还管个什么家啊?   “大丽同志,你们工会没开证明的三十六个,没开介绍信的二十七了,我可以一次开全,但是公章不能给你拿走。”叶青拒绝。   大丽瞪着眼睛看叶青:“你说什么?凭什么不能给我拿走?往年都是这么交接的,你们厂委和我们工会轮流使用公章,你凭什么霸着不给别人用?这可是公共资源,你不能自己垄断!”   以前的公章都是栓根麻绳系在靠门的暖气管子上,桌上放着印泥,谁来了谁盖。   自从叶青正式入职,这项无关紧要的工作也都交给她负责。叶青第一时间把公章剪下来锁在自己抽屉里,谁想盖章都必须通过她。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管就按我的规矩办,有名册对账,谁没拿到介绍信证明的我给盖,想拿走公章不行。”   “你……”大丽丽指着叶青,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她二舅老姨都等着她开介绍信出来买肥皂衣料呢。   叶青不耐烦挥开她手:“你什么你?我们和工会主/席已经沟通过了,你个学徒工不懂就别瞎掺和!”   大丽捂着脸跑出去。   周矿长拍桌子大声说:“活该!学徒工就敢堂而皇之找我们厂委要公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孟矿长放下茶缸子说:“小叶做得好!职责分工,该我们厂委的权利就要抓住不放!”   蒋书记点头:“是该权责分明,以后公章不能随便放出去。”   明明早就存在的问题却谁也不说,知道叶青说话冲不讲情面,大家都习惯让她这个新人出头。   叶青也不介意此时被人当枪使,扎别人也磨快自己。   这一年的五一劳动节,叶青对照着名册盖章,一张证明都没多开出去。   没想到五一那天,国营百货还是人山人海,顾客把柜台围的水泄不通,都在扯着嗓子冲里面喊。   “同志!我要一丈三尺布料,我有介绍信!”   “我要暖水瓶!我有工作证明!”   叶青也拿着证明和介绍信来买不要券的商品,自己不缺,但是李队长他们在农村可是什么都买不到。有得卖就多买些,光指着空间里的那点东西可不行。   “暖水瓶售罄!”   “布料断货!”   “肥皂卖光啦!”   叶青晕,原来这年代百货和后世商场虚头巴脑的促销也没什么区别啊?   暖水瓶根本就没看见影儿,一众人挤破了头嚷嚷,谁也没买着。   肥皂小半箱,最后还切开半块半块的卖。   衣料更是寥寥无几,摆在柜台时候就已经是布头布尾了,还不如平时全呢,早就被抢购一空。   叶青失望至极,正要出来时,猛的就看见烟酒柜台上的好东西!   “大中华怎么卖?”   “五一节特别供应,不收烟票,七毛二分钱,每人限购一包。”   叶青掏出自己工作证介绍信,连带田婆婆贾工的单位证明都拍到柜台上。   “给我十二包!”   男售货员直嘬牙花子:“小同志,你会不会算账啊?你这顶多是三个人的,最多只能卖给你三包。”   叶青装傻:“我这里介绍信证明都有,工作证也带了,怎么不是十二包了?”   “明明就是七份!”售货员梗着脖子气道。   叶青嬉皮笑脸:“取个中间数,卖我十包?”   “不行!”   ……   李玉坤从那边布料柜台挤出来,正好看见叶青。   “叶妹子!给你对象买烟啊?我有烟票!”   叶青诧异:“你哪儿弄得烟票?不是只给抽烟的发么?”   烟票分了三个等级,只发给抽烟的职工。   一等烟票可以买三盒牡丹或者一盒中华,二等烟票大概买十几盒大前门或者恒大,三等烟票范围就比较广了,每月三十盒次等香烟随便你买,两毛到几分钱一包的都有。   李玉坤冲叶青使眼色:“给你就用,问那么多干啥啊?”   工会有工会的便利,农民那叫靠山吃山,工人就是靠厂吃厂。都是一家子工友兄弟姐妹,父母还有偏心时候呢,谁多拿点也不算个事儿。   叶青了然,赶紧从她一堆烟票里挑出仅有的四张一等烟票,跟售货员讨价划价。   “同志,单数不吉利,你就卖我十二包呗?”   李玉坤也帮忙:“是啊是啊,我工作证也给你凑上,这不就算八份了么?加上四张烟票,你就卖了呗!”   售货员都被绕迷糊了,所幸大部分妇女同志都在布匹日用品那边扎堆,他这边比较清静,要不然才懒得搭理她们。   墨迹半天,又在柜台下面翻箱倒柜,终于凑齐了十二包大中华。   李玉坤拿烟票买了整三条的大前门,“我男人烟瘾大,少了不够他抽的。”   大前门是整条的,十包一条,叶青买的大中华是散的。   两人七手八脚装好香烟,继续寻找不要票的供应商品。   还没离开柜台,叶青就又看见一样好东西。   “茅台!”   土瓷瓶,麦穗白色齿轮,中间红五星!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   叶青差点尖叫出声!   这可不是后世满超市千把块就能喝到的贵州茅台,是一瓶换一套房子的车轮牌五星茅台!   “高价茅台十一块六,不收粮票。”还是那个男售货员。   “平价的呢?”叶青急切问。   同一件商品,分高价跟平价两种供应价格。   “平价两块九毛五,你有特/供酒票吗?”   叶青眼神热切地看向李玉坤。   李玉坤摇摇头:“这个真没有,妹子!”   没有就没有吧,一瓶一百多万呢,十一块六毛钱简直便宜死!   叶青把包都掏空了,翻出三十多块拍桌上:“先给我拿三瓶,剩下的交订金,有多少我全要了!”   李玉坤眼睛瞪的老大:“我说妹子!男人可不能这么宠,香烟买就买了,酒也由着他这么喝?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啦?你可别犯傻,你们还没结婚呐!”   谁给他买啊?我自己留着的好不好?叶青郁闷,不过也不好和李玉坤多说,笑笑算是默认。   售货员气笑了:“你当这是打酱油呢?还包圆了?跟你说,这个劳动节咱们新南市总共就配给了六瓶,现在就剩下两瓶,想哄你对象等国庆节吧!”   叶青有些失望,两瓶就两瓶吧,有总比没有的好。   赶紧数了钱,两瓶都买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挎包里,乐的嘴都合不上。   李玉坤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傻妹子呦,让人家吃的死死的!   售货员眼神鄙视,刚才她们的对话他可都听到了,又是个为那啥爱情冒傻气的。   这种事儿他见多了,如今时兴新式婚姻,小年轻自由搞对象都搞昏了头。现在看着蜜里调油似得,以后结婚过了新鲜劲有的是罪受。男的喝两口撒酒疯,隔三差五就把老婆打的鼻青脸肿,女的怨天怨地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怎么瞎眼。   售货员摇了摇头,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靠谱,这要是他闺女,还没结婚就这么花钱倒贴男人,他非打折她腿不可。   叶青喜滋滋的抱着挎包出来,心满意足!这个五一劳动节总算没白过。   跟李玉坤分手,叶青到邮局寄香烟。   里面排了好长的队,叶青无聊坐在一旁长椅子上等候,掏出笔在烟盒上写字玩。   “劳动节快乐,爱劳动的男人有烟抽。”   “抽烟前要洗手,抽完要刷牙,抽时候要想我。”   “吃饭时候要想叶青在吃什么,晚上要想叶青现在冷不冷,热不热。”   “我要看电影……”   “我要吃大餐……”   终于轮到叶青,填好地址将包裹递给窗口,高高兴兴回家,结束节日购物。   到了小洋楼,好些人也举着战利品和街坊们品头论足。   “这不是坑人吗?说好的有不要券的暖水瓶,我们家那位早晨不到五点就排队,一开门就进去的,结果到那儿说卖光了!”小王嫂对暖水瓶很执着,怎么也凑不够工业券。   大丽妈冷哼:“你当真以为不要券的随便买啊?就有数的那么几个,早就被百货的人内部分了!”   郑大春的妹妹郑晓秋这时候回来,手里拿着块白底蓝碎花的布料。   “哎呦!这布头好透亮,刚我在百货怎么没看见这个花色?”小王嫂放下对暖水瓶的怨念,羡慕围上去,抓着布料不撒手。   郑晓秋皱着眉一把抢了回来,拍了拍上面的手印子才说:“我同学姐姐在咱们市百货当售货员,这是内部处理货,外面的人买不到。”   大丽妈凑过来惊呼道:“这哪是处理货哦!没粉笔印,不是头不是尾,二尺七的宽幅,这是优等品!”   郑晓秋得意点点头,算是默认:“半寸布票都没花呢!比市价还便宜三成。”   引得大家一阵羡慕,当售货员就是有面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都跟着沾光。   叶青听着也不以为奇,靠啥吃啥,现在什么商品都紧俏,百货售货员仗着工作便利给亲朋好友谋点福利不算什么。   自己今天也算收获颇丰,叶青哼着歌好心情的上了楼,郑晓秋也跟在后面。   小王嫂追到楼梯口拉住郑晓秋讨好:“妹子,跟你那同学说说给我也捎带一块呗?眼看就夏天了,这白底儿碎花的料子做件短袖衬衫该多好,五尺就够了。”   郑晓秋瞟了眼小王嫂说:“等着吧,有空我去说说,兴许还能买着。”   “谢谢,谢谢……”   “给我们家小兰也捎一块!”   “晓秋啊,以后再用肥皂还来我们家拿啊,有好布料别忘了我们家大丽!”大丽妈提醒。   郑晓秋撇撇嘴:“知道啦!”满心的不悦。   她两个哥哥都急慌慌的找对象,找就找吧,也不好好挑挑?   二哥正在追求他们车间那个蒋红棉,听说是厂委书记的闺女。她偷偷去看过,骄傲的跟什么似得,真要做了她二嫂,家里还真装不下她。   大哥就更不开眼了,找了个矿场筛石子的临时工,这种人也配做她大嫂?还不如找大丽那样的呢!正想着,郑晓秋抬眼就看见叶青蹦蹦哒哒回屋,撇撇嘴,不屑地哼了声,扭身上了三楼。   郑大春和郑晓冬都在家,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腾腾。   郑晓秋不由得一阵烦躁,买到布料的欢喜心情一扫而空。   屋子隔着布帘子,里间的大床睡爹妈和她三个人。外边的上下铺两个哥哥睡,门口堆着旧碗橱和吃饭桌,满满地没个下脚地方。   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跟爹妈挤在一个床上不说,晚上那便盆就放在两个哥哥的床脚,大半夜如厕时的声音别提多尴尬。   “小秋回来啦?哎呦!这布头真透亮!”   郑大妈看见宝贝闺女回来,赶紧迎上去。就这么一个丫头,还是老小,将来俩儿子都得娶媳妇,还是亲生的闺女跟自己是一条心。   “妈!什么布头啊?这是内部供应!是好料子。”郑晓秋跺脚不悦。   “是是是,是妈糊涂了没看清!”郑大娘对老闺女宠的没话说。   正在擦皮鞋的郑晓冬听见她们说话,抬头扫了眼妹妹手里的布料,放下皮鞋,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凑过来嬉皮笑脸。   “晓秋,你夏天不是有件短袖了吗?够穿就得啦,你哥我夏天都没正经衣裳穿呢!”   郑晓秋好笑看他:“这块碎花的你也穿?”   郑晓冬唬她:“你别管谁穿,总之我有用!拿来拿来……”说着伸手就要抢布料。   郑大妈拍开儿子手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人家处对象都是女的讨好小姑子,给买衣裳做鞋的,哪有从妹子手上抢布料哄媳妇的?你给我长点心,别整天不懂事理!”   郑晓冬拉下脸:“什么媳妇?这不是还没处上么?妈你净宠着我妹,儿媳妇也不要了?”   郑晓秋冷哼插嘴:“那是我妈!不宠自己闺女难道要疼别人生的呀?”   “你给我闭嘴!”   郑晓冬气急败坏,自己对象搞不上,亲妈亲妹子没一个帮忙的,还竟说风凉话!   郑晓秋可不怕他:“你才闭嘴呢!我就要说!我不稀罕别人巴不巴结的,不过人家给你买过啥没?刚才我在百货可看见了,二楼那位给她对象买了一兜子香烟白酒!几十块钱眨巴眼功夫就花了,你搞得对象还是厂委书记家的闺女呢,给你买过一毛钱的东西没?”   郑晓冬瞪着眼说不出话,郑大妈一听急了。   “真的花了好几十块?”   “那可不!还都是买的好烟和好酒,专门给她对象买的。”郑晓秋故意说得大声。   郑父在旁摇着头叹气:“倒是个不小气的,想必对老人也孝敬,可惜啦!”   郑大妈一拍大腿:“我早就说啦!我看上的准没错!真要是你们大哥跟她搞上,这样的儿媳妇我能不喜欢吗?”   郑大妈一早就看上叶青,连结婚房子都安排好了。   家里这间小房子就留给他们小两口住,二小子晚两年等厂子里分了房再结婚,自己老两口带着闺女就住到楼下叶青那间。   以后儿女们都成了家,老大一家住楼上,平时有啥事一喊就能下来。老二又懒又馋,就让他们一家住厂子,休息日再过来。就算赶上女儿回娘家,全家凑一块儿那屋子也够啦。   本来盘算的挺好,没想到老大死活不答应,气的郑大妈到现在都不乐意搭理他。   郑大春一听话头又扯到这上面,赶紧冲他妈打手势:“妈你小声着点,人家叶同志有对象,你可别瞎说!传出去让人说闲话。”   他心里觉得就算是叶青没对象,自己也不能和她处,人虽然是好人,但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子。   平时叶青一件件的做衣裳,晚上下馆子吃饭他可都瞧见了,那哪是过日子的人啊?不像向兰,人贤惠又勤快,性子也温和,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也不知道他亲妈亲妹子怎么就看上叶同志了。   郑晓秋冷笑:“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人家早就处上了对象,我看以后你们俩的媳妇往哪娶!”   提起这事她就生气委屈,两个哥哥就顾着自己,一点都不为家里不为自己这个妹妹考虑。   那个叶青整天花枝招展的是不招人待见,可是占着一大间房子呢!   真要是说成了,自己跟爹妈住到楼下去该多好?   那可是里外大开间,顶自家这间两三倍大,听说里面还带着单独厕所。自家三口人住怎么能不宽敞?打个隔断没准自己还能有单间呢。   偏就大哥自私!   郑晓秋一肚子气在屋里摔摔打打。   郑晓冬不在乎,知道自己爹妈见识短,被眼把前的蝇头小利迷住了,他们懂什么啊?等自己把蒋红棉追到手,成了蒋书记的女婿,以后矿上分房子还能不照顾?   再说那个叶青是好惹的吗?看着一团和气,在厂委的做派他可是都亲眼看见了。   不讲情面不说,说话还噎人,好几回都把他们车间组长气的脑袋冒烟。真要是成了他大嫂,以后别说沾便宜了,自己在这个家能不能住下去都是个问题,幸亏不是!   擦好皮鞋,郑晓冬吹着口哨照镜子梳头发,直到溜光水滑才放下梳子。   “我出去趟,中午不回家吃。”   趁着放假再去约约蒋红棉看电影,能约到最好,约不到就自己去国营饭店改善改善伙食。他现在可是挣工资的人,谁还耐烦整天吃家里的粗面菜团子?   每月十六块五的工资三十斤粮票,给家里交五块钱,粮票留下二十斤,剩下的都自己留着零花。反正他妈不说谁也不知道,才不像他哥那么傻呢,工资粮票全交到家里,用一分钱都要找妈要。   郑晓冬吹着口哨出去。   相较于弟弟的轻松,郑大春愁得慌,自己可三十岁了!   跟叶向兰那边相处了好几个月,也见过了家长,差不多该商量结婚的事,可是房子在哪儿?   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家,郑大春愁的眉头拧成疙瘩。   矿区叶老蔫家,高桂英也正在跟叶向兰发火。   “过完五一节矿上又该调整宿舍,那个郑大春到底有没有普?我可事先说明,要是没房子,这婚不能结!”   上个月高桂英正在四处托人给大妮儿介绍对象,那边还没信儿,谁知道二丫头向兰不念不语的就带回来一个。   穿着工作服,拎着两包点心,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跟毛脚女婿似得拘谨,进了门问一句答一句,憋的脸通红,话都说不利落。   要不是看在是矿上的正式工又是城镇户口,她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叶向兰低着头不说话,身上还是穿着冬天的蓝布罩衫,里面刚换上的红色线衣都快破成渔网了。   自从妹子上了班一分钱都没往家里交过,她娘瞒着她也知道。   平时零七八碎的小东西就不断,前阵子又把家里的布票都搜刮干净,扯布做了件红格子的列宁装,她倒是会花钱。   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不说,这几天又要家里凑工业券买皮鞋穿,过阵子还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呢。自己再不赶紧结婚,恐怕到时候半分钱的嫁妆也捞不着。   “娘,我和他都是矿上的职工,他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分房怎么着也该有他的份。”叶向兰低声道。   高桂英撇撇嘴,家里刚多个挣工资的,这就要嫁出去一个?她有些舍不得。   “分房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万一分不上呢?他家里爹妈和弟弟妹妹都挤一屋,你还真要嫁过去一块儿憋囚着?小姑子小叔子哪是容易相处的?向兰!听妈的话,晚几年结婚也不打紧,都是为了你好!”   叶向兰低着头弯了弯嘴角,仍旧不冷不热的说:“哎,我听娘的。”   高桂英喜上眉梢:“这就对啦!”   叶向兰又说:“娘,结婚的东西迟早要准备,这月爹发的工业券给我吧?我再让大春凑凑,洗脸盆暖壶肥皂盒啥都都得慢慢添置。”   高桂英一窒,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姑娘结婚时兴陪送啥东西。家里宽裕点的要给闺女做床新被子,扯上一套新衣裳,再差也要把洗脸盆暖水瓶肥皂盒这些东西给买全了。   虽说有俩闺女,可是高桂英从没打算过这么早就嫁出去,自然就没准备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哪有这么多工业券?   “等分到房子再说吧,这么早准备干啥?”   叶向兰揪着发梢没再说话,垂着眼皮暗暗打算。 ☆、第46章 分房结婚   惠安县公安局,刘局这几天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今天发工资领票证,徐友亮这小子说什么也不把布票给自己了,还扑过来要抢他的。   “我说,小徐,你没家没口的光棍一条,平时又有制服穿,你要布票做啥啊?别抢别抢……你婶子还等着做衣裳呢。”   萧队长这几天也喷嚏打的厉害,不知道谁念叨自己,总之不是啥好兆头,果然,今天徐友亮就追债讨要他的工业券。   “我说,徐友亮同志,你住宿舍吃食堂又不添置家当,哪像我啊?几个臭小子都等着买鞋穿,呵呵……发扬下风格,别要了啊?”   徐友亮鼻子都气歪了,谁说我没家没口?我怎么就不需要添置家当了?布票工业券都给了你们,以后我媳妇穿什么?我儿子还没鞋穿呢!   “拿过来吧你!”徐友亮一个健步把萧队长扑倒,按上去就掏他口袋,一张布票三张工业券都抢了过来。   刘局和王公安转身就跑,刚出门口不远就和邮递员撞个正着。   “徐同志的包裹,新南市寄来的。”   两个人怔住,对了下眼神:“给我给我,我们替他签收。”   徐友亮正在办公室数布票,还是太少,刘局老婆腰围得有五尺吧?做衣裳要一丈多布票,叶青做衣裳要用多少呢?叶青的腰围,叶青的胳膊,叶青的……   想着想着徐友亮的脑子又乱了。   “哎呦!大中华!”王公安的一声惊呼。   “哪呢哪呢?”萧队长爬起来赶紧凑过去。   徐友亮一怔,抬眼看他们手里的包裹,心下突然就意识到什么。不过为时已晚,包裹拆散,三个人手里各抓了两包大中华,正对着流口水。   “哎呀妈呀!这上面都写的啥啊?”   王公安一声惊呼,刘局和萧队长一怔,忙低头检查,也都看到烟盒上的字迹。   “抽烟时候要想我……”   “叶青冷不冷……”   徐友亮一听,头皮都炸了,更加急眼,扑过来就抢。   三个人鸟兽般散开,气的徐友亮没辙,紧紧护住包裹里剩下的几包,拿起来细看。看清楚上面的字句后顿时无语,写这种话怎么不拿信封装起来?   几人笑呵呵回来。   萧队长本来想顺走两包,看到上面的话,早就浑身冷颤,麻溜地把烟扔给徐友亮。   “小徐,我说你前阵子跟警犬似得,一来信就冲过去刨,原来搞上对象了啊?”   王公安啧啧摇头,到底他也不敢留着,这要是让老婆看到误会可就麻烦了,赶紧放徐友亮桌上。   刘局看了眼手里的烟直摇头,小年轻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这烟他可不好意思拿,扔回给徐友亮,   萧队长摸着下巴思索:“叶青?不就是送“锦旗”的那个小姑娘?你俩啥时候搞上的啊?前阵子你带去食堂的那个不会就是她吧?”   他们都在家开伙,周一上班就听说徐友亮周末带个年轻女同志去食堂吃饭,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衫。   这么劲爆的消息,几个人都惊了,审问好几天,徐友亮咬紧牙什么口风都没露,今天总算是抓到了证据。   刘局坐回椅子上笑道:“新南市哦!你们不记得上次寄衣裳的事啦?”   另两个恍然大悟。   王公安歪头想了下说道:“不对!比寄衣服还要早!小姑娘办户口迁出证时候我就看小徐不正常!”   “没错!去省城档案局时候就不对劲儿!”萧队长深思。   “那小姑娘头一回跟着老吴过来时候,小徐就看上啦?”王公安大胆猜测。   “有这个可能!”刘局给予肯定。   “怪不得以前介绍那么多姑娘小徐都不同意,原来是喜欢那样的啊!”王公安结论。   徐友亮头疼,怎么八卦起来都跟家庭妇女似得?审案子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这么有联想力?   赶紧拆开一包香烟挨个发下去,这才让几个消停下来。   “小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刘局夹着大中华美美吸了一口。   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徐友亮坦白道:“刚开始正式交往,至少得过几个月再说吧?”   “什么!还要过几个月?”萧队长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县委那边刚腾出一间北房,再等几个月还不知道让谁占了去!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房管处的人,小徐你赶紧抓紧时间!”萧队长戴上帽子就出门。   徐友亮都傻眼了:“有这么急吗?”   刘局掐了烟也戴上帽子站起来,郑重点头:“十万火急,房子没了我看你怎么结婚!我去找齐书记谈谈。”   徐友亮不解:“叶青在那边有房子住,结婚后我先两边跑,等她工作调过来再分配房子也不迟吧?”   刘局指着徐友亮恨铁不成钢,气的没说话就走了。   弄得徐友亮莫名其妙。   王公安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年轻人啊,到底是经验不足,我跟你说,房子占上就是你的,工作可以慢慢调动,实在不行女同志就在家呆着煮饭带孩子。你要是没房子,到时候人过来住哪?就你那间小宿舍?只要住进去那可就算是你结婚的房子啦!以后不管你们生了仨还是俩,几年内都得在里面窝楸着!”   徐友亮暗暗懊恼,险些就坏了大事!忙又给老王点上一颗烟。   王公安夹着烟很是受用,又拍了拍徐友亮肩膀说:“我去食堂跟大师傅交代一声,让他倒腾点油票肉票也给你攒着,结婚时候怎么着也要凑桌酒席。”   徐友亮自然是连连道谢。   新南市,过完五一节恢复平静,叶青照样上班下班。   今天又是开大会,工会,车间和厂委满满挤了一屋子。   “安静,安静!”牛大姐敲了敲桌子,第一个发言:“今天大家讨论关于职工分配住房的问题,下面请踊跃发言。”   叶青头疼,房子和粮食一样,都是有数的东西人多不够分,再怎么讨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矿区建筑分新旧两大块,青砖大瓦房是以前留下的,面积大挑层高,一间房就二三十平方,多数住着老职工全家三代。   红色小砖房是苏联式建筑,包括工会的四层办公楼,职工宿舍的几排两层小楼,不过面积都不大,一间也就十几平方。   小红房已经挤出来一排当了家属区,剩下的宿舍面积有限,再紧凑也不过挤出十来间。可是从去年到现在,已经结婚等着分房子的夫妻就二百多对。   “矿上房子不多,我提议先考虑双职工。”孟矿长代表厂委先发言,表明态度,叶青自然是连连点头附和。   牛大姐也深表赞同,毕竟就那十来间,当然是优选考虑自己矿上的职工,两夫妻都是矿上的人,分一间给他们不亏。   工会会记统计完人数仍旧一脸愁容:“双职工已经结婚的就六十多对,都跟一大家子挤着住呢。”   蒋书记皱眉半天,还是无奈道:“那就先给两夫妻都是正式工的吧,有富余的再酌情分配。”   话刚落音,工会大丽猛的站起来:“我反对!学徒工也是矿区的人!凭什么要区别对待?再说了,这么多人结婚没房子,有的人却单身住着一大间!”说完愤恨的看着叶青。   叶青一怔,关我什么事?怎么冲我来了?   “我说,大丽同志,小洋楼的房子归市里房管局管,今天讨论的是咱们矿上职工结婚住房的问题,你胡扯八扯些没用的干什么?”叶青懒洋洋说道。   “怎么没用?”大丽情绪激动:“你自己住着那么一大间房子,工友们结婚生孩子却没有栖身之所,你觉得公平吗!”   叶青笑了:“大丽你脑子有毛病吧?咱们新南市市长还住着独栋洋房呢,你怎么不去市委喊不公平?”   大丽气的咬牙切齿:“叶干事!你不是市长!你级别不够!”   叶青摆手认输:“我跟你说不通,我是级别不够,可我家就我一个人呀?你家房子也不小吧?要是把你爸妈活埋了,几个弟弟都掐死,你不是住的也蛮宽敞?”   “你!”大丽眼含热泪,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叶青翻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高卫国有些诧异,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叶青自己住着一间大房,按耐住激动地心情,悄悄拍了拍大丽的手安抚。   大丽心头一暖,看看高卫国,羞涩的点了点头,平复情绪坐下。   其他人纷纷都发表了看法,说来说去,还是僧多粥少,怎么安排都不够分。   叶青站起来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提议,从双职工中挑选出双方都是正式工的,再按照工龄排序,不管是否已婚,优选解决大龄职工的住房问题。”   “我同意!”孟矿长第一个赞同。   “叶干事这个提议很好。”蒋书记也鼓掌表示支持。   叶青的提议兼顾了他们两人的意见,还唱白脸点明了分配方案,当然,她也知道,全国大部分企业住房往后十几年都是这么分配的。   “我反对!”   叶青听声音就知道是叶向红,唱反调唱上瘾了。   “叶向红,说你的理由。”叶青问。   “你这是搞特殊化!都是矿上的工人,大家都参与劳动,都是光荣的工人阶级,为什么只给正式工分房子?要算工龄就大家都算,按工龄长短论资排辈,谁也不能搞特殊!”叶向红正气凛然,同样的意思,她的说法可比大丽高明多了。   叶向红知道她姐叶向兰和矿上的正式工搞对象,能不能分到房子结婚她不在乎,她就是要挑出叶青的语病给她找麻烦。   这一提议得到学徒工和临时工代表的热烈响应,都鼓起了掌。   郑大春看到希望,他和叶向兰的工龄可都不短,要是不考虑级别只按工龄算的话,他们俩很有可能分到一间。   叶青无奈摇摇头:“叶向红,从明天起你去矿场当临时工吧。”   叶向红一怔:“凭什么?”   叶青笑笑:“都是同样的工人阶级,同样的劳动,你这个学徒工怎么就不能少拿一级工资呢?你这不是搞特殊?”   “你!”叶向红词穷。   叶青看了眼情绪激动的临时工和学徒工代表,显然他们是不服。   “农村种地也是参与劳动,国家号召工人回到老家农村去,增加农业生产力,谁想回去?现在站起来吭一声,主动要求回到农村去的,留在矿上的子女/优先给房!”叶青落井下石。   一众人都沉默了,都不再吭声。   任大姐站起来:“我说一下,咱们工友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大家庭里结婚也是要分先后不是?所以都别急,慢慢来都会有!”   任大姐的大女儿都二十五了,和对象都是矿上的正式工,两口子平均年龄二十八,房子没跑。   工会会计忙着做统计,两项硬性指标下来,有资格的也不过十五对,房子全部安排了还剩下两间,留着作职工集体宿舍。   一众人都表示赞同,分上的都觉得公平公正,没分上的也找不到理由辩驳,只能认命等下一批。   散了会,叶青拿饭盒去食堂打饭,下楼就看见郑大春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似乎欲言又止。   “郑大哥,找我有事?”叶青主动问。   “叶妹子,我……对象是临时工,这次分房子,我,我们真的没资格了么?”   叶青对郑大春还是有些无奈:“郑大哥,刚才你也在会场,应该都听到了,我只是提议,并不能做得了主,大家意见决定的这样安排。”   郑大春脸上的无奈更加无奈:“这……这可咋整啊!”   叶青也替他为难,想起两次郑大春帮自己家搬家具炉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郑大哥,郑晓冬也是矿上的职工了,下轮分配宿舍他也有资格,到时候可不是只论资排辈,也要考虑职工家属的实际困难。”   郑大春一怔,琢磨好大会儿才醒过味,忙谢过叶青,走时已经转忧为喜。   叶青摇头笑笑,赶紧跑去食堂。   没人规定新婚的小夫妻必须都有独立住房,分上的自然皆大欢喜,没分上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叶青记得有个八十年代的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两兄弟双人床摞起来各自结婚,什么运动都不耽搁,照样过日子生孩子。   这时期更加不稀奇,祖孙三代都挤在一间房,拉布帘加隔断,打吊楼,想结婚怎么都能装得下去。   又到周末,徐友亮一早下了火车,在国营饭店买了馄饨油条,端着往小洋楼走。   “公安同志!你这是去小洋楼吧?”有个妇女跟上来。   徐友亮看着眼熟,猜测是叶青的邻居,只随意“哦”了声,一门心思加快脚步,生怕饭盒里的馄饨坨了。   “公安同志,你真是辛苦,这一大早的赶过来……”   徐友亮笑笑不答话。   “公安同志,话说都一个楼住着,有时候我真看不下去,春节多发了二两油,叶同志就炸丸子做红烧鱼,你说,这是过日子的人吗?”   “不是!”徐友亮赞同点头。   妇女得到认同说的越发来劲:“五一节市里有不要券的商品,听说叶同志一个人就买了好几十块钱的,平时那新衣裳做的呦,一身跟着一身!你说这不是烧钱吗?”   徐友亮莫名其妙:“她花你钱啦?”   妇女一怔,讪笑着摆手:“那倒没有,我就说她这个人,不会过日子!”   “你要和她一起过?”徐友亮问。   “哎,你……我这不是一片好心嘛!”   “谢了。”徐友亮冷着脸说。   小洋楼早起的人家都在通炉子做早饭,水管子跟前不少人围着接水。   “大丽妈,你咋跟叶妹子对象一起来回来啦?”李玉坤好奇问。   大丽妈尴尬笑笑:“凑巧,凑巧碰到的。” ☆、第47章 异地恋   叶青睡梦中听到敲门声,知道是徐友亮过来,睡眼惺忪下床,打开一条门缝。   “等着啊,我换衣服。”   一个月了,徐友亮每周都过来,每次约会都差不多内容,出去吃饭,在家做饭,上周还一起排队去买玉米面。   还有就是修窗户接灯口修插座……以前叶青住的也挺好,从来就没发觉房子还有这么多毛病。   不过每次在一旁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站在队伍里买粮,叶青心里就觉得很踏实。   再看他修长的手指熟练灵活修理各种家什,叶青更是崇拜的两眼冒火花。   天气越来越热,今天的吊带短打扮可不好让他看见。   飞速收拾整齐,打开门让人进来。   徐友亮放下东西去洗手,叶青把馄饨拨进小碗,香油和胡椒粉放好,等着徐友亮出来两人一起吃早餐。   “你怎么又不回我信?”徐友亮问。   从第一次回去后,徐友亮一共写了四封信过来,叶青一封也没回。   “我正在酝酿措辞,还没写完你就来啦。”叶青解释。   徐友亮瞪眼。   叶青放下碗,赶紧跑到梳妆台拿出写了一半的信给他看。   习惯短信微信,手写书信还真有点不适应。一封信好几天才能收到,没有即时性,大长篇似乎没什么意义,写少了又显得没诚意。   叶青性起时就随便写几行,至今没凑够两张。   徐友亮边吃边举着信纸看上面的只言片语。   “今晚吃酱猪蹄,味道还不错。”   “天气好热,你记得多喝水。”   “我今天逛街买东西,你在干嘛?”   “想我没?”   ……   “你这也叫写信?”徐友亮鄙视,看完还是把两片纸仔细折叠好装进衬衣口袋。   叶青摊摊手表示没辙,心说哪像你啊,一天到晚工作生活事无巨细的都要写,跟工作汇报似得,也不算情书啊?   两人吃完早饭,还是徐友亮洗碗,叶青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一边看一边偷偷观察他。   所有筷子必须大头冲下,摞起来的碗碟花纹都要对齐,装调料的瓶瓶罐罐都要按着高低排序……   典型的洁癖加强迫症!   叶青试过故意弄乱,不出三分钟他马上又重新摆放整齐。   叶青故意不擦地,他进门就先皱眉头,擦完才肯坐下吃饭。   “叶青,你泡在盆里的衣服怎么还不洗?”   第三次问了!   叶青举着报纸干笑:“多泡会儿……”   徐友亮又坐不住了,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去了洗漱间,稀里哗啦一通洗涮,把她外套洗出来晾好,这才踏实坐下。   叶青偷笑不已。   “新南市不是有个人民公园么?”徐友亮问。   叶青一怔:“是啊,你想去?”   “逛逛吧。”   徐友亮总觉得屋里的花香茶香让人头晕目眩,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女性体香,让他感觉身体里有些东西要喷薄而出,不太自在。   叶青自然不反对,大周末总呆在屋子里也没意思,于是抓起挎包,锁好门跟着徐友亮出去。   所谓的公园不过是一条小河搭了个小桥,上面有个小亭子,就在新南市西边不远。   初夏天气,徐风清爽,柳絮飘得满天,蜜蜂蝴蝶到处飞舞,干干净净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小公园三三两两聚了不少人。   “叶同志,徐同志!”   巧遇郑大春,跟在他后面的是叶向兰。”   “不给我们介绍下?”叶青笑眯眯的歪着头看他。   分房时候听郑大春提起过处了对象是临时工,没想到是叶向兰。   除了春节叶家门口那场闹剧场合见过一面,叶青并没和叶向兰单独接触过,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此时看着两人,一个憨厚老实,一个沉默不语,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这是……是……叶向兰同志。”郑大春支支吾吾,臊的满脸通红,硬是没说出叶向兰是他对象的话。   这也太含蓄了吧?男未婚女未嫁的,逛个小公园还要隔着二米远,跟人介绍叫同志?   “你好向兰,我是叶青,咱们上回在你家门口见过。”叶青又揽过徐友亮胳膊说道:“我对象徐友亮,跟大春见过的。”   叶向兰终于抬起头,飞快打量了徐友亮一眼,然后冲叶青点点头,始终一句话没说。   郑大春也跟被人撞破奸/情似得扭扭捏捏,道了一声别便领着叶向兰离开。   叶青纳闷,看看四周,石头凳上小亭子里到处都是一对对年轻男女,或是低头交谈,或是并肩坐着说笑,这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拘束啊?   徐友亮和叶青并肩各自走着,距离刚好能碰到对方的胳膊。   “食堂遇到的那个女同志是谁啊?你跟她有过节?”徐友亮问。   叶青想了会儿才记起他问的是叶向红,笑着把认亲的闹剧添油加醋讲了遍,连带叶家的各色人等。   徐友亮也觉得好笑:“向红,向兰再加上你这个青……你爹不会是油漆工吧?”   “去!都跟你说了那不是我爹。”叶青嗔道。   徐友亮哈哈大笑:“谁让你认错的?千里迢迢跑过来,早知道就不折腾了,直接留在惠安多好?”   叶青腹诽,我那是为了办户口!留在县城?她可没想过,新南市比惠安县好多啦。   中午在国营饭店吃过饭,两人去看电影。   工会偶尔会发电影票,叶青跟李玉坤看过几回,拉着田婆婆和贾工也去过两回,后来觉得没意思就不去了。   不过,跟恋人一起去那就另说。   周末的下午场也不少人,年轻男男女女或是大方拉着手,或是扭扭捏捏保持距离,总之,大家来电影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青也如此,今天播放的这部{地雷战},光是在这里就看过六回了。   售票口徐友亮买了连坐的两张电影票,五分一张总共一毛钱。   电影票交给叶青,徐友亮突然走开,到墙角跟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再回来时候手里多了包东西。   进到放映室,熄灯后,徐友亮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叶青。   话梅?叶青扔一颗进嘴,酸溜溜的干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吃到嘴里甜滋滋的。   熟悉的字幕音乐,叶青眯着眼吸溜果子,大银幕上的演职员表她都快背下来了。   熟悉的剧情,旁边徐友亮正危襟坐。   黑暗中,叶青摸索到他的手……   “噗”果核吐他手心。   “讨厌!”黑暗中徐友亮低声嘟囔一句。   下一颗,叶青照样拽过来旁边的手“噗”。   再往后,隔一会儿徐友亮就主动把手伸过来,直到电影正片播完,不多不少,果核刚好攥紧一把。   音乐中散场字幕一行行出现在大银幕,黑暗中已经有人陆续离开。   徐友亮一手攥着果核,另一手自然就抓住叶青的手,护着她往外挤。   黑暗中传来四周窃窃私语。   “别挤别挤。”   “哎呀!谁踩我脚啦!”   “都着急个什么劲儿?再等会儿灯就亮啦。”   叶青闷笑,就是趁亮灯前挤啊?让等会儿的肯定单身!   刚笑完,冷不丁一个跄踉撞到后面紧跟着的厚实胸膛,猛的就被一双熟悉的臂膀抱住。   灯亮了。   “咳咳……”   “咳……”   四周都是干咳声,叶青身上的臂膀也拉开距离。   “小心台阶。”徐友亮提醒。   叶青偷笑。   出了放映厅,外面下午三点的大太阳有些晃人眼。   徐友亮找角落丢掉果核,掏出手绢边擦边抱怨:“就你事多,不吐地上,非要吐我手里。”   叶青嘻嘻:“我愿意!”   徐友亮瞪她:“黏黏糊糊的真讨厌,过来!”   叶青才不怕呢,上前就拉住。   一路拉着手走回家,到门口掏钥匙时候居然松不开了!   “啊!黏上啦!”叶青惊呼。   徐友亮闷笑不已。   晚上在家煮饭,小米粥,三合面馒头,还有徐友亮带过来的黄瓜,叶青炒了个鸡蛋。   吃过饭已经快七点,窗户外面居然还没黑透,白天越来越长。   “叶青,我走了,下周再过来。”徐友亮戴上帽子准备回去。   叶青怔了下:“这周是大礼拜,明天你又不上班?”   “周一有任务,一早就要到局里,明天回去赶不及。”徐友亮也无奈。   叶青知道夜班车转天上午十点多才到省城,再徒步走回县城,一上午也就耽误了。   “哦!”叶青可怜巴巴的应了一声。   徐友亮心有不忍,想多呆一会,但总是心神不定,留在手中的滑腻腻触感,臂膀环抱住的一团柔软……算了,还是走吧。   叶青送到楼下,楼道口依依道别,磨蹭好半天才目送徐友亮离开。   刚要上楼,猛的从上面冲下个人影,要不是叶青闪得快,险些被撞到。   “快拦住她!晓秋!”郑大妈气喘吁吁的追下来。   “怎么了这是?”叶青问。   郑家两兄弟前后脚下来都追了出去。   郑大妈追两步就跑不动道,坐在楼梯上拍腿大哭起来:“媳妇还没进门就要撵我们母女街上住哟!我和老头儿一把老骨头早死早算,我那可怜的闺女可怎么办哟……”   抑扬顿挫的哭声把邻居都吸引了来。   “郑大妈这是咋啦?晓秋出啥事啦?”   “谁要结婚?大春还是晓冬?”   “大春吧?前几天我在小公园还看见……”   郑大妈抹了把眼泪,摊着手道:“你们说说,我家那间屋子总共才多大?矿上又不给分房子,媳妇娶进来住哪儿?总不能给吊起来吧?”   叶青听得好笑:“郑大妈,你家二儿子不是已经搬去宿舍了吗?那是矿里考虑居住情况格外照顾,要不然本地户口也不能轻易给宿舍啊?”   相比结婚住房,宿舍就简单得多,一间房上下铺八个床位,加上这两年没招农村工,城镇单身青年大多都住家里,分配足够富裕。开会时叶青头一个就提名了郑晓冬,说了他家的情况。   郑大妈抬头冷眼盯着叶青:“叶同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我们家晓秋差不多岁数,让你跟哥嫂挤在一块堆儿住,你能乐意啊?”   大家伙儿一听倒也明白怎么回事,大姑娘了,知晓人事,跟新婚的小两口挤在一起确实尴尬。   可是不这么着还能咋办?郑大春都三十岁的人啦,总不能为着这个就不结婚吧?   叶青冷笑:“郑大妈,我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让我没爹妈没哥哥呢?一个人住的宽敞,我高兴!”说完扬着下巴上楼回家了。   气的郑大妈心里直骂:小妖精!幸亏我儿子看不上你!   周一上班,中午吃饭时候大家还是坐一桌,郑大春主动跟叶青道歉。   “叶同志,真对不住,昨晚的事我都听人说了,我妈那人脾气直,为我结婚的事操心急了眼,说话也冲……”他知道弟弟分宿舍时候叶青帮着说了话。   叶青抬起头笑道:“多大点儿事啊!老人发脾气可不就是有啥说啥?没事没事。”   郑大春羞愧的低头。   何二勇嚼着菜团子嘟囔:“大春,你那妹子可真够别扭的!就算不乐意也不能这么明着闹啊?不让她哥结婚?也不想想这么多年家里的负担都是谁扛……”   王大壮也说:“郑大春,你可真够怂的!她们闹你就没辙啦?要是我,干脆就搬出来,粮食也转出来,拿着工资去郊区农村租间房子不照样结婚?”   李玉坤放下勺子:“郑大春,你可真够傻的!也不学学你兄弟,呶!你看看人家过得啥日子?”   不远处一桌,郑晓冬和矿上的单身青年凑一起,举着玉米饼一边大嚼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除了搬来宿舍,郑晓冬的粮食关系也转到食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周末不是看电影就是下馆子,别提多自在。   郑大春眼神欣慰:“晓冬总算是能养活自己了,家里我妹子读高中还差着一年毕业……”   得!大家都白说!人家根本就是拿弟妹当己任,心甘情愿奉献呢!   叶青和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埋下头吃饭,再多说就枉做小人了。   天气暖和,黑的也晚,下了班谁也不急着回家。   搞对象的都这时候压马路看电影,也有等着天黑透去小公园的……。   路灯下,叶向兰和郑大春并肩走着,两人保持半米的距离。   郑大春还在脸红心跳不止,交往小半年了,刚才在电影院……终于摸到了!   姑娘的手软绵绵,即使整天做粗活磨了老茧,到底和男人的不一样。心荡神漾半天,到现在还晕乎乎,房子什么全抛到脑后。   叶向兰悄悄瞥了眼他,心里有数,这时候提条件最合适。   “大春哥,咱们都见过两边的长辈了,接下来……你心里有打算没?”   郑大春激动:“向兰,往后咱们结婚一定好好过日子,孝顺老人,照顾好弟弟妹妹……”   叶向兰垂着头:“结婚的东西也该慢慢准备了,我这边没有工业券,布票也不多……”   郑大春点头:“没关系,咱们苦点儿不要紧,那些东西没有就没有吧!”   叶向兰皱眉,他怎么不开窍呢?   “大春哥,你每月不是发两张工业券么?”   “那些都我妈存着呢,上个月给晓秋买了一双皮鞋,就要夏天了,凉鞋的券还不够,她同学亲戚在供销社,有时候还能买点不要票的布料做衣裳……”郑大春如实解释。   叶向兰听着眉头皱成疙瘩:“晓秋妹子十七了吧?再等一年毕业也该结婚了,到时候办嫁妆你的工业券都不够用吧?晓冬的工资也都交给家里么?”   郑大春听着舒心,这才是当大嫂的气度,凡事都想着弟弟妹妹。   “晓冬工资都自己存着,以后他结婚家里也少操心些,我是老大,咱们得跟老人一起过。”   叶向兰眉头皱的更紧:“那晓秋呢?”   郑大春更加欣慰:“明年晓秋毕了业准能分个好工作!你看叶同志不就是高中生么?在厂委上班多好?说一句话就顶咱们好几句。”   叶向兰眼皮子抖了下:“郑大哥,你总提她,你跟她关系很好么?我听说你们中午经常在一起吃饭?”   “呵呵,都一块堆儿住着,小洋楼的邻居中午带饭,当然是凑一起吃……向兰,你咋跟叶同志不亲近呢?是不是还因着认亲的事?”郑大春憨厚笑道。   叶青和大妮儿在矿上认亲的闹剧没几个人不知道的,郑大春自然也清楚。   叶向兰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说:“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事,主要是……我觉得她那人……不正派。”   郑大春一怔,仔细再想想,周末在小公园见到叶青和徐公安一起,是挺那啥的……还没结婚呢,就一把揽住人家男同志的胳膊,是不咋庄重……   “那我以后离她远着点,保持距离。”郑大春保证。   叶向兰这才满意的露出笑摸样,抬起眼飞快的撇了郑大春一眼,娇羞可人。   看的郑大春越发心神荡漾。 ☆、第48章   七月如火,天气越来越热,好好地大晴天,晚上下班时突然就瓢泼大雨。   叶青忘记带伞,举着拎包踮着脚一路跑回小洋楼,楼道口正好看到郑晓秋也刚到。   看一眼,叶青顿时尴尬。   白底碎花的短袖衫,雨水浇透,里面竟是真空!少女骄傲的两点直挺挺顶着衬衫,竟是一览无余!   叶青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提醒。   这时期内衣还没普及,讲究点的穿的是供销社国营商店卖的针织大背心,不讲究的就是直接真空。一赶上刮风下雨天,就能看见满街的大姑娘捂着前胸跑。   内衣倒是有卖的,国外的舶来品只在大城市出售,只有少数人消费的起。平时常见的就是俄式白色棉布款,半截小背心的样式,挂在妇女卫生用品合作社最不起眼的角落,每次有人过去买都羞羞答答像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种内衣也不好穿,要么就大到晃荡,尺寸买小了就跟束身衣似得,紧勒着也不好受。大热的天,索性里面光着,反正平时也不透,只要别赶上下雨……   郑晓秋毫无知觉,大咧咧的上楼。   叶青缩下脖子,也跟着上楼回自己家,锁好门,把空间里夏装都翻了出来。   牛仔短裤,紧身短裙,低v领t恤……   任是叶青怎么左一件右一件的做新衣裳,都是这时代固有的款式,后现代那些紧身凹显女性线条的可不能大意穿出去。   不穿这些,夏装怎么办?就算裁缝师傅再手巧,这么少布料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啊?   叶青尝试两件拼一件,始终不得法,算了,重新买吧!   上海带回来的布料都用光了,布票就这几个月存下来的几寸,打补丁都不嫌宽裕,去哪儿买呢?   上次借给任大姐的布票叶青没打算要回来,她闺女分到房子就快结婚了,用布的地方多的是。   内衣倒是暂时不缺,特殊用品也还有,包括以前在上海买回来的月事带都先用上了,只是外衣咋办?   叶青发愁,加上月事情绪不好,这个周末懒洋洋地窝在床上不肯起来。   “叶青!你怎么又躺回去了?起来吃饭!”   徐友亮喊一声,手里大捆小捆的东西都放地上,带的又是芹菜菠菜等各种应季蔬菜。夏天就这样好处,农村房前屋后都种了菜,想办法弄点,不用干巴巴等着副食店那点供应熬日子。   叶青抱着被子不动:“我不舒服,你先吃吧。”   徐友亮皱眉,过来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啊。   “讨厌!你进门没洗手!”叶青挥开。   “我这不是着急吗?就你事多……”徐友亮抱怨,到底还是去了洗漱间。   洗过手,擦干挂好毛巾,徐友亮突然皱眉,他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正要仔细侦察时,冷不丁几根带子碰到脸颊。   什么东西?   从衣架上一把拽下来,徐友亮拿在手里眯着眼睛细看。   尺长的花布条,一堆乱七八糟的带子,反过来,里面两端还有白色的松紧带。   等到捋顺带子撑起来看清楚轮廓形状……   徐友亮的脸腾地就红了,火烧过一样,已经隐约猜到用途。   忙不迭重新挂好,整理成刚才的样子,徐友亮喘匀了呼吸,好一会儿才从洗漱间出来。   “叶青,你不舒服吧?要先吃饭吗?我给你端过来吧?我给你重新热一下吧?你要热水吗?你要鸡蛋吗?你要……”   叶青被他烦的不行:“嗯嗯,不用麻烦!我这就起来吃。”   晕晕乎乎洗脸刷牙,叶青坐到饭桌上吃早饭,吃过徐友亮洗碗收拾。   叶青歪在床上无精打采,徐友亮就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中午和晚上都在家吃的,都是徐友亮做的饭,两人整一天没出门。   “叶青,我回去了,你……你别着凉,我单位发红糖票,下次给你带来。”   关上门叶青怔神,他知道什么了?   周一上班,叶青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任大姐在哪儿对着桌子发愁。   “怎么了这是?”叶青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两匹布翻看。   机织的老土布,两匹大红一匹纯白,旁边还放着一包棉胎,这是要给大闺女做结婚的被褥?   任大姐叹气:“她农村的姑姑好不容易攒了两床棉花,捎过来让给孩子结婚用,棉胎是有了,可我去哪儿弄被面啊。”   叶青好奇举着土布说:“这不就是?”   任大姐摇头:“如今农村姑娘结婚都想办法扯几丈机织布做被面,谁还用土布啊!”   别看土布遭人嫌弃,那也不是容易得来的,现在棉花紧张,生产队一年分下来的也不够一人做件新衣裳。更别说点灯熬夜一点点织成布了,那可是孩子姑姑的一番心意,任大姐很是无奈。   叶青捧着老土布细看,心里赞叹不已。   棉花采摘下来要去棉籽,现在农村可没有脱籽机用,那是拿着大棒一下下敲出来的。皮棉弹蓬松做成棉絮,再一点点纺成棉线。煤油灯下也不知道耗费多少精力,稍不留神这棉线可就粗细不均匀了。   细细的棉纱轴上机,咔嚓咔嚓织成布,这里面的工夫全在经纬线的密度均匀。   这几匹布织的用心之极,可见姑姑对侄女是及其有诚意的。   叶青心思一动,迟疑问道:“要是我拿来被面换走土布,孩子姑姑不会不高兴吧?”   “啊?小叶,你跟我换啊?别别别,你别为了帮我自己吃亏。”任大姐连忙摆手拒绝,她知道叶青有对象,说不准被面就是攒着自己结婚时候用呢。   叶青一看她误会了,忙说道:“任大姐,我是真的稀罕这几匹土布,我那还有上回从上海带回来的新床单一直放着也没用,你要是真的愿意咱们就换换?”   任大姐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只要孩子姑姑别多心就行。”叶青再次确认。   “我小姑子实诚着呢!拿给我时候还说土布卖不出去,要不然怎么着也得给侄女扯几尺布做件被面!”   任大姐一块石头落了地,高兴地把几匹土布全塞给叶青,也不在乎尺寸多多少。家里农村亲戚多,自家头一回嫁闺女办喜事,谁不多随两匹布啊。   上回借的布票人家可是说过不用还了,这回更是,大上海的床单换农村都没人要的土布?这个叶青真是……算了算了,就当是自己又欠了份人情吧,眼前大闺女结婚也顾不上什么了,任大姐又感激又无奈。   叶青高高兴兴接过布,知道任大姐等着做被子,中午就特意跑回去一趟。   锁上门,从空间里把以前准备的床上用品挪出来,在上海她可没买床单。   这会儿的布匹都是窄幅,大部分都是二尺三寸,最宽的也就一米二。   叶青找出两条一摸一样的单人床单,小心检查过商标水洗标,看过没什么问题才拿透明塑料袋装好。   土布的尺寸可不少,叶青原本想再拿两个枕套出来凑上,但是一想似乎平时很少见人用枕套,一般都是枕巾。于是就挑了两条一样的大红色毛巾,检查完都装好,这才回到矿区。   任大姐接过叶青手里的床单,突然就惊呼一声:“还是化纤的啊!”   化纤布料已经面市,但是并不多,至少他们省现在还不能生产。   百货商店偶尔会分配到从大城市调配来的化纤布,颜色鲜艳花样繁多,那可是高档商品。价钱是纯棉布的三倍,而且还要专门的化纤布票才能买。几乎等不到上柜台就被内部消化一空,郑晓秋的白底蓝碎花衬衣就是化纤布。   “小叶,这么好的床单你真的换给我?”任大姐音调发颤,这可是有票也难买到的好东西啊。   虽然叶青知道行情,但还是有些心虚,当初末日采购贪便宜买了十来条,如今生活稳定自然不肯用化纤床单,更别提穿身上了。   土布可不一样,纯棉透气吸汗,做夏衫最舒服不过。   自己似乎有些不太厚道……   好在后世的混纺化纤比现在的要舒适的多,何况任大姐也喜欢。   叶青笑道:“你那几匹布我可都拿回去了,怎么?床单你不要?”   “要!我要!”任大姐乐的见眉不见眼。   被子都是单人的,被面用叶青给的花色床单,被里子就是纯白老土布,两幅拼接了翻过来一点压住被面,一床新被子就算是里外齐活。   任大姐看着手里鲜亮的化纤玫红新床单有点舍不得,可是铺了床就没被面,她也没办法两全其美。还有叶青送的一对枕巾,礼可真够重的,单位凑份子不好太特殊,这是绕着弯子给自己随礼啊。   “小叶,下月的婚礼,你可要早到!。”任大姐嘱咐。   参加婚礼是叶青早就答应过的。   “哎!放心吧你就。”   下午没到下班时间叶青就悄悄溜出去,找杨师傅做新衣服。   还是那间裁缝铺,这次多了两个梳大辫子的女同志。   “杨师傅,收徒弟了啊?”叶青笑呵呵地问。   杨师傅还没说话,其中一个中年女同志开口便道:“为人民服务,劳动不分贵贱!”   年轻那个也跟着说:“合作经营,没有师徒之分!”   叶青皱眉,师徒怎么就贵贱之分了?   “你要做什么衣裳?”年轻女同志扬着下巴问。   叶青没搭理她,“杨师傅,我要做几件夏装。”说着把老土布摆在裁剪台上。   “切!”年轻女同志轻哼一声,对着几匹布耻鼻。   “你切什么切?看不起劳动人民?你知道这土布是怎么织出来的吗?”叶青指着她鼻子骂道。   “这位同志,她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中年的那个护着。   杨师傅一看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苏同志乔同志,叶同志是咱们店里的老顾客,大家误会,误会……”   姓苏的中年妇女横眉冷对:“老顾客?这么爱做新衣裳那就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要好好反省!”   叶青气笑了:“我不做衣裳你上的什么班啊?光拿工资不干活啊?你这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老杨!把她们全名告诉我,我要去找市长反应,这两位女同志裁缝铺上班不想让顾客做衣裳,回家带孩子算了!”   拿大话压人谁不会?   老苏和小乔都一怔,她们托了不少关系才分配到裁缝铺工作,回家带孩子?老苏想到自家婆婆那张脸不由得就一个冷颤。小乔想到家里的弟弟妹妹也慌了神,求助的眼神望向杨师傅: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杨师傅长出了一口气,倒也淡定了:“叶同志可是咱们矿区厂委的干事!”   这是架秧起哄抬轿子捧叶青,拿她吓唬两个女同志。杨师傅大半辈子都做和人打交道的生意,怎么会不世故?几句大帽子能唬的住谁?就看被压的人计不计较了。   两个女同志对视一眼,马上换了一副笑脸。   “叶同志,你看,都是误会,我们来上班也是为人民服务……”   “是啊,是啊,土布是广大农村劳动妇女的智慧结晶,您用它做衣裳真是风格高尚……”   好话说了一箩筐,叶青到底不再绷着脸,素昧相识的人她也懒得计较,掏出图纸给杨师傅看款式。   “杨师傅,我要的几个款式都画在这里了,您看看能明白不?”   杨师傅接过叶青的底稿,带上老花镜认真看了一会儿,笑道:“意思看明白了,你放心,我心里有底。”   叶青自然是放心,收好单据就离开了。   衣服搞定,鞋子却没找落。   叶青脚下还穿着春秋穿的米色浅口皮鞋。   凉鞋从哪弄?   空间里以前买的水钻细高跟,漆皮防水台的凉鞋决不能拿出来穿。   这时期大部分人们对凉鞋还不太在意,夏天脚上穿什么的都有,一双方口黑面布鞋就算是讲究的。   国营百货倒是有棕色塑胶凉鞋卖,六块五一双要三张工业券,样子丑陋不说,也没什么人去买。冬天没鞋穿会冷,夏天嘛,光着脚也能凑合,谁会花钱买满是窟窿的凉鞋?   杂志报刊上倒是见过样子别致的半高跟凉鞋,叶青不知道北京上海有没有卖的,要多少工业券,为了一双鞋也不值当的满世界折腾。   叶青最后没辙,决定动手做凉鞋。   从空间翻出牛仔裤,这些都是当初咬牙买的,现在至少二十年穿不上,放着也是白放。想明白了叶青便不再犹豫,抄起剪刀咔嚓咔嚓全拆了,留出裤腿的整块长条布料,剩下的布料都扔空间里。   鞋面有了,鞋底子又犯难。   百货商店有卖一种塑料鞋底的,不防滑,薄薄的,冬天也不防冷,夏天穿着又烧脚心,真不如千层底舒服。   叶青可不会纳鞋底,那可是费工夫的技术活,周围也没熟悉的人可以帮忙。田婆婆的手工叶青见过,被子上针脚歪歪扭扭,跟自己差不多水准。   想来想去,没办法,叶青只好求助惠安县的吴婶帮忙。   叶青见过吴家几个孩子的鞋,针脚细密鞋帮上的整齐,吴婶做鞋的功力相当了得。   写了封长信,又是画图又是说明的,叶青转天一大早去邮局,把做衣服剩下的老土布和牛仔布都加急寄了回去。   两天后,惠安县大杂院,老吴一家围在一起看叶青的来信。   “小叶出啥事啦?急慌慌地寄来一堆布料,这是要干啥?”吴婶急问,她不识字,就等着老吴看完后给她说。   看完信老吴笑道:“小叶已经在厂委正式上班啦,没啥大事,就是让你给做双鞋。”   吴婶一听立马打起精神:“哎呦!那敢情!脚上没鞋穷半截,可不能让小叶在厂委丢了人,我赶紧给做!”   老吴笑呵呵的把信纸拿个她看:“这是小叶要得样子,你看好了,可别给做瞎喽。”   吴婶接过信纸一看,皱起眉头:“这孩子要的是啥样子啊!咋前面还带个窟窿?后面就几根带子,这能暖和?”   吴家老大接过来一看,笑道:“妈!这是凉鞋,夏天穿的,我们学校女生还专门从省城百货买呢。”   吴婶咋舌:“这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的,还用专门买?家里穿破的旧鞋不正好?”   老吴正色道:“小叶现在可是厂委干事,哪能穿漏脚趾头的旧鞋?”   吴奶奶抢过信纸看了看:“这花样子我会做!你不做我做!”   吴婶赶紧又抢回来:“娘!谁说我不会做啦?几个孩子的鞋哪双不是我做的?您就瞧好吧!”   木头板糊上旧报纸,一层老土布一层报纸,一层层糊下来拿到太阳底下晒干。   按尺寸剪成鞋底子摸样,一层一层用针线缝上。   吴婶日夜赶工,吴奶奶也一旁帮忙,不到三天,几双鞋底子就都纳好了。   展开牛仔布料,按着鞋面样子剪裁好,前面不忘掏个“窟窿”,里面加了衬布,碎角料细细锁了边,都缝纫好才往鞋底子上纳。   后面几根细带子几下就完事。   “唉呀妈呀!你还别说,这凉鞋看着还真秀气,怪不得小叶让给俩丫头也做几双。”吴婶感叹。   吴奶奶笑呵呵到:“我给小叶再绣上几支花!”   老吴吓一跳,赶紧拦着:“娘!可不行!小叶现在是厂委干事,这些落后迂腐的东西可不能乱绣!”   老太太撇撇嘴:“那我给孙女绣!”   叶青寄回来的布料不少,除了自己的两双,足够小囡囡和小姐姐也各做两双的。   老吴不再拦着,小丫头穿什么绣什么就无所谓了,母亲高兴就随着她。   白天老吴上班没人拦着,吴奶奶技痒手痒,非要给叶青的鞋子绣花。   吴婶奈何不了婆婆,一看没办法,找出几块大红土布边角料来。   “娘,你在这块布上绣,我再给小叶做双拖鞋在家穿,那两双可绣不得,穿出去上班领导要批评的!”   “姑娘家的鞋子,绣个花也批评?”吴奶奶不明白。   吴婶解释:“绣花鞋不进步,妨碍小叶的前程,在家穿不要紧,你赶紧绣,可别太复杂喽。”   吴奶奶似懂非懂,到底不再执拗,拿起红色布料,捡了块煤渣,几笔就勾勒出一支干枝梅花,高高兴兴的绣起来。   一周多时间,两双凉鞋一双拖鞋都做好,吴婶拿麻纸包裹严实交给老吴。   老吴按照信上的嘱托来到县公安局。   “小徐,小叶托付你婶子做了两双鞋,怎么说让给你拿过来?你最近出差去新南市?”老吴不解的问。   徐友亮接过包袱不好意思笑笑:“麻烦你了老吴,她这人就是事多。”   老吴瞪眼,我们没嫌小叶事多,你跟我客气个啥劲?   萧队长大笑:“还不知道吧?老吴,你老朋友那闺女和小徐搞上啦!两人国庆节就结婚!”   刘局叼着烟笑道:“老吴,说起来你可是介绍人,到时候别缺席啊!”   老吴都蒙了:“小叶和小徐搞对象啦?离得这么远,咋处上的?”   王公安站起来拍了拍老吴肩膀:“还不是你这个介绍人?他俩头一天见面就看对眼,小徐房子都申请下来啦,到时候婚礼你们娘家人可别含糊。”   老吴一拍脑门:“哎呦!这事闹的!小徐,我得赶紧跟你婶子说去,到时候小叶从我们家出门子,你可不能欺负她没娘家!”   刘局一听不乐意了:“老吴,我们小徐也有娘家,我们仨都是!你们小叶也不能因为上面没婆婆压着就欺负人。”   一屋子人调侃的不亦乐乎。   徐友亮红着脸说道:“吴叔,鞋子周末我捎给她,到时候记得带全家喝喜酒。”   叶青跟老吴一家关系匪浅,徐友亮也只好改口从老吴变成吴叔。   老吴自然是痛快答应。 ☆、第49章 婚前准备   新人结婚,亲朋好友少不得要参加婚礼随份子。   一大早,叶青刚坐下,牛大姐就气喘吁吁跑来。   “小叶,三车间小刘结婚,你们厂委每人五毛,快把钱给我!会计等着拢账呢。”   得!又来一个,这月第七个了。   叶青没二话,赶紧掏出五毛交给牛大姐。   职工结婚,工会这个娘家人要送礼,钱嘛,就是大家凑的份子钱,普通工友随意,厂委工会那是硬性分派。   叶青看看钱包不禁咧嘴,五毛不多,可是架不住人多啊!工会那边已经递交结婚申请的一百多对呢!这一年的人情债少不了。   这边牛大姐刚走,任大姐又急慌慌跑来。   “小叶!快!跟我去趟百货。”   这位是来拉苦力的,反正上午没什么事也是干坐着,叶青自然乐意帮着她跑腿。   “好嘞,马上!”   两人一路小跑到市国营百货,叶青已经满头是汗,任大姐要嫁闺女,这种临时出来买东西的事叶青跟任大姐已经办过好几回了。   结婚的程序无外乎:申请-领证-办婚礼。结婚申请就是单位审批,如果个人成分家庭出身这些有点问题,那就要多盖几个章,劳资科,人事科,街道……没这些问题的话,结婚报告直接交给工会,开出结婚证明找厂委大章一盖就算齐活。   拿到结婚证明就去领证,现在还没有民政局,结婚登记在政府的内务部门办理。政府大院都是这个部那个部的,市民进去难免找不到地方,所以那个科室干脆挂个大牌子写上:结婚登记处。   早几年大家都还不太认可政府部门给的结婚证,认为不如媒人写的婚书有担保,也不如婚礼仪式庄重。自从实行凭结婚证给增加副食供应,给棉花票布票,还可以凭证购买各种紧俏日用品……大家才开始注重领证。   这些程序要说简单办,一天就能都搞定,申请下来当天领证,晚上就直接洞房。   像任大姐这样,心疼闺女要风光大办的,领完证都一个多月了,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叶青也想不起这是第几趟跑百货。   “小叶,你在这边守着,待会儿糖块儿来了马上就买!记住了,要带彩色糖纸的那种,四毛五一斤的!”   任大姐千叮咛万嘱咐,光是等高级糖块就跑好几趟,这是刚听到信今天准上新货。   叶青忙不迭点头,接过钱:“放心去吧,我盯着,上架就秒杀!”   任大姐冲叶青点头,撸了把汗津津的头发,转身气势汹汹杀到二楼,带喜字的脸盆这回说啥也得抢到。   没过几分钟,柜台那边一阵骚乱,售货员抱着个白色大塑料筐,里面五彩缤纷的颜色,糖块来啦!   叶青冲上去:“我四斤!结婚用品!”   “结婚证。”   “在楼上呢,马上拿下来,你先给我称。”   “不行,拿结婚证!”售货员坚持原则。   旁边已经进过来好十几个年轻人,看样子也是要秒杀高级糖果的,每对新人供应四斤,那一筐不到二十斤。   叶青急死,顾不上形象冲二楼大喊:“任大姐!快把结婚证拿下来!”   上方传来任大姐一声虎啸:“来啦!”   紧接着一个肥胖身影从二楼冲下来,台阶隔着两三级就往下蹦跶,看的叶青心惊肉跳。   任大姐怀里抱着个大红洗脸盆满面红光,一下子就挤到叶青跟前,掏出结婚证往柜台一递。   售货员慢吞吞的找出图章,在结婚证后面该上个戳:结婚糖果已售。这才开始开票收钱称糖。   叶青松开紧紧扒着糖筐的双臂,长长松了一口气,拎着糖挤出来时,后面早就乱成一团。   “我们先到的!”   “我们钱都交了。”   “我们戳都盖上啦!”   ……   晚上叶青参加车间小刘婚礼,这一对就是属于简单的。上月经人介绍认识,彼此情况都了解,处了一个月还满意,就递交申请等证明下来登记。昨天领证,今早牛大姐敛过份子钱,晚上就结婚。   新郎和爹妈弟弟妹妹挤在家属区一间房,新娘是市棉纺厂的工人,嫁过来一起住。   下了班大家过去,新郎也是刚下班,匆匆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和一群小伙子去棉纺厂家属区接亲。   七点来钟天刚擦黑,一群人嘻嘻闹闹回来,后面跟着羞答答的新娘子和一群娘家亲戚。   新娘子两根麻花辫,一身新做的红格子罩衫,大热的天也不肯挽起袖子,跟在新郎小刘身后低着头,手里挽着个包袱。   新娘子一进屋气氛就热闹起来,满屋子人拿新人找乐,又是让唱歌又是诗朗诵。叶青挤在人群外面跳着脚张望,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什么也看不见。   “叶妹子,这边!”李玉坤在屋里喊。   溜着人缝挤进去,叶青凑到李玉坤跟前,这才看清楚屋里摆设。   二十来坪的屋子硬生生隔断只剩下小半间。   一张苇凉席竖着,木条子夹着钉在墙上当隔断。上面贴着个小小的红纸双喜,后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估计是老两口和弟弟妹妹的睡房,外间就是小夫妻的新房。   新床就挨着隔断摆在外间,看样子是砖头支着的床板,上面铺着粉红花花的新床单,两床被子摞一起,一块崭新的碎花布包着。   叶青透过花布缝隙看见里面旧被褥露着黑棉絮。   “怎么一床新绵被也不做啊?”叶青低声问李玉坤。   女方那边不清楚,但是叶青知道小刘祖父母叔伯亲戚一大堆都在郊区农村。   这年头搞到棉花布票说难也难,说不难也容易,农村人口发布票还给棉花,虽然不多,但是凑一凑做一床新棉被还是有的。   任大姐那边嫁闺女都新做了两床绵被,没道理这边大孙子结婚亲戚不来贺喜啊?别说,好像屋里还真没看见刘家亲戚,都是矿上车间那些人。   李玉坤悄声耳语:“前两年日子不好过,小刘农村叔叔家断了顿,老头子抱着小孙子来求救,硬是让小刘娘给撵回去了,最后那孩子……反正是断了道不来往,如今想掏摸棉花布票人家也不搭理他们。”   叶青默然。   正说着,小刘娘端着搪瓷盘子过来:“来来,大家吃糖!叶干事吃糖!”抓了一大把花生硬塞到叶青手里,里面还裹着一颗糖球。   市里百货买的糖块只有三种,除了任大姐心心念念跑了好几趟才买到的带彩色塑料糖纸的,另一种稍便宜的是单颗纸包的硬水果糖。最便宜的就是小刘娘给的这种裸装硬糖球,只卖两毛二一斤。   天气热,糖球有些化,黏在上面果壳碎屑黑乎乎的手印……   叶青可没勇气把它放嘴里,转手递给身旁小孩。   看着小刘娘是夸张抓了一大把花生,下面接着盘子,最后放到叶青手里的就四颗。   分给李玉坤俩,叶青嚼着手里的两颗继续参观婚礼。   今晚重头戏是工会牛大姐带着人来送慰问。   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牛大姐一身整洁衣裳往新人中间一站,说了几句激励进步的话,大家热烈鼓掌后随即送上工会的心意。   一个搪瓷脸盆,一个塑料香皂盒,两块新毛巾,小刘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大把大把的往牛大姐手里塞花生。一圈人发下来,盘子里的花生糖块还是那么多,一点都不见少。   看的叶青直乐。   李玉坤捅捅她笑道:“听说凭结婚证能买的东西小刘娘一样都不少买,都给闺女存着呢,你看吧,以后新媳妇拉下脸少不得要起争端。”   果然,新娘那边的娘家嫂子对着破棉被已经拉下脸。   叶青费解:“我只听说过重男轻女,怎么结婚还偏心姑娘啊?”   “媳妇嫁进来就是自家的人,那是里子,闺女往外嫁是面子!”李玉坤解释。   叶青了然,跟鹅绒袄一样,都是重面子不要里子的啊?   热热闹闹观完礼,叶青早就饿的肚子咕咕直叫,跟李玉坤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碗面条才回家,五毛份子钱,只捞了两颗花生。   没过两天,又是一场婚礼,原以为小刘的够简单了,没想到还有更简单的。   上午叶青刚给结婚证明盖了章,新人中午领了证,晚上下了班就直接进洞房了。   新娘是矿上的,没爹没妈跟着舅舅一家长大,临时住进矿上的集体宿舍,结婚时候一个亲戚都没来。   大家伙去送嫁,这次都是女同志,小小一间宿舍也是挤得水泄不通。   工会牛大姐送来塑料小镜子梳子和肥皂盒,一块新毛巾,两块手帕。   新郎是木器厂的职工,那边家属区分上了房子,还借了一辆自行车,带着自己厂子的工友热热闹闹来接新娘。   牛大姐领头,厂里女工去了十来位,叶青和李玉坤这两个闲着没事爱凑热闹的自然也跟着去。   木器厂规模不大,跟矿区比起来,也就一个食堂两排家属房那般大小。   大家热热闹闹把新娘子送进新房。   青砖大瓦房是解放前的建筑,宽宽敞敞的里面放着张半新不旧的木头床,一张带抽屉的办公桌。   简单家具单位就有,需要就写申请,搬回来放自己屋里,一床一桌两把椅子,每月房租多加两毛钱家具使用费。   他们这间二十几坪的屋子带家具每月两块房租。   大红喜字,新床单,两床旧绵被放在一起,桌子上堆着锅碗瓢盆和暖壶洗脸盆,除了两把带编号的木头椅子到处都空荡荡的。   “好宽敞的屋子!”叶青赞叹。   李玉坤俯声道:“听说新郎也是一大家子,以前工资都交他娘了,三十多岁才结婚他娘还哭天喊地的不同意,一分钱都不给拿出来,新娘子之前工资也都给了舅母,结婚东西除了两边工会给添置的,俩人啥都没买。”   叶青点头赞许:“往后小两口专心过日子,慢慢添置,不愁过不好。”   李玉坤摇头:“有的麻烦呢!昨天男方他娘还来咱们工会闹事,让新娘子立字据,结婚后必须回婆家吃饭。”   叶青大乐:“还有这好事啊?要是我立马就答应,不立字据都不行!”   李玉坤哼一声:“傻了吧你?想什么美事呢?那饭是白吃的?让以后工资粮票都得交家里,两个小叔子三个小姑子都指望他们呢!”   叶青咋舌:“这也太霸道了吧?养小的全指望大的?他们当父母的比周扒皮还能扒皮啊?”   李玉坤拍下叶青:“咋说话呢!不过新娘子比你还狠,当场就说了,爹亲娘亲不如毛/亲!生恩养恩不如解放人民的大恩,封建家长剥削子女也是反割命!要批判!当场就把她婆婆吓傻了!”   叶青挑拇指:“说得好!这样的父母解放前也是卖儿卖女的货!”   李玉坤继续道:“新郎也醒过味,弟弟妹妹年纪都不小了,穷日子穷过,自己哪能贴补一辈子?工资坚决不交,每月酌情给老娘那边贴补点生活费,两口子还是要自己过日子。他娘寻死觅活闹的沸沸扬扬,不同意就不让新娘子进门……最后还是木器厂的工友主动让出一间房,他们才结的婚!”   敢反抗才有人支持!被父母不公待遇干涉婚姻,一句生恩养恩就压的死死的,都那怂样,再过二百年都解放不了!   新郎过来敬茶,憨厚笑着,食堂借来的粗瓷大碗装着满满白水。   叶青端过来一口饮尽,痛快!   几天后,头一身新衣裳到手,叶青穿着去参加任大姐闺女的婚礼。   本白色宽松小上衣,无袖,元宝领下面小半截斜襟,三个彩色盘扣,前后衣摆下方是五颜六色的刺绣。   下身一条红色束腰齐膝伞裙,颜色旧旧的,老土布用植物印染,大红色并不太鲜亮,偏向橘红和水红,裙摆也有稀稀落落的彩色刺绣。   “哎呀!叶妹子,我说你咋就穿上老土布了,这一身做工,又是刺绣又是盘扣的,拿绸缎料子做都不为过,你可真能糟践东西!”李玉坤啧啧赞叹。   叶青笑:“好不好看?”   李玉坤说:“好看的紧,过两天你得陪我一道去,我家也好几匹老土布呢!”   叶青自然一口答应,两人不再提衣服,高高兴兴看新人表演节目。   婚礼就在矿上刚刚分配的新房子里举行。   新刷的白浆,一张一米二宽的崭新木头床,上面铺着任大姐做的新被子,两个枕头上盖着叶青送的大红新枕巾。   屋子里有半新不旧的洗脸盆架,一张旧书桌上堆放着大家送来的贺礼。   大红带双喜的搪瓷洗脸盆,搪瓷痰盂,塑料肥皂盒一对,新毛巾两件,小圆镜子,梳子,男女成双的大红塑料拖鞋。还有两只竹壳的暖水瓶,上面贴着喜字,据说是新郎大姨送的。   最显眼的是一个带玻璃镜的崭新大衣柜!   任大姐的闺女十五岁就上班,给家里挣了十年的工资,干家务带弟弟妹妹的老大,结婚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任大姐这次是下足了血本。   光是新床和新衣柜就小三百块,其它的花费还不知道多少呢。   宾客们好生羡慕,围着大衣柜都过来照照摸摸,整间屋子都亮堂了!   新人羞羞答答讲述恋爱经过。   任大姑娘全名任春华,新郎付秋贵,两人是工会牛大姐给介绍的,蒋书记做证婚人。   从食堂借来的四张圆桌从屋里摆倒门口,上面堆着煮花生煮毛豆和炒瓜子,大茶壶泡着茉莉花茶。散装的香烟一小盘,玻璃纸包着的彩色硬糖果一大盘,刚端上来就被小孩子一抢而空。   没一会儿,食堂大师傅领着职工抬了好几口大锅来,里面是煎饼杂汤,后面扁担挑着好几摞碗筷,气氛再一次沸腾。   葱花麻油清汤,里面是大片大片的煎饼,咸香可口,叶青连盛了两碗。   新式婚礼不讲究什么娘家人回避拜堂之类,一群年轻工友正闹着让新郎讲述详细细节。   “快说!看过电影没?是不是没散场就走的?”   “去小公园散过步没?是不是晚上去的?快说快说!”   王大壮何二勇也在人群中起哄,郑大春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李玉坤和叶青坐同一桌,时不时的就凑过来跟她分享这对新人的小道消息。   叶青现在跟李玉坤走的更近些,倒是蒋红棉,以前挺聊得来,不知道上班后为什么关系远了。   “红棉!这里!快过来!”叶青好不容易看见朋友,马上热情招呼。   蒋红棉穿着叶青送她的白色海魂衫,在人群中很是扎眼,听到叶青喊她一怔,犹豫下还是凑了过来:“叶姐姐,你怎么穿起土布了?”   “不好看么?”叶青笑问。   红棉淡然笑笑:“叶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情绪似乎不太对头?叶青还来不及探究,任大姐就来轰人了。   “好了好了,姑娘们咱都散了,回家歇着,谢谢来观礼啊!”   下面是闹洞房环节,都是年轻男同志参与,领导和娘家人都准备离场,女同志自然也不好意思呆着。   离开时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唯独任家二姑娘拉长着脸。   李玉坤纳闷,这回叶青知道原因,低声说道:“闹情绪呢,二姑娘年底也要结婚,对象是郊区农村的,恐怕到时候任大姐是凑不齐这么体面的嫁妆。”这一屋嫁妆把任大姐家底都花光了。   这事儿任大姐跟人没少说,大闺女心里装着弟弟妹妹,姑爷又没有爹妈。不说什么倒插门,反正都在矿上,住这么近,将来少不得相互帮衬。   所以老大结婚怎么操办都不为过,二姑娘到时候就随大流了,顶多也就做上一身新衣裳一床新棉被。   李玉坤了然:“一碗水端平也没说啥啥都一样的,大闺女挣了多少年工资?老二给家里做过啥贡献?真要是搞平均主义大家都一样,大闺女该有意见啦!”   叶青想想也对,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没办法两全,自然是不能让对家里贡献大的寒心。   和李玉坤说说笑笑回到小洋楼,叶青回屋休息。   和外面闷热的天气相比,房间里倒显得凉爽多了,挑高的设计,两个窗户适合不同季节开启。   夜色中,叶青推开关了整天的西窗,立刻感觉到一缕清风吹进房间。   还是热啊! ☆、第50章   盛夏天,没有风扇空调,一把大蒲扇就是叶青防暑降温的工具。   天气越发的热,人们脸上却都带着笑意。看着早稻和春小麦在田地里绿油油的抽着穗子,似乎马上就能变成碗里的大米饭和白面。   今年雨水足,庄稼长得也好,老天该让人过上好日子了吧?   今天周末,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叶青以为徐友亮这周不会过来,谁知道早晨七点刚过,准时的敲门声。   叶青欣喜,忙去开门。   “人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声音嗲的自己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徐友亮笑,闪身进来关上门。   见脚下放着一双崭新的男士蓝色塑料拖鞋,徐友亮唇角又是上扬,没说话换上,帽子摘下来挂衣架,手里的大包扔给叶青,自己去洗手间。   “我的凉鞋做好啦?还有一双拖鞋!”叶青惊呼。   白色千层底,一双浅蓝色牛仔布料的鞋面鞋带都锁着白边,另一双深蓝色的锁着红边,手工精细,一针一线都密实均匀。   欢喜穿上试试,左看右看都满意,贴服舒适,叶青爱不释脚,最喜欢的还是那双红色绣花拖鞋。   叶青在大包里翻,几个新鲜甜瓜,几把长豇豆,两个西红柿两个土豆,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电子元件。   “徐友亮,你带的是什么?”叶青喊。   洗漱间里徐友亮喊:“你别给我弄乱,那是组装收音机的。”   从里面出来,凉水洗过人也清爽些,徐友亮再看叶青时候似乎能稍稍稳住心神。   圆润的膀子,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不能再看了!换个角度从下看,纤细的脚踝,雪白的小腿,再往上……又不能看了!让人都不知道眼神该往哪放好!   算了算了,反正最迟国庆节就结婚,徐友亮深吸一口气,豁出去,把自己的制服衬衣也脱了。   衬衣挂上衣架,里面就一件白背心。   徐友亮坐到沙发上眼睛回避,故作漫不经心问:“你怎么穿起土布了?”   “不好看么?”叶青站到他跟前展示,白色小上衣,蓝色短裤是从李玉坤那拿的布料,土布不稀罕,谁也不小气。   “咳咳,好看……”   徐友亮郁闷,就不能做长点?裤子那么短,上衣就吊着两根带子,扯一下就能掉下来似得……还大咧咧的展示,人家想不看都不行。   “我……我下次给你弄点布票来,你,你别舍不得用……”   我干嘛舍不得?叶青纳闷,突然直起身拍额说道:“差点忘了,我给你也做了短裤。”   说着打开多宝阁下面橱柜。   “哗啦”又是内衣外衣散了一地。   徐友亮扶额不忍直视,心想领了结婚证得赶紧先用指标买个大衣柜。   叶青一通翻找,终于把一条半大蓝色土布短裤翻出来,扔给徐友亮。   “这是什么?”徐友亮举着不长不短的半截裤子皱眉。   “家居裤,我做了好几条,给你带回去宿舍穿,快换上,和我的一样,情侣款。”   叶青去洗甜瓜,徐友亮看着裤子很无奈,瞥了眼洗漱间方向,还是迅速解开皮带脱掉长裤,利索换上。   叶青出来,看徐友亮一身打扮。白色跨栏背心,皱巴巴蓝色老土布大短裤外加拖鞋,居家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笑的直不起腰来。   “别笑啦,吃饭!”徐友亮瞪叶青。   还是油条混沌,拨到小碗,放好调羹,徐友亮找到香油瓶子点了几滴,又撒上胡椒粉。   房间早就换上白纱窗帘,昨晚刚下过雨,风吹纱帘高高扬起,阵阵青禾的香气飘散进来。   “吴叔吴婶有捎话过来吗?”叶青吞咽着问。   “没有。”徐友亮说。   他还没准备齐结婚用的东西,自然没跟叶青提结婚的日期,老吴那些话也不好现在当面说。   吃过饭叶青泡茶,徐友亮洗过碗,收拾好方桌把一堆电子元件挪过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窗外有蝉鸣,叶青躺沙发上沙沙翻报纸,那边徐友亮专心组装收音机。   “热啊!”叶青一嗓子打破沉默。   “心静自然凉。”徐友亮头也没抬。   叶青放下报纸过来,隔着椅子,胳膊搭道徐友亮肩上。雪白柔嫩的胳膊,两条蛇似得盘在脖子上,粉颊贴着青色胡茬蹭了蹭,若隐若无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你热不热啊?”叶青嗲声细语。   徐友亮顿时满头大汗:“热……”   叶青满意松开,摇着蒲扇回到沙发上,拖着长腔道:“心静自然凉……”   屋里又呆不住了,徐友亮气恼放下组装一半的收音机,非要去逛公园。   “你傻了啊?大太阳晒着,逛什么公园?不去!”叶青坚决反对。   “那就去看电影。”徐友亮无奈。   “电影院又没冷气。”叶青抱怨。   徐友亮瞪她:“又不是大光明,哪来的个个都有冷气机?”   叶青心念一动,马上拿起报纸说道:“上海上映新电影了,谢晋导演的,咱们去大光明吹冷气看电影好不好?”   徐友亮白她一眼:“疯了你!”说完到底不在坚持,坐下来继续组装收音机。   中午叶青嫌热不肯去做饭,徐友亮只好自己动手,蒸米饭,炒了带过来的豇豆角,西红柿做了个蛋花汤。   “叶青,平时没在家做饭吗?怎么你的油总也不见少?”徐友亮打着蛋朝屋里问。   叶青躺在沙发上偷偷咋舌:“平时吃食堂,你来时我才舍得炒菜。”   徐友亮微微感动,又发愁起办婚礼的油票肉票,那些都是当月有效,自己的提出来让食堂给攒着,月底倒个时间差置换成新的。   每月四两油票半斤肉票,刚攒了俩月,到国庆还是没多少。不年不节的农村也不杀猪,这样不行!还得继续搜刮刘局萧队老王他们的……   惠安县几人又是喷嚏连天。   “叶青,开饭!”   吃过饭叶青照常去沙发歪着喝茶看报纸,徐友亮一直捣鼓他带来的收音机零件。   下午闷热,两人待在屋子里没出去。   傍晚天气凉爽些,叶青换上一身老土布套装,又跟徐友亮出去吃饭。   靓蓝纯素色,什么装饰都没有,上身宽松的斜襟七分袖小褂,精致同色的小盘扣。下面低腰齐膝百褶短裙,中间露出一小节里面的白色内衫,脚下就是今天新拿到的凉鞋。   纯棉老土布容易起皱,平时都过水在阳台用衣架挂着,随穿随摘。只要不坐下,穿身上基本能保持平整一天。   马路上乘凉的人不少。   “咦?新开了一家饺子馆!”叶青指着前面。   “过去看看。”徐友亮说。   门前早已是长长的队伍,人群议论纷纷。   “不年不节的吃什么饺子啊?”   “这家店不收粮票!”   “纯羊肉馅九块五一斤!我的老天爷啊!这都够买十斤羊肉外加十好几斤白面啦!“   “这不是坑人吗?”   “黑店!”   “别瞎说,是国营饺子馆!”   “就是!没票去哪儿买羊肉白面?还不是吃不上?小气劲儿!”   ……   高价饭店,半年前上海就有,没想到新南市也开起来,居然卖的是饺子!   叶青费解,高价菜除了不收粮票价格奇贵外,还有就是高档食材或有名气的招牌。   像上海的国际饭店锦江饭店,北京的全聚德贵宾楼,那里的大师傅和特色菜什么时候都堪当得起高价,新南市的普通饺子馆这是要闹哪样?   “我去排号。”徐友亮见叶青眼神都直了,不用问就去要号。   叶青不反对,等徐友亮回来揽住他胳膊跟着排队。   直到晚上七点多,天色见黑才轮到他们俩。   “纯肉丸卖光啦!只剩猪肉大葱的你们吃不吃?”服务员在柜台窗口瞪着眼冲他们喊。   对视一眼,叶青点头,徐友亮马上掏钱结账,一斤饺子六块五毛钱,满满两大碗端到桌子上。   小碟子倒了醋,叶青夹起一个尝了尝,肉少葱多,味道也平常。   “真不值,下次不来了!”   徐友亮笑:“谁让你馋的?省里也开了家不要粮票的羊肉汤饭馆,比这儿的味道好,下次咱们去吃。”   叶青忙不迭点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北泽那个省会。   饺子吃完,碗碟照样还得自己送回去。   从饭店出来,两人又去供销社,出来时各举着一根一分钱的大冰砖在街上手拉手散步。   “先把结婚证领了吧。”徐友亮说。   叶青差点没咬到舌头:“什么?”   “要先写申请,你不会写吧?那我一块写了。”徐友亮很体贴。   叶青直发晕,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太快了吧?现在就结婚?”   “不快,国庆节前能准备齐结婚就不错了,我们局和县委的同事,还有省里那边……应该三十几人,至少要准备四桌,凭结婚证供应的糖果肯定不够,要再买几斤高价糖果,还有大衣柜……”   “等等,停!”叶青头晕脑胀:“徐友亮,你觉得我们现在了解的够深么?”   徐友亮坚定点头:“结了婚能更好了解。”而且更深入。   叶青无语,万一了解清楚不合适怎么办?这才交往多久啊?异地恋她不怕,真要是可以和自己共度后半生的人,隔着银河系她都不怕。可是她怕离婚,怕小孩子和自己当初一样,成了父母都想甩掉的累赘。   “不好!太仓促了!”叶青反对。   徐友亮也很无奈,东西都还没着落,领证简单,结婚的确是有点仓促。   “那好吧,我就是提一下,你觉得太快那就多等俩月再说。”   叶青瞪他一眼,俩月?   送叶青回家,徐友亮去招待所。   转天一早,八点多钟叶青正在好梦,外面哐哐敲门声。   “叶青!有羊肉饺子吃啦!”   徐友亮端着饭盒兴冲冲进来,找碟子倒醋,昨晚半夜三多钟就去排队,终于让他买到了。   “哦。”叶青哈欠连天,强撑着洗脸漱口来吃早饭。   收拾完,徐友亮继续摆弄收音机,午饭在家随意吃一顿,下午时候终于装好。   调整好频率,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   “夏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比轻纱起高粱……”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倚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襟上一朵花啊,花儿就是他,他呀他呀他呀……我爱他!”   久违的声音,好开心啊!   叶青又唱又笑,勾着徐友亮脖子左摇右晃。   “哐当……哐当……”半夜的火车里,徐友亮仍在恍惚。   兰麝香气,柔白胳膊,纤细的腰肢,还有时不时蹭过来的两团绵软……   徐友亮迷迷糊糊想到百草堂美女蛇,还有聊斋里的书生。 ☆、第51章 高价商品   八月如图,生活还在继续,上班下班,周末约会,数着日子等发工资。   叶青最近总觉得硬挺的工资似乎不太够用了。   “叶妹子!叶妹子!百货又来高价奶糖啦!”   李玉坤气喘吁吁跑来,她知道叶青除了爱打扮还爱吃喝,今天买到半斤高价奶糖忙不迭报信。   叶青接过李玉坤递来的奶糖剥开,放一个到嘴里。   “好甜啊!多钱一斤?”   “一块五!”   前阵子任大姐嫁闺女,最高档次的彩纸糖才四毛五一斤,这奶糖……   “上次你给对象买的大中华也有啦,一块六一包,不要烟票随便买!”李玉坤说。   叶青一怔:“茅台呢?”   李玉坤摇摇头:“那个没有,新到货的葡萄酒,三块五一斤!”   叶青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告辞李玉坤,忙跑去国营百货。   到了地方才发现,人们已经疯了。   “暖壶!不要工业券的暖壶十二块一个!”   “尼龙袜不收券,三块五一双!”   “我买化纤布!”   “五块钱一斤的饼干,这是吃钱啊!给我称半斤。”   乱糟糟一群人挤在外面,里面新到的货品眼见就销售一空。   除了高价奶糖,平时常见的江米条饼干价格居然也翻倍。   原来六毛五一斤的普通饼干买到五块一斤,八毛一斤的鸡蛋糕现在卖七块!   只是因为不收粮票。   叶青震惊!大家手里有这么多钱?   小洋楼热闹非常,比五一节抢购还要令人兴奋。   “哎!你们快看啊,我这块化纤料子咋样?三块八毛钱一米呢!”小王嫂举着块白底黄叶子的化纤布料炫耀。   “比上回晓秋丫头买回来的好,花样雅致!”   “妈呀!三块八一米?这钱都够做床被子了,你也敢往身上穿?”   “直接把钱穿身上都够了!”   小王嫂得意非常。   叶青估计这和自己以前花几个月薪水买名牌的心理差不多,不怕贵,就怕别人不知道多贵。   矿厂委办公室里,任大姐正在拆补衣裳。   “现在的人啊!不挨饿才几天?少吃一口点心能死?少穿一件新衣裳能冻着?多贵的东西啊!都还上赶着买,这不是吃饱撑的么?”   叶青差点笑出声,这话前世没少听,但凡是上了年纪的人总爱说现在的人啊怎么怎么样,一样的东西总挑贵的买,不艰苦不朴素……原来他们也被人这么说过啊?   “任大姐,我倒是想买呢,就是没钱!”叶青笑道。   城镇人口有稳定工资,供应的商品却少之又少,各种票证限制消费,总会有人手里闲置下纸币,高收入人群就更甚。   高价商品挡也挡不住,只要不买,老百姓也不见得吃亏。   任大姐啧啧摇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挣工资太容易了,搁解放前,一天挣不来几个铜子,别说买米买肉了,能交得起房租就不易,哪来的这么多念想?”   叶青想想也对,反正国家给房子给工作,没地方高消费,没失业危机,生活过得完全没压力。一个月工资买条裤子那是小意思,留几毛钱也能坚持过日子。   想归想,叶青还是含糊,这可是赶上通/胀了啊,自己没积蓄,工资月月花光自然是不怕资产缩水,可是空间那些日用品呢?   你卖我也卖!   跟着政策走准没错,大好时机,要趁机抛售!   晚上回到家,锁上门,叶青从空间倒腾出之前采购的日用品,把自己用不上的都挑出来。   化纤床单还剩八条,军大衣十件,棉被二十条,迷彩装原本三十套,今年夏天拆了两套做成裙子,运动服十套都还没穿过。   各种内衣就不适合卖了,短时期找不到替代品,自己也要穿。   叶青决定搭乘物价胀的便利车把这些没用的都处理掉,给自己原有的资产增增值。   高价策只是暂时,何况平价商品仍是主流,空间有存粮,每月有粮票,唯独就是缺钱,有了钱以后买什么更方便。   打定主意,叶青第二天中午就去了百货。   “售货员同志,我对象买给我的,高价商品三十五块呢!我现在等钱用,你能不能给我退了?”   叶青举着一床崭新化纤床单焦急问。   售货员接过来摸摸看,质量真好!这绝对不是她们新南市百货卖的!   “你……你这商品不是我们这儿卖出去的,按规定我不能给你退。”   叶青马上又拿出一条来,仍然焦急道:“怎么不是你们这儿卖的呢?你看看,两条一摸一样,他跟我说就是百货买的啊?”   售货员无语,百货多着呢!这货色没准儿是省里百货买的。不过两条一摸一样的红色大花床单看着可真喜庆,要是当被面做两条被子该有多好!   “这位同志,要不这样吧,虽然不是我们卖出去的,但是你想退货,我就帮你退了吧。”售货员盯着叶青神色道。   叶青眨眼:“真的?我这布料虽然不要布票,可是花了三十五块钱呢!你看看这质量这手感,一米二宽幅,当床单当被面都合适……”   当初叶青在网上十五块钱一条买的。   售货员当然清楚,她们百货三十五块钱一条的被面比这个质量可差远了,而且昨晚一到货,部长科长就一人几条全拿光了,她连包装袋都没摸着。   周围的人也凑上来,摸着床单直稀罕。   “要不卖我吧?我买了。”   “给我,我多加你五毛钱!”   售货员一看急了:“不要的商品办理退货,不许倒买倒卖!”   围观的人噤声,叶青赶紧把床单递给售货员,等了不大一会儿,拿着她临时凑得七十块钱满意离开。   这事儿不能总在家门口干,叶青转天请假出来,坐上长途车又去了临市。   闷热天气,车上叶青皱着眉头摆弄运动服。   “大妹子,你这衣服怪稀罕的,哪买的?”有人搭讪。   叶青抬头:“大嫂,这是外省百货新上的高档服装,五十块钱一套呢!花了我俩月工资买的,被家里长辈骂浪费钱,要退呢。”   和叶青的忧心忡忡相比,旁边的一个男青年显得兴高采烈:“你家长辈太古板了,你看我这身中山装,省百货买的,七十八块!”   一车人早就注意到小年轻的崭新衣服,跟车上大部分黑蓝灰发白打补丁的衣服比,那简直是鹤立鸡群。   “如今说对象上班都讲究面子,没身体面衣裳也是不好意思出门。”大嫂倒是开明。   “大妹子,你这衣裳反正也要退,直接卖给我行不?省的咱俩都折腾!”大嫂也知道不要票的高价商品不好买。   叶青只稍作犹豫便痛快答应。   几天时间,临市,省会转了个遍,床单运动服全部脱手,到手八百二十块!   迷彩服拆开卖的,这东西比较敏/感,二战前才刚刚面市,如今还没在军中使用,叶青卖的格外谨慎。   二十八套上下装拆开,也是几十一件随机卖,最后一拢账,居然卖出两千三百多块!和自己五十多年后的购买价一样!   现在虽然夏天,但棉被和军大衣两样东西根本不在市面销售,棉花票更是紧俏中的紧俏。   叶青只试探性拿出一件军大衣,要价一百块,对方没片刻犹豫,给了钱接过大衣三两下折好,抱在怀里就走!生怕叶青反悔似得。   剩下的棉被军大衣叶青没再卖,只衣服和化纤床单这两样就换了三千二百块!   回到家,一堆钱铺在地板上,叶青看的直乐,巨款啊!   这还是叶青见过最全的一次纸币大集合。   一分二分五分……十元大钞印着工农结合,一元,两元……三元!   叶青惊得无以复加,传说中的三块钱?   现在用的是第二套人民币?   钞票样子都差不多,反正看见钱叶青就带着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具体也分不清第几套,但是收藏价值颇高的几种纸币她可印象深刻。   叶青举着张窄条纸币眯着眼打量,井冈山龙源石桥,淡绿花纹……绿三元!   “哈哈……”叶青开心大笑,搂草捎带打兔子,赚大方啦!   等等,绿三元有了,枣红一角、背绿一角也该是这一套的吧?叶青记得这些都是纸币收藏界的大王钞。   翻来翻去,除了找到四张绿三元,并不见传说中的枣红和背绿,难道还没发行?叶青也是半吊子爱好者,具体发行时间她也搞不太清楚。   不过,这一趟总算是收获颇丰。   几张绿三元放进相册收好,剩下这么多钱不能都存银行,都放空间也不行。   叶青带上户口本去银行开了个户头,只存进去三百块。   通/胀随之而来的就是发行新币,现在太平盛世,不会出现以前一万兑一元大幅金额调整,存三百在银行,到时候一批批倒着兑换就是了。   之前守着八毛钱过日子,现在有了这么一大笔存款,叶青坐不住了,她想去消费!去花钱!   买什么呢?手表?一个型号来一块?随即又摇头,不行,现在的实力还是玩不起。   收古董?叶青兴致缺缺,古董大幅度升值至少四十年以后的事,那时候自己都六十岁啦,留给后世子孙啊?没必要!遇到就留着,刻意花费就算了。   现在大环境不是考虑赚钱时候。   买“高档电器”?收音机有了,手电筒也有。留声机黑胶唱片新南市没卖的,缝纫机自己不会用。   想来想去,叶青还是觉得买辆自行车最实在。   兴冲冲跑去百货二楼,正中间的几辆自行车尤其显眼,一看价格,叶青傻了,六百五!   普通国产自行车,凤凰飞鸽大永久,不要券的高价车,六百五十块钱一辆!   “同志,有平价没?”叶青不甘心问。   “平价自行车一百二十八块钱,四十五张工业券,有自行车票只收二十六张券。”售货员利索报价。   叶青迷迷瞪瞪听着,只觉得脑子不太够用,这都是怎么算的账?   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月才两张工业券,就算二十六张券一年也凑不齐啊!   叶青看着自行车呲牙裂嘴,前两天还得意衣服卖出了五十年后的原价,现在要花后世五倍的价钱买辆自行车?傻缺啊!   犹豫半天,叶青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算了,走走更健康……刚要走,叶青就看见几个农民打扮的人来看自行车,售货员马上热情报价。   憨厚的老汉没废话,挎包打开直接往柜台上倒钱!   一元一捆的,两元的五元的,十元的!   售货员点算清楚,开票写收据,老汉高高兴兴的挑了一辆二八大永久,扛起来就走!   叶青都看呆了。   回到小洋楼,刚要进屋,田婆婆拎这个大包袱神秘兮兮来找叶青。   “田婆婆,怎么啦?”叶青问。   田婆婆打来包袱,拿出一个花瓶给叶青看。   “黑市现在都半公开了,这几天蔬菜水果卖的老么多,大米白面都有!我怕人认出我,你帮我卖掉瓶子换几斤细粮回来。”   叶青接过,看看瓶子,翻过来看清瓶底的落款时险些哭出来。   “田婆婆,这可是乾隆年间的珐琅彩,您要换几斤细粮啊?”   田婆婆笑了:“就知道你识货,听说大米涨到五块了,十斤二十斤都成!”   叶青都无语了:“瓶子您给我吧?我给你换三十斤!”   田婆婆乐的眉开眼笑,自然是没意见。   送走田婆婆,叶青看着花瓶直咋舌,怎么处置呢?   仍空间里?等上个三四十年让它升值到几千万?   暴殄天物!   叶青把花架子上的酒瓶子拿下来,里面插着的杨桃枝取出来。   酒瓶子一把扔了,珐琅彩花瓶灌上水,枝叶插上,往黄花梨的花架上一放。   叶青躺回沙发远远地欣赏,漂亮!到底是古董瓷器,破酒瓶子没法比!   田婆婆说过不着急要,但是叶青不想耽搁,还是趁早去了趟黑市。   如今大白天也这么多人,黑市都快赶上集贸市场啦!   西红柿,黄瓜,豆角冬瓜小油菜,花生黄豆……应有尽有。   大米不多,四块五一斤叶青只凑了七八斤,白面弄了十几斤。   鸡蛋在副食品商店凭票购买约合一分五厘一个,这里一块钱十二个。   叶青买了二十个鸡蛋,答应的三十斤粮食总算都凑齐,又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两只老母鸡,晚上回去叫上贾工和田婆婆聚餐。   桌上大铜盆搁在纯铜煤油炉上,里面咕嘟嘟炖着老母鸡。   白馒头,大米饭,海米炒冬瓜,香菇小油菜,鸡蛋炒西红柿……   田婆婆吃的满面红光,贾工拿着筷子忧心忡忡。   “叶啊,钱可不能这么花!我们局老干部一百多块的工资也不敢这么吃啊!”   叶青点头:“放心吧贾工,今天打打牙祭,以后生活好了咱们天天这么吃!”   上回的申请表全靠贾工帮助,长途信件连写了好几封给旧相识,技巧询问,山东南京西安几个地方的小学中学都纷纷回信。   叶青摘抄出有用信息,拼凑了份完整履历,总算是将申请表搞定,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他。   贾工到底领情,不再说扫兴的话,三个人把一桌子菜一扫而光。 ☆、第52章   热热闹闹的黑市,农民卖菜卖粮还清生产队欠账,修缮了自己家的房子添置了自行车,扯上几丈机织花布,就等着年底杀猪娶媳妇办婚宴。   眼看着农村都过上好日子,挣工资的城里人坐不住了,别的不说,肚子里缺的油水总该补上吧?自打过完年,多久没吃过大米白面了?以前是没有,现在只是缺钱。   家里孩子闹着要饼干鸡蛋糕,老婆看着别人的新衣裳也眼馋,虽然勒紧裤腰带存钱,可是工资就那么多,到底是不够。   黑市渐渐多了来卖东西的城里人,花瓶字画金银玉器,翡翠镯子玛瑙碗……   不管识不识字有没有钱,国人都知道老东西值钱,古玩行可是传承了几千年的。嘲笑人家不识货,什么宋朝官窑的瓷盘喂猫元朝翡翠槽子饮马……那都是古董贩子杜撰出来的。石碑拉回去挡猪圈倒是有可能,光灿灿的瓷器玉石金银谁会不稀罕?   叶青这阵子下班就来逛,不存着捡漏的心思,纯粹就是喜欢,看到中意的就买回来。   几天下来,花出去一百多块,家里饭桌换上织锦桌布,装蒜头的容器换成玛瑙碗,泡咸菜的大缸换成青花瓷。   花架子上水仙花盆换上绛釉海钵,窗台上摆着玉石笔山,碧玺纸镇,玳瑁笔筒……   地上桌上还堆着玉纹观音瓶,胭脂凤头壶,仕女碗,八卦炉,莲花洗,葵花瓶,青釉六方洗,白釉瓜棱罐……   周末徐友亮过来,一进屋都惊了!   满屋子花花绿绿瓷器玉石,让他怀疑自己进了古玩店,而且还是专卖赝品的!   “你从哪弄一堆破烂回来?”   叶青仰在沙发上肯黄瓜,不悦撇嘴:“什么破烂?是古董好不好?街上买的。”   徐友亮无语凝噎,你家古董满大街买啊?   “你知道这是什么?”徐友亮指着桌上的一个花瓶问。   叶青扫了眼:“嘉庆胭脂凤头壶。”   “这个呢?”   “光绪青釉六方洗!”   “那个呢?”   “宋代哥窑冰裂玉纹碗!”叶青大言不惭。   徐友亮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算了算了,喜欢就买吧,反正工资没几个钱,不做衣裳也是乱花。   想想还是胸闷气短,徐友亮掏出香烟点着,顺手拿了一只豇红彩釉梅花圆洗放茶几上,弹烟灰。   “徐友亮!知道你拿的是什么吗?”叶青心疼大喊。   “知道啊。”徐友亮答的云淡风轻。   “神马?”   “国营陶瓷厂生产的烟灰缸。”   叶青一怔,拿起来圆洗往底下一瞅,顿时错愕!干笑着放回茶几:“专门给你买的,你抽哈!抽!烟灰别掉外面哦。”   徐友亮白眼。   叶青吐舌,古董鉴定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那是长年累月把玩真货精品练出来的。口口相受世代家传,其中的真章绝不会外泄出去。   一等藏家,二等贩子,三等骗子,四等专家。   真正大藏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份永远是个谜,深谙处世之道。不管外面如何改天换日都永远处立于安全位置,拿得到自然有本事护得住。   古董贩子也称半个行家,虽然口舌招摇常常蒙混牟利,但是手上功夫眼里真章也不是白给的。他们这行高风险,全部身家押下去,看准了一夜暴富,看走眼就瞬息间妻离子散倾家荡产,由不得你不下功夫。   所谓骗子也就是做赝品的手艺人,从春秋战国的和氏璧开始,赝品行家就跟大藏家较着劲的比手艺和眼力。宋仿唐,清仿明,民国的敢仿战国……不了解真品怎么做得出好赝品?   文物专家整天对着墓坑里直接挖出来的古物研究,他们精通的是著书立传研究历史人文,让他们品鉴真假那纯粹是作秀。   叶青也就过过干瘾,她自然知道市面上掏不出什么真正好东西,就算再过几年,毁掉的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品,珍品更不会。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毫无用处,再往后几十年的怪状若让徐友亮有幸看到,那才叫瞠目咋舌。   再看烟灰缸,叶青不禁有些心疼,要是想办法把底上的国营陶瓷厂戳子弄掉,以后带去鉴宝多好?没准儿专家一高兴说个几百上千万,拿去送人多有面子?   徐友亮抽完烟稍稍冷静了些,只怪这一屋子太过眼花缭乱,再仔细一看,也并非全都是破烂,还真有几件不错的。   “这支珐琅彩瓶不错,是乾隆年间的东西。”徐友亮终于发现一件心水的。   叶青赞许,暗暗佩服他的好眼力,却并不解释瓶子的来路,说出田婆婆肯定又招他一通唠叨。   “这件铁脚紫口的八方大洗倒像是宋代的,不过成色一般,就算是真的也不太值钱,你怎么放茶几底下啊?”徐友亮问。   叶青笑嘻嘻地扔了个黄瓜把进去:“垃圾桶。”   又遭徐友亮到一记白眼。   吃完早饭开始干活儿,两人把这些“古董”洗刷干净,挨个往多宝阁上摆。   整一面的多宝阁既是隔断也是展示墙,月洞门两边都是大大小小造型奇特的格子,高低参差,错落有致。   “把那个长颈梅花瓶给我。”徐友亮站在椅子上喊。   细长的格子就放高颈窄瓶。   “白釉瓜楞灌摆那里!”叶青指点。   四方格子摆扁圆器物。   每个格子下面都有个活动的叵形卡槽,有些薄胎瓷器轻的风吹能倒,器物摆上去,拨动卡槽箍紧,稳固不会晃动。   都摆好,墙上又挂了幅水墨山水的竖轴画,一番收拾下来,这屋子彻底变了样。   从古玩赝品店变雅致闺房!   叶青站在外间看焕然一新的多宝阁,惊叹地说不出话来。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着家具哪样也不嫌精致。   起初叶青看这个多宝阁在两边墙里起结构,以为是专门为这个房间定做的,如今才惊觉,原来整个房间都是为它做背景的!   以前后面挂着纱帘,架子上都空着,叶青除了知道架子是小叶紫檀的木料,也看不出什么好歹。   现在纱帘拿掉,架子上摆满东西,多宝阁瞬间活了过来,格子的错落排序才是它的精妙之处!   之前看不出来,摆上东西犹如画龙点睛般,一下子就灵动了!   叶青甚至觉得,这架多宝阁就算是摆上搪瓷缸塑料漱口杯恐怕也会如此的流光溢彩,因为两个窗户的位置完全就是为给它配合光线的!   后面窗户是背景底光,侧面窗户斜射柔光,一团团光晕中,一架子疏密有度错落有致的赝品竟然各个都似稀世珍品!   徐友亮也怔怔看了许久:“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吃过晚饭外面天还大亮着,徐友亮非要带叶青去长长眼,叶青自然求之不得。   黑市上别人顾着买玉米面大米白面和各色蔬菜禽蛋,徐友亮拉着叶青钻胡同,堵住躲躲闪闪要跑的人。   叶青扶额,来黑市你居然穿警服!   徐友亮花了十七块钱买了两只玉石镯子,一只玻璃底飘绿,一只糯种带紫,两只都戴在叶青腕子上。   “可惜不是一对。”徐友亮略有遗憾。   再逛,徐友亮又看中一把象牙骨扇,两块钱买下来送给叶青。   到处是讨价划价声,黑市成了夜市。   晚上徐友亮走后,叶青在房间把玩象牙骨扇,突然觉得一阵心悸,扇和散同音,真不吉利!挥手将扇子收进空间最深处。   叶青想想又觉好笑,自己怎么也迷信起来了?恋爱果真降低智商。   转天早晨吃过饭没什么事,两人坐沙发上喝茶看报纸。   叶青还想去黑市,徐友亮说什么也不答应。   “在家也是闲着啊?我只看看,我不买,真的不买!”叶青痴缠。   徐友亮才不上当,昨晚她也这么说的。   “不去!”   “去嘛去嘛!”叶青腻歪。   徐友亮举着报纸在沙发上左闪右闪,一时不防备,被叶青扑倒。   温香软糯的身子,隔着背心能感受到凹凸玲珑曲线,裸/露肌肤贴在一起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   徐友亮像被打了麻醉剂,一下子就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青……你,起,起来。”   “就不!”   叶青压在结实滚烫的肌肉上突然觉得好舒服,心荡神漾,想都没想就吻了下去……   一阵阵麻酥,叶青飘飘然,浑身软的化成水。   初吻啊!好*的滋味,除了那只上下游走的大手……   “不许乱摸!”   徐友亮大口喘着粗气,早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叶青掐他腰眼。   “啊!叶青……干嘛?”徐友亮双眼仍是迷离。   “不许摸我!”   “你摸我了……”   “我可以摸,你只许亲!”   “哦……”   ……   晚上临别时候,那只大手终于钻进上衣,摸到想要的。   “再不走赶不及火车了。”叶青喘着气说。   “嗯,要晚了……”徐友亮也喘粗气。   说归说,两人谁都手下不停。   “真的晚了!”   “还有十分钟,我跑快点!”   到底还是要走,叶青依依不舍告别,徐友亮转身跑出去赶火车。   关上门,空荡荡的屋子,叶青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喘匀呼吸,突然肚子传来咕咕叫声,这才想起午饭晚饭都没吃!   端起桌上的茶壶猛灌凉水,叶青疲惫的栽倒床上,昏睡过去,有情饮水饱啊!   转天又到周一,上下班之余,叶青还是爱跑黑市。   卖古玩的慢慢减少了,小小新南市存货并不多,价钱合适的差不多都出清。   叶青这天在单位却意外听来一个大消息。   “就在郊外,紧挨着北城边,两进的大院子,青砖瓦房,要卖啦!”任大姐不无惋惜。   叶青晕,古玩字画卖光,这是要卖房产了?   “谁啊?”   “二闺女婆家,前两年从别人手上买下来的独栋房子,本来说好的结了婚分家另过,现在房子又要卖了,这叫怎么一回事!”   任大姐婆家在农村,这么多年来丈夫工资没少贴补亲戚,不过任大姐和大伯小叔小姑子关系处的都极好。   婆家那边也没少帮他们,粮食棉花老土布这些东西亲戚家没少往城里给他们送,就连她家二姑娘都是在农村大伯家长大的。   邻村的姑姑给二姑娘说亲,介绍的他们村姓张的一户人家,任二姑娘和张小四一见面就看对眼。   起初任大姐有些不愿意,可是一想二闺女现在还是农村户口,在城里也不好说对象。   要怪只能怪当初上户口时候自己没走心,还以为先在农村上了户,啥时候想来城里再转过来就行,哪知道后面这么严?二姑娘如今的户口还在她农村大伯家。   见闺女自己也乐意,任大姐没办法只能同意。   前阵子订了亲,就等年底办喜事了。   张家四个儿子,前两个早就娶了亲,孙子孙女好几个。任二姑娘看上的是张家老四,定亲时候商量好的,结婚就分家另过。   村里土坯房子一分为二,给老大和老二两家,独栋大院子前后院截开,前面一排留给老三,后面一排就给老四两口子,张家父母跟着老四家一起住。   起初张家大嫂二嫂不同意,都一样的儿子,凭啥她们住土坯房,两个小叔子住砖房还多好几间?在家里可劲儿的闹。   后来村里干部出面调解,说老三有工作,老四两口子和老人住一起,以后这两房养老少不了也要多出钱出力。将来侄子侄女还指望三叔四叔,你们大房二房跟着也沾光不是?撕破脸就不好看了……两妯娌这才消停,到底还是心里不服。   任大姐更是愁得慌:“且不说独栋房子宽敞舒坦,小两口带着老人单独过日子也舒心!这要是卖了,一大家子四个妯娌挤在一处,一个大锅里吃饭,锅沿碰饭勺的……日子能消停?”   叶青试探:“不如你们这边凑凑钱,想办法帮二姑娘买下来?”   任大姐摆摆手:“你是不知道农村,姑娘嫁进去就是婆家的人,平时多回几趟娘家都要看婆婆脸色。不分家钱都归长辈管,我帮她图什么?她将来可是要伺候婆婆的,再说了,那是房子!不是买洗脸盆!”   叶青耸肩,同样的子女,父母心中也是有本帐计较。   既然她不买,自己就不客气啦!   找任大姐问清楚地址,不理她追问,叶青第一时间赶过去。   房子很眼熟,就是刚来新南市见过的那栋院落。   徽式建筑,青瓦白墙高低参差的楼屋大宅院,当初房主八十斤红薯卖掉救了一家子活命。   “咦?老大爷,您也来了?打算买回去?”叶青诧异。   遇到的正是当初那位房主。 ☆、第53章 田园之乐   叶青先到,随后赶来的就是初来新南市遇到的那位老大爷。   “祖宗留下的基业,舍不得啊!”老人说的诚恳。   老大爷姓沈,杏林世家,他本人解放前也是有名的老中医。解放后在市人民医院工作,房子产权还是他的,后来赶上前两年日子不好过,咬着牙卖了换红薯活命。   这两年环境稍稍好点,家里两个儿子今年都上了班。虽然在城里住着医院分配的独门小院,比一般人家都宽敞,但沈老还是心心念念想把老房子赎回来。   祖宗留下的基业,断在自己手里总是难以心安。   叶青理解,虽然自己先到的生产队,还是礼让退到一旁,示意原房主先谈。   老人感激地冲叶青点了下头。   没有专业中介,规矩也不讲究,现房主张老汉就和原房主沈老直接谈。生产队的干部作见证,两家的子女也都站一旁听着。   “老哥哥是房子的原主,您开个价吧,只要合适,房子就物归原主,就当是这两年我替您保管了。”张老汉显得很仗义。   沈老点头,慎重从内衣口袋掏出手帕,里面裹着两沓十元大钞,整整二百块钱。   “张老弟,卖房子时候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当时的价钱不算数,你看看,我现在用二百块赎回来行不?”   张老汉吸着水烟点头:“够多了!咱们庄户人一年忙到头也挣不到这些钱。”又看看下边子女:“你们啥意思?要是同意就这么着了?”   张家大嫂早憋着一肚子话,头一个站出来。   “爹,俺不同意!当初啥年景啊?咱们家自己都吃不饱,硬省出来的八十斤红薯救了沈大爷一家子!现在二百块够干啥啊?买个大衣柜还一百六十块呢!”   她婆婆可答应她了,卖掉房子给她家买个大衣柜。就二百块钱?到时候婆婆能舍得单给她花一百六?   张二嫂也不答应:“就是!缝纫机一百二十块呢!”   张老三大声喊道:“二百块够给谁的啊?买辆不要券的自行车要六百五十块呢!”   原先独栋房有他一半,现在卖掉,钱就得四个兄弟平分,算起来自己是吃亏了。不过单位早晚得分宿舍,他才不稀罕农村的老房子呢。住在村里怎么也不像城里人,拿了钱买辆自行车该多好?驮着姑娘在街上骑一圈,谁不羡慕?   张老四更是不愿意了,未婚妻娘家是城里的,前阵大姨子结婚的排场他可都听人说了,自家要是不给够彩礼,丈母娘能给这么置办?   “太……太少了,爹,咱们不能卖这么便宜。”   张老汉听了几个子女的话,一下子就怒了,拍着桌子训斥:“你们几个都说的啥话!房子本来就是人家的,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今天我就是一分钱不要把房子还给沈老哥你们能咋地?大不了谁都不养老把我饿死!”   说完又诚恳看向沈老道:“老哥,你放心,他们要是谁敢不同意,我现在就打断他们的腿,撵出家门!大不了以后几个儿子都跟我断了道,我也得把房子物归原主!”   叶青无语望天,心里暗暗鄙视张老汉不厚道,你这么说谁还敢要?逼着你和儿子断道没人养老岂不是大罪孽?看着厚道的老头儿怎么一肚子花花肠子啊?直接说价钱不行?   沈老尴尬笑了下:“张老弟别这么说,孩子们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还是你说个价?”   张老汉沉默,吧嗒吧嗒抽着烟也不吭声。   张家大哥站出来:“一千二百块现钱,一分都不能少!”在家早就都商量好的。   沈家大儿子一听坐不住了:“一千二百块?你们也真敢要!知道城里现在工资多少不?”   沈家二儿子冷笑:“你去问问咱们新南市,谁家能出得起这钱?别说一千二百块,能一下拿出二百块的又有几家?”   他们家三个人上班挣钱,省吃俭用两年下来也没存多少钱,别人家孩子多负担重的,谁有存款?要不是老爷子非惦记赎回祖宅,谁要花这个冤枉钱?   两家子女开始唇枪舌战,吵的不可开交,张家那边咬死了口,一千二百块一分都不少,沈家觉得他们坐地起价,这是存心敲竹杠。   村干部也都嘬牙花子,一千二百块啊!老张家还真敢要!   屋前屋后都是各家的自留地,想盖房那还不简单?打土坯砖只花力气,不要钱还能挣工分,几千块泥坯村里人搭把手小半月就能托出来,除了买瓦也就大梁木头门窗花点钱。   盖两间房二百块足够了,谁吃饱撑的花一千多买房子啊?见都没见多那么些钱。   村干部都看出来了,这是老张家知道老沈家舍不得祖宅,狮子大张口呢,几辈的交情算是断在这儿喽。   生产队长忍不住说话:“老张头,你们家到底想不想卖吧?你给个实话!”   张老汉摊着手直叹气:“老队长你也知道,家里这阵子吵吵闹闹净打官司,当长辈的不能偏心了谁不是?我一看干脆砖房卖了,家里的土坯房反正也够住,每家给点钱,这样谁也不会说啥,你说不是?”   老队长点点头:“要卖你就给个实价!沈老哥又不是大财主,从哪儿给你弄一千多块钱去?”   生产队会计也说:“别说沈医生了,就是市长家也不见得能拿得出来这么些钱,你要这价根本就卖不出去!”   张老汉和几个儿子对视一眼,为难说:“我家四个房头呐!卖少了一家分不上多少……”   “你家要是十个房头呐?你还打算要个万八千?”老队长听不下去了。   “要不……减二十?”张老大支吾着开口。   “你真不痛快!沈大爷又不是外人,怎么着也得减五十吧?”张老二帮腔打圆场。   “一千多还是太贵,那房子年头不短。”老队长皱眉。   “三百还差不多,里面啥东西都没。”生产队会计插嘴。   “那可是砖房!”张老三大喊。   “当初卖你们只收了八十斤红薯!”沈家大儿子反声质问。   “那时候多少钱也买不来吃的!”   “你们这叫趁人之危!”   ……   两边一人一句,又吵了起来。   “别吵啦!”沈老猛地大喊一声,屋子里安静下来。   剧烈的咳嗽一阵,沈老直起身子摆了摆手:“你们张叔对咱们家有大恩,救命的恩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你们说出没良心的话!”   沈家两个儿子低下头。   沈老又握住张老汉的手说:“老弟,孩子们不懂事,我给你赔不是啦。”   张老汉忙摇头:“别这么说,老哥……我这也是,也是没办法……”   沈老拍拍他的手:“我懂!都是为了儿女。”   几个村干部互看一眼,这到底是还买不买了呀?   沈老沉默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过去的都过去了,新社会就该有新思想,单位给我房子住,上班有工资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祖宅我不要啦!”   村干部松了一口气,老张一家都怔住了,不买啦?   大儿子先憋不住:“爹,几辈人的交情了,要不你再给沈大爷便宜点儿吧,一千一?”   二儿子也搭腔:“还整那零头干啥啊,早说了沈大爷不是外人,一口价,干脆一千得啦。”   大哥二哥可想的明白,房子不卖也轮不到他们两房人住,还不是便宜老三老四?少就少点吧,一千块每家还能分上二百五呢。   老三觉得也行,一千块钱,给他买辆自行车,剩下的一家还能分个小一百块。正好买套不要票的毛料中山装,穿上非把厂里的小姑娘迷死不可。   老四估摸着差不多也就这价了,三哥还没对象,自己结婚赶在前面,他娘答应过婚宴要办的风光。三百块彩礼钱,一百块摆酒,一百块再修修房子扯几丈花布,给他办完婚事每家还能分个一百多……   张家人一致同意,本来要价就打着余地,一千块才是底线,但是说好了,必须要现钱。   沈老笑着摆摆手,这会儿已经不再难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什么事想不开?   “我是买不起喽,那个小姑娘也是来买房的,你们问问她吧。”沈老指着叶青道。   一屋子人这才注意到叶青。   起初见一年轻轻的姑娘坐在那,还以为是沈家的人,没想到也是买主。   张家几个也都好奇打量叶青,这么个年轻丫头才上几天班?兜里能有二十块就不错了。   张老汉熄灭眼袋锅,敲了敲烟灰收起来别腰上,坐直了望着叶青问道:“这位同志,你想买俺们家的房?”   叶青歪着头皱眉:“一千块太贵了,还能少吗?”   “不能!一分钱都不能少。”   张家老三站出来,心想这小姑娘不会是沈老头找来唱双簧砸价的吧?   叶青笑笑,看着张老汉,这才是做主的呢。   张老汉偷眼看了看沈老,见他笑呵呵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能当面给减钱,咬着牙说道:“就是那个价,一分也不能少!”   “钥匙呢?”叶青问。   “那房子没门。”张老汉道。   叶青一怔,又问:“房契呢?”   “在生产队押着呐,当时没过户。”   叶青叹一口气,就这么着吧!于是打开挎包,一沓一沓的往桌上放钱,整整十捆,全是十元大钞。   一屋子人眼睛都直了!   幸亏之前零钞换成十元面值,要不然今天得铺一桌子钱,叶青暗暗想。   “你,你真的要买?”大队会计说话都结巴了。   叶青好笑,不真买我大老远跑过来干啥?显摆来了?   “你好,我是叶青,在市二矿厂委工作,这房子我买了,待会儿还要麻烦几位给办下手续。”叶青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戴眼镜的老会记接过看了眼,冲叶青点点头,然后挨个给她介绍屋里的人。   “这是我们生产队的老队长,民兵连杨连长,妇女主任姜婶,我姓谢,是大队会计。”   叶青一一过去打招呼。   几个人拿着叶青的工作证看了一圈才还给他。   老队长和杨连长谁也没说话。   姜婶忍不住问道:“叶同志,你在市里矿区工作,好好的咋想起来在俺们村儿买房子呢?”   叶青略沉默下,正色道:“矿上今年等着结婚的工友就一百多对,去年结婚的二百多工友还和一大家子老少挤在一起!房子不够分,我主动要求自己解决住房,远点也无所谓,钱不够就全家凑,坚决不给组织添麻烦!”   一席话,屋里的人都放下疑惑,神情瞬间放松下来。   老队长摇头:“城里啥都好,就是住的太憋囚啦!”   “叶同志,你真的要买啊?这么一大笔钱好不容易凑的吧?多不值啊!”杨连长心直口快。   叶青当然清楚值不值,现在根本不是买房的时机。以后二十年中几次政策变动,这房子随时都可能不属于自己,一千块也随时会打水漂。   不过叶青觉得,居家过日子不能事事都拿经济衡量值不值,她买房不是投资,是消费。   二十年她可等不及,光阴寸金。   房子现在买下来她可以带着田婆婆贾工农家乐,和徐友亮养猫放风筝看日出……   田园之乐此时享受才有趣,七老八十了那叫归隐。   不过话说回来,最值的还是房主张老汉,也许再晚点,不住人的房子可就不是他们家的了,这可是白捡的一千块钱啊。   张家大嫂见杨连长拆台,怕到手的钱泡汤,马上反驳:“啥值不值的?叶同志这是发扬风格,再说了,没房子住你让人咋结婚?晚几年还耽误生孩子呢!一年生一个,三年抱俩,账得这么算!值!”   叶青笑,瞧瞧,只要是女人就都知道这个道理。   一屋人都看向张老汉,房主还没表态呢,到底卖不卖啊?   叶青也纳闷,到底卖不卖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等到房财两空,保准你后悔一辈子。   张老汉盯着桌上的钱都看傻了。   老队长咳嗽一声:“老张头!你到底卖不卖!给句痛快话!”   张老汉猛的醒过神:“卖!”   张家人眉开眼笑,沈家爷三个表情各异。沈老坦然对叶青笑笑,和众人告别,领着两个儿子离开。   叶青笑道:“老队长,谢会计,那就麻烦你们给办下手续吧?”   双方买卖自愿无争议,手续自然也顺利。   谢会计当场数钱,点算清楚交给张老汉,收据上按了手印交给叶青。然后起草一份买卖合约,无非是某某公社某生产队的某某,自愿将某处房屋售卖给某某,房款多少多少据已结清。一摸一样的抄写了两份,双方签名按手印。   其中一份贴在原来房证的后面,叶青扫了一眼,那张还是土地契约,上面竖行写着土地多少尺,上面房子多少间多少棵树……后面贴着一厚沓的各种手写证明。   合约签完,几个人又去乡里办正式房产证。   房子产权证还是沈老名字,但是私下交易协议却是生产队和张老汉的,现在叶青过户只要这两方到场就行。   一路上,张老汉紧紧抱着胸前的褡裢不松手,四个儿子也时刻不离他们爹左右。   叶青和老队长一路聊天,打听村里的情况。   乡公社不远,走了半个钟头就到了。   乡里的办事人员拿出空白两份房屋契约左右看着犹豫,他不知道要填哪份! ☆、第54章 混乱房契   两张都类似奖状,一张是房屋所有权证,一张是自留地使用证,内容都差不多,上面有大红公章和市长签章。   叶青也不在意,这时期农村的房子能不能留住可不凭这些,随时都可能成为废纸,后世争议打房产官司的那叫一个乱。   像张老汉这样,灾荒年间花八十斤红薯买房的人并不多,真金白银的掏钱给自家买房的更是少之又少,叶青觉得给他一千块钱值!   老队长和人商议:“要不两张都写上?”   乡里的办事人员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了!   又是好几份协议按手印,在乡会记那儿交了三十二块钱的契税,生产队拿了存根,手续办好,这房子目前就算是叶青的啦。   “张大叔,中午了,我请客咱们一起吃个饭,您也一起?”叶青跟张老汉客套。   张老汉捂着钱袋子忙摆手:“不了不了,俺们要去市里一趟,你们吃!”   张家几个儿子早就迫不及待,跟着他们爹离开。   乡里的一家小饭馆,叶青要了两盘猪头肉,两盘羊杂,十斤肉包子,两斤烧酒,请老队长杨连长和谢会计吃饭。   妇女主任姜大婶没跟着过来,叶青特意多叫个一份待会儿给她捎回去。   “今天麻烦大家了,我以茶代酒谢谢诸位,等我对象过来,一定让他陪你们多喝几杯。”叶青敬酒。   杨连长放下酒杯笑道:“叶同志对象是那家厂子的?”   叶青也笑:“和你一样。”   “民兵连长?”   “公安!”叶青比划个开枪的手势,和你一样都是拿枪的。   杨连长一怔,干笑着没说话。   老队长笑道:“叶同志这么年轻就在厂委做干事,不简单啊!住进我们村就是一家人,也后矿上招工可得想着咱们老乡亲。”   叶青点头:“只要矿上招收农业户口,我绝对跟领导建议先考虑市郊区的乡亲。”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下午回到临西村,叶青不急着去看房,在村子里闲逛。   依山傍水,树萌成阴,一片片青瓦白墙就像在水墨画里一样。   和北京的四合院不同,没有整齐对称,也不皆是坐北朝南,更不讲究四平八稳。   皖南的四合院面水背山,绕着湖边河边蜿蜒而建,青石板小路顺着地势弯弯曲曲。   院落是屋子套屋子的回字型,多是两层三层的楼屋,飞檐白墙石雕木雕牌楼……就连粉墙上的标语都写得清逸俊雅。   叶青沉醉的不得了。   “叶同志,办完手续没?你来看房啊?”路上正好碰到姜婶。   “姜婶,办完了,我们在乡里顺道吃了午饭,想着你没去,特意给你单点了带回来。”叶青递上两个麻油纸包,里面是一包猪头肉和二斤包子。   姜婶接过笑道:“叶同志好生客气!刚我还寻思帮你收拾收拾房子呢!”   叶青笑:“那就麻烦婶子了,咱们这就过去?”   叶青是真不客气。   姜婶微怔下,马上痛快答应:“行,你等着,我再去叫几个人来,咱们一块儿!”   叶青跟着沿路走,路过姜婶家见她进去把饭菜放入吊篮,高高的挂在梁上。叶青站在门外打量,大门里面就是堂屋,木头梁依稀能看到描红雕刻。红木的桌椅,雕花的门扇,虽然陈旧污渍但是无一不精美。   屋内一道突兀的土坯墙,应该是原先的一间屋子隔成了两家。   屋子里左右两个窄窄楼梯,房子像是三层结构,从外面能看见最顶上飞檐下的小阁楼,四扇花窗大敞着。   不大一会儿,姜婶噔噔下楼,身后还跟着两个妇女。   “都是咱们村的,我家邻居。”姜婶介绍。   叶青晕,邻居怎么从你家楼上下来啦?   路上又叫了两个姑娘一个小媳妇,叫人时候姜婶就站在门外喊一声,楼上紧挨着的两个窗户先后打开,探出头应声,不一会儿却从前面后面不同的大门里出来。   看的叶青直眼晕,楼道战啊!估计住这村里在自己家迷路都不是稀罕事。   边走边欣赏各式徽派建筑,叶青目不暇接。生产队的办公地点就设在祠堂,里面古色古香的建筑叶青上午见过,绕过继续往前走,穿过一座牌坊,人烟就稀少了。   “那房子离着地头远,老张家买下没住过,前头老沈家也早就搬城里,十来年没住过人了,可不好打扫。”姜婶说。   叶青点头:“麻烦婶子了,还有几位嫂子妹妹,辛苦啊!”   几人笑着忙说不碍事。   叶青的房子在村头,屋后远处是绵延的青山,大门临水而开,窄窄的青石河堤一路到门前台阶。   远山近水,和闹市一步之遥,好位置好风水!   高高的门楼飞檐立柱,大门不见,几捆子刺槐堵着门口。   “大门让老张头拆走安自己家了,有主的房子没人嚯嚯,你放心,里面没有脏东西!”姜婶说。   小心翼翼搬开刺槐,叶青眼尖看见里面夹着一张黄表纸,上面画着朱砂符文。   跟姜婶一起来的胖嫂子飞快捡起来,揉成一团装进裤兜,干笑道:“老张头让俺写的,挡,挡煞滴……”   姜婶指着胖嫂子鼻子低声骂道:“这叫封建迷信知道不?亏得你还是我侄媳妇,一点都不进步,你看你,让叶同志看着多不好!”   叶青笑笑,凑过来低声道:“自家人!我啥都没看见!”   胖嫂子感激的冲叶青挤了挤眼睛。   姜婶扯高了嗓门喊道:“大家伙手脚都利索点儿,别弄坏了地砖,完事割下来的草个人带回家,每人记两个工分!”   后面的几个姑娘媳妇一听,瞬时热情高涨,快走几步都跟了上来。一众人来到院内,既不认生,也不稀罕打量房子,从背篓里掏出镰刀,弯下腰就开始割草。   院子上面是遮天的树荫,下面是半人深得杂草,四周高墙飞檐,仿佛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叶青一路探寻,早就痴了。   参差起伏,层楼叠院,抱雨厦连着雕梁走廊,高墙花砖漏窗,木头楼梯拾阶而上,二楼回廊弯弯绕绕不知怎么就到了后院。   郁郁森森的乔木缠着藤蔓,曲径通幽,沿着石板小路走到尽头又豁然开朗,玲珑花阁,藕谢鱼塘。   从月洞门出来又是露天的木头楼梯,直上去,三层半有个凉台绣楼。   六角飞檐,镂空花窗,东面远眺能望到新南市火车站的钟楼,西面看,整个临西村尽在眼底。   叶青望着南边新修的大道顿时惊呆,这座宅院竟然隐隐浮现八抬大轿的格局!   难怪沈老之前卖掉现在又迫切想赎回来,今年市里新修的大道破了原先的困局,这里从牢狱之灾变成升官发财的风水宝地!   幸好老张一家以前没住进来,看似慈祥的沈老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叶青暗暗记住这个人,提醒自己以后要小心。   叶青绕来绕去,上上下下好半天才回到前院,在自己家迷路的感觉真好啊!   一连走了好几遍,叶青才摸清楚一点点构造,地方不是多大,两进的前后院带个后花园,两个回字连在一起的结构。只是利用空间高低楼梯的布局,上上下下好像永远走不到头似得。   难道是丈夫怕妻子在家无聊,故意把房子修的这么复杂?   叶青越想越开心,等徐友亮过来和他在房子里玩警察抓小偷,一定有趣!   “叶同志,你说你好好的城里不住,咋就稀罕这破房子呢?”姜婶见叶青蹦来蹦去的直皱眉。   叶青笑的眉眼弯弯:“城里一间屋子要住老少三代呢,怎么比得上这里宽敞?”   胖嫂子摇头:“那咋能一样?城里能上班挣工资,月月领粮票肉票,就是住茅厕也比乡下好。”   “叶同志,听说你在矿区上班,你们每天都干啥啊?”另个叫月绣的小姑娘羞涩的问。   叶青想了想说:“嗯……抓学习搞生产,工友们每天都争分争秒的劳动!”   “比咱们种地累不?”另一个叫岳英的姑娘问。   “不累!矿上两千多女同志呢,都是你们这般大的姑娘。”   “她们都穿工作服么?”   “也不是,正式工才有,学徒工出师了就能转正……”   叶青捡着能说的,跟两个姑娘几个大嫂聊得不亦乐乎。   “姜婶,咱们村儿有没有木匠?”叶青问,房子没有大门,里面的门窗也破损不少。   “有!岳英她哥就是木匠,一天能挣十个工分呢!”姜婶说。   叶青知道工分,但是具体怎么算就不太清楚了,按天算?要是自己这点活儿他干上个大半年可怎么办?   “叶青姐,你等着,我去叫我哥!”岳英姑娘说完话,扔下镰刀就跑,叶青叫都来不及。   不大一会儿,岳英回来时身后跟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瘦弱,穿着打补丁的白色老土布汗衫,半截蓝裤子,脚上的解放鞋开了洞。   “这是我哥,岳峰。”   岳峰腼腆又羞涩,站在那里手脚拘谨。   叶青没打算在这处房子做多精致的家私,古朴自然才相称,但是也不能太粗糙。   “小岳师傅你好,我是叶青。”   村里人都叫他小木匠,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称呼他师傅,瞬时脸涨得通红:“叶同志,……你好。”   叶青道:“你先帮我看看,屋子的窗户扇门扇都补齐要多少木料,用什么木材合适。”   岳峰用力点了点头,掏出挎包的工具一路测量,很快就不见人影,约莫过了大半个钟头才回来。   “叶……同志,窗户总共少了二十七扇,破了十六扇,门要新作九扇修补七扇,总共要用九个方的料。”   叶青暗暗赞许,大概多少料她心里有数,没想到这少年估算的这么精准,是个老实人。   “小岳师傅觉着用什么木材合适呢?”叶青继续试探。   岳峰挠挠头:“原先的窗子都是紫檀木,咱们生产队有黑酸枝梨木,倒是和这个颜色花纹挺接近的,就是不耐潮,赶上梅雨季就凝水珠子……”   叶青对他的好感度又上升一大步:“能做的和以前一摸一样么?”   岳峰诚实地摇了摇头:“那手艺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不过现在有新式做法,外表看不出差别。”   等到岳峰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小半块袖珍作品,叶青彻底放下心。   “整栋房子的窗扇门扇都换新的,你要做多久?”   岳峰咬牙道:“十四天!”   叶青笑了,拍拍他肩膀道:“你不用日夜赶工,慢工出细活,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岳峰红着脸郑重点头。   用人不疑,叶青对岳峰很放心,带着他们兄妹去了生产队,跟谢会计交代一声,先买了十个方的木材。   叶青没选黑酸枝梨,深色木料除非紫檀,其他木料只兼形似,装上效果并不会多理想。   何况叶青也没打算弄一屋子青花瓷器水墨字画去搭配,再装深色门窗就太沉闷了。   新制门窗就用浅色水曲柳,价格便宜,颜色清新。   交了五十三块九毛的木料钱,里面还含着工钱,头一批木材就全部交给岳峰。   生产队帮着给拉到叶青的宅院,木工活要在雇主的院子现场做,方便随时调整尺寸。   已是傍晚时分,院子上空彩霞满天。   姜婶她们已经帮忙拔完杂草,头顶上的细树枝叶也用长竹竿绑着镰刀削去了些。屋里檐下的灰尘蜘蛛网粗粗打扫过,整个院落越发的清幽整洁。   院子里就剩叶青和岳家兄妹。   “小岳师傅,我还要上班不能总在这儿呆着,头一批木料你先做,等差不多了我再过来买下一批的。记住了,慢工出细活,我不赶时间。”叶青交代。   岳峰郑重点头。   叶青从挎包里掏出五斤粮票四两肉票递给岳峰:“这个你收着,就算是我款待大师傅的开工饭。”   岳英惊呼一声。   岳峰一下子怔住,看着粮票神情有些恍惚,原来师傅说的都是真的……   木匠里头分小器作和大木作。   城里开铺子的小器作都有家传精湛手艺,平时经营着铺子,达官贵人要做家私或是隐秘暗道都找他们。金条银元大把大把的收,一趟活儿就够吃一辈子。   村里的大木作走街串巷,门窗桌椅板凳什么都做,存上小半辈子钱,开个嫁妆铺或是棺材铺,再收个小徒弟三年出师,逢年过节也有份孝敬收。   师傅讲过,兵荒马乱打棺材,太平丰年嫁女儿,不管啥年月,大木作上/门雇主家都款待的丰盛。开工饭讲究,手下的活儿做出来也讲究,这就是规矩。   可是现在已经不许吃了,谁家用工就在村里喊声:小木匠来家!师傅说的大鱼大肉白面馍自己出师后就从来没见过。   岳峰有些激动,伸出手郑重接下叶青给的粮票肉票,这是自己头一回拿到开工饭,凭手艺赚来的粮票!爹娘知道一定高兴!   “叶青姐,我一定仔细做!你放心。”   叶青笑:“我放心!拆下来的旧门窗都帮我收好,那个我有用。”都是艺术品!   岳峰谨慎答应。 ☆、第55章 结婚申请   从临西村走回小洋楼大约四十分钟,叶青两腿发软,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   转天上班没什么动静,等到第二天,任大姐就听到消息。   “小叶,听说你把老张家的房子买下来了?花了一千块?”   知道瞒不住,叶青也没打算瞒着,点点头:“嗯,我对象说以后家里人多,怕没地方住。”   任大姐直咋舌:“一千块啊!你咋就不拦着?有那钱在村里都能盖五间大瓦房啦!买个破烂旧房子做啥!”   叶青心想不是村里户口谁给你宅基地去?买房的用途不便细说,只好看着任大姐傻笑。   任大姐摇头:“小姑子小叔子可不好相处,远的香近的臭,别看我跟婆家处的好,那是不住一块儿!他家到底多少亲戚啊?”   叶青眼前恍惚出现若干年后一副田园画卷。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生几个呢?当然是多多益善!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每天把孩子撒出去玩捉迷藏,想想就有趣!   叶青继续傻笑,看的任大姐忧心忡忡,女大不中留,跟自己二姑娘一样,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人劝。   清晨,闹钟还没想,叶青正在贪睡,外面门敲的山响。   起来迷迷糊糊开门,猛地就被人紧紧抱住。   “呜……你怎么今天就来了!”分别还不到三天!   “我想你。”   “呜……”   叶青挣脱开,双手叉腰,瞪着眼气喘吁吁:“早餐呢?”   “我忘了……”   叶青狠狠在那人腰眼掐了下。   “我这就去买!”徐友亮呼痛。   需要吃饭么?怎么他一点都不觉着饿?一路就剩心跳,脑子都不见了,昨天的饭好像没吃,前天吃过吗?   叶青看着自己男友双颊消瘦眼神傻乎乎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还是我去吧,你去床上躺会儿。”   叶青洗漱换衣服关门出去。   徐友亮恍恍惚惚觉着似乎还在梦里,草草洗过,脱掉外衣一跃扑在床上。   枕头余有发香,夏被轻薄,淡淡的熟悉体香,跟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叶青回来,放下早点,见制服外衣都挂在衣架上,背心也脱了,床上那位正呼呼大睡。   不会只穿着裤头吧?叶青扶额。   轻手轻脚爬到床上,侧边躺下,枕边人剑眉舒展,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让你装睡!”叶青一把捏住他鼻子。   徐友亮利落翻身,一下子就把叶青压到身下。   “我的衣服!”叶青喊。   “再做新的……”徐友亮粗重喘息。   ……   唇舌纠缠,大手急切探到刚刚熟悉的柔软,抓住用力揉搓,仍嫌不够,沿着脖颈一路往下啃咬。   “不许咬那里!”叶青呼痛。   “我换个地方……”   徐友亮揉搓着身下软绵绵躯体不知从何处下口,觉得浑身想炸开又找不到爆破点,随手就脱下自己身上碍事的束缚。   “不许脱!”叶青大喊。   “只脱一件……”   “你就一件!”   ……   浑身赤露仍未觉得解脱,摩擦间更加火热坚硬,饥渴的寻找水源,大手朝未知领域探究下去。   “不许摸我那里!”叶青捂住衣服不肯吃亏。   “给你摸我的……”徐友亮大方送上自己。   叶青老实不客气抓住,心中惊叹不已!   徐友亮骑坐叶青身上,双手抓着两团肉软,本能的开始前后耸动。   “你别乱动,我抓不住了!”叶青着急。   “两只手抓……”徐友亮声音颤抖。   “好烫!湿了……啊!”叶青尖叫。   ……   尚留一丝清醒,叶青挣扎逃下床,一头扎进洗漱间,打开水笼头洗手把自己脸浇湿。   冷静片刻,动手擦洗凌乱外衣和头发上的黏答答污渍。   “真恶心……”叶青懊恼。   出洗漱间就看见罪魁祸首坐在床上,眼神迷离不清的盯着自己。   叶青警告:“不许过来!”   徐友亮还没从刚才的颤栗中醒过神,喘着粗气道:“我不过去。”   叶青从衣架摘下长裤砸过去:“穿上!”   徐友亮听命穿上,系好皮带,赤露着上身去洗漱间。   两人做到桌前吃早饭,已经快十点了,油条豆腐脑早就凉透,这还让不让人上班啊!   “请假吧,就说你发烧了。”徐友亮建议。   “你才发烧!”叶青暗骂。   吃过饭徐友亮洗碗。   “我要去公园!”叶青喊。   “大热天你傻了啊?不去!”   徐友亮洗好碗摆放整齐。   “我要看电影!”叶青又喊。   “电影院又没冷气,不去。”   徐友亮抹布洗了又涮,把方桌擦得干干净净。   叶青戒备望过去:“你想干嘛?”   “写结婚申请。”   “不许在桌上!”   喊完叶青又一怔:“你刚才说的什么?”   “写结婚申请,然后去照相,加急出来我带走,干嘛?你要用桌子?”   叶青脸红了下:“不用……”   “哦,那你赶紧换衣服,我们先把结婚照拍了。”徐友亮说。   叶青又怔住,真的要结婚么?   前世交往过男友,相处几个月,看电影还是各自坐单人卡座,不咸不淡,彼此防备算计着,只在过马路时偶尔牵下手。   那双手细腻柔滑,和她使用同一张美容卡,在同一家美甲店修剪的指甲干净整洁。   拒绝触摸任何粗糙锋利的东西,灯泡坏了叫维修,马桶堵了叫物业,最喜欢排队买新出的电子产品和限量版网球鞋。   徐友亮那双手同样干净整洁,他喜欢修理家里零七八碎的东西,会组装收音机,会用玻璃瓶做台灯,会用铁丝做衣架……   每每看到他握着钳子改锥捣鼓,二头肌一鼓一鼓的样子,叶青都觉得口干舌燥,牵着他手排队买粮食的心情比抢到任何限量版都开心。   前男友每件衣服都搭配的精致讲究,眼镜鞋子都是名牌。   叶青却喜欢看徐友亮穿着白背心露出肩臂上的肌肉,或者赤露上身,或者干脆不要穿……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的胳膊肩膀,大长腿大……那啥,身上淡淡的烟味都让人头晕目眩。   喜欢亲他摸他,也喜欢他抚摸亲吻自己……粗燥的大手带着些许茧子,滑过像一把火似得,随时都能烧起来……   现在可以结婚了么?   叶青有些迷茫,很喜欢就是爱吧?相爱了就可以结婚了吧?要是有妈妈就好了,还能跟她商量下。   “真的要结婚吗?”   徐友亮没回头:“还要等什么时候?”   “我们了解清楚了么?   徐友亮眼神又一窒:“你还想怎么了解?”   再了解下去就该……算了算了,反正那边房子已经预备好,申请批下来就领证,最快当天就能结婚,她还想了解那就了解吧。   徐友亮放下笔走过来……   “你干嘛!”叶青尖叫。   “那我们先去照相?”   “好啊好啊,这就去!”叶青慌不择路。   算了算了,不想了,结就结吧!   两人出门,一路徐友亮牵着叶青的手走到国营照相馆。   拍摄师傅一看两个小年轻手拉手的腻乎劲儿就知道是来拍结婚照的。   现在结婚得先给单位交申请,上面要贴上照片,年轻人结婚前都要先来照相馆拍张双人照片,没单位的也时兴拍一张留作纪念。   “坐好,女同志头歪一点,男同志笑--好!”咔嚓。   “加急,要十二张,放大两张。”徐友亮说。   叶青撇嘴:“要这么多张干嘛?”   这就是她的结婚照?身上是平常穿的衣服,一张底片一个造型没挑没捡,有必要冲印这么多张?   拍摄师傅笑道:“头一版的底片冲洗出来最清晰,以后各处都用得着,有备无患,你就听你爱人的吧。”   徐友亮笑的得意,叶青兴致缺缺。   中午在外面吃饭,徐友亮絮絮叨叨啰里啰嗦汇报自己的准备工作。什么花生存了几斤,油票肉票弄了多少,从什么单位弄到的什么家具,拿到结婚证要买什么什么……   叶青心不在焉,脑子一片空白,一句都没听进去,就这么结婚了?   吃完饭又等到下午三点多才取出来加急的两张照片。   “你怎么笑的这么难看?”徐友亮抱怨。   “你笑的才傻呢!”叶青还击。   两人歪着头凑一起看照片,多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还不错,反正对方更傻更难看的表情也都见过,多看几眼就觉得顺眼了。   拍摄师傅见怪不怪:“先拿两张办结婚手续,剩下的三天后再来取。”   下午徐友亮写好两份结婚申请,连照片给叶青,嘱咐她一上班就交上去。   叶青清楚流程,工会走个程序,审查下是不是单身,符不符合结婚年龄。再把男女双方信息摘抄到正式的结婚申请表格上,贴上照片存档,以后矿上发福利什么的都要参考。   然后出一份证明,再转到厂委盖章,新人拿着各自的结婚证明就能去领结婚证了。   叶青盖过不少结婚证明的章,这是要盖自己的?   “都怪你心急,我托人买的被面还没寄到……”徐友亮叨咕。   我心急?叶青纳闷。   徐友亮走后,叶青自己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絮叨:真的要结婚?要结婚么?真的现在就结婚么……   一定是传染了徐友亮爱啰嗦的毛病,叶青觉得自己都变絮叨了。   一觉醒来,转天早晨,叶青揣着结婚申请兴冲冲去工会。   昨晚想了一夜终于都想明白,彼此喜欢相爱,为什么不结婚呢?自己一再犹豫估计是被父母失败的婚姻吓住了。   不是说婚姻也要经营么?那就以后好好经营,把自己的小家打造成铜墙铁壁!   见叶青笑眯眯递上结婚申请,工会的人谁也没太意外。   大丽在电影院看到过好几回,叶青和那个公安手拖手坐一起。   牛大姐在黑市见过那个穿制服的徐同志拉着叶青买东西。   其他人在小公园见过他们挽着溜达,在国营饭店也没少看见过他们俩一起腻乎着用一双筷子吃饭。   李玉坤就更不用说了,就连小洋楼里跟叶青关系不太好的邻居都知道,每逢周末叶青的对象都过来。拎着早点,大包小捆的青菜水果……就是不太爱搭理人,两口子都一个德行!   “叶同志,记得发喜糖啊!”   “叶干事,恭喜啊!”   “啥时候结婚?”   “婚礼在哪边儿办啊?”   叶青笑眯眯的应和:“快了快了,到时候通知你们,都要来啊!”   牛大姐手脚麻利的开好证明递给叶青,拉着她高兴问道:“小叶,你结婚我可要给你送嫁,到时你可别忘记通知我!”   叶青开玩笑:“少了谁也不能少牛大姐啊?我还等你给我送贺礼呢!”   牛大姐嗔道:“少贫嘴!快告诉我婚礼怎么打算的?在哪边办啊?”她知道叶青对象不在本地。   叶青一怔,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简单,两边都办呗。   “在这边办,回头请你做证婚人!”   “那敢情好!我比蒋益民的水平可高多了!”   叶青低头偷乐,蒋书记还真不比他老婆会搞气氛。   工友结婚,操办隆重些的都要找个证婚人,请到蒋书记来主持那是有面子的事。   不过蒋书记的发言可就太枯燥无味了,作报告似得,什么共同学习进步相互督促监督……每回叶青都想笑,这是过日子啊还是暗战啊?   牛大姐的证婚词就生活化有趣的多,除了开头一两句套词,后面的夫妻相处婆媳和睦的经验说的一套套的,每每都让叶青佩服至极。   请牛大姐做证婚人那是再好不过。   离开工会,李玉坤跟了出来。   “叶妹子,恭喜你啊!”这句是真心实意。   “玉坤姐,谢谢!”叶青拉住她手开心道。   “徐公安那边儿工作怎么安排的?是你调过去还是他调过来?”李玉坤关心问。   叶青一怔:“还没商量这个……”   李玉坤暗暗叹气,真是年轻容易冲动,啥都没想好就结婚,到时候两地分居的滋味可不好受。就像自己不能随军,男人也舍不得离开部队,一年才回家团聚一次……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人家正喜气洋洋的准备结婚,自己哪能提这么扫兴的事儿?   “准备买大衣柜不?百货商店新到的样式,长圆的镜面,可好看啦!还有大红带喜字的暖壶……”   果然叶青被吸引了兴趣,和李玉坤叽叽喳喳讨论起凭结婚证供应的物件来。   李玉坤又嘱咐:“叶妹子,以后你可精着点心,小两口自己过日子,工资千万别让婆婆捞着,到时说不准就贴补了姑子小叔子!”   叶青呵呵直笑:“放心,小姑子小叔子都没有,我对象是独子。”   李玉坤虽纳闷还是嘱咐:“那也小心着点儿,婆婆当家你现花钱不痛快!”   叶青更是乐不可支:“没公婆,没娘家,亲戚都没半个!”   李玉坤无语:“你俩喝西北风长大的啊?”   叶青记得,徐友亮信上写过,父亲牺牲后他就跟着母亲生活,后来母亲去世就被接到部队,他父亲的几个战友一直照顾他,那也不算亲戚吧?   说笑半天,叶青才回了厂委。   自己的结婚证明总不能自己盖章,叶青拉过来任大姐,公章拿出来让她给盖。   任大姐举着公章望向叶青:“这就要结婚啦?他家亲戚你都见过啦?”   叶青大咧咧笑:“他和我一样,父母去世得早,我们没亲戚!”   任大姐暗暗摇头,爹生娘养大,哪能没个把亲戚?就算父母不在世了,姑姨叔舅总还有吧?自家大女婿也是没爹没妈的,当初结婚时候他老姨大舅小叔叔可都蹦出来发表意见呢,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男方亲戚长辈总得出面见见新娘子吧?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的太透,小两口要是为这个吵架再结不成婚,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任大姐盖完章,结婚证明交给叶青,笑呵呵的说:“凭结婚证供应的东西可得仔细喽,跟小徐商量着买,你看当初我大闺女结婚,我这儿费劲巴力的给她买暖壶,结果女婿那边老姨也给买了一个。还有二闺女她对象的舅舅,定亲时候非要给一只银镯子当见面礼,虽说是长辈的心意,但也太贵重了不是?还有……”   叶青高高兴兴地听着,心里打算着自己结婚都买什么,紧张又兴奋! ☆、第56章   惠安县公安局,萧队长王公安拿着徐友亮的结婚申请抢来抢去,就是不让他盖章。   “老实交代!为什么提前结婚?”   “离国庆节还早着呢!你小子干啥坏事啦?坦白从宽!”   徐友亮急的面红耳赤。   刘局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捉弄愣头小子,公安干警的侦察力可不是白给的,以前徐友亮不小心透露过,小叶姑娘在新南市自己住。   这小子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急慌慌地给铁路运输做贡献,小半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还没年轻过啊?   刘局看差不多了,站起来主持公道。   “行啦行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点结婚也好早点踏实下来搞工作,赶紧把结婚申请拿过来!”   王公安和萧队长闹够,见徐友亮咬的紧套不出话,便不再逗他,赶紧把申请交给刘局。萧队填表格贴照片,王公安写结婚证明,三两分钟弄完交给刘局大章一盖,这就齐活啦。   徐友亮松了一口气,把证明小心叠好装进衣兜。   “小徐,什么时候领证?”萧队长问。   “是啊,这周末让叶同志过来,白天领证,你小子晚上就能洞房花烛啦!”王公安比徐友亮大不了几岁,开玩笑也随意。   徐友亮仍旧面红耳赤:“我们不急……”   萧队长笑道:“哦!不急啊?那年底再说呗?到时候农村杀猪,我给你们整半扇猪肉来。”   刘局笑呵呵貌似随口道:“结婚也是革命工作,要简单朴素,不要大操大办!当初我结婚连酒席都没摆,第二天就参军走了,过几个月回家一看,你们嫂子那肚子都跟气球一样大啦!”   徐友亮顿时目瞪口呆,不会吧?应该不会吧?不可能啊?这次应该不可能,万一下次……   “咳咳……我,我回头跟叶青商量下,尽快办,定好日子通知你们。”   屋里三人对视一眼,瞬时心里都跟明镜似得……   这月到了中旬,再过个把月就要秋收了。   叶青中午借了蒋书记的自行车,请好假兴冲冲跑去临西村,要结婚啦!新房得加紧速度。   “叶青姐,你来啦!”岳峰正忙的满头大汗,他妹子岳英在一旁打下手。   工程进度比叶青预想的要快,新窗扇已经做好大半。   叶青拿过来细看,精细程度远超出自己的预料,顿时满意的不得了。   “先别弄这些,赶紧跟我去生产队挑木料,家具你也都帮我做!”   岳英拍手道:“叶青姐姐你要结婚啦?”   岳峰呆怔:“家具也让我做?”   叶青点头:“对!我结婚的家具!”   岳峰反应过来,瞬时激动的保证:“叶青姐放心!我准给你做最漂亮的嫁妆!”   叶青当然放心,叫上两兄妹都去了生产队。   岳英活泼嘴巴巧,叽叽喳喳跟叶青念叨谁家嫁闺女都打了什么家具用的什么木料。   岳峰木讷谨慎,一旁不断注解各种木料的优缺点,专注给妹子拆台。   岳英小嘴撅起来老高:“就你本事!那你挑!”   岳峰羞涩笑笑:“叶青姐让我过来就是挑木料的啊?”   生产队木场在祠堂后面,堆成山的木料露天放着,少数放在雨棚里。   谢会计带着叶青几人到了近前:“叶同志随便选吧,大多都有定价,没定价的我给你按着低价的算!”   叶青笑嘻嘻谢过,眼神示意岳峰,全权信任。   岳峰丝毫不敢马虎,冲叶青点点头,走过去挑选。   “叶青姐,大门也得做,这块木料最结实。”   “好!买了!”   “叶青姐,前院二层左边的卧室最宽敞,打一套杉木家具做新房最适合。”   “好!听你的!”   “叶青姐,后院是给长辈住的,榉木沉稳耐用,保准子孙满屋四世同堂。”   “额……好!就按你说的办!”   “叶青姐,打两个樟木箱子好放衣裳。”   “大衣柜你会不会做?”叶青问。   岳峰想想,不好意思道:“师傅只教过我雕花四扇旧式衣柜,新式嵌镜子的大衣柜我只自己琢磨过,怕做不好……”   叶青乐了:“就做旧式的,要两个!”   “哎!”   连带门窗之前没买齐的,好半天才挑选完全部木料,叶青坐到生产队一算账,四百块!   谢会计心疼的只嘬牙:“叶同志,你别尽听岳家小子胡说,要不都换成榆杨木?咱们山上有的是,一百来块就都能置办齐。”   一分钱一分货,叶青坚定地摇了摇头,咬着牙交了钱。   谢会计无法,这么大笔钱说买就买,也不知道搜刮了男方家多少亲戚,那位公安同志真可怜啊!   召集人手把木材都拉到叶青的宅院。   岳峰一看,这么多木材买来的价可不便宜,还是先做好大门稳妥些。   岳峰的爹娘也过来帮忙,这可是儿子接过最大的活计!一天十个工分少说得干上两个月,六百个工分啊!顶的上别人家壮劳力一年的了。   周末徐友亮没过来,电话打到厂委。   “喂?叶青,你结婚证明盖好章没?别忘记跟厂委人说你要结婚,你要……”   “盖好啦!”   “喂喂……叶青,我给你寄得衣料收到没?记住要做结婚时穿的衣服,我穿制服,你穿列宁装……”   “收到啦!”   兴冲冲挂断电话,捧着大红色的机织棉布,叶青高高兴兴送去裁缝铺做嫁衣。   忙乱又兴奋,终于要结婚啦!   这些天叶青抽空就跑临西村,监工宅子里的家具,不断的块八毛三五块掏钱出来,让岳家母女去劳动物资商店买各种材料。从贾工田婆婆李玉坤那里搜集来的工业券花的跟流水般。   “叶青姑娘,你看看这锁头适不适用?”岳大娘举着新买来的大锁头问叶青。   叶青皱眉,大门做的是传统样式,这把锁头不搭配啊。   还是岳英机灵:“娘,叶青姐姐喜欢旧式的铜锁,咱家不是好几把么?连带门把手锁叶子你都拿来,让叶青姐姐看看。”   岳大娘疑惑看向叶青。   叶青眼神都亮了,忙不迭点头。   岳大娘满心不解,城里的干部稀罕那破玩意儿?想归想,还是回家,爬上阁楼,从里面找出一大堆铜锁叶旧锁头和钥匙来,拎着回到叶宅。   叶青瞳孔都放大了,盯着那堆东西爱不释手。   岳英得意:“我就说叶青姐姐会喜欢!”   “大娘,新锁头锁鼻都给你,这堆东西就给我用吧?”   那敢情好!一堆生铜锈的旧货换好几套全新的!这还是花了工业券自己亲手买来的呢!岳大娘赶紧点头,高高兴兴把新锁头揣身后竹筐里。   岳英撅嘴鄙视老娘财迷,岳家父子憨厚笑笑。   “小岳师傅,这铜锈能去掉么?还有钥匙也不配套,能重新打磨么?”叶青问。   岳峰道:“叶青姐放心,我爹就会,保准光亮程新,钥匙都能用!”   岳老爹是会打铁的手艺人,以前走村穿巷,补锅修碗都干过。现在不允许自己做手艺挣钱,老老实实在生产队种地,村里谁家有个铁器活都还找他,却是不计工分的。到底是不如儿子的木工手艺吃香,工分不说,前阵子开工饭就拿了五斤粮票!儿子有出息,当爹的自然不能拖后腿。   “叶青姑娘放心,铜锁叶兑好酸液泡一宿,保准和新的一样,钥匙拿锉刀改了扣,你要几把就有几把!”   叶青自然放心,细细交待过,这里留给岳家一家人,天黑前才往市里赶。   这个周末徐友亮又不过来!还是电话打到厂委。   “喂?叶青,棉胎你收到没?被面从南京寄过来,写的也是你地址,你在那边做好带过来……”   叶青举着电话不悦抱怨:“收到啦,你干嘛给我寄过来了啊?我又不会做被子……怎么不让吴婶帮忙做?”   “新娘子进门要拎包袱,你在那边找别人做好再带过去,要不然让人笑话你空手出嫁……”徐友亮在电话那端解释。   叶青得意腹诽,我陪嫁的可是一套房子!   徐友亮继续嘱咐她在新南这边买多少斤糖块,多少瓶罐头,匆匆交待几句就挂了。   叶青郁闷,讨厌!人家一肚子话还没说呢!   郁闷归郁闷,叶青也知道徐友亮在那边要准备的东西不比自己少,放下小脾气,赶紧忙着盯紧新房进度。   岳家父子已经合力做好了大门。   高耸的门楼配上丈高的黑漆大门,严丝合缝。   外面不见一根铁钉,飞檐木门一派水乡安逸,大门关上,里面却是铁条箍紧严不可破。   葫芦形双片对称锁叶,一把半尺长黄铜大锁,叶青手里攥着两把亲手刻印的精致黄铜钥匙笑的开心,到时候给徐友亮一把,就是自己嫁妆啦!   又过了半个月,宅子里的门窗都做好安上,新房里一屋子雕花杉木家具也做好,其他家具不得不暂时停工,要准备秋收了。   叶青趁中午跑出去拿衣服,杨师傅笑眯眯递过来大红色的龙凤裙褂。   “如今穿裙褂结婚的年轻人不多,叶同志看看,还满意么?”   大红色的机织棉布,对襟和裙裾上是同色百合枝蔓,因为赶时间,相比那些繁花似锦的绣品,这件简直朴素的不能再朴素。   裁剪和绣活都是杨师傅老伴儿的手艺,一针一线全是她一个人日夜赶工做出来的。裙褂讲究从一而终,起针到缝合都始终一人完成。旧时代女子有亲手做的,也有长辈母亲奶娘代劳,一旦起针就不许再经他人之手。   布料是徐友亮买的,花样子是叶青选的,不是绸缎,也没有繁琐复杂的大片绣花,叶青还是喜欢之极,拿在手里怎么也看不够。   “杨师傅,太漂亮啦!替我谢谢杨婶。”叶青赞道。   杨师傅笑呵呵点头,旁边老苏小乔一脸的鄙视,什么年代了还穿这种东西?她也敢穿出去?挺好的布料就这么糟践了。   叶青开开心心捧着裙褂回家,衣架撑起来挂在屋里,等徐友亮过来穿给他看!   又到大周末早晨,叶青不到六点就起来,梳洗打扮,围上披肩去了火车站。   九月天气,一早一晚渐渐凉爽,初秋了。   整整一个月没见面,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叶青觉得度日如年。   徐友亮忙了整一个月,昨晚又坐一夜火车,早晨七点才到站,迷迷顿顿下车,抬眼就望见站台上的美人儿。   一袭浅绿色棉布旗袍,外面裹着水墨大披肩,旗袍紧裹着玲珑身段长到脚踝。披肩露出肩下一小段雪白胳膊,秀发松松斜挽着,两颗珍珠在乌丝间似隐若现。   早晨雾气浓重,站台隔着不远不近,朦朦胧胧的,徐友亮又想起聊斋里的书生。   下车的人不时都往那边投去惊讶目光,徐友亮这才确定不止自己一个人看到,心有预感,按耐住快蹦出来的心脏走过去。   “叶青?”   叶青歪头笑着:“夫君!奴家接你来啦。”   “咳咳……”徐友亮呛到。   叶青从披肩里伸出玉腕,揽住徐友亮,出了站朝相反方向走。   “叶青,要去哪儿?怎么不回家?”   “带你去看我的嫁妆。”   “你还有嫁妆?怎么在村儿里?一头牛啊?”   “不对。”   “一窝老母鸡?”   “再猜!”   ……   不远的路,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宅院跟前,黑木门上双葫芦锁叶,上面一把老式横着的大铜锁   叶青递过一把黄铜钥匙给徐友亮。   “收好了啊!这就是我的嫁妆,也是信物,跟人一起都交给你!”   徐友亮疑惑接过带红绳的钥匙,黄铜锯齿,顶端还刻着花纹。   “叶青,为什么刻一只蝎子在上面?好丑!怎么不是鸳鸯?”   叶青笑的东倒西歪:“那是你啊!”   “我为什么会是蝎子?”   “你就是蝎子,天蝎!”   徐友亮不理她胡言乱语:“让我看看你那把是什么?”   叶青摇头:“不给你看,快开门啊!”   徐友亮笑笑,听命上台阶,谨慎插/进去,打开锁头。   吱吱呀呀……大门推开。   古色古香的庭院,雕梁画栋,石刻漏窗,明黄的镂空门窗还散发着木香,显然是新做的。   大堂上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两端连着回廊,堂后楼梯通往前院。   叶青拉着徐友亮从回廊绕道后花园,沿着石径穿过鱼塘藕谢,半石化的大片河蚌,上面山竹引来的溪水,浇在脸上沁凉。   月洞门上楼迂回绕道,最后才到前院二楼的那间新房。   青砖墙壁,原色杉木雕花大床,上面铺着粉色被褥,同色的大衣柜长条几花架书桌,床头还做了两个烛台。   “喜欢么?”叶青问。   “哪来的?”徐友亮问。   叶青泄气,就不能先评价了再追究?   “养父留给我几样东西,说是给我做嫁妆,前阵子我卖了,换了这座宅子。”   徐友亮想起小洋楼屋子里那堆赝品古董,估计她养父给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   “卖就卖吧,这院子挺好,以后老了可以过来归隐田园。”   叶青抱着徐友亮胳膊撒娇:“干嘛等老了才来啊?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生儿育女啊!生一堆!每天追着他们跑,再从一间间屋子里把他们揪出来打屁股,多好玩!”   徐友亮刮叶青鼻子:“羞不羞?你知道怎么生小孩?”   “你知道?”叶青双手抱着徐友亮脖子挂在他身上。   “我当然知道,附耳过来!”   叶青微微侧面,做倾听状。   窗栏外庭院幽深,窗内一室春光,叶青整个人靠在徐友亮怀里,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   耳鬓厮磨间徐友亮呼吸又粗重几分,搂着叶青腰肢双手上下游移,伏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缓缓教授。   “我们先要……,然后我……你的……,我再……你,然后你……,然后我把……进去,再然后我……你,然后我们……”   低声轻语竟把细节描述的详细至极!   一丝丝热气吹到耳朵,热唇贴着耳垂,露骨直白的用词……   饶是脸皮再厚,叶青也听的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化成一滩春水,软的一塌糊涂,任由他抓着她的手在身上摸索演示……   “然后要这样……,再然后,嗯……还要这样……”徐友亮还在继续演示。   两人跌在床上,已经恍惚在云端,不知时日过去多久。   ……   “哐哐……”   “叶青姐姐在家吗?”   朦朦胧胧间听得外面砸门声。   叶青猛地惊醒。   徐友亮蹭地直起腰,好险!平稳住呼吸,气急败坏扣好刚刚解开的皮带扣,随手捡起湿漉漉的手帕揣裤兜里,心想怪不得书上说女人是水做的……   “谁这么讨厌?大早晨砸门!”徐友亮抱怨。   叶青捂着脸不肯起来。   徐友亮给叶青弄好衣服拉她起来:“来人了,快去轰走!过会儿我再教你……”   叶青想到刚才的情景……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举拳就乱打。   “别闹!刚才那一步要领完证才能试,你打我也不行……”徐友亮笑着躲闪。   门外还在啪啪敲门。   好半天两人才收拾整齐,叶青出去开门。   “叶青姐姐你在家啊?敲门好半天了!”岳英抱怨。   叶青把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笑道:“我今儿起得早,刚小眯了一会儿。”   岳英见她双眼迷离双颊一片粉红,衣服上都是褶子,看样子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叶青客套:“你吃过早饭了吗?”   岳英奇怪看眼叶青,抬头又看看天色。   “叶青姐姐,天都快黑了,该吃晚饭啦!”   叶青一怔,抬头看看,这才惊觉已经傍晚,不好意思笑笑:“哦!晚上了啊?那你吃过晚饭了么?”   岳英递过一个小竹筐:“还没呢,我娘蒸的三合面馍,过几天收庄稼干活时候吃的,见大门没锁,猜着你在家,就给你带过来几个,刚出锅呢!”   叶青忙接过道谢,送走岳英重新插好门。   厨房里土灶上新铁锅还没用过,做家具剩下的碎木料都堆在一旁当柴禾。叶青找出蜡烛点上,研究半天还是不会升火,跑进去叫徐友亮。   绕来绕去在后花园才找到。   徐友亮正在竹节水管子跟前洗手帕。   叶青看他手里的帕子忽然觉得眼熟。   “徐友亮!当初你给我玉米饼吃就是用这块手帕包着的!”   徐友亮低头看看:“哦,怎么啦?”   叶青气地说不出话,指着他瞪眼。   徐友亮笑:“那时候可没擦过别的东西。”   叶青跺脚:“过来升火!我要饿死啦!”   徐友亮将手帕晾在竹枝上,跟着叶青到厨房。   点火引柴,两人一通折腾才烧好一锅开水,就着把竹篮里几个三合面馒头吃尽。   外面漆黑,初秋晚上已有凉意,厨房灶火前却格外温暖,两人的影子交叠映在墙上。   “今晚你还回小洋楼么?”徐友亮问。   叶青脑子放空,呼吸粗重,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路太远,天都黑了……”   沉默片刻,捡了根柴火扔进灶膛。   “你还去招待所么?”叶青问。   徐友亮摇了摇头:“我忘记带介绍信了……”   又同时沉默……   高墙深院夜色寂静,大门早就拴牢,偶尔几声秋虫鸣叫,剩下只有两人粗重喘息,清晰可闻,想要保持的一点点清醒慢慢土崩瓦解。   一阵风吹过,两人同时冷颤,顿时清明。   叶青歪头想想:“那……我们赏月?”   徐友亮点头:“好,我们聊天!”   三楼凉台花窗全部推开,夜风徐徐,初秋月色分外明,银河繁星。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叶青,月亮在你后面。”   叶青尴尬转过身,找到月亮继续深情仰视,心想找什么话题呢?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理想?   “你最近读什么书?”   “婚前小手册。”   “咳咳”叶青干咳,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又开始汇涌,愈浓愈烈,不行不行……要转移注意力!   “公安局没组织革命学习么?”   “理论要结合实践……”   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又让人浮想联翩……两人呼吸渐渐沉重,四周飘荡的荷尔/蒙浓稠的化不开,熏的叶青晕晕沉沉。   “知道你为什么是蝎子么?”   “我想蛰你……”   没法聊下去了!   叶青围紧披肩:“起风了……”   徐友亮忙体贴:“我们回房间继续聊天吧……”   两人牵着手沿楼梯往回走,路过水台时,徐友亮把竹枝上晾着的手帕拿下来,已经干透,仔细折好放进口袋。   叶青一旁看的面红耳赤,呼吸顿时急促。   徐友亮牵着叶青又回到前院那间新房。   “你……今晚就住这间吧。”叶青随意指着隔壁一间满是灰尘的空房。   “没有床……”徐友亮眼睛盯着新房里的大床。   “我把被褥给你。”   “睡地上我会着凉的……”   ……   叶青崩溃:“不许再那样!”   徐友亮无辜:“我是在教你……”   “我会啦!”   “温故而知新……”   “又不能做!”   “我们先学着……”   争执半天,各退了一步,叶青答应一起盖棉被,徐友亮保证只聊天。 ☆、第57章   双唇堵上,粗重呼吸,徐友亮腰下就要动作……   叶青大急,抬脚就朝他小腹踹去。   “啊!”徐友亮躲闪猛地撞到床栏。   咔嚓!轰隆!   床塌了……   叶青手被铐在床栏,身子随床板滚下来,扯得胳膊一痛,“哇”的大哭出声。   “叶青!”徐友亮眼神恢复清明,手忙脚乱拆开手铐,扶起叶青检查她胳膊有没有脱臼。   “你混蛋!”叶青大骂。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混蛋!”徐友亮连连道歉。   叶青抽泣不止,徐友亮哄了又哄,好半天才不哭。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该疯了,回家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结婚!”徐友亮说。   “我不结婚!你是疯子!”叶青哭喊。   “一起疯好不好?像上半夜那样……”徐友亮耐心安抚。   叶青睫毛上还带着泪珠,想了想点头道:“好!”   徐友亮利落翻身下床:“赶紧穿衣服!先去你单位请假,坐过路车到邻省再倒车,下午赶得及办结婚证,晚上六点结婚,念完证婚词就让他们滚,咱们关上门想干什么就干……”   叶青的衣服早就撕得破破烂烂皱巴成一团,还是徐友亮有先见之明,昨晚一开始就把自己脱光了进棉被。   “我袖子没了……”   “穿裤子!”   “好!”   ……   “我披肩湿透了……”   “扔着!看它能不能生出小披肩来!”   “那要叠上么?”   “团一起吧!”   “哦!”   叶青想想又说:“周一厂委要开大会讨论秋收支援……”   徐友亮瞪她:“秋收跟我们结婚有什么关系?”   “我饿……”叶青可怜巴巴地说。   徐友亮心疼抱住:“那我们先去吃饭……”   房门打来,清新空气吹进来,两人总算神志清醒。   叶青摸摸索索从衣柜拿出一套衣服换上,楼下徐友亮已经烧好热水端上来。   “先洗洗,漱口,洗脸,下面轻点擦……”   “知道啦!啰嗦!”叶青喊。   “每次说十句你才听进去一句,不罗嗦行么?”徐友亮嘀咕。   叶青白眼。   徐友亮捡起黏答答成一团的手帕,去下面凉水洗干净,甩到半干,等叶青收拾好两人这才出门。   叶青的头上是用手指乱糟糟梳好的麻花辫,穿着皱巴巴的一身蓝色列宁装,徐友亮看叶青今天这一身很满意。   “以后不许像昨天那样穿,不许梳那样的头发,不许大庭广众那样笑……”   叶青气闷:“昨天你不是说好看么?”   “只许在家给我看!”   叶青撇撇嘴,好吧,反正也被你撕了,以后想那样穿再换个颜色。   清晨六点,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多,要秋收了,各家工厂机关单位学校都抽调人手支援附近农村秋收。   国营早点铺生意兴隆,服务员态度也好了许多,脑袋伸出窗口打招呼。   “两位同志辛苦了,一定是忙秋收预备工作一宿没睡吧?快坐!吃点什么?”   叶青把头垂到桌面,脸上的黑眼圈很严重么?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宿没睡?我们没忙秋收,忙别的来着……   “你吃几碗?”徐友亮问。   叶青羞愧低着头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二。   “六碗馄饨!快点!我们赶时间。”徐友亮冲柜台里面喊。   “好嘞!马上来,全民支持大搞生产!”   叶青剧烈干咳,徐友亮闷声笑的双肩抖动。   馄饨上桌,两人端起碗西里呼噜一通猛吃,两碗馄饨下肚,叶青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徐友亮吃的快,四碗先吃完,淡定从裤兜掏出手帕擦嘴……   正在喝汤的叶青险些喷出来。   徐友亮唇角上挑:“甜的!你闻闻?”   叶青在桌下猛踹他脚,徐友亮笑着躲开。   “有甜的!豆浆加白糖!”服务员在窗口接话。   两人同时剧烈干咳。   “来碗咸的!”徐友亮扬声喊。   服务员一怔,啥口味?嘟嘟囔囔到底还是打了一碗豆浆,撒上盐。   “你也尝尝我的,来!”徐友亮眯着眼道。   叶青捂着嘴,死活不肯。   徐友亮扬着嘴角,掐住叶青脖子就要动手灌。   “我喝,我喝!”   叶青忙端起碗,大庭广众的,动手动脚多丢人呐!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刚刚吃饱,实在喝不下去!   “慢点喝,对!一口口舔……大口吞!再添……咽下去!”   叶青费力咽下最后一口,红唇浸润饱满,微微张启……嘴角挂着一滴鲜豆浆。   徐友亮眼神一窒,条件反射,举着帕子就按了下去。   “呜呜……你!”叶青瞪着帕子欲哭无泪。   “自己的你嫌弃什么?早晚也让你尝尝我的。”徐友亮挑眉笑道。   叶青抬脚就踹,徐友亮低笑,瞬间躲开。   一顿早餐吃了一个多小时!   从早点铺出来,两人手牵着手走,街上人来人往,大包小包扛着农具,一派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棉被做好没有?”徐友亮问。   叶青一怔,糟糕!把这事给忘了!   “还没……任大姐正在给她二闺女做,顾不上我……”   徐友亮不悦嘟囔:“笨婆娘!棉被都不会做,以后生了孩子看你怎么办,总不能屎尿褥子都找别人拆洗吧?”   叶青白眼:“刚吃完饭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恶心?以后训练好咱们家小崽子按时拉尿,不许弄脏被褥!”   徐友亮还击一个白眼,不和她争论。   “待会儿请假你带我一起去,我要见蒋益民。”徐友亮说。   叶青费解:“见蒋书记干嘛?请假我跟任大姐说一声就行。”   “我去跟他谈你调动工作的事,提早说,别到时候找好接收单位他这边不放人……”徐友亮开始絮絮叨叨。   叶青怔住:“调动工作?往……往哪儿调?”   徐友亮停住,皱眉道:“叶青?大早晨你说什么胡话?困迷糊了吗?还能往哪调?当然是跟我回惠安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折腾,跑这里大老远认什么爹……要是当初听我的在乡里直接办农村户口早点嫁给我,没准儿现在儿子都生出来了……”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调动工作啊?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叶青急问,最近事多脑筋有点短路,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没印象?   徐友亮瞪眼:“我跟你都说过多少回了,你这耳朵整天都听什么?每回我说一堆你就只捡自己爱听的一句……这事儿还用我说吗?明摆着的!上回我就说……”   叶青一脸的恍惚,回惠安县?以前他真的说过?自己怎么半点印象都没?为什么要回去?这边刚买的房子装修好,不是昨天还说生一堆孩子田园之乐么?   徐友亮见叶青的傻样顿时火气上涌,真能添乱!   “别站着了,回家再说!”   拉着叶青快步走回小洋楼,关上门徐友亮坐下,点着烟。   “叶青,调动工作很麻烦,得跟这边矿上打好招呼,实在不行先把你户口关系转到惠安县,在家呆段时间,慢慢等安排工作。所以先要跟蒋益民这边协调好,然后还要等惠安那边……”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是说结婚么?婚礼在惠安办过再在新南这边摆酒,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叶青越听越糊涂。   “我不想离开新南市,我想在厂委上班!”   徐友亮正在滔滔不绝讲调动程序,猛的被叶青打断,无奈道:“这时候你闹什么脾气?”   “我没闹脾气,我是认真的,我从没想过再回惠安县。”初到的艰难,住在破窝棚里去黑市卖粮,吃菜团子黑面馍的那些日子她都还记得。   徐友亮有些气恼,怔好半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叶青,别跟我说你没考虑过这事,不调回去我们怎么结婚?”   叶青呆怔:“男女双方户口所在地均可登记……”   徐友亮顿时无语:“我是说婚后!你打算两地分居?咱们过牛郎织女的生活?一周我才见你一次?”   叶青压根没想过这些,不是说最远的异地恋在外太空么?来自星星的你……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徐友亮差点没气晕过去,长吸了一口气按耐住火气:“叶青,过日子柴米油盐就是要朝朝暮暮,两口子不住一起叫什么夫妻?以后你怀孕呢?一个人在这边谁照顾你?生了孩子呢?你带还是送我那边带?还有你犯懒不想洗碗洗衣服,想出去吃饭看电影时候,不想让我陪着你么?”十二分的耐心解释。   叶青呆住,终于肯认真想想以后的生活细节,想来想去,貌似他说的也对。   “那……也可以你来我这边啊?”   徐友亮终于忍不住发火:“不行!”   叶青不高兴:“你这叫什么态度?我们不是在商量么?”   “没得商量!这事你必须听我的,调回惠安!”徐友亮语气加重,时间这么紧迫,必须尽快处理完琐事。   叶青深吸一口气,心想忍住忍住,夫妻关系要经营,不能动不动就吵架,养成习惯就家中永无宁日,她父母当初就那样。   “我们好好研究下啊,哪边条件好就留在哪边呀,你不要发脾气好不好?”   徐友亮其实说完就为刚才的语气后悔,听叶青柔声细语抱怨,顿时又满心柔情。   “我没发脾气,叶青,咱们家小事都依着你,穿衣服吃饭怎么花钱都听你的,大事你听我的好不好?”   “徐友亮,小事都依着你也无所谓,大事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徐友亮扶额,再看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多,倒车赶回去今天办婚礼恐怕是来不及了,只能坐晚上那班车明天办。叹口气,放松身体躺沙发上,无奈道:“好!都依你,现在商量吧。”   叶青很高兴,心想自己忍耐住脾气耐心说话果然有效果!这就是婚姻经营之道吧?   “那,我先说啊!新南是市区,环境好物资丰富,我们有这间房子平时住,乡下宅子可以周末去度假,平时上班偶尔田园……”   “惠安小城镇人口简单,农村房子你喜欢可以随便去盖,我宿舍也够大,收拾收拾和这间差不多,这些破家具赝品古董你要是舍不得就找个车都拉过去!”   叶青语气稍急:“北方农村和江南水乡怎么能比?”   “都是吃玉米面高粱米等着春节供应大米白面!”徐友亮立刻还击。   叶青深吸一口气,使劲往下压火,不能吵不能吵,要摆事实讲道理。   “然后说工作吧,你是公安,一个系统调动也方便,到这边还是公安啊?”   “你那个什么厂委干事也不稀罕,惠安的厂子也有厂委,小学校都有校委,你调过去一样还是叶干事!”   叶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简直是忍无可忍!这叫商量?明明是故意唱反调!这人的脑袋里想的什么?能一样吗?这边环境比惠安好,瞎子都能看得出!神经病啊非要去那边过日子!   徐友亮心想难怪已婚的那几个三天两头就吵架,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说都说不通。脑袋里那根筋天生就搭的不对路,说来说去净是些旁枝末节的废话,大局什么都不考虑!   “徐友亮!我不同意,我不调走!”   “叶青!这事我说了算,由不得你胡闹!”   叶青闭嘴扶额,心想自己找的这是什么人啊?独/裁霸道大男子主义?怎么以前没发觉?果然是女人恋爱不带脑子么?   徐友亮喊完又后悔不已,自己怎么跟女人一般见识?人前训子背后教妻,她不懂应该慢慢教才对,喊什么喊?都怪早晨憋的火气太大了……   “叶青,我以前跟你提过,那边省长是我父亲生前的战友,还有县委书记和刘局,他们跟我父亲都是莫逆之交,我们在那边生活日子会很平顺。”   叶青一怔,以前说过么?自己怎么又没印象?都怪他平时太罗嗦,重要的话反而害自己漏掉。   “我这边……这边的田婆婆贾工李玉坤他们我也舍不得……”叶青说的断断续续底气不足。   徐友亮不依不饶:“那边不是有老吴一家吗?你跟他们不是也处的很好?还有村里你那个什么队长大伯,回去在他们村盖房子继续你的田园之乐不好么?”   叶青抓狂:“说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那边天干物燥,农村都是篱笆墙矮平房子!昨天我们那宅院你也看到啦?藕谢鱼塘高墙深院,粉墙青檐……关上门我们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喜欢吗?能一样吗?你老家是南京啊!你怎么会不喜欢……”   徐友亮气急打断:“你那个农村的嫁妆宅院根本不是资产!那是负担!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政策吗?你知道农村的土皇帝都是什么做派吗?往后不知道我要花多少心思才能给你护住!”   叶青大喊:“丢就丢了,我不要啦!再不济我们还有这间屋子,你看看屋门……拓木的!子弹都打不穿!你再看看两个窗户,你知道什么是造影建筑么?从楼下扔石子都打不到玻璃!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事……”   “你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吗!”徐友亮厉声。   叶青嗔目结舌!   徐友亮柔下声继续劝道:“叶青,听我话,跟我回去,咱们自己的地盘,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叶青结结巴巴道:“这几年也许会很平顺,以后呢?或许他们……他们会无故连累到你呢?”现在是六二年,她一直牢记几年后将会发生什么。   徐友亮心烦的不行:“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胡话!如果你说的是/立场,那不容质疑,他们待我如子侄,以后就算有斗争我会毫不犹豫站到他们那边!难道你以为新南就是世外桃源?到时候孤立无援我更被动!”   叶青一窒,痛苦闭上眼睛,脑中只剩下那些激烈场面,现在房子宅子工作已经都不重要了,更担心的事也来了。   徐友亮见叶青慌张神色,又一次后悔自己语气太重。   “叶青,夫唱妇随,你跟我回惠安县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信你问问人,看谁不是这么说?”   “徐友亮,夫妻关系是平等的,我不喜欢你命令我必须怎样怎样,应该怎样怎样。”   “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不跟我回去你想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嫁了你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你不要什么事都管东管西!”   ……   徐友亮仰头深吸气,控制住自己火气,站起来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冷不丁就注意到衣架上挂着的大红裙褂。   “这是什么?”   刚才进屋就看到了,只是没留意,还以为叶青又新做的衣裳,这会儿才发现料子有些眼熟。   叶青还在生闷气,瞥了一眼道:“还能是什么?你让我做的嫁衣啊?”   徐友亮噎的气结:“我不是让你做列宁装么?”   叶青扁嘴心想:大红布料做列宁装?穿出去让人笑死好吧?   “我喜欢裙褂!”   “你胡闹!”   “你才胡闹!我就是喜欢!又不是你穿,凭什么管我做什么样式?”   “你……”徐友亮气地说不出话。   叶青挑衅瞪他。   徐友亮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怒火,平稳住呼吸说:“好了叶青,到此为止,咱们不吵,衣服做就做了,工作的事你要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咱们今天也不提。现在赶紧去请假,晚上坐夜班车回去,咱们先把结婚证领了好不好?”   “不好!我要仔细想想。”叶青赌气。   徐友亮肝火顿时又窜了上来:“你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都到现在了你还要想什么?”   “当然是想要不要结婚啊?”叶青白眼。   “叶青?答应和我交往时候你没想过咱们要结婚?”徐友亮诧异问道。   叶青低头不语,心想谁说交往过就要结婚?   徐友亮无奈:“行啦,别闹脾气了,这事我说了算,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叶青不屑:“凭什么你说了算?”   “我是你男人!”徐友亮忍无可忍。   叶青轻哼:“你还不是我男人呢!谁说我一定要嫁你?”   徐友亮蹭地站起来,阴着脸指着叶青鼻子大声喝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叶青原本话一出口就后悔,现在见他站起来凶巴巴地指着自己喊,顿时火冒三丈压也压不住,起身一下子就站到沙发上,叉着腰居高临下冲他大声嚷嚷。   “说就说!嫁不嫁你还不一定呢!你还不是我男人呢!就算是!我现在想不嫁就不嫁!”   徐友亮攥紧拳头,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锤了一记,想发泄又无处施力,一把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狠狠掼到地上。   “啪”瓷片四裂。   “混蛋你!滚出去!”叶青站在沙发上疯了似地大喊。   徐友亮没说话戴上帽子,头也不回急步出去,屋门“哐当”一声巨响关上。   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叶青跌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几分钟后,叶青哭痛快了站起来,抽搭着凑到门边听外面动静,怎么还不来哄我啊?   “徐友亮!给你三分钟时间,回来哄我就原谅你!”叶青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   等到夜半十一点,火车开走了,屋门外始终不见动静。   叶青抓起烟灰缸,狠狠摔了下去。 ☆、第58章 拆散情侣   周一早晨阴雨绵绵,叶青撑着伞跑到厂委。   “人怎么还没齐?今天是秋收动员大会!”蒋书记少见的烦躁。   下着雨又不能收割,晚就晚呗?叶青迷迷糊糊的想。   九点多钟时候,人终于到齐,各车间小组代表都神色凝重。   “全力准备!备战秋收第一线,时刻准备投入战斗!”蒋书记慷概激昂。   叶青习惯他们大惊小怪,仍旧心不在焉。   散了会,牛大姐冲叶青使眼色,叶青忙跟上。   “牛大姐,找我?”   “小叶,知道你现在忙着结婚,按说这事不该麻烦你……”   叶青笑笑:“您说!我有时间,只要你的事我一定上心!”   牛大姐激动拉住叶青:“那我可就全指望你啦!”   耳语一番,叶青听得明白,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蒋红棉和新来的上海技术员处上对象。   大城市的技术员工程师多半留不住,国家分配了来,人家也会想办法再调回去。   “小叶,我可指望你帮我劝她了!我和老蒋都不敢说的太过,怕她逆反跟我们对抗着来,她跟同龄的工友都不咋交往,就跟你热乎,你可要帮大姐劝劝!”   叶青满头黑线,自己的事都没搞明白呢,怎么劝别人?再说这事能劝得住的么?   “牛大姐,这个苏技术员到底哪里不好?你跟我说明白了我也好对症下药啊。”   牛大姐叹气:“刚来才几个月,谁知道他哪里不好?就是不放心红棉远嫁!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我们护着还行,出去还不得吃亏?”   叶青感叹,有亲妈真好!   “牛大姐放心,能不能劝的下来我不敢保证,但是道理一定想办法让她听进去,红棉是个聪明孩子,想清楚了自己会慎重选择。”   牛大姐激动点点头:“嗯!全看你的了。”   两人悄悄嘀咕半天才散去。   中午吃过饭叶青就端着饭盒到了牛大姐家屋外。   “红棉,红棉在家吗?”   屋门开着,蒋红棉听到声音从里面出来。   “叶青姐?你怎么来了?”   叶青垂下眼帘,闷闷道:“我不开心,你能陪我走走么?”   蒋红棉吓一跳,忙道:“能!我马上来!你等着啊!”   蒋红棉进屋换衣服,牛大姐扒着门边冲叶青使眼色,叶青朝她打了个手势。   “走吧。”换好衣服出来,蒋红棉拉着叶青朝外走,家属区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到矿上大门附近的小凉亭停下来,这里视野开阔,说什么话也不怕别人听了去。   “叶青姐,你不是要结婚了么?和对象吵架了吗?”   恋爱中的少女,想到的都是卿卿我我的事,倒也歪打正着说中叶青心事。   叶青点点头:“吵架了,昨晚他摔门走了,还砸了我的紫砂茶壶……”   蒋红棉吃惊地张大嘴巴:“这么严重啊?你们为什么事吵啊?”   叶青叹口气:“他自私霸道不讲道理,还大男子主义,什么事都得听他的,容不得我有半点意见,我一反对他就发脾气和我吵架。”   “啊!徐公安是那样的人啊?平时看他挺斯文的啊?现在就冲你发脾气,将来婚后他不会打老婆吧?”   叶青一怔,认真想想,有可能!   见叶青默认,蒋红棉急的不得了:“叶青姐,你可要考虑清楚!男人打老婆习惯跟抽烟喝酒一样,打上瘾就改不啦!你看咱们矿上那几个总挨打的都啥样?”   这年头打老婆不是什么大事,闹到工会也是劝和照样过日子,还没听说过谁家媳妇因为挨打就离婚的。只是整天提心吊胆的,人自然不会多滋润。   “那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娘家人出头,将来还不是想打就打喽。”叶青越说越觉得跟真事似得,徐友亮不会真有这毛病吧?他要敢动手自己就跟他拼命,看以后还敢不敢打老婆。   蒋红棉同情:“没有父母就这点不好,前阵子小刘和他爱人吵架,他爱人娘家来了一车人!屋里东西都砸啦,把小刘和小刘娘都吓坏了,现在小刘妹子都不敢和大嫂呛声,他妹子那人……”   叶青咂舌,这话题越聊越偏了。   “你要是我你怎么办?还能结婚么?”叶青问。   蒋红棉怔住,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喜欢他么?”   叶青肯定点头:“喜欢!”   蒋红棉望着阴雨连绵叹气:“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错过也许就没下一个了……”   叶青也被感染,头靠在柱子上想起徐友亮平时点点滴滴的好来。   他好不容易搞到的水果舍不得吃,大老远给她带过来……平时她偷懒不干家务,洗衣服擦地洗碗都是他做,从不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   两个人各怀心事,在凉亭默默看雨,直到上班铃响起才匆匆告辞离去。   女人心事需要分享,自从那以后,蒋红棉几乎天天来找叶青,凑一起悄悄低语,分享自己的秘密。   “叶青姐,你们谁先主动牵的手?”   “当然是他了,我脸皮多薄啊!”叶青大言不惭。   “那……你们,你们……亲过么?”蒋红棉脸红的像苹果。   叶青不要脸的否定:“没有!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雨还在下,收割节气马上要到了,大家越来越急躁。   周六晚上叶青拉着蒋红棉去看电影。   电影院都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叶青撇嘴,心里滋味怪怪的。   正好看见墙角有老农蹲在那里,叶青跟蒋红棉交代一声,自己过去,不大一会儿回来。   “叶青姐,你拿的是什么?”   “话梅,果干,还有五香瓜子。”   蒋红棉惊讶:“电影院还有卖这些的啊!”   “嘘!”叶青示意,蒋红棉马上噤声。   熄了灯开始放映,两个人在下面噼里啪啦吃的香。   散场后,等大灯亮起,两个人手拉手往外走。   “红棉,小心台阶,拉着我。”   “红棉,出电影院要闭下眼睛数三秒再睁开,这样保护视力。”   “红棉,不要用手碰电影院大门,好脏的,你等我推开再出去。”   ……   蒋红棉无限惆怅:“叶青姐,你要是我亲姐姐该多好……你肯定什么事都向着我,有你在我连爸妈都不怕。”   叶青笑:“我哪会当姐姐照顾人啊?这些都是徐友亮平时做的。”这句是真话。   蒋红棉费解:“那他人还蛮细心的,就是偶尔脾气不好吧?”   叶青想想似乎也是,顿时也陷入无限惆怅中。   细雨中两个小女人窃窃低语,分享心底的困惑和秘密。   “咦?前面是叶向兰和郑大春,我到家了,你跟着他们走,大晚上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叶青说。   蒋红棉开朗道:“没事儿叶青姐,这条路我都走惯了,晚上怕啥?”   叶青摇头:“女孩子不能独身走夜路!”这也是徐友亮说的。   知道蒋红棉不好意思当电灯泡,叶青就自己走过去叫住郑大春。   “郑大哥!你是送向兰回矿上吧?正好我和红棉看电影刚回来,你帮我送她到家门口行么?”   郑大春自然是一口答应。   蒋红棉撑着伞跟在他们身旁,回头冲叶青挥挥手。   叶青回到房间锁上门,明天就是周末了,自己今晚想清楚工作和房子,等徐友亮过来一定跟他好好谈,坚决不吵架。   转天五点多叶青就醒了,起床洗漱开始做饭。   以前徐友亮都是买好早点过来,上周自己把他气成那样,肯定今天不记得买。   你不买我就做给你吃!   枣泥馅调了白糖,白面加上小米面和软发酵,包上馅料外面再放上两颗蜜枣,外面大铁锅蒸上馒头。   屋子里叶青在煤油炉熬上米粥,又搬出户外灶具煎炒烹炸。   七点时候,一桌子早饭都做齐。   绿色竹篮里枣泥馅馒头,上面两颗蜜枣紧紧挨着,滋润饱满,两颗心形煎鸡蛋对角放在白瓷盘子里。炸果仁,小咸菜香油拌过盛在青花瓷碟子里,边上码了一排薄薄的酱牛肉,再配上两碗白米粥。   “完美!”叶青满意之极。   手表指针七点一刻,叶青已经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白粥的温度也刚刚好。   他不会还别扭着不好意思见自己,站在门外不敢敲门吧?   叶青悄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外面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买早点去了?”叶青猜测。   买什么早点来也要先吃完我这顿爱心早餐!   七点半,还是没有敲门声,叶青把门打开一条缝,虚掩着。   八点,九点,十二点……   下午三点时候,叶青看着一桌子早就凉透的早餐无精打采。   有事耽搁了吧?何况这周还是小周末只休息一天,叶青心想。   一个人闷闷不乐把东西吃了,起身去泡茶,坐在沙发上看桌上杯盘狼藉突然有些碍眼,挣扎着起来,洗碗收拾。   晚上吃剩饭,碗筷都收拾干净,烧水泡澡。   躺在木桶里叶青回忆惠安县委是什么样,公共厕所吧?晚上用痰盂?也不知道徐友亮有没有办法在旁边修个厕所。或者去李队长他们村盖房子?有自行车的话也不算太远,半个小时的路程,比他往返惠安新南坐一整夜火车可轻省多了……   整晚叶青都在琢磨以后的生活怎么安排。   周一早晨还是阴雨连绵,矿上又是秋收动员大会,所有人都沉默,气氛沉重,叶青照旧心不在焉。   中午和蒋红棉约好去矿上供销社扯布,新到的一批细棉白布,正好做内衣。   “叶青姐,那个杨师傅是男的吧?女人贴身的东西……男人做,不合适吧?还要量尺寸……”蒋红棉的脸绯红。   叶青点她额头:“真封建!术有专攻,医生裁缝眼里不分男女,只有工作和作品!”   拉着羞答答的蒋红棉去了裁缝铺,她说啥也不好意思迈脚,被叶青硬拽了进去。   到里面一看,险些忘记,还有两个女同志呢!   老苏和小乔认识叶青,不敢怠慢说闲话,给两人量好尺寸,交给杨师傅。   蒋红棉一看那老师傅都五十多了,倒也不再太过扭捏,终于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想要的长短样式。   两人挽着手臂出来,路上压低了声音说私房话。   “叶青姐,我说怎么你穿衣服好看呢!原来里面的衣服不一样啊?”   叶青得意:“那当然,聚拢支撑都很重要,瞧瞧你妈给你做的背心,都勒成搓衣板啦……”   蒋红棉羞涩:“叶青姐,又让你浪费布票了……”   “没关系!我有好多呢!我对象在两省交界农村换的咱们省布票,足够我花的!”   蒋红棉急问:“怎么换的?回头让我对象也跑一趟,折腾点儿回来。”   叶青坦言:“粮票啊。”   “得坐火车吧?”   “嗯,他从惠安那边坐车要四五个钟头,咱们这边五六小时吧?那边农村在两省交界,你拿这边的粮票跟他们换也行,一斤粮票换三尺布票。”叶青耐心解释。   蒋红棉泄气:“小苏肯定舍不得,一个月才多少粮票啊?徐公安每月粮食定量很高吧?”   叶青想想,摇头道:“好像还没咱们矿井工人多,四十几斤吧?出任务才补助……”   没过几天,蒋红棉晚上有空,拉着叶青又去看电影,新上映的刘三姐。   “山歌好比春江水嘞……不怕险滩,弯又多……”叶青在马路上放声。   “哈哈哈!叶青姐你跑调儿啦!”蒋红棉笑地直不起腰。   叶青撇嘴:“哪天让你听徐友亮唱,他唱歌才好听呢!还会吹口琴!”   “真的啊!叶青姐?”   叶青傲娇:“当然,保准迷不死你!”   “千万别!那可是你对象。”   “哈哈……谅你也不敢!”   两人追笑打闹。   “叶青姐,都转好几圈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嘘”叶青噤声,“我来过的,就在附近,你等一下!”   蒋红棉捂住嘴点头,叶青拉着她走街串巷,终于在不远处看见点点萤火。   扁担一头挑着火炉,上面汩汩冒着热气,另一头箩筐装着粗瓷大碗,地上放着煤油灯。   “老驴头!来两碗粉丝龙肉汤,四个烧饼!”叶青低声喊。   屋檐下歇脚的老农从黑影里出来:“好嘞!小姑娘,那位公安同志呐?”   叶青笑笑:“他今天没来,这个是我妹子,以后她来你可记着别躲!”   “记住啦!”   老驴头不多话,利落捅开炉子,蒲扇忽闪,大锅里鲜汤不一会儿就翻滚。   旁边大筐拿了俩粗瓷大碗,小布袋打开,筷子夹了两小撮肉片,一大把粉丝各种调料撒上,大瓢舀了一勺鲜汤浇上,葱末香菜点缀,热气腾腾的端到一边石头台阶。   蒋红棉都看呆了:“叶青姐,龙肉?”   叶青笑:“傻吧你!驴肉!”   老驴头递过炉里烤的四个芝麻烧饼。   “快吃!”叶青催促。   “哎!”   芝麻火烧酥脆,驴肉汤鲜香无比,直到回去路上,蒋红棉仍回味无穷。   “叶青姐,好好吃啊!就是太贵,八毛一碗呢!烧饼两毛一个!咱们食堂的烧饼才五分钱。”   叶青笑:“食堂的烧饼比这里的好吃?”   “比不上!差远啦!”   叶青点她额头:“那还小气?”   蒋红棉笑嘻嘻道:“叶青姐,下月发了工资我请你!”   “这还差不多!”   “叶青姐,这也是徐公安带你来的么?”   “是啊!他鼻子比狗还灵,要不是他拉着我来,我怎么找得到?”   那条巷子就在电影院后面,叶青这个路痴来过多少回都记不住。   “徐公安工资很高吧?”   “比苏技术员少两级呢!才六十块出头。”   蒋红棉诚心道:“叶青姐,他对你真好,要是偶尔发脾气的话,你就让让他呗?”   叶青笑的灿烂,开心点点头:“嗯!我决定了,等这周他过来我一定好好哄他!”   明天就是大周末,这周徐友亮一定会来!   叶青凌晨四点多钟就睡醒,打开窗户看星星,直到天光放亮,时针一圈一圈走到十二点。   叶青慌了神,他真的生气了么?为什么不来!   恍恍惚惚熬到下午两三点来钟,叶青在房间里抓狂。   他真的生气了?这是要分手么?自己想拆散别人姻缘遭报应了吗?   换好衣服出门,叶青在大街上飘荡,不知不觉就来到火车站。   鸣笛声阵阵,熟悉的那班车早就不见踪影。   叶青欲哭无泪,他真的是生气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啊?吵架还能有好话?   以后再也不理她了怎么办?   “我自己没法活!徐友亮你快滚出来!我要跟你回惠安县!”叶青心里不住的狂喊。   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恐惧过,哪怕是初来时。 ☆、第59章   两天魂不守舍,周一叶青无精打采的去上班。   又是阴雨连绵天,路上到处是叮叮哐哐的敲盆声。   “这是要干嘛?”叶青抓住一个妇女问。   “老天爷别下雨了呀!再下庄稼就糟践了啊!”   叶青一怔,怎么回事?她只知道春播秋收,长熟了的庄稼下点雨就不能收了?   “叮叮当当,哐哐当当……”矿食堂门口也一群家属在敲。   叶青心里越来越乱,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时候才想起棉被还没做,赶紧回家把棉胎和被里子被面抱了来。   “哟!这被面是真丝的啊!大红鸳鸯真喜庆。”任大姐爱不释手。   叶青讨好撒娇:“任大姐,你帮我做了吧?”   任大姐却皱眉。   “怎么了?”叶青不解。   任大姐低声道:“我农村老姑前几天刚去世,带着孝呢,结婚是大事,不能不讲究!”   叶青哑然。   任大姐出主意:“咱们矿上有的是全福人,我去找她们来给你做,保准让你以后小日子和和美美儿女成群!”   叶青兴致索然:“我不太着急……回头再说吧。”   兴冲冲的抱来又失望抱回去,叶青莫名心情低落。   转天去找蒋红棉,见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耳语几句,叶青马上明白怎么一回事。   晚上拿了一包红糖给蒋红棉送去。   “叶青姐,你专门备着自己用的吧?快别给我,留着自己用吧,咱们矿上轻易不发红糖票,存下点不容易,女人都得用。”   叶青摆手:“没关系,他那边每月都发二两,月月准时给我送来,你快熬点姜汤喝了吧,总这样对皮肤不好。”   “叶青姐,他对你真的很好……”   十九天没见面了,和上个月不一样,那时欢欢喜喜的筹备婚礼,时间都不够用,现在只觉得真的是熬日子。   当时为什么要吵架呢?为什么不好好说?也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大事啊!   叶青魂不守舍来到邮局,正好遇见李玉坤。   “玉坤姐,有我的信么?”   “没啊!我还纳闷怎么好几天没见你对象来信呢?”   叶青干笑掩饰:“这阵子他忙。”   徐友亮雷打不动的每月四封信,即使准备婚礼那月也没间断,这月却没有了。   叶青继续行尸走肉。   这天牛大姐喜滋滋的来找叶青,低声一阵耳语,叶青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就吵架啦?要分手?”   牛大姐点点头,兴奋地开始一句句长篇大论的絮叨。   “平时我们就看那个苏技术员太精明,不过艰苦朴素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好跟红棉说罢了……”   “这回是她自己不乐意的,说什么看电影不买零食,舍不得带她吃龙肉,还有不去换布票啥的……”   “这一不顺眼什么都挑拣!嫌弃人家唱歌不好听,连人家每月有红糖票都成了缺点!我都纳闷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心里想的啥啊都……”   叶青默然,没有坚不可摧的爱情,一个细节就全军溃败。   牛大姐拍着叶青手感激道:“小叶,我知道这半拉月你为了红棉里里外外费了不少心思,客套的话大姐就不多说了,你放心!等你结婚时候,我保准给你操办的比谁都齐全!到时候……”   叶青迷茫,这事自己真的做对了么?少男少女的感情就被自己这么挑散了?这么轻而易举?那徐友亮……   心神不宁,叶青机械般举着公章一个个盖。   “叶干事,你不去百货商店啊?”   “啊?”叶青双眼迷茫。   “国庆促销!不要券的肥皂洗衣粉,还有暖壶床单,你不置办结婚的东西啊?”   “哦!置办!这就去。”叶青含糊应付。   下了班,叶青魂不守舍走到百货。   “我要大中华。”   “没了!”   “高价茅台还有供应么?”   “断了!”   叶青被售货员的话浇得透心凉。   恍恍惚惚又熬到一个周末,过了下午四点,外面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叶青心烦意乱,换好衣服出来溜达。   今天已经放晴,却出乎意外没听到欢呼声,街上的人神情和叶青都差不多,沮丧无力。   临西村的宅院,大门虚掩着。   叶青一怔,岳峰来做家具了?不是忙秋收么?就他手里有备用钥匙,除了他还有谁?   叶青推开大门,沿着回廊绕道后面院落。   叮叮哐哐的敲砸声从二层那间新房传来,院子里竹枝上晾着洗干净的披肩。   叶青按耐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一步步上楼。   新房里,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举着榔头叮叮当当修床。   叶青委屈的想哭,猛地扑了上去。   “叶青,你放开,我没法干活儿了。”徐友亮没回头。   “让小岳师傅做嘛,你搞它做什么?”叶青痴缠着不撒手。   “你好意思啊?床怎么塌的?”   叶青面红耳赤,瞬时心情大好,漫天的乌云散尽,一下子就晴天啦!   不开心的揭过谁也不提,一切都回到原点,这感觉真好。   “这是买给我的么?你几点过来的?”   桌上放着糕点,百货商店的普通鸡蛋糕,叶青拿了一块放嘴里,好甜!   “七点。”徐友亮淡淡道。   叶青开始絮叨:“上周我做好早饭等了你一天呢!上上周也是,你怎么不去小洋楼找我啊?幸亏我聪明找来这里……”   徐友亮修完大床,收拾好工具下楼洗手,再上来时候还是不冷不淡样子。   “这月的红糖在包里,你月事来过没?”徐友亮问。   叶青委屈:“前天就结束了呢!上周你不来,没有红糖水喝痛死我啦!”夸张抱怨,就是要喝他的红糖才有效。   “哦。”徐友亮没多话。   叶青不满:“哦什么哦?你不愧疚么?”   徐友亮摘下叶青吊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别闹!我们现在去吃晚饭,吃过我就回去。”   叶青愣住:“我才刚见到你……”   徐友亮铺好床褥,拍拍身边位置示意叶青坐下。   “你想跟我说什么?”叶青坐过去。   “叶青,或许你说的没错,我们之前太不理智了,所以,趁着还没……是该好好想想,至少将来不会耽误你。”   叶青哑然,这是要谈分手么?   徐友亮又说:“村里老队长和杨连长那边我已经去过,让他们多照看,这段时间我就不过来了,你……你可以慢慢想,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和我结婚。”   “不需要想!我喜欢你!我要和你结婚!”叶青马上说。   徐友亮皱眉扯开叶青的手:“叶青!你是成年人了,说话做事要负责,不要凭着冲动想一出是一出!”   叶青百口莫辩:“我哪里不负责了?我为我们结婚没少努力啊?你看这房子,还有家具,你看还有……”   “叶青,结婚不是过家家,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走了。”徐友亮站起来。   “不许走!你不许走……”叶青阻拦。   徐友亮头也不回大步出去。   接着,叶青做了件自己都鄙视万分的事情,她扑过去抱住徐友亮的腿哇哇大哭……   “呜呜……你不许走啊!你不要抛弃我……你走了我怎么活啊……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你个天杀的没良心的……”   “叶青!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就是不许走!我不分手,不分不分!”   “你理智点行不行?我没说分手,不是你说要仔细想想的么?”   “我不想!不想不想!”   徐友亮别过脸去:“你先放开我!”   “不放不放!”   “我不走了!”   叶青猛地停住哭豪,眨着眼睛抽搭着仰头:“真的?”   徐友亮嘴角抽搐:“我去给你烧水洗脸,别往我裤子上蹭了!”   叶青破涕为笑。   热水打上来时候天已经黑透。   “这次让你先洗啊!我用你剩下的,快来快来!”叶青讨好,铜盆毛巾都是新的,他好细心,知道宅子里没这些就买了来,省的再嚯嚯锅……   徐友亮叹口气,无奈走到盆架跟前,清水洗了把脸,没用香皂。   叶青这才欢欢喜喜的过去洗。   “把大门拴好,蛋糕留给你晚上吃,我去车站了。”徐友亮戴上帽子又要走。   叶青撇起嘴,眼泪外涌,准备再一次扑过去。   徐友亮急道:“我明天还要上班!”   “不许上!”   “你……”   叶青死抓着就是不撒手,拉拉扯扯直到过了十一点半才松开,得意道:“火车开走啦!”   “我去招待所。”   “不许去!”叶青一把抓住。   徐友亮赌气摘掉帽子,脱去外衣,扯过棉被就闷声睡下。   床前的红烛燃着,叶青脱掉外衣,轻手轻脚地爬到里面躺好。   “徐友亮,你睡了么?”   沉默……   “徐友亮,咱们复习小手册吧?”   沉默……   “徐友亮,我给你讲金/梅吧?”   “徐友亮,我给你唱十八摸吧?”   ……   “叶青!”徐友亮甩掉黏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猛地坐起来。   “你干嘛这么凶啊……”叶青带着哭腔可怜巴巴望他。   徐友亮深吸一口气,躺下。   叶青八爪鱼般又缠了上来。   “叶青,你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昏黄烛光中看不清表情。   “知道!”   “你考虑清楚嫁给我?”   “清楚了!”   “无论如何都不反悔?”   “不反悔!”叶青答的坚决。   徐友亮猛地一个翻身就把叶青压在身下,嘴唇贴上……   叶青紧紧抱住身上坚硬的臂膀热情回应。   ……   意乱情迷……晕晕乎乎中突然一阵钝痛!   “啊!”   “别喊,放松!”   叶青哆嗦着平稳呼吸,不知道怎么放松,紧搂着他脖子咬住下唇。   “眼睛闭上!别看!”徐友亮呼吸粗重。   “放松!”   叶青紧抓着他肩膀就是不松开。   徐友亮强忍着急促喘息,从床头叠放整齐的上衣口袋掏出一块崭新手帕。   “眼睛闭上!”   叶青听话闭上眼睛,眯着眼缝偷看。   徐友亮拿起手帕对着灯影看了眼,望见淡淡血痕,唇角微微上挑了下,仔细折好又放回原处。   叶青白眼:老古板!   紧接着又猛的晕眩,叶青瞬时掉入大海中!   波涛汹涌,一浪接着一浪!   “叶青叶青……”   “嗯……”   “喜欢吗?啊!喜欢么?……嗯……这样!”   “喜欢!”   “啊!”叶青尖叫出声。   “啊啊啊——叶青叶青!”徐友亮叫的比她还响。   叶青紧紧抱住光裸的后背!   徐友亮大口大口喘气!   屋内红烛晃动……   “再来!”   “嗯……啊?”叶青呆怔。   一浪接着一浪,两三次后,叶青从生涩到舒畅,徐友亮渐渐操纵自如。   “叶青,这样呢?”   “喜欢!”   “这样呢?”   “嗯嗯……嗯……”   ……   天际破晓,窗外露出鱼肚白。   叶青披散长发抓着床栏还在摇晃。   “叶青……叶青……”   “我饿……”   “什么?啊!嗯,这样……”   “我饿!”   “等会儿……”   “我疼!”   “忍下……”   “我饿啦!”   徐友亮颓废倒下。   “压死我啦!”   “别叫!”   徐友亮喘了半天气,平稳呼吸,赤着身下床去桌上拿过糕点。   叶青就着他手三两口吞下,徐友亮又拿一块过来。   这块只吃了两口,叶青晕乎乎嘟囔:“你没洗手……”   徐友亮瞪她一眼,剩下的扔到自己嘴里,转身又去桌上自己挎包里翻出保温水壶。里面的水温热,叶青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   徐友亮在桌前狼吞虎咽几块糕点,把水壶的水一饮而尽,又回到床前,伸手把人推倒。   叶青皱着脸哭腔道:“真的疼……”   徐友亮疑惑,抓起两只细白脚踝掰开放肩上,低头仔细拨开查看。   “歇一会儿吧。”徐友亮掏出旧帕子擦下。   一会儿?叶青欲哭无泪。   窗外从旭日东升到正当午。   “啊啊啊!不要!”叶青挣扎着剧烈摇头。   “嘴张开!”徐友亮掐着她下巴。   “不要!”   “我洗过了!”   “不要不要!”   ……   哭闹抗议,终于熬到晚上。   “我不要!现在还是不要!上面下面都不要!”叶青喊。   徐友亮烦躁:“那你要什么?”   “我饿了,蛋糕太甜腻。”叶青委屈。   徐友亮从桌下拽出提包,找出饭盒打开。   叶青见里面是满满一盒煮鸡蛋,赶紧拿起一个,高高兴兴吃起来。   “不早拿出来!讨厌你!”   徐友亮笑笑,自己也剥了几个吃,穿上长裤下楼去厨房烧水。   叶青套上徐友亮的白衬衣,赤着腿想跟过去,一下床险些瘫软在地上。   七扭八歪好不容易爬到厨房。   “出来干嘛?”徐友亮烧着火问。   “你陪我看星星……”叶青整个人趴在他背上,搂着他脖子柔声说。   徐友亮轻笑,拿了铜盆毛巾过来,两人在厨房洗过就去了凉台。   夜风徐徐,比上次更凉了些。   “只开那边一扇,小心着凉。”徐友亮吩咐。   叶青从善如流,打开东南方位的一扇花窗,回头看徐友亮好奇问:“你搬凳子上来干什么?”   叶青腿脚早就酸软无力,问过还是马上就坐下,却发现太矮,看不到窗外风景,左右为难。   徐友亮抱她起来,把雕花圆凳摆在窗下:“跪在上面不就能看到了?”   叶青想想也是,任由摆布,双臂扒着窗棂,晃晃荡荡的大衬衫下一双修长白腿跪在红木圆凳上。   “看那边。”徐友亮指。   叶青看过去,新南市火车站的钟楼,夜色中格外明亮。   “漂亮么?”徐友亮问。   “漂亮!”叶青欣喜。   徐友亮站在叶青身后,大手掐住纤细腰肢。   “我每次坐车过来,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个钟楼,一看到它我就知道马上就能看见你了……”徐友亮说的深情。   叶青笑的甜蜜。   “叶青,你知道我来新南找你多少次了么?”徐友亮问。   叶青想想,除了偶尔几次缺席,貌似正式交往后每周都来,几月份开始来着?   “二十四次?”   “不对!”   “二十八次?”   身后一阵沉默。   “叶青,是三十七次,每次的车票我都留着,贴在本子里,然后写上那天见你都是什么天气,你穿的什么衣服,和我说过什么话……”   叶青陶醉。   “叶青,你看那边一片萤火是什么?”   “火车站的灯柱!”   “说对了,刚开始我不好意思在你屋里多呆,晚上十一点半的火车,我下午五点多钟就坐在车站台阶上数灯柱……你知道有多少根么?”   叶青趴在窗沿上歪头想想:“二十根?”   “不对!”   “三十根?”   “再想想,我在信里写过。”徐友亮提醒。   叶青撇嘴,心想你每封信都罗里吧嗦,谁有耐心细看?   “我不记得了。”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   “是四十八根!”   “哦……”   一阵皮带扣细碎声响,叶青来不及回头,猛地痛下,强烈充胀感又传来。   “徐友亮!”   “别喊!外面会听到。”   ……   叶青咬着牙摇晃,气的挥手朝后面乱打。   “手扒着窗栏,抓稳!”徐友亮低声。   叶青无语望天,墨色夜空中繁星点点,身后是徐友亮的粗重喘息声。   “叶青……叶青!我来过多少次?”   又问?这时候?   “快说!”   叶青皱着眉头回忆:“嗯……啊!二十八次!”   “不对!再说!”   “三十……嗯,啊啊!三十五次?”   “是三十七次!记住了吗?”   叶青死命抓着窗栏,生怕自己被顶下去,忙大喊:“记住啦!记住啦,三十七!”   “给我从头数一遍!”   “嗯……什么?”   “数一遍!从一开始数!”   ……   叶青无语,什么毛病这是?   “快点数!”徐友亮语气动作都凶狠。   “啊啊!好!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啊!”叶青呼痛。   “数!”   “六,七……八,啊啊啊!”   “接着数!”   “九,九,九……十啊!”   ……   初秋天气,叶青已经大汗淋漓:“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啊!”   叶青气恼回头:“我数对了!”   徐友亮在身后闷笑:“算上这次,是第三十八次。”   叶青气喘吁吁趴在窗沿上,想死!   身后的晃动又开始新一轮。   “叶青……叶青……刚才我说过的……嗯,……车站灯柱,多少根?你还记得吗?”   又来?叶青崩溃:“我不知道!不知道!啊……啊!”   “给我从头数!”   ……   叶青晕睡过去,不知道怎么从凉台下来的,醒来时候天还黑着,屋子里烧着红烛,徐友亮正靠在床头抽烟。   “咳咳……”叶青扭动着在被子里掉了个头,从脚头爬出来,疲惫地靠在对面床帮上和徐友亮对脸望着。   一阵沉默。   叶青没话找话:“……嗯,会不会怀孕啊?”   徐友亮吐出烟圈:“不会。”   叶青白眼:“你怎么知道不会?”   “这两天不会。”还是淡定语气。   叶青气闷,抛开杂事,想想还是把自己打算说出来:“我找个时间跟蒋书记说调动的事,那边工作什么时候能落实啊?我户口没在矿上,迁过去倒简单……”   “户口明天我去给你办,你找蒋益民直接辞工。”   叶青一怔:“直接辞工?你没搞错吧?调动和在惠安重新找工作是两个概念,那边岗位不多,我要是等着招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班,而且我在矿上是……”   “叶青,我说过了,直接辞工,你听不懂么?”   叶青噎的一愣,算了算了,过会儿再谈这个。   “我们结婚在新南也摆一桌吧?简简单单的,就田婆婆贾工牛大姐任大姐他们,我答应过……”   “这边发喜糖就好。”   叶青撅嘴,伸手拽拽棉被裹住自己,衣服没了,身上好像洗过……   “惠安那边什么时候办酒席啊?我做结婚的新衣裳来的及么?我还是想穿那件龙凤裙褂……”   “重新做,结婚我穿制服你穿列宁装,红色蓝色随你选,有的是时间。”   叶青烦躁顺了顺头发:“你有没有听清楚我说什么啊?我想穿裙褂!”   “叶青,我说了,红色蓝色随你选,要列宁装。”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容置疑。   叶青一口气闷在胸口,好半天都在大喘气,想想还是算了,正在浓情蜜意时候,千万不能吵架,于是低头绞着头发不吭声。   徐友亮满意笑笑:“明天办完户口手续先回去领证,然后去省城买衣柜,再然后……”   “衣柜我们有啊!商店里的样式好丑,你看我们屋里这个多漂亮?到时候找辆大卡车,连带小洋楼那边的家具一起都拉过去,我们……”   “叶青!”徐友亮不耐烦打断,叹口气缓缓道:“以后我说话你不要插嘴,还有,别跟我讨价划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记住了么?”   叶青呆怔好半天才诺诺道:“我们……不是在商量么?”   徐友亮摇头:“以后我们住县委大院,家里摆什么结婚穿什么都要注意影响,平时说话做事也要谨慎,你明白么?”   叶青释然,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可是田婆婆贾工……”   “他们什么出身你不知道?”徐友亮冷声。   叶青又一次沉默,低下头不语。   徐友亮心情变好:“婚后我把粮食关系转出来,每天你做好饭等我回家,饭后我们散步打乒乓球……周末我们一起洗衣服打扫卫生,收拾完我带你去省城下馆子看电影,差不多下两个月你怀孕,明年孩子生出来……”   叶青瞪大眼睛:“等等……你说什么啊?我也要上班的!为什么要我每天做饭?县委不是有食堂么?将来有孩子我们还可以……”   “叶青!我说过了,不要打断我说话!”徐友亮阴下脸。   叶青再也忍不住:“我没想打断你,可是你说的我听不懂!之前明明说好我工作调过去!为什么你又说辞工又说洗衣做饭?我们一起挣钱养孩子不好么?”   “你每月工资能剩下几块?”   “我以后会节俭的!”   “不行!我说过了,你在家!”徐友亮又一次结论,语气不容辩驳。   叶青无奈看着窗外天色渐白,这是还要再吵一架么?然后再冷战,再和好,再一直吵下去?   拿出十足的耐心,叶青低声下气:“我们不吵了好不好?之前你也说过,吃饭穿衣怎么安排生活这些小事都依我的……”   徐友亮在阴影里表情莫测:“叶青,你总是记不全我的话,小事都依你的下半句是什么?”   “衣柜裙褂做饭洗衣算大事吗!”叶青忍不住气急大喊。   阴影里还是语气不变:“现在我说是,那就是啊?”   叶青崩溃:“凭什么!”   徐友亮轻笑:“我是你男人啊?现在可真的是了。”   叶青呆住,怔怔地瞪大眼睛望他。   徐友亮唇角上挑:“叶青,你那天的嚣张气焰呢?来!再跳起来指着我说一遍:你不想嫁就不嫁……说啊?”   叶青愕然:“你……什么意思?”   徐友亮摇头轻笑,扔掉烟头站起来穿衣服。扣好风纪扣,带上警帽,都收拾好走过来俯身看着呆怔掉的叶青,拍拍她脸。   “叶青,如你所愿,现在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去办好手续,拎着包袱过来惠安找我,我和你结婚。”   “吱呀”屋门打开,人走出去,不一会儿,传来院门关上的声音。   叶青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床上,死了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呵呵……”老妪般干笑声,叶青低声自语:“我这是让人给涮了么?” ☆、第60章   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小洋楼,刚要上楼梯,叶青眼前突然一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小叶!快来人啊!”田婆婆凄厉大喊。   “叶妹子!怎么了这是?”李玉坤焦急道。   “叶同志晕过去了!”   “低血糖吧?”   “快点送医院!”   ……   王大壮找来排子车,大家七手八脚把叶青抬上去,一群人跟着去了矿区医院。   “医生!医生!”   “快来人啊!有病号!”   “抬到问诊室。”   ……   “有点低血糖,住院输液吧。”医生放下听诊器说道。   “快点,快点……”   “我回去拿被褥……”   “我去拿暖壶!”   ……   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叶青隐约能听见。   突然蹦出个清晰声音在脑子里尖声道:“蠢货!蠢货!”   叶青羞愧地缩成一团,渐渐地外面模糊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尖利刺耳的嘲笑声,各种不堪入耳的嘲讽,叶青陷在黑暗中无处遁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终于恼怒。   “我就是蠢货!怎么样!我蠢的高兴蠢的自在!我乐意!”   嘲笑声听不见了,叶青缓缓睁开眼睛。   “小叶!”   昏黄的灯光,医院病房的白屋顶,旁边挂着输液架。   “田婆婆……”声音嘶哑。   “别着急说话,先润润嗓子。”   田婆婆从暖壶倒出热水,拿搪瓷缸倒凉,过去扶着叶青靠在枕头上。   “慢点喝,别呛着。”   叶青仰脖子一口喝尽,感觉好了许多。   “田婆婆,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叶青感激。   田婆婆笑着摇头:“医生都说你没事,我才不担心呢!”   叶青咧嘴笑。   田婆婆拿过热毛巾给她擦脸:“生场小病和大醉一样,只要醒过来,以后就离着百毒不侵更近一步,海量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叶青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   “饿不饿?”田婆婆问。   叶青点头:“饿!都快饿死啦!”   田婆婆笑眯眯地拿出保温桶,倒出白粥,撒上白糖,放好调羹递给叶青。   叶青半坐起来,端着碗西里呼噜猛灌。   连着两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灌下去,叶青觉得像是再世为人,立马精神百倍。   “年轻就是好,摔倒了爬起来,立刻重新做人。”田婆婆笑道。   叶青咧嘴继续傻笑。   大半夜,两人轻声细语聊天,叶青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三天!   白天李玉坤蒋红棉过来看护,和任大姐牛大姐倒班,晚上都是田婆婆陪着她。   “辛苦你了田婆婆,几晚没睡。”   “不碍事,天亮了我等她们过来,打扫完厕所就能回家补觉,一点都不困。”   叶青愧疚:“很累吧?”   田婆婆笑道:“你说扫厕所?不累!那活儿轻省,当年我可是连夜坐着火车去上海,转天就和洋人在国际饭店讲英文谈判呢!”   “哦,我的上帝啊!田女士如此聪明睿智风华绝代!”这句是用英语说的。   “承蒙盛赞!本国女性坚韧自强,区区番邦岂是对手?”也是英文。   两人相视大笑。   “田婆婆,你在那个时代绝对是特立独行,没人质疑你么?”   “当然有,强者从来都是站在高处,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大步前行,弱者才会处处质疑,谨慎小心故步自封,与其说是质疑倒不如说是心有不甘罢了。就像当时,我那几个兄弟族叔还去宗祠请长老弹压我呢。”   “那你怎么办?”   “我就爬的更高,打的更狠,让长老都要敬我三分。”   叶青拍手:“哇!好棒好棒!”   田婆婆也笑,细细回忆年轻时光。   “开始我喜欢个小木匠,家里不同意,要介绍门当户对的少爷给我,我哪会屈从?找到当时界内最有名的小器作师傅,逼到他破产,把一身绝技传授给小木匠,让他成为江南最有名的器作大师傅。开铺子开洋行,在新南置办下大宅田产,你看,这样不就般配了?”   叶青震惊,这个小木匠不会就是鲁师傅吧?   “后来呢?”   田婆婆摇头:“我给了他身家,却也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后来他和相亲的那个少爷行事并无两样,气度却输了一大截。”   “然后呢?”叶青急问。   田婆婆波澜不惊,刻骨铭心的初恋如今也能婉婉道来。   “……再后来我喜欢上一个英国人。”   “再然后呢?”   又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细细听来,叶青这个旁人都觉得荡气回肠。   “……后来小洋楼的房子盖好他就回国了。”   叶青默然,想起一直默默守候的贾工,不过物是人非,也不知道当年旁观的小账房现在是何种心境。   两人聊天一直到天光大亮,李玉坤拎着早点过来,田婆婆嘱咐叶青好好休息,这才离开。   “哎呀!叶妹子,你可吓死我啦!”李玉坤解下围巾就开始絮叨。   “你不知道当时你多吓人!那小脸白的呦……”   叶青笑眯眯听着。   “辛苦你了,玉坤姐,还为了我专门请假。”   李玉坤挥手:“辛苦什么呀!任大姐说了,派你去调查灾情才把你给累病的,我代表我们工会来慰问,不算请假,一毛钱都不扣!”   叶青哭笑不得,任大姐真能找理由啊。   不大一会儿,蒋红棉也来了。   “叶青姐!你醒啦太好了,你吓死我……”说着就掉起眼泪。   叶青忙拍她手:“别哭别哭啊,我没事……”   李玉坤去打热水给叶青洗漱,病房里蒋红棉拉着叶青的手低声细语。   “叶青姐,本来我还为分手的事伤心,结果听说你住院,吓得我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叶青惭愧万分:“红棉,对不起……”   “你跟我客气什么?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说实话,我在家是老大,父母虽然疼我,到底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他们照顾,从来没有人像你那样陪我去看电影,带我吃好吃的,给我做小衣,耐心听我说心事……”蒋红棉哽咽。   叶青拍拍她后背:“乖啦,红棉不哭。”   蒋红棉擦擦眼泪:“以前我总以为嫁人后就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我,小苏是上海人,还是大学生,我喜欢他温和斯文有知识,他说话都轻声细语的那么好听。原本认准了要嫁给他,哪怕上海婆婆再凶狠,小姑子再难缠……我都想着跟他来着!他跟我山盟海誓,谁知道日常琐碎事却什么都不肯帮我做!叶青姐,我总觉得他怎么突然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呢?好像我从来都没认识过……”   叶青恍惚点头:“是啊,突然就变了,好像以前不认识……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蒋红棉仍在愤恨:“白叫他占了便宜!”   叶青一惊:“红棉……你?和他……”   蒋红棉脸涨得通红,凑到叶青耳边:“我……我让他亲过……”   叶青松了一口气:“亲就亲了,多大点事儿啊!”   “叶青姐……”   蒋红棉扭捏,站起来往外张望下,空荡荡的走廊想必李玉坤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关好门又凑到病床前。   “叶青姐,他……他还……”蒋红棉伏在耳边窃窃低语。   叶青静静听着,不时皱眉。   “叶青姐,以后……以后万一我和别人结婚,会不会……会不会让人察觉到啊?”   男女情到浓时,这些小动作都难免,叶青又尴尬询问几句,听来听去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叶青说:“红棉,既然分手了,这段感情结束,细节就都忘掉不要再想,我保证,只要你不主动说,你的丈夫永远都不会知道!小苏也绝不敢说出去。”   蒋红棉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我就放心了,叶青姐,还是你厉害,和徐公安这么久都没让他捞着半点便宜!”   叶青心头猛地一窒!   这时门外响动,李玉坤端着热水进础   蒋红棉帮忙,给叶青洗漱过,中午时候任大姐和牛大姐来了,替下她们两个去上班。   “快快!扶小叶起来吃鸡蛋羹,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咋就低血糖了呐?吓死人了!”牛大姐端着碗直摇头。   叶青接过碗勺自己吃:“放心吧,我没事,好着呐!”   任大姐弄好枕头让叶青靠着,瞪眼急色道:“好什么好!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你说你年轻不懂事也就罢了,徐公安比你还大着三岁呢!他也不懂事?”   叶青险些没噎死,什么意思?她们知道什么了?   任大姐继续骂道:“小青年搞对象,大晚上看电影,三更半夜钻胡同!偷偷摸摸的他倒是如意了,转身回去上班,扔下你又饿又冻生了病,亏不亏心啊!”   叶青松了一口气。   牛大姐拦着:“行啦行啦,老任!年轻人都那样,你管得住么?我家红棉看电影大半夜的才回来,不知道被我骂过多少回。女孩子就是心软,让人哄一哄就骗了去,能不操心吗?”   任大姐无奈:“都是有女儿的人,当娘的一个看不住就可能毁了闺女终生!当初我大闺女和女婿……”   叶青迷茫,心下凄然。   牛大姐和任大姐说够,七手八脚收拾碗筷,商量着晚上给叶青做什么。   “还是白水煮鸡蛋吧?滋补,恢复元气快!小叶就要结婚了,我看小叶就跟自己闺女似得,要不是那位徐公安仪表堂堂个子老么高,我还真舍不得大老远把闺女给他送过去!”牛大姐笑着说。   任大姐也笑道:“小徐细心着呢!平时小叶爱吃什么爱穿什么都记着,就没见他弄错过。小叶不喜欢吃甜腻腻的蛋糕,电话里发过一通脾气他就再也不买了,换着花样给她寻摸爱吃的。”   叶青双手在棉被里攥紧……   晚上田婆婆过来陪夜,叶青心绪不宁。   “田婆婆,我在乡下看见好多贞节牌坊,古代女子守贞真的很重要么?”   田婆婆放下宵夜,摇头笑道:“古代女子束缚闺阁,娴静贞操当然是很重要。”   “那现在呢?”叶青急问。   田婆婆意味深长:“小叶,不管什么年代,女子的贞操都同样重要!”   叶青颓败,低头不语。   田婆婆摇头笑笑:“其实和年代也没关系,看你自己怎么想,如果你当它是本心和底线,那就弥足珍贵;如果你想拿它换取什么,它就高低总有个定价;有买有卖,就像黑市的大米白面一样,看着眼馋,吃到肚子里你还稀罕么?”   叶青长吁了一口气,顿时了然。 ☆、第61章 粮食危机   又住了两天医院,叶青检查过没事就出了院,赶上大周末在家歇了两天,喝了好几顿贾工煮的骨头汤,周一就去上班了。   一进办公室就收到众多问候。   “小叶,你没事了吧?”蒋书记关心。   “年轻同志要注意身体!工作再要紧也不能透支健康!”孟矿厂语重心长。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留住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矿长讲道理。   叶青一一谢过,还在办公室蹦跶了几下,表示自己完全康复!   躺在医院里想了几个晚上,叶青细想那天所有细节,开始的欲擒故纵应该是早有预谋,惹他记恨的也不仅仅只是那句气话。恐怕平时自己态度早就令他不满,没想到他居然心思埋得这么深,报复的这么狠。   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哑巴亏不认也得认。去惠安低声下气的求他结婚?后半辈子继续搭进去?做梦去吧!好在没结婚,及时止损,有多远跑多远!   不就是那点事么?婚前星行为又不犯法!   叶青暂时放下心里的郁闷,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每天上班下班。   秋收已经结束,人们脸上表情凝重,丝毫不见收获的喜悦。   叶青抽空去了趟乡下,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头上烈阳高照,湿漉漉的土地上杂七乱八的一片郁郁葱葱,来不及收割的麦秆,麦穗上直接就发了芽!   几场雨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雨打落到地里的麦粒,长出青翠禾苗,没有经过培育选种,没有按时令播种,这些都是杂草!   麦穗上,那些没有接触到泥土的,到了时节,雨露滋润阳光照射,居然也勃勃生机!   叶青猛地捂住肚子,不会吧?好像他说过不会……刚想完叶青又暗暗掐自己,现在居然还信!不耍你耍谁?   叶青惶惶不可终日。   黑市几乎是一夜间消失。   国营百货的高价糕点也恢复了原价,只是要凭点心票够买,城镇户口每人每月半斤,多一两都不卖,不再收取粮票。   那家高价饺子馆门前的队伍更长了,票号要提前三天排队才能拿到。   过了几天,上面文件发下来,新南市城镇户口每人减量供应!   叶青每月三十五斤的定量减到二十八斤,田婆婆三十斤定量现在只有二十五斤,机关企业无一幸免,除了重体力和下井的矿工。   “国家有困难,今年咱们省又遭了灾,大家要携手同心,咬牙渡过难关!”蒋书记鼓舞士气。   下面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提议!从我做起!每人节约一斤粮食,众志成城共度难关!”高卫国撕了一斤粮票。   大丽丽马上夫唱妇随,站起来也撕了一斤。   傻鸭!叶青低骂。   两周后,形势越来越严峻,叶青怎么都想不到,少了这几斤粮食会给人们生活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二车间两个晕过去了!”   “三车间也一个。”   “不好啦!井下出事啦!”   叶青跟着众人跑去矿场,郑大春被人抬出来。   “饿晕了,差点把炸药都点着。”   “好险!塌方了这一井的人都得活埋!”   “中午就见他喝了一碗汤……”   “他师傅也是,刚才点药手都哆嗦了……”   ……   叶青气闷大喊:“矿井工人的定量不是没减吗?你们为什么不吃!”   “叶干事,一家子老小呢,哪能只图自己吃饱啊……”   “就是,这月粮食减了,少了几斤就没别的充数,城里不像农村,想吃观音土都没地方挖……”   叶青扶额,焦躁的来回乱走,怎么办?   空间里的粮食自己一个人吃能撑几年,矿上有两万职工!   还有他们的家属,叶青换算,一个人吃三年有一千多天,两万人能吃多久?一餐都不够!   又一次动员大会,人都散尽只剩厂委的人,关上门,叶青憋不住说出自己想法。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要出事!我们要想办法弄吃的!”   “小叶,道理大家都知道,可是这时候去哪儿弄粮食啊?”任大姐忧心忡忡,这月大闺女给她拎过来五斤粮,再多那小两口就该不够吃了。   叶青站起来:“春天时候咱们市里某些机关去农村买红薯,大家都听说过吧?”   周矿长皱着眉点头:“我听说过,我爱人她们局当时还发了好几十斤呢,可是人家都保密,底下职工根本就不知道哪买的!”   孟矿长也点头:“小叶,这个我也听说过,咱们摸不到门路啊?”   “我知道!”叶青拍桌子:“我知道去哪里买粮食!”   一屋子矿长都愣住了,相互看了眼,低头琢磨。   “这样能行么?会不会犯错误?”孟矿长低声问。   叶青气血上涌,压低声音耐心道:“孟矿长,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错不错?真要发生矿井事故我们就不算犯错误了吗?”   周矿长拍桌子:“他们还机关单位的人呢!我们怎么就不能买?”   家里几个孙儿都等着吃饭,红头文件下来,那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调整的,大人能扛着,小孩子能熬多久?   蒋书记掐了烟站起来:“我同意!买粮!”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问叶青哪里买,叶青也不瞒着,把北泽农村的救命田详细说了遍。   “大家都看见过我平时吃的什么吧?白面馍,豆馅馒头,咸肉,鸡蛋……那都是我农村的大伯给寄过来的,他们村儿早就不挨饿了!今年收成也好,前两天还给我寄了几十斤白面!”叶青大方坦言。   孟矿长叹气:“北边就远着咱们不到一千里,秋收早没下雨,要是今年风调雨顺,咱们这儿也不至于!”   周矿长思虑:“小叶,就算能跟你大伯说说让咱们买点粮,可那也没多少啊?矿上两万职工呐!”   任大姐马上附和:“就是!关键还没钱!矿上的那点办公经费都在工会手里,一年也没多少,按照黑市粮算,一千斤粮要……”   叶青深吸一口气:“你们等着!我知道哪有钱,咱们有钱!”说完就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到矿场。   装车的工人忍着饥肠辘辘却忙得热火朝天,小铁轨一个个车斗装着黑煤铁矿,正按照计划指标发往省内各地。   “停车!都给我停下来!”叶青站在高处大喊。   “叶干事,怎么啦?我们正在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小组长抱怨。   叶青阴着脸:“让你停就停,去把调度表给我拿过来!”   小组长不满,到底不敢得罪厂委的干事,还是把调度表拿了来,带着情绪扔给叶青。   叶青也不在意,接过翻开看,掏出笔刷刷划着。   “听好了!这几家单位的铁矿石从今天起不许发车!一车皮都不许!什么时候恢复等我们厂委通知!”   小组长撇着嘴接过,暗骂不已,到底还是不敢擅作主张,举旗子调度禁运。   叶青回到厂委,把自己计划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办公室一片沉默……   任大姐怯怯说道:“小叶,你……你这不是挖墙脚吗!”   叶青摇头:“任大姐,挖墙脚多不上台面?我不挖!”   “那你要干啥?”任大姐费解。   叶青指着墙道:“任大姐你看,我要是把这两面墙都拆了,你还找得到墙角么?”   任大姐愕然,众人沉默。   半个钟头后,蒋书记突然站起来,用力一拍桌子:“咱们拆墙!”   三天后,厂委的电话打爆,各家厂子没收到矿石,中断生产,急得都骂娘!   “好!别急啊老石,我们也是有难处滴……”蒋书记淡定处理。   “呵呵,都不容易啊!咱们省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呵呵呵……”孟矿长委婉迂回。   “就是没有!我们的矿工都吃不饱没力气下井!你能咋地!”周矿长脾气火爆。   又过了两天,叶青看情况差不多了,挥手道:“走!”   蒋书记孟矿长和周矿长,任大姐叶青,再叫上矿场车间选出的十几个轻壮小伙儿,一行人坐上矿里的三辆解放大卡,出发了。   晚上从矿区后门出去,一路疾驰,天大亮才到一个小城镇。   “我陪蒋书记进去,大家原地休息。”叶青说。   车上的人冷风吹了一夜,又饥又饿,早就神情萎靡,忙不迭点头。   叶青和蒋书记绕道后门,进了这家铸铁厂。   “你是老石吧?我是新南的老蒋啊!哈哈,总通电话,这还是头一回见!”蒋书记一进屋就热情握手。   老石瞪着他:“你……你咋跑来啦?你还敢来?我们厂都要停产啦!”   蒋书记打哈哈:“别急别急,咱们坐下说,这是我们厂委的叶青同志,叶干事。”   三人落座,叶青始终冷着脸。   老石气呼呼道:“你们说说这是咋回事吧?什么时候发原料?你总得给我个交代吧?完不成生产任务你让我们厂几千职工怎么办?到时候还得减粮食定量!你们不能害我们厂职工都饿死!”   叶青冷笑:“石厂长,我们矿上可是有两万职工!你知不知道一顿饭要吃多少粮食?知不知道他们下井作业有多危险?知不知道饿着肚子点火药爆破会发生什么后果?谁给我们一个交代!”   老石噎的一怔:“你……你这个小同志咋说话的?原材料是计划内的,你们矿上有困难关我啥事?你跟我急赤白脸的干啥?”   “祖国人民大家庭,工人阶级都是兄弟姐妹!”叶青翻个白眼。   “你……你啥意思!”老石气恼。   “别急别急!大家好好说话。”蒋书记打圆场。   叶青立马换上笑脸:“石厂长,一家子兄弟姐妹多,父母管不过来,老大有锅,老二有柴禾,老三会挑水……现在一起饿肚子,你说该咋办?”   老石一怔:“你想……”   叶青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要你办事够快,今晚矿石就给你发过来,多出来的十几车皮我们换成铁锅拉走!”   ……   铸铁厂召集厂委紧急开会,财务室打着算盘换算走账,这点花活在老帐房手下不叫事。   两个小时后,财务做好销售账,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多出来的几车皮矿石可以锻造更多铁锅,厂里当福利发下去,大家都能吃口饱饭啦!   上午十点来钟,满满一大车的铁锅装好,三辆车直奔北泽省。   除了叶青他们几个,一大伙儿人谁都搞不清楚厂委这是要干什么。急慌慌召集人手连夜出来,跑到人家铸铁厂拉了一大车铁锅,食堂也用不着这么些啊?   下午时候,终于到了和安徽交界的北泽农村。   叶青把车上大家写好的小黑板竖到车前,上面是各种粮食农作物的收购价和折算斤两,比收购的价格要高上个一两分钱。   叶青放好后站在车上开始大喊。   “乡亲们!换铁锅啦!红薯小米高粱米白面!什么都能换!精铸的大铁锅啦!国营厂铁锅下乡支援农村啦!”   叶青起了个头,王大壮几个马上跟着喊起来。   “铁锅下乡啦!”   “铁锅下乡啦!不要券!”   地头闲着看热闹的村民一下子沸腾,铁锅啊!不要券!   农村家家户户一般都是两口灶连着,一个煮饭一个炒菜。以前铁锅都砸了炼铁,现在各家回各家吃饭,就算找门路买到锅的也就那么一口。还有至今仍用砂锅破陶罐凑合的,一听说国营厂子的铁锅不要券立马都振奋了。   奔走相告,不大一会儿,大卡车前就聚集了大半个村的人。   “红薯收购价一分七厘,县里铁锅十五块六一口,他们这价是咋算的?”   “七百五十斤红薯换一口,约摸到两分一斤啦!”   “到底划不划算啊?”   “划算!拣着便宜啦!一斤多三厘呢!”   “还不收工业券!铁锅票也不要!划得来!”   “快算算小米的……”   “白面的划算不?”   “俺家里玉米多,拿它换亏不?”   ……   识不识字的,心里都有一本账。   脑子快的已经回家扛粮食去了,老头儿带着儿子,老妇领着闺女媳妇,全村几百户人口都热火朝天的往家跑。   不大一会儿,驴子车,排子车一趟趟的往村头赶。   “我来三口!”   “二大爷!你要那么些个干啥啊?”   “三个儿子呐!成了亲分家,谁还不得给口锅?”   大卡车围满了人,那边孟矿长周矿长一人押一辆车,带着人监督过磅收粮食,老脸都笑成了花。   这边蒋书记指挥,叶青收白条,任大姐记账,两个工友在车上给抬锅。   他们下午时候到的,到了傍晚时分,铁锅所剩无几,三大车粮食已经装的满满!   大部分都是红薯玉米面和各种杂粮,少数的大米白面。   “十六吨多!”任大姐兴奋低声道。   蒋书记眼神振奋:“红薯太多占了分量,这次经验不足,下次要控制各种粮食比例!”   叶青点头,经验要实践中慢慢摸索。   孟矿长不敢相信:“一个下午啊!十六吨粮食?”   周矿长激动万分:“不枉费咱们起早贪黑折腾两天!”   两个矿长都五十来岁的人,连夜赶路,提心吊胆,吃的就是自己带的菜团子,渴了喝口水壶的凉水,真够不容易的。   “咱们鸣锣收兵!回矿上食堂吃庆功宴!”叶青喊。   “班师回朝!”蒋书记下令。   “庆功宴!”周矿长也高呼。   “回去我得先喝碗面条汤!”任大姐也是劳苦功高,上班这么些年头一会这么折腾。   三辆大卡趁着朦胧夜色缓缓往回开。   叶青心情大好。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哎嗨来嗨嗨归……”   “哈哈哈……小叶你唱的是啥?歌词听着倒是熟,咋一句都不在调上?”周矿长放声大笑。   孟矿长憋笑:“小叶这是自作曲。”   “好听!痛快!接着唱吧。”蒋书记鼓掌。   叶青开始人来疯:“马儿哦……你慢些走,哎嗨来嗨嗨走哎……”   “爬上飞快的卡车,就像骑上奔驰的宝马,车站和铁道线上,是我们收粮的好战场……我们卖铁锅那个买铁锅,买铁锅那个卖铁锅……”   一车人笑作一团。   唱着唱着,叶青忽然想起教她唱这些歌的人,心情顿时跌倒谷底。   混蛋!你给我走着瞧! ☆、第62章 吃小灶   夜车行驶的慢,回到新南矿区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   大半夜,蒋书记去宿舍砸门,把正在熟睡的食堂师傅拎来。   “开伙做饭!”   大师傅睡的迷迷糊糊,还不大清醒,看了一圈食堂后厨房站着的二十几号人,犹豫道:“蒋书记,这月三十一天,还差好几天才月底呐!粮食可丁可卯的,今天给你们做了,明天……”   孟矿长上去就给胖师傅弹了个脑喯:“孙耳勺,让你做就做,哪来的废话啊?书记的话也不听?”   食堂大师傅姓孙,平时爱琢磨怎么省粮食,一盆菜怎么能多卖出几份,于是发明了饭勺割边法,成效显著,眼看着偌大的饭勺一圈圈缩小,大家伙气得直骂娘,给他起外号叫孙耳勺。   孙耳勺急赤白脸:“大家伙的口粮交给我管,那是信任!谁说也不行!这是原则。”   “嘿!这老小子也会讲原则啦?”周矿长大手拍下去。   大家伙都笑。   叶青指着他身后道:“耳勺师傅,看你后面,我们今天吃那个,不动你手里的口粮!”   孙耳勺诧异回头,见身后三辆大卡车装的满满都是大口袋,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什么,好奇走过去,扒上车。   “玉米!红薯!麦子!小米!……这个是磨好的白面!”   不愧是食堂大师傅,隔着麻袋就摸出来里面是什么。   “呵呵,能给我们做点儿了吧?我们这群人风餐露宿都两天没着家了。”蒋书记笑道。   孙耳勺扛着半袋子白面跳下车,兴奋道:“能做能做!我给你们烙大饼擀面条!”心里早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矿区的功臣啊!   外面是黑乎乎的大晚上,食堂开了灯,两张桌子拼起来,二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意,秋天的夜里格外温暖。   “保密守则都清楚了吧?”蒋书记问。   十几个临时抽调的车间工人都郑重点头。   蒋书记脸上带笑:“这次辛苦你们了,等厂委把分配方案确定下来,论功行赏,你们都有奖励!”   热烈鼓掌。   “嘘!”   一群人都压抑着笑意。   “烙饼来喽!”   “面条汤来喽!”   孙耳勺笑脸盈盈的一趟趟往外端吃的。   大家深吸了一口气,麦香!油香!葱花炝锅的香!   稀里呼噜,吧唧吧唧声不绝于耳。   “孙耳勺!给我一头蒜!”   “孙耳勺!拿点儿辣子!”   “耳勺师傅,我要醋!”   太饿了!两天没怎么吃,困了就在车上打个盹,叶青吃了大半张烙饼,面汤里浇了小半瓶醋,连吃了三碗!   吃完饭已经快六点,黎明天色,朝霞满天,红日蓄势待升。   粮食卸车放到一间废弃仓库锁好大门,矿上有的是地方,大早晨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会发觉。   “暂时不要走漏消息,等我们研究好分配方案再分给大家。”蒋书记嘱咐孙耳勺。   孙耳勺自然连连答应,拍胸脯保证。   十几个车间工人放假一天回去补觉。   蒋书记孟矿长周矿长一看,反正天也不早了,现在回去也睡不着,趁着兴奋劲儿挨家敲门。   早晨七点,办公室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厂委成员全部到齐。   “先让老任给大家汇报下这次的收获吧!”蒋书记泡了一杯浓茶,满脸带笑。   任大姐站起来,清清嗓子。   “红薯七吨零八百二十公斤,玉米三吨零九百六十公斤,玉米面一吨零一百斤,黄豆九百斤,绿豆七百斤,麦子一吨零二百斤,白面二百斤……”   没去的十几个全部震惊。   “北泽农村真有这么多存粮?真的卖给你们啦?”赵矿长不可置信。   蒋书记笑道:“我们几个又不是土匪,还能是抢来的啊?”   大家都笑。   手里握着粮食,大家顿时都轻松下来,开始研究分配方案。   “一矿那边一万来人,跟咱们二矿差不多人数,这次的粮食……给他们还是不给?”孟矿长左右为难。   两个矿区虽然跟亲兄弟一样,但毕竟各自为政,厂委工会都有各自独立的领导班子。   “不给的话,这边吃那边看着不合适,瞒是瞒不住……”任大姐发愁。   两个矿挨着,一矿的职工来二矿供销社买东西,二矿的去一矿澡堂洗澡……这都是常事,多得是两夫妻分别在两个矿上班。   周矿长横眉竖眼:“咱们冒着风险担惊受怕弄回来的,凭啥分给他们啊?想吃饱自己想辙去!”   叶青也道:“我赞同周矿长,而且授人鱼不如授人渔,同是两矿兄弟,要不……咱们拉他们一把?”   拉他们下水,想隔岸观火坐等便宜没门!既然亲如兄弟,有福同享,有坑也一起跳!   蒋书记沉思片刻:“就这么办!拉兄弟一把!”   大局定下来,剩下的分配细则就容易得多。   商讨完散会,蒋书记任大姐回家休息,孟周两个老头早就撑不住了,叶青也赶紧回家补觉。   留在矿上的人继续布置工作,赵矿长李矿长押车,车上装着三吨多红薯,大张旗鼓的去了一矿。   一路上引得一矿的职工纷纷旁观,奔走相告。当然,两个领导和他们一矿厂委关上门开会谈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转天中午时候,二矿这边职工就听到风声,食堂里交头接耳。   “听说了吧?一矿那边给大家发红薯啦!”   “市里的救济吧?”   “怎么没咱们的啊?”   “不可能!凭啥他们吃让咱们看着?”   ……   虽然没动静,但是打饭时候大家都惊诧发现,孙耳勺的饭勺大了一圈儿。   “哎呦!孙耳勺成孙汤勺啦?”   “不错不错,再把打菜时候半身不遂的毛病改个就更好了……”   “哎!你们看!今儿是玉米粥!里面还有红薯!”   以前都是清水菜汤,灌个水饱不挡饿,玉米粥和红薯那可都是粮食!   “还是一分钱!不收粮票饭票!”   大家呼啦一声全都跑到汤食口。   孙耳勺忙的脚不沾地,指挥食堂职工分派窗口。   “主食口先停了!卖粥卖粥!”   “那边的一大锅再搬过来!放这边放这边……”   “换大勺!一次给他们装满喽!”   ……   晚上时候就更热闹了,食堂的炒白菜丝换成白菜烩饼,价钱不变。   杂面煎饼切成小角,放进炒半熟的白菜里一起闷上,开锅放上酱油香葱调味,点上那么几滴香油拌匀,一食堂的香味!   叶青端着饭盒,蓬头乱发的从菜食口和汤食口挤出来。   三分钱一份的烩煎饼,既是菜也是主食,一分钱一份的红薯玉米粥熬的浓稠,饭量小的女同志只吃这两样就能大半饱!   弄回来的粮食都补贴到食堂,没有往职工手里发,这也是厂委共同决定的。   谁都拖家带口,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给家人吃饱,可是矿区毕竟不是慈善机构,真要是都吃到家属肚子里,矿上的活儿谁干?   晚上不仅叶青留在食堂吃,平时不来食堂的蒋书记牛大姐,还有厂委那些矿长们都端着饭盒来打汤打菜,笑呵呵的盖好捧着回家。   人家端回家怎么和亲人匀着吃那是自己的事,再往细处追究那就是管得太宽了。   叶青正吃着,猛的看见装卸场的小组长正在门口和他媳妇倒腾饭盒,满满一饭盒玉米红薯粥倒进他媳妇碗里,自己拿着空饭盒又去排队。   叶青笑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小组长猛的回头,一看是叶青立马拉下脸,上次命令他禁运时候态度不好,他还都记着呢。   “叶干事,你有事?”   叶青态度温和,伸手指了指墙上的大字布告:菜食汤食只售矿场职工,每人限一份。   小组长脸红了下:“叶干事,我媳妇还饿着呢!大男人咋能只顾自己啊你说是不是?”   叶青点头:“我看见你把自己那份给媳妇了,是个好男人好丈夫,你媳妇还在门口等着呢,赶紧回去吧!”   每人一份打回去怎么分配是自己的事,想做好丈夫好父亲都随便,但不是单位的负担。   小组长灰溜溜离开。   叶青摇摇头,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玉米粥已经坨成一团,味道不如刚打出来热腾腾地好吃了。看看周围埋头大吃的工友,叶青想,这样多少也能进他们肚子点吧?   这一周过得飞快,明天又到大周末了。   回到家,叶青泡了个澡,扑倒早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习惯竟是如此的可怕,叶青不到六点起床,竟然等待熟悉的敲门声!   叹口气,开始收拾屋子里留下的痕迹。   洗漱间的刮胡刀,不属于自己的毛巾牙刷,外间的拖鞋,挂衣架上的男式家居裤……   零零碎碎一大包,叶青挥挥手都扔到空间最里面角落。   大周末别在家呆着胡思乱想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失恋顺便失了个身么?   恍恍惚惚找了蒋红棉,两人去看电影。   “叶青姐!工资发了!我请你吃龙肉汤!”   叶青一窒:“……吃别的吧?今天不想吃那个。”   和那人有关的都不想!   蒋红棉歪头想想,猛的拍手:“吃饺子吧!今天我豁出去啦!六块五一斤的猪肉大葱水饺,我请你!”   叶青又是一窒,遮掩道:“胡闹!你一月工资才多少钱?不许吃!去国营饭店吧。”   最后两人手挽手去了国营饭店,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桌椅,蒋红棉端了两份鸡蛋炒饼过来。   “叶青姐快吃!给你筷子。”   叶青索然无味。   周一中午,办公室兴致冲冲开完小会,眼看到了午饭时间,大家谁也不肯耽误,拿好饭盒纷纷离开。   “叮铃铃”电话声响。   “喂啊!你谁啊?喂喂?说话啊……”   任大姐生气挂断电话:“谁啊这是?打来三回啦!接通了也不说话!”   叶青举着报纸心不在焉。   “小叶,还不赶紧去食堂?今天杂面汤,晚了可就只剩汤啦!”任大姐好心提醒。   叶青回神:“哦,马上!你先去吧。”   任大姐走后,办公室空无一人。   叶青放下报纸,拿好饭盒准备去吃饭。   “叮铃铃……”   谁呀?叶青皱眉,不耐烦过去。   “喂?”   电话那端沉默,好半天才传来声音。   “叶青……”   叶青像是被敲了一棍子,稳住心神平静道:“是我,你有事?”   “你还好吧?昨天喝红糖水没?”电话那端轻声。   叶青呼吸一顿,到日子了么?   “喂?叶青?你又忘记了是吧?总这么粗心……不过,那种事也不是万无一失,时间算不对的话……你记住赶紧来找我,想想办法,早一两个月也不是不能遮掩过去……叶青?”   “啪”叶青挂断电话,跌坐在椅子上。   月事时间过啦!   怀孕了么?怀孕了么?叶青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烦躁不安!   这年代未婚生孩子会有什么后果?挂上两只鞋子游街么?   “啊啊啊!”叶青抓头发大喊。   去你妈的男女平等!不平等不平等!一样犯错,凭什么女人承担后果!   晚上蒋红棉来找叶青,仍旧执着龙肉汤,叶青不忍扫她兴,强撑着一起去。   昏暗的窄巷,还是那盏煤油灯。   “老驴头大爷,我和我姐要两碗龙肉汤,六个烧饼!”蒋红棉兴冲冲吩咐。   “好嘞!小姐俩胃口见长啊!呵呵。”   老驴头通开炉子烧火,大蒲扇忽闪忽闪,锅里鲜汤不大一会儿就滚开。   龙肉汤端过来,在清凉台阶上汩汩冒着热气,老驴头递过烧饼。   “公安同志咋好久没来啦?”   叶青闷头道:“他忙。”   两人端起碗,蒋红棉大口喝汤,滋滋有味。   叶青要过醋瓶,咕嘟嘟倒了小半瓶。   “叶青姐,你这么爱吃酸的,将来准生儿子!”   “额”一声干呕,叶青忙掩嘴。   “怎么啦?叶青姐!”   “没事没事,都说啦,吃饭不要讲笑话,你看……”   “哈哈,叶青姐你慢点儿!想吃下月发了工资我还请你!”蒋红棉玩笑。   叶青尴尬笑笑。   晚上回到小洋楼,叶青在屋子里急得乱走,怎么办?怎么办!   去乡下宅子躲着么?村里胖大嫂会接生,身边谁照顾?工作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跟田婆婆老实交代吧!   十月怀胎,孩子究竟要几个月才能生出来?叶青扶额。   稳住稳住!网吧少女厕所都能产子,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别怕别怕……   衣服!要肥大衣服遮掩腹部!   叶青从空间里倒腾出所有衣物。   这个不行!这件也太窄!   三五个月的肚子究竟要多大?怎么办啊!   “妈妈!你在哪儿?我该怎么办啊!”叶青掩面痛哭。 ☆、第63章   周一叶青无精打采坐在办公室,听大家开会讨论。   “粮食还是不够!我们要趁热打铁,我建议要马上开始下一批!”蒋书记道。   大家意见自然是都同意,可是下一家找谁呢?   “还是去石厂长的铸铁厂吧?轻车熟路。”孟矿长建议。   “小叶怎么看?”周矿长点名。   叶青笑了笑:“我想起一个小……故事。”   “呵呵,小叶说说。”蒋书记也笑。   叶青清清嗓子:“生产队放羊的姑娘想给心上人织件毛衣,于是就偷偷的拔羊毛……每天一点的慢慢攒起来,白天赶着一大群羊吃草,晚上悄悄地织毛衣……等到还差一只袖子时候,突然被人发现啦,你们猜为什么?”   “生产队那么多羊,拔点羊毛算啥?谁能知道啊?准是被人给举报啦!”任大姐评论。   叶青摇头:“不对!”   “那是咋发现的?”众人都问。   叶青一本正经:“那姑娘只按住一只羊拔毛,揪成秃子啦……”   “哈哈哈……”   “净瞎说!哪有这么缺心眼的?”   “准又是小叶瞎编的!”   都笑够了,大家开始低头琢磨。   蒋书记敲着桌子道:“意思都明白,大家表个态吧,是继续只跟石厂长那一家合作,还是……”   周矿长拍桌子:“我赞成小叶的,匀着来,不能只拔一家的毛!”   “知道的人越多风险也越大……”孟矿长担忧。   叶青算算时间,这场著名的/已经开始不短时间,大家都各自保密,谁都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都在悄悄干!   百货商店的后门大开着,新进的糕点布料不等上柜台就卖光了。   木材厂的木料计划内几千吨,却永远都告诉你没有,卖光了!   如果不是今年新南市雨灾,矿上的职工饿着肚子下井,他们也不会走这一步。   后果当然叶青也知道,和风细雨,不问不逼,不戴帽子,既往不咎……   疼爱子女的父母怎么会因为孩子吃不饱偷嘴而大发雷霆呢?   大哥大姐都敢犯错,小弟小妹不抓紧时间有样学样,那才叫吃亏!反正孩子多父母一时半会儿也看顾不全。   “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兄弟单位都在饿肚子,咱们也拉一把呗?”叶青建议。   不想有风险,除了保密外,就是拉着别人下水一起干,知道的人越多反而越安全。   兄弟姐妹一起淘气,父母知道也不会怎么样。当然,像二臭那样偷嘴不成就砸锅的坏孩子,受到什么严厉惩罚那也是咎由自取。   会桌上一片沉默,纷纷沉思。都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有的还上过战场,局势轻重处事原则都有考量,并不比叶青这个先知差。   “我同意!兄弟单位有多少算多少,都拉一把!”   “我赞成!不止光是铁锅,瓷器厂,木器厂,搪瓷厂化工厂……都需要我们帮助。”   “没错,兄弟姐妹互相帮助,不图别的,就是让职工能吃上一口饱饭!”   “就这么决定!”蒋书记拍板。   时间紧迫,确定好大方向,下面就开始着手准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更是驾轻就熟。   “红薯不要太多,以玉米面杂粮为主。”   “这次还是搞铁锅。”   “司机和押车的还是上次那批年轻人,他们表现不错。”   王大壮他们上次“出差”,每人发了二斤小米和五斤红薯作奖励,厂委的人和大家一样都去食堂改善,谁也没往自己家拿一斤粮食。   定好出发时间,这次还是蒋书记任大姐叶青跟车,赵矿长和李矿长主动要求跟着去,替下孟周两位矿长,以后都要轮着去,这是纳投名状的意思……   一切安排妥当,这天晚上,趁着漆黑夜色,矿区后门悄悄打开,三辆大卡车又一次出发了。   半路时候和一矿的四辆大卡不期而遇,两边默默闪灯打个招呼,默契拉开距离。   天亮时刻到达一座陌生的县城,等到厂子开门,蒋书记赵矿长李矿长进去谈的。   早晨天凉,车上任大姐盖着棉被打盹,叶青捂着军大衣神情恍惚。超过快一周了!怎么办?难道真的怀孕了?叶青闭着眼睛想最坏结果,忐忑不安。   蒋书记那边超乎寻常的顺利,快中午时候,一大车铁锅装好。   “这次咱们往北面走远点,给一矿的兄弟腾出地方,我看他们足足开了四辆大卡车,恐怕是要大干一场了。”蒋书记交代。   大家纷纷表示没意见。   又是长途奔波,晚上时候大家在一个小县城落脚,住到招待所,太累了!   叶青和任大姐一个房间,两人要了一壶开水,就着吃了几个孙耳勺特意给他们烙的烧饼,洗漱过顾不上聊天,倒头就睡。   天蒙蒙亮时候,队伍继续出发了。   天光大亮时候,叶青迷迷糊糊下车,见是北方常见的农村布局。   一家家土坯房坐北朝南,低矮的篱笆墙,院子里鸡笼猪圈,自留地各种蔬菜瓜果在温暖秋日里长得茂盛,硕果累累。   “铁锅下乡啦!”   随着王大壮熟练地一声吆喝,新制定的小黑板摆出来,马上又和头一次那样热火朝天。   “任大姐,你盯着啊,我去村里头看看。”叶青说。   任大姐顾不上抬头:“你去吧!我能行!”一回生两回熟。   叶青下了车,抬手挡着着阳光,朝村里的农家院走去。   房子和前洼子村那边很像,赶了两天的路,车上也没有导航仪叶青辨不清方位,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北泽什么位置。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叶青站在门外喊。   不一会儿,从后院出来个大嫂,“你找谁?”   叶青马上笑脸:“大嫂子,我城里来的,跟你买点自留地的青菜行不?”   空间里的蔬菜瓜果早就吃光,副食供应缩减成每月一张券,这阵子叶青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没青菜吃了。   习惯了别人的照顾竟成了依赖,这些毛病以后都要慢慢改过来。   大嫂打量叶青几眼便点头同意。   “六毛钱一斤,超过五斤加收一斤粮票,你自己装吧。”   以前城里人来买过,价钱她们村里的人都门清。别看自家地里随便种出来的东西,他们城里人没有小本本小票票就吃不到,金贵着呢!俺们稀罕你们城里的点心花布,你们不也稀罕俺们农村的瓜果青菜?想吃就别嫌贵,公安局的人来买都一分不给便宜呢!   叶青咋舌,真够贵的!副食店的大白菜才二分钱一斤!算了算了,再贵也得吃啊!   掏出麻袋,叶青就去了自留地。   大冬瓜,长豇豆,小油菜,土豆圆茄子……   叶青一边摘一边嘀咕,这个能放四五天,要留到最后吃,这个能放两三天,下顿再吃,这个放不住,我走了你明天就吃……猛地停住:“混蛋!老娘有空间!想放多久就放多久!”   不再胡思乱想,叶青手快脚快,捡着维生素含量高的青菜大把大把往麻袋装,她可不想再吃营养药片了。   没有称重前叶青不能往空间收,她怕偷鸡摸狗的行为惹怒老天爷,再收回对自己的优待。   “大嫂子!称重吧!”叶青拎着一□□袋青菜喊。   大嫂子眉开眼笑,拿出扁担压上石块估算重量,这是农家的土称,石头一早在生产队称过,每块多少斤都有数。   “总共三十七斤!二十二块零两毛钱,七斤四两粮票!”   这账算的!精准飞快!   叶青见石块磨得溜光水滑,显然是用惯的,应该没有挨坑,认命掏出钱和粮票。   给完钱叶青没走,还站在原地。   “大嫂子,尼龙袜你要不?还有毛巾枕巾香皂肥皂?都是城里花工业券买的呢!”   叶青又掏出东西展示。   大嫂子果然被吸引住,如今嫁闺女娶媳妇都讲究几尺布几双袜,一个盆几条腿……这些花工业券的东西农村人可不好买。   “咋卖呢?”大嫂子问。   叶青笑眯眯盯着刚递给她的一沓子钱报价,心想你卖得贵我也不手软。   大嫂子手里的钱还没捂热,说啥也舍不得。   “要不再让你装一麻袋青菜?还是这个斤数?”大嫂打算继续以物换物。   叶青摇头:“不行不行!青菜在副食店才两分钱一斤,哪能换这么些日用品啊?”   “你们城里买菜还要副食券呢!”   “你们农村也没工业券啊?”   讨价划价,最终同意叶青再装两麻袋青菜,大嫂可主动说的,不用过重,装满为止。   叶青这回就不客气了,一大片自留地,郁郁葱葱的蔬果瓜菜,大南瓜大冬瓜!使劲装,使劲装……   “哎呀!你这麻袋可真能装!拎的动嘛你!别闪了腰!”大嫂子心疼的直撇嘴。   叶青回头笑笑:“谢谢嫂子关心我!”   大嫂白眼。   离开这家,又走了十几户,叶青花了五十多块钱,二十来斤粮票,零七八碎的香皂肥皂工业券油票散出去不少,给自己存够了两三个月的蔬菜瓜果。   够吃一阵子啦!叶青心满意足。   村头那边的铁锅销售已经接近尾声,三大车满满的装好粮食,大家都在地上坐着歇息,远远就看见叶青拖着个□□袋走过来。   “小叶!你这是弄得啥?”都围过来。   叶青气喘吁吁打开,大家伙儿凑过来一看,竟是小半袋子绿油油的青菜。   “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得给自己家里买点蔬菜粮食,我也去!”任大姐心急站起来就跑。   “等会儿,任大姐!你知道啥价吗?”叶青喊住。   任大姐停住回来:“几分钱呗!农村现在又不稀罕这些,还能啥价?”   叶青无奈举着手指头比划个六。   “六分?”任大姐迷惑。   蒋书记笑笑:“六毛吧?”   叶青点头:“每五斤还加收一斤粮票!”   一片咋舌声。   赵矿长叹气:“夏天新南黑市兴旺哪会儿差不多也是卖这个价,农民兄弟都发财啦。”   李矿长也笑:“一季菜能卖出我一年工资的价!要不农民大哥怎么进城都骑自行车呢?”   说归说,到底大家都吃供应,新南的黑市也没了,有钱没处买。于是谁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都掏出钱算算看够买几斤的。   叶青把工业券油票燃料票怎么换也都详细说了,何二勇王大壮他们都纷纷掏兜。   “咱们省的工业券和票证他们能用么?”   “人家肯收就是有办法兑换,这东西有效期长,去趟两省交界不就都换了?各取所需,跟咱们差不多嘛?”蒋书记说。   大家都笑。   “农民兄弟精明着呢!”   “那是几千年和大自然作斗争总结出滴智慧……”   叶青叹气,逼得没办法了,什么主意都是人想出来的。   一群人分拨分批的去农户家买菜,多多少少的都买了些。   任大姐最后才兴冲冲的回来,菜没买,倒是背了一口袋的玉米面。   “五毛五一斤!这可是粮食!比蔬菜还便宜呢!划算!”   各家有各家过日子的打算,任大姐孩子多,现在想的还是填饱肚子,农村还一家子亲戚支应呢,不怕没菜吃。   东西放到车上装好,刚刚过了中午,大家席地而坐,随便吃了一口,又上路了。   十几个轻壮工人在后车斗押车,两个女同志和上了年纪的矿长书记分坐在驾驶座旁边,叶青迷迷糊糊开始打盹。   “这是到哪了呀?”   “惠安县。”   “呦!小叶你对象不就这儿的?你不去看看?”   叶青猛地惊醒,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排青色的平房,还有熟悉的单位门牌。   “停车!”   司机踩下刹车,示意前面的两辆先走。   “我去去就回来,等我两分钟!”叶青交代完就跳下车。   熟悉的大道和拐角,转过去走不远就到了熟悉的门牌前。   屋子门大敞着,一阵阵说笑声。   “该你了!快出牌!”   “我三个a,炸!”   “我四个七,轰你!”   “我四个八!”熟悉的声音。   周末下午,心情似乎格外轻松。   叶青就站在门外不远,不错眼的盯着背对着自己,坐在桌上甩牌的熟悉背影。   王公安先愣住,怔怔看着外面。   白衬衣米色裤子,外面套着一件浅粉色宽松的鸡心领羊绒衫,露出里面衬衫尖尖的领子。两根短辫子松散扎着,发丝一下下吹到白净面庞,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   谁啊!这是?好像在哪儿见过啊?电影里?   “老王,你倒是出牌啊!发什么呆?见着鬼啦?”徐友亮喊。   和老王坐一面的刘局笑呵呵放下牌:“他没见到鬼,见到你的天仙啦!还不赶紧回头看看,谁来啦?”   徐友亮一怔,再回头时已经满眼狂喜,扔下牌就大步走出去。   “叶青!”   叶青笑眯眯地站在原地。   徐友亮走到近前:“你想通了?还是……”眼神瞟向她腹部。   叶青低下头,举着小手指勾了勾,这是平时让他俯下身说悄悄话的小动作。   徐友亮唇角上挑,眼睛里满满柔情笑意,双手插在裤兜,微微俯下身,侧耳倾听。   “啪!”   叶青甩了甩发疼的右手,转身就跑。   “叶青!你给我站住!”   徐友亮青筋暴起,忍着脸颊火辣的疼痛就追。   叶青快步跳上车,利落关门。   “开车!” ☆、第64章   天亮前回到矿区,吃过孙耳勺给大家精心准备的庆功宴都回家休息,这一趟可是整整三天!   叶青踏着黎明前朦胧夜色疲惫的走回小洋楼,进房间关上门准备泡澡,突然感觉一股热流从身体涌出,忙跑到洗漱间查看。   老朋友来啦!   “哈哈!天不亡我!”叶青高兴地又唱又跳,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声音。   怔了会儿,突然又掩面大哭:“我失恋了,我被混蛋耍了,呜呜……”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批粮食确定好非配方案,大家更加振奋,已经开始着手第三批第四批……   食堂里的气氛还是热火朝天,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转眼一星期过去又到大周末。   叶青和蒋红棉在国营饭店吃完饭告别,溜达着在马路上闲逛。明天又要休息,闲下来心里总是空落落,一个人在家呆两天么?   不能独处,怕寂寞怕胡思乱想。   失恋要怎么治愈?   以前网上看过只要三十三天,失恋不药而愈,真的么?   管他真的假的,试试总没坏处。   叶青细细回想网络帖子里那些失恋治愈方法。   酒吧买醉?没有酒吧,这年代,如果一个女同志独身在国营饭店喝二锅头,应该会被扭送到公安局吧?   疯狂购物?摸摸兜里,布票没了,工业券也没了。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就这个吧!叶青决定好,那就真的说走就走,回家跟田婆婆交代一声,立马就跑到火车站。   去哪儿呢?   叶青仰头望着列车时刻表,拿不准主意。   突然,旁边布告栏里的一张小小广告吸引了叶青注意。   “天丰牌立维隆补血糖浆……公私合营苏州制药厂。”   十六开,白底红描,印着烫发的衬衫美女,另一半是园林风光,底下还有小红戳:上海青年会旅行团,西藏南路123号,电话284040-288833,电报挂号0853……   叶青撕下来,直接就去了火车调度室。   “你好,二矿厂委,我要用下电话。”叶青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铁道值班的人很客气,开了锁让叶青打电话。   拨号,电话接通。   “喂?青年会么?我要去苏州……对,叶青,一个人……没问题!……好的!”   确认好车次信息,叶青放下电话,跟列车员道谢出来。   半夜两点的火车,现在才刚晚上九点多。   叶青无聊坐在台阶上,抬头就看见站前的一排灯柱,情不自禁伸出手指:“一,二,三,四五……尼玛!”   差点没抽自己一嘴巴子。   等到半夜两点多叶青上了火车,一路昏昏沉沉,颠簸五个多钟头到达苏州站。   站前有人举着牌子接人,叶青走过去。   “你是叶青同志?”   接站的男青年穿着白衬衫,带着小红帽,帽子上有一颗五角星,旁边印着上海青年会。   “是我。”叶青点头,递上工作证和介绍信,经常出差,这东西叶青盖好了空白的随身携带。   小红帽看过后还给她:“走吧,还有一个外事团在前面宾馆,我们跟他们汇合。”   叶青跟着小红帽离开苏州火车站,步行前去接人。   古城苏州在晨光中静怡,石桥,流水,吴音侬软,洗菜声鸟鸣声,河边有人吊嗓子,婉转缭绕……   良辰美景,叶青却心不在焉。   宾馆前等着一行人,汇合后由小红帽带领开始游览。   “叶同志,您的园林券。”小红帽递过一张门票。   叶青麻木接过,跟着进园子。   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留园……   看在叶青眼里就是:房子房子,树,木头,石头……   前面七八个外国人不时发出惊叹,咔嚓咔嚓拍照,令叶青更加烦躁。   中午在松鹤楼吃饭。   松鼠鳜鱼,原汁扒翅,白汁元菜,荷叶粉蒸肉、姜葱珍宝蟹、火膧神仙鸡,清汤鱼翅、响油鳝糊、西瓜鸡、母油整鸡、太湖莼菜汤、翡翠虾斗、荷花锦炖……   吃在叶青嘴里就是:肉,肉,饼,汤……   同桌的几个老外叉子勺子筷子齐上,搞得汁水四溅,弄得叶青胃口缺缺,早早就离席。   服务员端过来龙井茶,叶青坐包厢外厅的沙发上喝茶。   小厅古色古香,挂着书法绘画,都是出自名家手笔,还有不少国家领导人的题词,包厢里陆续有人吃好出来观看。   叶青兴致缺缺,走马观花看了眼,找半天也没看到金庸的题词,老爷子咋还不来?他不会真找到无锡去了吧?闲着无聊,叶青招手叫人。   “同志有什么需要?”服务员礼貌询问。   “给我加一份好逑汤。”叶青点菜。   服务眼一怔:“虾球汤?”   “好逑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那个汤!”叶青急躁。   “对不起,没有这道汤。”服务员歉意。   “那就来份玉笛谁家听落梅吧。”   “对不起,同志,也没这道菜。”   “二十四桥明月夜呢?”叶青不耐烦。   “不好意思,同志,这个也没有。”服务员冷汗。   叶青白眼:“什么都没有还开店?”   服务员真挚点头:“我们一定向组织反映,尽快供应您说的这几道菜……”   无聊!态度都这么好干嘛?想找人吵架都不行!   金庸也骗人!你写的那些菜呢?男人都是骗子!   下午叶青继续魂不守舍跟着旅行团参观,小红帽带队,一路讲解,那边一群老外里有个中国人,貌似是翻译,一直跟着解说。   网师园、怡园,艺圃、环秀山庄、耦园……   看在叶青眼里还是:房子树房子树,水池子,木头桥……   到了晚上,第一天的行程结束,小红帽安排晚餐和住宿。   傍晚徐风,落霞齐飞。   叶青站在一片苍郁古松之间,终于醒过神来,被震撼了!睁大眼睛四处寻看,曲径通幽,茂树修竹,蝉鸣雀飞,草坪铺地廊桥迂回。太湖石、飞檐亭在苍翠间若隐若现!   好美啊!这是闹市还是山区?不不……应该是喧嚣红尘外的第三空间!   “苏州市人民委员会外宾交际会……南园宾馆。”叶青看着牌子喃喃。   一路山石叠嶂,树木葱郁,不时有两三层的古色小楼猛的出现在眼前。   小红帽带领旅行团进去,一路给大家讲解:“……这座灌木楼原是何老先生故居,他的子女遵照遗嘱将这座楼和网师园捐献给国家。几年前修整时,无意中在小楼浴间发现隐暗的阁楼,内藏有书画、铜器、瓷玩、古墨、名砚及诸多书籍,他的子女又一次全部无偿捐献给……叶同志!请不要扣墙!”   叶青讪讪放下手。   晚上就在这里吃饭,菜色不如中午的丰盛,好在这次是分餐食用。   落地窗外园林美景,窗下红木桌椅厚重沉稳。银色锡盘,一小碟一小碟的精美小菜装在青花瓷盘中,造型别致,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色泽鲜亮,令人胃口大开。   烩辽参,樱桃肉,菌菇草鸡汤,酒酿圆子羹,碧绿炒百合,苏式枣泥糕……   叶青吃的盘光碗净,心情大好!   旅行果然能治愈失恋,总有意想不到的美食美景令人忘却忧伤。   吃过饭,小红帽开始分派住处。   “詹姆斯夫妇住丽夕阁二楼,玛丽小姐三楼左间,艾丽丝女士右间……”   “汤姆先生禅修堂三楼,杰克先生二楼东间,费瑞曼先生西间……”   “邵先生请入住东斋套房,叶同志请随我去国营招待所……”   叶青一怔:“为什么我不住这里?”   “南园是招待外宾和国家高级知识分子的场所,普通游客不可以住宿。”小红帽说。   “哦!”叶青了然:“那你带我去住拙政园吧?我要住曹雪芹那间,嗯……柳如是那间也行。”   小红帽皱眉:“叶同志,那里都是游览景点,不适宜住宿。”   叶青点头:“哦!那我就住沧浪亭吧?欧阳修不是说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贯么?你说个价钱吧,住一晚五十还是一百?全国粮票你要么?只要有定价,出得起我就住!绝对不为难你。”   小红帽冷汗:“叶同志……沧浪亭也不让住!”   “那就网师园吧,冯梦龙住过的那间?”   “那间阔成凉台了……”   “那就留园吧,要雍正查水患时住过的那间。”   “那间现在是池塘……”   “耦园也行,要乾隆下江南时住过的那间。”   “……”小红帽无语。   叶青烦躁:“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挑拣的,我艰苦朴素什么都能住!南园给外国人住我没意见,其它园子也不能给中国人住么?封建统治者都能住,劳动人民为什么不可以?你怎么什么都说不行!”   小红帽不住擦汗:“叶同志,你说的那些确实没办法满足……”   身后一群老外开始呱噪。   “哦!她在做什么?”   “上帝!她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叶青猛地回头:“闭嘴!”   “我在自己国家提要求关你们屁事!不知道女人失恋要任性吗?失恋你们懂不懂?我的罗密欧爬墙头掉下去摔死啦!我的丈夫修长城砸死啦!我的梁山伯变成蝴蝶飞走啦!我的牛郎周末再也不来啦!啊啊啊——”   一大串语法不讲究的英文冒出来,说道伤心处,叶青掩面痛哭。   玛丽小姐痛苦捂住心口:“哦!她好悲惨……”   艾丽丝女士羡慕:“她有好多情人……”   叶青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   那个翻译摸样的人走过去和呆怔地小红帽耳语几句。   小红帽走过来无奈道:“叶同志,不要哭了,邵先生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住,请跟我来吧。”   叶青伤心不已,听不见任何话语,直到哭痛快了才抽搭着止住,再看身边早已人去楼空,只剩小红帽一脸愁苦地望着自己。   “走吧!”叶青换上笑脸,挥挥小手。   东斋套房,一屋子红木家具古色古香。   雕花拔步床上鸭绒被褥,织锦被面。叶青嫌弃搬开,也不知道什么人睡过,从空间掏出自己被褥铺好。   洗浴间里珐琅大浴缸,叶青摇摇头,站在淋浴下冲了个澡。   擦干头发躺下睡觉,梦里却都是和徐友亮相识的点点滴滴,恍惚是睡在他宿舍的小木床上……   转天吃过早饭游览寒山寺,下午去外汇商店购物。   都是苏州的土特产,芋头酥,丝绸扇子,真丝绣品,木雕折扇……   叶青拿着扇子,想起空间里那把象牙骨的扇子,不禁又泪流满面。   “叶同志!给您侨汇券!邵先生送给您用的!”小红帽神色紧张。   叶青兴致缺缺接过:“哦,谢啦!”   东西价格低廉,除了本地特产工艺品外还有生活日用品,不过这些都要用侨汇券够买。   叶青心不在焉,挑了几把木雕折扇和丝绸手帕,递上侨汇券,付钱。   晚上十一点的火车上,叶青疲惫靠着长椅,举着小红帽发的小册子翻看。   名为{苏州}的宣传册,名家手笔,各处名胜婉婉道来,期间还插播了各种公私合营厂的广告。   回到小洋楼才刚刚早晨五点多钟,和正要出去工作的田婆婆走个碰头。   “小叶你回来啦?”   “回来啦田婆婆,我给你带礼物啦!”叶青强颜欢笑。   田婆婆还是笑眯眯的:“好!我晚上回来看。”   “田婆婆晚上见!”说着就要上楼。   “等下!”田婆婆喊住她。   叶青纳闷:“怎么啦?”   田婆婆笑道:“那位公安同志周六来啦,在屋门口敲了好半天门,脸色凶的吓人,我告诉他你出远门他还不信,守了一天直到大半夜才走,周日又来敲……”   叶青皱眉,怎么?那一巴掌他还想打回来?按耐住心中恼火冲田婆婆干笑道:“没事!不用理他。”   回房间换好衣服随便洗漱下,叶青拎上包出门就去上班。   中午把礼物带给蒋红棉,一把扇子一块真丝手帕,高兴地她蹦来跳去。   “叶青姐!太漂亮啦!我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叶青也乐:“小册子留给你看,工资留着别总想着吃穿,大好河山都等着我们去看去玩呢!”   “哎!”蒋红棉兴奋答应。   下午回去上班,刚进门任大姐就急慌慌的喊:“小叶!大中午你跑哪儿去啦?”   叶青一怔:“找红棉玩去了,怎么啦?”   “徐公安来四五个电话啦!你快给人回过去!”任大姐急道。   叶青笑笑:“他没要紧事,就是问问大衣柜和新衣服准备的怎么样了,晚上我去邮局再给他打电话细说。”   任大姐埋怨:“你倒是沉得住气,结婚这么大事,没个亲爹妈给置办,全是人家徐公安操心……”   叶青撇嘴,晚上下班回家,自然没去邮局。   蒋红棉兴奋了几天,跟叶青探讨各地美食美景,打算一起去旅行,说来说去就是无法达成共识,钱太贵了。   叶青这趟苏州行花了一百二十二块钱,包括四餐饭和一晚住宿,其中导游费和团费只要十二元。   要说还挺值得,各个园林也售票,几毛到几块不等,本地市民才有免费的园林券发放,旅行社是免费提供。   吃住就更不用说了,高价饭店分两种,一种是普通高价,一种是高档高价。如果不是旅行社带路跟着外事团沾光,那些不对市民开放的地方恐怕叶青也没机会见识。   “要是有不要钱的旅行团就好了……”蒋红棉叨咕。   叶青笑:“你就等着吧!早晚都有。”   蒋红棉纳闷:“真的假的?坐车吃饭都不要钱?叶青姐你不是在逗我吧?”   叶青笑笑,不跟蒋红棉再提。 ☆、第65章 小灶风波   这周食堂的饭菜更加丰盛,主食口推出了三分钱的玉米饼,大馒头只要四分钱。 五香烧饼还是五分钱,职工每人限量只能买一个,都不要粮票!   大家的情绪空前高涨。   周末叶青又一次跟车去弄粮食,路上带的就是孙耳勺师傅给他们烙的烧饼,还有咸豆子腌萝卜条。   一大早出门,晚上到达一个小县城入住招待所。   “这一天风餐露宿的,走吧!厂委请客,咱们今晚去国营饭店吃饭!”蒋书记笑道。   众人欢呼。   叶青也高兴,看着蒋书记在窗口给了钱和粮票,不去探究他是怎么从食堂转账调出来的。   大肉包子,炒茄子,炒萝卜,土豆烧肉,焖饼,热乎乎的鸡蛋汤……大家吃的不亦乐乎。   王大壮放下筷子说:“昨天我出门时候遇到小兰娘,非要我给她们家捎粮食和菜,她不会是听说什么了吧?”   何二勇道:“大丽妈也找过我,话里话外那意思是知道咱们去外面弄粮食,只要给她捎带,她就不往外说,还有郑大春他妈……”   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人都减了供应,矿区食堂还能这么吃,得陇望蜀,人们难免猜测厂委的人在家都吃什么。   叶青厨房在外面,偶尔炒菜总有人过来把头,宋招娣就上来好几次,小王嫂还拿着两毛钱要跟叶青买几斤青菜。   粮食谁弄来的,聪明人都心知肚明,厂委的人近水楼台,谁还不给自己捞点好处?   叶青放下汤碗:“你们要是方便,给人捎带也无所谓,提前把价钱告诉她们,省的捎来了嫌贵又扯皮。”   王大壮笑:“六毛一斤的菜,三块钱一斤的白面,说出来恐怕吓死小兰娘,平时副食店二分钱的白菜她都嚷嚷水分大压分量,九分钱的玉米面都舍不得多吃呢!”   何二勇怒道:“我早就跟大丽妈说了价钱,她就是不信!非说什么从厂里随便拿点儿就够一家吃的,这不是冤枉人吗?咱们谁干过这种事!”   食堂里福利上来,原本给十几个工友的奖励也取消了。除了头一次那两斤小米五斤红薯,这两回跟厂委的人一样,没奖励,大家都去食堂吃。   叶青安慰:“问心无愧就是了,咱们还能管得住人家怎么想?敢这么干就不怕别人说。”   蒋书记冷声:“是我蒋益民组织大家这么做的!做都做了,不怕别人说!”   刘矿长拍桌子:“谁敢胡说就别来食堂吃!”   王矿长叹气:“咱们披新戴月风餐露宿的都是为了谁啊?”   任大姐捧着热汤道:“人多了,难免蹦出几个白眼狼,为了大部分职工,咱们再辛苦也值!”   众人叹息,喝汤。   忙活两天,大半夜回到矿区食堂,后厨房里灯火通明。   “快进来暖和暖和!先喝点热水,饺子马上下锅!”孙耳勺乐的嘴巴裂到耳朵根后面,又是三大车满满粮食啊!   “呦!孙耳勺,给我们包饺子啊?”   “耳勺师傅!啥馅的?”   孙耳勺乐颠颠的烧火煮饺子:“羊肉大葱!上次你们弄回来的羊肉我特意留了几斤,就等着给你们开小灶包饺子吃呐!”   大家都乐了,赶紧搭桌子的搭桌子,找醋碟的找醋碟,深秋的寒夜里又是一派温暖。   吃过饭,叶青踏着黎明前夜色回家。   田婆婆刚要出门:“小叶,昨天那位公安徐同志又来啦!我跟他说了你出差,他还是不信,等到夜里快十一点才走。”   “知道啦田婆婆,他要是跟你没好话你就让贾工揍他,不用客气!”叶青说。   田婆婆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她赶紧上楼休息。   叶青回到房间补觉,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爬起来收拾好就去上班。   厂委办公室静悄悄的,蒋书记和昨天跟车的刘王两个矿长都还没来,任大姐在扫地,其余几个都坐在桌前闷不吭声。   “呦!这是怎么啦?”叶青吃惊,地上的茶水渍和碎报纸显然是发生过争吵。   任大姐冲她摇摇头,示意噤声。   周矿长突然出声:“小叶!你坐下,咱们探讨探讨!”   明显的情绪不对,叶青连忙坐下。   “我听着呐,周矿长您说。”   周矿长敞着外衣,脸色气的通红,花白头发上沾着汗珠子。   “小叶,你说,买粮这件事咱们厂委算是专横霸道吗?是独/主义吗?”   叶青想了想,点头道:“是!”   周矿长瞪大眼睛拍桌:“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叶青摊手:“我们就是霸道啊?也独断专行了,敢做还不让人家说?”   周矿长愣了。   赵矿长突然拍手笑道:“小叶说得对!我们就是霸权了,怎么地吧!不服你们来啊?”   孟矿长放下报纸冷笑:“看来分配制度该调整了,有些人吃饱撑的……”   周矿长回过神:“对!就霸权!谁敢不服?”   叶青点头:“不服也要憋在心里,谁说出来就揍谁!”   “揍他!”   “狠狠地打!”   “一群嫩鸡子,当年老子打鬼子时候他们还吃奶呢!”   叶青跟任大姐悄悄打听,这才知道早晨开例会有人提出质疑。首先攻击的就是厂委吃小灶的事情,有工友反映了,烙饼面条杂饼汤……还吃了羊肉饺子。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都被人发现了。   然后就是关于粮食分配的方案,普遍工友认为厂委把粮食交给食堂的做法不透明,不公正,也没有听取民意。   带头提意见的是工会的高卫国和大丽,还有车间和矿场的十几个激进分子。   会上针锋相对,大家批判厂委霸道独断专行,气的周矿长摔了茶杯,赵矿长撕了报纸。   快下班时候,蒋书记和另两个矿长老头儿都来了,听说今早的情况后,大家锁上门开会,直到快八点多才散。   第二天一早,又是大会,厂委,工会,工人代表集聚一堂。   “大家静一静!咳咳!”高卫国先站了起来,这是准备要发言。   “首先,我希望这次会议是心平气和的,美好的,共同进步……”   “有话快说!”叶青不耐烦敲桌子。   高卫国皱眉:“然后,我希望大家能够……”   “等会儿等会儿……”叶青又一次打断。   “叶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卫国有些生气。   叶青笑笑:“高同志,给你提个意见哈,以后会上发言不要‘我希望’‘我希望’怎么怎么样,你还没到那个级别!你的希望不算数,懂么?行啦,有问题你快点说吧,简单扼要。”   周矿长道:“没错!开会首先就是要端正态度,我希望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希望这次的会议是圆满滴,我希望大家的心态是平和滴,我希望……”   作为老革命老领导的周矿长当然有资格“我希望”。   蒋书记鼓掌,厂委其余也紧跟。   高卫国顿时满脸羞红:“我……我反映的问题,主要是……两个问题,首先就是有工友反应,个别同志吃小灶!这是严重腐化的极端自私行为!是脱离群众的严重行为!必须要彻查!要追究,要给广大工友群众一个合理的交代!”结巴说完,总算是觉得出了一口闷气。   叶青扶额:“高卫国,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谁反应的?谁吃的?在哪儿吃的?都没说清楚你就整一大堆废话干嘛?”   大丽丽猛地站起来:“就是你吃的!”   “大丽丽,你别红嘴白牙的张口就胡说,有证据么?谁看见了?”叶青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工会那边,见工会主/席一声不吭,老人谁也没表态,看样子是只让这两只傻鸟出头了。   不过新人嘛,就是干这个的,叶青也不含糊,厂委这边还是她当枪,专门负责毙这两只傻鸟。   大丽丽得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食堂吃小灶可不止一个人看见!”   叶青笑:“哦!都谁啊?”   大丽丽马上溜溜说出几个人名来,几个车间代表顿时脸色煞白。   急得高卫国在桌子下边猛踢她,怎么把线人给供出来啦!   “啊!你……”大丽丽惊呼一声,撅嘴瞪高卫国,到底还是听话闭嘴,车间代表长长松了口气,暗骂:傻缺!   叶青笔杆子敲桌子皱眉:“大丽丽,口说无凭,不能你说人家举报就真的举报吧?你敢当面对质么?冤枉人可不好……”   “没冤枉,就是他们举报的!”大丽丽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不对,桌子底下又挨了高卫国好几脚。   叶青笑嘻嘻道:“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任何好人,我们是要调查滴!”   蒋书记沉着脸:“把那几个人叫过来,现在就当面对质!”   保卫科立刻去叫人,大丽丽这才神色慌张,她原本也不想说出来,刚才看叶青嘲讽高卫国她才急眼的。   大丽丽求助的看向高卫国,高卫国阴着脸不说话,心里暗骂不止:蠢货!   不大一会儿,保卫科把人都带到了。   叶青看了眼,总共八个人,有食堂后厨的职工,矿场的临时工,车间的学徒工,还有上次在食堂多打饭的那个调度小组长……她毫不意外看到叶向红,然后没想到宋招娣的男人葛三旦居然也在其中。   孟矿长正色道:“工会的大丽同志说你们要检举问题,这样的工作态度很好!我们就是要接受群众的监督,就是要听取下面工人的意见!你们的行为值得表扬!”   做思想工作还是要说孟矿长有水平。   大家热烈鼓掌。   刚才还紧悬着心,怒视着大丽和高卫国的八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调度小组长还得意瞟了眼叶青。   接着,孟矿长翻开笔记本:“下面一个个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你们要反应的问题都当面说清楚。”   厂委其他人都纷纷翻开笔记本,认真准备记录。   “我先说!”小组长先站了出来。   “我检举的是厂委的叶干事!她这人态度傲慢不平易近人,而且不关心工友家属,上次还让大家只顾自己吃饱,不要管家里人死活!可是她自己呢?你们看看她中午吃的都是什么?白面馍!咸鸭蛋!这种人自私自利没有工人阶级的兄弟情!”   叶青靠着椅背若无其事听着。   周矿长皱眉:“还有其他问题么?你不是跟工会反应看见叶青同志吃小灶了吗?跟她一起吃的还有谁?”   小组长心虚地看了眼坐在高处的一溜儿矿长,摇头道:“就她一个人吃的!没有别人。”   蒋书记冷声道:“下一个!”   怯怯站出来的是食堂的大婶儿。   “俺……俺举报叶青同志,她,她看不起劳动人民,嫌俺脏,还总让俺洗手洗手的……吃东西也挑剔,上回让食堂给做面条还要羊骨头熬汤,俺……俺夜里剁骨头忙活到十二点,转天一口都没喝……没见着,都让她一个人给吃唻……”   “还有么?”刘矿长皱眉,羊骨熬汤那可是他的创意。   “有!还有羊肉饺子,她让炸花椒油调馅儿……好几篦子大饺子,都让她一个人吃唻,连汤都没剩!”   赵矿长干咳,那天饺子包的香,属他吃的最多。   大婶扣着黑乎乎的指甲絮叨抱怨,看的叶青一阵反胃。   蒋书记做好笔录:“下一个!”   “我说!”葛三旦站出来。   “同志们!领导们……”   “直接说,别废话!”周矿长还是暴脾气。   葛三旦吓得一缩脖子:“我说……说,我就是要反应叶青同志平时吃饭问题,现在啥年月了啊?你们知道她平时在家都吃的啥么?她啃猪蹄!炸丸子!还做红烧鱼!平时烧茄子那油倒的……”   叶青撇嘴,葛三旦真没说错,现在东西过了明路,空间里肉类不少,为什么不吃啊?敢吃就不怕别人说,知情的晓得来源不会猜疑别的,不知情的随便说她也不在乎,谁会委屈自己?   有几次二臭还想往前凑,叶青笑眯眯的举起一勺油,吓得他转身就跑。   葛三旦还在继续:“……那鸡蛋壳多的啊!跟白捡的似得,一星期就能扔出来一兜子……”   叶青暗暗记下这条,现在家家户户都不会有太多垃圾,除了煤灰碳渣还真的很少往外扔东西。自己以后可得小心了,省的被人发现什么。   “……她自己吃就算了,居然还叫着田婆子一起吃!她这是敌我不分,不向贫下中农靠拢!”葛三旦气鼓鼓地瞪眼睛。   蒋书记皱眉:“她在食堂吃小灶你也看见了?”   葛三旦梗脖子:“她不仅在食堂吃小灶,还把食堂的粮食拿回家去吃!她这样的行为要严厉批评!自私自利,不为人民考虑!”家里都快断顿了,招娣拉着孩子去要了好几回,一斤肉都不肯给!自私!没人性!   任大姐撇嘴,小叶啥人我比你清楚!现在啥时候?上月还借给我五斤粮票呢!胡咧咧没出息!   “你说完了吗?换下一个!”任大姐不耐烦。   叶向红冷笑着站出来:“我亲眼所见,叶干事去高价饺子馆吃饭,三天两头就去国营饭店,还跟……跟某些同志看电影做衣服,连……连小衣都去裁缝铺做,还去喝龙肉汤!她们这是腐化堕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牛大姐皱眉:“叶向红,你说的某人男的女的?是说我们家红棉吗?”   叶向红看了牛大姐一眼,又扫了眼面色平和的蒋书记,拿出勇气道:“是!”   牛大姐冷哼一声,没吭声。   剩下的几人都挨个说了一遍,举报的都是叶青,无外乎就是她吃得好穿得好,和大家保持距离态度不够亲和。   “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蒋书记问。   几个人对视一眼,没啥说的了吧?一起摇了摇头。   蒋书记挥了挥手,让保卫科送人出去。   几人忐忑不安的来,现在都趾高气扬的走出去,心想这次立功表现,厂委的矿长都看见了,明年分房子该有自己的吧?能转成正式工了吧?家属户口能调过来了吧……   会议还在继续。   高卫国站起来:“咳咳,现在我们继续讨论粮食分配问题,据……工友反应,仓库里存放了粮食,我……我们工会想,这一次的分配必须要公平公正透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多少没人知道,怎么吃出去的也不知道,必须斤两无差,确保吃进所有职工的肚子里!必须要……”   工会主/席还是没吭声,任由高卫国说下去。   叶青摇头,这个是大家预料到的另一种情况。   厂委管生产,工会管福利,可是现在粮食到底算生产根本呢还是职工福利?恐怕工会的意思也是等着厂委放权吧?至少共同参与。   粮食怎么来的除了厂委人清楚,跟去押车的十几人都模模糊糊,他们也不知道铁锅厂为什么会把东西给他们,还有上回的瓷器厂。   叶青相信蒋书记,就算是和牛大姐是夫妻,这事也不会透露太多。何况虚虚实实,有的是口头协议后续补给……不认真查是查不出来的。   蒋书记点头:“那就交给你们工会分配吧。”摘下钥匙郑重递了过去,没有半句废话。   高卫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颤抖捧着钥匙眼睛都绿了!欣喜若狂!   就这么办到了?果然是自己口才了得!   “没什么事的话,大家散会!”蒋书记宣布散会。   一屋人纷纷离开,高卫国大丽丽领着工人代表,脸上的表情都喜气洋洋,迈着胜利凯旋的步伐走出厂委。   接下来的几天,工会拉横幅,敲锣鼓,热热闹闹宣传够才开始发粮食。   工人代表监督,工会举着称一斤斤的称,一两都不差!   正式工每人五斤玉米面,一斤黄豆。   学徒工每人三斤玉米面,二斤红薯,一斤黄豆。   临时工每人一斤玉米面,四斤红薯,一斤黄豆。   人人有份,唯独没有叶青的,因为小灶问题还没调查清楚。   “小叶!来来,撑着袋子,知道你不稀罕玉米面,我给你装黄豆!”任大姐非要给她。   叶青也不客气:“好嘞!我就爱吃这个,回头腌了咸菜带给你们尝尝!”   “那我的也给你,都拿去!”周矿长大方表示。   “我家三口子都分了,你多装点。”蒋书记说。   “我家也不少,拿着拿着。”   ……   一圈儿转下来,叶青收了十几斤黄豆!   回到小洋楼,晚上叶青叫了田婆婆和贾工来家吃火锅涮羊肉。   红油火锅,嫩羊腿肉,肥牛,午餐肉,粉丝香菇山药……配上本年新摘的青菜和瓜果,三个人吃的满头大汗。   “小叶,别忘记留后手,万一厂委弃车保帅,你也好应对。”田婆婆嘱咐。   听完叶青讲述,贾工眉头皱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儿,还是田婆婆一语道明要害。   叶青挑大拇指:“放心田婆婆!我这把枪可是双头刃。”   她一个人担了罪名,几斤黄豆就打发了?没这么容易。   田婆婆笑着点了下她额头:“胆子就是这么练大的!一步步来,看好十步就大胆迈出七步,留下余地进进退退,让人摸不清套路就对了。”   叶青点头,贾工还是一脸的迷茫。 ☆、第66章 日出黄山   今天周五,中午蒋红棉来厂委找叶青,狠狠骂了一通叶向红,看来是牛大姐都告诉她了。   “瞧她整天鼻孔看人的德行!我们用自己的工资下馆子做衣服关她什么事?她就是嫉妒!”蒋红棉愤怒。   叶青看着她直乐。   “叶青姐,我们这周末去旅游吧?气死她!”蒋红棉建议。   “可以啊!你想好去哪儿了么?”叶青问。   “黄山!”蒋红棉兴奋道。   黟县距离新南市只两个小时车程,坐火车一站就到了。   “不行!就我们两个去绝对不行!”叶青反对。   “为什么啊?”蒋红棉抱着叶青胳膊撒娇。   叶青翻出几张旧报纸给她:“自己看,这条新闻,还有这条……”   蒋红棉举着报纸眼睛越瞪越大,花容失色。   荒山野岭人烟罕至,各种恶性侵犯案件不是没发生过,两个女孩子单独游玩实非明智之举。   蒋红棉泄气,这事只能作罢。   周六早晨五点钟,叶青收拾好行装,趁着夜色出门了。   她要去黄山!   带着蒋红棉确实无法保证两人的安全,但是叶青自己去就不怕,万不得已可以施展空间威力,一个人做什么都方便。   空间装过鸡鸭狗,最大的装过一头动物园的骆驼,大活人她还从没试过。深山老林真要遇到歹人,一装一放直接扔下悬崖,谁能发现?   早晨六点半的火车,吃过早点,叶青高高兴兴的检票上车。   列车徐徐开动,叶青靠在窗口看风景,不经意就望见背向而驰的列车上,熟悉的白色制服一闪而过。   叶青撇嘴,眼花了吧?幻觉?好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到达黟县站,叶青下了车脱去棉大衣,一路小跑,终于在早晨九点多钟时候到达黄山脚下,南山门。   “黄山风景区人民管委会……”   叶青进去,花了八块钱买一张入门券。   屋子里三个售票人员都好奇打量她。   叶青穿了一身大红色冲锋衣,黑色登山包,棕色登山鞋,头发扎成马尾。   看就看吧,叶青今天这一身户外装备是哥伦比亚,品牌二十多年前就问世了,她现在穿出来顶多算最新款,不出格!   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去,白云深处,仙峰缥缈。   石径盘旋蜿蜒,拾阶而上,万丈红尘已抛却身后。   “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清,雪里一片清静……可笑我在独行要找天边的星……有我美梦作伴不怕伶仃,冷眼看世间情……万水千山独行,找我登天路径……”   青翠山涧只有叶青大声唱歌的回声。   瑶池云海,仙人琼台,苍劲怪松,再抬头已是神笔锋。   “梦笔生花!啊啊啊!真的松树耶!不是塑料的!”叶青欢呼雀跃,她以前的那个年代这棵松已经寿终正寝,用塑胶仿真树代替。   叶青双手合十:“神峰神峰,保佑我妙笔生花,下周写厂报不卡文,年终总结得先进!”   一路大声唱歌一路攀登。   玉屏峰、天都峰、莲花峰、鳌鱼峰、光明顶!   墨色苍穹,云海中繁星成河,一轮硕大圆月却在脚下升起。   “绝招!好武功!问世间多少个能上高峰……成功!威风!男女有多少真的是英雄!谁是……大英雄!嗨哈嗨哈!吼哈吼哈!”   叶青又唱又跳,捡一截松枝舞的虎虎生风。   “张无忌!你个渣男!给我滚出来!本姑娘要替天行道!”   “张无忌!张无忌!徐无忌!徐无忌!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叶青对着月亮长啸。   “咳咳……”黑暗中有人干咳。   叶青一惊:“谁?”   “我是黄山游客,姑娘女士……同志!我不认识姓张的和姓徐的,我能离开么?”低沉男声。   叶青发狠道:“限你三秒之内消失!”   身后细碎声音消失,一片寂静。   夜宿栖霞寺,残横断椽,破落红墙中一颗劲松苍劲盘桓。   叶青从背包掏出户外灶具煮方便面。   “好香啊!”叶青自言自语。   “是很香。”黑暗中有人附和。   “谁!”叶青握紧砍刀戒备。   “女士……同志,我是黄山游客,并无恶意。”   声音有些耳熟,叶青松口气。   “你要吃点面条么?大家同宿破庙,不用客气。”叶青邀请。   “那好吧,盛情难却,我这里还有罐头。”   篝火中,陌生男女对面席地而坐,分享面条和罐头。   “你好,我姓叶。”   “你好,我姓邵。”   熄灭篝火,叶青远远拉开距离,在破庙一角铺好垫子,钻进睡袋。   一夜戒备,稍稍打盹,两只闹表同时鸣叫。   “日出!”   “看日出!”   翻身而起,两人同时冲出破庙。   脚下云海翻腾,朝霞晕染天际!连成一片!   “啊啊啊——”叶青在悬崖边兴奋高呼。   “叶同志!你不是祝英台,你没有翅膀!别激动,注意安全!”   旭日待升,半弯淡红浮出云海,波澜壮阔!   “啊啊啊——”叶青在悬崖边激动旋转。   “叶同志!你不是朱丽叶!摔下去不止断腿!退后退后!”   云涛霞浪,一轮红日终于破晓!   “啊啊啊——”叶青在悬崖边展臂欲飞。   “叶同志!下边没有鹊桥!你死了你的牛郎所有周末都不会再来!”   叶青一怔,回头看了眼,心想这人神经病吧?说啥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大自然瑰丽景色确实能迷幻人神智。此处美景不知迷惑了后世多少人,情不自禁纵身一跃,前仆后继投入旖旎绚丽云海中……   其实悬崖下原始森林中早已尸骸成堆,最惨的是挂在半山腰活活饿死,美丽风景只是表象。   下午时分顺原路返回。   “叶同志,中午吃了你的面包和火腿,现在让我请客坐轿子好不好?”   年轻男子穿英式空军皮夹克,大毛领遮住脸,高高瘦瘦有风度有礼貌。   叶青自然不反感,痛快答应。   两顶竹竿藤椅轿缓缓下山,叶青心情已经大好。   “轻舟穿江两岸笑看山河绕,儿女情长梦醒又一朝……春夏秋冬世道有高低潮呀,计较太多人已老……何不共苦同欢尽心就好,人生就怕知己少……”   旁边鼓掌:“好歌,好词!唱的好听!”   夜间火车返回新南市,叶青进家门一头栽倒沙发上,梦里各种旖旎景色,直到清晨闹钟声响,又是新的一周。   食堂饭菜渐渐恢复以往标准,清水汤,盐水煮萝卜丝。   叶青照常中午带饭,食堂已经冷清不少。   “孙耳勺可真是的,才几天啊?又把掏耳勺换回来了,哥,这周我回家吃。”郑晓冬端着饭盆凑过来,大声抱怨。   郑大春笑笑,使劲点头赞同。   叶青低头默声,粮食都发下去了,食堂自然没了额外供应,到处都是职工的埋怨。   “稀汤寡水的让人咋吃啊!”   “就是,才改善几天啊,红薯粥都没了。”   “杂面饼也不卖了。”   ……   分粮食时候都欢天喜地拿回家,五斤粮一斤黄豆,一家子能吃多久?   叶青洗饭盆默默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是厂委一趟趟出去买粮,也架不住矿上人多,两万职工!现在又间接搭上家属……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没过几天,高卫国绷不住,自己来厂委谈判。   “同志们,粮食还是不够,要继续想办法!要发扬团结互助精神给大家吃饱肚子!”   蒋书记皱眉:“农民兄弟粮食也不富裕,就算支持咱们也有个限度。”   孟矿长举着报纸呵呵:“交给你们工会就是全权移交,高干事年轻有为,多去做做宣传工作吧。”   周矿长暴脾气:“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忙忙碌碌一周过去,蒋红棉对旅游的热衷还没冷却,小周末这天到底是拉着叶青去爬郊区的小山,就在临西村。   叶青宅子里的家具都做齐,前厅八仙桌太师椅,堂上两排十二张的会客椅,无一不精美。后院的两个睡房,前院的客房都已布置完。   叶青对满屋家具赞叹不已,私下又给了岳峰十斤粮票两斤猪肉,嘱咐岳英家里遇到什么难处就来矿上找她。   和他们没什么过多交情,只是这份手艺令人敬重,叶青愿意结交。   岳家兄妹含着眼泪郑重点头。   那间新房叶青用木扣锁上,不想再看一眼,收回岳峰的备用钥匙,宅子始终就一把铜锁大门紧闭。   今天游玩一上午,带蒋红棉过来烧水做饭。   宅子里的家具都是乡间样式,格局也是本地农村常见的,土生土长的蒋红棉并不稀罕,两人吃过饭就回去了。   周末下午没什么事,小洋楼里还和往常一样。   “田婆婆,有没有人找过我?”叶青问。   田婆婆摇头:“这周没来。”   叶青神情恍惚,回到房间关上门,拿一堆信件。   算了算了,都结束啦!   一把火烧光。   食堂伙食刚减下来没几天,职工们又都恢复无精打采的样子,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   “郑晓冬那小子真是个猴儿精,知道自己二十五斤粮不够吃,扭头就把关系从食堂转出去啦,在家吃大锅饭,顿顿能吃个七八分饱。”李玉坤说。   叶青抬头扫一圈:“郑大春怎么中午也不来食堂了?”   王大壮耻鼻:“在家吃呗!他妈舍不得给他带午饭,让在家一块儿匀着吃,省粮食!”   叶青无语,郑家没工作的郑大妈现在只十八斤粮,上高中的郑晓秋二十一斤,上班的郑父和郑晓东都减了五斤,唯独郑大春四十八斤粮食不变。   可是下矿井需要体力,和车间学徒工,学生家庭妇女,机关坐办公室的能一样么?   国家没给他们减,却被自己父母给平均了。   “那也没办法,但愿工会能顺利搞来粮食吧。”叶青叹气。   昨天高卫国大丽丽连同工会十几个人敲锣打鼓的出发,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盼着这月还能再补贴点儿粮食,哪怕每人五斤红薯呢?有了就现三五天不用饿肚子。   孙耳勺也伸长脖子等着。   天快黑时候,工会一群人终于回来了,个个耷拉着脑袋。   高卫国从车上跳下来沉声道:“孙耳勺,给大家把口粮热一下,都吃自己的,谁也不许开小灶!”   孙耳勺扒着车扫了眼,见只一辆车上小堆红薯,后面两辆都空着,撇嘴暗骂:呸!这点粮食还不够汽油钱呢!吃小灶?你们也有脸吃!   “等着吧!我这就去热饭。”孙耳勺不咸不淡道,慢悠悠走回后厨开伙热饭。   高卫国无精打采吃过饭,想召集工会的人连夜开会,结果谁都不搭理他,工会的老大姐都急着往家赶。   “我这都两天一宿没回家啦!”   “就是,孩子在家都不知道啥样了呢,我得回去看看。”   “再不着家我男人该发脾气啦……”   无奈之下,只好解散,各回各家。   高卫国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许诺了那么有利的条件,农民怎么还是不肯把粮食拿出来呢?招工啊!以后来城里当工人转商品粮,这不是农村人的梦想么?怎么都不信呢?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人啥时候也这么狡猾了?   不到两千斤的红薯都给了食堂,想分给大家也不够分的,谁想吃就自己去食堂花钱买吧。   矿上到处是抱怨和骂娘声,工会陷入两难处境,再想出去,连车都调不出来了,不够油钱!   抱怨声还没平息,新的文件又下来,矿区职工要精简!   “大家都说说看法吧,这次精简的人数是二百人,已经是我们跟市里争取的最小幅度,再少就不行了,各家厂子都要精简,市里也很困难。”蒋书记语气沉重。   省里今年粮食紧张,除了国家救济,市民减量,吃供应的人口自然也要缩减,分派到各市各县各单位,都要精简一批职工回农村去。这只针对从农村来的集体户口,哪来的回哪去,原本就是城镇人口的不在此列。   孟矿长摊开笔记本:“大家对职工情况都了解,现在就提名吧!先把第一批名单确定下来。”   前几年矿上精简过职工,他们有经验。   这事得分批来,前面有人做例子,中间有个缓冲轮到自己也容易接受些。毕竟谁也不想再回农村,闹事砸工厂的行为不是没发生过。   大家翻开花名册开始念名字,筛选的原则首要就是一人上班养全家的。人口多负担重,现在减了供应在城里生活就更加艰难,倒不如回农村去,一家老小至少都还能挣工分拿口粮。   “四车间刘师傅,向师傅,二车间马师傅,刘某,魏某……”任大姐也提了十几个,大家举手表决。   挨个提了一圈,轮到叶青了。   “调度小组长,食堂大婶,葛三旦,叶向红,还有矿场的刘某,赵某,车间的钱某,李某。”   八个全是那天举报她的人。   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   孟矿长皱眉:“小叶,你这是打击报复吧?”   叶青点头:“是啊!”   厂委十几个人一怔,又全都沉默了。   那天会上,叶青能主动出头揽下所有批评,让他们感动和满意,是个好同志!   可是现在要借厂委的手打击报复,厂委在工人们心里成了什么?这是要把大家和她绑在一起黑啊!这个叶青,真不是省油的灯!   叶青其实真不在意那几个跳梁小丑,就连叶向红平时冷嘲热讽的她也不在乎,和傻鸭撕鸭那是掉价!   她在意厂委的态度,不是同甘共苦一家人么?一起拆过墙,一起吃过小灶,自己也出头扛下罪名,这群人还真以为他们就彻底脱清干系?   我出头,你们就要出手替我出气!是不是真的一家人,那要看你们的诚意。   周矿长第一个拍桌子:“我同意!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丑,精简就精简了!就是打击报复又怎么样?”   赵刘王孟四个矿长也先后表示同意。   任大姐思虑:“葛三旦是城镇户口,叶向红家有三名矿上职工,都不符合精简政策,这两个先放一放,我同意前六个!”   蒋书记点头:“小组长和食堂大婶,还有矿场的两个刺头放第一批,车间的下批再说!”   大家举手表决。   叶青暗暗记下没举手的四个矿长,心里冷笑,这四个是真的只想拿她当枪使,以为几斤黄豆几句表扬就把自己打发了?呵呵,那就以后走着瞧吧,她这把枪还不一定扎谁。   转天,大红的光荣榜贴在食堂门口。   宣传标语条幅也挂上,口号是职工主动下乡支援农村建设。   头一批名单六十个人,第一排就是调度小组长,食堂大婶和矿场两个工人的名字。   叶青让任大姐特意写在头一行,还放大了字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打击报复。   晚上下班,食堂大婶堵到厂委楼下。   “俺的老天爷啊!这是不让俺们一家活了啊!叶干事!叶干事!你抽俺俩嘴巴子消消气,啊?俺以后天天洗手,俺再也不敢胡说咧!那都是工会的小妖精让俺说的啊!冤枉啊!”   叶青好笑闪开:“大婶,你这是干嘛?职工精简回乡是厂委按照政策共同决定的,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家孩子们都在老家没带过来,你们两口子不是整天为这事打架么?干脆一起回农村支援农业建设,有利于家庭团结!”   大婶婆家娘家都在农村,当初跟着男人出来在城里落了户口,在二矿食堂当了临时工,几个孩子全扔给农村老家的婆婆。起初说好的按月寄钱回去,可是时间长了难免起龌龊,大婶抱怨婆婆偏心,拿着他们的钱养妯娌家的孩子。   想把孩子接回来吧,户口也不给上了,半大小子过来那就是吃死老子,根本养不起。她男人在车间当工人,平时闷葫芦似得,吃亏也不吭声,家里家外都是她张罗。   前阵子孙耳勺张罗食堂职工连夜烙烧饼蒸馒头,大包袱扛到厂委大家可都看见啦!厂子里的粮食凭什么只给干部吃?现在是新社会!干部不是带头吃苦么?咋他们还带头吃小灶啦?   上回食堂的白面她想偷偷拿点儿,结果被孙耳勺抓个正着,严厉批评了一顿,她不服!凭什么别人能吃她不能?尤其是厂委的那个小妖精叶青,整天好吃好喝的矫情,看见她不洗手要说,菜洗不干净也要说!这种人就该饿她几天,看她还敢不敢挑剔!   大家伙底下没少议论,偏就她私下骂厂委时候让工会的大丽丽听到了,问她怎么回事。她可不怕,添油加醋的把厂委吃小灶的是都说了,说就说了,本来就是事实,你们吃还不让人说?不过她可不敢说那些个矿长,要举报也是举报那个叶青,就是看她不顺眼!   后来保卫科让她去对质,吓得她腿都软了,结果到厂委一看,大干部鼓励她揭发,说这事好事,这才松一口气。   该说的都说了,听小组长说这是立功了,厂委要给奖励,要点啥好呢?粮食?钱?还是跟常委说说让他们把几个孩子的户口给转过来?   梦还没醒呢,哪想到晴天霹雳,两口子都要被精简了啊!她男人可是正式工啊!   食堂大婶披头散发的撒泼,死活不起来,冷不丁被赶回农村去,让人看笑话不说,万一男人知道真相,还不打死自己啊?   “叶干事!叶干事俺错啦,都是大丽那个小妖精编排的啊……”   叶青皱眉:“大婶你不要攀扯别人,工会大丽丽同志积极进步,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厂委一致认为她关心矿区,考虑给她转正呢!”   食堂大婶一顿,两眼瞪得血红:“好……好她个小妖精!好歹毒的心!老娘让她给耍了呀!”转身就跑向工会的小红楼。   围观的工友都跟了去,叶青耸肩,我说什么了?大丽丽学徒快满一年,工会推荐,到时候自然转正啊!   叶青懒得去看热闹,下班回家。   转天早晨上班出门时,小洋楼邻居都在交头接耳。   “怎么了这是?”叶青问。   李玉坤编着辫子边走边说:“大丽被打啦!”   “啊!”叶青诧异。   李玉坤撇嘴:“你不知道昨天工会有多热闹!高卫国被打的都不成人形啦!调度小组长一个扳手直接砸他脑袋上,那个血啊!还有大丽,食堂大婶又抓又挠,衣服都给扒啦……”   叶青摇头,太不文明啦!   “高卫国住院了,大丽丽昨天被人送回来,披头散发衣服撕成破烂,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玉坤说不出口。   叶青也无语。   精简不是头一回了,不管如何哭闹,该走的还是要走,晚上,叶青拎着点心白酒去看望刘师傅。   刘家正在收拾行李,刘师傅赶紧腾出椅子让叶青坐下。   “刘师傅,这是厂委给你开的介绍信,临行前你去矿医院多开点药带着,胃病不能马虎。”叶青递上介绍信。   刘师傅感激点头:“多谢矿上领导惦记着我,我这一家子负担太重了,回农村是好事,起码几个孩子都能有口饭吃!”   叶青看着一屋子老老小小心里也难过,从兜里掏出粮票。   “刘师傅,这是我这月的粮票,您都带着,到县城买些点心回去,跟生产队多走动走动,家里孩子也能派个轻松点的活计。”   城市长大的孩子,回到农村一时半会很难适应。   刘师傅含着泪接过,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   刘师傅媳妇也抹眼泪:“叶干事,俺们两口子回去农村也没啥,老刘都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也不好,就是可惜了孩子们……”   叶青看了眼屋子里的小毛头,最大的小子才十三四的摸样,想了想道:“刘师傅,现在只是一时困难,我保证,等到情况好转,一定让回去的职工优选返矿!就算到时您不想回来,名额也留给您的子女!”   刘师傅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叶青的手:“叶干事!我放心!我心甘情愿回农村支援农业建设!”   送叶青出门时,刘师傅状似无意道:“叶向红这个徒弟还需要继续学习,我已经把她转交给别的师傅,一定要对她认真负责!”   叶青低头闷笑。   第二批精简名单贴出来,大红厂报上,矿场那两名职工写在中间,这是任大姐的意思,打击报复不能太明显。   叶青生怕别人不知道,举着毛笔到食堂门口,当众在名单上画了两个圈,若无其事走开。   当晚,住院的高卫国又被一通胖揍,听说输液的瓶子都砸碎了,医生护士赶过来抢救,好一通折腾。   他们敢举报叶青,但是不敢和整个厂委作对,现在唯一能出气的也就那两只煽动举报的傻鸟。   这天一早,叶老蔫高桂英死托硬拽拉着叶向红来厂委。   “跪下!你个不孝女!”叶老蔫抬腿就是一脚。   叶向红摔在地上,咬着下唇倔强地仰着头。   叶青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叶老蔫!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么?你这是虐待脑残嗯……职工!新社会不允许你这样的行为!”   叶老蔫还没反应过来,高桂英二话不说,上去又啪啪扇了叶向红两个嘴巴子。   “叶干事!我们打的不是职工,是自己家不争气的孩子!她不是我亲生的,是抱养来的,真的!她跟我们家没关系!”   她的儿子啊!叶向东还不到招工年纪,一家子辛苦为了谁啊?男人好不容易带着全家进了城,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赔钱货个给毁了呀!自己这么些年宠着娇着养出的是个白眼狼啊!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送走!不!生下来就该掐死!   叶青眯着眼:“原来她不是亲生的啊!怪不得和大妮儿叶向兰两位同志不一样。听说你平时不让大妮儿上桌吃饭,要把她嫁给五十岁的老光棍?还不让叶向兰结婚?高同志!你这可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我们厂委是要严肃批评滴!”   不止一次看到郑大春和叶向兰在马路上难分难舍,矿上八卦都知道他俩结婚难,一边是男方妹子不让娶,一边是女方娘不让嫁,一对苦命鸳鸯。   叶青自己感情不顺,希望看到别人终成眷属。   至于大妮儿,她的品行和自己没关系,当初上户口用了她的身世叶青一直记着,当然要找机会回报。   高桂英眼睛转了几圈终于听明白:“不会不会!那只是吓唬大妮儿,我哪舍得把亲闺女嫁给那样的人呐!疼她还来不及!向兰也是,结婚用的东西我都准备着呐,到时候请叶干事来喝喜酒?”   叶青点头笑道:“一定一定!不管她们两个谁结婚,到时候我一定去参加婚礼,你们就放心吧!”   高桂英和叶老蔫对视一眼,这是不追究的意思?   两人欢欢喜喜的出去,谁也没搭理坐在地上的叶向红。   叶青坐下,拿着笔敲桌子,盯着她直乐。   “你给我等着!”叶向红搁下狠话跑出去。   切!有本事放马过来!叶青撇嘴。   晚上在国营饭店打包了猪头肉,回到小洋楼叫田婆婆出来分享,一开门,几个人影猛地冲出来。   “妹子!叶同志!你饶了大臭他爹吧!我给你跪下了啊!”   宋招娣领着二臭三臭跪在地上磕头。   叶青一脑门子冷汗,吓得连忙躲开:“招娣同志!现在新社会,不搞磕头下跪那一套!你给我赶紧起来!”   “叶同志,葛三旦胡说八道,我们娘几个跟他划清界限,你不要怪罪到我们头上啊!他在农村还有个姐姐,我可是从小就没亲人了呀!当初爹娘把我卖了,要不是田……田同志,我就要沦落到那种地方啊!我命苦啊!叶同志……”招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是不起来。   叶青无奈看了眼田婆婆,眨眼道:“田婆婆,说起来你跟招娣同志最有渊源,这事您看怎么办吧?”   田婆婆还是笑眯眯模样:“得饶人处且饶人!”   叶青点头:“好!那就一切都听田婆婆的!”   招娣母子又要磕头,吓得叶青赶紧跑回屋。   闹哄哄散了去,转天叶青上班又开始头疼。   原本就没打算和这几个人计较,何况叶向红和葛三旦根本就不符合精简政策,现在人家哭着喊着主动要处罚,这可怎么办?   “咳咳”叶青干咳:“我有个提议,前两批精简下不少职工,空余了岗位出来,我想咱们有必要对在职职工做个调整。”   蒋书记感兴趣:“小叶说说看?”   叶青继续道:“比如葛三旦,年轻力壮,现在是车间工人,每月只三十六斤粮食,他家孩子多负担重,我觉得应该调他去矿场,下井采矿,这样每月能多领十来斤粮食。”   孟矿长点头:“这也算权宜之计,工资级别不变,让家庭负担重的职工从事重体力劳动,增加粮食供应,也算变相帮助,小叶大度!”   叶青笑:“再比如叶向红,脱离家庭吃食堂,没有集体意识没有亲情概念,这样的同志我们也要帮她进步,我建议调她去矿场,和她姐姐叶向兰同志一起工作。”   周矿长点头:“这样好!体会他人辛苦才懂得尊重,小叶胸襟宽广,不跟这样的小人计较是对的!”   第三批名单出来,没有叶向红和葛三旦的名字,只在调动名单上轻描淡写的调整岗位安排,叶老蔫和宋招娣都松了一口气,对叶青不胜感激。   忙忙碌碌的一周,又到周五,下了班叶青无所事事。   不是说失恋只要三十三天么?为什么她还是心情郁闷?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67章 十八层云楼   叶青烦躁,心想既然治愈没效果那就再来一个疗程吧!   直奔火车站,叶青去了上海。   还是那个火车站,还是熟悉的景物。   叶青跑到妇女用品合作社,想补充点月事用品,这东西每月都要消耗。   “桑尼牌卫生纸二十卷,暮黛丝的月事带给我两条。”叶青说。   “请提供您的月事券。”售货员道。   “什么?”叶青费解。   “新措施,必须出示本市月事劵才能购买妇女用品!”   售货员拿出票证给她看,粉红色的一张证券,大字印刷着月经票三个字,上面还有语录: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叶青囧,写标语的人……人才!   东西没买成,叶青恢恢离开,来到了上海第一百货。   时隔一年,陈列商品更多了!到处都是恕不出售!有限的几种糕点也要上海本地的点心票。   叶青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在楼上买了两块丝绸便匆匆离开。   电影院还在播放国产老电影,下午一个人去看喜剧片。   {大李小李和老李}笑的叶青前仰后合,果然是大师作品,和几十年后的搞笑喜剧相比也不差。   笑过散场,叶青一个人孤零零离开电影院,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夜风冷清,独身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   国际饭店的电梯关关合合,叶青无精打采靠墙站着。   突然!电梯关闭的一瞬间传来爵士乐声。   “等等!刚才那个楼层是什么地方?”叶青叫停。   “海外服务酒水招待会。”服务员回答。   “送我去那层!”   电梯返回十层。   叶青跟着服务员找卡座坐下,拿起酒水单。   “烟台国营葡萄酒,人头马xo,轩尼诗,芝华士,皇家礼炮……”   一口气点了十几杯,可真不便宜!一两元到十来块不等。   酒水陆续端上,叶青浅口低饮,味道不错!纯粹!没掺水!   窗外华灯璀璨,三五杯下肚,叶青已经眼神迷离。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干!”   一杯接一杯,眼前景物渐渐晃动模糊。   对面有人坐下,西装革履的一位男士。   呵呵,叶青干笑,美女嘛,什么年代都有人搭讪,我这么美啊这么美……   对面声音模糊,似乎隔了很远。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叶青脱去大衣,摘掉围巾,捧着酒杯泪眼滂沱。   “我……我一个人漂泊南北,受尽白眼世间冷暖,我……天涯啊,海角……觅呀觅知音……”   “别喝了!”   叶青抢下酒杯:“他,他对我很好,给我换布票给我买秋天的菠菜,还给我唱歌……从来没有人那样关心过我,我……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哎呀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你喝醉了!”   叶青喝光最后一杯:“他……他算计我,狠狠扎我一刀,他始乱终弃!我的心在滴血,我不相信爱情了……天涯啊,海角……再来一杯!”   “别喝了!”   “噗通”   叶青一头栽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服务员!”   一阵急促脚步,几人七手八脚将叶青架到房间床上,轻柔脱去鞋袜,盖上棉被。   等到所有人离开,房门轻轻关上,叶青悄悄睁开眼睛。   嘿嘿,不让我住?我就在你们这里醉倒,看让不让住!   打开大灯,叶青翻身下床游览房间,红木家具,水晶酒柜,偌大的水晶水族箱,洗漱间半圆形珐琅浴缸,黄金水笼头!   每一件家私都令人咋舌。   叶青抄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心想这台不会就是国母和美国谈判时用过的吧?   “喂喂?喂?哈罗!我是宋/龄……哈罗哈罗?喂?我是林志玲……”叶青举着电话假声假势。   笑够闹够,看看时间已经午夜十二点,叶青拨通熟悉的电话号码。   “徐友亮,你给我接电话!今天感恩节特惠,接了电话我就放过你!”   毫无悬念,没人接听。   叶青泄气,仰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转天大中午,叶青洗漱好容光焕发出房门。   “叶女士早!”服务台问好。   “早啊!昨天帮我开房间的是哪位?我要当面致谢。”叶青道。   服务员道:“是邵先生,他正在十八楼用餐,我送您过去?”   云楼!叶青内心惊呼,忙不迭点头。   服务员带路领着叶青搭乘专属电梯。   云楼啊!居然上来全不费功夫!   “就是这里,叶女士请!”服务员彬彬有礼。   叶青激动地险些要掏小费,看了眼她胸前的国营国际饭店铭牌才生生止住。   小桥流水,竹林假山,墙围都是带树皮的原木,红木桌椅精致,捷克水晶,英国瓷器,欧洲古典长沙发搭配的豪不突兀!   云楼云楼!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层云楼啊!   叶青四处张望目不暇接,早就忘记此行目的。   “女士,请问几位?”服务员询问。   “一位!拿菜单给我!”叶青兴奋。   “请稍等。”   中英文菜单分中餐和西餐,叶青思虑许久还是点了中餐炒菜和西餐饭后甜点。   海派红烧肉,八珍豆腐,西子浣纱,佛跳墙……   叶青陶醉在美味中,太好吃啦!   巧克力慕斯蛋糕,奶油蛋黄派,鲜榨柚汁……好美味!   算上昨晚的房费和酒水,结账一共花了一百八十九块,不便宜!   直到火车上,叶青仍然齿颊留香!这些大师傅都没收徒弟么?怎么就没传承下来?不过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主食?不对,汤水?不是吃的,什么呢?反正想不起来了。   叶青到小洋楼已是晚上十点多。   “小叶,你可回来啦,徐公安刚走,你没遇上?”田婆婆问。   叶青摇头。   “这是他让转交给你的,千叮万嘱一定要当面给你。”田婆婆拎着一网兜桔子和一个大信封递给叶青。   “知道啦,谢谢田婆婆!”叶青开心接过。   回到房间锁好门,桔子放桌上,叶青拆开信封。   里面还套着一个大红纸包,上面钢笔字写着:叶青,生日快乐。   叶青看看墙上月份牌,阳历十二月五号,真是自己生日哎!险些忘掉!   忙拆开红包……   哇!   叶青惊呼,一沓崭新的十元大钞,数了数,整整二十张!还有全国粮票,三十斤,本省布票二十尺。   哈哈!这算青春损失费么?貌似便宜了些。   算啦,有的拿就收着吧!   叶青拆开厚厚一沓信,少说有十几张,使劲抖拢,确认没夹着领粮票钞票才一把团成团,开门扔火炉里烧掉。   生日快乐!   美美泡个澡,叶青换上粉色真丝吊带,裹上睡袍,擦干头发抹上精油,一头栽倒床上。   芬香环绕,一夜无梦。   早晨被敲门声惊醒,叶青看下表,刚刚早晨五点!外面还大黑着,还不到上班时间啊?田婆婆有事?   迷迷糊糊下床开门,冷不丁一个黑影冲了进来,叶青被紧紧抱住。   “啊——呜呜,啊!”叶青咬住对方嘴唇。   “叶青!”徐友亮松开手怒吼。   打开灯,站在屋里的男女怒目相向。   “你神经病啊!吓死我!”叶青眼圈红了。   徐友亮手背抹了把嘴,皱眉看上面血迹质问:“这几个星期你都去哪儿了?”   叶青撇撇嘴不吭声。   徐友亮恼火,伸手用力钳住她手腕。   叶青吃痛,举起另一只手就要扇过去,猛的被捉住。   徐友亮一手攥紧两只细白手腕怒喊:“打上瘾了是不是?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扇我耳光,我还没跟你算账!”   叶青挑眉:“你想怎么样?”   徐友亮大手扬起来,高高举着却没落下。   “你要打我?”叶青盯着他问。   “我不打你,不过你给我记住,再有下次,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徐友亮气哼哼松开钳制,把人甩到沙发上。   叶青揉着手腕从沙发爬起来,痛的呲牙裂嘴。   徐友亮平稳住气息,走过去把手里的饭盒放桌上:“我让田玉茹转交给你的信收到没?”   叶青揉着后腰没好气道:“收到了,钱和粮票都看见啦!”   徐友亮皱着眉没说话,走过去换拖鞋时突然一怔,地上空空如也。进去洗漱间,又看到自己的毛巾牙刷递须刀都不见了,眉头拧的更深,只得掏出手帕擦干。再从洗漱间出来时候,语气不由放缓几分。   “昨天你生日,没吃饺子吧?赶紧过来吃。”   叶青没说话,忍痛站起来去洗手间漱口刷牙,回来坐到饭桌跟前。   徐友亮拿碟子倒醋:“饺子馆排号的人太多了,我周六早晨拿到的号,今天才排上。”昨晚一夜没睡,除了等饺子,还要趁周一来堵人。   叶青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饺子,始终没说话,两人都像以前一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吃完刚刚早晨六点来钟,外面天色透出一点亮光,屋里开着灯。   徐友亮收拾好碗筷,坐到沙发上,看了眼茶几上新换的青花茶壶和茶盘。   “叶青,我们谈谈。”   叶青坐一旁不慌不忙的泡茶:“哦,谈吧。”   徐友亮深吸一口气:“这几个周末你都去哪儿了?”   “出差。”叶青低头干巴巴答话。   “去哪里出差?出什么差?”徐友亮审问。   叶青撇嘴:“保密。”   徐友亮嘲笑:“不就是来北泽买粮么?外省的车一趟趟往北泽跑,你们以为能瞒得住谁?”   叶青吃惊:“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什么地方的人去买?”   徐友亮暗暗好笑摇头,女人真是容易骗,一诈就全说了。   “周围省市哪的都有,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辞工?”   叶青低着头倒茶,看不清脸上表情:“还没想好。”   徐友亮皱眉:“还要想?”   叶青点点头:“嗯。”   徐友亮无奈:“叶青,我是你丈夫,是一家之主,以后你不能事事都自作主张,更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打我脸!你记住没?”   叶青奇怪看他:“不是还没结婚么?”   徐友亮噎的一怔,好半天才叹口气道:“好吧,上次我说话语气重了些,你也给我一巴掌了,这事就算扯平,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叶青垂着头,看不出情绪。   徐友亮接着道:“年底农村热闹,东西都齐全,我们抓紧时间把婚礼办了吧?”   叶青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徐友亮不悦:“叶青!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青喝茶不语,不想怎样,就是还没想好怎么收拾你,先拖着……   徐友亮试探:“年底办婚礼的话,你可以穿裙褂。”   叶青抬起头眨眨眼睛:“真的?”   徐友亮暗暗松了一口气,挑唇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青歪着头像是在考虑。   “你要是喜欢旧式衣柜,也可以拉过去,到时候就说是农村亲戚送的嫁妆。”徐友亮又说。   叶青试探问道:“那我的工作……”   “不行!”徐友亮打断。   叶青咬着唇低下头。   徐友亮叹气:“叶青,不让你上班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那堆衣服,绣花盘扣斜襟……怎么不合时宜你就怎么穿,将来让人挑错说三道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叶青抬头眼睛一片迷茫:“我穿个衣服能犯什么错?我在厂委这么穿也没人说啊?我……”   “叶青!”徐友亮心烦:“我早就跟你说过,新南市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以前这里只有矿山,只有南城田家,后来调过来的市委/委这些人龙蛇混杂派系不明显,你这样下去迟早要惹祸!”除了怕麻烦,他也不想看她整天花枝招展。   叶青低着头不以为然,以前的旧报纸她没少看,各种/的残酷她不是不知道,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靠谨慎做人万事低调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避开。   何况他现在这么说谁知道是什么目的?听听罢了,谁会真的信?   见叶青不说话,徐友亮哄劝道:“好了,你要是实在想上班就等过几年,到时候看看惠安有什么合适的工作你再去。”过几年有了孩子脱不开身,估计让她去都不去。   叶青敷衍点点头,看看表七点多了,便起身去洗漱间换衣裳。   关好门,叶青脱下睡衣套好裤子,裸着上身手伸到后背正在系内衣挂钩时候,门猛的被撞开。   “叶青,叶青……你想我没?啊?想死我了,每天夜里我都想……咱们那天在一起,每一次每一下我都想的要命……叶青叶青……”   叶青被压在洗漱台上,身后的人气喘吁吁在她脖颈上又啃又咬,两只手上下游动,揉搓的她生疼。   “叶青……你想不想?……这样,还有这样……”   徐友亮温存好半天才发现怀里的人冷冰冰的没半点反应,顿时软了下来,恹恹松开,系上刚解开的皮带。   “叶青,你还生气?”   叶青整了整头发继续穿衣服:“没有,我着急上班,矿上的粮食不够吃,今早还要开会。”   “以后你少掺和那些事!赶紧和蒋益民说你辞工,跟我回惠安县饿不着你!”徐友亮发脾气。   “哦。”叶青淡淡应了声,打理好从洗漱间出来。   “叶青,年底结婚你这边到底有没有问题?你什么时候辞工?”徐友亮追问。   叶青摇摇头:“过阵子吧,这段时间有点忙。”   “你有什么好忙的?我跟你说,买粮的事你不许插手!”徐友亮语气不容反对。   叶青撇嘴:“领导吩咐我又不能不听。”   “跟他们说你辞工!”   “等等看吧。”   徐友亮无奈,语气又一次软下来:“我那边也要腾出时间安排,马上就过年了……叶青,想想你的龙凤褂和衣柜?到时候在李队长他们村找间房子布置喜堂,我摆宴席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都按照旧习俗办。你可想好,要是错过时间可就容不得你那样折腾了。”   叶青似乎认真想了下,好半天才点头说:“那我好好想想,想好了给你去电话?哦,不,我给你写信!错了错了……给你拍电报!”   徐友亮终于舒展眉头:“好!下周我过来咱们再商量。”   “下周我还要出差,你不要过来!”叶青忙阻拦。   徐友亮继续无奈:“行!那我就在惠安等着,你什么时候给我来电话来信?还是电报?”   叶青歪着头笑道:“不一定!也许我想好了就直接收拾包袱去找你呢?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徐友亮嗤笑:“傻子!都说出来了还叫惊喜?”   叶青咧嘴笑的甜蜜。   两人一起出门,在路口分开,徐友亮倒车回去,叶青去上班。   长途汽车上,徐友亮细细回想刚才每一个情景和叶青的每一个表情,不觉就又恨又爱又气又急,猛地又热血冲头,皱着眉抓起大衣挡住腰下的肿胀。   再忍忍,忍忍,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   矿区厂委,叶青正跟蒋书记他们开会讨论的热火朝天。   “不能再等了,北泽就那么大,邻省都在动作,存粮越来越少,刚从饥/过来,农民都懂居安思危,到时候恐怕轻易不肯卖给我们。”叶青说。   孟矿长皱眉:“道理是这样,可是工会还有车间代表那边都还不服气,咱们弄来粮食怎么分?谁说了算?”   叶青摇头:“这些都是自家破事,先把粮食从外面抢回来,自家的孩子要先给他们吃饱,调皮不听话就打!打到听话为止!”   蒋书记周矿长同时拍桌子:“我同意!”   “打!打到听话为止!”纷纷附和。 ☆、第68章   时间不等人,厂委找一矿借了四辆大卡,整整七辆车半夜时分又一次从后门出发了。   这次去的是湖南境内的几家瓷器厂。   一天一夜长途跋涉,车队终于停下来,叶青还好,除了双腿发软外倒没别的症状,那几车老头可都累得不轻,任大姐都吐了。   “怎么样?怎么样?好点没?”   “任大姐,吃话梅!”   “周矿长!毛巾。”   叶青跑来跑去照顾众人。   蒋书记也累的够呛:“这次跑的远,大家辛苦啦!”   出发之前计划过,这次要大批量进货,省内仅有的几家工厂很难满足需要,一不做二不休,大家一商量,干脆跑来邻省的瓷都。   过日子离不开锅碗瓢盆,铁锅倒腾过两回,一矿那边也照样抄袭,市场基本饱和了,剩下的就是碗碟,这东西谁家也得备上十几个。   上次一车很快就售卖兑换完,大家决定搞次大的,湖南这边今年遭受了冰雹冻雨,日子也不好过。   蒋书记决定,把业务发展到跨省。   大家休整片刻,留下十几人看车,厂委的一众人便进了这家瓷器厂。   叶青晕晕乎乎跟着大家一路走着,抬眼不住打量四周。   规模不算太大的瓷器厂,古树,古井,青砖墙,夜色中好一派幽静闲适的景象。   厂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十几个人翘首以盼。   “哎呀!新南市的蒋书记?”矮矮胖胖干部模样的人迎了上来,亲切握手。   电话里早就联系好,蒋书记礼貌回握,双方寒暄后陆续进屋。   唯独叶青,盯着门上的牌子震惊了!   生活离不开瓷器,可是精美瓷器从来就不供普通民众消费,市面难以见到,也是后世收藏界的宠儿。   叶青看过无数次瓷器展览,薄如纸,白如玉,色如虹,声如磬……号称红色/官窑,唯一比明清古董还要值钱的现代瓷器!自己居然身处它的原产地!还是后世最有名的那个厂!   蒋书记!您可真能找地方!   谈判很顺利,签好协议马上开始装车。   一捆捆稻草编织麻绳固定住杯碗盘碟,茶壶花瓶,大家伙粗手粗脚的往车上扔。   他们选购的都是粗瓷器皿,针对普通消费者,上面的图案也都是百姓喜闻乐见的题材,价格便宜,质量么……抗摔。   叶青笑眯眯凑过去:“厂长,我打算私人买几件结婚用的花瓶啥的,您这儿还有好看点儿的花色么?”   厂长早就乐的眉开眼笑,见叶青提要求赶紧满足。   “那谁……老张!你带着叶干事去库里挑几件细瓷。”   叶青忙不迭跟着老张过去。   大门打开,偌大仓库,木头架子上一件件精美艺术品,牡丹彩釉,镂空花枝,借着朦胧夜色流光溢彩,让叶青头晕目眩。   “叶干事,您选吧,都是好瓷,专门进京的。”老张说。   叶青连连摆手:“不要这个,太贵重了!我可买不起,有没有便宜的?”   老张笑:“您别客气,看中啥就拿吧,一两件的话……不收钱也行。”   叶青坚决推辞:“不行不行,你帮我找找有没有便宜的,我多买几件,农村亲戚多,万一让小孩子砸了摔了也可惜不是?糟践了!”   老张沉思一会儿:“这样啊!叶干事要是只图摆个样子,那我带你去报废品库选吧?花里胡哨的啥样子都有,大部分都能用,就是釉色不齐,瓷胎不均啥的小毛病,反正过阵子都要砸的,您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正中叶青下怀,等的就是这个!忙点头,跟着老张去废弃品堆存仓库。   路上叶青往外掏点心:“张师傅,您看,这次来的匆忙也没时间去家里看看,几包点心给孩子捎回去,我一点心意……”   老张推辞几下,到底执拗不过叶青,感激收下,装进手提包里。   推开仓库,老张拎过来煤油灯道:“叶干事,随便拿吧!多少都行!反正过两天都得砸了,您随便挑,过会儿我去跟厂长说,保证一分钱也不收您的!”   “哎!”叶青欢喜答应。   偌大仓库,成摞的木托盘堆积成山,昏黄煤油灯下,里面薄胎细瓷釉色光泽五光十色!叶青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找到巨大宝藏!   反正都是要砸碎的,那就装吧!   叶青不客气挥挥小手,一堆两堆,三堆五堆……   最后抱着一对彩釉梅花瓶和六只青釉如意碗出来。   “就选了这几件啊?咋不多拿点?”老张遗憾。   叶青干笑:“够了,够了!”   路上老张絮絮叨叨:“这梅花瓶啊啥毛病都没有,就是要烧出来两只一摸一样的,烧了砸,砸了烧……要我说,这不是也没啥区别么?”   叶青低头看两只梅花瓶,手绘花纹,枝枝蔓蔓毫无分别,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就不合格了。   两人到了厂办公室门前,叶青作势非要给钱,胖厂长说啥都不要,都是不合格产品,早晚要砸,哪好意思收人钱啊!   蒋书记笑道:“我们叶干事快结婚了,这是给自己选嫁妆呢。”   胖长长一听忙说:“那就算我们厂给叶干事的随礼!”   叶青一看,再客气也不合适了,忙道谢。   上了车大家去另一家,任大姐举着梅花瓶爱不释手:“这对瓶子可真好看!对着灯都能透见人影,咋做出来的这是?真讲究!”   “任大姐,瓶子给你吧!年底二姑娘结婚也用得上。”叶青说。   任大姐忙摇头:“别别!你留着结婚用!给她干啥啊!”   “我还有碗呢!”叶青欢喜道。   六只薄胎小碗一个花色,都是薄胎烧制,洁白如玉,除了碗底釉珠厚重点外,什么缺陷都没有。   叶青不由非说硬把两只梅花瓶塞给任大姐,弄得任大姐不知说啥好。   “小叶,这……这多不合适啊?”   叶青嬉皮笑脸:“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我也没花钱!”   蒋书记笑:“拿着吧!这边最不缺就是瓷器,待会儿到下个厂子,我给红棉也买几件,小叶,你们姐俩关系最好,帮着她挑挑啊?”   “哎!没问题!”叶青痛快答应。   任大姐也释怀。   到了下一家瓷器厂,谈判过后,蒋书记把外面押车的人都叫进来。   “老厂长,你们报废品仓库那些瓷器,便宜点儿卖我们几件行不?小年轻们等着结婚,没啥钱又都想弄几件瓷器摆设,你看……”   老厂长胸脯拍得山响:“多大点儿事!去!随便你们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一分钱不收!”   蒋书记连忙道谢,招呼大家跟着进仓库。   王大壮何二勇也兴奋,漂亮瓷器谁不稀罕啊?报废品咋的?人家不说,外行人根本看不出哪儿不合格。   仓库开了大灯,各种装瓷器的木托盘大木箱堆的跟小山一样,老厂长出去,地方留给他们慢慢选。   “小叶!你看看这个坛子!啊?不破不缺,腌咸菜多好!”任大姐惊呼。   “哈哈哈……任大姐!”叶青笑的直不起腰。   蒋书记大笑:“老任!你给闺女陪嫁咸菜坛子啊?好歹也得蜜罐子不是?”   大伙儿哄笑。   任大姐也笑,挑来选去,找出两只一摸一样的带盖绿釉瓷罐,刚放一边,又看见一只南瓜糖盒,忙翻找看有没有一样的再凑一对。   王大壮给他爸选了一只彩釉茶壶。   “叶妹子!快看我选的茶壶咋样?”   叶青过来细看:“不错!再配齐一套六只茶杯就更完美啦!茶碟茶盘茶洗都要!给你麻袋,装!”   “快找,快找!要一摸一样的啊!你们看见这个花色都给我!”王大壮喊。   周矿长在巴拉碗碟小瓷勺,家里子孙满堂,盘子碗那是说摔就摔!   “小叶!给我看看这套青花的碟子咋样?”   叶青跑过来看两眼:“漂亮!就是薄胎的!一磕就破,一破就碎到底!您老还是多选些备用的吧,呶!袋子给您用!”   周矿长接过编织袋点点头,容易破那就多挑点吧。   孟矿长爱笔墨书法,零零碎碎挑的全是笔筒纸镇和笔洗。   “小叶!这件菊纹笔洗烧花了啊!水墨笔筒也糊了一块,遗憾遗憾……”   叶青扶额:“我的孟矿长!这些都是残次品啊!您要是不拯救他们,明后天说不准可就都粉身碎骨啦!”   孟矿长遗憾点点头:“那我就收了吧!”   叶青笑:“来来来,给您麻袋,多拿几件拎回去慢慢研究。”   何二勇还没搞对象,可是盼着结婚呢!选的都是成对花瓶。   “叶妹子!我这个还是配不上!”   叶青一看,他身后林林总总摆了十几个挑好的花瓶,从红底金梅到黄底牡丹,硬是没一对一样的。   “都装起来!到时候这个送娘家舅妈,那个送她二姨,你们新房就一溜摆十二只,各种颜色,那才叫漂亮!”   何二勇傻笑挠头。   蒋书记直乐,反正不嫌多,他给蒋红棉选的也挑了一大排。叶青知道好姐妹喜好,吵吵嚷嚷的又帮她选了十几件。   粗瓷耐用,细瓷怕碰,要仔细呵护才行。   大家拿了墙角的稻草,仔细把自己选的心爱珍品小心裹好,又用麻绳一道道缠紧,这才一人一麻袋拎了出去。   蒋书记客气:“老厂长!你看我们都拿了这么多,您说个价钱吧?我们给钱……”   老厂长虎着脸:“小蒋你跟我客气啥?你们矿上不稀罕煤,我们也不稀罕瓷器,都拿走!拿走拿走!”   蒋书记笑呵呵道:“那就承您情了,我记下啦!”   皆大欢喜!   一群人趁着夜色赶路,都还在谈论今天的收获。   不知不觉就两天一夜,终于到达北泽省。   “瓷器下乡啦!”   一声吆喝走村庄串乡。   村民看见崭新的粗瓷器皿也是喜欢,就要过年了,娶媳妇生孙子添丁进口,饭碗也是大物件。   “俺要俩年年有余的!”   “五谷丰登的大碗再给拿一个。”   “领/袖照片的茶壶咋换的?”   ……   毕竟不如铁锅价高,零零碎碎兑换,整整三天时间才装满七大卡车粮食。   一行人披星戴月赶回矿上。   孙耳勺早就在门口等着啦,看到满满几车粮食险些惊呼出来。   “孙耳勺,接着!”周矿长扔下半扇猪肉。   “哎!我这就去炖肉!”   “孙耳勺,接着!”蒋书记扔下半袋大米。   “哎!我给大家闷白米饭!”   “耳勺师傅,接着!”叶青扔下一袋子青菜,   “哎哎哎!都做给你们吃!”   大家哄笑。   冬日半夜,食堂一派热闹景象。   吃过饭才刚半夜四点,大家散伙回家休息。   王大壮借了矿上的排子车,把几人采购的瓷器小心连麻袋装好推着,何二勇和叶青在后面小心扶着,三个人说说笑笑回了小洋楼。   到房间锁好门,叶青洗漱好坐到沙发,把今天收获挨个摆出来欣赏,最外面的一批摆出来已经满满一屋子!乐的叶青傻笑不止。   一觉睡到转天下午,叶青起来去上班。   厂委人人都喜气洋洋,这次去了大半数人,除了七车粮食,最开心的就是瓷器收获。   周矿长端着青花三才杯喝茶,孟矿长正在摆弄雨过天晴的笔筒。   没去的几位也拿到礼物,或是青花小碟,或是青釉碗,或是镂花茶盏、紫釉烟灰缸……   厂委霎时跟古玩市场似得,人人都在品鉴瓷器。   当他们看见叶青抱着个青花瓷的大坛子进来,都止不住好奇。   “咦?小叶,没见你拿这件啊?”   “这件不错!有明清风格!”   “这是老任要拿的那个咸菜缸吧?”   叶青无语:“诸位领导,这个是我家的咸菜坛子!肉丝腌黄豆能吃啦!”   大家纷纷拿了饭盆,叶青将咸菜分发干净。   快下班时候蒋书记来了,端着个印有伟人语录的盖碗进来,笑呵呵的找周矿长蹭茶叶。   任大姐端着个蜜蜡色细瓷杯喝糖水,不一会儿,年纪大的两位矿长也过来,人终于齐了。   大灯打开,门锁上,厂委又连夜开会。   “大家对这次的粮食分配都啥意见?挨个说说吧。”蒋书记语气轻松,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就是能沉得住气。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的讨论,晚上九点多才把细则确定下来。   “咕噜”“咕噜噜……”肚子早就叫成一片。   周矿长吧唧吧唧嘴:“昨晚的炖肉好像没吃完……”   孟矿长眨眨眼:“让孙耳勺那老小子都给吃了吧?”   赵矿长点点头:“我记得还有半袋子红小米……”   大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   “走吧!今天开会晚了,就去食堂吃点!”蒋书记开口。   大家鼓掌欢呼。   接下来的几天,食堂打饭的矿工惊奇发现,最近伙食又丰盛了。   只是……不要粮票的玉米饼,一毛一个,白面馒头和烧饼都是两毛钱,玉米粥和杂面烩饼都涨钱了。   食堂的抗议声乱成一片。   “以前都是一分钱一份汤,咋现在五分啦?这还让不让工人吃饭啦?”   孙耳勺扒着窗口喊:“一分钱的白菜汤那不是也卖着了吗?谁不让你吃饭了?”   “杂面烩饼两毛一份,这也太黑了吧?以前只三分钱!”   “就是!国营饭店白面炒饼才四毛,那一大盘子……”   孙耳勺举着饭勺喊:“亏不亏心啊?咋不说国营饭店的炒饼还收四两粮票呐?三分钱一份的炒萝卜丝不是也卖着吗?”   ……   以前是照着食堂定价大伙儿随便吃,结果都嫌不公平,都认为自己吃得少。现在平价高价一起卖,谁有钱谁舍得买就掏钱吃,反而消停了。   食堂没有出现头一回那样人山人海的情况,三毛两毛看着不多,对于一个月十几块钱工资的临时工学徒工来说也不便宜。   郑晓冬又回归食堂,有的是工资少却不在意钱的。工资高的下井矿工也舍得给自己打份高价菜,增补体力。   日子还在继续,春节越来越近。   腊月十九,任大姐的二姑娘选在这天办婚礼。   叶青和任大姐要好,当然要参加,李玉坤从来不落下热闹,照旧跟叶青搭伴。   “咦?玉坤姐,你今天有什么喜事?怎么这么高兴?”叶青早就注意到她双颊泛红眼神光彩,一看就是从心里高兴的样子。   李玉坤被人问更是双眼冒光:“我男人歇探亲假,今晚的火车!”   “真的啊!恭喜你们夫妻团聚!”叶青高兴贺喜。   他们两夫妻才是牛郎织女的生活,部队离得远,一年才歇一次探亲假,结婚好几年了都没孩子,这日子过的……   李玉坤脸上的幸福和一点点娇羞怎么也遮掩不住,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青情绪也被感染。   矿上任大姐家也是一派喜气洋洋,二姑娘穿着大红花棉袄,红裤子红围巾,双颊通红的坐在床上。   叶青随礼和大家一样,都是一块钱,贺礼跟任大姑娘结婚时一样,也是一对枕巾。   上午十点多钟,一阵鞭炮响,新郎家来接亲了。   大马车系着红花,铺着棉褥子,后面还跟着四五辆自行车。   大家把新娘子送上车,任大姐两口子扒着门口挥泪送别女儿,其余送亲的娘家人都浩浩荡荡跟在车后。   婚礼是城乡结合的风格,在市区安安静静赶路,新郎前头骑自行车,新娘子娇娇羞羞坐在马车上。   过了几道牌坊,一进村立马热闹开。   唢呐鞭炮齐鸣,小孩子围过来起哄新人。   跨马鞍,迈火盆,东西虽简陋,该有的过程一样不缺,看的叶青兴致勃勃。   “叶妹子,怎么样?我就说农村结婚热闹吧?”李玉坤笑道。   叶青点头,老百姓讲究婚丧嫁娶,就算年景不好,该有的礼节还是一样不差,这是表示对新娘子看重的意思。   中午吃饭,矿上来送亲的人和任大姐农村这边亲戚都坐娘家席。   一大碗猪肉炖山药,瓜菜团子,炒萝卜炒菜干,卤猪大肠切盘。   “真不错!比城里的婚宴丰盛。”叶青边吃边赞叹。   李玉坤嚼着炖肉道:“回头让你对象也在农村操办,我去给你送嫁!”   “呵呵……”叶青干笑。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这都多久了?”李玉坤追问。   “不急,我们还没准备齐全,到时再说。”叶青敷衍。 ☆、第69章   日子过得飞快。   春节前厂委又跑了一趟,这次更远更累,木器厂的擀面杖案板,化工厂的肥皂洗衣粉,几大车零零碎碎跑了几个地方好几天才销售完。   回到矿上,大家都累趴了。   “这事闹的,这事闹的!咋都不吃了啊?要不给你们羊骨头熬汤?包饺子?”孙耳勺急的抓耳挠腮。   蒋书记脸色疲倦勉强笑道:“不吃就不吃吧,都回家休息,三五天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恢复元气了再来上班!”   等到命令,大家欢呼一声散开。   叶青跑回家顾不上洗漱,脱掉外衣一头扎床上就睡,昏昏不知时日,直到第二点晚上才醒来。   摸索着弄了点吃的,泡个澡,换下床单被褥倒头又睡。   再醒来时精神大好,看看日历已经周五,想想还是不去上班,干脆歇个够。   “当当”有人敲门。   叶青迷迷糊糊下床开门。   “田婆婆?”   “小叶,累了吧?快去洗漱,起来喝粥。”田婆婆端着小锅进来。   叶青转身又歪到沙发上,冲田婆婆撒娇耍赖:“不想起床!累死我啦!”   田婆婆笑着拍她后背:“吃过了再睡!”   叶青嘟嘟囔囔挣扎着爬起来:“田婆婆,当初你怎么熬过来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那样?啊?那啥强,站在高处什么的……”   田婆婆笑:“谁强谁弱可没有比较,全在你怎么看自己。”   叶青歪头想了想,郑重点头:“好!我强大!”   “你自大!”田婆婆拍了下叶青脑袋,忍不住笑出声。   叶青摸着头撇嘴:“你不是说要给自己定位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界局限一隅你怎么给自己定位?村里的生产队长最大,村妇吵架他可以指点江山一语定是非,他强么?未必!若是只一味往下看,他也不过如此,什么时候他的眼里多了县里市里省里……那就是越来越强啦!”田婆婆笑眯眯的说。   官职越比越小啊?不应该是越来越弱了么?叶青摸着后脑勺迷糊,不懂!   到底还是听话磨蹭着起来,洗漱过坐下喝粥。   “田婆婆,这次给你稍的还是白面和小米,三十几斤,都在那儿呢。”叶青指着门后的布袋子说。   每次出去少不得要帮着田婆婆贾工捎粮食。   贾工工资不少,但是过日子精细,每次只要玉米面和青菜。   田婆婆就大手大脚惯了,要么细粮要么肉类鸡蛋,但是她没现钱,每回总是偷偷摸摸揣着东西来找叶青。   古董花瓶,玉石挂件,金银器,翡翠别针,大银元,赤金小金锭……   每次报价都便宜的让叶青欲哭无泪,干脆加两成自己留下,田婆婆更是乐此不疲。   “小叶,上回那个蟹肉/棒还有没有?我还想吃。”田婆婆笑道。   叶青忙点头:“有有有!鱼丸虾丸都有,今晚叫上贾工,咱们再来一次火锅聚餐!”   “哎!”田婆婆高高兴兴离开。   周末晚上,两老一少三个人又是一顿大餐。   热气腾腾的大铜盆放在纯铜煤油炉上,桌上羊肉片肥牛鱼丸虾丸,田婆婆爱吃的蟹棒摆了一大盘,当然少不了各种菜干和时令大白菜。   “小叶,你的入党申请批下来没?”贾工问。   叶青摇头:“还没审查好吧?”   这时期入党审查怎么个流程叶青也不清楚,反正交上去了,爱给不给吧。   贾工沉思:“年底了,明年又是新一轮招工,你要抓紧机会表现,积极向组织靠拢,千万别被人给顶下去。”   叶青不以为然,反正早点晚点也影响发工资。   田婆婆笑道:“凡事不强求,无欲则刚。”   叶青攒:“田婆婆说的对。”   两人开始热切交谈……   贾工无奈摇摇头,她们说的自己又开始听不懂了。   周一上班开会讨论粮食分配,马上就要放假过年,春节一家团聚,大家伙儿都赞成粮食往下发一部分。   最后讨论通过,矿上所有职工还是一斤黄豆,小米玉米面红薯也按照正式工学徒工临时工分级发放,每人五斤。   热热闹闹发下去,皆大欢喜。   粮站还和去年一样,这月相较往常增加了供应,但是比去年春节还是少了二两油,猪肉也是每人四两。   跟打仗似得将所有东西买齐,等到矿上放了假,大年三十下午,叶青带着贾工田婆婆,三人扛着被褥和年货去了临西村的宅院。   叶青今年准备的年货格外丰盛,收粮时给田婆婆贾工捎带的大米白面不少,老母鸡也买来两只,大半扇猪肉和白菜萝卜大葱土豆都不缺。   小洋楼人多眼杂,今年又减了供应,自家大鱼大肉的吃招人眼,三人一商量干脆躲出去,热热闹闹过个新年。   到了宅院,打扫卫生铺床铺被,三人都在后院住下,叶青和田婆婆各住二楼的一间,贾工就住在楼下。   都收拾齐,贾工开始张罗年夜饭,叶青和田婆婆笑闹着写春联。   “我来我来!”叶青挽袖子捉笔:“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横批……今年发财!”   田婆婆笑的前仰后合:“不妥不妥!发财是落后思想,小叶你不进步!”   叶青吐舌:“那改成什么?一年四季***,八方财宝***?”   贾工忙摆手示意:“小叶!不许胡说!”   叶青嘻嘻:“放心贾工!咱们高墙深院四周没邻居,一家人随便说话不怕!”   田婆婆笑着摇头:“谨言慎口!”   叶青不服,到底还是写了幅四平八稳的对联:岁岁皆如意年年尽平安。   夜幕降临时竟下起雨,阴冷阴冷的。   叶青躲在屋檐下点燃炮仗,噼啪噼啪一阵短暂声响,这才高高兴兴进屋吃年夜饭。   红烧鱼,清炖老母鸡,炸春卷,猪肉饺子……满满登登一桌子的菜。   三个人烫了白酒,边喝边聊。   “小叶,你和徐公安什么时候结婚?”贾工难得问起私事。   叶青一怔,马上又恢复常态笑道:“我和他还不太熟,谈不上结婚。”   贾工费解:“你们交往快一年了吧?不熟?”   叶青笑:“嗯!开始挺熟的,后来越了解就越不熟悉了。”   田婆婆笑着摇头没说话,贾工一脸的莫名其妙。   说说笑笑到了晚上十二点,一九六三年的农历新春到了,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鞭炮声……   田婆婆回二楼房间睡觉,贾工早就在客堂打起盹。   叶青坐在屋檐下看雨,心情完全放空。   “啪啪啪”   门外有响动,听不出是鞭炮还是敲门声。   叶青小心凑过去:“谁?”   “开门!”熟悉的声音。   叶青皱眉,赶紧打开大门。   徐友亮阴着脸站在门外,军大衣淋湿了大半。   “快进来!你怎么这时候来啦?”叶青问,拉他进来栓好门。   徐友亮阴着脸不说话。   叶青拉他去后院,厅堂里点着蜡烛烧着煤油灯,一片灯火通明,饭桌还没撤去,正在打盹的贾工惊醒。   “叶啊,来客人啦?”   叶青笑道:“是徐公安,您赶紧回自己屋休息吧,田婆婆早就睡下了。”   贾工迷迷糊糊应声,去了房间。   叶青过去脱下徐友亮的军大衣,把火盆放到他脚边,递过一杯热水。   “快暖暖,我去热饭。”说完不等他回话就跑去厨房。   不大一会儿,鸡肉热好,一大碗新煮的饺子端上来。   “先吃饭。”叶青倒醋拿筷子忙着张罗。   徐友亮自打进来始终阴着脸盯着叶青,一言不发。   叶青无奈,过去拉他坐到桌前哄道:“你先吃饭,我去给你熬姜汤,要不然会冻病的!天大的事也等吃完再说,好不好?来嘛……听话!”   叶青举着筷子眼巴巴看他。   徐友亮面无表情接过筷子。   叶青端着姜汤回来时,见徐友亮已经吃的差不多,这才放下心,坐在他身边小心伺候。   “要不要喝汤?”   “手帕?”   “够么?我再去煮饺子?”   ……   徐友亮终于吃完,喝过姜汤,冻僵的脸色缓和了些。   “你跟我去前院,我有话跟你说。”   叶青为难:“那间屋子没烧火盆,阴冷的很……”   “去前院!”徐友亮低声喝道。   “好好好!这就去。”叶青忙不迭妥协。   徐友亮大步出去,叶青端着火盆小心跟在后面。   曲曲折折,两人来到那间新房跟前。   徐友亮熟练拆开门上的扣锁,推开门进去。   看的叶青一愣,他前段时间来过?   宅子里的房间没有装锁,都是岳峰制作的木头扣锁,机关轻巧,平时不用的房间都用扣锁卡住。   自打那次后,叶青把这间房锁了一直没进来过,这扣锁跟鲁班锁九连环原理类似,没熟练拆过几回一般搞不清楚从哪儿下手。   徐友亮坐在床上还是阴着脸不说话。   叶青放下火盆,点上蜡烛,打开通风口,又把棉被放到近前烘烤。   “这屋子湿气太重,被褥要多烘一会儿才能用……”   “叶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烛火晃动,阴影中能感觉得到语气冰冷。   “给你烤被褥啊?这么潮怎么睡?”叶青答。   “别跟我装糊涂!我问你为什么没去惠安找我!信呢?电话呢?我他妈跟傻子似得等了你一个月!”徐友亮骂粗话。   叶青柔声哀求:“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今晚大年三十,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行不行?”   徐友亮像是一拳打到棉花包上,有气撒不出来,直恨得牙根生疼。   叶青没事人似得把被褥烘烤的热乎乎,殷勤铺好,又下楼打了热水上来。   “快来洗脸。”   徐友亮站起来,接过叶青递过的毛巾一怔,又看一眼,认出熟悉的花纹。原来是放到这边了,顿时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换上熟悉的拖鞋,接过自己牙刷,徐友亮洗漱好坐到床上,看着叶青进进出出忙乎,心头的怒火不觉又平缓了几分。   叶青倒水打水,拎过来暖壶放旁边:“泡泡脚吧?过会儿睡的舒服。”   徐友亮听话脱去棉袜,大脚放进盆里,烫烫的热水从脚底钻进五脏六腑,整个人都贴熨了。   “叶青……”   “嗯,听着呢。”叶青蹲在地上,低头试水温,不时的往里面加热水。   “叶青……你,你起来。”   “嗯。”叶青听话站起来。   徐友亮一把抱住纤细腰身,头扎在她胸前大口喘气:“叶青!我想你……每天都想,我每天伸长脖子跟狗一样等着你回家,叶青……”   叶青站着没动,任他抱着,两人这样一动不动。   “水凉了……”叶青推开他,蹲下身,把大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拿过毛巾帮他一点点耐心擦干……水倒出去,准备离开。   “叶青!你陪我……”徐友亮挽留。   叶青皱眉:“田婆婆和贾工都在后院呢……”   徐友亮无奈松开手。   叶青过去检查好通风口,拨了拨炭盆,吹灭蜡烛退身出去轻轻关好门。   回到后院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叶青锁好门坐到床上。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衣襟上的泪痕,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乱糟糟的一团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叶青索性丢开不想,倒头睡下。   一夜无梦,叶青转天一大早起床出来时,贾工已经在煮饺子。   叶青穿的还是去年那件水红色鹅绒袄,再看田婆婆,也把那件大红袄穿上了,脸上一团喜气。   “新年大吉!田婆婆,贾工,给红包!”叶青伸手讨要红包。   贾工早就准备好,今年是两张崭新十元钱。   田婆婆笑眯眯递上一块翡翠玉坠:“百年好合,祝你心想事成早结良缘。”   叶青咧着嘴乐,拿着玉坠爱不释手。   “咳咳”徐友亮也起床。   叶青赶紧收起玉坠:“你起来了啊?人齐了,大家开饭!”   贾工客气道:“徐同志,快坐。”   田婆婆笑呵呵将叶青身边的位置让出去。   徐友亮点点头算是招呼过,四人一同落座。   猪肉白菜馅儿水饺,咸鱼,红油鸡,凉拌藕。   徐友亮低头吃饭不多话,贾工和他不熟也不敢给他夹菜,时不时便客气几句。   “多吃,多吃……”   “尝尝这个藕,小叶的手艺。”   “这个红油鸡也是小叶做的……”   徐友亮闷头夹了吃,不评论。   大年初一头一餐在一片沉默中吃完。   “我来收拾,小叶去陪徐同志到前院说话吧。”贾工收碗。   叶青没客气,拉着徐友亮去了前院客堂。   休息一晚,徐友亮精神许多。   “叶青,我跟你去蒋益民家拜年,顺道跟他说你辞工的事。”   叶青顿住,放慢脚步小心说道:“必须要辞工么?”   “是!”   “哦,那我还要再想想……”   “叶青!”徐友亮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压住又要冒头的怒火,耐心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辞工就跟他谈调动,让他答应你先离岗,等我这边找好接受单位他必须给你办手续放人。”   叶青歪着头想了会儿:“等你找好那边的接收单位我再办调动不行么?”   “不行!”徐友亮立刻否决。   叶青低着头默不作声,好半天才嘟囔道:“那我还是要再想想……”   徐友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叶青,别跟我耍小聪明讨价划价,你不就是想试探我底线么?这就是底线!要么辞工,要么马上离岗来惠安等着办调动,你选吧。”   叶青抬起头眨眼睛:“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啊?”   徐友亮盯着她不说话。   叶青撅嘴嘟囔:“怎么办呢?啊?我不想辞工也不想调动,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啊!我……”   “够了!”徐友亮终于忍不住发火:“叶青!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别以为用点小伎俩就能把我耍的团团转!我告诉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叶青吃惊看着他:“不然呢?”   徐友亮盯着她冷笑:“那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叶青,我不能和你结婚了,你以后别怨我……”语气令人发寒。   叶青松口气,平静道:“哦!那我知道了。”   徐友亮吸气望天,猛地指着叶青狠声:“你可别后悔!”   叶青马上又一副害怕迷茫样:“啊!真的要分手啊?那,要不……你让我再想想?”   徐友亮气地攥紧拳头,猛地拉过叶青,在她耳边低声道:“咱俩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吧?真要分手我可没损失,今天分开明天我就找个黄花大闺女结婚,你有什么后果自己想清楚!”   叶青耻鼻,你找黄花大闺女难道我就只能嫁给黄瓜?吓唬谁呢!   徐友亮见叶青眼神放空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什么,顿时气结:“再给你一个月!过期不候!”   说完上楼拿行李,大步下楼,身后大门“哐当”关上,徐友亮走了。   叶青放松肩膀,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回后院。   贾工神色紧张:“小叶,你和徐公安吵架啦?”   叶青嬉皮笑脸:“没有,放心!”   田婆婆叹气摇摇头,又笑笑没说话。   毕竟新年,不愉快插曲马上被喜庆气氛冲淡。   临西村家家户户都贴春联,唱春词,小孩子得了压岁钱去供销社买鞭炮,满村子又碰又跳的热闹。   叶青陪着田婆婆贾工出门逛了圈,回到宅子喝茶打牌唱戏,热热闹闹的过新年。   过完大年初三,东西都吃的差不多了,三个人收拾东西离开,回小洋楼。 ☆、第70章   叶青和田婆婆贾工扛着行李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李玉坤身边的两个绿军装男人。   “玉坤姐!是姐夫回来了吗?”   李玉坤面色显得格外滋润,笑嘻嘻扯着其中一个衣服袖子道:“我丈夫赵志强。”又指着另一个介绍道:“这是他战友,罗广胜罗连长。”又向两人介绍叶青。   叶青笑着热情打招呼:“赵姐夫好!罗连长好!”   两个绿军装同时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看样子三个人要出门,叶青扛着行李也不好多聊,冲李玉坤挥挥手上楼。   “这个……”罗广胜看着叶青背影开口。   李玉坤掩嘴笑:“这个你就别想了,人家有对象,就快结婚了!”   赵志强状似无意问:“她对象干什么的?”   “听小叶说以前也是当兵的,转业到地方当的公安。”   赵志强诧异:“转业当公安?哪年转的?多大岁数?”   李玉坤想想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也就二十几岁吧?挺年轻的!”   两个绿军装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正月初六叶青去矿上报个到,转一圈拜个年,看看没什么事就提早下班了,老传统,过了十五才算正式上班。   初七这天蒋红棉过来找叶青玩,两人关上门打扑克说悄悄话。   “叶青姐,小苏……他回上海了。”   小苏?叶青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蒋红棉的那个前男友,矿上的苏技术员。   “回就回去呗?早就散了,你还记挂着他干什么?”叶青随口道。   蒋红棉叹气:“以往天天能看见,虽说分手了但也没觉得怎样,每天看见他时候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没想到……现在反而空落落的,还不如天天瞪他骂他恨他……”   哎,又一个失恋后遗症,叶青试探:“红棉,你后不后悔?”   蒋红棉一怔,认真想想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心里挺舍不得他的……可是冷静想想,真要是跟了他,以后生活未必过的如意,倒不如痛快散了的好。”   叶青叹气:“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可我心里还是难受……”蒋红棉神色黯然。   叶青也无法,这种难受只伤心一次,终身免疫,想要痊愈只能等下一个良人出现。   “牛大姐没给你张罗对象?过完年你也二十了吧?”叶青问。   这时期女同志结婚岁数两头分化,农村姑娘十六七就嫁人很正常,城镇的也有刚到岁数就领证的,为了补贴家里,拖到二十七八不结婚的也大有人在。   牛大姐和蒋书记都疼爱蒋红棉,不会做出留着闺女贴补家计不让嫁人的事。   蒋红棉马上又是一脸愁容:“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就让人生气!”   “怎么啦?”叶青纳闷。   “我妈尽给我介绍工人!各个大老粗,也不知道她从哪儿看出来的他们诚实可靠!”蒋红棉愤愤不平。   叶青无奈,要说现在的择偶观,工人那还真是不错的选择,有工资有粮票有社会地位,多得是姑娘愿意嫁给工人。   军人是/,尤其是部队上提了干的,恋爱要申请,结婚要审查,嫁给军人差不多等于迈入/。当然了,军人和军人还不一样,具体义务兵志愿兵各种编制,军职军衔什么的叶青也搞不清楚。   像李玉坤爱人在部队,每月补助五十五块,这五十五块可跟普通工人的工资不一样,部队吃穿用全管,补助那是纯给钱。   还有部队发行的各种军用票证,布票一年七尺九,格外好用,想要地方布票售货员就直接给兑换了。   每月她爱人留下自己烟钱,留下给农村老家的孝敬钱,剩下的都从部队寄回来给李玉坤,钱和布票还有当地买来的各种吃食。   李玉坤在这边又有工资,所以过得宽裕,三五不时的就添置衣服,找叶青看电影逛街。   还有什么军用食品票军用工业券等等,军人家属还有各种特殊待遇,总之嫁给军人差不多就等于全家奔小康了。   蒋红棉喜欢的知识分子也看学历高低。   这年代的大学生那可是真真的天之骄子,矿上有分配过来的大学生,平时那做派那气度……跟普通工人处处透着不一样,叶青根本不去往人家堆里凑,也说不上来话。   蒋红棉喜欢的苏技术员就是大学生,说实话叶青真不认为他对蒋红棉就是纯粹的感情,一个大学生一个初中没毕业,可能么?   “小苏有没有前女友?”叶青打听。   “什么?”蒋红棉不解。   “他以前有没有搞过对象?比如同学啊,在上海青梅竹马的邻居啊。”叶青引导。   蒋红棉摇摇头:“没听他说过……”   叶青撇嘴,心想这话他能跟你说?不过以前听蒋红棉说他俩之间亲密举动……不像完全没经验的啊?   “叶青姐,我们不说他了,想起来就憋屈的慌。”蒋红棉不想回忆不愉快的往事。   叶青点头:“嗯,过去的事我们不想了。”   “你和徐公安怎么样啦?”蒋红棉问。   叶青支吾:“……还那样,他脾气改不了,正冷战呢,没准儿也要分手。”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蒋红棉叹息。   “噗嗤!”叶青笑:“你要作诗啊?那我先吃块糖,待会儿别把我酸死……”   “哈哈!讨厌……”   两人追跑打闹一阵,又商量着去看电影,叶青收拾打扮好和蒋红棉锁门下楼。   刚到楼道口就又看到李玉坤领着那两个绿军装进来。   “叶妹子!红棉,你俩干啥去啊?”李玉坤问。   “玉坤姐,我和叶青姐去看电影。”蒋红棉打招呼。   李玉坤羡慕:“还是你们没结婚的小姑娘自在……快去吧,别迟了。”   叶青冲李玉坤挥挥手,和蒋红棉拉着手离开,心下不解,两夫妻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怎么总是三人行啊?听听刚才李玉坤抱怨的语气,那个什么罗连长可真是没有眼力价。   电影院播放的还是老电影,散场后蒋红棉嘴馋龙肉汤,叶青拗不过她跟着去,结果老驴头没出摊,两人又去国营饭店吃了炒饼才各自回家。   初八初九在家呆了两天,初十习俗捏老鼠嘴,家里针线不许动,抽屉柜门都不许开,据说可以防老鼠。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老鼠也饿死大半,反正叶青在小洋楼是还没发现过鼠患,习俗就是习俗,过个意思。   叶青在街上晃荡了一天,在新华书店买了两本书回来,转天起床刚要看书,蒋红棉又来了。   “叶青姐!你知不知道?叶向红要结婚啦!你猜她要嫁给谁?你肯定猜不到!”   一进门就连珠炮似得,听得叶青一愣一愣的。   “叶向红要结婚?嫁给谁啊?”   自从上次打击报复把叶向红弄到矿场,这段时间叶青一直没留意过她,要结婚了?高卫国?好像年前他刚出院。   “别想啦!就知道你猜不到!想让我告诉你是谁吗?”蒋红棉得意。   叶青乐:“我就是不问你,憋死你!”   “哈哈!你好坏!我就说!”蒋红棉笑的喘不上气。   叶青挑眉示意她快说。   “是……那个当兵的!罗连长!”蒋红棉道。   叶青一怔,和李玉坤丈夫一起回来的那个绿军装?   “他们以前认识?”叶青好奇。   “不认识!李玉坤给介绍的,在矿区介绍好几个,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叶向红啦,明天就结婚!”蒋红棉说。   叶青晕,刚见面就结婚?这年代也闪婚啊!   “叶老蔫和高桂英可高兴呢!满矿上的转悠,通知工友参加婚礼……”蒋红棉兴奋道。   “不是还要写结婚申请么?他们部队和咱们职工不一样吧?我听说还要审查什么的……”叶青质疑。   蒋红棉摇摇头:“不清楚,反正明天就办婚礼!”   叶青满肚子疑惑送走蒋红棉,早早睡下。   第二天刚八点多钟,李玉坤就来砸门。   “叶妹子!赶紧的,矿上开临时会议!”   叶青睡眼惺忪,一听说开会马上点头:“好好,我这就来!”   匆匆洗漱过跟着李玉坤一道出门,路上叶青禁不住好奇打听:“玉坤姐,什么事啊?这么急?”既然是工会的人来通知的,应该不是生产上的事。   李玉坤笑道:“没啥大事!就是商量叶向红结婚的事!”   这么一说叶青倒也明白了,拥军!   这时期大家对双拥工作可是执行的实实在在,不仅街道单位对自己管辖区内的军属要优待照顾,连农村生产队都贯彻执行。除了逢年过节领导们慰问外,平时挣工分都不用劳动!   市里对军属也有各种福利待遇,比如前阵子缩减供应粮,除了重体力工人外,军属也不在缩减范围内。   李玉坤是市里解决住房安排到矿区上班的军属,叶向红本身是矿上的职工,自然也在拥军范围内。   “玉坤姐,部队结婚不是要先审查的么?还要打恋爱报告吧?怎么这么快?来得及么?”叶青忍不住提出心里疑问。   “虽说部队是这么规定的,不过也不是不能变通,他们当兵的一年才歇一次探亲假,就那么十来天,好不容易找好了媳妇,一般都是先把婚事办了,回去再打报告领证!”李玉坤解释。   “哦!”叶青了然,马上又疑惑:“那万一这边婚礼办了,回去后部队又不批准可咋办?”   李玉坤笑道:“傻妹子!结婚审查就是走个过场,女方啥出身啥情况这边都了解清楚,医院也检查过了,部队没个不批准的!”   “医院检查?检查什么?”叶青不解。   李玉坤凑她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叶青一惊!还检查这个?看来她以后是不能嫁军人了,该死的徐友亮!   李玉坤继续说道:“早一年办婚礼就早一年生孩子,到时候回来领了证直接就给孩子办户口,啥都不耽误!他们军人执行任务整天出生入死的,万一有个好歹也能给自己留个后不是?再说啦,真要是相看好回去等审查等报告,转年回来对象又跑了可咋办?这些事都是有过的……”   叶青连连点头,结婚登记实施没多少年,合法婚姻和事实婚姻在老百姓眼里也不一样。   城镇户口比较重视领证,婚礼反而简朴,因为凭结婚证可以领取各种票证,副食本上也会相应增加一些过日子的供应。   农村户口一般比较重视定亲婚宴这些,现在也有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去乡公社上户口领证的。既然军人工作有这个特殊性,不领证先结婚也不算什么。   两人一路聊着来到工会办公室,大家伙差不多都到齐了。   工会的人是主力,算上叶青厂委就到了六个,蒋书记任大姐周矿长孟矿长赵矿长他们都来了,其他矿长不是还没从老家回来,就是走亲戚没在。   还在正月里,开会也透着年味,大家从兜里抓出瓜子糖块跟同事一起分享,噼噼啪啪的嗑个不停。   牛大姐笑道:“今天叫大家来是商议咱们矿上叶向红同志的婚礼问题,今晚七点钟在叶老蔫家送嫁。这次不仅仅是职工结婚,也要展现咱么矿上拥军拥属的光荣传统,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踊跃发言吧!”   “牛大姐!以前有先例不?都是咋办的?”叶青兴致勃勃问。   牛大姐点头笑道:“当然有例子!咱们矿上给准备的结婚贺礼比普通职工多一份,除了洗脸盆肥皂盒毛巾香皂……还有两个暖水壶!大丽丽已经去仓库拿了。”   哇!这礼可不轻啊!两个暖水壶十张工业券不说,也要十好几块钱呢!   叶青正在兴奋,牛大姐笑眯眯又道:“还有份子钱,你们厂委跟我们工会一样,每人随份子一块钱,没来的你们先给垫上吧!”   叶青撇嘴,还要掏他们的腰包啊?比别的工友多五毛……   见蒋书记任大姐他们都笑呵呵掏钱,叶青没办法,也赶紧掏兜,几人零零碎碎掏出三五块,七凑八凑总算把厂委十六个人的份子钱都凑齐。   牛大姐笑眯眯登好账,又把工会的都敛齐,这才开始说下面工作内容:“接下来就是本人意见,工会小王已经去叫叶向红了,看看她还有什么要求!”   这一项基本就是个形式,大部分的军属都不会真的再提什么要求,人家给面子,你也得适可而止不是?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军属能享受哪些待遇大家心里都有数。除了说些感激矿领导的场面话,工作就基本算结束了。   这时候大丽丽已经从库房回来,大红的洗脸盆,成对的香皂盒,毛巾小镜子……在桌上摆了一大堆,最显眼的还是两个一摸一样的暖水壶,用红绸子扎着,看着就喜庆!   大家嗑瓜子聊天,有的不时看表,就等叶向红过来道谢致辞,然后散会回家。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王才领着叶向红姗姗来迟,大家纷纷道喜。   “叶向红,恭喜啊!”   “恭喜恭喜!”   “咱们矿上又多了名军嫂……”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众人道喜,叶向红神色淡淡的站着,没有喜悦没有娇羞,就像今晚入洞房做新娘子的是别人一样,唯独看向叶青时候,眼神露出一丝得意,隐隐带着威胁……   叶青暗暗叹气,得!这是又要跟她来劲儿了!   果不其然,当牛大姐笑吟吟展示过礼品后,询问她还有什么要求时,叶向红把目光投向叶青。   “我要求调回原来的车间,转正当正式工。”   众人听到叶向红的要求,都是一愣!会议室一下子就安静了。   要求调回车间还好理解,叶向红本来就是车间职工,但是要求转正就有点过分了……   学徒工转正按岗位不同是分年限的,简单岗位一年,复杂的三年五年都有。而且还要看带徒弟的师傅评价,今天要是厂委贸然答应了,把师傅放在什么地位?   当初要不是叶向红得罪人也不至于去矿场筛石子,至于得罪的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于是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叶青。   蒋书记和几位矿长都没说话。   任大姐冲叶青笑道:“小叶,矿上的规定你都清楚,你跟叶向红同志说说吧?”   叶青点头答应,转头冲叶向红笑道:“叶向红,调换工作的事厂委可以考虑,但是要等年后正式开工了再做协调,不能影响生产不是?至于你转正的事那就要谨慎了,毕竟带你的师傅才是关键,如果我们厂委横加干涉,一句话就给你转成正式工……以后哪个师傅还肯认真带徒弟?”   她也不想辜负刘师傅的一片“好心”。   大家纷纷点头,牛大姐也松了一口气,笑呵呵道:“部队上工资高,连长一个月九十多块钱呢!叶向红以后可享福了,踏踏实实的跟师傅学好本领才要紧……”   叶向红冷笑打断:“既然不能给我转正,那就说说房子吧,我在哪儿结婚?”   牛大姐话没说完被打断,面色有些不悦,还是忍住气道:“这个事情矿上也是有先例的,可以给你们开介绍信在招待所开房间,工会负担三天的房钱,以后探亲假也是……”   叶向红再次打断:“我不住招待所,我是军属,矿上要给我分配婚房,没有房子我就不结婚!”   一屋子人都纷纷皱起眉头。   牛大姐拉下脸气的说不出话,这算怎么一回事?这是跟谁较劲呢?搞得跟要逼她嫁人似得!   李玉坤这个介绍人面子挂不住了,皱眉道:“叶向红,我介绍你和罗连长相亲时候把他情况都给你说清楚了,是你自己说愿意的,你现在这叫什么态度?”   叶向红撇嘴:“军人在部队保家卫国,我们家属难道连一间房子都住不起么?你不是就有房子?”   她知道罗连长职位比赵志强高,现在和李玉坤说话也不用顾忌。   李玉坤差点没给噎死,这能比么?赶的时候不一样,嫁的人也不一样!当初她男人为了给她联系工作,活动了一年多时间才把她户口从农村转过来,小洋楼的那间房子也是费了好大得劲才分上的。罗广胜真要是有那个心早就自己活动了,你找矿上要房子算怎么一回事?   李玉坤轻哼一声,挑唇角嘲笑道:“叶向红,我那房子可不是矿上给分的,我也没厚着脸皮给组织提过要求。你要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要紧,罗连长那边我去跟他解释,反正现在还没入洞房,你还是清白大姑娘,想反悔也来得及!”   会场有人轻笑出声,有人干咳,大家纷纷低头掩饰笑意。   叶向红顿时羞得脸色通红,愤恨的瞪着李玉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玉坤毫不掩饰的冷笑,结婚娶老婆和想在地方上安家那是两个意思,罗广胜真要是想在新南市安家,打算以后转业回这边工作,他能什么都不安排么?   牛大姐见叶向红神色尴尬,心里暗暗叹气,虽说平时她不大喜欢叶向红,但毕竟是做母亲的人,想想自己家闺女,怎么也狠不下心跟她真的计较。   那个罗连长老家江西的,不在本地农村老家找对象,干嘛千里迢迢的跑到新南市来找?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给自己转业复原铺路呢!   原则是当兵的退伍回老家安排工作,如今他在新南结了婚,将来真的转业,部队也要考虑夫妻关系给他分配到这边来。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万一他能留在部队不转业了呢?叶向红扔在这边算怎么回事?   叶老蔫两口子光顾满矿区宣扬当军属了,自家姑娘以后的日子都不往心里去,她个十八岁的姑娘不懂这些,当父母的也不为她考虑?   牛大姐忍不住叹气道:“叶向红,婚姻可是人生大事,尤其还是军婚,你也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自己心里该有个成算,一定要慎重!”话只能点到为止,毕竟不是自家闺女。   叶向红望向牛大姐,轻轻嗤笑,她可知道蒋红棉和苏技术员的事,自己家女儿对象没谈成也想看她笑话?   “我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和罗连长结婚,不劳你费心了!”叶向红冷冷道。   牛大姐顿时气闷,扭过头懒得再看她。   叶青好笑劝道:“叶向红,既然你都想清楚,你情我愿的事那就别矫情了,矿上分配住房的规定你又不是不知道,端正态度赶紧准备婚礼吧,大家还等着吃你喜糖呢。”   “就是就是!赶紧回家准备吧!”   “衣服怎么还没换呢?”   “晚上七点的婚礼,大家伙儿等着给你送嫁呢……”   一屋子人连忙附和,劝她赶紧回家,自己也等不及想散会回去。   叶青巴不得赶紧回家去做饭,早晨慌慌张张赶出来,她还没吃早饭呢。   大家闹哄哄的小声谈笑,叶向红神色麻木,好半天都不吭声。   牛大姐终于发言:“既然没什么事了,那么今天的会……”   “等等!”叶向红突然出声。   刚站起来要走的人只得又坐下,脸上露出不耐烦。   “我要住你那间屋子,否则我不结婚!”叶向红冲着叶青吼叫。   一屋人都愣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叶青无奈叹气:“叶向红,你吃错药了吧?我的屋子凭什么给你住?”   “你对象在郊区买了院子,凭什么你还占着小洋楼的房子?”叶向红怒问。   “嘿!我就占着了,怎么着?让你对象也给你买啊?”叶青没好气,知道叶向红这是趁机发难找麻烦发泄,跟她解释什么都是多余。   叶向红气的嘴唇哆嗦:“你这是多拿多用,占用人民资产!”   叶青早就不耐烦了,平时找茬闹事叶青也不跟她计较,今天可是她自己结婚的日子啊!闹个什么劲儿!烦不烦啊?   “叶向红,你搞清楚一件事,你是自愿嫁给军人,不是我们送你去/军!谁还欠你的啊?少跟我废话,爱结不结!”   “你!”叶向红怒目圆睁。   “你什么你?当军属了不起啊?想提条件?等你当了/属再说吧!”叶青嘴不留情。   叶向红尖叫一声,猛的就冲叶青扑过来。   叶青早有准备,闪身躲开,一脚踹到她小腿上,叶向红撞倒板凳,忍痛站起身,又冲过来跟叶青厮打。   会议室顿时乱作一团!一屋子人都慌慌忙忙站起来劝架。   “哎呀!快住手!”   “好好的怎么打起来啦?”   “小叶!快松手!”   叶青揪着叶向红头发往下掐脖子,叶向红拽着叶青衣服袖子撕扯,两个谁也不撒手!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住手!”   一声威严大喝,中气十足,吓得叶青一哆嗦,抬头望去,门口站着的是两个绿军装。   怔忪间,叶向红已经松开了叶青的衣袖。   叶青暗叫一声不好!人家老公来啦!自己一对二肯定要吃亏。那个罗连长别看也就一米七的个头,不过看起来可不好惹,刚才那声大喊就吓人一跳,真要动手估计自己只有挨打的份。   好汉不吃眼前亏,叶青赶紧也松开叶向红,整理衣裳站好,收起脸上凶巴巴的表情,换上笑摸样。   “怎么回事?”赵志强冷声问,跟他站一起的那个罗连长正不错眼珠的盯着叶青。   叶青心虚干笑:“呵呵……没事,拥军呢!”   叶向红蓬头乱发站在一边,瞪着叶青气的说不出话,眼神望向罗广胜,顿时满面委屈。   李玉坤赶紧过来,站到叶青旁边跟丈夫解释:“不关叶妹子的事!一点小误会,说开就没事了。”   “对对……不关我事!”叶青顺坡下驴。   会议室恢复秩序,大家有重新落座,蒋书记和周矿长始终镇定坐在原位,瞥了两个绿军装一眼,谁都没吭声。   叶青重新坐回去,眼珠在两个绿军装身上溜了几圈,干咳一声清清嗓子道:“罗连长,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开的是拥军会议,讨论的也是拥军问题,你就是军吧?咱们拥的是你吧?刚才你未婚妻叶向红向矿区提了三个条件,一是调换工作岗位,二是提前转正,三是要霸占民房,不同意就不嫁给你,你怎么看?”   武斗不占上风,叶青决定文斗,跟当兵的打架她不敢,耍嘴皮子吵架她可不怕。   罗广胜愣了下,转头看向叶向红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叶向红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屋子人都静静的不出声,看着两个绿军装等他们答复。   李玉坤凑过去跟丈夫低声耳语,赵志强微微皱起眉头。   他本来和妻子商量好这个时间碰头,一个带着罗广胜,一个领着叶向红,四个人一起去市百货买点结婚用的东西。   结果他和罗广胜在工会楼下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还以为走岔路了,这才上来看看。谁知道刚上楼就听见里面吵闹声,推门进来居然看见叶向红和人正在掐架!对方还是小洋楼的那个叶青。   罗广胜一直没说话,沉思片刻,眼神看向赵志强,冲他点点头。   赵志强上前一步正色道:“叶同志,我代替罗连长回答你的问题。作为军人,首要的就是遵守纪律,坚决不能滋扰百姓,更不允许向地方提要求!所以,叶向红同志提出的三个要求,矿上完全不用考虑!”   会议室众人表情一致赞同,眼神崇敬望向两个绿军装。   叶青望向罗广胜,见他完全认可没出声反对,不由心里一阵郁闷。叶向红提的那三点要求,除了提前转正外,其余两点一点都不过分,调回车间是应该的,要房子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找错人要而已。   现在基本都是哥嫂兄弟一大堆,家家住房都紧张,她还真没见过谁家出嫁的女儿住娘家的,没房子你让她婚后住哪?   “罗连长,叶向红之前调到矿场筛石子是暂时工作需要,这个问题我们厂委会在近期给予重新安排,即便她不是军属也是要迟早给解决的,这一点你就不要客气了。”叶青就事论事。   “不行!”罗广胜一口否决,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又闭嘴不言,耿直憨厚的面孔微微有些涨红。   叶青噎得一怔,这时候你发扬什么风格?   “叶向红,你的意思呢?”叶青转头问道。   叶向红抬起头迅速望了眼罗广胜,又惊慌失措的低下头,一声不吭。   赵志强开口道:“叶同志,不用再问了,三点要求都不可以,罗连长之所以同意和叶向红结婚,就是看中她劳动人民的朴素品质,如果她仗着军属身份想享受特殊待遇,那么……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叶向红一惊,猛的抬起头:“我没要求!我要继续留在矿场!”   叶青无语,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虽然替叶向红报不平但是也犯不着为她出头,刚刚才还打了一架呢!   “既然没要求,那就散会呗?”叶青懒洋洋的说。   牛大姐早就等的不耐烦,站起来大声道:“散会!”   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叶青回家煮饭,吃过后午休,一觉睡到天擦黑,叶向红的婚礼她没打算参加。   晚上七点,矿区叶老蔫家热热闹闹的嫁闺女。   叶向红穿着新买的大红罩衫坐在床上,神情恍惚,又有些迷茫,她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结婚,跟做梦似得就要嫁人了。   时间到了,一行人拥簇着叶向红去了工会,就在上午那间办公室举行了简单婚礼。   现成的条幅,工会置办的瓜子糖果,罗广胜穿着上午的军装给大家敬军礼,仪式就算完成了。   虽然是新式婚礼,工友们还是不太习惯起哄自己矿上的姑娘,不如娶媳妇时候闹得凶,何况对方还是穿军装的。   客客气气的观完礼,人们散去,介绍人李玉坤和车间代表矿场代表一起将新人送到招待所。说过几句吉利话后各自散去,房间里只剩下罗广胜和叶向红。   ……   正月十五元宵节,叶青煮了一大锅汤圆叫田婆婆贾工过来,热热闹闹的吃完,这个年就结束了。   正月十六正式开工,厂委的人员总算都到齐,大家相互拜年,吃瓜子喝茶,一上午还是没事干。   中午叶青去找蒋红棉,两人又跑出去八卦。   “叶青姐,叶向红现在可牛啦!在矿场拿着军用布票随手送人,张罗着去杨师傅那儿做衣服,还说她对象以后每月给她寄二十块钱呢!”蒋红棉喋喋不休。   叶青好笑:“你羡慕啊?”   “才不呢!”蒋红棉耻鼻。   “为什么?现在的大姑娘可都稀罕嫁军人呢,多光荣啊!”叶青故意道。   蒋红棉扬着下巴轻哼:“一年才见一次面,这算什么夫妻?李玉坤和她男人从小青梅竹马,愿意牺牲我能理解,好好的谁愿意两地分居啊?”   叶青无奈:“两地分居,一年才见一面……她可做不来。”   正月里不算忙,叶青每天晚上班早下班,稀里糊涂混日子。快月底时候市里来了通知,要将邻省的精简工人分流到新南矿区!消息引来悍然大波,厂委大会又开始激烈讨论。   “我不同意!坚决反对!凭什么啊?我们自己的矿工精简回农村,凭什么要接收别人的职工?”叶青激烈反对。   “小叶,冷静!现在的具体人数和安排还正在和市里协商,等具体名额分下来再说。”蒋书记安抚。   周矿长也皱眉:“我们好不容易才把矿上职工的肚子填个半饱,再分来一批吃饭的,粮食从哪弄?现在可是春天!又要春荒了!”   青黄不接时候最难熬,农民也轻易不肯这时候再卖粮食,人来了就要管饭,粮食怎么办?   孟矿长叹气:“送走咱们的矿工时候可是答应过,一旦渡过难关就把他们从农村重新招回来,现在……哎!”   当初精简时候,厂委可是做过承诺的!   整整一上午,厂委办公室都陷入沉思。   日子过得飞快,叶青整天忙忙碌碌,上班开会,开会上班……偶尔闲暇时也会记起,徐友亮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70 ☆、第71章 惠安县 惠安县公安局,早春天气干冷,火炉上烧着开水,屋子里烟雾缭绕。 徐友亮帽子扔桌上,风纪扣敞着,仰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咳咳”萧队长呛的干咳几声:“小徐,最近你烟瘾可见长啊!一天得大半包吧?” 自从大年初一徐友亮阴着脸从外面回来,快一个月了,就没见他脸上晴过,整天不是皱眉头就是玩命抽烟,看着让人揪心。 萧队长摇头,想起上回那个叶青过来时候的情景,两人也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好家伙!上来就是一巴掌!那可是老爷们儿的脸啊!说打就打,什么脾气这是?两人说结婚都说小半年了,从国庆推到元旦,又推到农历年底,拖到现在还是没结成,到底还结不结啊? 刘局也点了一颗烟:“小徐,和小叶吵架了吧?要不这样,你让她过来一趟,我给她做做思想工作,都要结婚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 他心里现在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叶青!那天当他面甩徐友亮耳光,看得他火起,这个小姑娘实在太骄纵了! 刘局五十多岁,虽然平时上班和这个几人没大没小,但在他心里看徐友亮就跟自己儿子一样。盼着他结婚生子找个贤惠的媳妇过日子,那个叶青除了长得漂亮,其他还真没什么可取之处! 这么长时间,徐友亮一趟趟往新南跑,一趟趟的瓜果蔬菜往那边送,节衣缩食给她买这个买那个,怎么就不见她来惠安一趟? 结婚这么大的事,徐友亮一个人东奔西跑尽心准备,什么都替她着想,连嫁妆都打点好给她寄过去,现在她倒拿乔不肯嫁了?不知好歹! 刘局压着一肚子火气没把话说的太过,谁让徐友亮喜欢呢?年轻男人就是注重外表,找媳妇哪能只看脸蛋儿?就算要找漂亮的,温柔懂事的漂亮姑娘惠安县没有吗? “小徐,你倒是说说,叶同志为什么还不同意结婚?她跟你提什么条件了吗?”老王关心问。 现在城里小姑娘结婚要手表要缝纫机,这些东西虽然难搞,但也不是买不来,那个叶青看着是个爱穿爱打扮的,弄不好问题就出在这些东西上。 萧队长也忙说:“对对,她提什么条件?你说说看,咱们给你想想办法,都满足她!” 刘局压住火气点头:“小徐,你说出来,有困难大家一起解决,别闷在心里。” 徐友亮掐灭了烟,终于开口:“你们不用操心,我没事!” 萧队长一听就急了:“什么叫没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也叫没事?准备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老大不小的,要么结婚要么散伙!她这样拖着你到底想干啥?” 刘局皱眉:“处对象跟干革命一样,不成功就继续努力!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不行就快刀斩乱麻,断了重新找一个!” 老王叫好:“对!不行就散!反正小徐不吃亏!” 徐友亮冲老王瞪眼:“瞎说什么?我俩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 老王忙摆手求饶:“没没……当我什么都没说。” 萧队长笑:“那更简单了,不合适就分手呗?以前你嫂子给你介绍的姑娘,不是看过两场电影后觉得不合适就不处了?” 那小姑娘长得也不差,人勤快会过日子,通情达理人也懂事,比那个叶青可强多了。谁知道这小子死活看不上,害得人家姑娘往他家跑了小半年,话里话外的意思让给再说和说和,愁的他老婆不行,直到听说徐友亮和别人搞上才不来。 老王半真半假玩笑道:“黄干事到现在都还没处对象,没准还惦记着小徐呢,要不你们俩再试试?” 县委的干事黄蕊,大学生,干部家庭出身,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一米六八的个头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端庄大方,和一米八五的徐友亮站一起,那叫一个般配! 当时两人前后脚分配来,是县委大院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蕊对徐友亮有意思,隔三差五的借书借报纸往跟前凑。偏就徐友亮不冷不淡的不给人家回应,要是这俩人在一起,还有那个叶青什么事? 听他们调侃,刘局心情舒服多了,小徐长得精神,单身一个人没有拖累,工资高粮食高,什么漂亮小姑娘娶不着? 至于他和那个叶青发展到什么程度,反正男同志在这上面不受影响。她要是敢来惠安闹事,诋毁徐友亮生活作风,自己随便动动手就能压制住,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小徐,你嫂子她娘家表妹还好几个没对象的,要不要再给你介绍个?到时候咱们做亲戚。”萧队长玩笑。 老王忙说:“我爱人她们宣传队好些个小姑娘呢!小徐喜欢什么样的?叶同志那样的也有……” 徐友亮又一眼瞪过去,吓得老王忙住口。 刘局笑道:“都别急,做事要有始有终,什么时候跟那边交代清楚了再找也不迟,别弄得拖泥带水!” …… 晚上下班,徐友亮心不在焉,回到宿舍锁好门拉上窗帘,打开写字台上的台灯。 拉开抽屉,日记本下面是叠放整齐的一沓纸片。红色软包中华烟盒拆开夹在书里压平整,一张张的摞起来,总共十二张,闲着没事总要翻一翻。 日记本里贴了厚厚一沓车票,旁边各种枯燥乏味的场景记录。没有任何心理描述,也没有任何感性词汇,只有自己能看懂写的是什么。百看不厌,每看一次那些情景好像又都重新经历一遍。 徐友亮点着烟怔神,想不明白和她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 翻开看了无数次的日记,从第一次去新南开始看起。 那天她穿着旧棉衣,头发蓬乱的在人群中挤着排队,左冲右挡抢购大白菜,那么一大麻袋扛在瘦弱肩膀上,让人看着心疼。 见到他后的欣喜不是假的,有意无意的和他亲近,毫不避讳的关上门和他独处……证明她也喜欢他。 果然,她先主动示爱了,从新南寄衣服过来挑明心意,他压抑住狂喜,拍了电报过去回应。 漫长等待,谁知道竟再没动静了。 姑娘家矜持?等着他主动? 于是他又一次去了新南市,没有找她,自己一个人悄悄侦察。 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小洋楼的那群邻居已经打得火热,尤其是资本家田玉茹和那个账房。 穿的漂亮了,人也越来越美,跟她交好的几个矿区工人有三个未婚男青年。顺着线索摸下去,这才得知她在矿上认亲的闹剧,顿时哭笑不得。 那哪是要认亲?分明就是摆了圈套过河拆桥,什么千里寻亲,只是她办户口的借口吧? 想起办迁出证时候她送的“锦旗”,年纪轻轻跟谁学的这一套?行贿?她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他那时候在她心里是什么角色?被利用的傻瓜?施展美人计的对象? 翻找档案,找老吴套话,猜测她口音联系到当地公安局查询,竟然查不到半点有关她的蛛丝马迹,难不成从天上掉下来的? 再想想,估计以前不叫这名字,养父也不姓叶,恐怕还是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那种。 仍旧不甘心,一次次悄悄过去新南跟踪侦察。 除了吃就是穿,整天傻乐呵没心没肺的样子。扎在人堆里排队抢粮食,油票盐票分不清,被人偷走半袋红薯干没察觉,掉了钱也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看到她到处转悠看招工,还在矿上报了名,趴在墙上认真填写报名表的样子让人心酸,这是没钱了吧? 回去后总是心神不宁,鬼迷心窍的写了封表白信寄过去,以为她会顺杆爬过来投奔,谁知道又是石沉大海! 再次过去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在矿区上班,还是厂委要培养的接班人,瞧那副小人得志的傻样,想想就好笑。 一天两天……七十二天,日子越发的煎熬,她怎么想的?打算在矿上嫁个工人?还是年纪太小没开窍?没有亲人护着,不知道给自己找个依靠么? 又一次去省城看信,结果她跑来北泽,千里迢迢的背着锅连夜坐车赶过来,非亲非故的人也值得她这么上心?恐怕是给自己留后路吧? 装傻充愣小聪明有余,胆子也大,还不是一般的大。敢孤身一人坐他的车走夜路,敢在他这个年轻男人的宿舍借宿。太缺心眼!荒郊野外,深夜大雨天孤男寡女……她就不怕他起歹意?还是对他十足信任? 挑明了跟她说处对象,她又在装傻充愣!还言辞挑逗让他追求,胆子太大了…… 不能再留她一个人在外面,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他还没开始行动,谁知道她表白信却来了,写的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让人哭笑不得。 什么身高一米六五肤白貌美三围标准,听话乖巧善解人意……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后面的内容却让他心疼不已,姑姑嘲讽她吃白食,舅妈骂她是爹妈不要的拖油瓶,还有表弟表姐什么人都欺负她…… 哪来的这堆亲戚?都是养父那边的?收养了扔到亲戚家寄养?虽说日子不好过,这么一小丫头能吃得了多少?给口饭就能养活,何必要刻薄她呢? 徐友亮仔细折好薄薄的两张信纸放回原处夹好,又点了一根烟,吞吐间盯着烟雾愣神,想起自己在部队寄住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曾叔还在炮兵团,曾婶带着几个孩子过来随军,宿舍住不下,曾叔就带着他们搬到一栋二层小楼,一家人吃住一起。 十来岁的他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也不管人家才是曾叔的亲儿子亲侄子,惹他不高兴了举拳头就打。几个半大小子整天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曾婶没少告状。 曾叔不但没指责,还给他讲战略战术,教给他怎么把人打哭了再安抚住。要么不打,要打就往狠里打,关键是要让对方挨了打还心服口服。 屡试不爽,刘局家的几个小子都被他教训的服服帖帖,当时还在部队当通讯兵的萧队长也没少被他捉弄,现在怎么就搞不定个女人呢? 徐友亮烦躁,合上日记本,放抽屉锁好,洗漱过熄灯睡觉。 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是叶青细致嫩白的样子,那晚所有细节都记忆犹新,梦里又一次陷入旖旎场景…… 一夜筋疲力尽,天光大亮,徐友亮起床后懊恼盯着被单,气急败坏的撕扯下来,团了团扔到衣盆里。 洗漱过去食堂吃早饭,周末无所事事,徐友亮叹口气,端着衣盆去水房。 县委大院的家属区比原先公安局的宿舍楼人多,地方也大,周末水房里挤满了人。 长水泥池子,两排十几个水笼头,尽是家庭妇女和年轻女同志在洗涮。 徐友亮随手把衣盆扔到池子里排队,自己走到窗户前靠着墙吸烟。 早春天气,外面树上的枯枝茬刚刚长出新芽,日头正好,仍是干冷,新南市估计要暖和些…… 不知过了多久,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消停。 徐友亮抬头一看,水房里就剩三五个女同志在洗衣服,水笼头都空了出来,只有自己那盆孤零零在一边放着。徐友亮掐了烟挽起袖子,准备动手。 “徐……徐同志,我帮你洗吧……” 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徐友亮皱眉,低头看跟他说话的人。 两根麻花辫,灰蓝色的旧罩衫打着补丁,脑袋垂到胸前也不抬头看他,两只手使劲搅着衣角,耳朵通红。 徐友亮轻笑:“那多不好意思?” 姑娘抬起头,脸颊通红:“没……没关系,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儿,还是我洗吧……” 徐友亮歪头盯着她问:“你是哪个单位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姑娘脸又红了下:“我……我在食堂上班。” “叫什么名字?” “何淑敏……” 徐友亮笑笑:“何淑敏同志,谢谢你好意,不过……要是让你对象知道你帮我洗被单……不合适吧?” 何淑敏急道:“我没对象!”说完又害羞低下头。 “哦……那就有劳了,给你洗衣粉,搓干净点,多漂洗几遍,水盆里一点泡沫都不许带,记住没?”徐友亮说。 何淑敏忙点头:“都记住了,搓干净,多漂洗几遍,水盆里一点泡沫都不带。” 徐友亮笑笑:“真聪明。” 何淑敏脸又红了。 徐友亮扔下衣盆回了宿舍,插好门拉上窗帘继续看日记。 收到叶青表白信那天是周五下午,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控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动,请了假就跑去省城车站。 那天是小周末,周六还要上班。 早晨七点到站,一路跟着她去了国营早点铺,见她掏出自带的馒头只要了一碗三分钱的咸豆花,一边吃还一边眼馋地盯着别人碗里的馄饨。 看得他好笑,这只馋猫,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工资一个人花居然熬不到月底?真的只剩八毛钱啦?真不让人省心! 然后又看她跟没事人似得跑去上班,下车间动员宣传,跟工人理直气壮叫板,听得他直头疼,她可真会得罪人,缺心眼啊! 中午换好衣服现身,她眼里的惊喜又是毫不遮掩,扯住他胳膊就去了食堂,大大方方把自己介绍给一桌人,那三个未婚男人也在内。 看她有样学样和自己共用碗筷,同桌人惊诧的目光让他觉得好笑,这个笨蛋还挺容易教的,慢慢来…… 再一次正式踏入闺房,里面的情景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居然独自跑到黑市买了一堆违禁的破木头,还找到鲁能做了一屋不合时宜的家具,胆子太大了!不过看她忙里忙外殷勤的样子,这些事暂且都可以押后不提,他顾不上多想其它。 转天早晨,又是终生难忘的场景,贴身的乳白小衫紧箍着凹凸玲珑,起起伏伏的柔软曲线竟然令他难以自持……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转瞬即逝,返回时火车到站那一刻,他就开始盼着下一个周末。 徐友亮细细回想刚交往时候叶青的举动,她故意把衣服泡在盆里让他洗,偷懒不擦地等着他收拾。然后躲在一旁像只偷着腥的猫一样,以为奸计得逞得意偷笑…… 这个傻子,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窗外大喇叭传来恼人的声音,徐友亮惊醒,该吃午饭了。 收好日记本,徐友亮锁上门出来,端着饭盆去食堂排队打饭。 今天食堂做的是绿豆杂面条,白菜炸酱的卤,徐友亮坐下翻动筷子,看到碗底的两个荷包蛋突然就是一怔。再抬头,看到窗口里面冲自己含羞微笑的女同志觉得有点眼熟,好像是帮忙洗衣服的那位,心下释然,不客气的大口开吃。 “周末没出去啊?”有人坐到对面。 徐友亮抬头:“黄干事吃饭?” 黄蕊矜持点头:“是啊,周末在宿舍看书,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险些错过时间,今天的面条还不错,咱们食堂做的炸酱最地道。” 徐友亮笑笑,继续埋头吃面。 “你怎么最近周末都不出门了?”黄蕊问。 “谁跟你说我周末一定要出门?”徐友亮反问。 黄蕊笑笑没答话。 沉默一会儿,黄蕊又问:“你省城图书馆的借阅证能不能借我用?我想找本英国古典文学。” 徐友亮点头:“可以。” “那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找你去拿。”黄蕊雀跃。 “我下午在宿舍。” “你最近还去省城么?我一个人走路去省城不太/安全……你们局自行车能外借么?” “不能。”徐友亮道。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以前导师要写一篇关于中世纪欧洲诗歌题材的论文,现在要找素材,可是咱们县委的图书有限,我想尽快找时间去趟省城……” 徐友亮吃着面心不在焉,女人都爱呱噪?叶青好像有时候也话多,不仅唠叨,还连说带比划,扒在他身上又蹭又摸。又是蹙眉又是嘟嘴,前面说完后面又否定,然后她自己又乐的前仰后合,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徐友亮……你笑什么?”黄蕊问。 徐友亮恍惚,刹那间错觉以为叶青在叫自己,醒过神才发觉是对面的黄蕊。 “没什么,黄干事学识真渊博。”徐友亮笑道。 黄蕊被那个笑容晃的一怔,顿时心神不宁。 洗涮好饭盆,徐友亮回宿舍继续看日记。 交往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情行似乎不太对,她不写信不查岗不追问,让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和她在处对象,而是关系一般的男女同事。 越来越严重的危机感,他几次故意流露出对其他女同志的好感和好奇,她居然毫不在意! 他开始不断地插手她生活的方方面面,粮票,蔬菜,布票,红糖……看电影逛马路。一次次努力越来越细致的体贴,终于看到她眼里越来越强烈的依赖,让他长长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却令他有些恼火。 他做了这么多,她始终理所应当的坦然接受,他说的话却一次次被她忽略忘记,而她的喜好却不许他半分忽视。 她不喜欢吃甜腻腻的蛋糕,第一次勉强尝了尝,第二次干脆不吃,他故意买了第三次,结果她发脾气了。 这些臭毛病都得给他改过来!而且一定要让她改的服服帖帖彻彻底底! 还没等他行动,那天,她主动凑上来,两人第一次突破防线近距离触摸。 柔软香甜的嘴唇,火热的舌尖,动作有些生涩,手下也没什么章法,却引得他烧起熊熊大火…… 起了个头她就开始闭着眼睛享受,他反客为主,翻身压倒一遍遍吻到她缺氧窒息。还是一幅理所应当坦然接受的样子,嗯,这一点暂且就不用改了,很好…… 他沿着后背摸到她的……她的……全身都软绵绵,骨头呢?那个地方会不会更软?她严防死守,抓住他手腕,不允许他下一步动作。 到了晚上,到底还是被他突破了又一道防线,摸到令人心驰神往的两团绵软,滋味是怎么个*! 那晚是他离开最晚的一次,差点没赶上火车,却也是最开心的一次,从没像那次坐返程车时的愉悦。 徐友亮回想起那天细节又觉得/胀难忍,正要自己纾解下,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徐友亮声音懊恼。 “徐……徐同志,我,被单晾干了,我给你送过来……”门外怯怯的声音。 徐友亮放好日记锁上抽屉,系上裤扣,拉开窗帘见外面阳光刺眼,刚刚下午三点多钟。 徐友亮站起身去开门。 何淑敏怯怯站在外面,手里捧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单。 “太谢谢了,还麻烦你送过来。”徐友亮笑的阳光。 何淑敏脸又红了:“不……不麻烦,我,我帮你缝上吧?” 徐友亮略怔下,挑眉笑的越发热情:“那太好了,我正发愁找谁帮忙呢,快进来!” 徐友亮把屋门大敞开,棉布门帘掀起来挂门沿上。 何淑敏低着头走进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单身男人的屋子,心跳扑通扑通的。 县委大院后面的北房,挑高明亮,屋子里水泥地面光滑干净。 通透的大开间,冲门口生着蜂窝煤炉子,对面靠墙窗户下放着写字台,上面书本文件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门口一边沿着墙放着橱柜,上面的锅碗瓢盆都是崭新的,样样齐全都还没拆封。 洗脸盆架上搭着旧毛巾放着旧脸盆,一旁搁架上摞着新脸盆新毛巾和香皂盒,新牙缸和新牙刷都是成对的,花纹颜色都一摸一样。 左首里间放着一张大床,仔细看是两张单人床拼起来的,里面一半摞着全新的大红毛毯毛巾被床单……新枕巾也是一对的。 外面一半铺着半新不旧的床单枕巾,单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他平时睡这里么? 何淑敏捧着床单怯怯站在屋里正当中,不敢往里走。 徐友亮抱过棉被胎放床上:“就在这里缝吧,地方够么?屋子太乱,都是我准备结婚的东西……” “不乱不乱……”何淑敏忙摆手:“半边就够了……”她从不知道单身男人的住处能这么干净,那女人不是一次也没来过么?平时都是他自己收拾? 何淑敏偷眼悄悄打量徐友亮,他今天没穿制服,浅灰色的羊绒衫露出白衬衣领子,笔直的双腿把蓝色裤子穿的那么好看。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人和屋子都让人觉得干净踏实。 何淑敏心慌意乱铺好被单,放上棉胎,蹲在地上开始熟练缝起被子。 徐友亮摇头笑笑,继续坐回写字台前,拿起一份文件随意翻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何……淑敏,你在家常做这些?” “嗯,七八岁时候我娘就教我拆洗被褥了……” 徐友亮心想,叶青从小没有母亲,那些亲戚恐怕只会使唤她干粗活,女孩子该学的都没教她。 “你在食堂上班累么?”徐友亮翻着文件问。 何淑敏心中一颤:“不累……就是洗菜切菜,一点都不累。” “你家兄弟姐妹几个?” “六个,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成家了,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两人正聊着,门外又走过来几个人。 “小徐,你果然在宿舍!怎么大敞着门啊?你……”那人说着话进来,猛地看见里边正在缝被子的何淑敏,怔了下。 徐友亮笑着站起来:“赵科长大驾光临啊?快坐!黄干事周干事请坐。” 赵洪文尴尬笑笑:“屋里有客人啊?我们不打扰吧?” 他老婆周梅使劲掐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呐?黄蕊,来!我们坐。” 何淑敏拘谨地站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友亮指了指被子笑道:“何同志好人要做到底,答应了帮我缝棉被不许半路逃脱,刚缝了半截你让我晚上怎么睡?” 何淑敏踏实下心来,蹲下继续缝。 “噗嗤”黄蕊笑出声:“徐友亮你可真缺德!自己偷懒使唤人家给你缝被子!” 屋里气氛轻松,四个人都落座。 赵洪文刚三十岁就当了县委组织部的副科长,他老婆周梅和黄蕊是同学,一起分配到县上的大学生。 徐友亮递过一支烟,赵洪文掏出火柴刚要点燃,周梅拦住:“抽什么抽?你们男人就知道抽烟!呛死人啦!不许抽!” 赵洪文没敢抽,把烟放进口袋尴尬笑笑。 徐友亮摇头好笑,叶青就从不管他抽烟,每次还抢着帮他点,花样百出…… 点燃一支,徐友亮吐出白雾,脑中满是那次叶青坐在他小腹上,划火柴给他点烟的情景…… “咳咳”黄蕊干咳:“你也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徐友亮置若罔闻。 屋子里五个人,何淑敏蹲在床前缝棉被,赵洪文周梅两口子坐一起说话逗趣,黄蕊坐在徐友亮身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徐友亮,你最近都看什么书?”黄蕊歪头问。 徐友亮举了举手里的文件:“这不正在学习上级精神么?要求进步。” 黄蕊笑:“你少来!半天都没翻页了,你这哪是进步的态度?” 徐友亮也笑,放下文件,去橱柜拿出瓜子花生给他们吃。 “何淑敏,过来吃瓜子,待会儿再缝。”徐友亮招呼。 何淑敏怔了下:“你们吃吧,我还差几针就缝完了……” “过来!”徐友亮命令。 何淑敏忙不迭放下针线,拘谨的凑过来,抓了一小把瓜子,低头坐在小凳子上轻轻磕。 黄蕊眉头轻蹙:“徐友亮,你答应我的借书证呢?” 徐友亮拉开另一只抽屉,从里面找出借书证,递给黄蕊。 黄蕊笑着接过揣兜里,站起来四下参观。 “你这屋子收拾的真不错!写字台哪弄来的?书架也不错,这么多书啊?还有古典名著,我喜欢这本……” “别动!”徐友亮喝止。 黄蕊尴尬的停住手,咬着下唇站在书架前。 徐友亮过去关上门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气氛瞬时尴尬,周梅碰了碰赵洪文。 赵洪文反应过来干笑道:“对对,唯有书和老婆不能他人碰也……” 徐友亮轻笑,黄蕊也放松笑下,嗔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坐回座位。 四人继续说笑,何淑敏缝好棉被告辞,徐友亮连声道谢,客气送人出去。 周梅眼神示意,赵洪文忙说:“小徐,下周大礼拜,你不出去吧?” 徐友亮想想点头:“应该不出去,有事?” 赵洪文笑道:“听说省城新开了一家驴肉火烧饭馆,不收粮票,那火烧做的……绝啦!还有驴肉汤,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咱们去趟打打牙祭?” 龙肉汤?徐友亮又想起新南市僻静小巷里的老驴头,每次叶青捧着碗吸溜溜喝汤的样子……小馋猫! “好啊!到时一起去。”徐友亮痛快答应。 周梅松了一口气,和黄蕊打了个眼色,拉着赵洪文告辞离开。 天色暗下来,徐友亮打开灯,屋门继续大敞着。 “有点冷……”黄蕊轻轻抱肩。 “你不去食堂?”徐友亮拿着饭盆问。 黄蕊愣了下,马上道:“这就去,我回宿舍拿饭盆。” “一起?”徐友亮邀请。 “好!”黄蕊惊喜点头。 徐友亮笑笑,等人出去,关了灯锁好门,和黄蕊去了食堂。 晚上食堂,人们都注意到往日的冷美人,大学生黄干事跟着公安局的徐友亮一起来的食堂,两人坐一桌有说有笑。 窗口里的何淑敏怔怔望着他们魂不守舍,好几次都给人打错饭菜。 ☆、第72章 下了班叶青无所事事,盯着月份牌出神。 农历二月份了,徐友亮已经开始找他的小黄花了吧?真的结束了?就这么放过他? 做梦! 拖到现在,等的就是今天!好戏才刚刚开始! 叶青记得前世自己的好朋友兼闺蜜,和男友联名交了首付,结果那男人劈腿,和新人在他们联名的房子里从私会到结婚。 闺蜜气急败坏,冲过去砸了一屋子的电器家具,怒气冲冲办了产权转让手续,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叶青拦不住,却一直不赞同她的做法,电器家具才值几个钱?白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要是她,就死活拖着不转让不收购,每月过去收房租,膈应死他们!什么时候耗到他们主动放弃房子什么时候算! 如果当初徐友亮没有算计耍她,而是直接提分手,她不会怨,也决不去纠缠。 可是他徐友亮没安好心,存心要给自己以后的老公找别扭,男人说不在意是假的,那种事怎么可能不在意?既然如此,叶青也决不能让他好过!决不让他以后的老婆好过! 她以后还要在新南长久生活,自己的窝不能乱,那就去他的老巢折腾吧! 又到大周末,周五这天,叶青跟田婆婆招呼过,收拾东西去了火车站。 十一点半,开往北泽的火车上,叶青闭目养神,一觉睡到大天亮,才九点多钟火车就到站,提速了? 省城还是那个省城,火车站周边的黑市还在,叶青打探一圈粮价,买了几十斤去皮的玉米面。 又去百货商店转了一圈,这边环境要宽松的多,点心不收糕点劵,凭粮票就可以够买,叶青一气买了十几斤。 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高价饭店生意红火,门前停着一溜自行车。 羊肉汤,饺子馆……驴肉火烧? 叶青忙去排号,随着人溜儿一点点前进,好半天才轮到自己。 人挤人,沸沸扬扬的小饭馆,十几张桌子坐满人。 “挤一挤!挤一挤!大家搭个桌!”服务员高喊。 叶青端着盘子里两个驴肉火烧一碗小米粥见缝插针,见前面一家三口占着一张桌子,忙过去:“不好意思啊!搭个桌!” 男主人表示随意,女主人白眼,小女孩冲叶青做鬼脸。 叶青笑笑也不在意,坐下开始大吃。 身后一桌不时传来女子说笑声。 “黄蕊,待会儿咱们四个看电影去吧?今天电影院放刘三姐!” “周梅,下午我还想去图书馆,要不你们三个去看?” 又一个男声搭话:“我们两口子去看电影,小徐当电灯泡多不合适啊?要么你跟着一起来,要么让小徐陪你去图书馆。” 女子似乎犹豫片刻:“徐友亮,你陪我去图书馆还是想看电影?” 叶青一惊,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尼玛!奸夫淫/妇啊! 在座的正是徐友亮!身边还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女子! 叶青转过身,心跳扑通扑通!暗暗稳住心神,心里不住咒骂,这他妈说找就找啦? 徐友亮一直心不在焉,他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直跳,强烈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你们去吧,我想回去。” 赵洪文忙劝阻:“别啊!好不容易大周末咱们来省城轻松下,这才刚中午,回去干什么呀?” 周梅也忙说:“是啊!要不下午咱们自由活动?小赵陪我,你陪着黄蕊到处转转,看电影去图书馆你们随意,我们就不做电灯泡啦!” 黄蕊嗔道:“周梅!瞎说什么呢?谁用得着他陪啊?我自己去图书馆!” “小徐,你怎么说?”赵洪文问。 “是啊小徐,表个态,陪不陪咱们黄蕊同志啊?”周梅打趣。 “徐友亮,我不用你陪,你别理他们胡说。”黄蕊落落大方。 叶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碗碟送回窗口,来到那桌近前。 “徐友亮!” 徐友亮心中一惊!面色依旧如常,抬头淡淡看了眼:“你怎么来啦?” “来看你啊!”叶青笑眯眯说。 气氛一刹那凝固,周梅赵洪文面面相觑,黄蕊打量了眼叶青便回过头静静坐着。 徐友亮阴着脸不说话,看看手表跟身边的黄蕊说:“我得回去,你还去图书馆么?要不一起回去吧?改天再来。” 黄蕊犹豫片刻道:“也好!” 周梅和赵洪文对下眼神,两人跟着一道出来。 叶青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颠颠地跟在徐友亮身后。 两对男女两辆自行车,周梅坐在赵洪文车后。 徐友亮看也不看叶青,迈长腿跨上车座:“黄蕊,你坐后面。” “好。”黄蕊端庄坐上去,手矜持扶住车后架,不去碰触徐友亮。 “等等!还有我!”叶青不要脸的凑上来,从徐友亮胳膊下面钻过去,蹭地窜上车横梁。 旁边的赵洪文和周梅都呆了!什么人啊这是!没皮没脸? 周梅看不过去,下来拦在车前道:“叶同志是吧?我们四个一起来的!” 叶青歪过头看她:“哦,那让她跟你们一起回呗?” 周梅气急:“徐友亮!你怎么说?” 徐友亮为难皱起眉头,待在车上一声不吭。 叶青晃着腿坐在前面横梁上,眼睛望天。 僵持三分钟,黄蕊扛不住从车后架下来,温柔道:“没关系,你载她先回去吧,我和周梅小赵他们慢慢走回去。” 徐友亮赞许看了眼黄蕊,轻轻点头:“好,那我先走,你路上当心,注意安全,回到县委记得告诉我一声……” “你啰嗦什么啊?到底走不走!”叶青用力拍车把。 徐友亮一脸厌恶地瞪叶青,冲黄蕊依依不舍道别,这才一蹬脚镫子,载着叶青离开。 等他俩走远,周梅骂道:“什么人啊!没素质,不知廉耻!徐友亮以前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赵洪文感叹:“恐怕不好脱身,这是给她缠上了……” 黄蕊笑道:“跟她计较什么?交给徐友亮处理吧,我相信他。” 周梅不解气:“她要是总这么纠缠,什么时候才是个了断?” 赵洪文犹豫道:“我看……黄蕊你不如等段时间再和徐友亮接触,这样……对你们都好。” 毕竟徐友亮自己没明确说过分手的话,现在人家对象找来了,再撮合他俩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黄蕊笃定摇头:“他们之间已经名存实亡了。” 周梅忙说:“就是!他们迟早要分手,黄蕊现在和徐友亮也是同事关系,怎么不能接触啦?” 赵洪文觉得不妥,看看老婆,想了想还是不再吭声。 城外大道上,凉风吹过,徐友亮唇角上扬,声音照旧冷冷淡淡:“今天都什么日子啦?你还过来干什么?” 叶青淡淡无所谓道:“随便走走,踏青。” 徐友亮轻哼。 一路沉默,两人谁也不吭声。 到了县委大院,徐友亮放好自行车,拉着叶青去了他宿舍。 门关上,落锁,徐友亮坐到写字台前点着烟。 “说吧!你来干什么?” 叶青不理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 全新的锅碗瓢盆枕巾毛巾被……原来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啊?哈哈,这回可有的折腾啦!顿时心情大好! 叶青打开橱柜,拉开抽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本图书随意翻看。 “你平时都看这些书啊?” “咦?徐友亮!你还会做针线啊?” “哇!这个茶壶你哪里买的?” “窗帘真难看!怎么不换成绿色的?” …… 徐友亮怔怔地看叶青在他屋子里乱窜,有些气恼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从没有过的充实感,冰凉凉的屋子突然就活色生香。 一把拉上窗帘,走过去猛的把人扑倒在床上。 “啊——呜呜。”叶青尖声被堵住。 “小声点儿!这间不隔音!”徐友亮大手捂着她嘴低声。 叶青眨着眼睛点头。 热唇贴上,两人吻得难解难分。 徐友亮难耐,大手…… 叶青抓住他向下探去的手,不许他碰触。 徐友亮稍怔片刻,又…… …… 好半天,叶青才拍拍他肩膀,徐友亮喘着粗气挪开。 叶青咧着嘴在枕巾上蹭手,站起来去盆架跟前倒水洗手。 细细打量旁边搁架,果然是重度洁癖强迫症的家,什么东西都一丝不苟,两只新牙刷的朝向都一样! “叶青……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想跟我说什么?”徐友亮仰面倒在床上懒洋洋问。 又问?叶青还是不理他:“不干嘛,就是来看看。” 徐友亮费解:“你要看什么?” 叶青笑:“刚才那个就是你找的黄花大闺女啊?” 徐友亮气笑了,坐起身道:“是啊!怎么样?比你漂亮吧?还是大学生,比你这个连信都不会写的文盲强多了!” “切!她哪里比得上我好看?比我差远了!”叶青撇嘴。 徐友亮嗤笑:“脸皮真厚!” 叶青白眼:“少得意,人家看得上你么?自作多情!” “你信不信?只要我说结婚,她想都不想立马嫁给我!”徐友亮正色。 切!叶青耻鼻。 “你不信?要不我当你面试试?” “好啊!” 徐友亮不理她,整理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抽烟。 门外有人敲门。 徐友亮站起来,开锁打开门。 “小徐,我们都回来啦,过来跟你说一声。”赵洪文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张望。 叶青坐在写字台前,没起来打招呼,大男人拉皮条,什么玩意儿! 徐友亮笑着寒暄:“回来就好,下周有空大家再一起玩儿啊。” 赵洪文噎地说不出话,什么一起玩?他们两口子张罗的什么你徐友亮心里不清楚?大家都是男人,当我看不出来你耍什么花招?这叫什么事!也就那两个傻女人信你! 赵洪文讪讪告辞,徐友亮又重新锁好门。 叶青还在屋里折腾,动动这儿,摸摸哪儿,一刻不肯闲着。 “徐友亮,我喜欢这个镜子!” “哦,喜欢就拆开吧。”刚刚纾解完,徐友亮心情大好。 牛皮纸裹着的支架圆镜,背面有两只小白猫,叶青小心拆开,拿起一旁纸袋里的小梳子梳理发梢,梳了几下丢开。 徐友亮皱眉揪出上面缠绕的头发丝,扔到土簸箕里。 “徐友亮,香皂盒好漂亮!我喜欢这块香皂的味道!” “哦,喜欢就用吧。” 叶青拆开包装一新的香皂,倒水洗完脸,随手扔在架上。 徐友亮纠结的看着香皂上面水渍泡沫,拿草纸抹干净装好。 “徐友亮!这个毛毯好好看,今晚我要睡这个!” “不嫌扎你就睡呗。” 叶青抱着新毛毯在床上打滚,徐友亮叼着烟笑看她,心里被充实的满满地。 天色暗了下来。 “别闹了,去吃晚饭。”徐友亮站起来。 “嗯!”叶青痛快答应。 两人一块儿出门,拿着饭盆去食堂打饭。 县委食堂人挤人,叶青坐在桌前等着徐友亮去窗口打饭回来,正去聊东张西望时候,有人坐到对面。 “叶同志你好,我姓黄,上午在省城见过……” 黄花大闺女……叶青愣神:“你好,黄花同志!” 对方皱眉:“我叫黄蕊。” 还真的是一朵小黄花啊!叶青细细打量,对面女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靓蓝色呢子外套,碎花衬衣的领子翻出来。瓜子脸柳叶眉,眼神清澈孤傲,秀发梳成公主头样式。 在省城没细看,现在灯光下仔细这么一看,真漂亮啊!比她高点,比她瘦点,比她有气质……那么一点儿。 “怕叶同志你误会,我特意来跟你解释下,我和徐友亮只是工作关系,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平时都是那样相处,并没有其他什么。”黄蕊淡淡道。 误会尼玛……狗男女之间奸/情四溢,瞎子都看得出来好吧? 叶青干笑:“怕我误会?那以后你就离他远点儿,有多远就滚多远,懂了不?” 她还没和徐友亮摊牌说分手呢,而且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狗男女,她不搞点破坏对得起自己么?不得不承认,这位美女和徐友亮还真搭…… 黄蕊尴尬站起来,这话太直接了! “黄蕊,来吃饭啊?你要去哪儿?”徐友亮端着饭盆过来。 黄蕊摇头苦笑:“咱们上午在省城恐怕是让叶同志误会了,她让我离你远点,我看……我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 徐友亮皱眉,阴着脸看了眼叶青,转头跟黄蕊说:“你坐下!往常和我怎么吃今天还怎么吃,我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黄蕊回报他一个感激眼神,优雅落座,徐友亮坐到她身边,和叶青脸对脸在对面。 叶青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渣男!演戏演得也太出神入化了吧?这位知性美女怎么就看不出他真面目? 黄蕊不看叶青,若无其事坐徐友亮身边,和往常一样跟他边吃边聊。 “徐友亮,你约了我们出去又自己跑回来,还害得我们三个徒步走回县城,你说吧,该怎么罚你?” 徐友亮笑笑:“自然是该罚,尤其要好好补偿你,要不下周我请客?咱们还去下馆子?” “吃饭就不用了,答应过我的借书证别食言,我素材还没找齐呢!”黄蕊笑着说。 “没问题,我的东西你随便用。”徐友亮大方应允。 黄蕊脸上笑容越发迷人,拿着小勺子优雅喝汤,时不时还让徐友亮尝尝她饭盆里的菜。徐友亮也不客气,举着筷子夹起没动过的一边就放进嘴里。 叶青无语,这对狗男女! 四周好奇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叶青气闷,抢过徐友亮的汤勺稀里哗啦喝汤,不锈钢汤勺使劲刮搪瓷盆底,刺耳的声音让对面两个狗男女都皱起眉。 “我吃完了!徐友亮你洗饭盆!”叶青说完气哼哼离开。 在县委大院散半天步,天色黑透,叶青怒火散去才往宿舍走,结果到了一看门还锁着,等了好半天才见徐友亮慢悠悠回来。 “你干什么去啦!”叶青喊。 “送黄蕊回宿舍啊?”徐友亮说的理所当然。 “开门!我要休息!”叶青没好气。 徐友亮笑笑,过来开门,进屋后又随手锁好。 “怎么样?我说的你信了吧?”徐友亮得意。 叶青压制住火气道:“信!那又怎么样?还没结婚,双方都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你要是决定分手就现在跟我说清楚,我成全你!” 徐友亮脸色阴下来:“叶青!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要是现在跟她说结婚,明天她就跟我去领证,晚上就搬过来和我睡!你信不信?” 叶青深吸气:“信!我怎么不信啊?当初我还自备新房求着你睡呢!你去啊?现在就去!我一定留下参加你婚礼,看看是不是有人比我还蠢!” “哐当”凳子踢开,徐友亮红着眼睛瞪叶青。 “啪!”茶壶摔碎,叶青挑衅看着徐友亮。 徐友亮上前,一把揪住叶青。 “啊——救命啊!打死人啦!”叶青扯嗓子大喊。 “你给我闭嘴!”徐友亮捂住她嘴往床上扯。 “呜呜……”叶青又踢又咬。 …… “哐哐……哐哐”砸门声。 “小徐开门!” “徐同志开门!” “小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外面喊门声砸门声响成一片! 叶青呆了,真不隔音啊? 徐友亮压低声音道:“瞧你干的好事?看我过会儿怎么收拾你!” 凶巴巴放下狠话,徐友亮整了整衣服去开门。 门外哗啦进来一堆人! 男男女女十好几口子! 叶青都震惊了!大晚上都不睡觉啊?你们是在门口偷听了么? “哎呦!小徐,好好的怎么动起手来啦?” “小徐,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人呢?” 众人见徐友亮凶巴巴的阴着脸,叶青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坐在地上,还真像刚挨了打,于是纷纷指责行凶者。 “小徐,处理矛盾要讲方式方法,不要动不动就武力解决!”说话的是个半大老头儿,五十多岁身形消瘦,穿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 “齐书记您坐。”徐友亮搬过椅子。 书记?县委书记?书记还管这事儿?这时间他不是应该披着衣服废寝忘食学习毛选么……怎么偷听墙角啊? 叶青迷迷瞪瞪地正瞎想,又过来一个老大姐,走到近前把她扶起来按床上。 “小叶同志吧?哎呦!早就听说你和小徐要结婚,这还头一回看见你……看看这小脸儿哦!哎呦!快洗洗吧,那谁!拿毛巾!你看看地上!哎呦……多好的茶壶啊!两口子打架不能摔东西……哦,没结婚也不能摔!更不能打……” 叶青都晕了。 “曹主任您坐。”徐友亮又搬来椅子。 主任?妇联主任?主任也管这破事儿? 呼啦啦过来七八个妇女同志围着叶青坐到床边,七嘴八舌就开始安慰她。 那边徐友亮身边也坐了五六个男同志,吸烟的吸烟,喝茶的喝茶,屋里还两个妇女正帮忙打扫碎瓷片,扶起桌椅通火烧水! 什么情况?不就喊了两嗓子么?怎么都跑来开茶话会啦? 叶青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看徐友亮。 徐友亮坐在对面冲她挤了挤眼睛。 叶青眨眼回应:怎么办? 徐友亮白眼:看着办! 语重心长,谆谆教诲…… 最后齐书记站起来总结:“好啦!以后你们要团结互助,相互包容,共同进步!也希望早日看到你们喜结连理!” 叶青差点习惯性要鼓掌,被徐友亮瞪了回去。 徐友亮抱着被褥跟几个男的一道出去,找宿舍借宿。 几个妇女东一句西一句的安慰叶青,一会儿就都告辞离去。 锁好门,叶青云里雾里的,还是有点搞不清状况! 徐友亮来到县委单身宿舍,发了一圈烟,找个空床铺躺下。 熄了灯,几个大男人都没睡。 “徐公安,打架了啊?下午来的那个女同志是你以前对象?” 徐友亮一怔,故作默认道:“嗯。” “徐公安,听说那姑娘找你要手表缝纫机,还要几百块彩礼钱……你可真够难的,散了也好。” 黑暗中徐友亮皱眉,缝纫机?叶青针都不拿,要缝纫机干什么?谁传的闲话? 那人继续说道:“现在新社会,聘礼嫁妆那套都是落后思想,要我说结婚就找个大学生,新女性肯定不讲究这些……” 徐友亮笑笑:“大学生能看得上我?” “我看黄干事就挺好!人漂亮不世俗,思想进步,有学问工资也高。” 徐友亮笑骂道:“你小子看上人家了吧?往我身上推干嘛?我可是有对象的人。” “拉倒吧!县委早就传开啦,你跟对象分手了,是不是她缠着你不放?赵科长爱人可说了,你现在和黄干事正在处对象,马上要结婚呢……” 黑暗中香烟一明一灭,徐友亮冷笑。 那边宿舍,叶青还没睡,洗完脸精神头上来,东摸西摸,拿发卡撬开上锁的抽屉正在偷偷摸摸翻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烟盒纸片有点眼熟,上面的字迹好像是自己写的,那把黄铜钥匙装在铁盒里,里面还放着块手绢。 咦?日记! 叶青兴奋翻开。 “上身青蓝色棉衣,下身米色长裤,目测实际身高一米六三,二三码足,左手弯曲,右臂曲度上斜,手中麻袋约八公斤左右……” 缉凶档案?叶青费解,哗啦啦直接翻到后面继续看。 “休克性昏迷,双ru间距约五点五公分,ru晕直径一点六公分,青紫,红斑,齿痕,小腹平坦,膝盖下淤青,毛发卷曲,处*膜呈新鲜破裂……” 妈呀!验尸报告啊? 叶青赶紧合上,真晦气! 继续扒啦,见最里面还有个皮质小盒子,叶青掏出来打开。 哇!劳力士! 女款! 恒动满天星! 他新欢的?不对!这只应该是四十年代左右的定制女士坤表,而且不是国内能买到的。 没想到徐友亮还藏着这么件好东西,自己给过他信物,怎么他没送过自己贵重礼物呢?他留着打算给谁? 叶青愤愤不平。 收拾睡下,一夜无梦。 早晨五点多钟叶青就起床,看着被自己打滚折腾一宿的新床单新枕巾暗笑不已。 房子是公家的,没法折腾,那就折腾这些物件吧!样样都要工业券布票,他徐友亮买齐这些也不容易。管你小黄花小白花,敢接手二手货就要认命用我剩下的! 床上已经折腾的差不多了,大红色毛毯,粉红色毛巾被,黄色新床单都搅成一团。乱七八糟的颜色搭配看的叶青直啧啧,徐友亮色盲啊?什么品位这是? 锅碗瓢盆都用牛皮纸包着,崭新的杯碟碗筷都码放的整整齐齐。 叶青才不会砸,要爱惜东西!掏出白面鸡蛋菜干,叶青开始大展身手。 新铜盆洗刷干净和面,新案板擀面杖都用上! 新水壶新铝锅都放火炉烧水,新脸盆新毛巾打水洗脸! 新牙缸新牙刷用一半,换另一只再刷一遍! 油盐酱醋油瓶子都打开!新煤油炉点着! 新香皂,新拖鞋,新衣架……所有新的都拆开拆开!统统用一遍! 咦?新痰盂…… 叶青犹豫半天,转悠好几圈还是不好意思在屋里解决,愤恨踢到一边。 早晨七点多钟,徐友亮起床去叫叶青吃饭,见屋门大开着,油烟味飘出来,不由得就是一愣。 再看屋内,徐友亮都惊了!这还是他的新房么? 床上新床单新枕巾都铺着,毛毯毛巾被裹成一团! 屋里锅朝天瓢扣地,盆碗筷子到处都是!盐罐子敞着,油瓶子倒着,火炉上新铝锅汩汩冒着热气。脸盆在桌上,毛巾搭在床帮上,肥皂盒东一个西一个,拖鞋左脚在外屋,右脚的在床底…… 罪魁祸首穿着他特意准备的新围裙正笑吟吟招手。 “徐友亮,我做了手擀面!快来块来!” ☆、第73章 劳力士 徐友亮深吸一口气,面色不变进屋,淡定做到桌前。 新买的圆桌支在屋子正当中,上面摆满碗碟搪瓷缸,一人一碗鸡蛋汤面,一样的小咸菜分装了三五个碟子,盘子里倒了醋,搪瓷缸装着酱油…… “快吃啊!”叶青热情招呼。 徐友亮看她一眼,拿起崭新的竹筷不动声色吃饭。 叶青叼着筷子使劲在上面咬牙印,让你找新人!以后用我咬过的筷子吃饭,膈应死你们! “别把牙咯着。”徐友亮轻飘飘的一句。 啊?叶青愣神,收起呲牙裂嘴的表情,换上笑脸,热心的帮他盛汤。 吃过早饭,叶青捧着茶缸缩回床上看书,屋里真凉啊! 徐友亮瞪着满屋子狼藉,叹口气,认命的开始收拾,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原样摆好,洗脸盆擦干放回原处,毛巾洗过晾上。 “当当”有人敲门。 徐友亮放下收拾一半的活计去开门。 “徐大哥……你早晨没去食堂吃饭,我,我过来看看……”何淑敏怯生生地站在外面。 徐友亮笑:“小何啊?进来坐!” 叶青在床上好奇转过头,小何?又来一个?翻身下床,一下子窜过去,站在徐友亮身后盯着门外的女人。 何淑敏吓了一跳,不敢正视叶青眼神,偷偷打量屋里。两天不来,屋子怎么成这样啦?这女人可真能嚯嚯!邋遢死!怪不得徐大哥要和她分手。 “你叫小何?进来坐啊!”叶青皮笑肉不笑。 何淑敏打了个冷颤:“不了,不了……你们,你们忙!”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叶青得意轻哼,转身又回到床上。 徐友亮瞥了她一眼,暗笑不已。 终于收拾完地面,徐友亮坐到写字台前点上一支烟,低头瞄了眼抽屉动过的锁,微微皱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摇头轻笑。 再扫视整个房间,发现书架上放了两人的结婚照,写字台多了两盒雪花膏和几个发卡皮筋,洗脸盆架上搭着块粉色小花的毛巾。 徐友亮突然皱眉,朝皮箱走过去,打开查看,里面被人动过,伸手探到底,手指轻轻夹出一根粉色细带子,下面连着…… 叹气塞回去,关好皮箱,再看叶青,躺在床上抱着新枕头没事人般看书,褥子下面隐隐露出一小块浅蓝色真丝布料,走过去悄悄拽出来…… 徐友亮哭笑不得放回去,冷不丁就想起家里那只猫来,它也喜欢划地盘做标记,挑好地方刨坑抓挠,把自己的尿撒的到处都是…… 尿!徐友亮猛地弹起来,走到床后拿出痰盂……还好还好,放下心又坐回去继续吸烟。 “叶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青回头:“不干什么啊?就是来看看你,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徐友亮轻笑,掐灭烟朝她走过去。 “你干嘛!啊……我要喊啦?”叶青躲闪,到底不敢再大呼小叫,生怕又把书记招来。 徐友亮不急不缓的周旋,揩油占便宜。 “混蛋!别碰我!”叶青恼怒。 …… 两人正在闹的不可开交,外面“当当”又是敲门声。 徐友亮止住,皱眉。 叶青整理头发坐好,拿起书继续翻看,徐友亮去开门。 “小徐!怎么这么半天?在屋里干啥呢?”女人尖细的嗓音。 “嫂子来啦?快请进!”徐友亮招呼。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进屋,自顾自坐下,齐耳短发,穿着女士中山装,神情倨傲,冷冷扫了眼叶青。 “叶青,快起来,这是王公安的爱人,叫嫂子!”徐友亮吩咐。 王公安叶青记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跟徐友亮的恩怨和其他人可没关系。 忙整理衣服下床,甜甜笑道:“嫂子好!” 白静怡勉强笑道:“叶同志,你好。” “嫂子请坐,喝水!”徐友亮热情招呼。 叶青不明所以,没好意思回床上躺着,跟着徐友亮坐到他身边。 白静怡捧着茶杯打量屋子,看到那些用过的锅碗瓢盆和乱成一团的床铺……眉头越皱越紧。 那条新毛毯给用了呀?那可是徐友亮托关系从天津捎回来的!两床毛巾被也给嚯嚯啦?当初徐友亮为买这两条毛巾被往石家庄跑了三趟! 你都给睡了,人家结婚还买不买新的呀? 白静怡气结,再打量叶青,心头更是不悦。 大红色一字领的宽松羊绒衫,里面没套衬衣,露出白白的脖子和锁骨,胸前鼓鼓囊囊的……普通蓝裤子倒是做的肥大,估计是刚起床的缘故,头发乱糟糟的,眼神迷离,一幅要勾搭人的模样…… 长得也就那么回事,比黄蕊差远了,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叶同志在新南市上班吧?做什么工作?”白静怡问。 叶青还没说话,徐友亮接口道:“在那边矿区上班,工资不高还挺累的,我打算让她辞工回家呆着。” 叶青白眼,被徐友亮瞪回去,示意她别说话。 白静怡笑笑,工人啊?怪不得死抓着徐友亮不放,黄蕊可是大学生,工资五十六块呢。 “你们俩相处时间不短了吧?前阵子听说要结婚,我们家老王随礼钱都准备好了,结果等来等去怎么就没信儿了呢?到底啥时候结啊?”白静怡试探。 叶青傻笑,等着徐友亮回话。 徐友亮也笑:“放心吧,让老王准备着,份子钱肯定能送的出去,要不?嫂子先给我?” “去你的!”白静怡笑骂,心里暗想给你肯定会给,就看到时候你娶的是谁了。 两人一来一往凑趣,叶青枯坐着插不上话,有些无聊。 白静怡转头又问:“叶同志,小徐要是娶了你才是他几辈子修到的福气,婚礼可得办隆重,他有没有给你彩礼?虽说现在新社会不讲究这个了,但老礼儿还在,当初我家老王和我结婚时候把存款都花了!还给我买了块坤表,上海牌的,你看……” 叶青干笑着看白静怡展示手表,想起抽屉里那块劳力士,胸中气闷,他要留着给谁? 想起当初决定结婚前,她还为自己的有所保留而愧疚,结果他呢?人家压根也没对你全部坦诚吧?不是说存款三百块么?这都花几个三百啦?叶青想着不觉就瞟了眼抽屉,委屈撇嘴。 白静怡望着叶青神色笑笑,转头又说:“小徐!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叶同志,啥都不给就娶人进门啊?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白来的不珍惜!” 叶青气结:“徐友亮!我要手表!要劳力士!要白金带钻的!” 徐友亮早就将叶青神色看在眼中,暗想这个笨蛋还真经不起别人挑拨,给个圈套就钻。 “行!给你!”徐友亮答应完马上掏钥匙开抽屉,飞快掏出小盒子。 叶青睁大眼睛,真的给我? 白静怡也一怔,真有手表? 徐友亮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细带子女士坤表,调好时间,拉过叶青手腕,套进去扣好,表链不长不短刚刚好。 白静怡都愣住了:“小徐?你……你什么时候买的手表啊?这……劳力士的?” 徐友亮笑道:“早就备下的,嫂子结婚时候,老王不也早早备齐这些?” “他?哼!他哪有你这个心思?要不是我提他还装糊涂呢……” 叶青早就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举着手腕摇晃上弦,边摇边乐,古董劳力士!最贵的款!最多的钻!赚啦赚啦……赚翻啦! 不对……应该说勉强算弥补上自己的损失,嘿嘿。 白静怡什么时候走到叶青都没察觉,等到徐友亮送人出去,锁好门回来,叶青还在盯着手腕傻乐。 “喜欢么?” “喜欢!” “我母亲的遗物。” “……” 叶青怔住,收敛住笑容好半天才回过神,默默摘下手表小心放回盒子,怯怯看着他道:“还给你……” 罪不及长辈,徐友亮欠她的找他讨要,他母亲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徐友亮盯着她:“为什么不要?” “你妈留给你的,你自己放好吧……” 徐友亮递过盒子示意:“给你了,拿着吧!” 叶青死盯着盒子,费力吞咽口水说道:“还是不……要了,还是留给,给你以后的妻子吧。” 徐友亮摇头轻笑,抓住叶青手腕,拿出手表又重新给她戴上。 叶青眨着眼看他:“真的给我?” “给你。” “分手也不收回去?” “……不收!” 叶青咧嘴傻乐。 “叶青,不管结婚与否,你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 “啊?什么?”叶青还在迷怔,徐友亮已经一把扯她过来,嘴唇贴上去…… 县委大院,白静怡沿着操场走到后面的宿舍区,进了一排红砖两层小楼。新盖的宿舍楼是小单间,里面住的都是单身的干部,分配来的大学生也住这里。 “黄蕊,在宿舍吗?”白静怡敲窗户。 粉色小碎花的窗帘打开,露出精致的一张笑脸:“静怡姐!在呢,快进来!” 屋门打开,白静怡闪身进去关好门。 不大的一间屋子,十来个平方,单身女子宿舍处处透着女性的柔媚素雅,粉色床单,碎花棉被,嫩黄色的塑料拖鞋。 黄蕊穿着件浅粉色高领羊绒衫,头发松松绑个马尾,整个人显得气质高雅又青春靓丽。 白静怡坐下,看着她不由赞叹:“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去你家玩,那时你还是个黄毛小丫头,一晃都这么大了!” “噗嗤”黄蕊掩嘴笑:“说的你跟七老八十似得,你才大我几岁?” 白静怡也笑,小时候两家是邻居,相处和睦,两个小姑娘也是亲密手帕交,后来黄蕊父亲一步步高升,搬家离得远了才不联系。 再后来白静怡进了惠安县委宣传部,和老王结婚生子,没想到过了几年黄蕊大学毕业也分配到惠安县委,童年的伙伴又一次聚到一起!真是不散的缘分。 这么漂亮的人,随和的性子,良好的家世……怎么就姻缘不顺呢? 那年惠安县分来两个大学生,一个是相貌平平的周梅,另一个就是令人惊艳的黄蕊,高挑的身量,纤细的身材,模样气质都不是这个小县城能见到的。 分来没半年,周梅就嫁给组织部的小赵,正当大家都在猜测黄蕊这样的仙女花落谁家时,隔壁公安局又分来一个男同志。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英姿挺拔的身形,一张好看的脸,穿着绿军装英武霸气,换上公安制服又是那样的风流倜傥,黄蕊是一见钟情,迷得不可自拔。 徐友亮在操场打篮球,她就一旁递毛巾递水鼓掌助威,徐友亮在阅览室看书,她就把人家看过的书都找来认真研读,就为了聊天时能多说上几句话。 那时候省里组织什么学习会议,县委都喜欢派黄蕊去,公安局那边就是徐友亮去。两个人搭伴,男的英挺帅气,女的高挑靓丽,不管走到哪都招人注目,真真的一对金童玉女! 后来黄蕊对徐友亮的感情越发明显,几乎都快常驻公安局了,连他们刘局都调侃让她干脆调过来,在徐友亮对面办公。 她是毫无保留的一头扎进去,可是徐友亮那边却始终态度含糊,不肯明确表态也不和她刻意保持距离,忽冷忽热跟猫捉老鼠似得,让人心急。 白静怡亲自出面找过徐友亮,挑明了要给他俩牵线介绍,结果徐友亮竟然露出吃惊表情,说他和黄蕊只是同志友谊,从没考虑过发展男女感情。 黄蕊知道后虽然伤心但是仍旧对他保留希望,毕竟都是单身男女,现在没考虑不代表以后不考虑,接触久了早晚会擦出火花。 两年多时间,两人还是不近不远,看的白静怡都替他们着急,想着再出把力撮合撮合,谁知道他徐友亮突然就处上对象了! 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农村丫头,办户口接触过几次,后来去了外地认亲,隔着几百里地两人居然处上了! 徐友亮以前也是个没定性的,萧队长给介绍过邻居家姑娘,看过两次电影就黄了。省里文化馆的好像还有一个,交往不到俩月也散了,还有齐书记给介绍的他们宣传部的姑娘,见面聊了几回也没成! 这次黄蕊仍旧耐心等待,以为他和那个叶青搞不了几天也得黄,谁知道没过多久,徐友亮费尽心思弄来房子,大张旗鼓的准备东西,竟然传出两人要结婚的消息! 那天黄蕊扑在她怀里痛哭失声,问她到底自己哪里不好?那个女人究竟有多漂亮? 白静怡审问老王,问来问去就说是一般人,从小被领养,来惠安县寻亲,徐友亮帮着找档案,一来二去,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混到一起去了……具体长什么样老王形容不出来,只说不如黄蕊十分之一。 黄蕊还是痛苦的难以自拔,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幸好后来他们结婚的日子几次三番往后拖,黄蕊才重新振作起来。 年后听老王的口风,两人终于是要散了,她和黄蕊都松了一口气。 白静怡鼓励黄蕊趁徐友亮消沉赶紧抓住机会,黄蕊也不再太过矜持,拉着周梅两口子当说客,主动接近徐友亮。 上周两人天天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一起去阅览室看书,中午还一起打球……眼看着他们关系融洽越来越亲密,黄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白静怡也替她高兴。 前天听说他们周末还要一起去省城下馆子,白静怡更是出谋划策让她把关系更近一步,最好把恋爱关系确定下来。黄蕊也郑重答应,万事俱备,谁知道那女人突然杀了过来,搞得人措手不及,真是可恶! 今天白静怡总算亲眼看到那个叶青,哼!哪里是十分之一?连黄蕊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都不如!没气质没长相,个头也不高,张嘴就管男人讨要东西,什么素质!徐友亮真是瞎了眼! 可是他那态度……男女之间的情,过来人都能看得明白,瞒不住人,俩人绝对还没断呢!又该怎么跟黄蕊说呢?白静怡犯愁。 “黄蕊……我刚从那边回来,他们……我觉得……”白静怡张不开口。 黄蕊语气轻松:“听说他们昨晚吵架了?徐友亮还动了手?他们和好了么?” 白静怡皱眉:“倒是不吵了,只是……” 黄蕊挑眉:“她还没走么?还是提了什么条件才肯答应分手?” 说起这个白静怡不由心疼:“你是不知道,徐友亮准备的那些东西被她都嚯嚯成什么样子!毛毯毛巾被脸盆毛巾都给嚯嚯啦!连香皂都没放过!” “咯咯咯”黄蕊忍不住直乐:“她要是喜欢就让徐友亮都送给她好了,不就是点东西吗?谁稀罕!” “还有手表呐!劳力士!刚才她死皮赖脸的要,徐友亮就给她啦!”白静怡急道。 黄蕊一怔,又摇头笑道:“算了,徐友亮爱面子,不就是一块手表么?给就给吧,我不在乎。” 白静怡心里发苦,哪能不在乎啊?可不只是一点东西的事!明显着徐友亮对那女的还有情,两人根本就没断! “黄蕊……我觉得吧,咱们是不是再等等?等徐友亮和那女的正式分开了你再……和他交往?现在那女的是成心来闹事,万一把你搅合到里面……影响不好。” 黄蕊淡定笑道:“没关系,不就是几句闲话么?我也不在乎!” 白静怡没辙,只得把话说的再明白些:“黄蕊啊,都怪我们家老王不好,听风就是雨的,我认真想了想,恐怕徐友亮还另有打算,你看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和那女的分手?还不是照样对外说是他对象?” 黄蕊摇了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岌岌可危了。”昨天徐友亮对叶青态度她都亲眼看到。 白静怡有些着急,怎么就听不进去人劝呢?到时候那两个真的结了婚,你不就被凉这儿了么? “黄蕊,你听姐一句劝,徐友亮没分手前你不要往里面掺和,万一他们要是分不成呢?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 黄蕊看了眼白静怡,笑的越发坚定:“所以我更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这时候走出来站在徐友亮身后,支持他鼓励他!” 白静怡气结,顾不上考虑她感受,脱口说道:“他俩可是写过结婚申请的!你夹在中间算怎么一回事?” 黄蕊奇怪看她:“那又怎样?不是还没领证么?就算是领了结婚证办了婚礼,难道就要拴牢一辈子?感情出现问题还不能离婚?如果因为我夹在中间他们就分手,那不是我的缘故,是他们的感情本身就有问题!应该顺其自然,三个人中不被爱的那个才应该离开。” 白静怡怔神,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不能争取呢?算了,由着她吧,黄蕊自小就聪明,没准儿还真能让她给拆散呢! “万一他们散不成,到时候你……” “我不后悔!”黄蕊眼神坚定。 …… 徐友亮宿舍,叶青正懊恼的痛哭失声! 一块古董劳力士,一时心神恍惚没留心,居然又被趁机占了便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刻才明白占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不过为时已晚,早就被攻城略地…… “呜呜……徐友亮!你混蛋!啊……呜。”叶青嘴被大手堵住不停呜咽。 “嘘……叶青,别喊!我真的没锁门!让外面人听见像昨晚那样冲进来,会绑了咱俩去斗破鞋!就这么光着去……你怕不怕?”徐友亮喘着粗气耐心劝说。 “呜呜……” 见叶青哽咽着点头,徐友亮这才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集中精神开始/。 …… 屋内瞬间安静。 “叶青……”徐友亮缓缓把自己/,仰面倒在一旁大口喘着气。 “你混蛋!”叶青恼怒拿毛巾抽打他解气。 徐友亮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随手抓过毛巾甩一旁,餍足笑道:“叶青,你看,咱们在你新房洞房过,今天在我新房也洞一次,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公平?你也不吃亏了对不对?” 账是这么算的么?对你妈个头!叶青心里暗骂。 徐友亮笑的得意:“叶青,你看,你和我分手后,将来我和别人结婚,这屋里什么都是你用过的,连这张床都是你‘睡’过的,你是不是很高兴?” 呜呜,亏大方了,得不偿失……叶青欲哭无泪。 “再来?”徐友亮问。 “滚!”叶青大喊。 “好!我滚……”徐友亮听话仰面再次倒下,四个月了!终于又尝到滋味,比第一次还要浓烈百倍,难怪人说小别胜新婚…… “叶青……” “别碰我!” “叶青?” “你滚!” …… 日渐近午,纠缠半天,两人还是爬起来擦洗,穿好衣服去食堂。 前面徐友亮步伐轻松,后面叶青愁肠百结,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自己就这样报复的? “叶青,待会儿你仔细观察黄蕊同志,看看她适不适合跟我结婚,我会参考你意见的,哦,那个小何姑娘也不错,听话乖巧善解人意,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徐友亮不时低语。 混蛋!叶青咬牙切齿。 两人来到食堂,很快又被人注目。 昨晚打架的动静不小,今天整个县委大院都传开了,食堂里交头接耳都在低声议论。 “听说没?小徐对象昨晚挨打啦!茶壶都砸啦!” “哎呦!不是还没结婚么?这就打上啦?” “徐公安要散伙,那女的追过来纠缠,活该被打!” “要说黄干事和徐公安那才是真正郎才女貌的一对,男人啊,不对比不知道女人的差别。” “人家不是还没散嘛?黄干事太心急了……” “嘘……来啦!” 徐友亮神采奕奕去打饭,叶青无精打采眼圈红红的坐在那里等着。 “叶同志,你还好吧?”黄蕊坐到她对面关切问。 叶青没好气:“关你屁事?” 黄蕊怔下,随即无奈摇头笑笑,低头小口吃菜,并不和她计较。 “黄蕊!吃饭啊?”徐友亮满面春风,又坐到她身边,和叶青隔着桌子对面。 黄蕊嗔他一眼:“徐友亮,我可听人说啦,你使用暴力手段欺负女人,这可不是大男人作为,我不赞同!” “暴力?”徐友亮好笑:“你都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暴力啦?我一向尊重女性。” 叶青白眼,装! 黄蕊笑笑:“我喜欢语言沟通耐心交流,尤其爱人之间,粗鄙话语和暴力只会伤害感情。” 徐友亮瞥了眼叶青,嗤笑道:“语言沟通?那也要像你这样有文化有素养的女人才行,赶上个半文盲你跟她说也说不明白,肢体沟通才直截了当!” 叶青瞪眼,流氓! 黄蕊轻轻摇头:“我不和你争论,对了,下周省里的学习会议你们局谁去?” “不知道,还没定准呢。” “我们部门又派我去,真是没办法……我的论文还没完成。” “能者多劳。” …… 两人呱噪的叶青头疼,低声吼道:“徐友亮!你有完没完?吃饭还堵不上你嘴么?” 黄蕊怔下,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徐友亮皱眉,警告地瞪了一眼,也没吭声。 一对狗男女心有默契的都不说话了。 叶青心情舒畅的吃完饭,也不理会徐友亮,自己起身离开。 “叶青!过来!看我打篮球。”徐友亮洗好饭盆追出来。 叶青无聊,只得坐台阶上看他骚姿弄首。 “叶青!过来!咱们打乒乓。” “不打!” “那……咱们回屋乒乒乓乓?” “我打!” 消磨一个下午,快五点时候徐友亮才骑车送叶青去省城车站。 临上车前,徐友亮深情告别。 “叶青,你好好珍重,分手亦是朋友,等我结婚时候一定通知你!” 叶青欲哭无泪,落荒而逃。 ☆、第74章 七点多到达新南市,叶青顾不上吃早点,急匆匆跑回小洋楼洗漱换衣服,马上出门往矿上跑。 周一例行大会,还是讨论外省分流人员的接收问题。 叶青魂不守舍,反反复复琢磨自己到底是报复了还是吃亏了? 最讨厌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越想越乱! 除非遇到正事,一般叶青很少有心理活动,她那心思根本就懒得活动,想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就是心里想什么。 把心里乱七八糟纠结成一团的心思扔到一边,叶青总结此次报复行动的成果:她把徐友亮的新房用了一遍,徐友亮把她又用了一遍,然后她收获一块劳力士…… 想想又被……叶青恨得咬牙切齿! 再看看手腕上的表……叶青眼神又沉醉了,将来值几千万呢…… 烦死!这回就这样吧!先扔一边不想了! 会议还在继续,蒋书记正在讲话。 “大家都说说看法吧!小叶?” 叶青被点名,无奈站起来:“蒋书记,各位矿长,我还是想不通!” 蒋书记笑道:“没关系,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研究!” 叶青想了想,清清嗓子道:“我还是打比方吧,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多,树大分叉,儿子们各自成家过日子。突然有天,老大家遭了灾,吃不饱饭了!父母怎么做的?他们不但没伸出援手,还减了供应让我们自谋出路!现在老二家也遭了灾,父母又是怎么做的?他们让侄子侄女去大伯家吃饭,让我们替老二养孩子!这样公平么?” 叶青说完气呼呼坐下,这个事她就是想不通!凭什么啊?他们自己的矿工裁减回农村,现在又要接收其他省市的工人来上班?新南市民的粮食供应还没给涨回去呢!却要多这么些其他省市的人来抢饭碗?这不是偏心眼欺负人么? 蒋书记摇摇头,回头看了看任大姐,笑道:“老任,你给小叶说说你家的情况,前些年住你家的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女的事,都跟小叶说说!” 任大姐也笑:“小叶,账不是那么算的!我跟你说啊,你别看现在我婆家亲戚跟我处的好,又是帮着养孩子又是送菜送粮食的……你知道前些年多少侄子在我家吃饭?一家子相互帮衬,哪能把账算得这么清楚?” 赵矿长也说:“小叶,你还没结婚,不懂这些也正常,我跟你说,打我上班起就月月给老家寄钱!这几年光景不好,我整月工资都给老家,我们一大家子就吃我爱人一个人工资。” 叶青扶额,凤凰男啊!你还好意思说? 孙矿长道:“小叶,你还别不信!我工资也每月寄回老家二十块,我爱人给她娘家兄弟也月月寄钱,前阵子我大舅哥来信,还打算把俩外甥女送过来,让在城里给她们找婆家……” “我家也是……农村老家的亲戚多,前脚送走侄子,后脚又来外甥……” “前阵子老家来信,我叔伯兄弟的儿子娶媳妇想操办,让我给想想办法,我老婆跑了大半个月才凑齐六十块钱十几斤粮票寄回去……” “我那二侄子天天在我家游手好闲,就等着矿上招工呢!” …… 一时间众说纷纭,一屋子矿领导居然唠起家常! 蒋书记笑道:“小叶!我每月工资一大半也寄回农村老家,家里开销紧紧巴巴的,红棉想买件新衣服她妈都舍不得,你听见过她们抱怨么?” 叶青还真没听过蒋红棉和牛大姐抱怨过!这要是在前世,什么凤凰男极品亲戚……早就上网络大口吐槽了! “为什么啊?现在这么难,大家都有儿有女的……”叶青费解,不知道先顾小家么? 孟矿长目光沉思:“当年家里穷,饭都吃不上还咬着牙供我念书,几个兄弟在地主家扛活,去小煤窑拉煤给我挣路费!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外面,虽说也是普通人,但好歹吃供应挣工资,家里的兄弟侄子还在土里抛食,我能不管么?” 刘矿长也道:“我在家是老大,当初扔下老人就参加革命去了,谁知道最后天南海北的落到新南市?老人不在了都没回去!兄弟替我尽孝,给父母养老送终,现在我能不回报么?” 蒋书记语气沉重:“这几年形势不好,在城里好歹有工资有供应,少吃一口饿不死,少穿件衣服冻不着,省下这点钱寄回农村,就能让一家子活命!” 叶青无语,后世那些凤凰男不都是这么说?反正有的是理由,就是对自家亏欠!就是要婚后补偿! “你们说的我理解,可是……你们的爱人都没意见啊?”叶青支支吾吾,婚内共同财产啊! 周矿长哈哈大笑道:“她能有什么意见?要不是我从农村把她带出来,她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呢!能像现在这样穿的人模狗样上班挣工资?”还是直筒子脾气,这话说得…… 孟矿长也笑:“我家那位倒是念过书的,要不是跟着我到了新南,不过就是个小学教员,哪能像现在这样耀武扬威的在机关当干部?”这位也不给另一半留面子。 “没错!只许她们跟着沾光,不许男人管老家的亲人?这样的女人就该休了重娶!没我她算个屁!”刘矿长更直接。 叶青晕晕乎乎,原来不止徐友亮一个大男子主义啊! “不明白!还是不符合我的三观……”叶青嘟囔。 众人一怔,办公室只安静片刻,突然间就哄堂大笑。 “哈哈哈……你们听听,咱们小叶也有三观!” “小叶,你年轻轻的才几岁?这么早就确定自己的人生观啦?” “小叶,自从你上班后就一直在咱们新南市这块蹦跶吧?你的世界观怎么塑造的?” “小叶啊!原先我农村老家也是有房子有地,家里还开着作坊,当年我扛枪参加革命时候村里老人可都说我作死,家里老娘哭喊着不让我走,确定你的价值观没问题?” 一屋子矿长老头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叶青晕晕乎乎。不过认真想想,此时非彼时,不论是上学念书还是参军革命,最早混出来的大都是男人,女人想要改变命运那还就是只有结婚嫁人。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农民就跟着种地,嫁个工人跟着吃供应粮,嫁给有本事的也跟着沾光……只自己独享不让婆家沾一点便宜似乎也不对。 蒋书记笑道:“小叶,老任可是北洋女子师专的学生,从小在大城市生活的,二七年入的党,参加过武装革命!现在比她爱人工资都高,她对婆家如何你也听到了?” 叶青纠结着点点头:“那……那我就理解吧!可是如今谁都不容易,咱们是个大家庭,侄子们过来吃饭是不是得自带碗筷啊?啊?咱们能不能找父母兄弟们要点伙食费啊?” “呵呵……” “哈,哈哈!” “小叶你这个鬼丫头!” “小叶聪明着呢!一点就透!” “这么想就对啦!亲戚间讲究来往,你来我往时间长着呐,哪能吃点亏就断道呢?”任大姐夸赞。 “来!咱们下面就商量伙食费!”蒋书记拍板。 又是一场场会议,大会小会…… 周六中午,大家都去吃饭,厂委办公室只剩下叶青,她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电话很快接通,话筒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徐友亮,是我。”叶青懒洋洋的声音。 “叶青?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最近还好吧?工作忙吗?”话筒另一端语气客气疏离,像是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 尼玛!上周还赤诚相见了好吧!叶青腹诽。 “不忙,我挺好的,你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明天你干什么?”叶青也跟他客套。 “呵呵,挺好挺好……谢谢关心!明天?……哦,明天礼拜天啊?省里工人文化宫举办职工会议,各县市都要参加,县委那边黄蕊去,估计我们局要派我去,不过还没说准,也可能不去,以前十有七八都是我去……” 到底去不去?啰嗦死!叶青火起! “喂?叶青,我手头有点事,先不跟你聊了,就这样,再见!” “喂!徐……”叶青忙喊。 “嘟嘟……”听筒传来忙音。 “啪”挂断电话,叶青生闷气。 他是不是看出来自己要搞破坏,所以故意躲着? 不会!依他徐友亮的做事风格,真要想躲,嘴巴绝对不会透漏半个字信息! 周日,省工人文化宫,黄蕊……时间地点人物都齐了! 不是想躲,那就是想秀喽? 秀恩爱,死得快! 下午早早偷偷跑回家,锁好门,叶青泡澡保养头发,倒腾出一屋子的衣服鞋子! 穿这件,这件?还是……这件那件都带着!蕾丝小裤小内,吊袜带,黑丝…… 叶青自言自语:“我到底要去干嘛?” 叶青坐在地板上开始迷茫,想了想又懊恼从包里把内衣掏出来,扔回沙发上。 找鞋子!对!鞋子! 一双双试穿,防水台细高跟粗跟,半高跟……扔掉!低于八公分的不穿! 输人不输阵!叶青换好衣服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在屋里走的婷婷袅袅!哈哈,可以号称一米七了吧? 折腾累了,叶青瘫倒在沙发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又一次自问。 仔细回想上次见面的情景,叶青好笑,真当她是无知少女啊? 吃过一次大亏,被人算计上了一次大当,还以为徐友亮和自己一样么? 以他徐友亮的心思缜密,如果毫无成算,他会把新旧两个女友放一桌上吃饭? 徐友亮话里话外引导,先让她误会他和黄蕊在交往,然后处处提醒,又故意让她错觉其实他是在利用黄蕊做戏,一片苦心……目的是让她生气吃醋! 呵呵,叶青知道生活不是言情小说。女主误会,男主费尽心机,炮灰女配出场做棋子,然后男女主尽释前嫌,皆大欢喜……生活没这么简单! 叶青认真想想才发觉,徐友亮这是一箭双雕两头都不落空的好算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和黄蕊怎么就不可以假戏真做呢? 让她看到黄蕊对他有意思,然后在黄蕊面前又做出和她欲断不断的姿态。 先用黄蕊引起她嫉妒,看她接下来怎么行事。然后又故意在黄蕊面前表现出和她的疏离,勾引着黄蕊积极争取他。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徐友亮是左右逢源,可进可退,两边都不耽搁!而且决定权还始终在他手里! 何况男女感情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控制的,起初不经意利用谋算,往下发展怎么就不会触动真情呢? 冷静下客观看看,黄蕊的条件可是比她高出一大截,如论身高样貌还是学历谈吐,即使开始是利用,如果这样的美女仍然情深意切,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叶青觉得徐友亮也在掐火候,尤其是对黄蕊,那美女太矜持了,好在自己这个前女友此时跳出来,煽风点火兼职炮灰角色。 只要水到渠成,美女被逼急了眼,放下矜持主动投怀送抱,他徐友亮绝对会来者不拒!然后再做出一副懊悔样…… 叶青甚至能想到他们的对白: “黄蕊……我对不起叶青!” “友亮!我和你一起补偿她……” “我不是好男人!” “不不不,都是我的错……” “我现在没办法为你负责!” “没关系,我等你……” 然后一对狗男女赤身裸/体的搂抱在一起继续*…… 哈哈哈!叶青被自己的联想力笑的前仰后合。 叶青笑过后又摇头,就算发生想象中的情景,徐友亮仍旧可进可退另选他人结婚。 黄蕊除了有苦道不出,照样也是吃哑巴亏,和自己一样沦为炮灰女配!谁让她自愿的呢?这人心思太恐怖了!跟他一起生活早晚要把自己累死! 叶青早就绝了和他结婚的念头,她要的很简单,就是给他以后的妻子留点纪念,让他们夫妻也有难以磨灭的隔阂!彼此折磨后半生,也算是替自己以后的丈夫报了仇! 看看徐友亮选择的目标,纯洁懦弱小白兔一般的那个……小何?黄蕊的可能性更大些!但也不一定就是,自己要报复的是徐友亮和他以后的妻子,如果黄蕊不是,自己会误伤无辜……虽然黄蕊也心怀鬼胎耍心机挑拨,但是罪不至死。 女人最在意什么呢?恐怕不是男人的贞操,叶青冥思苦想仍旧无解……不过不着急,反正现在火候还没到,徐友亮不是也在玩么?他用脑子玩算计,她就豁出去跟他玩命! 不着急,慢慢来…… 刚五点来钟,惠安县公安局,清闲了一个下午,此时正等着下班,明天又是小周末。 徐友亮手里拿着文件正看的认真,全神贯注的阅读,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见他时而嘴角微微上挑,桃花眼眯着……猛的又皱眉!然后又冷笑……不一会儿又轻笑出声,接着又闭眼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一片春波荡漾! 屋里三人对视一眼,顿时停止说笑,马上翻出文件急看! 长长一篇内部通知,整整三页纸,让各县市机关单位派代表参加省里的坐谈会,具体内容云云…… 刘局从头看到尾,没有提编制变动啊? 萧队长仔细研究两遍,没有说给涨粮食指标啊? 老王一条条细看,也没提增加补助啊? “小徐?……小徐!”刘局喊。 “哦!什么?”徐友亮回神。 “最近见过曾省长么?”刘局问。 徐友亮摇头:“有一段时间没过去了,怎么啦?” 刘局没说话,摸着下巴沉思。 萧队长皱眉:“小徐,这次会议有啥特殊指示没?” 徐友亮纳闷,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文件上不是都写了吗?你们没看?” 萧队长重新拿起文件,再一次认真研读。 “小徐,你听说啥小道消息吗?”老王问。 徐友亮不悦白他一眼:“就你爱传小道消息!” 老王摸摸头,想不起来自己传过什么小道消息。不过上面局势紧张,虽然惠安县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但是有些话还真不能乱说!看来以后还得更加谨慎啊! 不好再追问会议的事,那就说私事吧,他老婆可是跟他唠叨好些天了。 “小徐,听说上周叶同志来了,你还把她给打啦?”老王问。 徐友亮一怔:“啊?是啊!” 刘局拍案叫好:“打得好!媳妇要是不懂事,该打就打!” 他早就听说了,两人打的桌子倒地板凳齐飞,茶壶茶碗碎了一地!那个叶青再嚣张,小徐收拾她还不跟玩似的?挨打一回也让她好好长长教训!徐友亮总算重振夫纲。 萧队长摇头:“有话好好说,还没结婚就动手,你这不是要把人吓跑吗?” 他都听人说了,小徐把对象打的转天走路都不利索,这也太狠了吧?好歹等结了婚再打啊! 老王着急:“到底怎么说的?分还是不分?” 徐友亮笑笑:“先这样吧!看看再说。” 老王一愣,先这样?你倒是不急,黄蕊可咋办?你想看到啥时候? “小徐,我听说你跟黄干事最近走的挺近乎,你们不是打算要处处么?你和那边叶同志还拖泥带水的……这不好吧?”老王忧心忡忡。 徐友亮嗤笑:“你就爱瞎猜!黄蕊不是一直都跟我走的挺近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她处处啦?” 老王生气道:“你这叫啥话?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保持距离!不清不楚的算怎么一回事?” 他老婆白静怡和黄蕊从小交好,天天在他耳朵边唠叨黄蕊咋样咋样。这些天尽跟他说黄蕊和徐友亮处对象的事,什么一起去食堂,一起去阅览室一起打球……现在徐友亮这叫啥态度?也忒不厚道了吧? 徐友亮冷笑:“我对她有没有意思她心里不清楚?非要往我身边凑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不拒绝?” “我为什么要拒绝?” 老王急眼:“你这是玩弄女同志!” 徐友亮皱眉放下文件:“老王,你这话说的严重了啊!我什么时候玩弄她了?我他妈半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 “别吵别吵!好好说!”萧队长打圆场。 老王压制住火气继续道:“黄蕊对你什么感情你不知道?你要是没那个意思为啥不能跟人说清楚?” 徐友亮好笑:“老王,你老婆以前就想把我和她撮合一起,没少下功夫,我答应过没?这还不够清楚?” 刘局笑呵呵道:“以前是介绍过,还不止一次,小徐说的很清楚,对黄干事只是同志友谊,不考虑男女感情。” 以前小姑娘没少往跟前凑,小徐就是看不上她,说实话,那个黄蕊整天虚头巴脑的端着架子,他也看不上,还不如那个叶青呢! 萧队长也笑:“老王,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操心这事儿干嘛?黄干事天天就在眼把前晃悠,小徐要是喜欢不早就拿下了吗?还用的着等到这时候?” 以前黄干事就差常驻公安局了,天天端茶送水的围着小徐转,真要有那个意思,俩人不早就搞上了?这事还得看缘分! 老王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但还是不服气:“你要是真没那个意思干嘛不跟人家挑明了说啊?” 徐友亮好笑:“我怎么说?她打着工作的旗号往我身边凑,我能说你别看上我?我能说我看不上你?” 老王结巴:“那……那你就任由她这样?” 徐友亮挑眉笑道:“她一女同志都不怕闲话,我怕什么?我又不吃亏。” 老王顿时气结,噎的没话说。 熬到下班时间大家锁门各自回家,老王一路闷闷不乐。 到了家里,两个小的正在跑闹,白静怡正在做饭,看见他进家赶紧迎上来。 “老王!回来啦!明天怎么说?你们局是徐友亮去省里参加会议么?” 老王无奈:“你咋一进门就问徐友亮啊?也不关心关心我?” “去你的!嫂子关心下小叔子的终生大事,你还吃醋咋的?”白静怡笑骂。 老王心里觉得不对味,呵呵干笑道:“明天的会议我们局派小徐去,县委那边还是黄蕊去?” 白静怡做好饭解下围裙:“没错!这可是个好机会,就他们俩单独去!赶紧吃饭,吃完我出去一趟。” 既然黄蕊这次铁了心要把关系挑明,那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矜持着等徐友亮主动,她得劝黄蕊抓住时机赶紧下手! 老王皱眉:“又去找黄蕊啊?我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掺和这事?还不一定咋着呢,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白静怡一怔:“徐友亮说什么啦?他和那女的不分手啦?” 老王想想道:“也没说不分,就说先这么处着,等等看。” “呦!”白静怡拍手笑道:“没说不分,那不就是要分啦?” 老王无奈叹气,挺明白的话,她怎么就能给你曲解出别的意思来?男人之间说话简单,跟女人说话就是费劲! “你还是别瞎猜,就算是那头分了,小徐也不一定就和黄蕊处。” “不和黄蕊处还打算跟谁处?看看惠安县这么多未婚小姑娘,哪个比得上黄蕊漂亮?食堂那个小何?他徐友亮能看得上不识字的临时工?”白静怡连珠炮似得反问。 老王犟脾气上来:“为什么就不能呢?那个叶青也不如黄蕊,他不是就看上啦?” 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两码事,漂不漂亮也不全在表面上。黄蕊长得是漂亮,身高也般配,可是身上就是缺了那么点儿招人的劲儿!那个叶青浑身都带电似得……要不然怎么就把徐友亮迷得晕头转向? 白静怡不服:“那是徐友亮被小妖精迷住,瞎了眼!” 男人可不就是喜欢小妖精?不过这话老王可不敢说出来。 白静怡又说:“再说了,他真要对黄蕊没意思,怎么从不拒绝黄蕊和他亲近?一起吃饭打球,一起去阅览室……这不是对黄蕊也有意思么?我看,就差临门一脚的事,没准儿努努力就成了!” 老王心想,这意思和那个意思可差远了!不拒绝并不就是肯承认,送到嘴边的谁不吃?吃了也白吃!徐友亮那样子像是吃素的么?回头被他啃得渣都不剩,看黄蕊哪哭去! “你要是真为黄蕊好就劝着点她,矜持着些,别老自己往男人身边凑,徐友亮真要是对她有意思还能不主动?”老王只能把话说到这份上。 白静怡耻鼻:“切!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嘴里说的重情重义,其实还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既然黄蕊肯放下身段主动出击,他徐友亮又不是柳下惠,到时候还能招架得住? 老王心想你才见过几个男人?虽然男人都一个德性,不过手段可是千差万别,锅里的饭谁都想吃,有的吃完被迫结账,有的偷吃了抹抹嘴就走!你能咋着? “你悠着点吧!别瞎出主意!省的到时候弄砸了,黄蕊再把你给恨上。”老王无奈道。 白静怡笑笑:“放心吧!我有分寸!有我看着,还能让黄蕊吃了亏?” 正说着,两个孩子跑回来吃饭,两口子赶紧打住,没再继续讨论。 吃过饭,白静怡顾不上收拾桌子,拿了手电,急匆匆就出了门。 她家住大杂院,和刘局萧队长他们住的院子挨着,离着县委大院也不远。 几步道的事,没一会儿就到了宿舍。 “黄蕊!在屋么?”白静怡敲门。 “静怡!快进来。”黄蕊马上打开门。 关上门坐下,白静怡见皮箱敞着,衣裳摆的满屋子都是。 “静怡,你说明天冷不冷?我穿呢子大衣好呢还是穿列宁装?”黄蕊还在试衣裳。 白静怡笑道:“你穿什么都好看,哪像我,生完孩子腰围粗了一圈,穿啥都埋汰!” 黄蕊笑:“瞧你说的!你呀,就算再胖,在你们家老王眼里也是西施!” 白静怡咯咯发笑:“那倒是真的,凉他也不敢偷看别的女同志一眼!” “公安局那边明天谁去?我还没借到自行车呢。”黄蕊打探。 “借车干嘛?明天徐友亮也去,让他载着你不就行啦?”白静怡自然明白她心思,赶紧告诉她。 黄蕊欣喜,一年多了,一到周末就不见他人影,会议也好久没一起参加了…… “静怡,你说我明天穿这件冷不冷?这件呢?参加会议合不合适?那件呢……” 黄蕊兴奋比划衣服,白静怡时不时发表意见。 黄蕊穿戴好从床底下掏出纸箱,拿出一双半高跟的黑色皮鞋。 即便是北方,她的身高也绝对算得上鹤立鸡群,身边女同志大多一米五几,白静怡也才一米六出头。男人里面一米七左右最普遍,明明差不多个头,站一起时候,黄蕊总觉得自己比男人还要显得高,所以轻易不肯穿有跟的鞋。 这双鞋好久没穿了…… “黄蕊,我跟你说件事。”白静怡看时间不早了,开始说正事。 “你说!”黄蕊放下鞋子。 白静怡郑重道:“明天去省里,路上就你俩单独相处,你要是真的想好了,可要抓住这次机会……” 黄蕊若有所思,眼神却是一片纯净:“我们以前去省里开会时候也不是没单独处过,他前面骑车,我坐后面,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我该怎么做?要和他说什么吗?” 白静怡点了下她额头:“你呀!就是太单纯!都二十五岁的人啦,还不明白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黄蕊撒娇摇晃白静怡胳膊:“好姐姐!你教我……” 白静怡叹气,看了看窗外,起身把窗帘拉上,门插好,坐到黄蕊身边伏在她耳旁低声细语。 黄蕊的脸颊越来越红,神色又羞又急,猛地站起来:“静怡!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的!说什么呢?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哪能做那种事!” 白静怡恨铁不成钢,拉她重新坐下:“你害什么羞啊?又没让你真的和他怎么样?男人啊,你得给点甜头让他先尝尝,想吃又吃不到时候最勾人!让他抓耳挠腮的心急,到时候还不什么都听你的?” 黄蕊眼神波动,咬了咬下唇才道:“可是……那样也太不庄重了吧?要是让他误会我是轻浮随便的人……” “不会!你按我说的做!到时候他准忍不住先动手,你一边拒绝一边留余地给他得逞……事后你要做出委屈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心里愧疚,要为你负责!”白静怡耐心劝导。 “可是……我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黄蕊蹙眉。 白静怡摇头:“你就是在这方面太保守了,要是以前你能放开些,徐友亮不早就是你的啦?还用等到现在?” “可是……还没结婚,我,那些事……”黄蕊还在纠结。 “傻子!虽说那事必须留到婚后,但是亲亲摸摸边边角角的……婚前做了也没啥!让男人起了念想才会着急和你结婚,好做那最要紧的事!” 黄蕊捂脸。 白静怡拉下她手:“你不知道当初我和老王……”窃窃耳语。 黄蕊脸红心跳。 白静怡细细说了大半天,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嘱咐:“你一定记住要小心,千万别让徐友亮真的把那事也做了,到时候他要是不认账你可是吃哑巴亏!” 黄蕊低头,脸颊一团红晕:“你放心,我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 白静怡千叮咛万嘱咐,半夜快十点了才告辞离开。 关上门,黄蕊收起优雅笑容,眼神满是鄙视。 到底是工人家庭出身的女人,粗鄙粗俗!她那些所谓手段也就是对付老王那样的急色鬼,亏得她当初还跟自己炫耀老王怎么怎么的追求她,原来是她这样勾引的,还好意思说出口?真是不知羞耻。 当她真的不懂么?男女灵与肉的结合是最神圣最宝贵的付出,代表彼此的爱意和终生约定,怎么可以当做骗取婚姻的手段? 黄蕊将白静怡的话抛到脑后,收拾好衣服熄灯睡下,梦里却浑身燥热难安,全是自己和徐友亮在做各种羞人的事…… ☆、第75章 省城开会 早晨六点钟,县委食堂空荡荡的,就徐友亮一个人在吃饭。 周末大家都起得晚,除非有事,否则这个点都还在睡觉。 “黄蕊,早啊!你也去省城开会?”徐友亮大声招呼,显然心情很好。 黄蕊嗔他一眼:“上周就跟你说过,我们部门还是派我去。” 上周?徐友亮眼神荡漾,终于又到周末! “徐友亮,我可没借到自行车啊!”黄蕊说。 徐友亮心不在焉:“借车干嘛?我载你,咱俩一起去!” 黄蕊低头巧笑嫣然。 吃过饭,两人匆匆收拾了饭盆就上路。 一路上,徐友亮将自行车骑得飞快,黄蕊在后座不得已紧紧抓住他衣服后襟。 “徐友亮!你骑这么快干嘛?座谈会八点半才开始!” 徐友亮耳充不闻,快速蹬车,不到八点就到达了省工人文化宫。 大礼堂稀稀落落只坐了十几个人。 “太早了,人还没来齐呢……”黄蕊抱怨。 “坐后面!”徐友亮吩咐。 黄蕊随着他做到后排靠门口的座位。 耐心熬到快九点,台上讲演人员终于都来齐,会议开始。 徐友亮正襟危坐,神情专注的听着会议报告,一动不动。 黄蕊翻出笔记本,时不时记录,心里幸福感满满的……多久没有这样了?两人并肩坐在一起…… 近十一点才散会,徐友亮蹭地站起来,大步就往外走。 “徐友亮,你慢点儿!”黄蕊赶紧追上,和他并肩走到一起。 两人格外突出的身高,很快就引来一片瞩目。 男的一米八五,一身制服英姿挺拔,女的一米六八,白色小黄格子的呢子半大衣,蓝色修身长裤,公主头黄色发卡。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佳偶? 黄蕊目不斜视,走的端庄优雅,她喜欢这样的瞩目,喜欢人们艳羡的目光,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出来文化宫,大太阳正烈。 “徐友亮,咱们下午做什么?几点回去?要不先去吃饭吧?”黄蕊问。 徐友亮站在开阔处没动身,眼神在四周雷达扫视一遍后,轻轻皱眉。 “徐友亮?你怎么安排的?”黄蕊追问。 徐友亮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下来,语气有些失落:“没什么安排,你不回家看看?” 黄蕊父亲是省委的干部,她家就在省委大院,时间还早,回去吃午饭还来的及。 黄蕊低头想了想,笑道:“也好!我就回去看看,你不去看看曾省长么?你也好长时间没去了吧?” 徐友亮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还有点别的事,省委大院就在前面,你走着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说完开锁推自行车飞快离开。 “徐……”黄蕊张嘴欲呼,摇摇头又停下,微怔的片刻便自己朝家走去。 徐友亮自行车骑的飞快,到了城郊的火车站,转了几圈,空荡荡的车站不见人影。 难道跑惠安县去了?这个笨蛋! 骑回市区,又到邮局排队打电话。 “喂?小史吗?我徐友亮,你推开窗户看看我那屋门前有人没?” “喂,没有?上午有人找过我么?” “也没有?行,我知道了,先这样!” 徐友亮恹恹挂断电话,神情稍有失落,推着车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来到省委大院。 门卫警备员查验了工作证,填写了登记表,徐友亮骑车进了大院,在一栋四层楼前下车。锁好车上楼,二楼的一间单元房停下敲门。 屋门很快打开:“小亮!你咋才到呐?就等你开饭啦!快点进来!”五十多岁扎围裙的妇女拽他进屋。 四室一厅的格局,绿色门窗,地板砖,墙上挂着书法横幅,半截墙围也刷着绿漆,客厅正当中摆放着长短两组沙发和红木茶几。 “曾婶,曾叔呢?”徐友亮问。 “在书房呐!你快去叫他出来吃饭!” 徐友亮直接推门进了书房:“曾叔,我过来啦!” 书桌后坐着个老者,头发花白,精神健烁。 “来啦?先吃饭!你婶子亲自下厨做了好些个菜。” 徐友亮跟在老者身后出来,刚要坐下,猛地从身后窜出来一道高大身影,冲着他就挥拳! 徐友亮利落猫腰闪身,抬腿一拌,一推一拿,抓住铁腕一个反剪,那人就被他按倒在沙发上。 “曾少刚,怎么样?你服不服?”徐友亮问。 被钳制住的绿军装头脸埋在沙发垫子上,不住哀嚎:“服!亮子!我服啦!快放开,痛死我啦!” 徐友亮松开,绿军装一挣脱开钳制便一跃而起,马上又挥拳,两人左躲右闪打的不可开交。 曾省长看报纸抽烟等着上菜,压根不看他们。 曾婶不耐烦呵斥:“都几岁的人啦?这么玩儿你们也没够?坐下吃饭!” 小保姆端上饭菜摆桌。 大米饭,红烧肉,辣子炒白菜,鸡块烧萝卜,麻婆豆腐,一大盆醋椒汤。 曾省长放下报纸,掐了烟,拿起筷子。 徐友亮端起碗,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大口开吃。 “曾婶,就是这个味道!还是你做的地道,别处吃不来这个味儿!” 曾婶笑看着徐友亮,不停他给夹菜。 一晃十来年,当初住在她家的半大小子整天调皮捣蛋,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现在居然都这么大了,像个男人样了。 “好吃你还不过来?这都多久没来啦?过年时候也不露面!你一个人怎么在惠安县过的?吃饺子没?屋里冷不冷?你们食堂伙食咋样……”这就开始唠叨。 徐友亮一一回答。 曾省长慢条斯理的夹着菜,等老伴儿消停了才问:“老刘最近怎么样?小萧呢?” 徐友亮边吃边含糊道:“还那样,刘局担心编制再变动,萧队长整天操心他家几个小子吃穿。” 曾少刚吞咽着饭菜嘟囔:“你们那破地方,穷乡僻壤的呆着有什么劲?整天还不闷死?” 徐友亮瞪他:“你怎么又跑回来啦?部队给你探亲假?不会是被撵出来了吧?” 曾少刚耻鼻:“我们部队换驻地,调休,我就回来看看。” “强子嘎子他们呢?”徐友亮问。 曾少刚含糊应道:“还那样!都好着呐,强子还是营长,嘎子年后刚混上个小排长,就你没出息!穿一身白皮整天开会学文件瞎晃悠……” 徐友亮抄筷子就戳过去,曾少刚连忙抵挡,两人又闹的不可开交。 “行啦,都给我老实吃饭!”曾婶发威,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十几年前。 “你说说你俩这不争气的!啊?多大啦?几岁啦?媳妇呐?啊?还这么没着没吊的!找打是不是?”曾婶数落。 曾省长也皱眉:“小亮,你之前不是说请我喝喜酒吗?到底什么时候?” 曾婶就等着这话头呢,马上又开始炮轰:“小亮,我得说你!你这事做的忒不靠谱!定好了的结婚日子,说改就改?这么长时间了人也不领来给长辈见见?你媳妇呢?在哪呢?开始说的那么热闹,一下子就没音啦?人呢?大风刮跑啦?” 徐友亮忙求饶:“别急别急,再等等……等等!保准娶进门!” 曾婶不依:“还等?这都多久啦?搁别人那儿孩子都生出来啦!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曾少刚大笑不止。 曾婶猛的一筷子敲他头上:“你也是个没用的!你跟小亮同岁,瞧你二了吧唧的德性,还不如他呢!” 曾少刚赶紧垂下头不敢吭声。 徐友亮幸灾乐祸,低笑不已。 曾省长敲桌子:“吃饭吃饭!” 四人一通猛吃。 曾婶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徐友亮:“小亮多吃!整天在食堂也吃不着好东西,专门给你烧的。” 徐友亮忙大口吞咽:“曾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来?” 曾婶纳闷:“老黄家闺女说的呀?说你和她一起来开会,还要办点事,让她先过来带个好……” 徐友亮一怔,微微皱眉道:“我是跟她一起来开会,可没这么嘱咐过她,我原本打算看看办完事多晚,时间来得及再过来看你们。” 曾婶停顿了下,继而冷哼道:“我说呢!你咋突然就懂事了?还知道先打招呼带好啦?那丫头就是鬼主意多,随了她那个爹,一脑袋算计!之前我给你介绍的小常姑娘,她爸也在咱们省委,她妈跟我一个单位的,小常自己在省文化馆上班……多合适的条件?就是她从中挑拨!不过小常那孩子也是个耳根子软的,没成也好……不过要是你跟小常成了,顺顺当当结婚,现在孩子都……” 徐友亮看曾婶反反复复,又数着手指头算日子,心里好笑,小常?哪个小常?他怎么都没印象了? 曾少刚冲他挤眉弄眼,徐友亮瞪回去。 “吃饭吃饭!”曾省长又强调。 吃过饭,小保姆过来收拾碗筷,老两口各自回屋去午休,徐友亮跟着曾少刚去了他房间。 “你这狗窝也不收拾收拾!还能下脚么?”徐友亮嫌弃。 曾少刚嬉皮笑脸仰倒在床上:“就你事多!哪就脏啦?前天小张阿姨刚给打扫过。” 徐友亮皱眉抖了抖椅垫,反过来放好,这才坐下,掏出烟点上。 “给我来根儿!”曾少刚伸手。 徐友亮一怔:“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曾少刚自己拿过烟点上:“部队里都抽,闻着闻着就学会了。” 徐友亮白他一眼没说话,站起来在屋里巡视,眼神眯了眯,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沓电影画报,看了眼嗤笑出声:“你就这品味?” 曾少刚一把抢回来放好:“去!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你没听说过啊?老子当兵都九年啦!” 徐友亮好笑,摇摇头没吭声。 曾少刚突然一个翻身坐起来:“亮子!我们新换的驻地离着新南市不远,你媳妇不也在那儿?她什么单位?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以后我帮你照看着……” 徐友亮眼神冷下,一个健步扑过去,把人按倒。 “你打算怎么帮我照看?”语气令人发寒。 曾少刚吃痛:“别!别别……我胡说的!我是说有空去拜访下小嫂子,没别的意思!” 徐友亮松开,坐回椅子上继续抽烟。 曾少刚呲牙裂嘴的坐起来,捡起地上的烟叼嘴里,揉着胳膊不悦道:“至于的吗?我又没说什么……” 徐友亮不理他。 曾少刚凑过来:“你挺滋润的吧?地方上这么多小姑娘……你还搞上了小嫂子……得手没?” 徐友亮费解:“什么?” 曾少刚瞪眼:“少跟我装!你们到啥程度啦?亲过没?摸了吗?都吃过了吧?” 徐友亮看着他一脸猥琐样直摇头:“刚子,你在部队整天就琢磨这个?你哪来的这么多不健康思想?” 曾少刚气急:“你少打岔!快说!啥滋味?” 徐友亮冷下脸:“别胡说八道!我们正正经经的发展恋爱关系,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曾少刚不信,但是看徐友亮一本正经的脸色又迟疑:“真的那么正经?手都没摸过?没亲过嘴儿?” 徐友亮面容严肃:“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在一起只办正事!你别给我胡思乱想。” 曾少刚无趣,又倒回床上。 徐友亮目光如炬,在屋里探视,扫了一圈儿,朝书架走去,搬开一摞马列毛选,从夹角抽出一本小册子。 “别动!我还没看完呢!”曾少刚跳起来阻止。 徐友亮冷着脸挥开他胳膊:“公安临检,扫黄!这本罚没!” 曾少刚瞪眼:“凭什么?” 徐友亮随手翻了几页,笑道:“手抄本,小黄书!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我没收。” 曾少刚气急:“谁他妈青少年?我跟你同岁!” 徐友亮正色:“我就从来不看这些!” 曾少刚讪讪缩回手,眼看着徐友亮把小册子揣兜里。 下午两点来钟,老两口午休过从卧室出来,曾省长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曾婶在屋里忙活。 “当当”有人敲门。 小保姆打开门。 “呦!黄蕊啊!快进来!”曾婶热情招呼。 “曾叔叔好!曾婶好!”黄蕊乖巧有礼。 “好好!快坐。”曾婶拉着黄蕊的手满面笑容,仿佛喜欢她的不得了。 曾省长抬下眼皮道:“小黄来啦?那俩臭小子都在屋里,去找他们玩儿吧。”仿佛在说七八岁的小孩子。 黄蕊抿着嘴偷乐,坐在沙发上不动地方。 屋里的两人听到动静开门出来。 “哎呦!黄蕊妹妹!你来看我啊?想哥哥了吧?”曾少刚嬉皮笑脸。 黄蕊白了他一眼没搭理。 曾婶拿毛巾一把抽过去:“去!别胡说八道!当谁都跟你似得没皮没脸?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乱说看我不揍你!” 曾少刚吐吐舌头不敢吭声。 黄蕊娇笑出声:“活该!让你整天没正型!还是曾婶疼我,打你替我出气,哼!” 曾婶脸上笑容不变,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慈爱。 黄蕊指着徐友亮道:“曾婶,你看我说对了吧?其实他早就想来看您,这不?办完事就赶紧过来了?” 又回头道:“徐友亮,我提醒的你对吧?中午曾婶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徐友亮也笑:“黄蕊就是善解人意,要不是你提醒,我今儿还蹭不上饭呢!中午那个红烧肉……啧啧!” 曾婶拍下他笑骂道:“就知道吃!” 又冲黄蕊道:“他这个小白眼狼哪会想我啊!这都多久没露面啦?没良心的……你们俩都在惠安县工作,以后你可要记着帮婶子提醒他。” “放心吧曾婶,我帮你看着他!”黄蕊俏皮眨眼。 坐了会儿黄蕊起身告辞。 “徐友亮,你几点走?待会儿叫我一声,我还有东西要带回去。” 徐友亮看下表:“我再坐会儿,三点钟门口集合。” 黄蕊眉头轻蹙:“我要带的东西挺多,怕搬不动……” 徐友亮轻笑:“那你在家等着,我去找你。” “好!”黄蕊点头,又转头到:“曾叔叔再见!” 曾省长嗯嗯回应,曾少刚涎着脸挥手:“黄蕊妹妹,有空记得再来看哥哥啊……” 黄蕊白他一眼,优雅转身离开。 关上门,曾婶冷下脸:“什么东西!跟我这儿挑三拣四的,逛百货呐?当我家门就是这么容易进的?” 曾少刚照旧嬉皮笑脸:“你不就是想儿媳妇吗?我俩谁娶不是娶?亮子不要我娶了得啦!反正小时候我常穿他的破鞋……” “去你的!”曾婶拍他:“没羞没臊的东西!你整天在部队呆着,娶这么个玩意儿扔家里做啥?专门恶心我呐?” 曾少刚吃瘪,捂着头躲开。 徐友亮好笑不已。 曾婶转头又问:“小亮,怎么她又冲你挤眉弄眼的黏糊上了?你最近招惹她啦?” 徐友亮摊手:“我没事招惹她干嘛?谁知道她闹什么春?” 曾婶回头又呵斥曾少刚:“你也给我老实点!别人家一勾搭你就往上凑,缺心眼的东西!回头再让小丫头给玩儿了,我看你脸往哪儿搁!” 曾省长还是笑呵呵的:“你别管,让他们玩儿……” 曾少刚涎着脸凑上来:“亮子!要不你就收了她凑合用吧?把你媳妇给我……啊!”话没说完就挨了一拳,徐友亮追过来接着打,两人又闹成一团。 曾省长看着好玩,在一旁给两人出招指点,曾婶不理他们,起身继续去收拾。 下午三点,徐友亮准备告辞。 “我走了,曾叔。” “去吧!在惠安踏实呆着,目前别想其他。” 徐友亮微微失落:“我知道了。” 曾婶送出门口,徐友亮下楼离开。 ☆、第76章 奶油蛋糕 回到惠安县委大院已经晚上六点多钟,吃过饭回宿舍,徐友亮摘下帽子挂在门后衣钩上,换鞋脱掉外衣洗漱。 掏出烟点上,从裤兜里把那本手抄小册子拽出来,打开台灯。 一万多字的小说不一会儿就看完,徐友亮摇头笑笑将手抄本放抽屉里藏好,掏出钥匙打开上锁的那个抽屉,把日记本拿了出来。 和叶青第一次拥抱亲吻的那天一直记忆犹新,回来后整整三天他都魂不守舍,头一回觉得不带脑子生活是如此的惬意洒脱,工作扔一边,他又请假去了新南。 那天相互抚摸时候他就发现,小馋猫对他的身体也很好奇,小手使劲扒啦他衣服,眼睛乌溜溜的四处打量,掐他的胳膊,捏他的肌肉,看见他喉结颤动扑过来就啃…… 他非常愿意满足她的好奇心,诚心诚意毫无保留。 她死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肯给他触摸,没关系,他不计较,大方把自己交到她手中……果然,她不客气的抓住,马上好奇研究……那东西太急着展示自己,没两下就冲她/出来。 看她落荒而逃他有点懊恼,怎么不多坚持会儿?不吃亏的东西!还没给他看她的呢! 算了,赶紧结婚吧,早就看出来这是只小野猫,但是让她听话回家也并非难事,迟早会是贤惠妻子,合格母亲…… 第二次提结婚了,她又在犹豫,她在对比什么?那个男人是谁?还没来得及生气,突然又看到窗台上随意扔着的入党申请表,不动声色扫了眼,脑袋“轰”的就炸开了! 压抑住心头的恼怒,拉着她去拍了结婚照,她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给谁看?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强忍着怒火写好结婚申请后离开,转天电话里得知她顺利开了结婚证明才松了一口气,心头的不悦稍稍减了几分。 准备结婚的过程复杂又繁琐,布票工业券捉襟见肘,好在用钱还可以解决。最困难那两年他也没想过动用母亲留下的存款,大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可是这次……用就用吧!那本来就是母亲留给他娶妻生子的。 一趟趟省城临市郊区农村间往返,买粮票换布票换工业券…… 以前看别人新房满屋子大红都觉得土气好笑,现在自己布置,脑子里总是她光溜溜躺在床上的样子。 蓝色?白色?绿色?不好不好……还是鲜艳的大红色最让视觉刺/激。 白嫩嫩软绵绵的小野猫在大红色被褥上翻滚抓挠的样子……想起来就让人血脉喷张! 马不停蹄地加快进程。 第一次去石家庄买毛巾被,大红色的只剩两条,花色还不一样,一条双喜一条鸳鸯。 怎么办?买两条不一样的?脑中出现将来她仰着小下巴气哼哼指着自己的情景:徐友亮,那条双喜是我的!你不许碰!那条鸳鸯是你的!你自己洗…… 不行!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必须两条一摸一样! 等到下次上新货的时间,连忙又一次赶过去,这回花样倒是一样,可惜只有橙色。脑中是她软成一滩白乎乎烂泥摊在橙色毛巾被上的情景……煎鸡蛋? 不好不好!下次再来! 第三次去石家庄,这次有了粉红色! 幻想她卧在上面贼笑兮兮的冲自己招招小手……奶油蛋糕?不错不错!反正毛毯已经买成大红色,换个颜色试试没准儿是另一番感受呢? 买!两条一模一样的粉底双鸳鸯。 这么一想,煎鸡蛋似乎也不错?正面煎一遍,翻过来再煎一遍……床单就买黄色的吧! 一个月的时间才准备齐,高高兴兴去新南找她,多久没见了?什么时候一个月变成三百六十天? 站台上,她那身打扮又一次让他心头怒火冲天!天天看报纸,竟然对舆论风向毫无察觉,胆大妄为!这件衣服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他撕了,不能留! 按耐住心头不快,跟她去看所谓的嫁妆。 农村的私产房,不管是原房主,还是后来归属的生产队,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这房子就是个祸根! 看她洋洋得意说是卖掉养父留给她的东西置办的房子,不像在撒谎,只是这个养父太虚无缥缈了。 从没听她提及过养父多大岁数,做什么工作,哪里人氏……只在需要借口的时候才搬出来,真有这么个养父存在么? 老吴根本就不认识她养父,她和老吴一家也是在惠安县相识的,根本不是像老吴所说的什么老朋友的养女…… 皖南水乡的高墙深院,里面景色怡人,听着她兴高采烈的比划将来给他生几个孩子,他又沉醉了,种种不快都先暂且不提。 心念蠢蠢欲动,她没母亲教导,知道男女那回事么?女子出嫁前总要长辈细细传授人事,可是她没有长辈亲人……那就自己代劳吧!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一点生理知识,竟用手册本里的话语细细描述给她。 果然,她害羞又好奇,经不住言语/软成一汪春水,瘫倒在他怀里。 抱上床,继而又吻到她…… 浅绿色棉布旗袍下面是光溜溜的两条*,同色真丝的小裤…… …… 脑子一片空白,他想也不想就…… 她饿了!她一定是饿了! ……他急切想喂饱她! …… 给她吃什么?肉!对,给她吃肉!把他的肉给她吃!现在就喂给她! …… 徐友亮喘着粗气,双手哆嗦着用力拆皮带,裤扣卡住,越急越解不开! “当当……当当当”有人敲门。 徐友亮恼火,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谁!” “当当”敲门声仍在继续。 徐友亮深吸一口气,懊恼合上日记本,放进抽屉锁好,低头整理裤扣,/还高高撑着,只好拿了张报纸遮掩,站起来开门。 “徐大哥……”何淑敏站在门外。 “小何?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徐友亮站在门口温和问。 “徐大哥,你今天去省城开了一天的会,一定没工夫打扫,我……我来看看家里有什么要收拾的……” 徐友亮略怔了下,随后唇角微挑:“哦!这样啊?你有心了,来!进来吧!” 屋门敞开,棉布门帘掀起来。 徐友亮回到写字台前举着报纸坐下,点着烟用力吸一口,看何淑敏在屋子里忙乎。 “徐大哥,抽烟对身体不好,我爸就是因为老抽烟才落下的病根,现在整天咳嗽……”何淑敏弯腰扫着地说。 她几乎天天过来,进屋就收拾,跟徐友亮说话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害羞。 徐友亮笑笑,叼着烟问她:“你爸在哪个单位?做什么的?” “他在咱们县印刷厂上班,是车间的正式工……今年五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太好,打算让我大弟弟顶他的班……” 徐友亮心里琢磨,这才是女儿对父亲的态度,总会不经意间就说起生活细节。叶青几乎是一个字都没提过,她真的有过养父?恐怕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吧? 何淑敏扫了地,擦好桌椅倒了炉灰,又拿起徐友亮扔在柳条箱里的脏衣服,一件件往衣盆里放。 “哎哎……小何!那件放下,我自己洗!”徐友亮笑着出声阻止。 何淑敏手里拿着件男式裤头满脸通红。 “没……没关系徐大哥,我帮你洗吧?不碍事……” 徐友亮好笑摇摇头:“你个姑娘家,我哪好意思让你帮我洗裤头?快放下!” “没事的……真的没事!我愿意的……”何淑敏着急。 徐友亮无奈:“那……你记得用肥皂洗。” “哎!记住啦!”何淑敏忙点头。 “小何,你是个好姑娘,将来谁娶到你才是天大的福气……” 何淑敏双颊羞红,端着衣盆离开。 徐友亮嗤笑出声,关门上锁,再回头时候眼中已是一片阴冷:要是叶青敢给别的男人洗裤头,他就把她两个手腕子折断! ☆、第77章 新南市,周日的夜晚,刚刚晚上九点钟,叶青早早就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瞪着眼睛发呆。 昨天心思活动了下,连带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想清楚目前局势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心思动完就扔一边,感性又开始占上风。 今天那对狗男女在省城一起开会,散会后,两个俊……奸夫/妇一定会去下馆子吃饭吧? 叶青闭上眼睛,脑中全是一幅幅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那美女长得真漂亮啊!气质优雅,身材也好……她学过芭蕾么?站在徐友亮身边一定会吸引许多目光吧?围观群众一定都深深的……唾弃他们! 吃过了午饭,然后他们再去看个电影,下午场出来已是月色朦胧……然后徐友亮在招待所开好房间,邀请美女和他锁上门纯洁的聊天。 然后他们从苏联文学聊到马列著作,从毛选一卷聊到七十二卷…… 他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东方红唱到太阳升……突然发现,彼此竟有着相同的人生理想和不要脸的三观! 然后徐友亮深情凝视,美女含情脉脉……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徐友亮热情亲吻,摸啊摸…… 美女欲拒还迎,躲啊躲…… 脱衣服!脱鞋!撕掉小衣小裤! 然后一起倒在床上! …… “啊!!!!”叶青捂着头大喊出声,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冷静下来,抓起水杯猛灌一口凉水,看看表,两点了! 翻身躺下,闭上眼…… 徐友亮浑身上下光溜溜,靠在床头叼着根事后烟。 美女光溜溜躺在他身边,露出两团丰满,两条长胳膊,两条大长腿…… “小蕊,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友亮!你没错!我愿意!” “小蕊,只怪你太纯洁太美丽!让我情不自禁喜欢你!” “友亮,你是风儿我是沙!让我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让我们红尘作伴一起啪啪啪啪,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啪啪啪啪把握青春年华……” 啊啊啊啊——叶青尖叫坐起。 半夜三点!复又躺下,再次梦回。 “友亮,那个黄脸婆怎么办?” “小蕊,我们对不起她!” “友亮,她无情她残忍她无理取闹,你和她分手吧!” “小蕊,她的确无情的确残忍的确无理取闹!我早就想和她分手!” “那我们还有什么错?” “都是月亮惹的祸!” 两人再次深情拥抱…… “我嫁给你!” “我们明天就领证!” …… 周一早晨,叶青头发蓬乱,顶着黑眼圈一早出门,到办公室就开始一遍遍拨电话。 “喂?徐友亮!” “叶青?早啊!” 早你个头!叶青暗骂。 “昨天你干什么去啦?” “开会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叶青举着电话筒喘气:“开完会呢?” 徐友亮语气无辜:“吃饭啊!” 叶青愤恨,果然!狗男女! “吃完饭呢?” “聊天啊!” 叶青大口喘气:“聊完天你们又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啊?就是……然后就回去了。”话筒那端支吾。 “就是什么?什么然后?”叶青喊。 “喂?叶青,他们来上班了,我先挂了!” “徐友亮!” “嘟嘟……” 冷静!冷静!叶青不断安慰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打算结束么?报复过他重新开始人生么?怎么自己这么难受?失恋期还没过去么? 嫉妒!对! 可是……自己到底是嫉妒徐友亮这么快找到新欢呢?还是嫉妒黄蕊可以和他啪啪啪啪? 两样都可以有! 我不用,别人也休想用!对!废了他,不许他和别的女人啪啪啪啪! 星期二,中午。 “喂!徐友亮!” “喂?叶青?吃过饭没?” “早吃过啦!我都从食堂回来半天啦!你怎么才接电话?什么饭啊吃这么久?” “哦!大小米两掺的干饭,炒土豆丝,还有……” 谁问你这个!叶青气结。 “我在问你干嘛吃这么久!” “哦……黄蕊和我聊苏联文学,聊着聊着就这么久了,食堂人都走光了我们才发觉……” 混蛋!狗男女!你们大庭广众之下情不自禁了吧?就在食堂的饭桌上…… “叶青,该上班了,我不和你聊了啊!” “喂?徐……” “嘟嘟……” 尼玛! 周三晚上,临下班前,叶青掐好时间拨过去。 “喂,友亮……” “……你谁啊?” “我是青青……” “……不认识!” “嘟嘟……”电话挂断。 叶青气的咬碎一嘴小白牙! 周四中午,电话没人接听……直到上班时间徐友亮才回来。 “喂!徐友亮!中午你干什么去啦?” “打牌啊!中午没事玩一会儿。” “和谁玩的?” “周梅小赵呗,我们打双家。” “你和谁一家?” “黄蕊啊!” “……” 周五中午,又是临下班时间,叶青拨通电话。 “喂,徐友亮……” “喂?叶青啊?” “是我啊,你忙么?” “不忙啊!” “我也不忙哎……”叶青举着电话声音轻柔。 还没回答,话筒那边突然传来娇滴滴熟悉女声:“徐友亮,你怎么还没下班啊?给谁打电话呢?” 徐友亮将话筒拿远小声道:“嘘……你先坐下等我会儿,我处理点事儿……” 声音虽小,叶青可听得一清二楚! “喂,那谁啊……我现在有点重要的事要忙,咱们改天再聊啊,先这样吧,我挂了。” “喂!徐友亮……” “嘟嘟……” 叶青咬牙切齿挂断电话! 天气转暖,白天越来越长,傍晚吃过饭太阳还没落山,彩霞满天。 惠安县委大院,几个老头儿坐在道旁下棋,围观者不时出声指点,水泥台子上几个年轻人在打乒乓球,也围着一圈人,叫好声不断。 又到周五,气氛格外轻松。 北房一间屋早早亮了灯,隔着门不时传出拍桌子大声吆喝的甩牌声。 “小赵!出出出牌!堵他们俩!” “黑桃k!嘿嘿……徐友亮,你倒是跑啊?” “我不出!黄蕊先走!我掩护!” “我出方块a,周梅!该你啦!” 屋内四个人围着圆桌打扑克,正战的热火朝天。 “我最后一张是梅花七!哈哈……黄蕊,咱们赢啦!”徐友亮用力把牌拍桌上。 “你小子真狡诈!”小赵不服。 周梅嚷嚷:“就是!一张小破牌就赢我们?再来再来!” 黄蕊低头轻笑:“歇会儿吧!拍的我手都疼了……” “歇会儿再打!”徐友亮站起来拿烟。 一轮结束,几人都意犹未尽。 扔给赵洪文一颗烟,两个男人开始吞云吐雾。 周梅洗好牌放一边,黄蕊站起身给大家倒水。 “小何,别忙了!过来歇会儿。”徐友亮喊。 屋子里何淑敏正在刷洗一双男式球鞋。 “我不累!徐大哥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徐友亮摇头笑笑,不再勉强。 周梅扫了何淑敏一眼,轻轻撇下嘴,开口说道:“徐友亮,认识这么久,还没听你说过恋爱经过呢,你以前和那个叶同志怎么处上的?你都看上她什么啦?快说说!” 徐友亮吸着烟好笑道:“怎么?你打算和赵科长离了再找一个?” “呸!我们两口子好着呢!”周梅啐他。 徐友亮纳闷:“那你打听这个干吗?不是想学恋爱经验?你可是结了婚的女人,要安分守己,别净想着给赵科长戴绿帽子……” “呸呸呸!让你瞎说!”周梅笑着扑过去就打。 “去你的!瞎说什么呢?”赵洪文也笑骂。 天天凑一起打牌,几人关系越走越近,开玩笑也越发的随意。 黄蕊微笑不语,静静看着。 徐友亮笑着躲闪:“我怎么瞎说啦?处对象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处着处着就好上了呗?” “那总得有个过程吧?谁先看上的谁?”周梅不死心追问。 徐友亮似乎低头认真想了想,又摇头道:“记不清了!稀里糊涂就好上了,你俩当初怎么处的?你和赵科长谁先看上的谁?” “我俩?”周梅得意:“当然是他先追求的我!我看他死皮赖脸纠缠得紧,就答应和他结婚呗!” 她家在市区,又是大学生,当初刚分配来很是看不上惠安这个小县城,可是家里就普通工人,也没门路给她调回市里。何况姐妹们多,和父母全挤在一间平房,满的下不去脚,回市里工作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当时赵洪文是组织部重点培养的进步青年,出身好前途好。虽然身高刚一米七,长得也相貌平平,但是对她来说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在市区也未必能有这样的人选。 徐友亮了然点头,又问赵洪文:“赵大科长,你当时看上周梅同志什么啦?为什么死皮赖脸的追求人家?” 赵洪文笑:“一见面就对眼了呗?我心想这辈子就她了,当然玩命的追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不?我们就结婚了么?” 他家在农村,爹娘年纪大了,兄弟们各自成家孩子生了一堆,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指望不上谁能帮他。 那时候县里分配来两个女大学生,工资高前途好,都还没结婚。黄蕊出身干部家庭,长得漂亮身量看着比他还高。 他头脑清醒的分析过,追求黄蕊难度太大,自己机会渺茫。于是看准了相貌平平家世一般的周梅,果然一追就上手,没几个月就答应和他结婚了。 徐友亮赞道:“你俩真是天作之合!” 黄蕊笑笑:“说半天了,到底你当初是怎么追求的叶同志啊?喜欢她什么?我可还没对象呢!你说出来让我也学学。” 或许白静怡说的没错,自从上周俩人在她家……他们之间明显亲昵了许多。 黄蕊脸颊稍稍红了下,眼神闪动着直视徐友亮,等着他回答。 周梅嚷道:“就是!咱们说你呢,扯上我们干嘛?快说说,你是怎么追求叶同志的?” 徐友亮好笑:“我可没死皮赖脸追求她,就是遇上了,看着不错,那就准备结婚呗?” 黄蕊皱眉:“哪里不错?” 徐友亮挑眉:“做饭好吃,手艺不错。” 周梅不信:“就这样?” 徐友亮看她:“可不就是这样?男人娶老婆不就图下班有口热饭家里有人洗洗涮涮吗?还能图什么?” 周梅撇嘴:“你这是找老婆呢还是找保姆啊?” 徐友亮摊手:“嗨!你还别不信!要不你问问你男人,赵科长,你说说,处对象找老婆不就这点事儿么?要不然结婚干吗?” 赵洪文笑:“也不全是……关键得看合不合得来,毕竟要过一辈子。” 黄蕊点头道:“我赞同小赵说的,爱人之间要有共同的理想和人生观,以后的婚姻生活才能融洽和谐。” 周梅忙道:“没错!还要各方面都般配!” 徐友亮夹着烟轻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笑一阵,牌瘾又上来,赵洪文张罗再战一局。 徐友亮马上响应,抓起扑克开始洗牌。 周梅喊:“这次还打双家!我们两口子一起,你和黄蕊一对!” 徐友亮洗着牌道:“行!这轮还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切!”周梅耻鼻。 “小何!别忙了!过来,我教你打牌。”徐友亮喊。 何淑敏正在掏炉灰,抬起头受宠若惊:“徐大哥,我不会……” “不会才要学,快过来!”徐友亮吩咐。 何淑敏犹豫下,放下簸箕,怯怯地走上前。 徐友亮搬了小板凳放在身前,双腿撇开:“坐这儿!” 何淑敏脸红心跳,犹豫了下还是坐了过来。 身后徐友亮的马扎比小凳子高一截,他人也高,大长腿分开,看上去像是把何淑敏整个人护在怀里。 “来!你抓牌,我给你看着!” 黄蕊面色微变,那天在屋里,他和她也是这样…… 周梅和赵洪文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四只手默契开始抓牌。 “这张放这边……对!先出这张……” 何淑敏举着牌眼神迷乱,脸颊通红。 徐友亮在她后面俯身向前倾,双臂从她身旁直接伸到她身前,不时指点着她手里的牌,两人呼吸可闻,几乎要贴到一起。 这一轮不如上次激烈,最后还是徐友亮和黄蕊这一对赢了。 “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周梅小赵,要不你们接着玩?”黄蕊放下牌说。 周梅马上站起来:“我们也不玩了,明天大周末,咱们再继续!” 何淑敏仍旧心神恍惚,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我收拾桌子……” 黄蕊笑笑,和徐友亮道别,起身出门,周梅连忙跟上。 赵洪文落后半步,和徐友亮一起抽了支烟,告辞时候何淑敏也收拾完,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夜色深静,路灯下,周梅和黄蕊并肩走着。 “那个何淑敏没安好心!你瞧她那个殷勤劲儿,贱不贱啊?天天跑过去给徐友亮收拾屋子,她怎么就不害臊呢?”周梅愤愤说。 黄蕊摇头:“她自己愿意,徐友亮也不拦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周梅冷笑:“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食堂临时工,大字不识几个,真是痴心妄想!” “我也没想到徐友亮居然喜欢那样的女人,做饭,洗洗涮涮……原来只是如此就俘获了他的心。”黄蕊无奈苦笑。 周梅恨铁不成钢:“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男人嘛,嘴上那样说其实心里不一定就那么想的,洗衣做饭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做,关键是看谁做!” 黄蕊一怔,不解望向她,眼神一片清澈。 周梅叹气:“黄蕊,你就是太单纯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是男人的话,你是希望何淑敏那样的女人给自己洗衣做饭呢?还是像你这样的?” 黄蕊歪着头笑的天真:“可是我不会做饭啊?” “那就学!你看我不也是婚后学的吗?” 黄蕊细细低语:“为君洗手侍羹汤……” “对!要是让徐友亮知道你这样的女人也肯为他烧火煮饭,那还不感动死?什么何淑敏什么叶青都会丢到脑后!” 黄蕊沉思片刻,轻轻点头,周梅高兴,伏在她耳边窃窃低语。 屋内还亮着灯,徐友亮洗漱过,洗脚水倒出去,看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锁好门熄灯睡下,黑暗中不时低声轻笑,心情大好! 此时,开往北泽省城的列车上,叶青正双眼通红。 破车!龟速!什么时候才到站! ☆、第78章 三月春风,转眼便是杨柳青青,惠安县委大院,一排排青砖瓦房笼罩在浓浓翠绿中。 家家户户都把铁皮炉子搬到屋外,摘下棉布门帘拆洗,屋门大开着,窗户上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打扑克上瘾,周六不上班,一大早食堂吃过饭,一屋子年轻人又聚在一起甩牌拍桌子。 “出出出牌!小赵!别抽烟啦!” “不抽……不抽了,一对疙瘩!” 周梅小赵两口子婚后还没孩子,大周末也无所事事。 “一对尖子!我赢啦!洗牌洗牌……”徐友亮甩牌。 “歇会儿吧?玩好几轮了。”黄蕊建议。 “歇会儿!”徐友亮从善如流。 周梅拿了暖壶去倒水,黄蕊细心收拾好圆桌和小板凳,徐友亮和赵洪文歪坐在椅子上又开始吞云吐雾。 “今儿大周末,天气还这么暖和,咱们不能光打牌啊?”周梅说。 “不打牌还能干什么?”徐友亮问。 赵洪文寻思:“打乒乓球?羽毛球?” “不玩那个!出一身臭汗有什么好玩的?”周梅否决。 “我们去阅览室看书?”黄蕊建议。 “我不去!”徐友亮又否决。 周梅眼睛转了转:“要不聚餐吧?整天不是吃食堂就是在家清汤寡水,怪腻歪的,咱们自己炒几个菜,再去供销社买两瓶白酒,连吃带喝!” “好主意!” “有意思……” “就这么办!” 纷纷响应,一致赞同,马上就开始策划。 “我家还有一把韭菜,两个白萝卜!”周梅大方赞助。 赵洪文马上道:“我去供销社买白酒!” 黄蕊想了想说:“那我去国营饭店买馒头吧?” 徐友亮乐:“那我就等着吃吧!” 立刻遭到集体鄙视。 “徐友亮,你就等着吃啊?你也不害臊?”周梅白眼。 黄蕊明眸闪烁巧笑兮兮:“还没有厨师呢,难道咱们要生吃?我可不会做饭。” 徐友亮耻鼻:“你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要是能做饭菜太阳就打西边出来。” 黄蕊蹙眉:“那怎么办啊?” “徐大哥,我会,我给你们做饭。”屋里一直没出声的何淑敏笑着说,手里还拿着针线正在缝纫拆洗过的门帘。 徐友亮拍手大乐:“小何,原来你还会做饭啊?太好了!就你掌勺,要是做的好吃咱们集体呼吁你在食堂当大师傅!” 何淑敏低头笑:“徐大哥,你又逗我。” 黄蕊微微泄气,周梅给她一个安慰眼神,继续安排道:“要我说,大家一起参与才有意思,你们两个男的也不能当甩手掌柜,都要动手!” 徐友亮和赵洪文对视一眼,不情不愿的各自勉强点下头。 周梅雀跃:“好啦!饭菜有了,厨师有了,现在就差炊具啦!徐友亮,咱们就在你屋里做吧?正好你家东西都全。” “嘿!周梅?你瞎子啊?我又不在家开伙,哪有东西?”徐友亮不解。 周梅指着橱柜上的锅碗瓢盆道:“谁瞎子啊?那不都是?” 徐友亮好笑:“那可是我结婚的东西!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东西先给你们用了,到时候我新婚新人的……你们再给我买新锅啊?” “切!”周梅嗤笑一声,走过去拿起锅反过来。 “睁眼说瞎话!你看看锅底上面的黑印子?明显就是用过的!” “就用了一次……”徐友亮无奈解释。 “用过一次也是旧的,早就该扔啦!”周梅争辩,那一次是谁用的她知道。 徐友亮好笑望着她,看了眼里间的何淑敏,压低声音挑眉道:“周梅,难道……你家小赵每晚都做一回新郎?” 足够屋里几人听到的声音,四个人都是一愣。 周梅最先反应过来,冲上来就打:“徐友亮!你个流氓!” 徐友亮大笑着躲闪,赵洪文咧嘴闷笑。 黄蕊低头羞涩轻笑,眼神嗔了徐友亮一眼,唇形微动轻轻无声吐出俩字:流……氓。 想起那天在她家的情景,又一次双颊微红,娇嗔的又瞪他一眼。 徐友亮似乎心意相通,眼角冲她轻轻眨下。 黄蕊轻哼薄怒,眼中却是无限柔情! 说笑声阵阵,一室春光…… 城外西边大道上,叶青正在百米冲刺! 尼玛!破地方!连个公交车都没有! 九点钟下了车顾不上吃饭,一路疾驰开始越野狂奔! 百米冲刺的速度,迎风乱飘得头发,外套扎在腰间,叶青跑的蓬头垢面气喘吁吁,形象全无! 才跑了三十几分钟!刚刚一半的路,加油加油,坚持! “叮铃铃……”身后自行车响,叶青惊喜回头,瞪眼望着来人。 一身绿军装,个头威猛四肢发达,短平头没有戴军帽,此时他也看见叶青,一捏车闸,自行车划了个半圆停到她跟前。 “小同志,一个人呀?你要去哪里啊?” 肤色微黑眉眼粗狂,勉强算得上五官端正,却是声音轻佻。此时眼睛正幽幽冒着绿光,毫不避讳直愣愣的上下打量她,一脸的猥琐相! 叶青吃了一惊,不觉后退几步,冷着眼看他,强作镇定。 虽然大白天,可是荒郊野外,一个人都没有! “小同志?你吭声啊?是不是一个人赶路?”绿军装继续小声询问,眼神色眯眯地盯着叶青,还吞咽了下口水。 叶青吸气稳住心神,退到一旁冷冷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我男人来接我,他是公安!马上就要到了!” 绿军装似乎犹豫下,马上又涎着脸凑上来:“那我骑车载着你去迎他吧?没准儿走不了多远就遇上了呐?快来来!上来!坐前面……” “滚!我不认识你!”叶青怒吼。 绿军装瞪眼:“我是雷锋叔叔!真的,我不骗你!” 叶青连连后退。 绿军装扔开车一步步紧跟,眼珠子在她胸前扫来扫去,不住吞咽口水。 “小妹妹……我是好人,我不骗你!” 叶青咬咬牙,心一横,站在那里不动了,手伸到挎包,冷眼看着眼前的绿军装。既然/里有这样的败类,自己就算是为国除害吧!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叶青恐吓。 绿军装继续嬉皮笑脸:“好妹妹,来,你杀了我吧!哥哥看见你就不想活啦……” 叶青猛地抽出刀,举起来就砍! “啊!”短促一声惊呼,绿军装吓了一跳,要不是闪得快,那刀差点就砍到裤裆上,将将躲闪过! 叶青红着眼睛,举起刀又一下狠命砍过去! “别别……别冲动!我逗你呢!啊啊……救命啊!” 绿军装转身就跑,推起自行车窜上去,疯了似地往前蹬,越来越远,一下子就看不到身影。 叶青追了几步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砍刀扔进空间,脸上冷汗津津,好半天都动不了地方,委屈的瘪瘪嘴想哭:“徐友亮……你怎么不来接我啊?你在干什么……” 惠安县委大院,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片。 “徐友亮,想不到你刀工这么好,菜丝切的好细啊!”黄蕊惊呼。 徐友亮穿着白衬衣,深蓝羊绒背心,衬衣袖子挽起来正当当当切菜。听到黄蕊夸赞,得意冲她挤挤眼,手下一把菜刀越发耍弄的技巧娴熟,惹得黄蕊连连娇笑。 “哎!黄蕊你真是好命!没想到徐友亮还会做家务,哪像我家小赵啊,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周梅抱怨。 赵洪文正笨手笨脚的择菜,听到老婆抱怨不满嘟囔:“洗衣服做饭本来就是女人该干的,我个大男人……” “人家徐友亮不是男人?”周梅高声喊。 徐友亮吃惊回头:“周梅!啥意思?你说我不是男人?” “哈哈哈……”黄蕊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 周梅也笑喷。 徐友亮放下菜刀不依不饶:“小赵,可是你老婆先给我造谣的啊!这事儿大了去了!竟然说我不是男人……”说着就冲周梅走过去,一脸狞笑,动手就…… “啊——徐友亮!你流氓!”周梅笑骂着躲闪,不停拍掉他伸过来的毛手毛脚。 “敢说我不是男人!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徐友亮追过去动手动脚。 老嫂子小叔子,开玩笑逗弄不算个事,单位里私交好的同事,未婚男青年和已婚女同事逗弄也是常有。当然,反过来就不行了,已婚男人要是和小姑娘这么玩笑,那就是真流氓了。 “黄蕊!哈哈……你快管管他!小赵!快过来救我……哈哈哈……”周梅一边大喊一边耐不住徐友亮挠她痒,又叫又笑。 赵洪文笑着站起来阻止:“行啦行啦!别闹了,够了啊,赶紧做饭!” 徐友亮这才笑着住手。 “呸!臭流氓!”周梅整理衣服笑骂。 几个人闹够继续洗菜切菜,黄蕊一直在旁看着,现在也跃跃欲试,伸手就摘下墙上的新围裙。 “别动那个!”徐友亮忙阻止。 黄蕊看了眼蓝底小黄花的新围裙,心中了然,不悦的扔到徐友亮身上,冷哼道:“谁稀罕!” 徐友亮笑笑没说话,将围裙折好重新挂回去。 黄蕊转了圈,看看各人手里都有活儿,小赵择菜,周梅洗菜,徐友亮切菜。尤其何淑敏,正在洗刷从食堂借来的铁锅,弄得蓬头垢面脸上还沾着灰,就她一个人闲着。 “徐友亮,你教我切菜吧?”黄蕊说。 “好啊,来!”徐友亮放下菜刀。 黄蕊甜甜笑下,抚了抚散着的长发。 她一直梳公主头的发式,头顶的秀发从耳后抓到脑后,用一根发卡别住,下面的长发都披散着,看上去文静秀美,可是干起活却不太方便。 “周梅你带皮筋了么?我要把头发绑起来。”黄蕊问。 “没有,咦!刚才我好像在写字台上看见有几个。”周梅说。 黄蕊一手揪着头发,忙去翻找,果然看见写字台上随意散放着几根黑色皮筋,拿起来就往头上扎。 “那是叶青的……”徐友亮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 黄蕊瞪他一眼,扯下来嫌弃扔到桌上,同样低声道:“我才不碰她用过的东西!” 徐友亮轻笑:“那……我呢?” 耳边呼呼热气,黄蕊心跳的厉害,双眼水波粼粼的嗔他。 两人背对着一屋人,站在桌前悄悄话。 徐友亮挑眉继续轻声:“说啊?怎么想的?要不要碰我?我可不是东西……” 黄蕊险些乐出声,随即又红着脸小声啐他:“呸!流氓!”心跳乱成一片! 正当空气暧昧的化不开时…… “亮子!救命啊——” 一屋人抬头向外看。 一个穿绿军装的大块头从自行车上跳下,飞快冲了进来。 “刚子?出什么事了!”徐友亮急切问。 “流氓!有女流氓啊!拦路劫色!我不答应她就拿刀砍我,吓死老子啦!呜呜……”曾少刚抱住徐友亮肩膀嚎啕大哭!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噗嗤”黄蕊先笑出声。 徐友亮白眼,一把推开曾少刚。 其他几个人都醒过味,看着高大英猛的年轻军人哭哭啼啼,不停诉说路上被人非礼,想笑又不敢笑,顿时都紧咬着下唇憋的喘不过气来。 黄蕊干咳几声:“曾少刚!你有完没完?捣什么乱呢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去给曾婶打电话?” 曾少刚收起哭丧脸,马上又两眼放光:“黄蕊妹妹!你也在啊!刚才吓死哥哥啦,快来安慰安慰我……”说着就冲黄蕊扑过来。 黄蕊厌恶躲开:“讨厌!” 曾少刚还要往前凑,徐友亮闪身拦住。 “别闹了!你怎么过来啦?” 曾少刚撇撇嘴,这才扯过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烟点着:“他们出差的出差,开会的开会,就剩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我就寻思来看看你。谁知道半路上能遇到那事呢?亮子,我没骗你!真的!那女流氓可凶了!带着刀呐!老子差点就被她得手!你说说,我这么个黄花大小伙,万一……” “行啦!”徐友亮冷着脸出声阻止:“别胡说八道了!没看见屋里还有女同志吗?” 赵洪文这才醒过神,他可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军人!小心开口问道:“小徐,这位是……” 徐友亮还没说话,黄蕊嗤笑出声,语气轻蔑道:“他啊?是咱们曾省长家的二公子,省妇联主/席的儿子,炮兵团的曾团长!不过目前还是副的。” 曾少刚和徐友亮面色都没变,但是谁也没往下接话。 屋里其他几个顿时一惊! 周梅瞪大眼睛看着,不可置信!她只知道黄蕊父亲是省里的干部,从没听她说起过居然还认识省长家的儿子!而且两人关系看起来还非同一般! 何淑敏偷偷打量眼曾少刚,眼前这个威武风趣的军人真的是省长的儿子么?怎么一点架子都没?她父亲印刷厂厂长的儿子都整天端着架子吆五喝六…… 赵洪文神情拘谨:“小徐,怎么……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你还认识曾……曾团长?” 徐友亮笑笑:“以前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曾少刚叉着腿大咧咧嚷嚷:“亮子,拉倒吧你!是就住了一段时间吗?要不是我……哼!要不是我爹……你?哼哼!” 徐友亮撇他一眼没说话,任由屋里众人误会,不解释。 众人听到耳朵里,心中各有所思。 曾少刚站起来,又凑到黄蕊跟前:“妹妹……你想我了么?我可是转乘来看你的……”说着手就伸过去,要摸她头发。 黄蕊厌恶拍开:“走开,你别总缠着我!”说完又朝徐友亮身边凑近一步。 “去去去!”曾少刚伸手推开徐友亮,又继续纠缠:“黄蕊妹妹!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一幅冷冰冰的样子?为什么不搭理我?我哪里不好啊?啊?你说啊?说出来我一定改,黄蕊……” 徐友亮被推到一边,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出去继续切菜。 小赵心里叹气,纨绔子弟啊!/子弟都不是好东西!这种人怎么能混到部队上呢?年纪轻轻的就是团长?别管正的副的,家里没后台能走到这一步吗? 他今年三十岁,在县委是最年轻的科长,虽然也是副的,只有自己知道能走到这步有多艰难! 周梅看着曾少刚低声下气的和黄蕊纠缠,心里叹气,到底是大院的女孩子,身边结识的都是/子弟。虽说徐友亮长得不错,可到底是个没根没基的公安,听意思还是仰仗了省长的关系? 原本帮忙她倒贴追求,看她欲求不得的样子心里还挺痛快的,现在……没想到她身边还有那样优秀的追求者。 同样的大学毕业,同样的专业水平,又分配到同一个单位,只是因为家世和相貌不同,两人的机遇就要差别这么大么? 屋里气氛忽然转冷。 曾少刚和黄蕊纠缠一会儿,又夹着烟满屋子溜达参观。 “亮子!你就住这破地方啊?哎呦!这破床破橱柜……你大街上捡得吧?瞧瞧,瞧瞧,啧啧,这破书柜……”曾少刚看着上面的双人合影顿时愣住了。 在外面低头切菜的徐友亮摇头笑笑,顾不上搭理他。 屋里的黄蕊冷哼:“你以为谁都跟你家一样?四室一厅红木沙发,吊扇电话……洗漱间大的能睡人?我们这儿可没陶瓷浴缸,洗澡就在屋里呢!” 曾少刚回过神又嬉皮笑脸凑过来:“好妹妹……你来我家洗啊!哥哥捧着毛巾香皂伺候你……” “走开,讨厌!” “来嘛来嘛……” …… 看的赵洪文直摇头,作风不正派! 听得周梅直恍惚,陶瓷浴缸,能睡人的洗漱间…… 不大一会儿,何淑敏烧好菜,热了馒头,一样样的端到屋里圆桌上。 才刚刚上午十一点,徐友亮就招呼大家吃饭。 锅是从食堂借的,徐友亮咬紧牙不同意用他结婚的东西,没办法,他们只好各自回去拿来自家饭盆。 “大家都坐!刚子也坐,开吃!”徐友亮招呼。 曾少刚大咧咧坐下:“我的筷子呢?” 何淑敏没等徐友亮出声,忙主动去筷笼,拿了一双崭新的竹筷递给曾少刚。 黄蕊笑笑:“呀!我也忘记拿筷子了,徐友亮,你也给我拿一双吧?” 徐友亮低头犹豫。 周梅撇嘴:“小气劲儿!连筷子也不让用啊?” 徐友亮无奈:“用吧用吧,小何,给他们拿筷子!” 何淑敏忙不迭的端来筷笼,给几人挨个放好,倒上白酒,这才坐下。 “来!咱们……”徐友亮端起酒杯刚要说祝酒词。 突然门外一声颤巍巍深情呼喊:“徐友亮……” 一屋子人回头。 叶青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穿着粉色羊绒薄衫,腰间还扎着蓝色外套,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外。 “叶青?你怎么……又过来啦?”徐友亮面色吃惊。 “我来看你啊!”叶青哭腔。 徐友亮无奈:“那……你先进来吧!” 叶青吸溜着鼻子一瘸一拐进来。 “你……你先洗洗去!”徐友亮神色嫌弃。 叶青听话倒水,洗了把脸,划拉了几把头发,这才过来。 “你们吃饭啊?饿死我了……” 也不用人招呼,叶青自己去橱柜拿了碗,搬过一张板凳走到桌前,看看落座次序,嘴巴撅起来。 “你闪开!这个是我的位置!”叶青冲黄蕊喊。 黄蕊没动,冷静抬头看着徐友亮。 徐友亮拉下脸,狠狠地瞪叶青一眼,吓得叶青一哆嗦!撇撇嘴又走到另一边。 “咦?这是什么东西?” 绿呼呼的一大坨缩在桌子底下,叶青皱起眉头,伸手就揪住后衣领子往外拽。 “你怎么在这里?”叶青喊。 “女……女侠饶命!”曾少刚浑身哆嗦。 徐友亮眼睛眯了眯,不着意射向他,曾少刚立刻腿软,老老实实猫腰任由叶青揪着,一声不吭。 叶青回头:“徐友亮!你认识他?” “认识。”徐友亮语气淡淡。 叶青深吸气,想了下,笑笑没说话,松开手里揪着的后衣领子,在绿军装后背上拍了拍:“滚一边儿坐去!你的位置我征用啦!” “是是……”曾少刚缩着肩膀搬板凳,坐到叶青对面,黄蕊和何淑敏中间。 不大的圆桌满满的挤了七个人,徐友亮,黄蕊,曾少刚,何淑敏,赵洪文,周梅,叶青,徐友亮,黄蕊……数晕了,大家围成一圈。 “我好饿啊,早饭都没吃!昨晚也没吃……”叶青谁也不搭理,抄起筷子就大吃,边吃边嘟囔。 其他人视线交错,错综复杂乱七八糟的对视好几眼,纷纷也拿起筷子。 黄蕊招呼:“周梅,小何,你们快吃,尝尝这个韭菜,还是徐友亮亲手切的呢!” 徐友亮举杯:“来!咱们喝着……刚子,你换个大杯!” “亮子……”曾少刚怯怯望一眼。 “哦!差点忘记,你酒量不行,那就罚你一小杯吧?意思意思就行啦。”徐友亮道。 曾少刚松口气,痛痛快快端起来酒杯。 黄蕊巧笑嫣然:“今天咱们聚餐,尽看大家忙乎了,就我什么都没干,我也敬大家一杯!” 徐友亮黄蕊一同敬酒,众人回应,纷纷喝尽。 叶青自顾自吃着,一桌人谁都没搭理她。 推杯换盏,互相敬酒,客套来往说笑……几杯下肚,大家开始吃菜,气氛融洽。 “叶青,你从新南过来几点下的车?怎么这时候才到?”徐友亮貌似刚想起来她。 叶青吃的头也没抬:“别提啦!路上遇到一大坨狗屎!浓黄挂绿的……” “咳嗯嗯……”黄蕊小声干咳。 周梅撇嘴,盯着饭盘里的韭菜炒鸡蛋有点反胃…… 叶青笑眯眯抬起头,筷子放嘴里吧唧了吧唧,然后拿出来伸到盘里夹了一大筷子韭菜炒鸡蛋,放到徐友亮饭盆里。 “徐友亮,你快吃啊,你炒的菜好好吃!” 徐友亮面色不变,夹起来放嘴里:“是小何炒的。” “哦?”叶青眼珠子在何淑敏身上转了几圈,又扫了眼黄蕊和周梅两口子,最后视线落到绿军装身上。 “徐友亮,你怎么认识他的?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叶青问。 “我发小,小时候一起玩儿过,叫刚子,部队放假刚回来。”徐友亮淡淡介绍。 叶青点点头:“哦!那啥……绿,刚子是吧?你认识我么?” 曾少刚猛烈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叶青摇头:“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好吧!既然你说不认识,那就自罚三杯,我恕你不知者不罪!” 曾少刚连连点头,没废话,抄起酒瓶子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连干三杯! 叶青叹气:“哎!你说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害得我想敬酒都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不用敬!我我我自己喝!”曾少刚又干了一杯。 叶青这才看着他无限惋惜缓缓说道:“我是徐友亮的对象!你好哥们儿的未来老婆!这回你认识了么?记住没?” “认识认识!记住了!”曾少刚连连点头,一头冷汗! “你就没啥表示?”叶青皱眉。 “我……我我,我再喝一个!”曾少刚端起酒杯,仰头喝尽。 叶青啧啧摇头,语重心长道:“谁让你喝酒啊?我是说,你现在知不知道应该叫我什么?” “嫂子!” “乖!”叶青笑,站起来,端起徐友亮身边的酒杯。 “初次相见,嫂子也没给你带见面礼,这样吧,我敬你一杯,咱们就算认识了,以后嫂子让着你,不和你计较!来,我先干了,你喝三个!” 叶青仰头喝尽!酒杯重重放下。 曾少刚晕晕乎乎忙站起来,手里的酒瓶子已经空了! 叶青忙喊:“那个……小何?你身边不是还一瓶么?给他满上!” 小何坐着没动,看了眼叶青,眼神转向曾少刚。 徐友亮站起来,探身拿过酒瓶子,手指捏开瓶盖,亲手给曾少刚斟上,满满一杯!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曾少刚眼神发飘,心虚的看了眼酒杯,又瞟了眼身旁笑眯眯的徐友亮,狠狠心,一口闷了进去! “再来再来!还差两杯呢!”叶青嚷嚷。 徐友亮举起瓶子又倒酒。 曾少刚摇晃了下,盯着酒杯开始打嗝。 黄蕊皱眉担忧望着徐友亮:“还是算了吧?他不能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闹出事你……” 徐友亮没动,耳充不闻。 黄蕊又转头,不悦道:“叶同志,大家见个面而已,不用这么灌酒吧?你知道他是谁么?” 叶青不看她,只死死盯着那团绿狗屎。 曾少刚瞄了眼徐友亮脸色,神情顿时绝望,咬着牙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又喝了下去! “哈哈!”叶青鼓掌:“果然好样的!以后你也是我兄弟!来!还差最后一杯!” 曾少刚脸色通红,额头上虚汗直冒,一手捂着胃部开始抽搐。 徐友亮又给他满上。 “喝啊?”叶青催促。 “够啦!”黄蕊拍桌而起。 “叶同志!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黄蕊气的脸色涨红。 叶青费解:“有你什么事?他是你男人啊?要不然你替他喝!” 黄蕊气急,眼神求救般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看着曾少刚脸色也颇为担忧,微微蹙眉为难道:“黄蕊,叶青不认识刚子,要不你……” 黄蕊二话不说,抢过曾少刚酒杯一口喝尽! 曾少刚感动的看着黄蕊,“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黄蕊啊!好妹妹啊!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啊啊啊……” 叶青无语坐下,白眼。 徐友亮也落座,笑着招呼:“大家快吃!吃吃……” 众人松了口气,这个叶青,真能搞事! 纷纷继续下筷,馒头早就没了,一碟鸡蛋炒韭菜,一个炒萝卜丝,一个炝炒大白菜显得有些不够吃。 曾少刚墨迹半天,挨了黄蕊几声骂,没事人般开始不住夹菜:“亮子,你咋不多准备点儿?这点菜够谁吃的?” 黄蕊冷笑:“本来也没准备你的,不吭不响就过来,谁认识你是谁啊?” 叶青照旧大口吃菜,不理会她指桑骂槐。 曾少刚同样吃的没心没肺。 “咦?徐友亮,你家筷子上怎么坑坑洼洼的?哪买的?”周梅才发现,费解道。 徐友亮无奈叹气:“早就说过不让你们用了,叶青磨牙时候咬的。” 时间突然静止般…… “我吃饱了。” “你们吃吧……” “咳咳” “……”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桌上只剩叶青和曾少刚在大嚼大吃。 徐友亮回头看了曾少刚一眼。 曾少刚一哆嗦,也讪讪放下筷子。 叶青不客气吃到最后,酒足饭饱,眯着眼睛去泡茶。 “亮子!我……我没吃饱!”曾少刚红着脸在屋里打晃悠。 徐友亮好笑:“本来也没准备你的,没饱就没饱呗?” 几人心里腹诽,他们也没吃饱! ☆、第79章 众人都没离开,何淑敏洗碗,其他几人收拾好桌子继续打牌。 叶青无奈,只能坐在椅子上,手臂撑着桌子打盹。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再次醒来时才刚刚下午两点钟。 “不行不行,亮子,我饿啦!”曾少刚红着脸大喊。 叶青惊醒,看了眼屋内……没眼力价!怎么都还没走? 徐友亮抓着牌正在酣战:“刚子你忍忍,刚吃过午饭,晚一会儿饿不死……” 叶青抬眼皮瞄着,见黄蕊凑过头看徐友亮手里牌,顿时火起!转瞬间又嗲嗲道:“徐友亮……我也饿了,中午没吃饱。” 徐友亮仍旧耳充不闻,认真和黄蕊研究纸牌。 叶青气结! 曾少刚涎着脸凑上来悄声道:“小嫂子?你饿啦?我也饿……” 叶青冷笑看他,曾少刚吓得一缩脖子,灰溜溜躲开。 “徐友亮!我也要玩牌!咱俩打一家。”叶青凑过去,插到他和黄蕊中间。 徐友亮歪头皱眉看她:“你凑什么热闹?没看见小何一直忙到现在吗?还不过去把她手里的活儿接过来?” 叶青刚想瞪眼,马上又泄气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颠颠跑开,凑到里边一直忙碌的何淑敏跟前。 “你在做什么?”叶青问。 “缝门帘。”何淑敏蹲在地上头也没抬。 地上铺着好几张旧报纸,上面放着拆洗好的青色土布,里外两层夹着麻丝。 “怎么不一块儿洗啊?干嘛拆开了又缝上?多费事啊?”叶青不解。 何淑敏抬头,眼神鄙视:“里面的麻丝不能沾水!” “哦……”叶青这才明白。 “叶青,你别光看着动嘴,跟小何好好学学!”徐友亮高声。 叶青心里腹诽,暗骂不止,到底还是忍住气,拿了针线撅在地上,认真学起来。 不就是把两层布缝起来么?这有啥好学的?叶青穿针引线,大胆下针。 “叶同志!不是这样……”何淑敏出声。 叶青看看她的:“哦!那样啊?好好……知道啦。”跪在地上调转个方向,继续撅着缝。 那边徐友亮一直正脸盯着纸牌,打的认真。 “桃子……八!” “对尖子!哈哈,徐友亮!你终于输一回啦!” 叶青歪头拿着针线,耐心一针针缝纫。 “叶同志!不是那样!你……”何淑敏着急。 叶青费解:“又不对么?我这不是缝的挺好?” “你都缝歪啦!”何淑敏气急。 叶青耸肩,歪就歪呗?缝上不就行啦? 何淑敏不悦,突然使起性子:“你自己缝吧!我去洗衣服!”说完摔下针线站起来。 “我说……哎?”叶青瞪眼看她,招你惹你啦? 何淑敏端着衣盆去柳条箱拿衣服,一件件往盆里放。 “哎!你给我放下!”叶青突然大喊。 打牌看牌的几个都一愣,纷纷回头。 只见叶青手里扯着一件什么东西正在瞪眼,何淑敏手里紧紧抓着另一头就是不撒手,那东西貌似……裤头? “徐大哥……”何淑敏转过头泪眼盈盈。 “徐友亮!”叶青怒气冲冲!太不要脸了!居然让别的女人给他洗裤头!敢穿就剁掉他小jj! 徐友亮笑:“小何,你给她,让她洗!” 何淑敏委屈的松开手,叶青得意瞪她。 “叶青,好好洗,搓干净点儿,记得用肥皂……”徐友亮抓着牌交代。 “知道啦!”叶青没好气敷衍一声,抓起洗衣粉就出去。 到了水房,接水泡上,倒了洗衣粉开始揉搓。 裤头,背心,袜子……幸亏自己刚才偷偷把衬衣裤子拿出来,要不然还不知道搓到什么时候…… 三五下搓好,漂洗干净,叶青哼着小曲回来,在门前的晾衣绳挂好。 “叶青,还有衬衣和裤子……”徐友亮在屋里提醒。 ……尼玛! 叶青翻个白眼,只得回屋拿了剩下的衣服,垂头丧气的又去了水房。 凭什么你们玩牌我干活?这就是徐友亮所说的婚后生活么?真要是这样……让给黄蕊似乎也能接受,让她洗衣做饭变成黄脸婆吧! 叶青气呼呼洗好衣服,端着衣盆回去,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娇笑。 到门口就看见徐友亮伏在黄蕊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惹她笑的花枝乱颤! 奸夫/妇!狗男女!说什么也不能成全你们! 叶青大口喘气,收起怒容,进屋放下衣盆,皮笑肉不笑的凑过来,讨好道:“徐友亮,我都干完啦!” 徐友亮轻瞥了她一眼,收起笑容没有吭声,继续玩牌。 周梅赵洪文两口子坐对面,徐友亮黄蕊挨着,曾少刚坐黄蕊另一边,两个大男人殷勤讨好,黄蕊笑的满面春风!时而冲曾少刚娇嗔瞪眼呵斥,时而又歪头和徐友亮轻声细语。 叶青白眼,搬过来小马扎放后面,脑袋使劲往他俩中间挤…… “徐友亮,我给你看着牌啊?” “叶青……你去看看水开了没有,开了的话把水灌暖壶里。”徐友亮皱眉,嫌她碍事,找借口支开。 叶青装没听见,坐那没动,两眼只盯着纸牌。 “小嫂子?咱俩玩儿吧?”曾少刚身子从黄蕊背后探出,眨着眼小声讨好,笑的一脸猥琐。 叶青眼睛眯了眯,悄悄抬手冲他做了个杀人的动作!曾少刚吓得一哆嗦,忙缩回去继续给黄蕊看牌。 “呜——”一声长鸣,外面炉子上的水壶真的开了。 何淑敏还在缝门帘,抬头看了眼外面,又看看叶青,她没动。 徐友亮不悦回头:“叶青,水开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 叶青只得站起来,拿了暖壶去外面灌水,回来放下暖壶,铁壶里还剩半壶开水。 那边牌桌已经打完一局休战,三个男人都在抽烟,黄蕊和周梅坐一起说说笑笑。 “叶青,过来!剩下的水倒茶壶里。”徐友亮吩咐。 叶青深吸一口气,转身笑眯眯地过来照办。 “叶同志,麻烦你给我把水添上。”黄蕊举着水杯随意吩咐,扭着头继续和周梅说话,看都没看她。 还要不要脸啊?叶青满腔怒火,使劲压制住火气,让我给你倒水?呵呵……行!我就给你倒!叶青满脸狞笑的举起了水壶…… “黄蕊!小心!”周梅突然尖叫。 几乎一瞬间,徐友亮一个健步窜过来,挡在黄蕊身前,大手紧紧攥住叶青握壶柄的手。 黄蕊在座位上惊讶回头,这才发现叶青手里的铁壶壶嘴竟是冲着她的脸!里面可是滚烫的开水! “徐友亮!她……”黄蕊满脸惊恐,神色慌乱地抬头望着前面高大身影。 一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 徐友亮没吭声,面色阴冷的让人害怕,一手紧攥着叶青提着水壶的手,另一只手拿过黄蕊的水杯。 “倒水!”徐友亮冷冷吩咐。 叶青心虚干笑:“好好好……” 大手施力下压,开水缓缓注入杯中,徐友亮先递过去柔声说:“黄蕊,慢点喝,小心烫着。” 黄蕊点点头,眼神一片炙热……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他会保护她! 徐友亮夺过叶青手里的铁壶,自己拎着挨个给屋里的人添水。 “喝水,大家喝水……”徐友亮热情张罗。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又开始说话聊天。 叶青也嬉皮笑脸坐下,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她,谁还能真的大庭广众下行凶啊? “徐友亮,咱们几点吃饭啊?我又饿啦,我想吃肉!”叶青撒娇。 徐友亮眼神窒了下,声音冷冷道:“把我的肉给你吃,你吃不吃?” 叶青白眼:“小气!不就是吃点肉嘛……”说完不悦撅起嘴巴,无声嘟嘟囔囔。 徐友亮胸口起伏微微喘着粗气,满脸怒容似乎是在生气。 曾少刚忙大声道:“报告嫂子!我知道哪里有肉,就在这附近,烤全羊!” 叶青顿时眼神一亮:“你说真的?” “向毛爷爷保证!千真万确!” 叶青心情飞跃!烤全羊?真的有么?好久没吃啦! “徐友亮!徐友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叶青扑过去摇晃大腿。 徐友亮不耐烦:“之前听他说过,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亮子!我说的是真的!”曾少刚强调。 叶青眼神亮了又亮,继续摇晃大腿:“徐友亮……” 徐友亮耐不住烦躁,终于吐口:“真有?多少钱一只啊?” 曾少刚蹭地站起来:“你别管价钱!我请客!” 徐友亮耻鼻:“你有钱么? 曾少刚急忙掏兜,军装裤兜,内衫,上衣口袋……零零碎碎掏出一大堆! 花花绿绿的钞票堆在桌上,皱皱巴巴,有十元大钞,也有一两元几角的,看的大家都是一怔!这是多少啊? 徐友亮笑笑,拿起来一张张慢慢展开,一五一十的认真数,点算清楚后道:“总共二百八十九块二,呵呵,估计吃两只都够了……” 何淑敏震惊!小三百块钱!就这么随身装着? 周梅暗暗咋舌,到底是高/子弟,不拿钱当回事! 黄蕊轻哼,嘲讽道:“曾少爷真是有钱啊!您赶紧收起来吧,我们平民小百姓可没见过这么多钱,也吃不起整只的烤全羊!” 曾少刚马上涎着脸凑上:“好妹妹!你尽管吃!想吃什么穿什么都和哥哥说,咱们有的是钱!你可劲儿花!我的就是你的,哥哥什么都满足你……” “粗俗!你请客?我还不去了呢!”黄蕊清冷转头,不去看他。 徐友亮微微皱眉,犹豫道:“黄蕊……一起去吧?要不我请客?” 黄蕊低头轻笑,张口刚要答应,冷不丁被叶青插话。 “哎哎……别呀!”叶青转头又冲曾少刚笑的像朵花:“刚子是吧?呵呵,您财大气粗!有钱人!爽快!你请你请……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这屋您最大,咱们谁也不跟你争哈!” 叶青说完手下使劲捅徐友亮胳膊,充什么冤大头啊?你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赶上个人傻钱多的,不宰他宰谁啊? 果然,曾少刚被捧得飘飘然,豪爽道:“说了我请就我请,不就是百来块钱嘛!谁在乎!大家都去!” 徐友亮暗笑不已,整理好的钱还给曾少刚,桌上还剩下一堆花花绿绿的票证。 “哇!军用粮票啊?还有点心券!你们点心五斤五斤的发啊?”叶青满眼惊喜,伸手就要拿。 徐友亮一把拦住,抢先拿起:“黄蕊,你最爱吃甜点,这个你拿着,别跟他小子客气!他不就是想摆阔么?” “拿着拿着!都给你们!”曾少刚满不在乎。 黄蕊笑笑,倒也不拒绝,伸手从徐友亮手中接过,大大方方的装进口袋。 叶青眼馋,眼珠子溜一圈:“哇!军用布票啊!一丈七尺,这个我要……” 徐友亮一把又抢去,转手递给何淑敏:“小何,你拿着!” 何淑敏拘谨的连连摆手:“徐大哥,我,我不要……” 徐友亮笑道:“让你拿你就拿着,他们当兵的在部队吃穿不缺,这些都是给家属用的,他小子单身光棍也用不着,不拿白不拿,快收起来!” 何淑敏犹豫了好半天,才红着脸伸手接过。 周梅看的眼馋,眼睛在桌上巡视,跃跃欲试。军用粮票好几十斤!军用鞋票搪瓷缸票毛线票……这些能买多少东西啊! 刚要伸手,猛地就被赵洪文拉住。 周梅不解,回头见男人拉着脸不吭声,到底不敢自作主张,讪讪缩回手。 赵洪文暗暗松了口气,让你拿你还真的就拿?你当男人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收了人家的东西,你不付出点啥能行么?几个未婚小姑娘拿就拿了,你个已婚老娘们凑啥热闹?男人都懂的道理,长辈也教过你们女人,怎么到事儿上就犯糊涂? 叶青眼见着点心券布票都有了主,瞪着眼睛气鼓鼓说:“那张工业券……” “小何,你拿着!”徐友亮又给了何淑敏。 这次,何淑敏只稍稍犹豫便接过。 桌上还有张鞋票,叶青伸手就抓,徐友亮手疾眼快,一把抢了去。 “黄蕊,鞋票你拿着,抽空再买双高跟鞋,你身材高挑,穿高跟鞋走路好看……” 黄蕊轻笑接过,娇嗔了徐友亮一眼。 叶青愣神,两个狗男女又在眉目传情!这么一会儿都对视多少眼啦?我就不信抢不过你,再抓! 徐友亮故技重施,又抢先拿去:“小何,毛线票给你,你手巧会织毛衣,回头我给你钱去买几斤毛线,你自己织一件,顺便也给我织一件。” 曾少刚在后面嚷嚷:“我也要毛衣,给我先织一件!”说完从手上的一沓钱里抽出两张十元,大方拍桌上! 徐友亮冲曾少刚瞪眼:“你算哪根葱?人家认识你吗?你也不问问人家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给你织?” 何淑敏忙点头:“没关系的徐大哥!织件毛衣用不了多少工夫,我……我一起给你们织出来……” 徐友亮又瞪曾少刚一眼,拿起桌上的钱一并递到何淑敏面前,无奈道:“那……辛苦你了小何,回头你给我好好织,给他随便缠缠,弄件渔网穿就行……” “噗嗤”何淑敏被逗笑,随即又羞涩点点头:“嗯!徐大哥,我知道你尺寸,我,我一定给你织好……”伸手痛快接下钱和毛线票。 你知道他尺寸?哪里的尺寸?叶青凶巴巴瞪何淑敏,吓得她怯怯缩了下,望向徐友亮求救。 徐友亮回头扫一眼,皱眉,叶青赶紧收起脸上的表情,冲何淑敏笑的温和。 到底气愤难平,叶青伸手还要拿桌上的票证,结果被徐友亮大手一扫,全部拿走! “小何,都给你!快装起来!” 何淑敏直接接下,砰砰心跳着将一大把票证和钱仔细装进衣兜。 “徐大哥,你,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毛衣?” “蓝色,要开衫,我的尺寸你都清楚吧?”徐友亮挑眉笑问。 “嗯,清楚!我过几天就织。”何淑敏诚恳点头。 “不着急,我回头再告诉你买什么样的毛线……”徐友亮笑容温和。 叶青忍了半天,早就怒气冲天,指着何淑敏大声呵斥道:“谁用你织啊!不许织!你要是敢织我就……” 话还没说完,徐友亮猛地站起来,扯着叶青胳膊就把她拎了起来! “啊!”叶青突然双脚离地,惊恐大叫。 ☆、第80章 烤全羊 两人说说笑笑回来,屋子里观望的人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怎么没打起来呢? “刚子,可是说好的啊!你请客!”徐友亮再次确认。 曾少刚耻鼻:“就这点破事儿!谁还骗你不成?瞧你小气吧啦的劲儿,不就一百多块钱吗?” 徐友亮无奈:“你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说好的啊?这月我可回请不了你,下月看看……” “去去去!咱俩认识多久啦?一顿破饭……我稀罕咋的?用得着你回请?”曾少刚耻鼻。 徐友亮这才放心笑道:“走吧!今天刚子请客,大家都去!” 黄蕊热情邀请:“周梅!不吃白不吃,咱们都去!反正他曾二少爷有的是钱。” “好啊,好啊!”周梅早就馋了,烤全羊啊! 赵洪文犹豫,这顿吃了,下次人家过来你回不回请?人家跟徐友亮有交情,跟自己才认识多久? “咱俩就不去了吧?都一天没着家了……衣服都没洗呢。”赵洪文出声。 周梅一怔,衣服昨晚就洗了啊?看看男人脸色,猛然间醒悟!徐友亮都说下月再回请了,烤全羊啊,听这意思一顿得百多块?快赶上俩人一个月的工资呢,他们可回请不起! 周梅讪讪道:“黄蕊,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快五点了,我们也该回家啦……” “回家也要吃晚饭啊?”黄蕊娇笑。 “不去了!”周梅咬牙拒绝。 “去吧……不吃白不吃!”黄蕊还在相劝。 曾少刚不耐烦:“行啦行啦!磨唧!那个……赵?” “赵洪文!组织部副科级!”赵洪文忙再次自我介绍。 曾少刚过来拍拍他肩膀:“我记住你啦,这次不去就不去吧,下次过来咱们再一起喝酒!” 赵洪文忙不迭点头,客套几句就拉着周梅离开。 “走不走啊?老子都快饿死啦!”曾少刚催促。 叶青也喊:“快点啊!我也饿啦!” 徐友亮大笑:“走吧,咱们出发!” 何淑敏怯怯站出来:“徐大哥,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徐友亮一口否决:“你必须去!中午做饭就你最辛苦,干活儿最多,白让他小子吃了一顿?这屋里谁都可以不去,你得去!” 叶青轻哼,黄蕊没说话。 “我说……你们还墨迹呢?都去都去!”曾少刚嚷嚷。 何淑敏低头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曾少刚推着自己骑来的自行车,一群人跟着徐友亮去隔壁公安局又推了一辆,两男三女,只有两辆车。 “两位妹妹,来!坐我这辆,都坐前边!小嫂子,你……你也来,坐我后面!”曾少刚热情招呼。 叶青白眼,赶紧过去坐到徐友亮车后,就知道有人要来抢位置,果然!黄蕊磨磨唧唧就是不肯上曾少刚的车。 又争执好半天,徐友亮无奈,让叶青下来坐前面。 叶青才不肯呢,这叫战略!谅黄蕊也不敢大咧咧坐车横梁,她一下子就占住两个位置,抱住他腰死不撒手!徐友亮干瞪眼没办法。 最后黄蕊不得已坐到曾少刚身后,何淑敏怯生生的坐到曾少刚前面横梁上,羞答答的垂着头。 两辆自行车出了县城,傍晚中,在荒郊野外慢慢骑行。 开始黄蕊还说说笑笑,跟徐友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曾少刚咋咋呼呼插嘴,直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漆黑的乡间小道一片寂静无声,几人都陆续住嘴。 叶青抱着徐友亮的腰,靠在他后背上打盹,恍恍惚惚不知骑了多久。 “到了,都下车吧!”徐友亮喊。 叶青迷迷糊糊下来,险些摔地上。 “你小心点儿!”徐友亮扶住。 两男三女来到一个农家小院儿,放好车往里走。 “这是哪里啊?”叶青惊呼,四周黑漆漆一片,看看表,居然已经晚上九点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真有好吃的!”徐友亮轻笑。 叶青适应了光线,睁大眼睛仔细瞧,不大的院子,好像是在半山腰上,四周全是荒山野岭!几间土坯房子,破破烂烂丝毫不起眼。 几人进屋,昏黄的煤油灯下,有个驼背的老头儿正在捣鼓什么,桌上一溜小瓷罐子。 曾少刚上前,伸手比划好半天,老头儿笑呵呵点头,又转回身冲他们几个人无声打招呼。 叶青纳闷,徐友亮伏在她耳边说:“他是厨子,又聋又哑……” 叶青撇撇嘴,也不在意,几人跟着老头儿又出来,去了旁边一间屋。 厨子点着煤油灯放窗台上,借着灯光叶青才看清,这间屋子比刚才那间要大些,整洁干净。 里面一张通墙的大炕,上面放着炕桌,地上洗脸盆架挂衣架,墙角大水缸盛满清水,家具日用品样样齐全,是北泽农村常见的布局。 “来来来!大家上炕……他妈的,大晚上的山里还真有点凉!”曾少刚大咧咧招呼,自己先脱了鞋上炕,盘腿坐下。 叶青诧异:“烤全羊呢?都这个点儿了,再烤还来得及么?几点才能吃上啊?” 曾少刚一怔,看了眼徐友亮,见他低头闷笑,自己也不说破,嬉皮笑脸道:“小嫂子,你别心急啊?真有好吃的!等会儿等会儿……耐心点儿啊!” 黄蕊还在四处打量,听见他们说话轻声嗤笑:“曾少刚?你那嘴里还有实话么?这都走多久啦?真有烤全羊?你能给我们吃点野菜窝窝头就不错啦!” 何淑敏怯怯看向徐友亮:“徐大哥,现在几点了?” 徐友亮没抬头道:“还早呢,大家等等吧,现烧火做饭也得要时间。” 听他这么说,连带叶青,三个女人都安下心,纷纷脱鞋上炕。叶青坐到曾少刚对面,黄蕊何淑敏自然不想和她坐一起,都坐到曾少刚那边。 徐友亮摘下帽子挂好,也脱鞋上去,坐到叶青身边。 炕上方桌,一边是徐友亮和叶青,一边是曾少刚黄蕊和何淑敏,两个男人都盘腿坐在炕外沿。 炕上铺着席子,靠墙堆着厚厚一摞被褥,叶青嫌硌得慌,扯下两床褥子,让徐友亮起来,折叠铺下,两人坐在上面。 那边黄蕊有样学样,扯下一床铺好,让拘谨的何淑敏坐下,曾少刚死皮赖脸纠缠半天最后也坐上去。 不一会儿,老头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大漆盘,上面十来个小碟儿一壶茶水,颤颤巍巍走过来,放到炕桌上。 叶青一看,顿时眼睛弯成月牙。 山珍啊!盐焗松子炒榛子反沙栗子蜜汁山核桃……各种干果!还有好几样叶青不认识的凉拌菌类和野菜! 徐友亮从身后炕桌拿出碗碟,给大家分发。 叶青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抄起筷子大吃起来。 曾少刚也不客气,稀里哗啦风卷残云! 黄蕊暗暗蹙眉,何淑敏拘谨的不敢触碰筷子。 徐友亮大声:“你俩!都给我停住!饿死鬼投胎啊!还让不让别人吃啦?” “噗嗤”黄蕊轻笑。 何淑敏也掩嘴羞涩笑下。 叶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惊喜道:“好好吃啊!” “老子总算又活过来啦!”曾少刚也感叹。 徐友亮瞪眼,又叹气摇摇头,拿起筷子斯文夹菜,选中其中几小碟,各浅尝一口便不再落筷。 黄蕊何淑敏也纷纷下筷。 这才刚上凉菜呢,叶青肚子垫了个底,也不急着再吃,倒杯茶水歪靠在一边慢慢喝。 没等多一会儿,聋哑老头又推门进来,手里还是那个大漆盘。 这道是荤菜!一尺来长的条大鱼! “哈哈”叶青抄起筷子,眼疾手快朝鱼肚下手,夹起一大块嫩肉。 “徐友亮!我最喜欢这个位置,给你吃!”筷子举到他嘴边。 徐友亮笑的眼睛弯弯,一口吞下!然后拿起筷子调羹,在鱼头上一阵捣鼓,拨拉下鱼眼位置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凝胶。 “叶青,我最喜欢这里,给你吃。” 叶青张大嘴,也一口吞下! 曾少刚捂眼:“哎呦我的妈呀!没羞没臊啊!亮子,小嫂子,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儿?我们都瞪眼看着呢!你说说你们这么*的,让我们三个多难为情啊!” “去你的,别乱给我整词!”徐友亮举筷子就戳。 曾少刚笑嘻嘻躲闪,黄蕊一脸幽怨,何淑敏低着头,小口夹鱼。 五个人三两次下筷,那条鱼很快就变成骨架,不经吃啊!还是饿啊! 叶青伸长脖子期待屋门再次开启。 这次隔得时间略微久了些。 当聋哑老头儿再次推门进来时,屋内一片欢呼! 这次的大漆盘里是一只鸡!像是清蒸又像是凉拌,油油光光的整齐码放在白瓷盘里。 漆盘里还一个白瓷酒壶,码着五个同色白瓷小酒杯! “来来……大家吃鸡,贵妃鸡!”曾少刚热情招呼。 “先喝点吧,这个鸡要配酒才好吃……”徐友亮建议。 “对对!夜里寒气重,小嫂子……黄蕊妹妹,小何妹妹?你们都喝!”曾少刚大咧咧张罗。 三个女人谁也没动,都怪曾少刚一脸的不正经太让人警惕了。 “山里的果子酒,不醉人……女同志也可以少喝点。”徐友亮耐心解释。 听他这么说,几个女人纷纷放下戒备,跃跃欲试。 叶青早就馋了,先拿过酒盅,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一口喝尽! “好好喝啊!比中午的破酒强多啦!”叶青由衷赞叹。 徐友亮拿筷子敲她头:“瞎说什么?幸亏周梅没在这儿,那可是赵科长亲自去供销社买的!” 叶青白眼,买的最便宜的吧?还不让人说? 黄蕊轻笑,也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举起杯一口喝尽。 何淑敏呆怔怔看着酒杯,不敢碰触,中午吃饭时候她就没喝,辣哄哄的都是男人喝的,女人咋能喝酒呢? 徐友亮笑:“小何,你也尝尝,要是不喜欢就吐出来。”说完拿起酒壶亲自给她倒上。 何淑敏这才拘谨端起酒杯,小心抿了一小口……原来酒是这个味道!甜丝丝,绵软柔和……真好喝啊! 一杯喝尽,大家纷纷下筷子吃鸡,嘴里还余留着酒水的味道,鸡肉咀嚼,竟是鲜嫩无比! 才两三筷子,一只鸡又没了! 叶青举着根鸡翅膀还在大快朵颐,曾少刚也拿着个大鸡腿大咀大嚼! 没办法,两个都是没羞没臊不管不顾的,都不知道客气!吃东西还留后手,抢了好肉先放自己碟子里,又跟他们抢盘子里的……太不要脸了! 现在两人都在啃余粮,他们三个只能眼睁睁干看着! 又一次漫长等待,屋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是什么?”黄蕊问。 “兔子!”何淑敏惊呼。 徐友亮笑道:“是碳烤野兔。” “哇!”叶青尖叫着伸手就抓。 “哇!”曾少刚准备饿虎扑食! “都别动!”徐友亮一声大喝,一手一个抓住他俩胳膊! “黄蕊小何!快抢!往自己碟子里放!”徐友亮吩咐。 黄蕊连忙动手,撕下一个兔子腿放自己碗里,何淑敏撕了一大块兔肉,还体贴的给徐友亮的碟子也放了一块。 徐友亮松开钳制,乐呵呵夹菜。 叶青揉着手腕子瞪他,顾不上太多,赶紧下筷子吃起来。 曾少刚也一通稀里哗啦的猛往嘴里塞。 没几下,这盘也光了! 看那三个细嚼慢咽吃着自己碟子里的兔肉,叶青翻个白眼,随手脱掉外套,撸起袖子等下一轮开抢。 对面的曾少刚眼神突然怔住,视线落在叶青细白胳膊上。 叶青眼巴巴的视线正落在徐友亮的碟子里,吧唧吧唧了嘴,耐不住眼馋,悄悄伸筷子朝碟子夹过去…… “啪”徐友亮举筷就打。 “啊!”叶青手背挨了下猛缩回去,忍着痛委屈撇嘴看他,不是说可以找自家男人要吃喝么? “没规没据!菜夹到碟子里就是有了主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也没人说你,要是想把手伸到别人碟子里……就是找打!”徐友亮突然阴着脸说。 叶青都吓傻了,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么严肃的说话,不就是偷吃块兔肉么?至于的么? 黄蕊和何淑敏也纷纷停下筷子愣神。 曾少刚脸色讪讪,瞬间又嬉皮笑脸道:“亮子,别别别……别生气!看你把小嫂子给吓得,好好说……呵呵,你说了,她不就不敢了吗?” 叶青忙不迭点头,犯了错要赶紧承认,改不改的下次再说。 徐友亮冷冷藐了眼曾少刚:“别让我发现再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异口同声,叶青好奇看曾少刚,你不敢什么? 曾少刚心虚别开头,转瞬又冲黄蕊笑:“黄蕊妹妹……你的兔肉给哥哥吃一块好不好?求求你啦……给哥哥尝一尝吧?” 黄蕊拍他:“讨厌!你离我远点!” “不给哥哥吃啊?黄蕊妹妹你真狠心……小何妹妹?你的兔肉给哥哥吃吧?” 小何忙点头,老实巴交的还真给他夹了一筷子。 曾少刚大喜,张嘴就叼住,吧唧吧唧嚼的夸张:“嗯……啊啊,真香啊……” 逗得何淑敏掩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桌上的气氛瞬时又活跃。 “叶青,你还想吃么?”徐友亮也换上笑脸。 叶青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徐友亮低头闷笑不已,夹起一筷子兔肉递到她嘴边:“来!这块是我给你的,放心吃!” 叶青小心翼翼把肉咬到嘴里,边嚼边偷偷看他,什么意思啊?我只能找你要,然后不能自己拿,但是你可以给我吃……晕死了!不就是一块肉吗! 曾少刚在对面突然就对小何大献殷勤起来,又是夸赞又是敬酒,倒是把黄蕊冷落一边,何淑敏受宠若惊,手慌脚乱的连喝了两杯。 给我留点儿!叶青咽下兔肉,忙抓过酒壶抱在怀里,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也不管别人。 黄蕊皱眉,何淑敏眼巴巴望着,她都给喝啦?她们还想喝呢…… 徐友亮叹气:“刚子,既然说好了你请客,要不……你再叫一壶?别小气……” 曾少刚拍桌子:“谁他妈小气?都跟你似得?等着!” 曾少刚穿鞋下炕,不大一会儿回来,身后紧跟着驼背厨子。 大漆盘里一道碧绿碧绿的荷梗虾仁,一小碟油炸鸡胗,一小碟酒糟鹅脯,还一壶跟刚才一摸一样的果子酒! 黄蕊鼓掌,何淑敏连忙吃尽跟前碗碟,举着酒杯等倒酒。 徐友亮夹了虾仁喂叶青,自己也频频下筷。 曾少刚殷勤的给黄蕊何淑敏倒酒。 眼看着她俩一人一杯喝个不停,叶青忍不住了。 “给我给我……我还要喝!” “你酒壶里不是还有么?怎么抢别人的?”徐友亮皱眉喝止。 “不行!我就要喝她们的!”叶青耍赖。 纠缠片刻,小小酒壶已经被黄蕊何淑敏尽数喝光! 叶青酒劲上来开始使性子撒泼:“徐友亮!你赔我的酒!我还要喝!不够不够!” 徐友亮无奈,冲曾少刚使了个眼色。 “行!小嫂子想喝,今天我管够!等着!”曾少刚说完又下炕出去,不大会儿回来,抱了一个大坛子! 叶青一看就疯了,回身炕橱里捡了个深碗,拽着徐友亮胳膊让他给自己抢酒。 “徐友亮!我也要大杯!”黄蕊道。 “徐大哥,我也要……”何淑敏难得勇气。 徐友亮无奈,只得一一满足。 推杯换盏,桌上热闹成一片! 大家仿佛心无芥蒂,一派和气!何淑敏喝的满面通红,黄蕊也频频冲叶青举杯! 晕晕乎乎,叶青稀里糊涂又吃了两道菜,神智渐渐模糊,浑身酸软无力摊在徐友亮怀里。 “叶青?还喝么?” “……嗯,喝……” “还要烤全羊么?就快熟了……” 不早上来?吃不动啦!叶青翻个白眼,意识顿时空白! 院外大门落栓,驼背厨师熄灯睡下。 徐友亮看看表,下炕脱掉外衣挂好,插上屋里门闩。 煤油灯熄灭,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第81章 农家院 叶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看四周陌生的摆设,这才想起来是昨晚吃饭的农家院。她居然喝醉了,没刷牙没洗脸,穿着衣服在土炕上睡了一夜! 再看看一旁,炕桌上杯盘狼藉,黄蕊何淑敏躺另一端还在呼呼大睡。 看看表,已经上午八点啦。 “哎,起床啦!小黄花!那个……小何,快起来!” 连着叫了几遍,两人才有了反应,迷迷糊糊先后坐起来。 “这是哪里啊?”黄蕊问。 “哈哈!”叶青大笑:“你也醉了吧?还和我拼酒吗?灌不死你!” 这么一说,黄蕊也想起昨晚的情景,摇头轻笑下,并不理她,随手捋顺头发,姿态优雅掀开棉被起身。 叶青看的直恍惚,美女就是美女啊!起床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何淑敏也清醒了,瞪着不大的眼睛迷迷怔怔的,面色忐忑不安。 叶青啧啧,这小姑娘虽然相貌普通,但是偶尔露出的怯生生样子其实也挺勾人的……要防着! 三人身上还都穿着昨晚的衣服,睡了一夜,皱皱巴巴的。 黄蕊倒凉茶漱口:“昨晚吃过肉食没刷牙就睡了,我现在一嘴的腥气。” 何淑敏似乎有同感,拿起昨晚自己用过的杯子,也倒了一杯水漱口。 叶青吧唧吧唧嘴,她也没刷牙,还好,余留酒味仍旧清香,好酒啊! 晕晕乎乎下炕,叶青何淑敏排队等脸盆洗漱。 黄蕊洗完,擦干脸梳好头发就去开门。 “别!”叶青出声阻止,我还没洗呢!蓬头垢面的样子让徐友亮看见多难堪?小黄花你故意的吧?说话已迟,黄蕊早就将门打开。 “哈哈!原来他们就睡这儿啊!给咱们当门神呢!” 门外传来黄蕊大呼小叫的声音,叶青顾不上洗脸忙跑出去。 屋子旁边的柴禾垛里,徐友亮裹着棉被蜷缩在下面,正在酣睡,旁边是那个绿狗屎。 叶青一阵心疼:“徐友亮!徐友亮……你醒醒,回屋睡去,早晨雾气重,会风湿的!徐友亮……” 徐友亮迷迷糊糊睁开眼:“叶青……” 叶青轻声哄着:“乖啦,来,先坐起来缓缓……等下我扶着你进屋。” 卷缩了一夜,叶青怕他腿脚麻木,不停的揉搓。 “叶青,我没事……”徐友亮看她。 叶青低头继续揉搓:“笨死你了,怎么不去厨子那屋凑合下?深山老林的睡外面整晚,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寒气,等老了有你受的,你可别让我伺候……” “叶青……” 徐友亮话还没说,冷不丁被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断。 “小嫂子……你也过来给我揉揉呗?哎呦哎呦!我后腰疼……” “滚!” “滚!” 两人同时出声。 除了叶青,四个人神情都有些疲倦,好像都还没缓过神来。 徐友亮和曾少刚撑不住,早饭随便吃了两口便回屋睡觉,院子里吃早饭的石桌上只剩她们三个女人。 浓稠的精磨玉米粥,新鲜的凉拌野菜,叶青吃的精神十足! 小小的农家院群山环抱,几间土坯房也不像昨晚初见时那般破落,反而世外桃源般雅致,叶青心情顿时轻松!像是前世约了好友去度假般。 “小黄花,吃完饭咱们玩什么?” “叶同志,我叫黄蕊!” “我也不叫叶同志啊?我叫叶青!” 叶青嬉皮笑脸,转头又向何淑敏:“小白花!吃完饭咱们去采蘑菇吧?” 何淑敏正心神忐忑,听到叶青玩笑,冷下脸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切!叶青白眼,一个个都来挖我墙角,还装不认识我? 黄蕊不耐烦看表:“几点回去啊?耽搁一晚了,下午我还想去图书馆看书。” 何淑敏惊慌失措抬起头,她整晚没回家! 叶青有些气恼:“小黄花!你怎么这么自私啊?昨晚徐友亮为了给咱们腾地方,在柴禾堆蜷缩了一夜!现在让他多睡会儿不行吗?回什么回?等他睡醒了再说!” 黄蕊一怔,暗暗懊恼,她怎么没想到呢? 何淑敏眼神闪烁,到底没出声催促。 一直等到快中午时候,两个男人才睡醒,精神抖擞的从屋里出来。 院子里,黄蕊何淑敏还有些打蔫儿,手臂支在石头圆桌上昏昏欲睡,叶青一个人正自娱自乐,满院子蹦蹦哒哒像只兔子。 徐友亮双眼含笑,唇角上挑的看着她。 “徐友亮!你醒啦?快来快来……后面院子里还养着狗呐!我带你去看看!”叶青兴奋招呼。 这年头粮食人都不够吃,几乎没见过谁家有宠物,一年多了,叶青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养狗。大黑狗浑身毛色油光滑亮的!看见她不叫不动,给它剩菜剩骨头它也不吃,饿傻了吧? “你给我老实会儿,别招猫逗狗的!”徐友亮轻笑道。 叶青撇撇嘴,嘟嘟囔囔走到石头圆桌前坐下。 “小白花?小黄花?哎哎!回神回神!他们都起来啦,能回家啦!” 两人厌恶看了眼叶青,谁都没搭理她。 徐友亮曾少刚搬了两把藤条圈椅坐了过来。 “快中午了,吃过饭再回去。”徐友亮交代。 “好啊好啊!我还要喝酒!”叶青鼓掌。 “还喝?”徐友亮好笑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黄蕊何淑敏,无奈道:“我说……你们女同志耍起酒疯来怎么比男人还粗野呢?” 黄蕊一怔,漂亮双眸愣愣看着徐友亮,昨晚她做了什么失态的事么?样子很难看么? 何淑敏也呆愣愣的,她喝醉了吗?说错什么话没? 曾少刚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你们抱着酒坛子抢酒喝,嘴里叽咕叽咕……骂骂咧咧的,哈哈……还差点打起来!” 黄蕊松了口气,她从不说粗话,骂人的一定是叶青。 何淑敏也踏实下心来,原来只是抢酒,她应该没说错什么话,打起来的肯定是她们俩。 叶青怔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我说呢,怎么觉得浑身骨头有点酸……小黄花?昨晚你是不是打我了?” 黄蕊斜她一眼,自己打她了么?说实话,心里还真想狠狠扇她一巴掌!真的做了么?眼神无辜的看向徐友亮。 叶青瞪眼,回头道:“徐友亮!你给我说实话,昨晚我们是不是真打起来啦?我有没有吃亏?” 徐友亮看着她,认真点下头:“真打了,你吃亏了……” 叶青气急,蹭的站起来,要找黄蕊算账,徐友亮一把拦住:“你给我坐下!” 曾少刚赶紧站起来劝架:“小嫂子,小嫂子……别别别,没打!真的!我作证,你没吃亏……这次我可没骗你!” 叶青气呼呼地坐下,到底没找黄蕊麻烦,两个男人都护着她,自己讨不到便宜。 黄蕊瞥了叶青一眼,眼神得意,继而又云淡风轻般轻笑摇摇头继续端庄坐着。 “小何,你整晚不回家没事么?下午我送你回去吧?跟你家里人解释下?”徐友亮关心问。 黄蕊住宿舍,小何可是每晚要回家的。 何淑敏慌忙摆手:“没事没事……徐大哥,你千万不要去……” 要是让她爸知道她跟男的在外面喝酒还过夜,肯定得打死她!虽然啥事都没,说出来他爸也不会相信,千万不能让家里知道! 徐友亮皱眉:“那你怎么跟家里人说呢?” “我……我就说去我大姐家了,她家在前洼子村,有时候我也过去住!”何淑敏急道。 徐友亮笑笑:“那好吧,没事我就放心了。” 叶青白眼,未成年少女夜不归宿,还撒谎?这个小何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胆子这么大呢?幸好是跟着她们来的,要是被坏人骗出来,卖了都不知道哪找去! 中午的菜式很简单,两个炒青菜,一盘子肉炒山蘑,一盘子煎鸡蛋,一锅小米粥,一小盆骨头汤。 一大筐白面馒头,五个人就着菜吃的喷香,叶青只觉得又累又饿,一口气连吃了两个馒头。 徐友亮殷勤招呼:“黄蕊,小何,你俩多喝这个汤,里面有中药,解乏提神的。”说完亲手帮她们盛汤。 叶青举着碗眼巴巴的等着,结果徐友亮压根没看她!压住一肚子火气,叶青愤愤拿起汤盆,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谁知刚要喝就被徐友亮抢了去。 “我还没尝呢……”徐友亮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 叶青气的干瞪眼,再看汤盆,已经空了…… 吃过饭时间还早,驼背厨子收拾了碗筷上茶,几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三月的天儿,阳光十足却也不晒,比晚上暖和多了。 黄蕊脱去棕色毛料外套搭在椅背,重新坐下,修身的同色毛呢长裤,上身穿着件浅黄色的高领线衣。 “好舒服的天气啊!”黄蕊微微扬起下巴,声音轻柔。 修长的脖颈,优雅的坐姿,完美比例的腰身分割线……美腿俏皮的打着晃。鹅黄色的发卡别再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标准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清澈无暇,刀削般的鼻子,诱人的的双唇…… 长发垂肩上,一阵清风吹过,几根发丝飘到白皙美丽的脸上,素手轻轻拂去,展颜微微笑意,眼中便是水波潾潾…… 叶青都看呆啦……美人啊! 何淑敏羞怯的低下头,自形惭愧! 徐友亮眼中毫不遮掩的欣赏! 曾少刚直愣愣盯着,像是要把衣服看透…… 完啦完啦!叶青暗想,对手太强大啦!不承认也不行,太漂亮啦!啧啧……还很会穿衣服,完全清楚自己的优势,那种高领毛衣也就她的长脖子才能穿的好看,天鹅仰颈的姿势,a杯居然也显得波浪起伏! 四道目光或欣赏或妒忌或艳羡。 黄蕊恍若未觉,端起茶杯笑道:“徐友亮,刚才那个汤味道还真不错!” “是不错!”徐友亮点了根烟,眼睛上下打量,不错眼珠的欣赏美女举手投足,生怕看漏一眼。 叶青白眼,你是说汤还是说人啊?臭男人!就知道看脸,怎么不懂得欣赏内涵呢? 低头瞄了眼自己的c杯……比小黄花有内涵多啦!叶青顿时重拾自信扭腰挺胸摆了好几个姿势,不停冲旁边抛媚眼:徐友亮!看我看我…… 徐友亮眼神始终没离开黄蕊,看都没看叶青半眼,只是嘴角有些止不住的抽搐…… “黄蕊,喜欢的话咱们再来,我还要回请刚子。”徐友亮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曾少刚涎着脸凑上:“黄蕊妹妹,你喜欢么?下次哥哥带你来,我请客!咱们继续烤全羊……” 黄蕊白了眼他,没搭理,又冲徐友亮道:“徐友亮,昨晚的那几道菜也还可以,下回叫上周梅,咱们再来吃一次。” 徐友亮叼着烟笑:“那得问问赵科长,看他愿不愿意。” 曾少刚也笑:“打牌的那个?那个赵什么的媳妇?好啊!叫来叫来!早知道昨天就该把她叫来……啊,……多好?反正这么多菜都没吃完,那啥,尤其最后那倒汤菜,要是她来……敞开了吃!啊?还不用收拾……桌子。” 黄蕊撇他一眼,皱眉不悦道:“你怎么不尊重别人呢?当人是垃圾桶么?几道破菜能值多少钱?有你这么损人的么?周梅可是我好姐妹!” 曾少刚嬉皮笑脸连连讨饶,黄蕊神情孤傲,也不搭理他。 叶青翻白眼,几道破菜?小黄花你说的真轻松。现在什么年月?外面可都还在吃黑面馍菜团子呢! 昨晚那几道菜的水准,虽说比不上国际饭店的云楼,但是比对外开放的十二楼强多啦!比不上苏州南园,但是和松鹤楼不相伯仲,尤其是原山原珍就地取材更胜在原汁原味。几道破菜……切!没准儿卖你一次都不够菜价呢,清高个屁啊! 叶青呲牙裂嘴鄙视黄蕊,徐友亮眼神依旧没动,嘴角又抽搐了两下。 “那个赵什么现在啥级别?”曾少刚认真打听。 “副科级,组织部的,正打算再往上升一步……”徐友亮淡淡介绍。 “周梅也盼着呢!小赵从农村出来的,没什么背景关系,工作认真进步,他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离不开个人的努力……”黄蕊马上热心说好话,如果曾少刚肯帮忙的话,小赵没准儿真能升成正科级,自己往后还用得着周梅。 “他是王部长一手提携的吧?” “嗯,李副处长也挺器重小赵的……” “哪个王部长?你们惠安的王会申?” “赵洪文哪年入的党?” “是他,入党是五二年吧?我听周梅说过,小赵挺有文采的,还给省报投稿发表过文章呢,思想觉悟高于普通群众,爱岗敬业责任心强,积极向组织靠拢……”黄蕊侃侃而谈。 叶青听他们聊得热乎插不上嘴,都是他们的人际圈,除了周梅赵洪文,其他人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只能无聊喝茶。 以前怎么都没听徐友亮说过这些?什么进步什么级别……原来他也关心啊?看着黄蕊和徐友亮大谈特谈工作上的事,叶青越发气闷。 何淑敏也插不上话,她小学都没上几年,家里废了好大劲才找了县委食堂临时工的工作让她上班。食堂的活儿虽然辛苦,但是幸亏有这份工作,要不然也得跟她姐似得,嫁到村里,整天带孩子种地干农活…… 小院子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洋槐绿柳,春风吹过,日头暖洋洋的,坐在石桌前喝茶聊天,说不出的惬意。还有那壶茶水,味道说不出的沁人心脾,这样的环境沐浴春风,人的火气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就连色眯眯的绿狗屎都一脸的轻松正经。 “叶青,你们矿上最近怎么样?”徐友亮终于想起她。 叶青心不在焉:“矿上……挺好的啊?最近一直在挖煤……” “噗嗤”黄蕊忍不住笑出声。 曾少刚脸上一个劲儿的抽风。 徐友亮也乐:“你呢?工作怎么样?” “我……我也挺进步的,工作努力……嗯,积极向组织靠拢,嗯……敬业!”叶青醒过味,结结巴巴学他们套词。 徐友亮笑眼弯弯:“你的入党申请批了吗?” 叶青一脸疑惑,还有这事?又忘啦! “还……目前暂时虽然还没,但是嗯……他们,他们正在研究,我级别……工作成绩都比较突出,我每周写厂报,我也挺有文采的!我思想觉悟也……挺那啥的,他们对我很重视,所以需要慎重考虑。”叶青好不容易说利索,长吁了一口气。 徐友亮恍然大悟:“哦!那还真是对你挺重视的,回去后好好工作吧!下周你就别过来了。” 撵我?不让我来?没门!叶青忙笑道:“没事没事!我不累!我要工作生活两不误,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人帮你洗洗涮涮的,我多不放心啊?下周我还来!” 徐友亮真诚道:“叶青,你不用担心我,有小何呢,她每天都帮我洗衣服打扫卫生,你就放心吧。” 叶青吃惊瞪眼,每天都帮他打扫?放心个鬼啊! “小白花?你……你每天都帮他打扫啊?你不累么?”叶青看向何淑敏道。 何淑敏抬头看着她摇头:“我不累,几下工夫的事儿,我在家做惯了,晚上下班顺道就帮徐大哥打扫了……” 晚上下班?叶青干巴巴吞咽吐沫,噎的说不出话来,大晚上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叶青来了两次都看见何淑敏,头一次她没进门,昨天是和一群人在屋里,现在听这意思平时晚上也去? 叶青仔细打量何淑敏,小姑娘身量不高,两根长麻花辫,穿着件打补丁的灰蓝色大罩衫,肥肥大大看不出身材。五官平常,此时小脸热的通红也不肯脱掉罩衫,应该是里面的衣服羞于见人……有这工夫你接点手工活做做,赚点钱给自己买件衣裳多好?叶青有些无奈。 “小何,他又不给你工资,白使唤你,你多吃亏啊!是不是?听我的话,以后别帮他打扫了啊?你有这时间,不如下班回家后……歇着多好?”叶青还真有点发不出脾气,小白花楚楚可怜,貌似家境不太好。 “叶同志,我闲不住!”何淑敏神情倔强。 叶青差点气个倒仰:“那你做手工啊!我像你这么大时候天天晚上回宿舍做手工,串珠子做珠帘,叠纸盒啦……我跟你说,可有意思啦!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重复简单动作,就像老和尚念经一样,做着做着就心平气和,时间像流水般划过……还能赚钱呢!你别看几分几厘不起眼,慢慢积攒起来就是好大一笔!可开心啦!简直是白捡的!拿着钱高高兴兴给自己买件新……糖果啊!” 叶青说的都是真的,慢慢回忆起自己前世兼职打工拿回宿舍做零活的时光,脸上表情神往,越说越兴奋,险些刹不住!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女人的衣裳男人的钱包……那可都是脸面! 这年代没有土豪大款,干部工资再高也有限,别看绿狗屎摆阔家里背景云云,毕竟就是个当兵的,不见得真有多少钱,徐友亮跟他比自然也不差。 三个女人中,黄蕊穿着最讲究,一身毛呢外套长裤既符合时代又处处透着不同常人的身份优越感,一看就是干部家庭的子女。 叶青当然穿的也不差,她是怎么漂亮怎么穿,徐友亮曾少刚穿的都是制服,这里五人就小何姑娘衣衫褴褛,叶青怕提买衣服怕伤她自尊心,赶紧换了词。 “不喜欢吃糖果你还可以买别的啊?你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叶青还在游说。 何淑敏神色早就不耐烦,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啰啰嗦嗦说这么多想干什么! 黄蕊嘴角上扬,垂下眼帘微微遮挡住眼中鄙视,叠纸盒?串珠子?学校里家境贫寒的农村学生貌似也都这样挣钱。她说的是买衣服吧?家里穷到做手工赚钱了还想着穿衣打扮? 徐友亮眼睛直直盯着叶青,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少刚略有惊讶,又看看徐友亮,好一会儿才回神,难得正经道:“小嫂子,你以前……喜欢吃糖啊?呵呵,以后……想吃就让亮子给你买!吃多少都行!不用跟他客气!” 叶青冲他翻个白眼,听话不听音儿,我是在说糖吗?我吃那么多糖干嘛?不怕糖尿病啊! 徐友亮皱眉寻思片刻,转头冲何淑敏说:“小何,这阵子你天天帮我洗衣服打扫卫生,确实辛苦,要不这样吧,待会儿咱们去省城逛百货,我送你件衣服?” 何淑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徐大哥,我……我愿意帮你做的……只是一点小活儿。” 徐友亮挑唇角笑笑:“再小的活儿也是劳动啊?我怎么能让你白做?听我的话,就这么说定啦!” 何淑敏咬着唇轻轻笑着,点点头竟然同意了! 叶青无语望天,这小姑娘……自己说那么半天,明示暗示就差直接说啦!就算你对徐友亮有企图,关系还没挑明前你又给洗裤头又给织毛衣的……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挣钱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站出来光明正大的竞争呢! 亏自己还顾忌她自尊心没敢提衣服,徐友亮倒好,大咧咧的就直接说送衣服,你这不是扇人脸么?送黄蕊衣服那叫讨好恭维投其所好,因为人家不缺!送何淑敏衣服算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算哪根葱啊?人家穿的再破,衣服轮得着你送? 小白花你也真是的!就算不敢骂回去,也应该捂着脸跑出去啊?你竟然还接受了!你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么?真是让人无语!叶青郁闷的说不出话来。 曾少刚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煮熟的鸭子险些飞了,于是笑的越发灿烂:“小何妹妹!昨天的饭太好吃啦,你做的吧?啧啧……真好吃!可惜就是没有肉……亮子太小气,下次哥哥带肉来,你给哥哥……给哥哥做熟了,行不行?” 何淑敏忙点头:“曾大哥,我会炒肉,下次一定做给你吃。” “哎呦!妹妹,咱们可说准了啊,你一定得让我吃上!走走,去省城!今天说啥曾大哥也得送你件衣服。” 何淑敏忙摆手:“不用不用!曾大哥,我不要……下次你来,我做给你吃。” 曾少刚不依:“嗨!看不起哥哥咋的?亮子买的衣服你收,我买的你不要?说!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没有没有。”何淑敏连连摆手。 “那就这么说定啦!”曾少刚一锤定音。 何淑敏红着脸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叶青又一次无语,到底谁看不起谁啊?敢问这话的人自然是从不担心被人看不起,人家那意思是说你别给脸不要!小白花你怎么来者不拒啊?别人使唤你也认,轻视你也收,你……哎! 徐友亮瞥了眼叶青,笑笑没说话。 “徐大哥,等今天回去我就帮你和曾大哥织毛衣……”何淑敏神情感激。 “行,小何真懂事,听你的,咱们一会儿就去买毛线,衣服也一起买。”徐友亮笑容和煦,像是宠溺妹妹的邻家大哥哥。 “徐友亮,待会儿我想看看皮鞋,你眼光好,帮我挑挑?”黄蕊笑道。 “都一起去,收摊,现在就走!”曾少刚率先站起来。 叶青腹诽一肚子脏话暗骂不停,气呼呼喘大气,忍着没发作,到底还是坐上徐友亮的自行车。 ☆、第82章 几人离开农家院,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骑行,几个岔路口后又上大道,不大一会儿居然到了省城! 叶青迷糊:“怎么到这儿了?咱们不是从惠安往北走的么?怎么……” 徐友亮下车笑道:“叶青,你酒劲儿还没过吧?转向了?” 再转向也不能南辕北辙啊?叶青迷迷糊糊搞不清方位,只得闭嘴不再说话。 省城大白天人来人往,何淑敏不好意思再坐在车横梁上,徐友亮曾少刚推着车走,叶青黄蕊何淑敏跟在后面。 “大百货到了,走走,大家一起去!”曾少刚招呼。 徐友亮锁好车,几人一道进去。 省城最大的国营百货,叶青之前来过,时隔一年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几样东西,一楼点心日用品,二楼服装鞋袜。 曾少刚徐友亮走在前面上二楼,黄蕊何淑敏紧跟其后,叶青也只好一道上去。 “同志,麻烦你拿那双全高跟给我,要三七码。”黄蕊兴冲冲道。 售货员见一行人中一个军人一个公安,其中两个女同志都穿戴不俗,不敢怠慢,忙递上皮鞋。 黄蕊伸脚试穿,站起来在柜台前姿态优雅的走了两步。 “你们觉得怎么么样?好看么?” “好看!”徐友亮捧场。 “买了!”曾少刚大方。 叶青白眼,两个傻瓜!人家等着你们结账呢!小白花你也学学,小黄花比你可高明多啦!等着瞧吧,待会儿两个男人肯定抢着掏钱给美女付账,被选中的乐晕晕掏钱,跟中了奖似得。 黄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舍不得脱下来却也不说买,扭头问道:“徐友亮,你说这双鞋适合我么?我穿着它是不是看上去太高了?” 徐友亮走过去几步,笑着站黄蕊身边:“不高,才刚刚到我下巴,正合适。” 啧啧啧……狗男女又在秀身高了! 叶青赶紧离远一点,不去当他们的参照物,她今天穿的是平底布鞋…… “黄蕊妹妹,跟我比一下,你看看,咱俩中间对齐,我比你还高一头!”曾少刚半蹲着凑趣,逗得美女咯咯娇笑。 “哼!就你的五短身材?身长腿短……去去去!别跟我比!”黄蕊呵斥。 “嗨!你说我短?我怎么短啦?” …… 要论身高,曾少刚和徐友亮差不多,甚至看着还稍稍高点,四肢发达又粗又壮。要论身材吗……当然是徐友亮标准啦!宽肩窄腰大长腿,看着精瘦,脱掉全是肌肉。叶青怔怔看着他流口水,浮想联翩…… 那边三人还在冲着一双皮鞋纠结。 “买吧,这双鞋也就你最适合穿。”徐友亮恭维。 “快买快买!咱们还要看衣服呢。”曾少刚直接催促。 插科打诨,黄蕊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掏出自己钱包付了账,两个男人谁也没动! 嘢?情况不对啊,你俩咋没抢着买单呢?傻子!多好的机会啊,居然没上赶着献殷勤?叶青费解。 五人又去了另半边的服装针织部,几个柜台,上面放着布匹,后面挂着成衣。 何淑敏怯怯的跟在后面,眼神忐忑。 叶青远远坐到一边,等着他们。 “同志,那件红格子的外套多大尺寸?我妹妹能穿么?”徐友亮礼貌询问,招手把何淑敏叫到柜台前。 售货员态度热情:“没问题,尺寸正合适,公安同志,要不让你妹妹先试试?” 徐友亮转头询问何淑敏意见。 百货没有试衣间,要想试衣服就得在柜台前当众脱了罩衫换上。 何淑敏已经满面羞红! 叶青叹气,这样的窘迫她以前也有过…… “徐友亮!你拿过来比一下就行啦!宽松的款式不用大小正好!”叶青不耐烦喊。 徐友亮笑笑,果然拿过售货员手中的衣服,隔着一尺远在何淑敏身上比划了下:“就这件吧。”说完痛快掏钱掏布票付了账。 何淑敏红着脸接过衣服,抱在怀里。 “该我了该我了!”曾少刚凑上前,在几个柜台溜达一圈,似乎在选款式,然后扭头看看黄蕊。 “小何妹妹,你喜不喜欢黄蕊身上这件?哥哥买给你?” 黄蕊身上穿的还是高领浅黄的薄线衣,外套搭在手上。 何淑敏看看黄蕊,又看看曾少刚,眼神迷茫不知所措,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曾……大哥,你,你拿主意吧,我不知道。”何淑敏怯怯的小声说。 叶青无语,小姑娘,那是内衣!普通男朋友送都不合适,发生过亲密关系的男女才能相互赠送! 黄蕊在一旁笑道:“就买这件吧,和我一样高领的,也是浅黄色。” 切!心机女……叶青白眼,小何有你那么长的脖子么? “买小圆领的!白色!”叶青也跟着出主意。 何淑敏回头看看叶青,犹豫了下,最终指了指浅黄高领的那件。 叶青翻白眼,不识好人心,红格子外套浅黄高领线衣,你要土死啊?还是你打算给美女当参照物?让人看看同样衣服穿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 曾少刚没犹豫,马上掏钱结账,结果兜里翻不出工业券了,徐友亮赶紧掏自己兜找给他。 几人又在旁边柜台看毛线。徐友亮选了深蓝色细毛线,曾少刚咋咋呼呼选了好半天,最后挑中大红色粗线。 何淑敏给自己选了粉红色细线。 “小何,看看毛线票上有多少定额,咱们都买了,别浪费。”徐友亮出声。 何淑敏这才想起来昨天收的毛线票,急忙找出来。 大家凑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六斤。 黄蕊歪着头掐算:“男式毛衣粗线的大概二斤半,细线的一斤八两,女士毛衣细线话……八两就够了,还剩九两!” “都买了,毛线票多出来的不给退。”徐友亮吩咐。 “曾少刚,我用你的票买几两毛线,你不会小气吧?”黄蕊坦然直言,票证不同于钱,相互借用不算什么。 “哎呦!妹妹!咱俩谁跟谁啊?你买你买!”曾少刚大咧咧挥手。 徐友亮好笑:“你俩真是……毛线票现在是人家小何的,也不问问主人同不同意?” 何淑敏忙摆手:“没事没事,徐大哥,我没事……” 徐友亮笑笑没说话。 黄蕊高兴起来:“小何,我能不能也麻烦你帮我织件毛衣?我想要开衫,你会织么?” 何淑敏忙不迭点头:“会的,会的……” 叶青坐在后面,听得无语望天,小姑娘是个实心眼的傻子啊?她这是在征询你意见么?前面客套一句,后面就直接下套,让你答应的轻而易举,人家连个谢谢都不用说!你说你显摆个什么劲儿啊?会织就要帮她织? “小白花,这么多毛线你要织到明年了吧?”叶青好心提醒。 “我一天能织四两线!用不了多少时间。”何淑敏冷冷道。 黄蕊拍手娇笑:“真的啊?太好了!那我就放心啦,这月织出来还能赶上穿一阵子,要不然天气就热了……” 何淑敏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叶青噎的说不出话,瞧瞧……小黄花还给你限时啦,三件毛衣啦!有这功夫你去毛衣厂接活儿多好?一天能织四两线?听语气是速度挺快的意思?熟手快手最受欢迎,谁能不高看你?加工费没准儿比你一个月工资都多!叶青无奈叹息。 徐友亮瞥了眼她,好笑摇头:“叶青,有空儿你也跟小何好好学学,捉不住针拿不动线的……笨手笨脚人又懒,小何可比你聪明多了。” 叶青瞪他,我学她干嘛?谁是傻子? 徐友亮笑笑没再搭理她。 黄蕊欢欢喜喜挑好毛线,选的还是嫩黄色:“咱们事先说好啊?各人付各人的账,谁也不许摆阔充大方。” 叶青白眼,矫情! 果然,曾少刚大咧咧嚷道:“黄蕊妹妹,咋俩谁跟谁啊?啊?咱们都……那样,这样了,你和我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啊……咱们不是一家子么?” 黄蕊瞪他:“去你的!谁和你一家子啊?” 徐友亮也道:“黄蕊,都用的一张毛线票,干脆一起算账吧?” 黄蕊坚决摇头:“不行,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不买了!” 叶青吃惊张大嘴巴,小黄花!徐友亮只说一起算账,可没说他也一起买单啊? 徐友亮笑笑:“那好吧。”转头又嘱咐售货员:“同志,麻烦你给我们分开算,我们各人付各人的账。” 售货员噼噼啪啪一通算盘后,把各自挑选毛线的斤两和价钱开单子写好,报给他们听,两个男人立马掏腰包,只付了自己那份钱。 叶青扶额,这俩货也是实心眼的傻子啊!人家美女那是递个话头让你们打蛇随棍上,让你们抢着一起买单的意思!啧啧……难怪一起相处这么久还追不上,笨死啦!还好意思说我傻? 黄蕊面带笑意,掏出粉色棉布小钱包打开了数钱:“大家一起出来玩就该这样,吃饭可以请客,买东西也要你们付账就不好了,下次不敢再跟你们出来……我这月工资还没怎么花呢!刚才买皮鞋花了二十一块,现在买毛线又要七块多,刚刚好半月工资没了,钱真不禁花……” 叶青瘪嘴,吃饭也不便宜!还有,当着矬人别说矮话,何淑敏可是刚让两个男人给买了衣服。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就你清高?你独立女性?你半个月工资二十八块,一个月五十六块……耶?比我多二十块啊? 叶青可记得,昨天曾少刚好像还给了何淑敏二十块钱,她不会忘了吧?别傻站着啦,赶紧掏出来啊?小黄花讽刺你呢! 黄蕊掏钱等着结了账,何淑敏还是一幅忐忑懵懂的样子,徐友亮投向黄蕊的目光满是赞许,转头又皱眉看向叶青。 “叶青,你和黄蕊都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子,挣的比人家少,花的比人家多,你说你哪月能剩下钱?” 叶青瞪他,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你管我怎么花! 徐友亮无奈:“你要买什么吗?这月工资又花没了吧?过来看看,我买给你。” “不看!不买!”叶青没好气。 徐友亮叹气,转身又跟售货员说:“同志,粉红毛线那份多少钱?我结账。” “徐大哥,我,我自己买。”何淑敏连忙掏兜。 徐友亮制止:“姑娘家要懂得存钱过日子,整天大手大脚的谁还敢娶?” 曾少刚也凑过来:“没错没错,要……学着过日子,钱你自己留着,我付账!” “还是我来吧。”徐友亮紧跟。 “去!老子不比你有钱?” “你有是你的事,今天的账我来付!” “呀?亮子!跟我叫板是不是?” …… 最终曾少刚财大气粗,一张十元大钞拍在柜台上结了账,得意洋洋冲徐友亮示威! 叶青无语,剧情大逆转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两个傻子!三个……不,四个傻子! 一行人下楼。 “叶青,你不买什么吗?牙膏牙刷还有没有?毛巾要不要换?”徐友亮询问。 叶青白他一眼轻哼,心里暗骂,当我不知道?你钱包还有钱么? 毛线可不便宜,看着差不多,价钱可是差别大了,纯毛的混纺的……小黄花小白花选的都是颜色鲜艳的混纺线,九两也就几块钱。 徐友亮和绿狗屎挑的都是纯毛的,四五十块。再算上给小白花买衣服七八块,你那钱包里就剩两张整一块的啦!当我没看见?难怪想给美女付账都没底气。 不过叶青可不会说出来,女人的衣裳,男人的钱包,都是脸面! 两人初交往时,叶青穿的那件青蓝色工装棉衣并不体面,怀旧款,故意做旧的颜色,对称补丁袖口毛边儿……夏衣还是老粗布。 即便如此,徐友亮也从不敢说给她买衣服,后来熟悉了只是送布票,哪怕是商量结婚时候,也是买了料子让她自己做。 这就好比后世送礼要给超市卡购物券一样,关系不到不能直接点钞票,以免被人误解你嘲讽人家贪财爱钱…… 说白了,人那点自尊除了自己坚守,还要别人肯给你遮羞。 不管什么年代,人都要脸面,艰苦朴素那是胡说八道。你敢朴素就要有强大的内心面对轻视,想抛开面子不拘小节就要有强大的里子不容人轻视! 女人需要一身得体衣裳光光鲜鲜站在人前,男人需要荷包充盈大大方方应对人际交往,升斗小民的脸面不过如此。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兜里没钱哪里还顾得及脸面? 叶青扫了眼徐友亮裤兜,噘着嘴闷声不吭,虚情假意! 徐友亮看了眼叶青,笑意渐浓,继续客套询问她要买什么东西。 “叶青,香皂买么?洗衣粉家里还有没有?” “都有!” “叶青,点心要不要?你不是喜欢吃糖么?” “不吃!” “叶青……” “不买!” 逛了半天,从百货出来又到傍晚,还得吃饭。 “徐友亮,上次你不是说有家羊肉汤好吃么?咱们晚饭就去那里吧?吃完再回去。”黄蕊建议。 叶青闷闷出声:“我想去国营饭店吃包子。” “国营饭店的包子有什么好吃的?”黄蕊反驳。 叶青执拗:“就吃!” 羊肉汤是不收粮票的高价菜,再便宜五个人也得十来块钱,吃大餐请客自主,平时吃便饭可要轮流做东,这顿该徐友亮掏钱了,他钱包就两块多,你个死小黄花,就知道吃!想让他当众丢脸是不是? 即便她和徐友亮如此,现在也不能偷偷塞钱免他窘迫,男人的自尊心更要命!除非已婚收缴了他工资,他才会涎着脸找你要零花钱,现在无论如何再怎么婉转迂回的给,对他都是羞辱,叶青才不会犯这个傻。 “叶同志,既然大家一起出来,就要有商有量,你固执己见总要有个理由吧?”黄蕊皱眉不悦。 “当初徐友亮追求我就是在那儿吃的包子,那是我们定情的地方,我想故地重游不行么?”叶青懒洋洋道。 黄蕊诧异:“徐友亮,真的么?” 徐友亮眼中笑意毫不遮掩:“真的!” 曾少刚张大嘴巴:“靠!亮子,国营饭店一顿包子你就把小嫂子追到手啦?你……你可,你你你还真是……” 叶青撇嘴继续道:“也不是只有包子,还有七八斤全国粮票呢……” 曾少刚扶额…… 黄蕊暗暗嗤笑…… 就连何淑敏都目露鄙视…… “走吧,大家一起去吃包子!”徐友亮心情大好。 一行人又去国营饭店吃饭。 “叶青,你把桌子擦擦!” “叶青,再搬两张凳子来! “叶青!带粮票了吗?” 叶青出粮票出劳力认命听他使唤,心里暗骂不已。 热热闹闹吃完,出来时小何抱着自己的新衣服,曾少刚自行车后架夹着大捆毛线,不能再坐人,徐友亮皱眉看车辆安排。 “要不这样吧,小何还坐前面,刚子跟我们一起回去,今晚就在我那儿凑合一晚,黄蕊坐我车后面。” 叶青反对:“我不坐前面!” 徐友亮吃惊:“谁说让你坐前面啦?” “那我坐哪儿?” “送你去火车站啊。” 叶青怔住,要回去了么?呆呆愣愣的还没醒过神,徐友亮已经推自行车大步伐往前走了。 几人全无意见,马上跟着,都盼着她早点走呢! 叶青憋着一肚子气也只好跟上。 一行五人到了火车站,徐友亮在新开的售票处买好车票,火车一到站就迫不及待的推她上去。 “叶青,回去后好好工作,积极向组织靠拢,思想要进步,我等着你一起实现*!”徐友亮笑眼弯弯站在车窗外告别。 叶青趴着窗户,看着不远处守在自行车边的黄蕊,撇嘴干瞪眼欲哭无泪,再过五十年也实现不了啊!让我去实现*,好让你们俩狗男女没羞没臊的过好日子?做梦! 呜……火车鸣笛,缓缓开动。 “我下周还来看你啊!”叶青挥手,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车票,上面写着北泽余姚站至安徽新南,全程四百公里,票价六块八毛钱。 ☆、第83章 新南二矿厂委,叶青来去匆匆。 “叶青姐,你怎么好几个周末都不在家?”蒋红棉好不容易抓住叶青,拽着她胳膊不撒手。 “呵呵……我忙呢!” “你在忙什么啊?怎么不跟我说说?” 叶青无奈:“你再等等,我办完这件事一定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说?”蒋红棉不依不饶。 叶青想了想道:“红棉,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电影里那个女主演么?” 蒋红棉忙点头:“记得!你说她入戏太深,将来的感情生活和婚姻都不会太顺利,还说什么……性格影响命运?” 叶青又不是学戏剧表演的,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入戏什么是表演?只不过是仗着先知身份晓得那位女演员的一些八卦绯闻和悲惨命运罢了。 “叶青姐,那个女明星年轻又漂亮,还会演戏,你怎么说她婚姻不顺呢?”蒋红棉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又想起这茬。 叶青干笑:“呵呵……我逗你呢,不管怎么说,会演戏的才是好演员!” 蒋红棉若有所思,叶青赶紧趁机脱身。 摆脱好姐妹纠缠追问,叶青照旧来去匆匆。 “小叶啊,这是给咱们矿指导安装设备的总工程师。” “呵呵……欢迎欢迎!” “叶同志你好,我姓邵,邵景辉。” “呵呵……你好你好!” 叶青心不在焉,上班下班等着周末。 匆匆又是一周,天气一天一个变化,一场小雨过后,柳丝碧绿,榆杨枝叶一截截一片片延展开。 叶青穿着白色线衣扎着外套,气喘吁吁进了惠安县委大院,来到徐友亮宿舍门口时,顿时一愣! 里面安安静静的,冲门口的写字台,黄蕊穿着白色衬衫鹅黄色毛线开衫坐在前面,一个人正在看书,听到声音回头,冲叶青笑道:“你来啦?进来吧。” 叶青愣神,这谁的宿舍?徐友亮和你换房啦?疑惑不解走进屋,见屋内熟悉摆设这才放下心,放下拎包,自顾自倒水洗脸。 “叶同志请坐,喝水么?”黄蕊热情招呼。 叶青冷笑,走过去到碗柜拿了自己的杯子:“你喝吧!那茶杯是给客人用的,我的在这里。” 黄蕊轻笑,并不在意。 屋内一片寂静,两人沉默片刻,叶青还是忍不住打破。 “小黄花,你累不累啊?” “什么?”黄蕊眼中一片纯净。 叶青嗤笑:“徐友亮没在,你别跟我装了。” 黄蕊摇头笑笑:“叶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青冷笑:“你怎么会不明白呢?瞧你整天黏糊糊的,徐友亮真要是对你有心思还能不表态?他追你了么?当你面和我提分手了么?你说你还假惺惺的凑他身边干什么?” 黄蕊收起和善,看着叶青冷笑道:“既然你要把话挑开了说,那请恕我也直言!” 叶青挑眉:“你说。” “我不管你们之前怎样的交往纠缠,但是处对象和结婚不一样,你应该知道,婚姻需要经营和相互扶持,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需要两人齐头并进,这才是所谓的举案齐眉……你能帮他什么?” 叶青好笑:“说的好像你能帮他什么似得……你爸那个职位在省委一抓一大把吧?不如那个绿狗屎他爹吧?徐友亮用得着你帮?” 黄蕊摇头:“男人对权势的追求永无止境,他需要一个贤内助站在身边,陪他一起打拼。” “你打算让他吃软饭啊?靠你?裙带关系?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叶青讥笑。 黄蕊瞥了她眼:“我跟你说不明白,也懒得跟你说,毕竟大家出身不同,我从小耳闻目染,比你清楚。” 叶青轻哼:“你清楚,你妈也清楚,你们全家都清楚!怎么你爹还只是个小干部呢?你说你跟他又能学的了什么好?小黄花,我劝你一句,官场那套算计你不要用在自己婚姻中,以免得不偿失。” “无论官场和情场,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叶同志,我也劝你一句,相爱是两人彼此神圣的付出,不是占有和索取,死缠烂打得来的婚姻不一定能幸福,你应该懂的适时放手,人要有自尊心!” “哈哈哈……小黄花!你确定你的所谓自尊不是自负?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啊?他上战场是不是也只动动嘴皮子劝降啊?要是敌人都懂得放手,谁他妈还打仗啊!” 黄蕊好笑的摇摇头,没说话。 “你是一定要和我争喽?”叶青问。 “是!”黄蕊回答的坚定。 “那好吧!到时溅一身血你可别怪我,你自找的,我也不算误伤无辜!”叶青放狠话。 黄茹冷笑:“那就走着瞧!” 一阵沉默,片刻,外面传来大呼小叫的尖细嗓音。 “黄蕊!快来帮帮我,好重啊!” 黄蕊脸色恢复温婉,赶紧站起来:“来啦!周梅,你们怎么弄了这么大一口锅啊?” “还不是你和徐友亮的馊主意?你们这些没结婚的,一脑门子都是浪漫思想,什么野炊啊郊游啊吹风啊……亏你们都想的出来,出去吃饭当然要锅,总不能生着吃吧?” 絮絮叨叨中,周梅何淑敏抬着口大锅进来,里面还放着各种碗盆。 “呦!叶同志又来啦?您坐您坐,先歇会儿……不急着帮我们干活儿。”周梅热情招呼。 叶青白眼,谁说我要帮你们干活儿啦?坐着没动也没吱声。 “那是曾大哥的床铺!”何淑敏突然厉声。 叶青吓了一跳,她一进门就发现屋里多了张行军床,上面是绿色军用被褥,刚进门见小黄花一个人在屋,顾不上细想,坐下就跟她说话。 穿着外衣坐别人的床铺确实不卫生也不礼貌……不过,小白花,你急赤白脸的干什么?招你惹你啦?这到底谁的宿舍! 叶青翻个白眼,到底还是起来,搬了把椅子扯过来坐下,她可不想和黄蕊一起坐写字台跟前。 周梅一边和何淑敏一起收拾,一边斜眼看着叶青,不时轻笑。 “叶同志,听徐友亮说你做饭手艺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追求你,今天我们可有口福了,待会儿你给咱们露一手?”周梅亲切道。 叶青好笑,手艺?自己做饭的手艺还不如徐友亮呢!以前在新南,他下厨的次数反而更多。传闲话挑拨你也有点谱行不行?再说,你算哪根葱?尝我的手艺?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周干事,你是徐友亮什么亲戚啊?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叶青嘲讽。 “叶同志也太计较了,大家同事,平常亲亲热热的不分彼此,做顿饭算什么?徐友亮以前的对象……那个小曹姑娘过来,可没少亲自下厨做饭!”周梅面露不悦。 叶青嗤笑,还真是下死心挑拨,不就是前女友么?成年人谁还没点感情经历?自己和徐友亮在一起时候可没看见过什么小曹姑娘出来晃悠。 “周干事对徐友亮还真关心,他和小曹姑娘没分手时候你们也这么热心张罗的吧?啧啧……赵副科长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真是屈才。”你们两口子怎么不去当大茶壶呢? 周梅冷笑,是屈才,就差一个机会!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她男人马上就要转正,到时候自己身份可和现在不一样。正科级,名正言顺的科长夫人!比在座的几个女人都尊贵!要不是看在徐友亮的面子,自己才不会说话这么客气。 虽然听得出叶青嘲讽,但是周梅没有接话再说下去,话赶话越说越难听,再说就该吵起来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黄蕊虽然给牵了线,但还得要徐友亮在中间做说客,毕竟是男人们的事。 现在徐友亮和两个女人的关系未明朗,小赵的事也没明朗,曾团长肯帮忙究竟是因为徐友亮的关系还是想着讨好黄蕊,也不明朗! 所以现在就算自己有心帮黄蕊,也不能往死里得罪叶青,关系闹僵就不好来往了。再说了,万一曾团长是冲着黄蕊去的,他们两口子再给徐友亮撮合,那不是得罪人么? 周梅没搭理叶青,转头笑道:“黄蕊,你说他们几个男人知道买什么菜吗?别到时候有干的没稀的,有荤的没素的……笑话就大啦!” 黄蕊在旁正等着看好戏,见周梅突然偃旗息鼓转了话题,脸上笑容淡下来。 “谁知道呢,曾少刚虽说在外面有点本事,在家就是个二世祖大少爷,他哪里知道米面肉菜怎么买?小赵也不常买菜吧?我看就指望徐友亮了……” 上周从省城一起回来,曾少刚住了一晚回去,转天又过来,住了两天才回去,刚走今天又回来,都快常驻这屋了。跟着他们一起打牌吃饭,嬉笑打闹,半个县委大院的人都知道曾省长家的二公子和他们交好…… 为了帮周梅,牌桌上饭桌上她可没少给牵线搭桥说小赵的好话,让曾少刚给跑跑关系帮他升一级。周梅现在这是耍什么小聪明?自己的意思她不明白么?不软不硬的说两句话就算交差了?哪有白帮的忙? 周梅听得出黄蕊话音冷漠,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种挑拨离间的事男人不能做,必须她出手,可是现在自己不能生硬的来!看看黄蕊,又看看叶青,左右为难,转转眼珠又看到了何淑敏。 “小何,你身上的毛衣是刚织好的吧?还真好看!比黄蕊身上那件还漂亮呢!”周梅夸赞。 何淑敏笑笑没答话,继续低头忙乎。 叶青早就注意到何淑敏了,别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白花脱了灰蓝色补丁大褂,换上浅黄新线衣套件米分色毛衣开衫,鲜嫩嫩的还真好看!尤其脸上洋溢的快活神情,这才是十七八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小白花,你还真织出来啦?一星期两件毛衣啊?你可真厉害!”叶青真心夸赞。 何淑敏看向她笑笑:“徐大哥那件还没织完呢,要不叶同志你过来接了我手里的活儿?我也好赶紧织几针。”边说着手里还在不停洗刷。 叶青目瞪口呆,小白花你说话不结巴啊?呦呦!听听着夹枪带棒的……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呵呵,你忙你忙!能者多劳,呵呵……”叶青翻个白眼。 何淑敏低下头继续洗涮,也不搭理她。 四个女人,周梅何淑敏在屋外打水洗刷借来的锅碗瓢盆,黄蕊在写字台前看书,叶青无所事事,东摸摸西看看…… 床上放着织了半截的深蓝色毛衣,平平整整的针脚,扭着麻花纹……叶青知道那是徐友亮的。 切!破毛衣有什么稀罕!伸爪子就挠了几下…… 站起来四处看看,书柜敞着,黄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出神,叶青认出那是徐友亮的。 书本是给人乱看的么?万一上面批注了自己什么不要脸的心得,你这不是自曝人前么?果然,黄蕊正仔细注视上面的钢笔字迹,目露欣赏。 叶青过去,从书柜随手抽出一本厚厚大部头,“啪”的就甩到桌上,吓了黄蕊一跳。 “呵呵……你看你看!我也找本书看,呵呵……”叶青干笑。 “啪叽啪叽”“啪啪啪”……叶青一本本往桌上扔书。 黄蕊皱眉摇头,书是看不下去了。 “叶青,你在干嘛呢?”随着说话声,徐友亮笑眼弯弯的进屋。 叶青惊喜回头:“徐友亮!你回来啦?你干什么去啦?” 在屋里听了几耳朵,叶青始终没找三个女人打听徐友亮去哪儿。一个个怀着鬼心思,话从她们嘴里说出来还不知道怎么歪曲,干脆不问!省的自己再费心思分辨真假。 “我和刚子赵科长他们去村里买点吃的,中午大家一起出去野炊踏青。”徐友亮举了举手里的面口袋。 “我在给你收拾书柜呢!”叶青举了举手里的书。 徐友亮唇角上挑:“真勤快!你慢慢收拾,咱们过会儿就出发。” “哎!”叶青高高兴兴把书往书架上摆。 一阵车铃声,外面咋咋呼呼的嗓门传来。 “哎呦!小嫂子来啦!我说亮子咋骑的飞快呢。”曾少刚拎着一只捆绑的活鸡,到门口扔给何淑敏,自己进屋。 “小叔子,你好!”叶青笑眯眯打招呼。 “小嫂子几点到的啊?咋不提前吭一声?我一大早就来啦!早知道我去车站接上你,咱俩一起过来多好?你说说……亮子也不去接人,让小嫂子一个人赶路,万一碰上流氓可咋整呢?啊?”曾少刚又开始胡说八道。 叶青白眼:“你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了么?路上还有流氓啊?你们惠安县治安真差!” “小嫂子!我可不是流氓!” “谁说你流氓啦?你不是雷锋叔叔吗?” 两人没皮没脸的开始斗嘴。 徐友亮坐下吸烟,好笑的摇头,也不理他们。 黄蕊展开书本凑过来,轻声说着什么,徐友亮不时点头和她交谈。 不大一会儿,赵洪文也回来了,菜篮子里装着一大筐青菜,还有一条子猪肉,小半瓶花生油。 周梅赶紧迎上去:“呦!还真都买回来啦?” 屋里的几人也都停下说笑,迎了出去。 “猪肉买着啦?” “呀!还有小油菜呢!” “这是什么?芥菜吧?还有扁豆……” “这个是梅豆吧?” 北方的春季正是青黄不接时候,除了冬天储存的大白菜萝卜土豆,很少能吃上新鲜绿叶蔬菜,这一大筐碧绿的青菜可不容易得来。 曾少刚买来的是一只鸡,这么会儿功夫,何淑敏已经拔毛放血开膛破肚收拾干净。 周梅快手快脚将男人带回来的青菜洗干净择好,连同一条子猪肉也洗干净切好,分门别类装进碗里,放菜篮子里拿笼布盖上。 叶青一看,赶紧去扒啦徐友亮带回来的面口袋,里面是小半口袋的大米,嘿嘿,她啥都不用干! 徐友亮望着叶青轻笑一声,坐着继续抽烟。 黄蕊也闲着,女王巡视般看了一圈儿几人买的东西:“大米不少,鸡也够肥,肉有两斤多吧?青菜也不少,这次总算是够吃了。” 叶青轻哼,上次没准备我的,害你们不够吃啦?于是撇嘴扬声道:“这次不够吃也不怕,我吃徐友亮那份!”说完眼神示意,你说的哦,可以找自家男人要吃穿哦! 徐友亮笑着点头:“我的给你吃!” 曾少刚乐了,一脸猥琐凑过来:“黄蕊妹妹,你吃我的……” “去!谁稀罕吃你的!”黄蕊恼他。 “嘿!我的可是鸡!又大又肥的鸡!上回不是给你吃了吗?好不好吃?你不喜欢?不吃鸡咱吃肉!哥哥带你去满汉全席咋样?妹妹……”曾少刚追逐。 黄蕊瞪他,扭身躲到徐友亮身后。 “行啦行啦!刚子,别闹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出发!”徐友亮拦住。 锁好门出来,大铁锅放到自行车后架绑好,众人手里都拎着东西。 三男四女,三辆自行车。 徐友亮自行车后面驮着锅,叶青拎着米袋子坐前面。 周梅拎着菜篮子做赵洪文车后面。 曾少刚又是一人带两个,前面何淑敏拎着鸡,后面黄蕊拿着装调料的菜篮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第84章 花魁佳人 绿草茵茵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周梅,快来啊!这里好美啊!”黄蕊展开双臂欢笑。 “咯咯……”何淑敏坐在草地上也娇笑连连。 叶青白眼,切!县城郊外小土山坡前一条小破河,美什么美?见过长江黄河钱塘浪潮么?见过黄山泰山峨眉风光么?没见识! 不过话说回来,青青绿草地上,两朵小花,一个白衬衣鹅黄毛衫,轻盈展翅随风摇摆,一个浅黄衫粉红毛衣,娇柔笑意静静绽放……啧啧啧,画面好美啊! 除了那团绿狗屎……潜伏在草地里,披上保护色,屎壳郎般瞪着大眼睛注视着猎物! 叶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蓝色列宁装……穿错衣服啦!来踏青也不提前说一声?要不然她准保打扮的五光十色百花齐放! “叶青,捡完柴禾了吗?动作快点!”徐友亮催促。 尼玛!穿这身衣服就是干活儿的命! “知道啦!”叶青回头气愤大喊。 不远处,徐友亮赵洪文正在挖坑点火支灶,周梅穿着一身灰色女式中山装也在忙着准备炒菜。 哎!叶青感叹,衣服也决定命运! 回去还要多做,多多益善,什么场合就要有什么衣服穿! 柴禾烧起来,大铁锅倒上油滋啦滋啦冒烟,周梅快手快脚炒好几个青菜,陆续盛出来递给赵洪文。 徐友亮已经铺好桌布,忙闪开让他放下。 “叶青!你去把猪肉烧出来。”徐友亮吩咐。 “知道啦……”叶青懒洋洋应声。 洗手刷锅,烧热倒油,一小把白糖炒色,猪肉倒进去各种调味,小火咕嘟嘟乱炖,不一会儿收汁好装盘盛出。 徐友亮接过摆好,起身去洗锅:“咱们先喝着,把鸡炖上,上面蒸米饭,喝的差不多也就熟了。” 四人一起动手,整鸡入锅清炖,上面笼屉是浅盆子的蒸米饭。 “刚子,叫她们来吃饭!”徐友亮冲远处喊。 不一会儿,绿狗屎领着两朵小花回来,大家纷纷席地坐下。 “呀!这么快就做好了啊?我还没帮忙呢,你们好厉害!”黄蕊修长的双腿弯曲在一侧,坐的姿态优雅。 叶青大咧咧盘腿坐地上鄙视,就你吃闲饭!来之前小白花还干了不少活儿呢。 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么个漂亮花瓶摆一旁,整桌饭菜都显得不一样,上档次! 春光明媚,距离县城不远的郊外小山坡,大家热热闹闹开始野炊。 “黄蕊,尝尝这个红烧肉,叶青的手艺!”徐友亮殷勤劝菜。 黄蕊尝了一小口,淡笑道:“味道还真不错!徐友亮,叶同志的手艺比小张阿姨强多了吧?” 小张阿姨?保姆?叶青冷哼。 徐友亮笑笑没说话。 曾少刚赶紧夹起一筷子红绕肉放嘴里:“呜呜……好吃!小嫂子的手艺比我妈强,跟小嫂子一比,我妈那手艺简直就不是给人吃的!” “哈哈哈,曾少刚!你敢这么说,等我回去告诉曾婶!”黄蕊娇笑。 曾少刚嬉皮笑脸:“去啊!我妈早就盼着见儿媳妇……” “去你的!再胡说我可真恼了啊?”黄蕊娇嗔。 曾少刚又连连求饶。 “来来来,大家满上,先喝一个!”徐友亮从挎包掏出瓶白酒给大家斟上。 叶青扫了眼酒瓶子,见是和上回赵科长从供销社买的劣质白酒一摸一样,勉强喝下一杯便不再凑前。 众人纷纷举杯喝尽。 徐友亮举着酒瓶道:“事先声明,今天女同志就一杯,谁也不许多喝!” 叶青立刻赞同,破酒!让她喝也不喝。 周梅看看赵洪文,自然也没意见。 何淑敏皱着眉头,这个酒不如上回的好喝…… 黄蕊歪头笑道:“徐友亮,你这是歧视妇女,男女平等,凭什么我们女人不能喝?” 徐友亮眼神宠溺:“黄蕊,你除外。” 黄蕊娇嗔:“为什么?难道我不是女人?” 徐友亮亲手给她又满上一杯:“女人中的女人,花中之首,自然不同凡品。” 黄蕊笑眼盈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叶青目瞪口呆,当我面*啊?徐友亮你酸不酸啊?还女人中的女人花中之首……咦?花魁? “噗嗤”叶青乐出声,没文化真可怕,夸人都不会!哈哈哈…… 叶青自顾自笑的前仰后合,徐友亮好笑撇她一眼,众人谁都没搭理她,继续夹菜吃饭。 三个男人,赵洪文殷勤敬酒,曾少刚只嘴唇沾沾,并不喝尽,徐友亮左右应酬,两边照顾都不得罪。 四个女人,周梅跟着赵洪文不时倒酒,赔笑让菜,何淑敏静静坐一旁不知想什么,叶青脑子扔一边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黄蕊时不时就要夸赞赵洪文工作上的表现云云…… “黄蕊妹妹,你咋这么欣赏赵科长啊?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曾少刚冷不丁半玩笑半认真道。 一桌人都愣住了,周梅暗暗皱眉,赵洪文一头的冷汗! 没有这样开玩笑的!老嫂子小叔子怎么逗弄都没事,他个已婚男同志和未婚女同志让人说出闲话,那可是要命的! 黄蕊脸色变了又变,还是忍着没发作,眼神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放下酒杯,冷声道:“刚子,别乱开玩笑!” 周梅醒过味也忙和稀泥:“就是就是,就我们家小赵这德行谁能看上他啊!也就是我瞎了眼跟他凑合,呵呵……” 叶青暗暗好笑,这两口子……有意思!夫唱妇随配合默契,像是战友又像是同盟,总之就是不像夫妻。 曾少刚大咧咧讪笑,闷头吃喝终于不再废话。 黄蕊皱眉摇了摇头,曾少刚的嘴没遮拦,还真是什么不着调的话都能说出来,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开口? 周梅也皱眉,这可咋办?现在能看出人家是冲着黄蕊来的,万一误会了可就前功尽弃!不能再让她明着帮了。 “黄蕊,来,吃菜吃菜,尝尝我炒的青菜。”周梅赶紧和黄蕊闲聊,不让她有机会开口。 赵洪文松了一口气,心里叹息,男人的事还真不能让女人插手,险些耽误大事! “小徐,来,喝酒喝酒!全靠你引荐,要不然我也不能认识曾团长……”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哥们儿,一起喝!” “认识了就是自家人,都喝都喝!” 三个男人推杯换盏,周梅拉着黄蕊聊天,又是叶青和何淑敏被晾在一边。 “徐友亮,鸡熟了没?什么时候能吃啊?”叶青不满,找茬闹换。 “亮子……啥时候能吃啊?要不……我先喝点汤吧?”曾少刚也凑热闹。 徐友亮皱眉:“都别心急,还不到火候!” 黄蕊冷哼:“曾少刚,你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就罢了,怎么还馋嘴心急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叶青恼火,她说谁呢? “小黄花,谁馋嘴心急啊?谁没吃相啊?馋嘴也就罢了,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知不知道你现在吃相有多难看?你对得起我小叔子么?” 警告过你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来这套话里有话讽刺挑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这里周梅和赵洪文是夫妻,我和徐友亮是恋爱关系。前面刚有了闲话,我再推你一把,牵扯上绿狗屎,一桌三个男人都和你说不清道不明,看你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 黄蕊看了叶青一眼,微微皱眉道:“叶同志,曾少刚和我都是省委大院的,我们很早就认识,只是普通邻居关系,我希望你以后不要随便乱泼脏水污蔑我的名誉!” “切!我小叔子年轻轻就是团长,长得又这么高大威武的,哪里配不上你?怎么就是脏水呢?又都没对象,喜欢你就处呗?咋还又勾搭上赵科长啦?你看上他什么了?人家可是有老婆的!”叶青不悦,来之前周梅在屋里没少讽刺挑拨,现在拿她男人说事也算还她。 徐友亮没吭声,曾少刚若有所思的看看黄蕊,又朝对面赵洪文身上冷冷扫了眼。 周梅赵洪文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黄蕊恼怒:“叶同志,你说话要负责!” 叶青冷笑:“谁不负责啦?你看看你,刚才夸了赵科长多少好话?人家工作上的事你都清楚,比他领导都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老婆呢!” 曾少刚已经满面怒容:“亮子!小嫂子说的是真的?操!你们这些文化人咋这么多花花肠子?老子被你们唰了啊?出钱出力最后还他妈给自己戴顶绿帽子!我他妈……” “息怒息怒,曾……曾团长,不是那样!怎么可能的事嘛!”赵洪文急着解释。 “是啊是啊,曾团长,黄蕊和我是大学同学,她是看我面子才帮小赵的,你别听……有的人乱说!”周梅也急道。 黄蕊气的说不出话,眼神连连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这才出声:“刚子,你别听叶青胡说八道,你也知道,工作上的事她什么都不懂。” 叶青白眼,好心没好报!你知不知道女人吃醋是没理智的?亏我压着火气一句都没往你身上扯! “徐友亮!谁说我不懂?无利不起早,没好处谁会白帮忙?小叔子喜欢小黄花,愿意听她的话,小黄花帮赵科长图什么?还不是看上人家啦?” 图什么叶青当然知道,不就是让周梅帮着撮合她和徐友亮么?切!我就往赵洪文身上泼脏水,有本事你们澄清啊?看你们谁敢把龌龊心思放台面上说! 周梅现在恨不得掐死叶青!心想干脆撕破脸算了,反正徐友亮这个中间人已经用不着,以后凭着黄蕊的关系可以单独和曾团长接触,周梅眼神望向男人询问。 赵洪文连忙眼神制止,过河拆桥是官场大忌!这次徐友亮引荐认识了曾团长,以后还要靠曾团长引荐曾省长,靠曾省长引荐省里其他领导……哪能用完一个拆一个啊?这可都是人脉! 曾少刚早就黑了脸,眼神危险的盯着赵洪文。 黄蕊焦急:“徐友亮!你赶紧跟曾少刚解释清楚,他最听你的话!” 叶青那叫一个火大!你怎么自己不解释呢? 周梅赵洪文也赶紧目光殷切的望向徐友亮,同时心想,幸好刚才没把关系闹僵。 徐友亮斟酌片刻道:“咱们出来踏青主要是为了放松放松,工作的事情今天谁也不许再提!来来,咱们三个男的喝一杯,女同志们都吃菜!”说完和赵洪文对了下眼神。 赵洪文心知肚明,果然不能当着女人说正事!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多清楚似得,越搅合越乱!忙端起酒杯:“来来,曾团长喝酒我敬你一个……” 曾少刚满脸怒气,到底还是强忍下来,端起酒杯,三人碰杯,各自喝尽,这事就算过去。 周梅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找黄蕊说话。 刚才闹的那样尴尬,黄蕊自然不再帮着赵洪文说好话,对周梅也心生不满,自己这么做到底为了谁?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扇她耳光? 何淑敏始终低着头吃菜,刚才闹哄哄差点吵起来她也听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曾大哥真的是喜欢黄蕊么?他妈妈都当黄蕊是儿媳妇了么?徐大哥说那女人什么都不懂,活该!不懂还乱说话,真给徐大哥丢人…… 叶青偃旗息鼓,继续吃菜。 “鸡汤怎么还没熟?”曾少刚不耐烦问。 徐友亮笑:“小火慢炖才能吃出滋味,你着什么急啊?先吃几口素菜清清火!” “对对,吃菜吃菜。”赵洪文忙张罗。 曾少刚夹了一筷子炒芥蓝,没滋没味的嚼了几口,吞咽下去,转头又嬉皮笑脸道: “黄蕊啊,咱俩都好了好些年了,青梅竹马……那啥两小无猜!要不咱们把关系定下来吧?啊?今儿你跟我回去见见咱爸妈,明天把证领了,晚上咱们就……啊?咋样啊?” 黄蕊怒气冲冲:“曾少刚,你少痴心妄想,我对你没意思!” 曾少刚似怒非怒:“啥?咋没意思啦?没意思你对我整天那样那样……咱俩还那样那样……怎么就没意思啦?到底有没有意思你给我个痛快话!跟我说清楚!” 黄蕊无奈,又看向徐友亮。 叶青赶紧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徐友亮,吃菜!”伸手挡住他脸不让他和小黄花对眼神! 徐友亮笑着张嘴接过。 “好不好吃啊?我喂你好不好?” “好啊。” 叶青连连举筷,又是夹菜又是倒酒。 “徐友亮,抽不抽烟啊?我给你点烟好不好?” “好啊!” 徐友亮笑眯眯掏出烟叼嘴里,拿出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递给叶青。 叶青手疾眼快,冲着他手里的火柴盒就划过去。 徐友亮动作更快,小小火柴盒竖着夹在手指中来回翻滚,就是让她划不着! 叶青咯咯笑着,举着火柴扑过去上下攻击。 徐友亮哈哈大笑,举着火柴盒左手倒右手,左躲右闪,就是不让她碰到侧面的火磷,划不着火! 叶青心急,一下下的往徐友亮怀里扑,主动投怀送抱! 一桌人早就都看呆了! 赵洪文羡慕,情不自禁就掏出烟。 周梅狠狠掐了一把,低声呵斥:“不许抽!” 赵洪文只得讪讪放下。 黄蕊目光鄙视,何淑敏目瞪口呆。 曾少刚直吞口水,尼玛!真会玩儿! 折腾半天,到底让叶青逮找了空,噌地划着火柴,兴奋的连连娇笑,小心翼翼举着凑到徐友亮嘴边。 徐友亮叼着烟凑上去点着,深深吸了口,神情惬意的吐出烟雾。 曾少刚眼馋的不得了! “黄蕊妹妹,咱们也玩儿,快来快来!”说着就抢过徐友亮的烟盒,抽一根放嘴里,递上火柴撅着等黄蕊给点。 黄蕊愤愤扔开火柴:“无耻!” 曾少刚全不在意,又抽一根递给何淑敏。 “小何妹妹,你陪哥哥玩,快来!” 何淑敏怯怯拿着火柴满脸羞红:“曾大哥,我……我不会。” 曾少刚气急,扔掉烟一把就扯过来黄蕊! “好妹妹,你也坐我身边!你给我夹菜……” 黄蕊咬着唇气的满脸通红:“曾少刚!你放开我!” “害啥羞啊?咱俩恋爱关系,亲热亲热咋不行?”曾少刚不管不顾把人抱在怀里就乱摸! 叶青目瞪口呆,大白天啊!绿狗屎这样动手动脚也太流氓了吧?我们刚才只是玩闹,你们来真的啊? 黄蕊情急大喊:“徐友亮!” 徐友亮皱眉出声阻止:“刚子!过了啊!” “有啥大不了的?老子又不是没摸过!她什么地方老子没看过?来来,亲一个……”曾少刚开始胡说八道。 黄蕊举巴掌就打,被曾少刚大手一把捉住,凑上来就要当众亲吻! 赵洪文连连摇头,始终没敢出声。 周梅何淑敏都吓傻了! “刚子,你别乱来!”徐友亮一下子站起,走过去伸手把黄蕊扯了出来! 曾少刚像只被抢食的恶狗,一脸杀气腾腾瞪着徐友亮。 徐友亮把黄蕊推到周梅赵洪文那边,怒视着曾少刚:“刚子,喝多了是不是?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这个傻子!叶青扶额,你多管什么闲事啊?大庭广众这么多眼睛看着,他还真能把小黄花怎样?没看见绿狗屎脸都黑了么? “别急别急,小叔子,有话好好说,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劝你们别有伤风化,你们……找背人的地方随便哈。”叶青忙劝架。 “徐友亮!”黄蕊委屈大喊。 “闭嘴!”叶青想扇她。 周梅正在安慰黄蕊,和赵洪文对视好半天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嘿嘿!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女啊?老子还不信了!今儿就洞房!”曾少刚说着就要过去抓黄蕊。 “你敢!”徐友亮阴着脸挡住去路。 叶青无语,恶霸强抢民女,文弱书生逞强英雄救美……那坨绿狗屎块头可不小啊!黑壮黑状的!徐友亮你个傻子,你要挨打了啊! “亮子!你啥意思?你护着她?难道你也看上……” 徐友亮挥手就是一拳! “操!”曾少刚立刻还击。 叶青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两人已经打成一团,大拳头一下一下的往徐友亮身上砸! “别打了!你们不要打了!”黄蕊尖叫。 “徐大哥,曾大哥,不要……不要打架啊!”何淑敏吓得连连尖叫。 “小徐!曾团长,有话好好说!”赵洪文赶来劝架。 “好好说啊!别打架啊!”周梅高声劝阻。 叶青想都没想,抄起一根烧半截的柴禾就冲了上来,朝着绿色的后背就要使劲抽下去! 局势瞬间转变,徐友亮一个翻身压倒曾少刚,将他钳制住,叶青生生停住。 “你跟我过来!”徐友亮揪着曾少刚呵斥。 两个大男人拉扯扭打着就去了山坡后面。 叶青扔下火棍愤愤回头冲黄蕊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勾三搭四就知道惹祸!” 黄蕊缩在周梅怀里早就泣不成声,除了气愤,更多的是感动…… 赵洪文何淑敏围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安慰。 叶青顾不上理他们,朝山坡那边追了过去。 叶青气喘吁吁跑过来,见徐友亮钳制着曾少刚胳膊正在厉声训话,叶青觉得脑袋都大了,你真能得罪人! “徐友亮!你别……让我跟他说。”叶青道。 徐友亮看了眼她,没阻拦。 叶青稳住情绪,嬉皮笑脸凑上来:“小叔子,你没生气吧?徐友亮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真的!你可不能生他气啊!” 曾少刚冷哼:“呸!当我傻子呢?” 叶青又赔笑:“真的真的!你们是好哥们儿,他不能看着你犯错误不是?你想想,万一小黄花把今天的事捅到你部队去,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曾少刚怔了下,低头似乎是在认真考虑。 叶青一看他松动,马上又劝:“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想搞对象就认真追人家啊?关系说清楚你再……怎样怎样,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现在算什么?人家压根不承认你是她对象,你再……那样,不是成了耍流氓了吗?” 曾少刚继续沉思,似乎觉得有点道理。 叶青赶紧再接再厉:“你想想啊,你这么年轻就是团长,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怎么能因为耍流氓耽搁前程呢?你在部队要好好表现,积极向组织靠拢,思想要进步……别看今年你还是团长,也许明年你就是军长了呢?” 曾少刚眨巴着眼睛看她,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徐友亮眼睛望天,双肩抖动的厉害…… “想想将来,你继续拼搏,再过两年也许你就当上……当上营长了呢?然后你再表现再立功,或许你还能当上……嗯……当上旅长啊?” 叶青搜肠刮肚想不起来还有什么顺耳职称,这些职位名称太枯燥无趣了!为什么不像翡翠等级那样起名字呢?比如连长叫玻璃底,司令叫祖母绿……这样大家也有兴趣记住不是? “连长也有可能!然后就是排长,再往后就是……就是……”叶青仍在继续说: “班长。”徐友亮好心提醒。 “对对!班……”咦?班长听起来不太威风啊? “别管什么长吧,总之是一片光明!小叔子,这样的前程你不想要么?”叶青耐心开导。 曾少刚瞪着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叶青扶额,前程都不想了,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破罐破摔啊!求助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嘴角抽搐好半天才忍住,强镇定笑道:“咳咳……刚子!听你嫂子的劝,往后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呢!” 曾少刚苦着脸马上就要哭出来,那样的前程谁他妈想要?还不如当流氓呢…… “小叔子,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过去给小黄花道了歉,就说你喝多了,以后你想干什么不要脸的事自己私下悄悄干啊?千万别大庭广众下那样……记住没?”叶青苦口婆心。 曾少刚哽咽着点头:“谢谢小嫂子教诲……我记住啦!” “乖!去吧去吧!”叶青笑眯眯拉开徐友亮手臂。 曾少刚被松了绑,头也不回的跑了! “徐友亮!你给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叶青没好气。 徐友亮笑眼弯弯:“叶青,你要教诲我什么?” 叶青白他一眼,朝山坡更远处走去,徐友亮忙跟上。 “徐友亮,你们男人看女人无非就是两种,漂亮的和不漂亮的……你知道我们女人看同类,眼里能分出多少种么?”叶青边走边说,语气认真。 “愿闻其详。”徐友亮虚心讨教。 “我告诉你,同样的女人,有白花女,绿茶女,圣母小白莲和心机女,你别看她们外表柔柔弱弱娇俏可爱,或是贤惠或是很勤快……其实那都是手段!” 徐友亮吃惊:“叶青!你是哪种?” 叶青被噎的一口呛着:“咳咳……我不算!那是说别人的!” “哦……嗯?”徐友亮不解。 叶青无奈:“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我的好朋友蒋红棉,我以前和你提过吧?” “嗯嗯!”徐友亮忙点头。 “你只知道我和她是好姐妹,你知道我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么?”叶青循循善诱。 “你们如何?”徐友亮好奇问。 “我跟你说啊……这里面学问可大啦!我们是因为买衣服认识交好的,后来又是因为衣服闹别扭疏远,就是因为我穿了漂亮的衣服,没告诉她在哪里做的,后来我出布票带她去做,我们就又恢复友谊啦。平时她最忌讳自己初中没毕业,所以我不能提高中以上的知识,还要跟着她一起酸溜溜嘲讽大学生,一起鄙视不识字的文盲,一起分享可以说的秘密……这样我俩的交情才越来越亲近,才能一直做好姐妹!”叶青说的口干唇燥大喘长气。 “哦……”徐友亮恍然大悟。 叶青继续:“你们男人也一样啊,你千万别信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鬼话!我问你,今天你多管闲事阻止曾少刚亲近黄蕊,万一他误会你在和他抢,你想过后果会如何么?他会不会报复你?他爹会不会给你小鞋穿?” 前世见多了,俩闺蜜挣男人,两兄弟抢女人,闹到反目成仇动刀子…… 徐友亮眼神望天,似乎是在认真思索。 叶青赶紧趁热打铁:“你仔细想想……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难道曾少刚真能对她怎样?黄蕊那么聪明,她不知道么?明明一句话就能拒绝的事,她非要拉上你替她出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徐友亮神色认真:“为什么?” “因为她分明是在享受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让你对她有保护欲,激起曾少刚对她的占有欲!你上她当了,被算计得罪人都不知道!”叶青越说越气。 徐友亮微微皱眉:“叶青,你是不是因为吃醋嫉妒才处处针对黄蕊?” 叶青连连摇头:“不不,徐友亮,我不会吃她的醋,更不会嫉妒,如果她是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跟我抢你,我还敬佩她是个对手,可是你瞧瞧她假惺惺的那些小算计?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我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你,就算是她肯和你结婚,她看上的也不是你这个人!” 徐友亮表情凝重,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叶青!你保护我……” ☆、第85章 私人订制 两人静静相拥,好半天都没说话。 叶青叹气,拍拍他后背:“曾少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太流氓了!以后你离他远点。” “叶青,部队有纪律,何况曾叔曾婶管教严格,刚子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对我都很好……”徐友亮解释。 叶青顿时明白,难怪!差点忘记他也曾经寄人篱下,如此维护绿狗屎,一定是当初受了不少委屈,至今现在还当做恩惠回报…… 叶青心酸不已:“别傻了!再好你也是外人,他们怎么会真心对你?” 徐友亮无奈叹气,抱紧她没有再解释。 叶青轻轻问:“徐友亮,以前……他们有没有关上门自己一家吃好吃的?吃完再让你上桌拿馒头蘸残羹剩汤?” 徐友亮双臂又紧了紧。 叶青了然,又问道:“他们有没有给你穿自家孩子的旧鞋?哪怕是小了两码,脚趾头都挤得溃烂?” “叶青……”徐友亮哽咽。 “他们有没有为了面子只给你更换外衣?内衣却破烂难堪,让你从不敢在人前脱下外套?” “叶青!别说了!” 叶青感觉到肩头的湿润,心里越发难受,寄人篱下的经历都是相似的,平时不会提起,但心里怎么会不苦?不觉就眼睛湿润,声音哽咽…… “徐友亮,以后我会对你好!给你做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衣服……” “好!” 徐友亮坐在草地上,紧紧抱着叶青。 半响后,两人控制住情绪,才各自松开站起来。 “我们去吃鸡!” “好啊!快点……别被他们抢光了!” 两人手拉手从山坡后出来, 那边的五个人都在翘首张望,周梅黄蕊紧紧挨着,赵洪文和她们保持距离。何淑敏低头远远坐着,曾少刚垂头丧气歪在一边。 大家看见他俩回来,都同时松了一口气,唯独黄蕊轻轻皱眉。 徐友亮面色如常:“你们怎么都干坐着?赶紧吃鸡啊!再炖汤都没了。” 周梅赶紧起身去掀锅盖,何淑敏也跟着忙乎。 一盆蒸米饭晶莹松软,一大盆炖鸡带汤盛进大搪瓷盆,酥嫩脱骨。 “开吃开吃!”徐友亮笑着招呼。 “慢着!”黄蕊冷着脸突然出声。 一桌人都停下看她。 黄蕊转过头声音冷冷道:“曾少刚!你胡说八道污蔑我的事我不计较,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原谅你,也不会去和曾叔曾婶告状,但是你必须向徐友亮道歉,动手打人就是你的不对!” 叶青鄙视,有完没完你?他那样说你都不计较了,和徐友亮打架关你什么事? “小叔子!不用理她,道什么歉啊?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哪能不打架?说不明白就打喽!多大点事儿,来,吃鸡,给你个鸡腿……” 曾少刚瞬间活过来,笑嘻嘻地端起盘子接过鸡腿。 叶青看了看黄蕊,温和道:“小黄花,你也别不依不饶的……要说这事小叔子虽然不对,但是你也有责任啊?” 黄蕊冷笑:“是么?我有什么责任?” 叶青笑兮兮道:“谁让你这么漂亮呢?让人看一眼就沉醉,再看就想犯罪……他也是情不自禁啊?” 曾少刚啃着鸡腿连连点头:“对对,老子刚才他妈的不自禁啦!” 叶青笑嘻嘻又夹了一个鸡腿放到黄蕊碗里。 “来,也给你一个鸡腿,吃下去啃干净,这事儿就算过去啦,以后你俩就是……那啥,啊?”一对棒槌! 黄蕊柔情目光望向徐友亮,见他眼神都在一盆鸡上,不朝她这边看,叹口气没办法,只得忍着一肚子气小口小口的吃鸡腿。 叶青得意,又夹起鸡头放周梅盘子里。 “周干事,吃鸡头!祝你家赵科长步步高升,群龙……啊,不对,步步高升群鸡之首!” 周梅厌恶瞪了眼叶青,还是无奈夹起鸡冠子。 然后叶青把最爱的一对鸡翅膀分别夹到徐友亮和自己碗里,笑眯眯道:“徐友亮,咱们比翼双/飞!” 徐友亮眼中带笑,夹起鸡翅大口开吃。 叶青啃着鸡翅瞥了眼一旁的何淑敏,心里冷笑,你不就是喜欢被人轻视么?我现在就轻视给你看! 何淑敏毫无察觉,自己动手一筷子一筷子的正小口吃鸡肉。 平时家里都吃菜团子和咸菜,过年时才买上一回肉,一人一小片,刚嚼出滋味就没了……自从认识徐大哥,一个来月时间,这都是第几回吃肉了? 鸡肉鱼肉猪肉羊肉,白面馒头鸡蛋羹……还有以前从没见过的高级糕点和奶糖。那天新衣服拿回家,让大姐帮着说谎遮掩,家里人谁也没发觉,小妹羡慕的不得了,趁她上班偷偷试穿了好几回…… 徐大哥真是好人,耐心又温和,从来不发脾气,黄干事是大学生,长得又漂亮,要是她和徐大哥在一起,自己也只能羡慕的看着。 那个女人凭什么?拿不动针捉不住线,锅碗不刷瓢盆不扫,好吃懒做的就知道咋咋呼呼。长得也一般,和自己有什么差别?以前不是说过做手工叠纸盒么?她家也挺穷的吧?要不是徐大哥,她能穿的这么漂亮天天有肉吃?以为自己不知道她以前的底细? 何淑敏鄙视的眼神望向叶青。 叶青浑然不知,低头正大口吃肉。 徐友亮眼角扫向何淑敏,眼睛眯了眯,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刚子,你快回部队了吧?等月底发了工资我也请你一次,大鱼大肉让你吃个痛快。” 曾少刚两眼瞬时冒光:“亮子!你说真的?月底……就这周?” 徐友亮笑:“对!就这周!”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咱们吃大餐!”叶青拍手,这样就对了嘛!形势比人强,别说什么公平正义的,人家爹是省长,你惹了人家就该赶紧哄回来,请顿饭就当破财免灾了。 徐友亮看着叶青,唇角的笑意越发舒展。 吃完收拾整齐才刚刚下午两点,一群人往回赶,不一会儿就到了县城边上。 “小何,你家不是就住这边?你回家么?我们先送你回去吧?”徐友亮在车上说。 曾少刚连忙刹住车:“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何淑敏忙摆手,小心从车上下来,她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回去的…… “徐大哥,曾大哥,我先回去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走两步就到了。”她也不想让人看见她那个乱糟糟的家…… 徐友亮笑道:“好!今天周末,回去好好歇着,下次出去玩还叫你!” 叶青认识这地方,就是吴叔吴婶他们居住的那个大杂院附近,不过今天顾不上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送走何淑敏,一行人上车,骑回县委大院。 “走!去我屋,咱们接着打牌!”徐友亮招呼。 几人纷纷响应,又都跟了进来。 叶青那个气!怎么都这么喜欢串门?你们不回家过二人世界啊? 徐友亮打开屋门让几人进去坐着,自己又去食堂还锅,好大一会儿才回来。屋子里牌桌已经支起,还是那帮人,又要酣战! 叶青赶紧占住位置:“我来我来!我要玩打双家,徐友亮,咱俩一家!” 徐友亮好笑:“六个人怎么打双家?玩升级吧!” “好好好,听你的!”叶青才不在乎玩什么呢! 洗好牌抓牌,大家又开始甩牌,只不过远远不如他们原班组合玩的尽兴,六人客气出牌,各怀心思,气氛诡异。 只玩了一局就兴致缺缺,停下喝水聊天。 “叶同志的手表真好看,是徐友亮送的吧?”周梅出声,她知道手表的事,是这女人死皮赖脸硬要来的。 叶青得意举了举手腕:“才不是他送的呢!是我婆婆留给她儿媳妇的!” 徐友亮低头轻笑,几个人都是一愣。 曾少刚好奇,伸脖子探过来:“哎呦!劳力士啊?” 赵洪文也仔细打量,早就听说徐友亮送了块手表出去,他还以为是上海牌,没想到是劳力士,一类进口表可不便宜,基础价就五百多! 黄蕊轻扫了眼,微微皱眉,普通手表送就送了,怎么把他母亲的遗物也送出去了?看了徐友亮一眼,不觉就有些不悦。 “叶同志,礼轻情意重,老人的心意可要好好珍惜。”黄蕊真诚道。 叶青耻鼻,这礼物还轻? “小黄花,你识不识货啊?你知道这表值多少钱么?” 黄蕊摇头轻笑下,没接话,不就是块劳力士么?坤表镶上钻也不过七九百块,对于一般人说,觉得是天价了吧?张嘴就提钱,果然是粗俗! 周梅好奇:“究竟多少钱啊?” 叶青贼兮兮道:“提钱就俗了,老人的心意!礼重,情意也重!” 一群没见识的货!这是私人订制!价格说出来吓死你们! 曾少刚也好奇:“小嫂子……不就是块劳力士么?你这块有啥不一样?” 叶青举着手腕凑到他眼前:“呶!给你看清楚,这是劳力士的恒动款,不用上弦的!呶呶……再看看上面的钻石,南非钻!你好好看看镶工,满天星!看看上面的蓝宝,星光蓝!” 曾少刚眼睛都瞪大了:“亮子,这可是好东西!哪买的?” 徐友亮轻笑摇头:“现在可不好弄来,你要是想买就去和曾叔说,让人从外面给你捎块回来。” 曾少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行不行,我一年津贴恐怕都还不够买上面钻石的……” 徐友亮好笑:“你个大老爷们,表上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嘛?” “送我媳妇啊?将来她看见小嫂子手上戴着……不得也找我要啊?”曾少刚眼馋。 周梅赵洪文都是一愣,团长一年的津贴还不够买块手表?这得多贵?不就是块表么? 黄蕊微微惊讶,曾少刚看着粗鄙,他可是识货的…… “徐友亮,我手上这块梅花都戴好几年了,打算换块新的,你说是买万国好呢还是买劳力士?”黄蕊笑道。 徐友亮也笑:“你们女同志戴表就图好看,功能性能这些……估计说了你们也不在意,要我说你就还换块梅花,买镀金镶钻的,样子漂亮,符合你的气质!” 叶青白眼,破梅花有什么气质?样子货! 这时期计划经济,进口手表基础定价是按照类别划分的,完全不考虑品牌自身价值,说你是几类你就什么价钱,同一级别就同一定价,跟干部工资似得。 比如一类一等货,劳力士和万国价钱在一个档次,基础款都是五百五十块钱,价格差别不过是镶钻镀金半自动全自动这些。 欧米伽和浪琴被划到了同级别,都是一类里的二等货,如果是同样的17钻钢壳防水大三针,那么定价就一摸一样!只要四百五十块! 积家和雅典都沦为一类里面的三等货,和摩凡陀,天梭,依波路一个价位!基础款只要三百来块钱。 二类货也分了一二三等,基础价格二百左右,真力时和一堆不入流的低端小牌子在一起!还有,这时候的真力时中文译名叫增你智…… 三类货常见的就是大罗马,梅花,莱浮,芝柏……价格更便宜,基础款一百八,最高端的也就三百来块! 宝玑更惨,居然直接排到第四类!一百多块就能买到不错的款。 智慧女神,雷达都在第五类…… 除了瑞士产,其他国家进口的不管好坏全都在五六类里面。 “小黄花,买块镀金宝玑配你的套装,再买块镶钻芝柏夏天配连衣裙戴,百丽翡达江诗丹顿也不错,反正你有钱,一天一块换着戴!”叶青诚心建议。 现在买可是性价比最高时候,百丽翡达江诗丹顿因为太过奢华,国家还没正轨进口,但是归国华侨可以私带,海外代购啊! 黄蕊轻轻摇头,她说的都是不入流的小牌子…… 普通小工人也就知道劳力士,恐怕没几人能明白这里的学问。不管定价如何,手表等级要符合身份,否则那就是招祸的行为!亏她还好意思带着镶钻劳力士四处招摇,徐友亮也不提醒…… 顿时明白徐友亮对自己的苦心,黄蕊会心一笑,冲他点头道:“那就听你的,我还换梅花,下次我爸爸去首都开会让他给我捎一块。” 徐友亮冲黄蕊会意轻笑,两人又一次默契对视! 叶青憋气,真该建议他俩一人买一块真力时! 周梅心里五味瓶似得,上大学时候黄蕊手上就带着一块四类的雪格马进口表,全班级也就她戴着表,平时同学都找她问时间。 她一直牢记那时候黄蕊的动作……轻轻抬手看一眼,然后微笑着说出时间,那神情,就像公主一样……所以结婚时候,她咬牙买了块上海牌手表,当时还便宜,也不收工业券,售价才六十块钱,她存了好几个月才攒齐。 谁知戴上还没两天,黄蕊又买了块三类进口的梅花表,花了一百七十三块钱! 一样的学历,一样的工资收入,只是家庭负担不一样,她就可以过得这么轻松?还要再买?手表又不是衣服,许多人一辈子都没一块,她还要换? 周梅默不作声,扫了眼叶青,低头悄悄冷笑。这位更敢说,还一件衣服配一块?她哪来的底气?她比得上黄蕊的家庭么?厂子里一月工资才多少?就算正式工也就三四十元,比自己少一半呢!瞎凑什么热闹?要不是徐友亮,她知道什么是劳力士么? “亮子!我这块破表也该换了,我买啥牌的?”曾少刚手上是块大罗马。 徐友亮嘲笑:“早就该换了!升团长那年就劝你换块新的……买块欧米伽吧!” 叶青忙插嘴:“对对,买欧米伽!小叔子,你买海马那款,亚克力水晶表镜,防反光军用制式表盘。超强夜光指针刻度,三百米潜水,高度抗震高度精准!飞行员航海家都测试过的哦!还有军用计时,军用帆布表带……最符合你铁血军人的气质!戴上它保准能让你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以后再去当个空军团长海军团长!” 曾少刚先是一喜,眼神期待万分!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又撇嘴欲哭无泪……眼神纠结的望向徐友亮。 “亮子……”我还买不买啊? 徐友亮笑的双肩抖动:“买吧!就买她说的那款,最适合你!” 曾少刚两道粗眉纠结的就快拧到一起,这么好的手表,这么适合他军职的定位,可是,万一真被她说中……他娘的这是要面对多么崎岖坎坷的前程啊! “小叔子,你不喜欢这款啊?我再给你介绍介绍别的?戴上保准你就……” “别别别!小嫂子,就,就这一块!我我我喜欢,下月就买!” 徐友亮低头闷笑不已。 赵洪文心里感叹,手表是男人的面子,也代表身份,不同级别就要佩戴不同档次的手表,才不会被人轻视。 看看手上戴着的英纳格,进口四类,17钻半钢……当初刚上班时省吃俭用存了三个月工资买的,花了一百一十三块。一步步高升,从干事到科员到现在副科级,二十一级干部月工资六十七块五,手上还是这块!要是升上正科级就显得寒酸了,到时候跟人握手恐怕都不好意思…… 几人正各怀心思时候,外面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 “徐大哥!曾大哥……”何淑敏哭着进来。 “小何!你怎么啦?”徐友亮焦急站起来。 “出什么事啦?”曾少刚也问。 何淑敏痛哭不止! “你快说啊!出什么事啦?”周梅担心。 “是啊,你先别哭,快说啊?”黄蕊也关心。 何淑敏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徐大哥,我大弟弟……被人给打了!头都破了!” “谁打的?”徐友亮皱眉。 “印刷厂厂长的儿子!”何淑敏痛声大喊。 徐友亮怒冲冲抬脚就要出去,叶青赶紧一把扯住他胳膊,高声道:“徐友亮!你先问清楚怎么一回事!” 真不让人省心!上午刚跟你说过女人的小心机,你怎么又冲动啊! 徐友亮看了眼叶青脸色,到底还是按耐住,盯着何淑敏问:“小何,你弟弟送医院没?” “包扎过了。”何淑敏抽噎着说。 徐友亮松了一口气:“确定是厂长的儿子打的么?” “就是他亲手打的,用铁棍打的!单位上工人都看见啦!”何淑敏又痛哭出声。 徐友亮蹭地又站起来:“打架斗殴钝器伤人,这是违反治安!有人证物证,我现在就去逮捕他!” 叶青大急,死死抱住他胳膊:“徐友亮!你先听她说说来龙去脉,万一是误会呢?” 徐友亮不耐烦:“叶青!不管如何误会,伤了人就是他不对!我有权逮捕他,先扣押起来再说!” 叶青就是不撒手,你个傻子!凭白无故招惹印刷厂的厂长干嘛?民不举官不纠,何淑敏家真的受了委屈也该去公安局报案,私下找你算怎么回事? “小白花!你别哭哭啼啼的,你快说!无缘无故的你弟弟为什么挨打?”叶青大喊,死抓着徐友亮不放。 何淑敏抬头,愤恨地瞪着叶青:“原本该我大弟弟接班,厂长的儿子想让他小舅子顶替我爸的岗位,我弟弟去理论还挨了打!有这么欺负人的么?这算无缘无故么!” 叶青也凶巴巴瞪她:“那你找厂委告状啊?他敢打人你就去公安局报案!星期天也有人值班,你跑这里找徐友亮干什么?” 何淑敏愣住。 徐友亮似乎是刚刚醒过味,皱眉坐下来。 一屋子人都注视着何淑敏。 徐友亮寻思片刻道:“小何,你给我仔细说说,厂长的儿子和你家究竟怎么回事?以前这样的事发生过么?” 何淑敏怯怯点头:“大半年了,以前我大弟弟找他理论好多次,不是吵架就是挨打……” 叶青轻哼,眼神得意瞟向徐友亮,听到没?以前挨打都忍下来没吭声,现在拽着你去给她出气。回头你把人逮捕了人家又不告了,再被厂长反咬一口你滥用职权,看你怎么收场! 徐友亮领会意思,不好意思的冲她挤挤眼,叶青轻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小何,你再仔细说说,厂长为什么不给你父亲办手续?”徐友亮耐心询问。 “是啊,你说详细点!”黄蕊关切。 “究竟怎么回事?”赵洪文也问。 何淑敏开始絮絮叨叨说她家的委屈,听来听去无非就是厂长儿子仗势欺人,想给自己未来小舅子谋个铁饭碗。可是厂子里招工名额有限,就把脑筋动到老职工身上,想冒名顶替让自家小舅子接班,厂长以权谋私,死押着她爸的退休手续不给办。 听完何淑敏的话,一屋子人都皱起眉头。 谁让你说这些啊?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心里想什么?人家明着说就是要抢你家饭碗了?明着说抢来给自己小舅子?你爸退休手续押着不给办就是为这事?你们怎么把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去的? 再问,何淑敏也说不出什么了,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苦大仇深的诉说冤屈。 斟酌半天,徐友亮还是开口道:“老赵,人事科那边的小李……你和他熟么?” 赵洪文自然清楚,公安局能管打架斗殴,但是根本问题还是解决不了,你把人儿子逮捕了,人家还能给何淑敏她爹办退休接班? “小李和我关系还行,但是工商科那边的老李……”赵洪文为难。 黄蕊道:“宣传部的陈副科长是工商科小王的爱人。” “办公室的老乔和安监科小张不对付!”周梅马上反驳。 徐友亮又问:“纪检部老张和办公室孙秘书关系挺好的吧?” “建设办老苗和政法委孟处是儿女亲家!” “审计科小钱和统战部周干事前阵子刚吵了一架!” “发改局的邹部长和轻工处的许科长挺熟的吧?” “农机科的小曹和供销科的小王不说话!” …… 叶青直接翻白眼,险些晕死!这都哪跟哪?挨得上么?你们说绕口令呐? 曾少刚也听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一屋又是县委又是县政的……厂子不是都归你们管么?” 赵洪文无奈:“无缘无故的……我们也不能管到人家厂子内部人员安排上去啊!” 黄蕊皱眉:“是啊,毕竟不知道工厂那边的依据是什么,咱们也不好贸然出手施加压力,万一……” 就算何淑敏说的都是真的,知道真实原因根本没用!他们要听的就是表面文章,想知道的也是工厂拿什么做借口,也好对症下药。偏偏何淑敏什么都说不出来,你也不能随便帮她打听,万一让工厂误会县委在施压,那就更乱了。 周梅更是着急,现在关键时候,可不能横生事端,于是厉声道:“何淑敏!到底你家大人咋想的?是想惩戒凶手还是安排你弟弟上班?” 惩戒凶手你找徐友亮去,安排顶班我家小赵管不着! 何淑敏眼圈红红的,看看徐友亮,又看看赵洪文,左右为难不知道咋办,又要哭出来。 曾志刚突然拍桌子站起来:“这他妈叫什么事!你别哭别哭……你跟我说清楚,你弟弟顶班是不是工厂的政策?” 何淑敏含泪望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曾少刚又看向赵洪文:“你们地方上是这么规定的?” 赵洪文肯定的点点头:“县上的政策也是鼓励在职职工退休,子女顶班。” 徐友亮随即也点头默认,确实是这么回事。 “理所应当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先让她弟弟上班,再揍那龟儿子一顿出出气,不就这点事么?”曾少刚大咧咧道。 徐友亮无奈:“刚子……地方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洪文也赶紧说:“是啊!曾团长,这里不是部队,事情……很复杂!” 贸然出手,你知道得罪的是谁? 曾少刚不管不顾:“老子就不信!符合政策的事凭啥就不给办?” 何淑敏感激的泪水涟涟:“曾大哥……” 曾少刚从裤兜掏出帽子戴上,又从军装上衣口袋掏出肩章别上。 “别哭啦!带老子去会会那个厂长!”说完扯了何淑敏就出门。 “刚子!” “曾团长!” 徐友亮赵洪文谁都没拦住,曾少刚拉着何淑敏已经大步远去!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默默摇头,都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干涉地方政务那是大忌!哪怕你是省长的儿子,这是要给自己惹祸啊! ☆、第86章 退休接班 一屋子人焦急等着消息,黄蕊若有所思,周梅焦急烦躁。 叶青无所谓,正笑的没心没肺,只要不扯上徐友亮就好,绿狗屎他爹不是省长么?惹了祸也不怕,反正有人收拾烂摊子。 徐友亮撇了她一眼,低下头,微不可闻的轻笑。 那边印刷厂,厂委办公室,高厂长看着眼前高大威猛一脸怒气的军人,再扫一眼肩章,胆颤的直哆嗦! “这位……团长同志,您……怎么称呼?” “我姓曾,炮兵团的!” 同样的级别,不同时期不一样,不同部队也不一样。 高厂长又是一脑门冷汗! “曾团长,请坐请坐!” 曾少刚甩开何淑敏大咧咧坐下。 “曾团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高厂长小心询问。 曾少刚黑着脸道:“他爹……”又回头问道:“你爹叫啥?” 何淑敏忙开口:“何坤齐!” “对,何坤齐同志申请退休让儿子接班,你为啥压着不给办?”曾少刚质问。 高厂长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为啥?还不是儿子想给他未来小舅子安排个工作?厂里也就何坤齐不念不语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这不是等着他腾地方么? “呵呵……曾团长,您肯定不清楚地方政务,我们也是有难处滴……” 高厂长打哈哈,自己做的合情合理,别说你是炮兵团长,就是炮兵司令来了也不怕! 曾少刚冷笑:“我是当兵的,自然不清楚你们地方上的规矩,不过我老子可清楚地很!要不然你跟我去省委?咱们好好唠唠?” 高厂长心下又是一惊,他老子?姓曾,难道是…… 曾少刚早就不耐烦:“曾沛林就是我老子!走走!你跟我去省委大院评评理,我倒要听听你们地方的政策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高厂长早就吓得魂都没了! “别别!曾团长……曾省长这么忙,一点小事就不要麻烦他老人家了,我给办,马上就办!” 曾少刚怒气冲冲松开:“我不清楚你们地方上的政策,真的能办?你可别坑我!我还是回去问问老头子……” “别别别……能办能办!何坤齐同志完全符合政策!他儿子就该接他的班!” 曾少刚质疑:“真的?” “真的真的……我也不敢徇私枉法不是?”高厂长连连保证。 “你儿子怎么还打人?”曾少刚质问。 “小兔崽子没家教,回头我让他赔偿医药费……”高厂长冷汗,何家的小子也是个犟头,三五天就来闹一次,打过好几回了都。 “赔钱就算完啦?”曾少刚不依不饶。 “那就让何家的小子也揍他一顿!”高厂长冷汗淋漓,撞上硬茬他也没办法,挨顿打就算是免灾! 曾少刚这才勉强点头:“你快点办手续!我还有别的事。” “好好……马上马上!” 不出半个小时,何淑敏的爹被叫来,连同她受伤的大弟弟,顺顺利利的办了交接手续。 父子俩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二丫,这位解放军同志是……”何坤齐感激问道。 何淑敏连忙介绍:“爸,他是我们单位徐公安的好朋友,曾省长的儿子!” “你好你好!曾同志,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何坤齐热切地伸出手。 曾少刚敷衍握下手:“有啥好谢的?按照政策不是早就该办的事?” 何坤齐连连点头:“是是是……” 曾少刚扭头冲何淑敏道:“你也是!咋咋呼呼的进门就哭,吓了我们一屋人一跳,老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那个谁……黄干事和赵科长老婆,还有小嫂子她们都担心着呢!你赶紧过去报个平安吧。” 何淑敏连连点头:“曾大哥,我这就去告诉黄蕊姐姐和周梅姐姐!” 何坤齐也冷着脸教训女儿:“死丫头!以后别一惊一乍的!快去告诉人家一声,别让人担心。”心底却乐开了花。 在家听二闺女提过,在县委认识的干事,公安,科长,团长,省长儿子……以前只当小孩子没深没浅胡说,人家那些干部能正眼看她?没想到关键时刻人家还真帮忙了,随便说句话,自家发愁大半年的事就给办了! 何淑敏乖巧应声:“哎!我这就去!”说着就连忙又往回跑。 何家父子离开,曾少刚还在办公室和高厂长说话,语气已经客气许多…… 何淑敏气喘吁吁跑到县委大院,果然见一屋子人都正在等着她。 “小何,刚子呢?”徐友亮皱眉问道。 何淑敏笑容满面:“曾大哥在印刷厂和高厂长谈话呢,还说了,让我大弟弟把他儿子也打一顿!” 屋里几人都是一怔,相互对视几眼,谁都没说话。 徐友亮眉头皱的更深:“你弟弟接班的事怎么样了?” “都办完了!曾大哥还说,要是不给办就拉着高厂长去找省长评理呢!”何淑敏兴奋。 几个人又都同时皱起眉头。 徐友亮掏出烟递给赵洪文一根,两人同时都点上,这回周梅没拦着,她正一脸厌恶的瞪着何淑敏。 黄蕊也拧着眉头看何淑敏,目光鄙视。 叶青打量站在屋里的小姑娘,看着她兴奋通红的小脸不由觉得好笑,瞧瞧,这小姑娘可真不简单啊!洗洗衣服扫扫地,就帮自己家里办了这么大一件事! 虽说按照政策该接班,但是厂长既然敢压着不办,手里就肯定抓着他们什么把柄。要不然他们怎么不敢明着去厂子闹?挨打了怎么不敢报案?就算要谋私,那也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会这么明晃晃的让人挑出错处?弄得到处都是窦娥哭诉喊冤? 徐友亮道:“小何,你先坐下,我跟你说两句话。” 何淑敏点点头,搬了小马扎坐下,脸上兴奋神情还没褪去。 徐友亮叹口气:“小何,既然工作的事已经办了,回家嘱咐好你弟弟,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厂长的儿子,什么打回去的话也不要再提。” 何淑敏一脸疑惑的望着徐友亮,有些听不明白,曾大哥说了让打,怎么又不能打了?自己弟弟白挨打了? 赵洪文见她坐着不吭声,不悦皱眉:“何淑敏同志!既然工作已经解决了,你弟弟以后还要在印刷厂上班,冤家宜解不宜结!” 何淑敏望向赵洪文,还是听不懂,厂长都知道她家和团长省长认识,县委大院的人都关心她家,以后她弟弟在印刷厂上班谁还敢欺负? 黄蕊看向她的眼神轻蔑,仍旧语气耐心说:“小何,曾少刚迟早要回部队,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你一辈子,还是劝劝你弟弟,以后老老实实上班,别再惹麻烦!” 周梅早就忍不住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曾团长这次帮你不知道担了多大风险!你就不能劝你弟弟老实点?打已经打了,你们再揍回去还能多块肉咋的?” 何淑敏微微吃惊,低下头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青大咧咧笑道:“小白花,你爹以前在厂子里犯过什么错误没?你家符合职工精简条件不?” 何淑敏抬头回视叶青:“我爸从没犯过错误!厂里没说要精简他,他的工作本来就是要给我大弟弟的!” 叶青扶额,顽固不化啊!谁能不犯错?越是没挨过批评的错越要命!当初矿上揭发吃小灶的那几个还被表扬呢!打算精简掉你还用提前跟你商量? 徐友亮又叹气:“行了,大家该说的都说了,小何也赶紧回家歇着吧。” 何淑敏冲徐友亮点点头,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一屋子人都叹了一声气! 黄蕊气愤:“曾少刚这个莽撞鬼!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曾叔叔惹麻烦,徐友亮,你怎么刚才不拦住他?” 徐友亮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一个公安,管管治安还行,我能插手人家厂子的事么?我怎么拦?” 叶青不悦反驳:“小黄花,你怎么不拦着?刚才的情景你又不是没看见,拦得住么?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赵洪文忧心忡忡:“印刷厂的高厂长我见过,还是得提醒下曾团长,以后得小心,这事儿……” 这事儿办的太不讲究了!哪怕你在部队再厉害,也不能插手地方的事啊?你知道厂子后面站着的是谁?还以权压人?这可都是把柄啊! 周梅气冲冲道:“这个何淑敏真能找事!什么都不懂就敢拉着人替她出气,她倒是狐假虎威的威风了一把,也不知道要坑多少人!” 一屋子人都沉默不语时候,那边曾少刚已经和高厂长谈完话,正在亲切握手。 “曾团长!真是太感谢您了!要是这事能解决,我们厂几百职工都记着您的恩情!”高厂长神色激动。 曾少刚大咧咧挥手:“拉到吧!多大点事!不就是跟老头子说一声么?虽说我不懂你们地方上的事,但是我知道,按政策该办的就必须要办!当官就是要为民做主!” “对对!为人民服务!”高厂长忙不迭点头赞同。 亲切告别后,曾少刚大步离开印刷厂,回到县委大院。 一屋子人都在等着他。 “刚子。”徐友亮先出声:“情况如何?” 其他人都焦急看着他。 曾少刚大咧咧坐下,摸出一根烟点上:“还能如何?就是小何妹妹说的那样!” 黄蕊皱眉问:“什么样?” 曾少刚瞪眼:“明明符合政策的事,那个龟儿子高厂长就是不给办!” 徐友亮皱眉问道:“那你怎么办的?” 曾少刚神色得意:“老子进去就质问他为什么不给办!龟儿子给我打马虎眼,我直接就把老子的老子搬出来啦!立马他就服软,不但痛快给办了,龟儿子的龟儿子还随便给小何弟弟打!咋样?痛快吧?” 众人纷纷扶额,赵洪文急的连连叹气,却什么都不敢说。 徐友亮又问:“然后呢?你就这么回来了?” 曾少刚低头想了想才道:“他又拉着我说了几句话,还让我给我老子带好,顺便帮他问问他们厂子里的事儿。” 赵洪文忙问:“什么事?” 曾少刚大咧咧道:“一点小破事儿!都是符合政策原则……啥的,为人民服务的好事!也不知道啥原因上面压着一直没同意,让我找老头子问问。” 三个女人,周梅黄蕊连带叶青都松了一口气。 你帮何淑敏一次,人家也让你爹帮他一次,不都是符合政策的事么?一次换一次,谁也不吃亏,这事就算过去了。 赵洪文连连叹气,高厂长他见过,不像是不开眼的人啊?怎么会这么办事? 既然压着不办,不同意自然有不同意的原因和理由,别管是里子的还是表面的,谁压着就该直接找谁,求着办软着来……县里的事想通过省里直接施压?还有拿捏威胁人家儿子的意思,曾省长能手软么?这是要找倒霉啊! 徐友亮神色轻松笑道:“刚子,既然他让你办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和曾省长说的时候别忘记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曾少刚一脸别扭娇羞作态:“不用了吧?我见义勇为学学雷锋啥的,就不用老头子表扬了吧?” 一屋子人都傻了! “噗嗤”黄蕊先笑出声。 “呵呵……”周梅也被逗笑,曾少刚虽然说话油腔滑调,办事冲动不讲究,但是人心真不坏!没架子直脾气,义气豪爽的铁骨军人,又这么的高大威武……让人看着就心里踏实。 “哈哈哈!”叶青直接大笑,绿狗屎脸皮比她还厚!不过对他好感却直线上升,他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可能帮个忙真不算什么,帮就帮了,也许事情就这么简单。 徐友亮瞥了叶青一眼,好笑摇头。 周梅看向曾少刚的目光越发柔和,再看向黄蕊时候更添了几分艳羡,有这样的追求者,为博美人一笑费尽心机,黄蕊是何其幸运! 她可明白曾少刚这么做是为什么,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爱逞英雄抱打不平,中午徐友亮这样做了,现在曾少刚帮助何淑敏也是此原因。 两个男人一个风度翩翩,细心儒雅,另一个权势富贵,热情如火,都用各自方式默默无声的爱护宠溺她,周梅眼神再投向她的丈夫张洪文时,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赵洪文此时看向曾少刚的眼神也颇为复杂,身份令人敬畏,做派粗鲁随意不经大脑,偏偏人家就惹得起祸,担得起后果,到底出身不同啊! 想想自己在农村的父母,大字不识一筐,结交的乡邻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生产队长。 自己寒窗苦读,凭着谨慎经营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何其的不易!如果自己有他那样的出身,有他那样的父母…… 赵洪文眼神望向他的老婆周梅,又在正和曾少刚说笑的黄蕊身上滞留片刻,心里感叹万分。 手表和女人都是男人的面子和身份象征,什么样的身份就注定戴什么样的手表选什么样的女人!再看向手上的英纳格,赵洪文已经眉头深锁,只要这次能升上正科级,说什么也得换块新表! 一屋人各怀心思说笑,快五点了才告辞准备吃晚饭。 徐友亮看看表道:“你们吃吧,我送叶青去省城坐车,刚子也一起回去。” 叶青一愣,又要回去?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周是小周末,明天还要上班! “小嫂子!咱们去省城吃,吃过晚饭再上车也来得及。”曾少刚热情道。 叶青情绪低落,似乎有点舍不得离开,磨磨蹭蹭刚站起来……突然一窒,脸色顿时煞白,一下子就又跌坐回椅子上,面色尴尬。 尼玛!当着这么多人……她月事来了! 一股子热流涌出,身下衣服已经湿透,春装单薄,隔着衣服似乎都能闻到血腥味! “徐友亮……我,我突然……不舒服,我今天不能回去了……”叶青哭丧着脸尴尬支支吾吾。 还没离开的几人都是一愣。 黄蕊看叶青脸色和她刚才的窘态,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轻笑道:“叶同志,你不舒服啊?县医院离着不远,咱们这就送你过去吧?” “不用!”叶青拒绝。 周梅也看明白了,都是女人,这种尴尬都遇到过,也笑道:“叶同志,要是不想去医院那就躺下歇歇吧?我扶你去床上?” “不去!”叶青死扒着椅子不动地方。 曾少刚傻乎乎看徐友亮:“亮子,小嫂子她……” 徐友亮轻笑:“没事,她不想回去就不回吧,你们去吃饭,刚子,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有空儿再过来。” 曾少刚一脸疑惑的离开,其他人也都告辞出去。 徐友亮锁上门来到叶青跟前俯下身,低声问道:“月事来了?” 叶青可怜巴巴点头:“嗯!” 徐友亮笑笑,起身站起来,从门后的挂钩上摘下叶青的挎包,直接打开。 叶青猛地醒过味:“别!” 说话已迟,徐友亮已经当着她面将挎包里东西尽数倒在桌上! 饼干话梅手帕钱包钥匙…… “叶青,你怎么没带卫生纸和……要用的东西?” 叶青扶额,谁说我没带着?你当面把我包打开了,我怎么再借它掩护变出来!顿时欲哭无泪。 “我忘了……” 徐友亮皱眉:“你怎么总是这么粗心?横竖就这两天,你就不能提前预备着?” 叶青没好气:“反正每月一次,我干嘛要记着?” 徐友亮无奈:“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打水。” 转身开门出去,不大一会儿回来,徐友亮拎着两桶水进屋,拿来上次叶青用过的新脸盆,开水烫过几遍,倒上凉水热水,暖壶放好又找出新毛巾,拖鞋放一边摆好。 叶青满意之极:“谢谢啦!顺便把门给我碰上。” 徐友亮听话站起来,关门,碰上。 …… 叶青瞪大眼睛:“你先出去!” 徐友亮表情无辜:“我出去干嘛?” “你在这儿我怎么收拾?” “我帮你啊?” “我自己会!”叶青崩溃。 徐友亮不由分说过来,伸手就扯她腰带…… 叶青左躲右闪,不敢大叫也不敢站起来,结果三两下功夫就被拆开腰带裤扣,拎起来一扒到底! “把拖鞋换上。”徐友亮吩咐。 叶青咧着嘴就快哭出来,夹着腿使劲拽着上衣往下扯,尼玛!丢死人啦! “站好了别动!”徐友亮拿毛巾热水湿过拧干,细心帮她擦洗,从里到外,从前到后…… 一盆水很快染红,倒进废水桶,涮过后再倒上新水。 来来回回三遍,终于收拾干净。 叶青已经面部麻木心如死灰,彻底放弃脸面决定破罐破摔…… “哎!徐友亮,这个还要一直流,你赶紧找卫生纸给我堵上!” “我一大老爷们,家里怎么会备着那东西?”徐友亮瞪她。 叶青白眼,谁让你多事的?你要是回避了我什么东西没有? 徐友亮眼神在屋里巡视,视线落到床头柜的草纸上。 叶青忙阻止:“那个不行!你想磨死我啊?要吸水的!” “哦!” 徐友亮恍然大悟,又去拿过一条白色新毛巾,扫了眼叶青那里,然后仔细将毛巾竖折…… “你你你……你要干吗?”叶青惊呆。 “给你堵上啊?”徐友亮说着已经过来,侧过她身子,毛巾从腿间穿过去,两端一兜,真的就堵上了! “呜呜……”叶青干嚎,没脸见人啦! 徐友亮还在皱眉研究:“不能光让我给你兜着啊?得想办法固定住……” 眼神扫了圈,看到地上脱下的裤子,上面有跟棕色细条女士腰带,扯下来,给她围在腰间,勒住毛巾两端,系上皮带扣……果然固定住。 徐友亮松口气,对自己的创意非常满意! 叶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造型……顿时又一次心灰意冷! “还不错!”徐友亮大手在她翘起的后臀拍了下。 “呜呜……”叶青已经说不出话来。 徐友亮一把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扯过棉被给她盖好。 “先这样,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买卫生纸。” “呜呜……”叶青含泪点头。 徐友亮碰上门出去,屋里只剩叶青一个人。 “啊啊啊啊……”捶床咬枕巾。 一番折腾发泄,身下又是一股热流,叶青不敢再动!纠结着要不要从空间掏出卫生巾,想了又想还是没敢。万一死变态回来非要看着她换纸……算了算了,先忍着吧! 叶青在宿舍干躺着,徐友亮正大步往萧队长居住的大杂院走去。已经六点多钟,供销社早就关门,徐友亮直接找到这里。 “小徐?你咋这点儿过来了?吃过饭没?怎么啦?”萧队长纳闷。 徐友亮笑笑:“我找嫂子有点事,她在家没?” “进屋进屋!在里面呢。”萧队长赶紧让他进来。 萧队长住的是里外两间的大屋子,外屋既是客厅又是他们两口子的卧室,带着最小的儿子睡一张大床。里屋是三个大儿子的住处兼杂物间,摆着两张上下铺,满满腾腾的堆着各种过日子的杂物。 “小徐来啦!找我啥事?”萧大嫂热情招呼。 徐友亮不好意思笑笑:“嫂子,叶青在我那儿,她……”凑到耳边低语几句。 萧大嫂顿时笑出声:“我还以为啥事呢,等着!我给你取去。” 萧队长一脸迷惑:“到底啥事啊?小叶怎么啦?” 萧大嫂瞪他:“没你事!少打听!”说完扭身进了里间,不大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就剩这些了,都给你,够今晚用的,明天等供销社开门,我买了再给她送去!”萧大嫂道。 徐友亮忙阻拦:“别别……嫂子你还是带我去吧,别让她知道,她那人脸皮薄……” 萧大嫂笑:“行!明儿一早我去你们局找你。” 毕竟结婚十几年,萧队长看了眼老婆手中的布包顿时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再看向徐友亮时已经又气又笑,手指笑点着他,眼神里的含义各种意味深长。 徐友亮冲他挑眉得意笑笑,不避讳不否认,眼中也是无限意思! 送走徐友亮,萧队长关好门坐下抽烟,等着妻子收拾晚饭。 萧大嫂寻思片刻还是问道:“小徐和小叶到底怎么样啦?我咋听说黄干事还想往里面掺和?” 萧队长笑:“掺和也没用!小徐压根就看不上她。” 萧大嫂纳闷:“可是也架不住她天天往跟前凑啊!万一小叶再误会,生气又不肯结婚了咋办?” “放心吧!她也跑不了,早晚得嫁过来!”萧队长笃定。 几个儿子放学的放学,外面玩的也陆续进门,两口子止住话题,晚饭做好上桌,一家子坐下热热闹闹吃饭。 徐友亮拿着布包回到县委大院,开门进屋。 叶青正一动不动在床上半躺着,眼神抓狂! 徐友亮好笑:“等急了吧?漏了没?” 叶青看他,咧着嘴就要哭出来:“你咋才回来啊?快给我!半天都不敢动了,呜呜……” 徐友亮闷笑不止,放下布包,先过去洗了手,擦干后又拿了一条新毛巾。 叶青警铃大作:“你想干嘛?” 徐友亮没吭声,走过去拆开布包,里面是厚厚一沓粉色卫生纸,斟酌片刻,轻轻捏起十来张,走到床跟前。 “你你你……你干嘛?”叶青恐慌,紧紧抓着棉被不撒手。 徐友亮一把掀开! “啊——”叶青低声尖叫。 徐友亮歪头看了眼她腿间,然后开始耐心折纸…… 先是对折再对折,然后皱眉拆开,四折分成五折,然后又续上纸五点五折,五点六折,五点八折…… 叶青扶额:“差不多就行啦!”你这个死重度强迫症患者! 徐友亮终于折出满意宽度,伸手就要拆叶青腰带。 “我自己来!”叶青高呼抗议。 徐友亮不理她,不管不顾直接扯开腰带,大手抓住她两只脚腕一把提起来,像给婴儿换尿布那样…… 叶青再一次心灰意冷,决定继续破罐破摔…… “哎哎……徐友亮,往后放一点……” “为什么不放中间?” “后面会漏!”叶青喊。 徐友亮马上掰开举着的两根白腿,俯身仔细探究。 “哦!后面连着导流槽,不漏才怪……” 叶青翻白眼,吐槽无力! 徐友亮斟酌片刻,拿过纸又细心折了个小纸团。 “你你你……你想干嘛?”叶青再一次惊慌失措。 “给你把导流槽堵上!” 一把将人翻过来,在卫生纸交接处卡上一个小团,然后换上新毛巾,铺上整齐的纸垫,重新腰带扎好,这才心满意足! 叶青眼神呆怔地望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你躺着,我去打饭!”徐友亮说完兴冲冲关门出去。 “你还没洗手……”叶青喃喃自语。 不大一会儿,徐友亮兴冲冲回来,饭盆里是红糖小米粥,三个玉米面馒头,两个煮鸡蛋,一小碟子腌萝卜丝。 “叶青,要我喂你么?我洗手了……”徐友亮道。 叶青呆愣愣点头:“要……” 徐友亮笑眯眯搬过椅子凳子坐在床前。 “慢点喝……吃馒头,张嘴……蛋清也吃了!”徐友亮不停举筷子夹菜,拿调羹喂粥。 叶青吃饱就住嘴,徐友亮将剩下的都快速灌进自己嘴里,打扫干净。 倒水漱口刷牙,又是一阵折腾。 “叶青,要换纸么?”徐友亮涮着饭盆问。 “不用……两个钟头换一次就好……”叶青有气无力。 …… “叶青,每次来那个都这样么?”徐友亮洗衣盆泡上衣服问。 “嗯……头一天比较难受,往后还好……”叶青据实禀报。 …… “叶青,每次都是四天么?”徐友亮开始搓洗她弄脏的裤子。 “也不是……着凉会缩回去,累了会延长两天……”叶青解释。 …… 徐友亮将外裤小裤毛巾都洗净,在屋子里扯了道麻绳,衣架撑起来晾好,脏水都泼出去,进屋锁好门。自己洗漱过,裤子脱掉换上拖鞋。 叶青诧异:“你……你不去借宿啊?” “我照顾你。”徐友亮道。 叶青噎的一怔:“你……别人会不会说你什么啊?” 徐友亮好笑:“谁吃饱撑的还盯着我晚上睡哪儿?” 又换过一次纸,徐友亮对自己防洪截流的新措施很满意,叶青也赞叹不止,这方法真的有效…… 熄了大灯,打开床头自制的小台灯,昏黄灯光下,徐友亮躺在床外侧,挤在棉被里紧紧抱着叶青。 “叶青,小肚子凉么?” “嗯……凉,还涨涨的……” 两人都习惯脸冲墙睡,徐友亮从后面抱着叶青,大手放在她小腹上捂着。 屋子里静静地,外面偶尔有鸟鸣声,窗户开着顶上一扇,不时有微风吹进来,窗帘上树枝的影子一晃一晃的…… “叶青,还不舒服么?” “嗯……腰酸,腿都僵了……” “你搭在我身上……” 叶青翻个身,一条腿搭过去,两人面对面相拥。 徐友亮熄灭床头灯:“睡吧……” 叶青疲倦之极,昏昏沉沉睡去,中间迷迷糊糊醒来几次,都是看见床头小台灯亮着,徐友亮正在帮她换纸…… ☆、第87章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时,叶青仍在沉沉昏睡。 徐友亮轻手轻脚搬开她胳膊腿,下床洗漱。 早饭打回来时候叶青还没醒,昨晚洗的衣服已经晾干,摘下来整齐叠好放在床头,痰盂放在床脚,收拾齐,徐友亮这才碰上门出来。 到了公安局,其他三个还没来,徐友亮坐下看看了时间,拿起电话开始拨号,电话接通,是任大姐接的。 “喂?任部长吧?我是徐友亮。” “呦!徐公安啊,小叶还没来上班呢,你有啥事啊?等她来了给你回电话吗?” “叶青在我这里,她昨天来看我,突然生病了,麻烦任部长帮她请几天假。” “啊?又病了?还是低血糖吗?哎呦呦……你说说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都不注意身体啊!去医院了没?输液没?上次住院……” 话筒那端任大姐一直在絮叨,徐友亮一直仔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喂?徐公安?” “我在听,任部长,麻烦你帮她多请几天假,这次我给她好好调养。” “好好好,你让她好好歇着,别担心这边工作……” 挂了电话,徐友亮点着烟想事情,刘局萧队和老王陆续来上班。 “小徐,听说叶同志昨晚病啦?留在你那没走?”老王打听。 徐友亮点头:“是病了。” 刘局一怔:“病啦?严不严重?” “没事,调养几天就好。”徐友亮笑道。 萧队长心里清楚,笑呵呵道:“你嫂子收拾完就过来,我让她给你带了点小米,你屋里不是东西都有吗?俩人没事在家里熬点粥,别老出去吃!再看看缺什么,让你嫂子带着你都买回来。” 徐友亮笑着答应,又拿起电话给曾少刚打过去,说了几样东西让他从省城捎过来。 不大一会儿萧大嫂到了公安局门口,推着自行车在屋外喊他,徐友亮忙出去。 县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供销社离着公安局也不太远,徐友亮骑车驮着萧大嫂,十来分钟就到了供销社门口。 支好车,徐友亮把钱包掏出来递给萧大嫂,脸色微红:“嫂子,她什么都没带……” 萧大嫂接过钱包笑道:“知道啦!” 徐友亮穿着制服,在供销社门口背身站着,萧大嫂一个人进去。 县城供销社最里面的柜台,不起眼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纸箱子。 “小胡,忙啥呢?“萧大嫂招呼售货员。 年轻女售货员二十五六岁年纪,高身量,长得端端正正,一根大辫子是已婚装扮。 “呦!嫂子来啦!用点啥?” 惠安县不大,面上的人大多都认识,供销社的售货员是粮食局胡科长的闺女。 萧大嫂笑道:“给我拿几刀纸!” 小胡忙答应一声,却并不碰那几个纸箱,而是拿出钥匙,打开柜台下面的橱柜。 “嫂子,上面配新货啦!带塑料袋包装的,也是一刀的量,三毛七一包呢!”说着掏出一包摆在柜台,包装撕开一个小口子给她看。 萧大嫂收手摸了摸道:“呦,比上回那种强多了,就买这个吧!你给我先拿四包,再给我留五包,过几天我还来。” “哎!”小胡把撕开的那包放回去,又重新拿了四包没拆封的放柜台上。 “嫂子,还用什么?” 萧大嫂凑近小声嘀咕一句。 “哎!那个也有新货!”小胡说着又蹲下身,在柜台下面一阵捣鼓,拿了两个小纸盒出来,放柜台拆开:“嫂子你看!” 萧大嫂背过身,遮掩着打开,两个都抽出半截仔细瞧瞧,又塞回去装好。 “要这种的!来俩。”举着其中一个说。 小胡忙应声,两个拆过的扔回去,拿了两个全新的出来。 “嫂子,给您一个红的一个蓝的,蓝色的就分了六个!” “行!就知道你偏向我。”萧大嫂笑道。 小胡也乐,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嫂子,外面是徐公安吧?” 萧大嫂点头:“是他,跟我一块儿过来的。” 小胡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听说他跟对象分手啦?” “别听人瞎传!人家俩人好着呢!”萧大嫂拍了她下,假作生气。 小胡撇下嘴:“还不是我娘家那个二嫂?就是不死心!非要把她妹子介绍给人家,也不想想,当初我家小姑子可是齐书记亲自给介绍的!人家都没看上……她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出身?工人家庭,要不是我二哥鬼迷了心窍,她能嫁到我们家?结了婚还不安分,还想把她娘家妹子也拉扯出来……” 小胡的爱人是纪检办曹处长的儿子。 萧大嫂也撇嘴:“小徐眼光高着呢!以前我给他介绍的省里人事局冯局长家亲侄女,他不也没看上?” “嫂子,我还听说……”小胡凑近一阵耳语。 萧大嫂俯耳细听后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会儿笑骂,一会悄声,叽叽咕咕的又说了好一会儿。 “行啦!小徐外面等着呢,他还有正事要办,咱俩改天再细说!”萧大嫂笑着道别。 “嫂子,改天再过来啊,卫生纸我给你留着!”小胡也客气送人。 “行!你别忘了啊,五包!” “嫂子就放心吧!” “走啦啊。” “慢点儿……” 萧大嫂这才拎着牛皮纸包着的一大包东西出来。 徐友亮正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忙迎上去。 萧大嫂把一大包轻飘飘的东西递给徐友亮,钱包还给他,推过自行车,从菜篮子里拎出一个小布口袋塞他手里。 “小米拿回去,你们在家自己熬着喝,别总去食堂打小灶,后厨的老宋手黑着呢!两碗小米粥恨不能赚你一斤粮票!他是省里农机局赵处长表弟的小舅子,连齐书记都不放在眼里,去年找他要俩鸡蛋蒸蛋羹,硬是收了齐书记老婆八毛钱!还有上回……” 徐友亮笑着听萧大嫂絮叨完才开口:“放心吧嫂子,我记住了!” “等过了这阵子,你让小叶出来走走,我带着她熟悉熟悉县里环境,你别老带着她出去瞎跑!你们得学着过日子,将来……”又是一轮唠叨。 徐友亮耐心听着一一点头答应。 萧大嫂这才松口气:“行啦!你赶紧回去吧,我还得去副食店买菜。” “嫂子慢走!”徐友亮笑着挥手道别。 牛皮纸包着的一大包东西轻飘飘的,小米也没多重,徐友亮一手拎着,大步往回走,路过县国营饭店时候停下,推门进去。 “哎呦!啥风把徐公安吹来啦?” 两根麻花辫,胖乎乎的圆脸儿服务员热情站起来,扔下手中瓜子,脸上笑的跟朵花似得。 徐友亮也笑:“小朱,最近又漂亮了啊!咋养的?都吃啥好东西啦?” “去你的!就知道逗我!漂亮你咋不和我处对象?” “谁让你不早点长开啊?人家是女大十八变,你这都二十三了才越来越好看,早知道现在你能长这样,当初我就不急着处对象了,可惜可惜……”徐友亮打趣。 “哈哈哈哈……”小朱一阵银铃般豪爽笑声。 她爸爸是县里供销科的科长,家里跟公安局的人都认识,她和徐友亮在县委大院常碰面,两人没啥牵扯,开玩笑也随意。 逗趣了几句,小朱低声问道:“啥事?” 徐友亮凑近也压低声音:“精细面给我来几斤!” 小朱白眼:“就你嘴刁!今儿都几号啦?早没了!还有十来斤富强粉,你爱要不要!” 徐友亮低笑:“要要……你给的我什么都要!” 小朱一听就乐啦:“再贫嘴我就给你普通粉!要不要?” 徐友亮马上讨饶,小朱白她一眼,转身去了后厨,不大一会儿出来,手里一个拎这个菜篮子,从窗口递出去。 “把你手里的东西装进去吧,回头篮子再送我家去!”小朱道。 徐友亮把手中的米袋子放进去,将篮子从窗口拎出来,手中顿时重了许多。 一手拿好,另一手掏出钱包,往外数钱和粮票。 小朱嗑着瓜子问:“哎,我说,你对象哪儿的人啊?看着面生,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 徐友亮笑道:“她在惠安没呆几天,你当然没见过,改天我领她过来吃饭,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行!你带她来,我让后厨给你们弄点好吃的!”小朱大方道。 “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切!这点小事谁还骗你?记着赶月初过来啊!” “一言为定!” “行啦行啦,快走吧!” “回见!” 徐友亮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拎着牛皮纸包,走回县委大院。 叶青刚醒没一会儿,迷迷糊糊看看表,已经上午九点多了,闹钟没响就是不用上班…… 屋门响动,钥匙开锁的声音,徐友亮推门进来。 “醒啦?肚子饿不饿?” 叶青迷迷瞪瞪看他,摇了摇头。 徐友亮放下东西,关上门锁好,把牛皮纸袋拿写字台上拆开,里面是四大包卫生纸和两个小纸盒。 牛皮纸扔一边,徐友亮洗过手又过来,卫生纸撕开包装放到床上,两个小纸盒看了看,一摸一样,只是上面的字体一个红色一个蓝色的。干脆两个都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都扯出来扔床上,仔细研究。 叶青呆愣愣看着,嘴巴都长大了:“徐友亮,你买的啊?” 徐友亮没抬头:“是啊!” 叶青瞪大眼睛:“你……你怎么和售货员说的啊?”张的开口么? “还能怎么说?就说你把衣服弄脏了,在家光着出不了门呗?我这也是没办法……”徐友亮低头又在折纸。 “你你你……呜呜……”叶青欲哭无泪。 徐友亮掀开棉被,又要扯她腰带。 “等会儿等会儿……”叶青拦住,吱吱呜呜道:“我,我……还要先去趟厕所。” “那你去啊?”徐友亮看她。 叶青噘着嘴不吭声,公共厕所啊!就在县委大院东边,里面一排蹲坑,中间什么遮拦都没有! 好几次去都在里面遇到熟人,上次劝架的那个妇女主任,隔壁的书记老婆,啥啥部长的媳妇,啥啥部门的女科长……都一边跟她打招呼一边脱裤子,还蹲着和她聊天…… 她现在连她们系的什么腰带,穿的什么秋裤什么裤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万一自己这身装扮被人看见……以后还来不来? “怎么了?”徐友亮问。 叶青恼羞:“我这样能让人看啊?以后我还见不见人啦?” 徐友亮闷笑:“这不挺好看的么?” 叶青白眼,气哼哼不理他。 徐友亮笑够了道:“那不是还有痰盂么?” 叶青纠结的看着地上的痰盂,想了又想,权衡利弊……还是皱着眉头下床,将痰盂搬到床后面,避开他视线。 “你把耳朵捂上!”叶青喊。 “你别尿出声!”徐友亮不配合。 叶青无语望天,小腹的涨意越来越严重,顾不上许多啦!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快速拆开身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蹲下就开闸放水! 一阵刺耳的声响中,叶青再一次心灰意冷,于是又开始破罐破摔…… “徐友亮,拿卫生纸给我!” “我给你垫好了。” “我要先擦一下!你以为跟你一样啊?我甩的了么我?” “哦!明白啦!” 徐友亮拿着纸过去。 叶青接过,当着他面大咧咧的擦好,扔痰盂里。站起来,上身穿着邹巴巴的白色针织内衫,里面真空,下身光溜溜的……站在那儿眼神发直,反正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了…… 徐友亮将垫上纸的月事带拿过来,从她腿间穿过去,先绑上一边,又返回去折了个小团,仍旧塞到后面位置防洪截留,这才抓起另一边的两根白带子,细心绑上。 大红底碎花长条,里面胶皮外面布面,兜着白生生翘臀……左右各两个白布条,系好拴在纤细腰肢上。 看一眼……两边打的蝴蝶结似乎不太对称,于是拆开又重绑了一遍。 又看一眼……似乎有点歪,于是拆开又来一遍。 再看…… “你有完没完!”叶青大喊。 “嘘!你再喊,书记可要来了啊?”徐友亮恐吓。 叶青缩下脖子,不敢再出声,到底又让他绑了第三遍才算完。 收拾整齐,穿好里外裤子上衣,刷牙洗脸梳好头,叶青终于觉得脸面回来,又可以重新做人啦! “去把痰盂拿厕所倒了。”徐友亮吩咐。 叶青怔住,瞪着眼看他。 “瞪我干嘛?你看看现在都几点啦?再等会儿别人都拿着饭盆去食堂,你端着痰盂出去好意思啊?快去!”徐友亮说完敞开屋门等她。 叶青鼻子抽搭着,到底还是走过去端起痰盂,谁让里面的东西是自己留下的呢…… 拿牛皮纸遮掩着,叶青鬼鬼祟祟,做贼似得往厕所走,路上又遇到那个啥啥部门的女科长,她手里也端着个痰盂! “叶同志!去厕所啊?”女科长热情打招呼。 叶青尴尬笑笑:“嗯嗯……你,你吃饭了没?” 女科长更加热情:“还没来得及做饭呢!这不?一进门就一摊子屎尿等着,我家老二还光着呢!” 科长还在家做饭? 叶青好奇:“你家自己开伙啊?怎么不去食堂吃呢?” “你在咱们食堂多吃一阵子就知道啦,我跟你说,食堂做的那个菜,蒸的那个馒头……啧啧,没法说!”女科长嫌弃摇头。 “不好吃么?我觉得挺好的啊?”叶青纳闷。 “那是你都赶上周末,今天你再尝尝?尤其那个炒萝卜丝,千万不能打!还有晚上那顿那面条汤……”女科长边走边解释。 “啊?还不一样啊?” “没错!明天的小米粥也不能吃!” …… 两人一路说到厕所,进来看见书记老婆也在刷痰盂,那个啥啥部长的老婆正在蹲坑大解…… 叶青打过招呼,继续追问女科长食堂伙食,两人说的热闹,书记老婆加入进来。 “咱们食堂的大师傅没一个省油的灯!你多吃几回就知道了。” 部长老婆也耐不住寂寞,一边提裤子一边道:“是啊是啊!你中午过去就知道了,今天的主食也就玉米饼子能吃,一会儿去食堂我找你,带着你去买!” 女科长忙说:“今天的菜也就白菜炖豆腐凑合,实在没时间炒菜就买那个,待会儿我带着你排队!” 书记老婆笑道:“你和小徐在食堂吃的话,今天就吃玉米饼和白菜炖豆腐,稀的就打份玉米粥,过会儿到食堂我领着你!” “好啊好啊!咱们几点去啊?”叶青兴奋。 “哎呦!都十一点啦!” “赶紧的!” “快点快点!晚了就被人打光啦!” …… 叶青赶紧端起涮好的痰盂,跟着她们从厕所出来,急匆匆分开各自回家拿饭盆。 徐友亮正在写字台前坐着抽烟。 一进屋,叶青将痰盂随手往床下一扔,冲到洗脸盆架前赶紧倒水洗手。 “徐友亮!快点拿饭盆,今天咱们吃玉米饼,白菜炖豆腐和玉米面粥,去晚了可就没啦!你快点!” 徐友亮赶紧掐灭烟,笑眼弯弯:“好啊!” 两人锁好门,前面叶青急步小跑,后面徐友亮笑眯眯跟着,一前一后来到食堂。 刚进食堂,部长老婆已经冲叶青招手。 “小叶!快过来,我给你占着位置呢!” “哎!来啦!”叶青拿起饭盆的小碟子就往前跑。 徐友亮追上,递过个小纸片:“叶青,拿着饭卡!” 叶青一把抓过,赶紧跑过去凑到部长老婆身边,把位置占上。 主食窗口最早端出大箩筐,里面是黄橙橙热气腾腾的玉米饼。 “给我来六个。”部长老婆递上饭卡。 大师傅接过饭卡,拿过圆珠笔在上面划了几道,六个玉米饼装到她饭盆。 部长老婆端着饭盆回头:“小叶,你们吃几个?” 叶青举着饭卡一脸茫然:“我吃一个就够了……” 部长老婆一把抽出她手中饭卡,递到窗口:“这是徐公安的对象,她要三个!” 大师傅看了眼叶青,在饭卡上也划了几道,然后装了三个玉米饼放到她碟子。 两人离开窗口。 部长老婆边走边嘱咐:“你以后记着,玉米饼也就周一的能吃,顶多明天再吃一顿,往后就别买了,到周六再开始……” 叶青颠颠跟在后面,忙不迭的点头。 等她们走到桌前,徐友亮仿佛刚看到般,忙站起来打招呼。 “今儿嫂子来打饭啊?刘部长干啥去了?” “他?又下乡了呗?一星期都不着家了!”部长老婆撇嘴抱怨。 “你家二小子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啦?”徐友亮关心问。 “还那德行!等老刘回来得往死里打!”部长老婆神情愤恨。 “别打别打……小孩子嘛!批评教育为主,回头我有时间去趟他们学校,跟校委的人好好谈谈。”徐友亮承诺。 部长老婆眼神放亮:“那太好啦!小徐,这边你放心,回头赶紧抽时间去一次,要不然人家今年不让他毕业!” “嫂子放心!” 叶青看着两人寒暄不明所以,好像关系挺好的…… 部长老婆刚走,女科长就来了。 “哎!小叶,快点啊!白菜炖豆腐已经端出来啦!” 叶青又一次激动,赶紧放下玉米饼,抄起菜盆就跟了去。 徐友亮又追了过来:“叶青,拿着菜票!” 叶青一把抓过,赶紧小跑过去,菜食口已经挤满人。 女科长挤到窗口,回身一把抢过叶青手中的菜票,高喊着:“两份两份!我的和徐公安对象的!” 叶青赶紧端着菜盆凑到跟前。 窗口大师傅看了眼叶青,接过她们手中的菜盆,打了满满两勺菜,油汪汪的白菜炒粉条,里面好几块油煎大豆腐! “哇!这个菜只要三分钱啊?好划算!”叶青兴奋道。 女科长也高兴:“那可不?就这个最实惠!只周一有,而且来晚了就没啦!以后可得早来!” “记住啦记住啦!”叶青点头。 两人走到桌前,徐友亮又笑眯眯站起来。 “尹科长今天不忙啊?” 女科长笑道:“再忙也没办法啊?老二才刚断奶,我家那位又是指望不上的,我不两头跑还能咋样?” 徐友亮神色同情:“老高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反正农场离着咱们县不远,回头我让那边分管处的同事劝劝他,也抽空回家看看,怎么着的大周末也得来一趟吧?老二生下来还没见过他这个爸爸呢……” 女科长眼神惊喜,却摇头叹气道:“他也是犟脾气,前阵子写信还说要在农场好好改造,我拿他没办法!” 徐友亮神色愤怒:“男人再怎么着也得顾家啊?你别管了!不行我亲自过去,拉也要把他拉回来!” 叶青迷迷瞪瞪看着他们,农场改造这些字眼她明白什么意思,可是……还有自愿不想回家的?不明白! 女科长已经满脸期待,望了徐友亮一眼什么都没说,回头拉住叶青兴奋道:“小叶!这周是月底,周三有红烧肉!你可别忘了啊,到时候我来找你。” 叶青两眼冒光:“真的啊?一个月只有一次么?” 女科长看着她,从心底由衷笑出来:“真的!一个月能有一次也就够了!” 徐友亮笑笑,坐下没再说话。 叶青和女科长寒暄几句,两人挥手道别。 刚放下菜盆,书记老婆又来了。 “小徐,小叶,菜打好了没?” 徐友亮忙站起来:“齐婶,饭菜都打齐了,叶青一向粗心大意,又马虎惯了,以后您多教教她。” 书记老婆笑眯眯道:“熟悉熟悉就好啦,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叶青咧着嘴干笑,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书记老婆笑眯眯看着她道:“小叶,走吧?咱们去打汤!” “哎!”叶青忙又抄起汤盆跟上。 徐友亮再一次追上:“叶青,拿着钱包!” 叶青接过,颠颠地又跑过去。 到了汤食窗口,书记老婆递过一分钱,要了份玉米粥。 叶青赶紧拿出二分钱:“我要两份!” 书记老婆笑着拦住:“你和小徐喝一份就够啦!”说着接过她手中举着的纸币,拿出一分钱递给大师傅,剩下的又塞给她,抢过汤盆递过去。 “这是徐公安的对象,来一份粥。” 这个窗口的大师傅也看了眼叶青,点点头表示记住,长柄大汤勺探到锅底,捞了又浓又稠满满一汤勺的玉米红豆粥,给她装进饭盆。 叶青瞪眼,还能这样? 书记老婆笑着看她一眼,也不说话,两人离开窗口又回到桌前。 “小叶,明天是中午是蛋花汤,后天晚上是羊杂汤,回头我还带你来!” 叶青使劲点头,这个她知道,撇上捞下不喝中间汤! 徐友亮客气道谢,站起来送书记老婆离开才坐下。 叶青高高兴兴坐下,筷子递给徐友亮一双,催促道:“快吃!我打的饭菜都是今天最好吃的!” 徐友亮笑着接过,就着玉米饼大口吃菜。 “好不好吃啊?”叶青问。 “果然不错!”徐友亮忙道。 叶青得意,下筷如飞,不时还往门口瞟,陆陆续续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三五结伴,高高兴兴交谈,食堂热热闹闹的打饭催菜声。 直到两人吃完,收拾好饭盆,叶青才看见黄蕊端着饭盆,独自一人进来。 “小黄花,你才过来啊?我们都吃完啦!今天就不陪你喽,你自己吃吧!”叶青得意。 黄蕊笑笑:“没办法,工作太忙了,哪像叶同志你这么闲在啊?” 叶青一怔,工作?坏啦!今天周一!脸上不由得就一片焦急,慌张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好笑:“你现在才想起来工作啊?任部长在电话里说给你一周的假,放心歇着吧!” 叶青顿时放下心,又恢复笑意。 黄蕊也笑:“叶同志好好养病,等我忙完抽空去探望你。” 叶青皮笑肉不笑的冲她咧下嘴,拉着徐友亮离开。 刚刚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才上班,叶青起得晚,这会儿精神头正足,放下饭盆拉着徐友亮出来散步遛食。 ☆、第88章 军棋象棋 县委大院大门不太显眼,里面却进深很大,结构像个图钉。 从门口一条笔直的大道延伸,道路两旁都是一排排青砖瓦房,坐北朝南,每间屋子都挂着牌子。什么这个部那个办,啥啥处啥啥科啥啥局,反正叶青看着名字都差不多。 一排排办公室走过去,是两个大建筑,门口开在路边,脸对脸冲着东西方向,是食堂和大会议厅,两层的水泥楼,对称立在大路两旁。 再往里还是一排排的青砖瓦房,这些就是家属区了。 绿树成荫,门前拉着晾衣绳,上面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衣物,门口又是炉子又是杂物,还有小孩子吵闹声,比前面肃穆的办公区热闹许多。 再往里就是一个大操场,篮球架,乒乓球案,双杠……四周也是房子,远处还一栋红砖的二层小楼。 叶青看着兴致缺缺,太低调了! 两人在空旷的大操场上散步。 “叶青,县委大门口挂着好几块牌子,知道那些牌子都是什么单位吗?” “我又不是文盲,当然知道!” “哦?你也知道?说来听听,这些单位都是干什么的?”徐友亮感兴趣问。 “还能干什么啊?不就是字面意思呗?”叶青道。 徐友亮忙点头称赞:“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你知道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么?” 叶青想起他们矿上的工会厂委和各个科室,背着手兴高采烈的边走边说。 “有丈夫有妻子,分工合作赚钱养家洗衣做饭;还有婆婆,成天唠唠叨叨但谁也不听她的!刁蛮小姑子整天监督嫂嫂是不是偷吃,哥哥是不是偷懒,不过她吃的也是哥嫂挣来的饭,才不搭理她呢!还有其他部门……反正都是家里乱七八糟的亲戚。” 徐友亮怔了片刻,立刻大笑着鼓掌:“哈哈……叶青,说的真不错!” 叶青得意,扬着下巴冲他笑。 徐友亮笑后又问:“不过叶青,你为什么不怕婆婆和小姑子呢?惹恼了她们还不整天给你搬弄是非?” 叶青浑不在意,她当然不怕!谁还和婆婆住一起啊?以后商品房上市,年轻人结婚谁不是先买房子搬出来过二人世界? “大不了就分家另过喽?谁怕谁啊!” 徐友亮摇头:“要是现在家里只有一间房一口锅呢?” 叶青想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厂子里三代住一起的,婆媳姑嫂矛盾还真不少! “那……那就只能少说话多干活儿,不让婆婆唠叨小姑子挑错!” 徐友亮又摇头:“万一她们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不喜欢你呢?” “那就打!不给她们饭吃!”叶青凶巴巴的说。 徐友亮好笑:“虐待婆婆,不善待小姑,娶妻不贤,丈夫想不休掉你都不行。” 叶青纳闷,婆媳关系姑嫂关系真不好处理,幸亏她都没有…… “那怎么办?” 徐友亮耐心指点:“要听丈夫的话,丈夫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自然会护着你,老太爷会劝说婆婆不要苛待儿媳,小姑子自然也不敢再多嘴多舌。” “哦!明白啦!”叶青心里暗骂:老古板!老封建! 徐友亮又问:“这是小门小户过日子,要是大家庭呢?也要住一起,叔伯子侄一大群,妯娌姑嫂更多更复杂,各种姻亲来往……你要怎么办?” 叶青瞬间精神:“宅斗!” 徐友亮好奇:“你打算怎么斗?” “藏红花!银针!欢宜香!小纸条金钗玉佩诬陷!哼哼……谁惹我就收拾谁!”叶青做出高冷姿态。 “哈哈哈哈……”徐友亮大笑。 叶青生气:“你笑什么?我说错了么?那你说该怎么办?” 徐友亮止住笑说道:“还是要听丈夫的话,在家相夫教子孝敬老太爷,等着丈夫在外面给你挣个一品诰命回来,你就能在家里横着走,姑嫂妯娌谁也不敢招惹你,婆婆也要敬你三分。” 叶青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办公室政治?职场三十六计?挨不上啊!也许他说的就是婆媳关系吧? 当初在学校,叶青最爱看古言小说和时尚杂志,对于爱好也不惜时间精力去网络搜集各种资料。自从毕业开始求职应聘,她才开始狂啃成功学名著,恶补人际交往。 比如像{如何炮灰竞争对手}{教你识别反间计}{32招抓住上司的心}{用美食抓住男人的胃,用业绩顶主管的肺}……这些书叶青百看不厌,深得精髓,可是为什么还是搞不太明白他说的话? 叶青郁闷的看了眼手上的劳力士,心想看来她也得买块真力时戴戴…… 徐友亮看眼叶青纠结的表情,笑笑没说话。 两人绕过操场,从食堂后面又绕到前面的办公区,此时中午,办公人员都去吃饭午休,一排排挂着门牌的房舍静悄悄地。 这时期职能部门都还一起办公,像后世常见的什么工商局水利局农业局的都还没独立出去,都挤在县委大院。就一两间办公室几个工作人员,一块门牌写着什么工商科、水利科、农业科、档案室…… 但是也不绝对,比如省城就有单独的档案局、农机局、商业局,新南市还有矿务局,惠安县也有单独办公的粮食局。 一样的职能,有的叫局有的叫厅,有的就是什么部、什么处、什么科……反正乱七八糟的叶青也不懂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最清楚的就是内务科,那里就是办结婚证的地方! “叶青,你知不知道这些科室都是干什么的?像县委有办公室、组织部、宣传部……县政有建设科,审计科,工商科,水利科……他们又都是什么关系?”徐友亮又问。 叶青不吭声,乱七八糟的她怎么知道?反正肉烂在锅里,自己人管自己呗? 徐友亮继续引导:“叶青,比如黄蕊,她是政法科办事员,周梅是宣传部的干事,你说说她们都是干什么的?又是什么关系?” 叶青没好气:“黄蕊和你眉目传情,吃饭打牌勾勾搭搭!周梅给你们穿针引线,顺带煽风点火挑拨我和你的阶级矛盾!” “哈哈哈……”徐友亮笑的前仰后合,拉住叶青忙又问:“我呢我呢?快说说!我平时上班都干什么?” “办户口查档案帮人找爹,陪小黄花去省城开会吃饭!” “哈哈哈……”徐友亮又是一阵大笑。 叶青瞪他,说错了么?反正都是一帮不干实事的家伙,整天打牌聚餐,她在矿厂委还能组织大家挖煤呢! “叶青,县委大院里谁最大?她们都听谁的?”徐友亮忍住笑问。 “书记和县长最大,父母官,一个是爹一个是妈,她们都听这俩人的!”叶青得意,这个她还是知道。 徐友亮又问:“到底是县长大还是书记大?” “当然是书记大啦!”叶青也知道这个,矿上就蒋书记最有权。 “为什么他最大?说说,书记平时都干什么?”徐友亮问。 干什么?喝茶看报纸开会呗!学习毛选之余顺带偷听墙角,看谁家两口子吵架赶紧过去开茶话会! “嗯……要学习上级文件精神,组织大家开会,然后谁有事就大喊一声,书记就来解决问题啦!看谁不顺眼就骂他一顿,呵呵……”叶青干笑。 徐友亮也干笑:“呵呵……叶青,齐书记的工作是不是你也能干?”” 叶青脸红了下,谦虚道:“不不,我不行,我太年轻了,资历还不够……。” 徐友亮强忍住嘴角的抽动问道:“那要是等你资历够了,让你当书记,你打算怎么干?” 叶青认真想想,正色道:“首先要调整机构,精简部门,简化办事流程!” 徐友亮也来兴趣,忙问她:“你打算怎么调整?精简那些部门?” 叶青想了会儿说道:“像工商科水利科农机科电业科……这些有关国计民生的都是重要部门,给他们盖个漂亮的办公大楼!让他们都独立办公,专心发展工商和水电,搞好县城建设!” “有道理!说得好!继续说,哪些部门要精简呢?”徐友亮鼓掌笑道。 叶青眼神望天认真思考,自己说的那些部门本来就是重中之重,后世也都是这样分出去的,至于精简掉哪些么…… “某部就没什么用,组织部……好像也没用,宣传部……不要了!民意科,科政法科什么的统统都精简掉!县长也我一个人兼任啦!”叶青大刀阔斧设想。 徐友亮瞪大眼睛啧啧称赞:“叶青,你,你……太有魄力啦!说得好!不过……您一个人忙的过来么?精简掉的这些人都送哪儿?” “呵呵,我能者多劳……那些人我给他们办个大工厂,让他们都去当工人,赚了钱给他们盖楼房,三室一厅电灯电话,食堂天天大鱼大肉!然后一家一辆小轿车!” 叶青当然知道要妥善安排下岗职工,干部也是人。 徐友亮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还有个武装部呢?我们公安局您打算怎么安排?” 叶青被自己的构想感染,咧嘴笑道:“你们公安局要维护治安保护人民财产,当然不能精简啦!武装部干什么的?也没什么用吧?让他们去工厂当保安!” 徐友亮感叹万分:“叶青!看不出你还有如此远大理想,当县委书记太屈才了,你应该去中/!” 叶青谦虚笑笑:“不不……我资历还是不够,中南……多等几年再说吧!” “好好好……我等着!”徐友亮忍住嘴角抽搐笑道:“走吧,咱们回屋下棋!” “好啊!”叶青痛快答应。 两人回到屋,关好门,支上圆桌。 “叶青,你都会下什么棋?”徐友亮拉开书架下面的柜橱问。 “我什么都会!” 没说假话,就是什么都会!天文地理鸡毛蒜皮,只是……什么都不精,学会了玩几次就丢一边。 徐友亮拿了一副陆战棋出来,笑道:“那咱们玩军棋吧?” “好啊好啊!” 叶青抢过盒子,棋子倒出来,棋盘折叠成小块,露出大小规则那块放自己这边,然后红子黑子分别码放好,打麻将那样摆了两排。 徐友亮都惊了:“叶青……你这是什么玩法?” 叶青嘻嘻:“比大小点,这样玩不费脑子!” 徐友亮无语,还是坐下陪她玩。 “你先出!”叶青喊。 徐友亮随手拿起一个棋子扔出去:“团长。” 叶青瞄了眼棋盘上的介绍,拿出一个棋子扔过去:“旅长!比你大!” 徐友亮好笑的又拿起一个:“师长。” 叶青又看看棋盘:“军长!”然后得意看向他,你出司令啊?快出啊! “我不出!”徐友亮挑眉看她。 叶青泄气,看了看棋盘,纠结了一会儿又扔出一个:“排长!” “连长。” “营长!” “军长。” 叶青纠结的看着棋局,该她出司令了……再纠结的看看徐友亮,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出啊!叶青,快点……我要炸你的司令。”徐友亮笑的很欠揍。 叶青才不上当呢,狠了狠心扔出炸弹:“我先炸了你的军长!” 徐友亮鼓掌:“好!有魄力!该你了。” 叶青扫了眼手中的棋子,撇着嘴扔出一个:“工兵……” “旅长!” 叶青再看看,已经没牌了!颤巍巍扔出来最后的底牌:“司令……” “炸了!” “不玩啦!”叶青喊。 “那咱们玩象棋?”徐友亮笑着建议。 “好啊好啊!那个我也会!”叶青赞同。 徐友亮转身去书柜又拿出象棋,叶青接过,这次是规规矩矩摆好棋盘。 “红先黑后,我先来!”叶青嚷嚷。 “您请!”徐友亮大方。 当头炮,跳马,出车……老三招过后叶青又招架不住,几步就被吃掉了老帅。 拿掉徐友亮的车马炮又战一局,还是输了。 再来一遍,拿掉他的车马炮相仕卒…… 叶青不要脸的冲他干笑,棋盘上徐友亮那边只剩一个光杆老将。 “来!”徐友亮大度。 叶青赶紧七手八脚出棋……咦?那边太空了,不好借力…… “叶青,和棋啦!”徐友亮提醒。 “不玩了!”叶青又闹。 “咱们还玩儿军棋?”徐友亮继续大度。 “不玩,你耍赖!总是不出不出的!”叶青不依。 徐友亮笑道:“咱们换个新鲜玩法?” “怎么玩?”叶青好奇。 徐友亮又把军棋拿出来,按照刚才叶青比大小点的方法摆好,旁边的象棋也重新摆上。 “军棋还是比大小,这次谁要是想不出牌,就要必须在象棋那边走一步,对方可以选择继续出军棋,也可以选择在象棋那边迎战,怎么样?”徐友亮解释规则。 叶青果然被吸引:“好啊好啊!” 又是一番酣战,叶青象棋那边已经失守,老帅被吃掉了! “叶青,你还没输,军棋那边还有棋子,形势紧急,司令也可以挂帅!” 叶青连忙拿了自己的司令放到老帅位置,继续酣战。 厮杀一阵,叶青的军棋已经应付不了一个小小营长。 “叶青,你还是没输,战事紧急,文臣也可领军出征,把你的车拿过来当军长!” 叶青赶紧调兵遣将,继续浴血奋战! “叶青,该去换纸啦。”徐友亮提醒。 叶青正玩的意犹未尽,早就忘记这茬!愣了下,顿时感觉到下面的湿润,赶紧站起身找东西,大咧咧折好,拿着就出门往厕所跑。 身后徐友亮大笑不已。 叶青回到宿舍,坐下催促还要再玩。 徐友亮看看表道:“不玩了!我该上班去了,你在家自己研究吧。” 叶青点头,也不理他,果真自己码好两盘棋认真研究起来。 徐友亮笑笑,穿好外套,带上帽子出门上班。 叶青在房间里摆弄了会儿棋盘,又觉得没意思,收拾好放回去,开始看书。 书架上都是个各种毛选马列,仅有几部古典小说也都是看过几十遍的,顿时觉得无趣,躺床上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候已经晚上五点多了。 叶青迷迷瞪瞪下床洗漱过,想起中午时候那几人说的今天晚饭什么不好吃,面条汤?小米粥?记不清了!看看屋里,有一袋小米,叶青过去打开,淘米洗净,铝锅坐在火上烧水,开锅后将淘洗干净的小米下锅。 再看时间刚好,拿起饭盆去食堂,中午用过的饭卡菜票连带钱包钥匙都在桌上,叶青抓起来都带着。 到了食堂又遇见部长老婆和女科长,三个女人一通亲热寒暄,叶青在她们授意下打了三和面馒头和炒冬瓜,高高兴兴端回屋。 圆桌上馒头炒菜碗筷都摆好,天色已经昏暗,屋里开着灯,屋门大敞着。 叶青挂记着门外的小米粥,怕冒出锅,站在门口扎着围裙拿汤勺不时搅拌…… 徐友亮下班回家时,看到的正是此时画面,望着家里温暖灯火,心里顿时被塞得满满的…… “叶青,做饭了啊?”徐友亮笑问。 叶青忙点头:“嗯嗯……就熬了点粥,馒头和菜都是食堂打的,你快点洗手换衣服吧。” “好啊!”徐友亮进屋摘下帽子脱去外衣,洗过手坐下等着开饭。 小米粥熬到浓稠刚好,叶青封了火,铝锅端到屋里晾着,铁皮炉子又坐上水壶,进屋关好门。 叶青盛好饭递上筷子:“开吃!” 徐友亮一手拿馒头,一手不时夹菜喝粥,脸上的笑容舒心惬意:“今天的饭好香!” 吃过饭叶青去泡茶,躺床上举着本书闲看。 徐友亮洗着碗问道:“叶青,没碰凉水吧?” “没事,稍微注意点就行啦,哪有这么娇气?”平时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徐友亮皱眉:“该注意的还是要小心,身体哪能开玩笑?明天刚子过来,我让他给你捎了暖水袋,还有枣泥馅点心……” “真的啊?我最喜欢枣泥馅点心啦!”叶青兴奋。 徐友亮好笑摇头:“馋猫!就知道吃。” 叶青乐颠颠傻笑,徐友亮也笑,继续洗碗收拾,敞着门往外倒水。 “哎呦!小徐自己洗碗啊?”尖细的嗓音,白静怡走进屋。 “嫂子来啦?快请坐!”徐友亮忙招呼。 叶青记得她,是王公安的爱人,连忙坐起身下床搬过椅子。 “嫂子请坐!”叶青热情招呼。 白静怡笑笑坐下,看了眼叶青道:“叶同志病了啊?我听说了就赶紧过来看看,你好点没有?” 什么病她当然清楚,黄蕊早就跟她说了,没想到还真能把徐友亮给哄住,也就没结婚的愣头青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那算病么? 叶青尴尬笑笑:“呵呵……小病,不碍事,过几天就好。” 白静怡心里冷笑,可不过几天就好?你蒙谁呐? “叶同志,再小的病也不能马虎,去医院看过没?吃过药没?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呢?”言辞真诚表情关切。 叶青更加尴尬:“我……我不碍事,真的过几天就好!” 徐友亮摆好碗筷笑道:“嫂子不用理她,不是什么大病,热水袋捂捂肚子,吃几块点心就能好,就是嘴馋了。” 叶青白他一眼,你才嘴馋! 白静怡也白了徐友亮一眼,你个傻小子!可不就是热水袋捂捂就好? 她可听老王说了,徐友亮让曾少刚从省城给带点心过来,那点心是一般人能吃着的么?托省长的门路从首都捎回来,这是要欠多大的人情?之前买毛毯也是托了那边,现在又要点心……徐友亮和省长一家那点情面全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事上了,这个害人精! “叶同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衣服要不要洗?你别客气!我家老王和小徐一个单位这么多年的同事,好的跟一家人似得……你就当我是亲嫂子,有什么话直说,千万别跟我见外!”白静怡继续言辞真诚。 叶青尴尬的无地自容:“不用不用……真的没事!过两天我自己就能洗……”都是女人,她怎么还不明白呢?非要人直接说出来啊? 徐友亮收拾完坐下,点着烟笑道:“嫂子不用操心,我上班后她自己在家没事干,洗洗涮涮的也有时间。” 白静怡笑笑没再继续,又闲话聊起别的琐事。 徐友亮热情应着,又转头道:“叶青,别在椅子上坐着了,回头又着凉?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叶青左右也插不上话,得到示意忙冲白静怡不好意思笑笑,起身又躺回床上继续看书。 白静怡聊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告辞,临别时还不忘亲热嘱咐叶青,需要帮忙就吭声,千万别跟她客气。 叶青干笑,心想我又不知道你住哪,我找的着你吗?怎么吭声啊? 白静怡客气过出门,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院后面的单身宿舍。 “黄蕊,在屋么?”白静怡上二楼敲门。 屋门打开,黄蕊在里面笑吟吟道:“静怡,你来啦?快进来!” 两人进屋关好门,黄蕊拉着白静怡坐下。 “喝糖水么?还是喝茶?”黄蕊问。 白静怡拦住:“你别忙,我说两句话就走。” 黄蕊坐下,一脸笑容的看她,眼神仍旧清澈。 白静怡叹口气:“黄蕊……我刚从那边回来。” “哦?叶同志怎么样了?我还打算去看看她呢,今天一直忙工作,还没抽出时间。”黄蕊关切道。 白静怡冷笑:“你是不知道,徐友亮现在被她指使的团团转,我去的时候正在刷碗呢!” 黄蕊低头笑笑:“女人这个时候本来就不能沾凉水,徐友亮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哼!也就你们未婚姑娘金贵!结婚过一年你再看看?每月一回,家里洗洗涮涮一大堆活儿等着,你不干谁干?男人才不管你能不能沾凉水呢!”白静怡耻鼻。 黄蕊摇头:“徐友亮不会,他一向细心。” 白静怡不屑:“那是他还不清楚怎么一回事,让那个女人给蒙住啦!你是没看见她那副样子,真跟得了多大病似得……还要暖水袋要点心,徐友亮傻乎乎的就都照办啦!” 黄蕊无奈:“这种事谁也不好当面提醒,由着她折腾吧!” “那女人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使得出来,万一真要是生米煮成熟饭,徐友亮可就想甩也甩不掉了!”白静怡忧心忡忡。 黄蕊脸色微红了下:“我相信徐友亮,他会自律。” 白静怡疑惑望她:“黄蕊?你们……” 黄蕊羞涩轻笑,并不解释。 白静怡醒过味,兴奋道:“黄蕊!你快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当时怎么个情况?你俩是不是已经……” “瞎猜什么呢!才不是你说的那样!”黄蕊娇嗔。 白静怡连忙赔笑:“想不让我瞎猜,你倒是说啊!” 黄蕊歪头笑笑,好半天才羞涩道:“那天在我家,我头发卡在衣服后面的拉链里了……后来我进去里间换好衣服,他就一直在客厅坐着。” 回忆那天情景,想起徐友亮当时说的话,黄蕊又一次耳红心跳。 白静怡不禁纳闷,看不出来,徐友亮居然是柳下惠…… 县委大院北房宿舍,徐友亮都收拾好,早早洗漱过,锁门熄了灯。 紧闭的窗帘上树影摇动,外面路灯的光线照进来,屋子并不黑暗。 叶青放下书,惊得不可思议:“现在还不到八点!你这么早就睡啊?” “叶青,我想睡……”徐友亮眼巴巴望着她。 叶青无语:“好吧好吧,困了你就睡吧。”上一天班的确辛苦。 徐友亮眯着眼笑笑,脱掉衣服上床,扯过棉被给两人一起蒙上…… 四月天气,晚间只稍凉,一床棉被盖下来,没一会儿叶青就浑身发汗。 “热死啦!” “叶青,线衣脱了……” 一阵悉悉索索,叶青顿时觉得凉爽许多。 “叶青……这东西紧绷绷的,穿身上勒不勒啊?” “嗯,挺勒的……” “我帮你脱了吧?” 一阵悉悉索索,叶青身上又凉爽许多…… “叶青,你穿着秋裤睡不舒服吧?” “嗯……” 再一次悉悉索索,叶青光溜溜只剩一条带子…… “叶青……” “我不热啦!” “没让你脱那个啊?回头再弄我一床……” “……” “叶青……腰还酸么?” “嗯……” “我给你揉揉吧?” “嗯……” 大手覆上纤细腰肢开始…… …… “我洗过了……”徐友亮低声。 “我不吃……”叶青有气无力。 “尝一下?” “不要!” …… 徐友亮低头看了眼,瞬间明白,赶紧随手从床头柜上抄个东西,凑到叶青嘴边, 叶青翻身低头:“咳咳……啐!给我水!我要漱口!”真恶心! 徐友亮将手里东西放回床头柜,起身又去倒水,叶青瞥了眼刚才的容器……茶杯! 一番折腾,徐友亮上床,靠着床头躺下,将叶青抱在怀里盖上棉被,点着一颗烟,抽的心满意足。 “你不是想睡么?”叶青郁闷。 “睡过了啊?”徐友亮涎着脸笑。 ☆、第89章 半夜谈商 一颗烟抽完,徐友亮抱着叶青又开始揉搓…… 折腾两回,叶青彻底精神了! “徐友亮,咱们下棋吧?” “大晚上的,下什么棋啊?” “徐友亮,咱们出去散步吧?” “外面都熄灯了,黑乎乎的你散什么步啊?” “我睡不着……”叶青望他,她白天睡多了…… 徐友亮笑:“我们聊天!” 叶青气闷,聊什么?小手册啊?你还没够? “叶青,你是不是很喜欢研究手表?”徐友亮问。 “是啊!什么牌子什么型号我都知道!”叶青得意,前世正因为买不起,所以格外关注,对着杂志网络没少研究,各家品牌在各时期的经典款式她还真的都知道。 徐友亮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戴手表的学问?” “当然知道!手表代表男人的身份,也是女人品味和眼光的象征!”叶青道。 女人看包男人看表,如果说衣服和钱包是基本脸面的话,包包和手表就是品味和身份的代言。 同一款手表,分别戴在男人和女人手腕上,意义可是千差万别! 同一款包包,女人自己买的和男人送的意义也不一样! 男人送情人礼物,手表和包包分别代表不同意思,礼物一旦选定,两个情人的字面意义就是天渊之别! 这话题可有的聊!叶青抱着被子坐起来,满心期待的等着徐友亮发表高见。 见叶青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徐友亮好笑看她,拿过茶水香烟,也打算畅谈。 “说的不错,手表的确是男人的身份象征,但是男人分好多种,士农工商……他们戴表的意义都一样么?”徐友亮把叶青和棉被一起抱在怀里,靠在床头上问。 叶青认真想想后摇头:“当然不一样!工人农民戴表就是看时间,商人是炫耀我有钱,呶呶!金表哦!当官的戴表是告诉别人我有地位!呶呶,正科级哦!”说完还举着手腕子显摆演示。 徐友亮大笑:“说的真好!不过……前面的都对,唯独后面当官的说错了。” 叶青不解:“怎么错啦?昨天你不是还让曾少刚换手表么?说他当上团长就该换了?” 徐友亮好笑问:“叶青,赵科长现在是组织部副科级,他手上戴的是块四类进口英纳格,那你说说,等他升到正科级该换什么表了?” 叶青歪着头琢磨,心想干部都喜欢升官,手表等级当然也要步步高升! “先换三类进口,大罗马!等升到……部长再换二类三等,然后二类二等一等……一直换到一类一等的劳力士。”叶青笃定回答。 徐友亮摇头:“要我说,等他升到正科级,正经该换块上海牌才对。” 叶青不解,怎么越换越回去了? 徐友亮好笑:“叶青,你猜猜齐书记手上带的什么表?” 叶青张口就道:“劳力士!”惠安县最大的官,劳力士才最配合身份。 “是北京牌!”徐友亮揭晓答案。 叶青一怔,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抓过他手腕大呼小叫道:“徐友亮,齐书记戴北京牌,你居然敢戴劳力士!” 徐友亮笑的得意:“怎么着?我就是戴了,叶青?你要是当了书记,看见我手上带着劳力士会怎么样?” “先削你一顿!天天给你穿小鞋,然后我出国买江诗丹顿,买百丽翡达!一天一块换着戴,气死你!”叶青咬牙愤恨道。 “哈哈哈……”徐友亮大笑。 叶青瞪他,你还别不信!前世拎错包穿错衣服的笑话她可闹过。 那时候毕业要应聘,叶青给自己置办行头,套装买的就是一般中档货,因为以后穿的场合并不多。拎包就不一样了,天天背着,花多少钱都不为过,于是咬牙买了个人尽皆知的大品牌,应聘那天起就天天不离身。 入职后,部门女经理对叶青关爱有加,处处提携,尤其对她的私生活感兴趣,三五次张罗聚会要她带男友参加。 叶青想来想去,觉得职场行走男友也是一件重要配饰,于是匆匆交往了个学历工作样样都拿得出手的男朋友,高高兴兴带去参加聚会。 热热闹闹的聚会过,没想到从此后女经理对她态度急转直下,部门同事也不像以前那样友好。几次话里话外当面讥讽,叶青总算明白了,原来问题就出在自己的名牌包上,让人家误会她交往了什么权贵二代,可以联络到人脉资源…… 叶青哭笑不得,真要是男友送的,能送这么百搭低调的款么?还不得越张扬越高调才好?哪家品牌都有太太款公主款二奶款……叶青投资的可是最适合自己身份定位的小白领通勤款!明明女经理不识货看走眼,自己却被她冤枉死!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不是男友送的,自己背这个牌子包挤公交,又引出这么一段误会,难免被人误解是好高骛远虚荣之辈,失策失策……从此后收进空间,叶青再也没拎过。又去商场买了几个三五百的大路货,一身衣服搭一个包,一天一换,好久才扭转了大家对她的印象。 可惜,熬到上班挣工资,好不容易生活渐渐步入正轨,辛辛苦苦二十年,一下子就回到…… “想什么呢?”见她好半天不吭声,徐友亮低头问。 “呵呵……想,想干部戴表都有什么讲究呢。”叶青遮掩。 徐友亮轻笑,沉思片刻道:“叶青,你这么爱看古典小说,那你知不知道古代女子戴手镯是什么意思?” 换话题啦?叶青发愣,不过这个话题她也喜欢! “我当然知道!手镯是规范女子行为举止的,还有裙坠子,头钗耳环……都是限定女子动作幅度的大小,举手投足要有规矩!”叶青说。 “对极了!继续说!”徐友亮称赞。 叶青得意:“身份不同,她们的这些配饰也不一样!比如贫民家女儿,平时要干粗活,纺纱织线洗衣做饭……所以她们只戴光面的金银镯铜镯子,因为不怕碰。还有简单的发钗,耳环也是纽扣式样或者小耳钉,因为可以随便摇头晃脑不怕勾住线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同啦!她们有丫鬟伺候,平时不用干活,手上带着的是极品翡翠,头上金步摇发钗,耳环上也滴溜当啷……这些配饰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随便抬手放手,不能轻易点头摇头,不能大脚阔步走路!” 徐友亮热烈鼓掌:“说的太好啦,完全正确!” 叶青得意片刻后又问:“该你说了,你还没说干部戴手表是为什么呢?”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徐友亮笑问。 我知道什么啦?叶青迷糊。 …… 徐友亮低头看看她,好笑摇摇头。 “叶青,你知不知道县委书记一个月多少钱工资?江诗丹顿和百丽翡达多少钱?一天一块换着戴……你买得起么?” 叶青干笑,她就随便说说,真要是当了书记自然不能那样干,但是这时期的干部也太朴素了! 齐书记就住在他们隔壁,一摸一样大小的房子,屋里除了多了一组单人沙发,一个文件柜一个书架,其他摆设和徐友亮这个小公安没什么区别。书记老婆穿的不如科长老婆,过日子还要精打细算……太寒酸了! “我先当几年书记,然后辞职下海种田经商!将来开饭店开服装厂,做商界女强人!赚了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住大别墅,开小轿车,手表天天换着戴!给你也买啊,你喜欢什么牌子?我将来把所有经典款都给你买一块!”叶青豪言壮语。 徐友亮鼓掌叫好:“有志气!我等着!” 叶青得意,这个还真有可能!再过十来年,政策一宽松她就放开手脚大干,还有自己空间里的那些瓷器古董,挣个几亿身家轻而易举! 越想越开心,叶青两眼冒光,直接掉钱眼里! 徐友亮歪过头好笑望着她:“叶青,你是不是很崇拜田玉茹?觉得她很厉害?”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田婆婆年轻时候多威风!赚洋鬼子的钱,和军阀周旋谈判,一个人经营着矿山粮行车行……”叶青说的眉飞色舞,脸上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还不是在扫厕所?”徐友亮突然语气嘲讽。 叶青噎的一怔,瞬间又醒过味,这时期的地主资本家还是人人喊打的坏分子,不过再过二十来年,那可是看钱说话的社会,有钱人才是社会主宰!现在跟他说他也不懂。 “嗯……也不一定就是田婆婆啊?我还崇拜……胡雪岩!红顶商人!”叶青道。 徐友亮又是冷笑:“他怎么死的?” “咳咳……”叶青又被噎到,还能怎么死的?成了斗争牺牲品,万贯家财一朝散尽,穷困潦倒而死呗?真不会聊天! 徐友亮看看她脸色,好笑摇摇头:“叶青,沈万三怎么死的你也知道吧?还有个贩国大商人吕不韦,奇货可居,生意做到皇位上,为什么最后饮鸩自尽?” 叶青结结巴巴:“那是现在的……反正迟早会放开经商,鼓励私人经营的!以后靠钱说话,有钱的才是老大!” 徐友亮皱眉摇摇头:“迟早放开经商……这个不假,就像去年夏天你们新南的黑市,只要物资足够丰富,形式又稳定,放开管制鼓励私人经商是一定的,但是商人就是商人,再有钱也做不了老大。” 叶青不服:“谁有钱谁说了算!” …… 床头放着本古典小说,叶青白天看了一下午没看完,放上书签做好标记。 徐友亮拿起来翻了几页,思索片刻后道:“叶青,你知不知道商人和官员有什么区别?” 又换话题?叶青腹诽,但还是认真琢磨片刻道:“我知道!一个是钱!一个是权!”伸着两个拳头比划。 徐友亮摇头:“不对!” “为什么?”叶青不服。 徐友亮在身后攥住她的两个小拳头比划:“钱可买官,商人是不是也有了权?权可敛财,官员是不是也有了钱?照你这么说,他们还是没区别啊?” 叶青忙点头:“对啊对啊!官商本来就是一家嘛!小商在于民,中商在于政,大商在于国!” 徐友亮抬手就在头上敲了下:“胡说八道!商人和官员有着本质区别,他们永远都成不了一家!” 叶青捂着头白眼,她才不信!现在是特殊历史时期,后世那些商人…… “那你说说,商人和官员有什么本质区别?”叶青不服问。 徐友亮抓着她的两个小拳头展开:“商人是拿!官员是用!” 叶青看着自己摊开的两个手掌费解,这算什么区别? “叶青,你说几个带‘拿’的成语我听听?” “嗯……拿腔作势!拿刀动枪!拿来主义,拿贼见赃,狗拿耗子!” “说的好!再说几个带‘用’的成语?”徐友亮鼓励。 叶青继续道:“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用兵之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用客气!” “哈哈哈……”徐友亮大笑。 叶青还是不明白,疑惑问道:“这些不都是伸手么?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啊?” 徐友亮摇头:“拿!只要伸手拿了揣兜里就算完,用!一招一式一棋一子,小居大局都容不得半分差池!” 叶青似懂非懂:“嗯……你是说,当官的赚钱方式不一样?可是他们也是人啊?是人就没有不爱钱的!当官不就为发财么?” 徐友亮摇头,拿起那本古言小说道:“小说里描写那种官其实还是商人,以权谋私,行贿受贿,披了一身官衣仍不改商人恶习,他们的为官之道就是做生意的那套!” 叶青迷迷怔怔还是不懂!她眼中的权贵根本没什么区别,都是住豪宅开豪车戴名表,一身名牌穿戴站在人前,你分得清楚哪个是商人哪个是官员? 徐友亮耐心引导:“叶青,你跟我说说商人分了多少等级?往多里说!” 叶青想想道:“嗯……中农,富农,小地主大地主,小工业者,小资本家大资本家……土豪大款!” 徐友亮笑:“干部呢?就说说你知道的,分了多少等级?” 叶青贼笑:“生产队长,县长,市长省长,国家最高领导人!没啦!” 徐友亮拍她头:“要是让你去了中南,还真有可能……” 叶青揉着头瞪他,她当然知道有多少干部,光是惠安县一个小小的县委大院就两千多号人! 各个科室部门的干事科长处长部长……不都是干部?乡里公社还一大堆,村里还有会计和妇女主任民兵连长呢! “你快说啊!为什么这么多干部?没用的怎么不精简掉办工厂?”叶青催促。 徐友亮好笑,拿了一颗烟点上。 “叶青,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什么意思?” “清朝的官员贪污成风,小小知府三年就受贿十万两白银!”叶青想也没想道。 徐友亮摇头:“不对!这句话最早出现在宋朝,明清世情小说中出现的最多,‘清’是清廉的清,并非清朝。” “哦!”叶青点头,只要是有理有据的,她都虚心受教。 “那你知道一个清廉的知府为什么能贪污十万雪花银么?”徐友亮问。 “手黑呗?*!”叶青笑。 徐友亮又摇头:“一个地方知府,手握管辖之地工商,农税,司法,刑法,人事调配几项权利集于一身,即便自身再清廉,十万雪花白银也拿的轻而易举!反而是清朝,地方政务分别由文职外官和京官一同协理,即便是贪官,也贪不了多少银子。” 叶青震惊,说的有道理!他们矿上会计和出纳还分四五个人担任呢!厂委一屋子矿长还都只分管一摊呢!必须要相互制约。 “叶青?等你当了书记,还精简了干部办工厂么?”徐友亮笑问。 叶青干笑:“呵呵……只要他们不对我指手画脚唠唠叨叨,我就先不精简了。” 徐友亮白眼,没搭理她。 “你还是没说商人和干部戴手表有什么区别啊?跟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啊?”叶青追问正题。 徐友亮只得继续解释:“官员分了众多等级,朝服朝靴朝珠顶戴花翎……连同补子上的绣花花纹都不一样。干部们什么级别住什么样的房子,挣多少工资,坐什么车,享受什么样的待遇,甚至戴什么样的手表都有讲究。这些无非就是提醒你能‘用’多少东西,什么地方不能插手,什么时候必须出手,时刻都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哦!”叶青了然。 “商人有如此严格的界限么?有人提醒他们‘拿’多少么?”徐友亮又问。 叶青认真想想,商人就是拼谁家钱多,多个三五万和七八个亿好像还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豪车多买几辆,别墅多盖几栋……没人管啊? 叶青迷迷糊糊摇头:“好像没有……” “不留神把手伸到别人碟子里会怎样?”徐友亮耐心引导。 “挨打!”叶青还记着。 徐友亮轻笑:“真聪明!” …… 叶青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看看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摘下放好,打个哈欠:“我困了……” “睡吧!” 徐友亮帮叶青又换过一次纸,熄了灯给她掖好被子,自己也侧身躺下。 黑暗中,屋里静悄悄的。 “叶青,要听丈夫的话,我会护着你……”徐友亮轻声。 叶青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应声:“嗯……” 一夜无梦,转天大早,徐友亮从食堂打了早饭回来,把叶青硬拽起来洗漱,让她吃完再睡。 两人坐下,叶青举着昨天的旧报纸边吃边看,不时呵呵笑出声。 “叶青,看到什么好笑的了?”徐友亮笑问。 叶青举着报纸给他看一条社论。 徐友亮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 叶青轻哼:“这你就不懂了吧?看报纸不能只看字面意思,要猜测新闻为什么这么写,上面想让你干什么,背后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就像以前宣扬农村丰收,鼓励城市居民主动扎根农村的新闻,骗谁呢?农村这么好怎么不搬到农村办公去啊?谁信谁是傻子! 徐友亮疑惑望向她问道:“你能知道背后是什么意思?” 叶青郑重点头:“虽说不能完全猜到每条新闻的真实用意,但是我知道报纸该怎么看。” “怎么看?”徐友亮好奇。 “反着看!”叶青得意。 徐友亮伸手扶额,无语望天。 ☆、第90章 两人吃完早饭,徐友亮收拾好出去上班。 叶青又回到床上躺下继续眯着,醒来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钟,徐友亮还没回来,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迷迷糊糊下床洗漱好,叶青开始发呆。 今天星期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她无所事事…… 玩点什么呢?叶青呆呆地看了眼房间,除了书就是棋,除了军棋象棋还有围棋跳棋,自己玩没意思。 站起身,大敞开门,外面是个艳阳天,好舒服的天气! 叶青高高兴兴抱出棉被褥子,搭在门前的铁丝上晾晒。 窗户大敞开,外面绿柳丝长,燕子麻雀叽叽喳喳。 桌上有些乱,书柜上也有一层浮沉,一定是昨晚徐友亮急着‘睡’,没仔细收拾。 叶青拿了洗衣盆,兑好温水涮洗抹布,开始一点点擦拭,又收拾桌子开始扫地。 “小叶,打扫卫生呐?”书记老婆笑眯眯站在门口。 “齐婶,早!”叶青忙打招呼。 “不早啦!”齐婶笑笑,看了眼她手中的笤帚,不由皱眉:“这笤帚苗都快掉光了,一下下扫的多费劲啊?” “呵呵……”叶青干笑,早就看见笤帚掉的快成秃子了,徐友亮没去买,她也懒得换,随便扫扫得啦。 齐婶笑道:“快别用这把了,早就该换啦,小徐平时也顾不上,走走,我带你去总务科领把新的。” “啊?还能领新的啊?”叶青吃惊,白给的啊? 齐婶笑着点头,又看看屋里的墩布,告诉她也该换了。 叶青忙不迭点头,赶紧锁上门,跟着齐婶出去。 两人一路说笑着到了前排的一间办公室,墙上挂着总务科的牌子。 门敞着,里面两张办公桌,一个中年白胖男人用一张,两个年轻姑娘合用一张,都低着头写写算算不知道在忙什么。 “哎呦!嫂子来啦?”中年男看见齐婶忙站起来。 “齐婶。”两个年轻姑娘也站起来打招呼。 齐婶一一招呼过,笑眯眯拉过叶青。 “这是公安局小徐的对象,家里笤帚墩布该换了,怕她不认识路,我带她过来认认门!”回头又冲叶青介绍道:“小叶,这是朱科长,以后家里打扫卫生用的东西坏了缺了,就都来找他要!” 叶青赶紧打招呼:“朱科长好!” “你好你好……”朱科长忙回应,又指着两个年轻姑娘介绍道:“这是我们科小李小王,我要是不在,找她们也一样!” 叶青忙又打招呼,小李小王也热情回应。 客套一番,朱科长亲自去旁边仓库拿了一把崭新的笤帚和一把新墩布,回来交给叶青,让她在登记表上签字。 “把小徐的名字写上就行。”齐婶在旁指点。 “哦!”叶青忙签上徐友亮的大名。 一番寒暄,客气告别,叶青拿着新笤帚和墩布,跟着齐婶离开。 望着她们背影,小李姑娘好奇:“不是说徐公安和对象分了吗?怎么每周都过来?这还住下不走啦?政法科那边的黄干事算怎么一回事?不是都说他们才是一对么?” 小王姑娘摇头:“要我说,食堂那个临时工更靠谱,天天在徐公安屋里耗着,洗衣服做饭打扫,帮着买这个买那个……就差把徐公安钱包攥手里啦!” “对对!上周我还看见她在食堂买小炒,心里纳闷她个临时工怎么还在食堂吃小炒啊?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帮徐公安买的,手里拿着的就是他的钱包!”小李姑娘忙应和。 朱科长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姑娘……就知道盯着男人的钱包。” “那要盯着什么?”两个姑娘齐声问。 朱科长举起登记簿,指着刚才叶青随手签下的名字道:“要盯着这个!”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叶青在屋门口和齐婶道别,各自回家。 开锁进屋,换上新笤帚,旧的扔到门外土簸箕,叶青高高兴兴的继续打扫。 “叶同志,你怎么把笤帚和墩布都扔了?”有人站在门口冷冰冰的问。 叶青吃惊抬头,这才看到是何淑敏,拍拍胸口道:“小白花,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我一跳!” 何淑敏捡起土簸箕里的旧笤帚旧墩布,皱着眉头进来。 叶青哼着歌还在打扫,地上原本也不太脏,大面上扫扫就行。 “叶同志,用旧的笤帚能扫到边边角角,你不该扔了,留着还有用。”何淑敏蹲下身在叶青早过的地面又是一通忙乎,不一会儿还真扫出一小撮尘土。 叶青无语:“小白花!你这么仔细干什么?又不是做财务,差不多就行啦!” 何淑敏没理她,旧墩布涮了水,继续擦地。 叶青扶额,吃饱了撑的啊?你不去上班啊? “小白花,用新的!来来,给你新的……” “我不用!” “有新的干嘛不用?” “旧的不能扔!” ……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时候,门外又有人出声。 “叶青,你在干嘛呢?”徐友亮笑眯眯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曾少刚。 何淑敏攥着旧墩布忙招呼:“曾大哥!” 曾少刚嬉皮笑脸打招呼:“小何妹妹,小嫂子!” 叶青眼神一亮,扔下新墩布就冲曾少刚热情扑过去:“哈哈!小叔子!” 曾少刚满面惊喜,张开双臂等着拥抱,徐友亮一把将他手里的纸盒子夺过来,赶紧塞给叶青。 叶青抱着两个大红纸盒子,笑的呲牙裂嘴:“稻香村的啊?我最喜欢啦!”说完转身自顾自进屋了。 曾少刚一脸的委屈,瞪着眼睛嚷嚷:“哎哎……小嫂子!你不是欢迎我的啊?亮子!她……” 徐友亮笑着踹他一脚,两人一起进屋。 早晨没吃早点,叶青早就饿了,洗过手,抱着点心盒子拆开,捡了块酥皮枣泥馅的点心就大口开吃。 何淑敏放下墩布,又是倒水又是搬椅子,殷勤招呼曾少刚。 “曾大哥,你坐!” “曾大哥,喝茶!” 徐友亮轻笑坐下,扫了眼屋里,看看外面晾晒着的被褥,脸上的笑容越发舒心。 “叶青,你少吃点!待会儿该吃午饭了。”徐友亮嘱咐。 曾少刚点着烟豪爽道:“小嫂子尽管吃!以后想吃尽管跟我说,稻香村桂顺斋,我什么都能弄来!” 叶青嘴里塞着糕点含糊点头,到底还是吃了两块才罢休,盖上盒子,小气吧啦的放到床头柜里藏好,也不招呼别人尝尝。 这年头的老字号点心可不是花钱就能买来,不知道徐友亮托了多少人情,一番心意,怎么可以拿来客气呢? 何淑敏眉头皱了下,暗暗鄙视叶青的小家子气,拿起墩布接着把手里的活都忙完,看到门外水开了,拎下来灌上暖壶,又拿起干抹布,把叶青擦过的带着水印子的桌子书柜重新抹干净。 “小何今天不在窗口啊?后厨干了半天活儿怪累的,快别忙了,坐下歇歇,待会儿一起吃饭。”徐友亮声音温和。 何淑敏忙摆手:“徐大哥,我不累!今天下班早,中午家里要来亲戚,我忙完就回去,还要帮着我妈做饭呢。” 食堂后厨的工作比较繁重,但是下班早,上午十一点就可以收工回家。窗口卖菜相较轻松些,可是要等到下午两点钟大家都吃完才能下班,晚上也要等到八点多钟才能走,食堂的职工都是一天一轮换,谁也没意见。 叶青喝了两口茶放下茶杯道:“小白花,那些我都擦过啦!你赶时间还不赶紧回家?”你重新擦一遍干嘛?拆我台啊? 何淑敏低头照样干活,也不理叶青。 徐友亮好笑摇摇头,伸手抹了一把书柜的橱扇道:“叶青,这就是你擦过的啊?怎么比没擦时候还脏?” 叶青腹诽,小白花太勤快,我还没来得及擦第二遍呢! 徐友亮笑笑,掏出钱包饭卡塞她手里。 “你去食堂打饭吧,刚子中午和咱们一块儿吃。” 叶青拿着钱包忙点头,起身到碗橱跟前拿了饭盆,想了想又多拿了两个菜盆,这才捧着出去。 刚刚十一点,食堂的人还不算太多。 叶青站在窗口前左顾右盼,买什么呢?吃饭店她会点菜,既然徐友亮让吃食堂,那就是随便吃一口的意思吧?但也不能光吃白菜土豆啊? “小叶!打饭啊?”部长老婆亲切招呼。 叶青眼神一亮:“袁大姐,快来快来!” 部长老婆赶紧过来:“怎么啦?” “我要买什么菜啊?” “你今天熬粥了吗?你俩打算中午吃点啥?” 叶青摇头:“没熬粥,来客人了,中午三个人吃……” 部长老婆想了想,马上笃定道:“你去打八个三合面馒头,买两份菜,再让食堂抄个洋葱鸡蛋!” “汤呢?”叶青赶紧问。 部长老婆瞪眼拍她:“人多不讲究!还喝啥汤啊?沏壶茶就行啦!” 叶青忙不迭点头,跑去买了馒头和菜,那边部长老婆又拉着她去了个小窗口。 “老宋!这是徐公安对象,她要洋葱炒鸡蛋,来四个蛋!” 窗口里的宋师傅扫了叶青一眼,孤傲的点点头,到底还是倒足了油,滋滋啦啦的炒了个洋葱鸡蛋,满满的装了一菜盆。 叶青打开钱包,付了六毛钱,心满意足的和部长老婆道别,别说,这个菜还真划算!小炒四个蛋搭了油炒熟只要六毛钱,比国营饭店都便宜! 一路小心,叶青大盆小碟的抱进屋,徐友亮赶紧起身接过,摆在桌上,笑眯眯道:“叶青,买了炒鸡蛋啊?” 叶青得意点头:“袁大姐带我买的小炒,这个菜最……好吃!”最划算的话可不能当着客人说出来。 徐友亮低头闷笑,忙招呼曾少刚坐下。 何淑敏还没走,主动帮忙拿了碗碟过来张罗,拿筷子时候,皱着眉避开上面带牙印的…… 三个人,八个馒头三个菜,一份炒白菜丝,一份炒土豆片,一份炒鸡蛋。除了炒鸡蛋是正常菜量,食堂的大锅菜一份只有一勺…… 叶青沏了一壶茶,高高兴兴端上来放桌上,徐友亮忍着嘴角抽动,热情劝曾少刚开吃。 曾少刚瞪着眼睛一脸惊诧,看看叶青,又看看徐友亮,还是拿起三合面馒头,举着筷子大口吃起来。 “亮子,今天的菜……真,真好吃!” 三人开始吃饭,何淑敏告辞出来,一路上都微微皱眉,这个女人真能给徐大哥丢脸! 曾大哥过来不是一次两次,每回徐大哥都让她拿着钱和粮票去食堂打小炒,嘱咐她买的都是好菜。白面馒头大米饭,带肉的菜要两个,时鲜的蔬菜至少也要来两个……就算是鸡蛋,也要满满一大盆的五彩鸡蛋羹。 今天的菜算什么?总共才三个,两个还是食堂的大锅菜! 袁大姐不就是那个小气吝啬爱占便宜的部长老婆吗?她家闹的笑话还少么?一壶茶水当汤……真是不开眼,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把徐大哥的脸都丢尽了。 还有曾大哥带来的高级点心和奶糖,平时都是给大家分着吃,怎么她自己全收起来了?还能再丢人些么? 何淑敏一路低着头,匆匆回了食堂,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回家。 后厨房,宋师傅拦住的她。 “二丫,是不是曾同志过来啦?” 何淑敏忙点头:“姑父,是曾大哥来了,正吃饭呢。” 宋师傅肥腻的脸上表情遗憾:“你咋不过来帮着打菜呢?这月的猪肉今天就配到了,你要是过来,我也好给曾同志菜里多加点肉,人家帮了你们家这么大忙……” 何淑敏摇摇头:“那会儿我正忙着擦桌子呢,叶同志闲着,徐大哥就让她来打饭了。” 宋师傅一怔,皱眉看看内侄女,没有吭声,毕竟不是自己家闺女,话说深了不合适。 以前他老婆整天跟他唠唠叨叨,说他大舅子家孩子多负担重,想让他姐夫那边帮帮忙找个工作。活动了一年多时间,好不容易等个空缺,这才把大舅子家十七岁的二丫头安插到他们食堂当临时工。 一个月十四块五的工资,粮食指标涨到二十五斤,大舅子家也算多了份进项。 起初看内侄女胆小怕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颇有些瞧不起。没想到在食堂干了大半年,兴许是在窗口卖菜常和干部打交道的缘故,人也变机灵了,居然和徐公安拉上了关系。 人情来往就是这样,一旦认识一个,后面的黄干事周干事赵科长……居然连省长家的门路都攀上了! 接班的事这两天传偏了大半个县城,连省城他姐夫的表哥都知道了,家里来来回回问了他好几遍,这关系可非同小可!他姐夫表哥亲自打电话过来,嘱咐他一定得把关系处好,他自然连连答应,当初他来县委食堂上班还是托的人家的门路…… 宋师傅看着何淑敏心里有些不悦,到底是没上过几天学的小丫头,没个眼力价!这时候你不来打饭,擦哪门子桌子啊?想想还是没直接说她,转身去案台下面掏出个小布兜。 “二丫,这个带回去给你爹,跟他说声,食堂这边走不开,今天我就不过去了,给他添个下酒菜。”宋师傅把布兜递给她。 何淑敏望了眼布兜,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忙小心翼翼接过:“知道了,姑父。” 宋师傅又说:“你姑姑从家里拿了块布,说是给你做衣裳,没事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下午早点过来上班。” “哎!我这就回家给姑姑做饭!”何淑敏高高兴兴答应。 “走吧走吧!” 何淑敏满脸喜悦,小心拎着布包,离开食堂。 她家住在县城东边,离着县委不算太远,也不是很近,走路回去要二十来分钟才到。 这会儿快晌午,路上都是赶着回家吃中午饭的人,碰到好几个她爸印刷厂的同事。 “呦!这不是老何家的二闺女?”有人打招呼。 “马姨,你回家吃饭啊?”何淑敏忙乖巧回应。 “哪来的现成饭给我吃啊?回去还得现做!还是你爸有福气,早早退休在家享清福……我家二小子今年都二十三岁啦,这么大人也没个对象,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儿媳妇给做的饭呢!” 中年妇女一路亲热拉家常,何淑敏边走路边淡淡笑着倾听,并不多答话,平时黄干事就是这样,显得跟普通人不一样…… 路上又接二连三碰到好几个熟人,有她们家邻居,有她哥哥嫂嫂厂子的同事,还有她弟弟妹妹学校的老师…… “二丫,回家啊?” “小敏,回去帮你嫂子做饭啊?你这孩子真勤快!” “是啊,常听你嫂子在厂子里夸你,又懂事又会做活,我咋就没这么好的小姑子呢?” “何淑敏同学,你二弟弟今年上初中吧?那可是好苗子,学习不能耽搁了……” …… 何淑敏一路和人招呼,知道的说上两句,不清楚的就皱着眉头不说话,平时周干事就是这样,一看就是当干部的人…… 和邻居一路搭伴,很快就回了大杂院。 “二丫回来了啊?”邻居妇女端着水盆亲热招呼。 何淑敏眼神闪过轻蔑:“吴婶,做饭呐?吴叔下班了吗?” “没回来!厂子里加班,中午都不让回家吃,我早晨特意给他带的饭!”吴婶热情道。 何淑敏故作吃惊道:“呀!那我得赶紧回家看看我大弟弟回来没,他和吴叔在一个车间,今天家里来亲戚,说好的让他回家吃饭。” “早回来啦!你也快回吧!”吴婶脸上表情不变。 何淑敏笑笑,眼睛瞥了眼不远处的小破窝棚,自从陈寡妇一家搬走,那个窝棚如今已经破旧的住不得人。 当初你不就只配住那样的地方么?以为自己是谁?何淑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快步离开。 吴婶冲着她背影冷下脸,轻啐了口:“呸!” ☆、第91章 言传身教 大杂院两进的结构,前面住着十来户人家,穿过过道,后面是个大小格局一样的院子,也住了十来家。 何淑敏的家就在后面院子东头的一间屋子。 “哎呦!二丫下班啦?快进屋,进屋进屋……”何淑敏妈看见闺女回来,高兴的张罗,脸上满是慈爱。 “二妹回来啦?今天累不累?赶紧坐下,就等你吃饭啦!”何淑敏嫂子忙拿筷子拿碗,殷勤伺候小姑子。 “二丫,姑姑好阵子没见你,心里怪想的,你瞧瞧,这是姑姑给你拿的花布,看看多鲜亮!刚好做一身新衣服!”何淑敏姑姑疼爱的看着侄女。 何淑敏应着,扫了眼姑姑手上拿着的大红底条纹布,心里喜欢,面上仍矜持道:“谢谢姑姑。”说完又转身把手里的布包交给她妈。 “妈,这是姑父给的鸡蛋,他说今天中午就不过来了,让给我爸炒个下酒菜。” 何淑敏妈连忙接过,打开布包见里面是六个白皮大鸡蛋,高兴的合不拢嘴。 她爸何坤齐也感到老怀欣慰,以前这个妹夫仗着在省城的亲戚,很是不把他这个娘家大舅哥看在眼里,平时那个态度要多傲气就多傲气。 不过话说回来,终究还是亲戚,要不是托他的门路给二闺女安排到县委食堂工作,她哪能认识那么些大干部?自家儿子接班的事能这么轻易就解决? “二姐,等曾团长过来你带我去见见,上次的事还没谢他呢!到时候我在国营饭店炒俩菜,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杯,再和他商量商量怎么惩治厂长家的龟儿子!”何爱军头上还缠着纱布,老气横秋说道。 他刚刚十六岁,这周已经是印刷厂的正式工人。 厂长儿子赔偿了他二十块钱医药费,拿着钱买了双不要券的猪皮鞋,换上新工作服,头发梳的溜光。兜里装着一包牡丹香烟,看见工友就发一根,到处是一片称赞声,一扫往日窝囊受气的熊样! 何淑敏看大弟弟语气轻浮,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可别再闹事了,徐大哥和赵科长都嘱咐过,千万不能再招惹人家,冤家宜解不宜结。” 何坤齐瞪眼呵斥二儿子:“你姐说的对!你以后要在印刷厂呆一辈子,没事老得罪人干啥?没听人家干部都说了嘛?冤家宜解不宜结!” “二小子!你再敢打架我可不轻饶你!”何淑敏姑姑也恐吓。 何爱军瞪眼梗着脖子道:“怕啥?敢不服就让省长把他爹的厂长撤掉!” “啪”何坤齐举筷子就照儿子头上敲了下:“没轻没重的东西!心里有数就行,这话是能说出口的吗?以后在厂子里可不能当人面这么说!” 何爱军捂着头撇撇嘴,到底没再说话。 “来来来,二妹,快坐过来吃饭!”何淑敏嫂子端过来笼屉,招呼小姑子吃饭,一家人都围坐过来。 何家的屋子是青砖大房,进深挺长,按说也不小,只是一家子八口都挤在里面,显得格外局促。 三合板打了个隔断,里间住着何淑敏哥嫂,她哥哥在木器厂上班,嫂子在造纸厂,两人单位都没分上宿舍,结婚后就挤在家里住。 外间放着一张大床,她爸妈带着两个小儿子睡,旁边一张小床是何淑敏姐俩的。 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圆桌支在屋门口一点空地上,一半坐椅子,一半人就得挤在床上坐着。 今天中午何淑敏大哥在厂子吃饭没回来,妹子和小弟弟也带了干粮在学校吃,家里吃饭的除了爸妈嫂子和来做客的姑姑,就他们姐弟俩,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何淑敏看了眼笼屉,眉头又皱了下。 何妈把布兜里的鸡蛋放橱柜里锁好,只拿出两个炒好端上来,还绊了一大盆萝卜丝咸菜,煮了一大锅菜粥。 笼屉里蒸的是两样干粮,四个玉米面馒头,剩下十来个都是黑乎乎的菜团子。 何妈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孩子爸,又那拿了一个给孩子姑姑,还剩下两个,一个递给何爱军,犹豫了下,最后一个给了何淑敏,自己拿起一个黑面菜团子。 何淑敏嫂嫂盛完粥,回到桌上看了眼何淑敏手里的馒头,轻撇了下嘴角,不情不愿的拿了个黑面菜团子吃起来。 何淑敏拿起筷子,闷声不吭的吃饭。 何姑姑一边劝哥嫂吃鸡蛋,一边跟何淑敏聊家常。 “二丫,我听你姑父说,你跟公安局的徐同志处的挺好?我跟你说,徐同志可是好人!你姑父没少跟我提,说他人缘好,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从来就没发过脾气……对人也热心,县委大院属他最老实厚道!” 何淑敏由衷点头:“我知道徐大哥是好人,那天我去说爱军出事,徐大哥立刻就要去逮捕厂长的儿子,结果他对象死活拦着,徐大哥就没去成,要不然早就把人抓起来了。” “操!”何爱军拍桌子:“好人有什么用?当公安的抓个人都不敢,啥都听女人的,真窝囊!” 何淑敏瞪他:“不许你说徐大哥!” 何姑姑不悦:“老二,你别瞎说!要不是人家徐同志,曾团长能给咱家帮这么大忙?人家能认识咱们?徐同志本来就心肠软,那可是个老实人!” 何坤齐连连点头,呵斥了儿子几句后又语重心长教导:“二丫,吃水不忘挖井人,要说这事,咱家也是沾了人家徐同志的光,虽说心肠软的人成不了什么大事,当初我就因为心软才……哎!你可不能学你弟弟眼高手低的瞧不起人家,平时有点眼力价,勤快点,看见有啥活儿就帮着做做。” 何姑姑忙道:“听你姑父说,徐同志平时让你去帮着打菜,直接把钱包都给你拿着啦?我跟你说,那是人家信任你,二丫,人家越是信任你可越是要小心仔细!千万不能因为人家厚道,你就学那小家子气没见识的占人便宜!” 何淑敏笑笑:“姑姑,这道理我懂!平时帮着徐大哥买东西,一两都不会少,一分钱都不会差!” 何坤齐连连点头,他教出来的子女绝对不会手脚不干净。 何姑姑放下心又问:“他对象真的啥也不会干?长得好看不?家里干啥的?” 何淑敏不屑:“长得不如大姐,没爹没妈就自己一个人儿,在邻省厂子里上班,被褥不会拆洗门帘子不会缝,人也懒。平时咋咋呼呼的,眼皮子浅嘴巴馋,看见点吃的就没命的抢,徐大哥和赵科长他们谈正事,啥话她都敢插嘴,没少闹笑话。” 听得何姑姑直咋舌:“徐同志那人我远远见过一回,长得高高大大仪表堂堂的……咋就找了这么个对象啊?” 何妈看了眼闷头大口夹鸡蛋的儿媳妇,撇嘴道:“好汉无好妻,赖汉抱花枝!”说完又瞪了孩子爸一眼。 何家嫂嫂斜眼瞥见婆婆眼神,撇着嘴停下筷子,望向小姑子眼神热切道:“二妹!徐同志已经有了对象,换是换不了了,曾团长结婚没?他对象啥样的?” 何姑姑也忙问:“是啊,我听你姑父说当兵的常年不休假,都顾不上找对象,歇探亲假都是回来找对象结婚的,曾团长整天和你们一帮人玩牌吃饭,他还没结婚吧?有对象没?” 何淑敏点点头:“曾大哥喜欢县委的黄干事,以前天天过来就是看她的,曾省长家都当她是儿媳妇了,可是黄干事心里装着徐大哥,就是不同意……” 听得几个女人直唏嘘。 何妈咋舌道:“省长家的公子她还不乐意?徐同志再好也就是个公安啊?现在的公安跟以前的警官可不一样,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不能收保护费也没人送礼……” 何坤齐瞪了老妻一眼,心想怎么又提这茬?忍了忍没敢出声。 何姑姑看了眼嫂子,冷笑道:“现在新社会,人民公安为人民,跟旧社会的黑皮狗能一样么?” 何妈噎的一怔,不悦看了眼小姑,忍了忍也没出声反驳。 何嫂嫂见婆婆吃瘪,心里乐开花,嘴上道:“曾团长既然对象没谈上,那就还是光棍呗?也不知道省长家挑儿媳得要啥条件的,怎么着也得找个县长家的闺女吧?门当户对!” 何姑姑好笑:“现在不讲究门当户对那套封建思想啦!只要出身好思想好,男女就能走到一块儿自由处对象!你们看看省里县里的这些干部,谁家娶媳妇嫁闺女尽攀高枝来的?都是看成分好,思想要进步!” 她婆家是县上的工人家庭,大姑姐嫁的就是省城干部的亲戚,人家可没讲究门当户对,现在讲究的是个人成分! 想到这里何姑姑不悦白了她嫂子一眼。 以前那年月,像她哥这样念过好几年书的可不简单,可是现在呢?啥干部都没混上,在印刷厂当了一辈子的工人,前些年还险些被连累。为的啥?还不是娶了这么个丧门星?丈母娘家里置办了几亩地被划成富农成分,大姨子嫁给旧社会的警官,又是个地主的成分。虽说现在成了寡妇,守着傻儿子混日子,但是成分摆在那儿,在村里就是抬不起头来。 她哥和坏分子成了姻亲旦挑,以前没沾多少好处,现在平白惹了一身骚。还敢提什么公安没钱没权的话,以为自己还是警官太太的亲妹子呢?要不是看在侄女出息了,她才懒得来家走动。 何淑敏嫂子听完何姑姑一席话,顿时来了精神:“二妹,既然曾团长跟那个黄干事成不了,你和他处处呗?没准儿还真能成了呢!到时候你哥……” “胡说什么!这话能当着姑娘的面说嘛?”何妈不敢和何姑姑翻脸,借机训斥儿媳。 也就是现在,要是搁以前,小姑子敢跟她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她家会娶这么个没规矩的儿媳妇?当年她姐夫警局里的同僚和县城的商户,多少人想和她家攀亲家呢!不过幸好自己没嫁给那些人,要不然现在也和她姐一样,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苟且偷生。 何淑敏嫂子阴着脸住口,低头狠狠朝那盘子鸡蛋下筷子。 何淑敏闷头吃饭一声不吭,吃完饭差不多下午一点半,也该回单位上班了,下午还要在后厨洗菜择菜。 何姑姑跟何淑敏一道出来,姑侄俩在路上说悄悄话。 “二丫,你跟姑姑说实话,曾团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何淑敏吃惊抬头:“姑姑!你怎么这么说?曾大哥喜欢的是黄蕊姐姐啊!” 何姑姑笑眯眯点了下侄女额头:“傻姑娘!你当姑姑不知道啊?前阵子你给你姐的军用粮票是不是人家给你的?衣服也是他给你买的吧?你拿回家织的那件毛衣也是他的吧?你们小姑娘都觉着自己挺有心眼的,那点小心思又能瞒得住谁?” 何淑敏急道:“不是那样的!曾大哥不在乎这些东西,那天随手拿出来分给我们的!” 何姑姑大笑:“怎么不见他给我啊?当着姑娘的面大方就是有那个意思!不过人家还真大方的起,你知道团长一个月多少钱津贴么?小二百块呢!” 何淑敏低下头小声喃喃:“人家怎么能看得上我?” 何姑姑摇摇头,笑的语重心长:“你看徐同志的对象,不也是他们自己处上的?当初看着什么都好,真要结婚了才发现她什么活儿都不会做,这不也没分手么?男女之间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感情,舍不得分开,连爹妈都拦不住!” 何淑敏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若有所思…… 县委大院,大家都刚吃完午饭,刷饭盆的刷饭盆,在家吃的也都忙着刷锅洗碗。 曾少刚和徐友亮一连气都吃了三个馒头,剩下一个两人又对半掰开,一人半块吃的盘干碗净,茶水喝的没色了才放下筷子。 叶青高高兴兴吃光一个馒头,倒茶喝茶,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碗碟还挺高兴,自己今天打的菜挺受欢迎! “小叔子,你这么爱吃食堂的菜啊?晚上我还给你打!”叶青好心道。 曾少刚忙不迭点头:“爱吃爱吃!小嫂子打的菜就是好吃!吃多少都没够!” 徐友亮笑着不说话,动手收拾桌子,刷锅洗碗。 叶青更加得意:“食堂的菜……还凑合,就是馒头不好吃,硬邦邦的,晚上我给你烙饼吧?我烙的油酥饼可好吃啦!” 曾少刚睁大眼睛:“真的啊?那太好啦!小嫂子亲手烙的饼我可得好好尝尝。” 徐友亮洗着碗,脸上的笑容越发舒心:“刚子,这回你可赶上了,她烙的饼还真不错,我也就吃过一回……” 这事也记着?小心眼!叶青腹诽,马上跑到橱柜翻看东西,白面足够,白糖也有,就是缺了花椒面芝麻酱这些佐料,挨个报出名,让徐友亮买回来。 徐友亮连连答应,曾少刚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马上就吃晚饭!他刚才没咋吃饱…… 到了上班时间,两人一道出门。 叶青把晾晒在外面的被褥都抱进来铺好,暖洋洋的太阳味道,躺在上面直打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已经下午四点多。 吃了块点心,叶青又无所事事,做晚饭还太早,想了想,那就先给自己做点吃的吧! 洗手擦干,找出面盆,放好案板,兑好温水开始和面,揉成光滑的一团等着发酵。 不大一会儿水开了,灌好暖壶放一边,铁皮炉子就闲下来。 佐料还没买回来,不过不碍事,有什么算什么,叶青架上饼铛子,揪下一小块面团,手脚利落的先烙了张大糖饼出来。 “小叶,烙饼呐?”门外有人出声。 叶青抬头见是女科长,忙高兴招呼:“尹科长,快来快来!”正好有人陪下午茶。 叶青热情将人拉进屋,招呼她坐下,重新泡了茶,糖饼切成精致小角,摞在碟子里端上来,又从橱柜拿出瓜子花生糖块,摆了一桌子请人吃。 尹科长笑看着她忙乎,也不客气,拿起一角糖饼就吃起来,边吃边赞:“好吃!手艺真不错!徐公安真是有福气……” 叶青呵呵傻笑。 “哎呦!你们吃啥好东西呐?小叶!你咋不叫我呢?”部长老婆笑吟吟站在门外。 叶青忙站起来:“袁大姐!快来快来,正说找你呢!快尝尝我烙的饼……” 热情把人拉进来,让座倒茶,袁大姐端起茶杯也拿了一角糖饼品尝。 叶青想了想,又去隔壁叫书记老婆一起过来。 时间正早,齐婶还没开始做饭,早就听到隔壁动静,见叶青主动来叫她,高高兴兴的答应,敞着门就过来了。 “嫂子!” “齐婶!” 部长老婆和女科长忙站起来招呼。 齐婶笑容和蔼:“都坐都坐……咱们今天一块儿尝尝小叶的手艺!” 叶青大咧咧笑着搬椅子倒茶,四个女人,老中青三代,又是家庭妇女又是国家干部,居然也聊得热火朝天话题融洽。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半个多小时,屋子里还正说的热闹。 站在门外的黄蕊和周梅看着屋内情景不由得就是一愣,呆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尹科长早就看见她们,轻笑下,故作惊讶道:“呀!黄干事,你这么早就下班了啊?”又抬手看看手表,此时才刚刚五点半。 黄蕊面色平稳,心里却暗暗腹诽,你不是更早就下班了?到底没敢辩驳,那是她部门的科长…… 周梅索性揽着黄蕊笑嘻嘻进屋:“尹科长,我们过来就是看看叶同志病好了没,平时都挺熟的,她病了我们也担心不是?高同志在农场咋样了啊?那边缺医少药的,可千万别病了!”不就是个副科长么?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是和小赵同级别,她可不怕! 尹科长轻哼一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叶青皱眉,这个周梅,怎么专挑人家软肋捅刀子啊?人家丈夫在农场改造,你就这么高兴?真不地道!于是伸手过去,轻轻攥住尹科长手背。 尹科长抬头看看叶青,冲她笑笑,轻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袁大姐看了眼叶青,再扫向周梅时眼神不由凌厉,语气嘲讽道:“周干事真空闲啊,你和小赵结婚也好几年了吧?咋肚子还不见动静啊?男人虽说一心扑在工作上,到底还是盼着有个后不是?要不然升了科级处级部级的……又有什么用啊?大姐劝你一句,抽空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有病早点治!” 叶青目瞪口呆,差点就要喝彩啦!厉害!这位更敢说,直接就揭短打脸,铺垫都没! 周梅早就气的脸色通红,偏她又一句不敢反驳,虽说就一家庭妇女,小气抠门不上台面,那可是小赵他们部长的老婆!何况人家还生了四个儿子…… 齐婶笑眯眯地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小叶还要做饭,咱们聊得差不多就都回家吧!” 袁大姐和尹科长纷纷站起来。 齐婶看了眼橱柜又皱眉摇头:“小徐到底是男人,做饭的东西也不会准备,葱姜蒜啥都没!小叶,我家都有,你缺了啥找我来拿。” 叶青忙点头。 部长老婆忙看了一圈,拍腿道:“哎呦!酱油醋花椒大料咋都没啊?我早就说啦,指望男人当家,迟早都得喝西北风去……小叶,你等着,我这就回家给你取去!” 女科长也连连摇头:“油瓶子都空了,待会儿都不够烙半张饼的,小叶,我家有花生油,小白菜也有,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叶青点头干笑,那些东西上次过来捣乱都让她给用光了…… 部长老婆和女科长离开,不大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满满当当的拎着的都是东西,除了她们说的各种调料,还有小白菜大白菜海米冬瓜…… 齐婶也拿了葱姜蒜过来帮叶青安置。 徐友亮和曾少刚回来时,屋子里满满登登的正热闹。 “齐婶!嫂子,尹科长!你们都在啊?”徐友亮笑眼弯弯。 曾少刚跟在身后,也挨个打过招呼。 袁大姐正哈哈大笑着,看见徐友亮回来忙搭话:“小徐!我们都聊半天啦,还吃了小叶烙的糖饼!” 尹科长也笑:“徐公安,小叶的手艺可真不错,那饼烙的又酥又脆,往后你可有口福了。” 徐友亮望向屋里正傻笑的叶青,心里一时间各种滋味,仿佛在梦里一样…… 齐婶笑着赶人:“行啦行啦!快给小叶腾地方做饭吧!你俩也赶紧回去做饭!” 闹哄哄的散去,屋子里就黄蕊周梅还坐着不走。 叶青赶紧过去接过徐友亮的拎包,打开翻检,掏出几包佐料,高高兴兴去准备晚餐。 徐友亮摘下帽子脱掉制服,帮着弄好煤油炉,叶青坐上锅熬粥,又去铁皮炉子上烙饼。 这下材料可齐全了,油酥饼,葱油饼,五香饼芝麻酱饼…… 趁着间隙洗菜择菜,切好准备齐。 屋子里徐友亮抽着烟正和黄蕊聊天,好像在商议什么文艺汇演。 周梅和曾少刚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叶青白眼,没脸没皮!什么时间啦?还让我开口请你们吃饭啊?可没准备你们的…… 那边黄蕊正拿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茶,叶青一惊。 “茶茶茶……杯!小黄花!别用那个!”尼玛!昨晚放床头柜的那个……上午洗完随手放写字台上了。 黄蕊一怔,看了看手里的精致小茶盅,冲徐友亮笑道:“这个茶盅还真漂亮,景德镇的吧?” 徐友亮也笑:“别管什么地方的,你喜欢就用吧!” 叶青差点没噎死,徐友亮!你缺不缺德啊? 黄蕊笑笑,果然倒上茶 叶青还要阻拦,被徐友亮笑着拦住:“叶青,别小气!做你的饭去!” 叶青瞪眼,我是小气嘛? 黄蕊轻撇了叶青一眼,举起茶杯笑着凑到嘴边,姿态优雅的轻饮。 叶青无语望天,喝吧喝吧!小心喝多了怀孕! 叶青扭身出去继续做饭,大饼都烙齐,进屋自己去掏徐友亮衣兜,拿了钱包又去食堂。 她打算买酱猪舌和酱肘子,那个配大饼最棒!结果小炒窗口的宋师傅也不知道闹什么情绪,一脸的不悦,和国营饭店一样的价钱,菜量却给的少之又少…… 叶青客气理论,袁大姐凑过来助阵,犀利巴拉一顿数落,宋师傅乖乖加量,硬是比刚才多了近一倍! 这叫什么事?叶青气的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袁大姐轻哼:“小叶,以后别跟他们客气!这些人心里糊涂算计,偏偏还非要学着眉高眼低,见风使舵,你别和他们讲道理,直接开骂!” 叶青忙不迭点头。 回到宿舍,黄蕊和周梅已经不见了。 热腾腾的大饼各种口味,盛了高高的一小筐,两样酱货切片摆好盘子,清炒小白菜,辣子大白菜,海米酿冬瓜……小米粥熬的软软糯糯。 徐友亮笑着招呼:“刚子,赶紧吃吧?” 曾少刚眼神放亮,拿起大饼,下筷子不客气大吃起来,边吃边赞:“亮子!小嫂子做的菜真好吃!” 叶青更加得意,解下围裙坐过来,热情张罗,三个人吃的汤足饭饱。 天气变暖,剩饭剩菜放不住,徐友亮和曾少刚强撑着打扫干净,一点都没剩! 吃完饭叶青去泡茶,徐友亮刚要洗碗,何淑敏就来了,抢下他手里的活儿。 没一会儿,周梅赵洪文两口子也来了,黄蕊紧跟其后,一桌子牌友又凑齐了…… ☆、第92章 叶青心里郁闷这群人没眼色,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这年代缺娱乐,凑齐牌搭子也不易,玩就玩吧! 热热闹闹的洗牌抓牌,叶青钻到徐友亮怀里给他看牌。 “出这个出这个!”叶青指点。 “等等,就你心急……”徐友亮双臂环着叶青,认真看牌。 叶青才不听他的,抽出一对梅花六就扔出去:“对六!” “对七!”周梅马上管住,赵洪文一旁笑呵呵看着,也不插嘴。 “对九!”黄蕊出牌。 “炸了!”叶青拍桌子。 徐友亮无奈好笑,自己充当牌架子,举着牌任由叶青乱打。 叶青玩的性起,坐在徐友亮身前的小板凳上,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挺翘的臀部一下一下的往他身上脸上蹭…… 曾少刚看的眼馋,回头招手道:“小何妹妹,来,你……你过来给我看牌!” “哎!”何淑敏放下刚灌满的暖壶,马上应声,搬了小凳子过来。 曾少刚咧着嘴,大马金刀的岔开腿,让何淑敏也坐他跟前。 何淑敏脸色红了下,稍稍犹豫,还是扭捏着坐了过来。 除了叶青,其他几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下,屋子里瞬间安静。 “抓牌啊!你们愣着干嘛?”叶青催促。 “对对……抓抓抓牌!”曾少刚咧着嘴也催促。 大家纷纷抓牌,徐友亮长臂伸出,一张张摸牌,另一手中,修长干净手指攥着各种花色,安插的天衣无缝。 叶青懒洋洋瘫在他胸前,不用伸手,惬意的看牌,这个牌架子真不错! 旁边何淑敏神色紧张的坐直身子,紧贴着桌沿,身后曾少刚大咧咧伸手抓牌,手臂一下下蹭过来,胸膛离着她后背越来越近,像个烧红的大铁炉一样,热气腾腾! “红桃八!”叶青喊牌,徐友亮忙听命扔出去。 “红桃……咦?小何妹妹,快看看咱俩出啥?”曾少刚歪头询问。 “红桃k!”何淑敏拿出一张扔出。 “不出。”黄蕊撇了眼她,淡淡道。 “我也不出。”周梅看着何淑敏,阴阳怪气道。 “大王!哈哈……该我啦!梅花四!”叶青兴奋出牌。 “梅花k!”何淑敏又封顶,不留余地。 “小王!”叶青豁出去,抢过牌迎战。 四个女人越战越酣,徐友亮从身后摸出烟,给赵洪文一颗,没搭理曾少刚。 曾少刚此时正面红耳赤,呆愣愣地由着前面的少女玲珑身躯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一局战完,大家散开喝茶休息,周梅黄蕊盯着何淑敏各怀心思,赵洪文担忧望着曾少刚,唯独叶青意犹未尽! 徐友亮轻笑:“小何,你弟弟这周上班了么?他在印刷厂怎么样?” 何淑敏脸蛋儿红扑扑的,听见徐友亮问话忙抬头高兴说:“上班了!在厂子挺好的,我爸的老工友都夸他懂事,家里人都挺高兴,说不知道咋谢曾大哥呢!” 曾少刚自己拿了一颗烟点上,深吸一口豪爽道:“谢啥啊?一点破事!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徐友亮和赵洪文不约而同皱了下眉,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 何淑敏神色忐忑:“曾大哥,我妈原本还想请你到家里坐坐呢,就是地方太小,怕你嫌弃……” 曾少刚忙问:“有啥好嫌弃的?你家几口人啊?住哪儿?” “八口人,都住在县城东边的大杂院里,我哥哥在木器厂当学徒工,我嫂子是造纸厂的临时工,我二弟弟在县里上小学,他学习成绩挺好的,今年就要上初中啦!我还有个妹妹……” 周梅轻轻冷哼,看向何淑敏的眼神鄙视,人家就问你家里几口人,住在什么地方,谁让你介绍家庭成员啦?你说这么多干啥? 黄蕊皱着眉头,望向何淑敏的眼神也不悦,县里的中学招生有限制,这是还要曾少刚帮忙的意思? “这么多人啊?你家几间屋子?”曾少刚好奇这个。 “一间……”何淑敏神色尴尬。 曾少刚吃惊:“操!你家晚上怎么睡的啊?咋不多分几间?你们县委谁管房子?我这就……” “咳咳……刚子!”徐友亮打断。 赵洪文马上说:“曾团长,县里就是这种情况!你看隔壁齐书记住的屋子?也是一间!” 县里和市里的情况不一样,市级干部按着职务级别分配住房。不管是以前留下的花园洋房,还是国家给新建的三室一厅四室一厅,房子先要有才能按级别分。县里就这么一处县委大院,大家都挤着办公,家属院更是紧张,哪怕是县委书记,也只能住那么一间。 黄蕊嘲讽:“曾少刚,你真是少见多怪,在县里我们不都是住这样的屋子?” 周梅也解释:“是啊,曾团长,县里基建跟不上,不管什么级别,家里孩子多的都这么挤着。不过也不打紧,将来子女大了招工上班,结婚时候厂子里自然给他们分房子,何淑敏同志的弟弟等几年结婚就有。” “那她哥哥嫂子怎么……”曾少刚还要问。 “行啦!”徐友亮打断:“刚子,你也累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曾少刚看看表:“这才刚八点!亮子,你这么早就睡啊?” 叶青警铃大作,凶巴巴瞪徐友亮。 徐友亮干咳一声,又冲赵洪文道:“老赵,你先带刚子去借宿,我要处理点事情。” 赵洪文心里明白,马上起来劝说:“曾团长,走走,我带你去宿舍,要是想打牌,咱们到那边继续打!” 曾少刚不明所以:“在这儿玩的不是挺好?亮子屋这么宽敞,我借宿干嘛?我今晚就睡这儿,屋里还有我的床呢!亮子你和小嫂子大床上挤挤……” “别胡说八道了!”徐友亮喝止,走到行军床跟前,搬了曾少刚的军用被褥过来,一把扔给他:“找地方歇着去!” 黄蕊冷笑:“曾少刚,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再待下去你也不怕累着?” 周梅赔笑:“曾团长,宿舍那边的小王小李他们牌打的好着呢!叶同志还病着,咱们在这儿打扰太晚也不合适不是?” 一听说叶青还病着,曾少刚马上关心:“小嫂子,你病还没好啊?这不活蹦乱跳的吗?啥病啊?咋这么严重?” 叶青干笑:“呵呵……呵呵,小叔子,缺心眼的病!” 你个傻子,赶紧走吧!再待下去,小白花家房子都解决啦!听着意思你还打算给人家哥嫂转正? 屋里几人都掩嘴轻笑。 曾少刚震惊看着叶青,她还得这病? 徐友亮笑着起身推他:“快走快走!叶青要休息了。” “徐大哥……我,我也回去了。”何淑敏忙跟着站起来。 徐友亮看她一眼道:“小何,你先留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谈。” 周梅和黄蕊对下眼神,两人又冲赵洪文使下眼色,几人心里都明白徐友亮要和何淑敏谈什么,这个小姑娘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弟弟工作的事刚解决,又想要房子?真当曾少刚是观音菩萨么?救苦救难有求必应? 那是一间屋子的事么?空屋子有的是,能随便给她家住么?想要给她家改善居住条件就要从她哥哥木器厂那边下手。 学徒工转正分配宿舍,这里又要牵扯多少关系?印刷厂那边还没牵扯清楚,再去招惹木器厂,弄不好大家伙儿都得让她给坑死! 表面上合情合理的事,不知内里牵扯了多少门纠纷。曾少刚不熟悉县里的政务,万一头脑发热再来一次见义勇为把事情给办了……他倒是拍拍屁股回部队了,以后的事还不是他们给兜着? 都知道他们几个和曾少刚关系走得近,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个由头就牵扯到他们身上,到时候厂子讨人情你是答不答应? 几人连哄带劝的拉着曾少刚离开,等他们闹哄哄走远,屋子安静下来,徐友亮关上门。 “小何,你坐下。” 何淑敏怯怯望徐友亮一眼,又瞥了眼叶青,这才搬了小马扎坐下。 叶青好奇盯着徐友亮,你想干嘛?这事儿不是该找你好哥们谈谈吗?让他别缺心眼被人利用,跟小白花谈什么?叶青不明所以的坐到徐友亮身边,仔细听着。 徐友亮点着烟,静静看着何淑敏,好半天才开口。 “小何,你觉得刚子怎么样?” 何淑敏面色一片羞红,好半天才诺诺道:“曾大哥……是好人!” 叶青傻了,什么意思?你要给他俩介绍对象啊?合适吗?虽说绿狗屎有点缺心眼吧,人家好歹也是省长的儿子啊? 再看看何淑敏害羞神色,叶青皱眉,刚才打牌时候的情景她也看见了……小白花,你以前不是喜欢徐友亮的么?怎么又对曾少刚有好感了?就是因为他帮了你?你这样子让徐友亮情以何堪啊? “小何,你知道刚子的团长是怎么当上的么?”徐友亮问。 何淑敏抬头,一脸的懵懂。 叶青干笑,还能怎么当上的?靠他爹呗! 徐友亮瞥了叶青一眼,好笑摇摇头,再看向何淑敏时候,眼神一片冰冷。 “刚子十七岁就上战场,参加过两次重大战役,第一次立了功,第二次丢了半条命,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回到后方才升的团长。”徐友亮轻描淡写,说的好像是曾少刚逛了两次街似得。 何淑敏脸色震惊,呆呆的说不出话。 叶青扳着手指头正在算时间……什么重大战役?解放石家庄?解放台儿庄?平津战役,松江沪战役……时间都对不上啊? 徐友亮又说:“刚子立过一次特等功,三次一等功,五次二等功……” 何淑敏眼神崇敬。 叶青点头表示明白,后世唱歌唱得好是一等功,文章写的好是二等功……现在的功劳怎么立?难道曾少刚真的上阵杀过敌?不会吧?电影里的战斗英雄可不像他那个鬼德行! “刚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至今身体里还留着六块炮弹碎片……”徐友亮继续说。 何淑敏神色悲切,脸上表情心痛。 叶青啧啧,过安检时候咋办?以后出境旅游可是个麻烦……说的跟真事似得,到底真的假的? 徐友亮看着何淑敏,正色道:“小何,你一直叫我徐大哥,我有话直说,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徐大哥你说,你的话我都听!”何淑敏摆手又点头。 徐友亮沉下脸,语气严肃:“不要对刚子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们不合适!别说结婚,就是恋爱也不可以!” 叶青噎的一怔,不合适你介绍的这么热闹干嘛?不合适结婚她明白,两人的家庭差别太大,门不当户不对,可是,恋爱也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何淑敏愣愣地望着徐友亮,神情呆滞。 叶青耐不住好奇问道:“徐友亮,曾少刚爸妈想找什么样的儿媳妇啊?她爸是省长,是不是得和书记家做亲家?或者……军长的闺女?”她知道联姻。 徐友亮摇头:“叶青,跟这些没关系,齐书记的女儿嫁的是工人,县长的儿子娶的也是工人,刚子的亲大嫂,是郊区农民家的女儿,娘家一家子现在都还在种地。” 不用门当户对啊?那不就是没问题了吗?叶青费解。 何淑敏仿佛看到希望,眼神更加热切。 徐友亮盯着何淑敏问道:“小何,你母亲什么家庭出身?” 叶青一愣,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何淑敏却震惊抬头:“徐大哥!我妈……我们家和我大姨家早就不来往了!” 徐友亮摇头:“出身早就打上烙印!不是你不来往就能洗掉。” “等等……”叶青忙阻拦,家庭出身和个人成分那套东西她了解过,知道怎么回事。 “徐友亮,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何家庭出身就算有问题,听你们的意思是她姥姥大姨那一辈的?可是她个人成分没问题啊?子女的成分随父亲,小何父亲是工人,她自己也是工人,还是你们县委的工人呢!” 徐友亮摇头:“刚子是军人!” “军人怎么啦?我们矿上也有军属,结婚审查就是走过场,没事!”叶青反驳,当初那个罗连长和叶向红结婚,李玉坤给她讲过。 何淑敏眼神热切的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无奈,只得再解释:“部队有部队的规定,连级以下或许还能通融……刚子是团长,坚决不行!恋爱也不允许!” 叶青不明所以,何淑敏本人又不是什么坏分子,她母亲也不是,又不是直系亲属,至于的么?不让结婚还勉强能理解,人家喜欢谁管得着么? “这规定也……也太苛刻了吧?”叶青发牢骚。 徐友亮冷声:“不理解也要执行!” 何淑敏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青看着她也挺无奈,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不能恋爱不能结婚,最好还是及时刹车,省的到头来两人都受伤。 “小白花,既然部队这么规定的……你还是离他远点吧?万一处出感情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你舍不得他,他又舍不得部队,这不是两头为难么?要不你先问问他?看他能不能退伍,他答应了你再……” 何淑敏倔强地摇了摇头:“曾大哥当上团长不易,我不会耽误他前程的!” 叶青无语,不识好人心! 徐友亮语气温和:“小何,我知道你对刚子帮你家的事心怀感激,但是事情过去就过去,他帮就帮了,你也不必总念着他的情,以后离他远点。你是个好姑娘,他这么大岁数还没个对象,我怕他对你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何淑敏没有吭声,低着头沉默不语。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徐友亮开门送客。 何淑敏魂不守舍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出去,屋门在她身后关上,里面透着灯光和隐约的说笑声…… 那个女人一定在嘲笑她吧? 晚上八点多了,何淑敏站在黑漆漆的县委大院,抬头仰望大门口的两盏路灯,昏黄的灯光眯着眼睛看是那样的五彩斑斓,像是肥皂泡一样,一睁眼就破碎了…… 家庭出身是什么她知道,那是决定一个人高低贵贱的标志,一辈子都洗脱不掉! 她大哥大姐小时候有过几年好日子,常听他们说起那时候去姥姥家串亲戚,县城的大姨夫请他们下馆子,绫罗绸缎山珍海味。那时候的贫下中农还是佃户,工人还签包身契,他们却是人上人…… 当初大哥搞对象时候只说了自家是工人出身,没有提姥姥和大姨家的事,直到结婚后才被嫂子无意间知晓。 嫂子在家大吵大闹,扬言要告他们和坏分子来往,还要拉着大哥和他们脱离关系,以后不管养老。爸妈又是赔罪又是道歉,承诺再也不和那边来往,以后两个弟弟都分出去另过,家里都让大嫂说了算,这才把人稳住不再闹腾。 没消停多久,她和大姐就成了嫂子的眼中钉,她们两人谁都没工作,在家洗衣做饭干家务,嫂子说她们是吃闲饭的。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吵,大姐忍受不住,终于答应嫁人。 大姐长得漂亮,还会一手缝纫的好手艺,可惜家庭出身摆在那里,县城知根知底的工人家庭没人肯和她家结亲,最后只得嫁给了郊区的农民。 自从大姐出嫁,家里洗衣服做饭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个人身上,整日累的直不起腰来,还要提心吊胆的等着嫂子给她张罗对象。 她原以为自己的命也就这样了,和大姐似得嫁到农村,种地做饭带孩子……谁知道姑姑那边却有了消息,县委食堂有个临时工的名额,让她去上班! 每天洗菜择菜,轮班在窗口卖菜,那段时间是她最高兴的时候,虽然大冬天刺骨的冷水把手都冻裂了,但是她从没像刚上班时那样高兴过。 每月十四块五的工资一分不剩交到家里,嫂子的脸色和蔼了,不再急着给她介绍对象。她妈偶尔也帮着分担些家务,两个弟弟开始叫她二姐…… 食堂的炒菜端到窗口前,姑父都要提前留出来一点,让她也跟着一起吃。带油的炒菜,玉米面饼子……才吃了一个多月,十八岁的身体就抽了芽似得长开了,面色红扑扑的…… 后勤的临时工小伙子悄悄送她一块手绢,说要和她处对象,印刷厂的学徒工在路上拦下她,要带她去省城看电影…… 虽然脸红心跳心里小鹿般乱撞,她却都矜持拒绝了,她还年轻,十八岁正是姑娘最好的年纪,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她比大姐命好! 在食堂窗口卖菜,来打菜的都是县委干部,有年纪大的大干部,整天板着面孔不苟言笑。还有年轻的办事员,说话风趣爱逗乐子,穿着漂白的衬衫和崭新的中山装,说说笑笑的结伴来食堂打饭,趴在窗口等菜时候总要逗她几句…… 遇到年轻男同志开玩笑,她总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甜滋滋的,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说话好听,连开玩笑都斯斯文文,不像那些工人…… 县里公安局也在食堂搭伙,来来往往那些穿制服的公安格外显眼。他们面孔严肃,眼睛里偶尔露出的凶光吓人!周围人谁也不敢和他们嬉笑,听姑父说,他们是公安局审讯科的,审讯坏分子时候会打人,嘱咐她千万别去招惹,饭菜要给打的足足的…… 穿着同样制服的还有个高个子年轻公安,和别人不一样,他见到谁都笑眯眯的,说话也和气,那些大干部都喜欢和他说笑。姑父说徐公安是坐办公室处理文件的,做事讲究脾气好,是个斯文人。 留意了好久,那天她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话,要帮他洗衣服。果然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还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班,天天都见到,他居然从没注意过她…… 被单搓洗的干干净净送过去,她又红着脸提出帮他缝上,他没拒绝,高兴的请她进来,到底是男人,怎么不希望有个女人知冷知热? 和徐大哥越来越熟,有几次中午在食堂碰到,问他屋里有没有衣服要洗,徐大哥直接把钥匙给她。 她知道黄干事和周干事看不起她,可是徐大哥不会,每次吃东西喝茶都要叫她过来一起坐下,对待她和她们一样。那天晚上在一起打牌,徐大哥搬来马扎让她坐在他身前…… 她看见黄干事生气的样子,心里暗暗高兴,大学生又能怎样?徐大哥说过,他希望下班有口热乎饭吃,家里有人洗洗涮涮…… 和当家的女人一样,她拿着钥匙进进出出,到屋里洗衣打扫,拿着钱包去食堂帮他排队买菜票,去供销社买香烟……别人问起来,她总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是帮徐大哥买的,但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食堂里洗菜的大婶开始巴结她,每回都分给她容易洗的菜,姑父对她越来越好,提前盛出来的那些肉食也会经常分给她吃。 来打饭的年轻办事员不敢轻易和她调笑了,连那些挑刺难缠的家庭妇女,到她的窗口打菜时也比以前客气许多。 徐大哥人缘好,交往的朋友很多,没想到连省长家的儿子他都认识。 曾大哥在部队是团长,长得高大威猛,对人热情又没架子,被那个女人灌酒都没发脾气。 那天下午,那个女人嚷嚷着要吃烤全羊,曾大哥掏出钱请客,她头一回看到这么多钱。 她大哥结婚时候给彩礼,爸妈在家里凑钱,拉了五十块外债,零零碎碎才凑够一百块钱和三十几斤粮票,没想到曾大哥请一次吃饭就要花这么多…… 常听她妈和大姐说起以前跟大姨一家在县城下馆子的事,她见过的馆子就是县里的国营饭店,包子面条虽说金贵,但也不是吃不起,有什么好值得她们一直念叨的? 那天坐着自行车骑了很远的路,她终于见识了啥是下馆子,满桌子的盘子碟子,鸡鸭鱼肉还有清香的果子酒,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酒菜! 晕晕乎乎一觉醒来,又要回家去了,夜不归宿,她害怕被责骂却又舍不得离开。食堂里冰凉凉的冷水,家里的黑面菜团子,破烂拥挤的屋子……大姐常说她命好,她不该过那样的日子! 中午又留下吃饭,喷香的炒菜,雪白的馒头,吃过午饭坐在小院子里听徐大哥和曾大哥聊天,如果天天都是这样该有多好? 那个女人絮絮叨叨劝自己不要帮着徐大哥打扫,她算什么东西?徐大哥都没说话,她管得着么? 徐大哥和曾大哥在省城的大百货给她买了罩衫和线衣,这是她头一次穿新衣服。她身上那件旧罩衫还是大姐剩下的,现在大姐已经出嫁好几年了,她还一直穿着。 晚上又在省城饭店吃的包子,回到家都快九点了,家里甚至没人问她昨晚为什么没回来。第二天趁中午休息赶紧跑到村里,和大姐套好说词,大姐拿着她给的三十斤军用粮票高兴的直夸她命好,说她遇到贵人。 从那后,曾大哥三天两头的过来,在县委大院和他们一起吃饭打牌,每次徐大哥都让她去食堂打小炒,让她也留下一起吃饭。 姑父知道曾大哥是省长的儿子,见她来打菜都是高高兴兴的多加肉多放油。 她也跟着顿顿吃大米白面馒头,还有炒肉,酱肉,整盆的鸡蛋羹……每次徐大哥和曾大哥都让着她,好菜白面馍都劝她多吃。尤其曾大哥,看她的眼神明显和以前不太一样,她知道男人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天,大弟弟被印刷厂的儿子打,她想都没想直接跑来找徐大哥,结果他被那个女人拦住什么都没做。 她很失望,以前她让弟弟警告过厂长儿子,再敢动手打人就让公安来抓他,可是徐大哥没去…… 最后还是曾大哥站出来,拉着她直接跑到厂子,只是提了下省长的名字,高厂长立刻就答应让大弟弟接班了! 她爸妈从没像那天那样高兴过,在家一个劲儿的夸她懂事有出息,嫂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哥哥对她也不再绷着脸,还说改天要当面谢谢徐大哥。 她含糊答应,心里却清楚是曾大哥帮了她! 今天姑姑的话提醒了她,徐大哥再好也是有对象的人,那个女人这么缠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曾大哥却还没有对象…… 大姐说过,想知道男人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就要看他肯不肯帮你做事情。 今晚她故意在他面前说家里房子挤,哥嫂是学徒工和临时工,小弟弟要上初中,果然曾大哥急切的想帮她! 还没来得及高兴,没想到,徐大哥的一番话却是当头一棒! 街上的路灯一盏盏熄灭,何淑敏站在大杂院门口看着黑漆漆的院门还在怔神。 她是工人的女儿,从小吃苦受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凭什么把她和地主分子牵扯到一起?凭什么因为家庭出身她就矮人一头?她不服! ☆、第93章 夜谈出身 晚上九点钟时候,县委大院熄了路灯,徐友亮出去打好水,进屋锁上门。 叶青还沉浸在曾少刚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的爱情中,看见徐友亮进来,忍不住又追问。 “徐友亮,结婚审查就是个形式,万一他俩以后真的有感情呢?曾省长就不能帮着想想办法?不就是个家庭出身么?是不是因为她家庭负担太重,你怕曾少刚被拖累才这么说的啊?” 徐友亮放下水桶无奈解释:“叶青,她家那点困难不算事,真要是刚子有心,想帮的话都能解决,但是结婚审查不是走过场,家庭出身也不是歧视,那是一个人的社会关系!” “什么意思?要是家里一堆七大姑八大姨的,谁知道都什么成分?和军人处对象也不允许?”叶青不解。 徐友亮望着她道:“处对象都干什么?” 叶青笑:“吃饭看电影聊天……打电话写信!” “叶青,认识刚子这么长时间了,你听他跟你说过他在哪个部队么?炮兵团可多了去,他提过自己部队什么番号什么归属么?他们团多少编制,驻地在什么地方,平时都干什么,他休假又是为什么……这些他说过没?你看赵科长周梅黄蕊他们,平时打听过他在部队的事么?”徐友亮耐心引导。 叶青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刚子为什么不提?”徐友亮问。 “保密守则!”叶青痛快回答,这个她知道。 “为什么要保密?” “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 徐友亮拍拍她头笑道:“说对了!尤其是不能让有心人知道!” 叶青还是不明白:“既然曾少刚能保密,工作上的事他不说不就行啦?回到家一字不提,他老婆又能知道什么?何况只是搞对象?小何就一食堂临时工,她能有什么心?” 徐友亮好笑:“叶青,咱俩处这么久了,你说说,我都喜欢吃什么?爱看什么?平时都有什么喜好?” 叶青干笑:“你喜欢吃我做的饭!爱看小手册,平时最爱不正经……啊!” 话没说完,徐友亮眯着眼就扑过去,动手动脚的开始不正经。 叶青尖叫着躲开,两人笑作一团。 嬉笑打闹一番,叶青洗漱过躺床上,散着半干的头发抱着暖水袋发呆,她还是想不通! “徐友亮,既然被她家拖累都无所谓,这些小事被人知道了又何妨?家庭出身真的那么重要么?” 徐友亮坐在马扎上正在搓洗叶青换下的衣服。 “普通人无所谓,平民老百姓,就算床第间私密传出去也只是闹个笑话,笑笑就完了。刚子在那个职位,他要保密的事太多,日常生活喜好被人掌握……你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手段要挟他说出来?” 叶青仔细思量,不由心惊!传播这些小事的可不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原来现在的家庭出身真的很重要! 徐友亮洗好衣服晾上,自己洗漱过,熄灯上床。 已经晚上十点多,叶青白天睡足,现在还是不困,裹着毛巾被当睡衣,在床上翻来滚去…… “徐友亮,曾少刚真的那么厉害啊?他真的上过战场么?” “叶青,我从不说假话。” 真的?叶青还记得和曾少刚头一回见面时的情景,真要是上过战场的,自己那把钢片刀对他而言只是样子货,看来他也就是嘴贱爱占便宜,应该不敢动真格吧? 叶青一阵兴奋,翻身抱住徐友亮脖子道:“以后要是我遇到当兵的找麻烦,能不能把曾少刚名字抬出来吓人啊?” 黑暗中徐友亮微微皱眉:“叶青,我以前教过你什么?” “不许找别家男人要吃穿!”叶青还记着。 “也不许借别家男人的势!”徐友亮冷声。 叶青撇嘴,现成的人脉关系网,干什么不用啊? 徐友亮叹气:“叶青,你借了人家的势,被人家知道会怎么想?” “只是抬出名字用一用,谁能知道?”叶青不服。 “被你恐吓的人真的就是害怕么?这次给了这个人名面子,日后怎么不会拿出来在他跟前卖好?你借了人家的名字,人家又会借你做什么?”徐友亮耐心解释。 叶青轻哼,心想你懂什么啊?人脉资源怎么用那可是一门学问!人际关系学!你以为我真的傻乎乎直接说我认识曾少刚啊?多得是办法让人知道自己和部队的高/官关系匪浅,到时候两手一摊,我和他不熟,你们误会了!呵呵…… 徐友亮疑惑:“叶青,你干嘛想着要借刚子的势呢?我给你写的那些信,上面内容无不可不对人言,你平时和好姐妹聊天,就不提这些么?” 叶青白眼,你有什么好聊的?月薪六十二存款三百……是三百么?每天抽烟不超过三只……是三只么?不喝酒……真不喝么?就算你是公安吧,也只能管惠安的治安,你能管到新南市?你有什么值得我炫耀? “徐友亮,你不是不说假话么?你一天抽几支烟?” “认识你之前每天不超过三只。” “你不是不喝酒么?” “不喝不代表没酒量。” 叶青无语,气呼呼不再说话,存款的事现在不适合追问。 黑暗中徐友亮无奈叹气:“叶青,你们小洋楼的李玉坤不也是军属么?我哪年退的伍,什么军衔转的业,你没和她聊过?” 叶青呆怔,他信里还写过这些?没印象了啊!军衔又是什么东西?应该是职称吧?没职位,职称有个屁用!工资都不按照这个发! 前世她公司有个小领导,原先是三流大学的副教授,辞职下海好些年,在公司里还动不动就提自己是教授……笑死人啦! 你不是也退伍了么?这有什么好聊的?不怕尴尬啊?何况信已经烧了…… 叶青呵呵干笑,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 徐友亮望着屋顶又一次无奈叹气,抓起叶青的手腕温声问道:“叶青,知不知道男人送女人手表是什么意思?” 叶青来兴致,她还是喜欢这个话题,忙点头道:“知道啊!男人送女人手表是表示时间永恒,共度余生的意思!” 徐友亮摇头:“不对!” 叶青一怔:“怎么不对?” 网上就是那样说的啊?包包是消耗品,表示这段时间我和这个女人交往,她是我情人,手表表示的是一辈子的有情人……还有什么意思? 徐友亮冷声:“是警示其他男人!” 有什么好警示的?又不是结婚戒指!叶青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困意上来就懒得再问。 “睡吧。”徐友亮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掖好被角。 关掉床头小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外面也静悄悄的,早就熄了灯,窗外偶尔有鸟啼声…… 叶青探出身子,伸手打开床头柜,在里面摸摸索索。 “叶青,你干嘛?” “呵呵……我要吃点心。” “不许在床上吃!” “就要!” 三更半夜,在床上吃点心的滋味你们试过么?知道是多么*么?温暖的被窝,香甜的点心,结合在一起是那么的美妙…… “不许吃!起来,下床去桌子跟前坐下,吃完漱过口再上来!”徐友亮强烈反对,打开台灯,拎着毛巾被把人拽起来。 叶青不依,死皮赖脸的撅着躺下:“感觉不一样!我就要在床上吃!” “不行!” “就要!” 徐友亮哄劝:“床上只能吃肉,来!尝尝今天的……” “我要吃点心!” “吃肉!” “点心!” “肉!” …… 隔壁齐书记早就躺下,被旁边屋两人烦得不行!好半天都没睡着…… “到底年轻啊!不知道节俭过日子,大晚上又是点心又是肉的……也不知道相互包容,谁想吃啥就吃啥吧,这也能吵起来?” 旁边躺着的齐婶笑眯眯道:“有的人过完大半辈子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还年轻,慢慢磨吧!” ☆、第94章 保留工资 转天一大早,叶青还在呼呼大睡,徐友亮眯着眼,仔细捏起枕头边上的一小块点心渣,纠结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床洗漱,徐友亮去找曾少刚,一起吃过早饭上班。 叶青醒来时已经上午九点多,洗漱过坐着发呆,星期三,又是无所事事。 屋子打扫一遍,开始揉面蒸馒头,十一点刚到,女科长就来找她去食堂打红绕肉。两人说说笑笑结伴同行,到食堂又遇到部长老婆,三人打好菜,聊了好大一会儿才分开,各自回家。 中午徐友亮又带着曾少刚回来,他还没走…… 幸好馒头蒸的够多,叶青又跑去食堂打菜,刚出门不远就遇到齐婶。 “小叶,中午小曾还在这儿吃啊?” 叶青忙点头:“是啊!我蒸了一大锅馒头,红绕肉也打了,再打两个菜就够啦。” 齐婶笑道:“今天食堂有羊杂汤,小徐和小曾都爱喝那个,你回家拿个大汤盆,多打两份。” “哎!”一听徐友亮爱喝,叶青没犹豫,回身就跑回屋拿锅。 徐友亮正在洗手,见叶青跑回来,忙问:“怎么又回来了?忘记什么啦?” 叶青忙着找汤盆,没抬头道:“中午有羊杂汤,你不是爱喝吗?我找个大汤盆。” 曾少刚赶紧凑上来搭腔:“小嫂子,我也爱喝!” “好好……知道啦!”叶青看了眼橱柜上的汤盆,都不算太大,顶多就装两份……想了想干脆拿起锅,直接抱着出门。 徐友亮看叶青抱着锅急匆匆离去,好笑不已。 叶青跟着齐婶到食堂窗口打汤,三分钱给了满满一大锅!浓白的骨头汤,里面是小半锅的羊肝羊肚羊头肉,上面还漂着翠绿的葱花香菜,真实惠!又买了两个食堂的大锅菜,今天还是炒土豆丝和炒白菜条,齐婶帮忙端着,两人说说笑笑回来。 徐友亮赶紧迎出来,先把齐婶手中的菜盆接过放好,又把叶青手里的大锅汤接下放桌上。 “齐婶好!”曾少刚忙站起来打招呼。 齐婶笑眯眯看他:“好好!快坐下吃饭吧!” 说完转身回屋,不大一会儿又回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盆,里面是小半盆萝卜条咸菜,不用人接手,亲手给他们放桌上摆好。 曾少刚眼睛瞪得贼大:“辣萝卜条啊!齐婶,我最爱这个啦!”说完直接下手抓起一条就往嘴里塞。 徐友亮不肯落后,赶紧下筷子,两人争先恐后的大口吃起来。 叶青看着盆里沾满辣椒粉的白萝卜条,也好奇夹起一根放嘴里,萝卜条缩水皱巴巴的,咸咸的五香味道,外面又辣又酸,搭着馒头咀嚼滋味十足! “齐婶,真好吃!”叶青由衷夸赞。 齐婶笑道:“他们哥俩小时候都爱吃这个,下午没事我教你做!” “呜……好啊好啊!”叶青嘴里塞着馒头忙点头。 “你们快吃饭吧!我回屋了。”齐婶离开。 三个人嘴里都吃着,含糊不清冲齐婶道别,马上又埋头闷吃。 一顿饭吃完盘干碗净,锅碗瓢盆都一滴不剩! 三个人吃光十几个大馒头,连叶青也吃下两个,萝卜条太好吃啦!下饭! 曾少刚仰着脖子打饱嗝,叶青歪在椅子上拍肚子。 徐友亮还和平常一样,看两人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的德行,无奈摇头,起身动手收拾碗筷。 刚要倒水刷洗,何淑敏来了。 曾少刚腆着肚子热情招呼,“小何妹妹!哥哥正想你呢,快来,陪我消消食……” 何淑敏笑笑,也不介意曾少刚开玩笑,抢过徐友亮手里的碗筷动手洗刷起来。 “徐大哥,我来吧。” 徐友亮把锅碗交给何淑敏,坐到一旁抽烟没说话,脸色不悦。 叶青也纳闷,道理不是说的挺明白么?曾少刚这个团长可是拿命换来的,小白花也说了不耽搁他前程的话,那你还往跟前凑什么啊? 何淑敏利落洗好碗筷,刚要到曾少刚身边坐下来…… “小叔子,过来过来!”叶青召唤,成心不给俩人机会。 曾少刚忙凑过来:“小嫂子!啥事?” 叶青眼珠子贼溜溜乱转,低声问道:“你参加过解放石家庄的战役没?” 徐友亮旁边低声闷笑。 曾少刚一本正经:“参加过!” “台儿庄战役呢?” “也是我干的!” 叶青翻个白眼:“你还顶过手榴弹吧?扛大炮的事也是你干的吧?” 曾少刚握拳捶腿:“哎呦喂!小嫂子哎!我的那点英雄事迹你都知道啦?亮子跟你说的吧?” 叶青无语,站起身往外推他:“快去快去!你抽空把台岛也解放了吧!” 徐友亮哈哈大笑,曾少刚连连讨饶。 正笑闹着,老牌友又来了,周梅赵洪文两口子和黄蕊,都齐啦! 叶青擦干桌子,拿出扑克就要开战。 “曾大哥!我帮你看着牌。”何淑敏主动凑过来。 曾少刚咧着嘴笑的春光灿烂:“来来!小何妹妹……你,你还坐我前面!” “哎!”何淑敏高高兴兴搬来小凳子。 大中午,屋门敞着,门前人来人往,不能像晚上关着门随意。 年轻人在一起不讲究,可是外边那些半大老头和中年妇女不是什么都能看得惯…… 叶青此时规规矩矩坐在马扎上,只是和徐友亮挨着,就连周梅和赵洪文,正经的两口子也保持距离,不像晚上时候那样亲近。 徐友亮阴下脸:“小何!” 何淑敏停住,怯生生地望着徐友亮。 曾少刚瞪眼:“亮子!喊啥呢?招你惹你啦?”又回头冲何淑敏温柔道:“小何妹妹,别怕他,过来……我看他能把你咋样!” 徐友亮脸色阴沉,赵洪文也皱起眉头,黄蕊周梅眼神不善的望向何淑敏。 叶青笑嘻嘻站起来,扔下牌道:“我不玩啦!你俩玩儿,我们看着。”说完拉着徐友亮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坐到写字台跟前的椅子上。 另外两个女人这次没跟叶青唱反调,纷纷响应。黄蕊轻轻放下牌站起来,远远坐到一边,周梅紧紧跟随,搬了把椅子坐过去和黄蕊悄声说话。 赵洪文也站起来,坐到徐友亮一边,徐友亮递给他一根烟,两个男人又开始吞云吐雾。 一屋子人,唯独把曾少刚晾在圆桌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瞪着眼睛不明所以。 何淑敏满面通红,站在那儿手足无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徐友亮只装没看见,转头笑着随意道:“黄蕊,劳动节汇演的事你们部门定了么?怎么安排的?” 黄蕊轻笑:“今年表演新版本的红岩,还是我的独唱,可惜人总是凑不齐,伴奏也找不到,到现在都没排练过几次。” “简单啊!周梅不是会手风琴么?小赵二胡也能来两下,我吹口琴,咱们草台班子先搭起来,给你练练?”徐友亮建议。 黄蕊顿时眼神放亮:“太好了!” 叶青一听也来了兴致:“徐友亮,我要听你吹口琴!” 徐友亮笑着打开抽屉,摸出口琴。 周梅马上道:“我好阵子都没摸手风琴了,以前在学校,黄蕊独唱我伴奏,可是压轴节目!” 赵洪文笑呵呵说:“咱们就去文化室排练,那边地方大!” “好啊!”一片响应声。 几人聊得热闹,谁也没搭理屋子中间傻愣着的两人。 曾少刚瞪眼:“不打牌了啊?这么一会儿你们又改搭台子唱戏啊?” “我们去文化室唱戏,你去不去?要不你留这儿看门?”徐友亮问他。 “操!你们都走了,我留在这儿干啥?去去……我也去!我给你们来一段智取威虎山!”曾少刚马上站起来。 “曾团长还会唱戏啊?那咱们得好好欣赏!”周梅捧场。 赵洪文张罗:“走走走,大家都去!” 一群人热热闹闹锁门出来,何淑敏茫然不知所措,傻乎乎的跟在后面。 徐友亮皱眉回头:“小何,你今天是倒班吧?时间还早,既然不用在窗口卖菜就赶紧回家吧!”说完不等她回话,转身就走。 何淑敏停下脚步,面色尴尬。 黄蕊回头望着她轻笑道:“文化室只能干部使用,普通职工不能入内。”说完还瞥了眼叶青。 叶青才不理她,心想你是黄干事,我还叶干事呢!大家平级!白她一眼,照旧跟在后面。 徐友亮扫叶青一眼,嘴角含笑。 何淑敏茫然站在门口,看着一群人热热闹闹走远,眼神空洞。 文化室只让干部进去,普通职工不得入内,这就是出身! 县委大院最多的就是干部,大干部小干部,他们出身干部家庭,他们吃得好穿得好,上大学分配工作也当干部。 他们有大周末小周末,坐在办公室看文件,不沾水不沾油不下车间,每月工资比工人高出一大截,这就是出身! 大太阳底下晒得人有些发晕,何淑敏呆怔好一会儿才抬起沉重脚步离开。 马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夹着饭盒拎着皮包往返工厂和家里,上半年生产任务正在抓紧完成,厂子里都在组织加班。 第一线车间工人中午家都不让回,从锅炉房拿了饭盒在机床前吃,喝口热水就接着继续工作,工厂里没有文化室…… 回到大杂院,家里屋门大敞着,哥嫂和大弟弟都没回来,就何坤齐老两口在家,正准备吃饭。 “二丫,你咋今儿中午又回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没做你的饭!” 何妈不悦,姑娘家骨头轻,刚给两天好脸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今天中午轮到她卖菜,食堂管饭,好好的跑回来吃家里一顿做啥?还是得好好管教! “我在食堂吃过了,你们吃吧。”何淑敏低着头小声说道,拿起铁壶给自己倒了半茶缸子温水,咕嘟嘟灌进去,肚子里的饥饿稍稍缓了些。 何坤齐没有看女儿,坐下开始吃饭。 何妈也坐下,拿起一个净面玉米窝头递给男人,自己拿一个,笼屉上就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 “二丫,不是我说你,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大姑娘了咋就不知道操心呢?你中午在食堂吃的啥?又是你姑父给的好东西吧?你说说你咋就这么馋嘴?光顾着自己吃独食了?亏得前两天你姑姑还跟我夸你懂事……你说你懂啥事啦?”何妈嚼着窝头絮絮叨叨。 何淑敏低着头小声辩解:“姑父让马上吃了,不能让人看见……” “你就不能偷偷装起来?”何妈敲着筷子厉声呵斥。 何坤齐听不下去,替女儿说话:“啥地方有啥地方的规矩,她姑父都交代了,被人知道不太好……” “她就是馋的!要是想着家里说带回来吃,她姑父还能不依她?别人知道能咋的?谁能说她啥?孝顺父母天经地义!”何妈瞪眼。 何坤齐想想,觉得确实也是这个理儿,到底是闺女粗心大意没想着家里,于是低头喝粥,不再吭声。 何淑敏垂着头没反驳,一口吃的她也不在乎,又不是没吃过好的,家里的黑面菜团子说真的她还有点吃不下去。只是……身上的衣服还不够穿,在外面有些抬不起头来,于是咬着牙犹豫片刻道:“妈,我姑姑给我的布料……” “你身上的衣服不是你姐才给你买的吗?毛衣也新织的,你还想做新衣裳?你穿的过来吗?不许做!”何妈一口拒绝。 何淑敏无奈,手指揪着身上的红格子罩衫神情有些恍惚,这件还是徐大哥给她买的。 天气越来越热,曾大哥买的那件高领子的线衫穿不住,没有里衣,开衫的毛衣也不好穿,只能天天穿这件罩衫。 她知道衣服要经常换洗,否则一身汗味都不好往别人跟前凑,可是这件脱下来她穿什么?以前那件旧罩衫她不想再往身上穿了…… 见闺女不吭声,何坤齐叹口气道:“二丫,这事我支持你妈,她说的有道理,你在县委上班,哪能净想着穿衣打扮呢?你看看人家那些大干部穿的都是啥?衣服都破了洗白了,打上补丁还要穿,你就一个普通工人,穿着更要朴素!” 何淑敏低着头还是不吭声,她爸说的也对,县委的大干部们穿的确实都朴素,尤其那些大干部,衣服上还打着补丁。 可是为什么黄干事周干事都穿的那么好看呢?还有那个女人,她不也是工人么?每次过来衣服都不带重样的…… 何妈得意:“咱们工人家庭就要有工人的样子,你看看前院那谁家,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整天穿的人模人样,衣服破了还绣个花当补丁,瞎讲究啥?去年夏天还做了双花里胡哨的绣花凉鞋穿,这么小的丫头就给这么捯饬,指望她们勾引谁呢?没家教!” 话没明说,何淑敏知道她妈说的是前院老吴家。 老吴两个闺女,小囡囡才六岁,大闺女排行老三今年十二岁,在县里上小学。她们身上也是旧衣裳,但是永远都干干净净的,哪怕是打补丁也是同色的布料剪成花样,还绣上花…… 那个女人刚来时也那样,身上是打补丁的旧棉袄,毛边发白,偏偏补丁打的针脚细腻左右对称,都不是什么正经人,难怪能说得上来。 何淑敏垂下头,不敢再提布料的事,等爸妈都吃完,拿起锅碗去前院水池子跟前洗刷。 正巧吴婶也刚吃过饭,端着饭锅到水池前刷碗:“二丫,刷锅呐?你这孩子真懂事!” 何淑敏抬起头,看了眼吴家门口正在追跑打闹的小姐俩,撇嘴嘲讽:“婶子,大妹妹也十二岁了吧?你真疼闺女,从来不让她干活儿,以后好好学习,将来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正经人家的的女儿,不洗衣服不做饭,有爹妈的跟没爹妈一样! 吴婶笑道:“我家的闺女都惯坏了,哪像你这么懂事啊?你妈真是有福气!” 何淑敏笑笑没有吭声,低头继续洗刷锅碗。 吴婶先一步起身,临走前没注意,笤帚苗上的水不小心甩了何淑敏一身。 “哎呦呦!你看看我,老眼昏花的……把你衣裳都给弄脏了,真是对不住,要不你脱下来,婶子帮你洗洗?”吴婶连连道歉。 何淑敏皱眉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饭粒泔水,心头不悦,还是按耐住摇头道:“不碍事的婶子,你又不是故意的,我自己能洗。” “哎呦!我早就说啦,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吴婶夸赞着离开。 何淑敏憋着一肚子气却没敢发火,锅碗瓢盆洗好放回屋子,换下衣服,顺便拿了爸妈换下来的一起去洗。 饿着肚子忙乎半天,何淑敏把衣服洗过晾上才去上班。 衣服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何淑敏不得已又穿上那件旧罩衫,走在路上羞怯的不敢抬头,就像一下子被打回原形一样……路上遇到熟人打招呼,叫了她好几声才听见。 “你这孩子想啥呢?叫你好几声了!”大婶嗔道。 何淑敏见是印刷厂她爸以前的同事,忙搭话:“婶子,今儿发了粮票,我正担心我妈下午没空去买粮食呢。” 大婶连连点头:“真是好孩子,上着班还惦记着家里。” 何淑敏笑笑没吭声。 大婶看看四周,悄悄扯了下何淑敏袖子,示意她停下,有话要跟她说。 何淑敏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大婶走到旁边小胡同口,等着她说话。 大婶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二丫,我跟你爸当了大半辈子同事,也是从小看着你们姐几个长大的,小时候你领着妹妹来我家吃饭还记不记得?” 何淑敏脸红了下:“记得,婶子最疼我。” 那段日子最难堪,她妈被叫回去斗,她们姐妹就跟要饭的似得,饿得受不了站在别人家门口看人吃饭…… “那婶子跟你说几句贴心话行不?”大婶又说。 何淑敏点点头:“婶子你说,我听着。” 大婶笑眯眯道:“印刷厂的马姨你还记得吧?她家二小子今年二十三岁,是木器厂的正式工,工资四十二块呢!每月三十五斤粮食,家里就三个妹妹,都在念小学,老马想撮合你跟她儿子处对象,托我来打听打听你啥想法,她家二小子你不是也认识吗?你咋想的?” 一听是这事,何淑敏的脸顿时羞得通红,低着头诺诺道:“婶子,这事我……我做不了主,我听家里的……” 大婶叹气:“你这孩子!婶子活了大半辈子了,这点礼数还能不知道?正式说媒能不让你家长知道吗?都知根知底的,你家情况我又不是不清楚,婶子就是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有心思,我自然要跟你父母说!” 何淑敏家的情况厂子里熟人都知道,姥姥家是富农,有个大姨夫旧社会时候当警察,不过子女成分随父亲,几个孩子出身可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 前几年何家给大闺女张罗张对象,不是没人动心,厂子里的这帮老姐妹也有相中大闺女的,想说给自己家儿子当媳妇,可就是腻歪她那个妈! 不就是个富农么?家里十几亩地,雇了俩佃户,以前她姥姥姥爷还自己下地和佃户们一起干农活呢!偏就何淑敏她妈,跟着她家那个大姐逛县城下馆子,沾染一身臭毛病,比资本家小姐的架子都大! 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字,不工作不做家务活,连孩子也不会教!几个儿子让她养的手高眼低好吃懒做。 大儿子找了个破鞋,当宝贝似得娶回家,整天闹的鸡飞狗跳,反而把她这个婆婆给制住了。她爸老何也是个没主心骨的窝囊废,竟然由着儿子媳妇把大闺女给卖了! 何家老大在木器厂上班,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正行,整天偷懒耍滑小心思算计,是个不成器的。二小子更混!一嘴脏话,整天打架斗嘴不着四六,要不是这次交了好运,轮得着他接班?子女是可以接班,那也要厂子给你班上不是? 何家办事忒不讲究,还好意思到处宣扬她家闺女认识这个认识那个的?说出来也不嫌害臊!人家凭什么帮你?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你家卖闺女给儿子换工作呢! 亏得厂子里老工人都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谁也不会往歪处想,更不会说小姑娘家闲话。 何家几个姑娘都是好的,尤其二闺女何淑敏,人勤快又朴实,这次的事能看出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要是像大闺女那样被她爹妈糟践,实在是可惜。 老马看中何淑敏就是因为她这点,会持家过日子又有主心骨,慢慢教着将来也能撑起一家门户。马家大儿子和媳妇在外地落户,老马两口子都有工资,二小子正派老实会心疼人,三个小姑子也都是乖巧懂事的。 何淑敏要是同意处对象,将来和马家二小子在木器厂分间宿舍结婚单过,不用贴补公婆,不用和妯娌小姑子挤一块,小两口自己挣钱自己花,多舒心的小日子啊! 大婶越想越觉得这是门好姻缘,热心劝说道:“二丫,你究竟咋想的?你马姨那人你也知道,说话痛快办事敞亮,你要是同意了,她立马就去你家提亲,啥都照着老礼儿办,绝对不让你妈你嫂子说出话来!你和二小子按着你们年轻人的处事来,看电影逛马路,怎么谈都随你们!” 何淑敏低着头不吭声,任由大婶一个人说的热闹,好半天才红着脸抬起头。 “婶子,我……我还小,从没想过这些……” “小啥啊!十八岁就能领证啦!马家二小子可是个好样的,有技术人厚道,年轻轻的就三级工,工资比干部都多呢!这么好的条件哪找去?婶子跟你说,你要是有心思就赶紧占上!早嫁过来早享福!” 大婶工人出身,说话也直,那样的娘家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工资一分不剩全上交,十八岁的大姑娘整天给穿的破破烂烂,没日没夜的让干活儿,早点结婚有啥不好? 何淑敏还是低着头:“我……我再想想吧,婶子,你,你先别跟我家里说……” “行!等你想好了给婶子回个话,我再去你家里给你妈打招呼!”大婶胸有成竹,知道姑娘家害羞,也不着急。 “哎,我知道了……”何淑敏敷衍道。 “走吧,快回去吧!我也赶紧回家做饭去!”大婶喜滋滋离去。 何淑敏收起脸上羞涩,嘴角露出嘲讽,三级工四十二块钱工资,居然敢和干部比……你们才见过几个干部?真以为干部工资和你们一样么? 同样是县委大院的干事,工资就差着老么大,黄干事和周干事是大学生转正,四级办事员每月工资五十六块钱。 总务科的小李小王是十二级办事员,工资只有二十三块钱。还有中专生转正的男办事员,工资只有三十七块五,还没黄干事周干事两个女的挣得多。 好多干部都是当兵转业的,当过兵的干部和普通干部也不一样。 公安局的张公安就从来舍不得买小炒,每次打菜都只要最便宜的,一勺打不满就得罪了他,脸黑的吓人!姑父说他没当过兵,是十三级民警,管街道户籍的,每月只有三十一块钱,要养一大家子的人。 徐大哥拿的是干部工资,六十二块五只是明面上的,她在钱包里看见过工资条,上面还有个七十五块钱,实发工资是一百三十七块。 她问过姑父,知道那叫保留工资,军人出身的干部才有,有的干部职位低,保留工资比职位工资能多出好几倍! 何淑敏暗暗摇头,这些事情普通人怎么能知道?还好意思说比人家干部挣得多?他们要是知道曾大哥每月多少津贴多少票证,估计下巴都得掉下来! 这就是出身,农民想进城当工人,工人以为自己和干部差不多,干部里面当过兵的吃香,退伍的不如在部队的挣得多。 家庭出身不由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幸好自己是女人,还可以第二次投胎…… 她知道徐大哥没有骗她,部队上的规定是规定,可是曾大哥的父亲是省长!要是曾大哥自己愿意,他爸还能看着不管么?当初她嫂子名声不好,做姑娘时候跟好几个男的不清不楚,她大哥死活要结婚,最后她爸还不是到处借钱给办的婚事? 何淑敏长出了一口气,踏实下心来,抬起头快步往县委大院走去。 ☆、第95章 这会儿刚刚下午一点多钟,还没过午休时间,县委大院文化室,此时还正吹拉弹唱一派热闹景象。 文化室就在会议厅楼上,几间屋子打通的大开间,一排窗户大敞着,宽敞明亮,平时不爱睡午觉的老干部都爱聚在那里打牌下棋唱戏唱曲。 中午几个年轻人进屋后,客气问好寒暄一番,等着老干部们过足瘾,马上抢了位置,二胡单弦接过来,话筒也打开。 靠窗户处有个几米见方的木地板小台子,上面立着话筒。对面墙跟一排木头椅子,叶青坐在那里,看着曾少刚和黄蕊抢话筒,哈哈直乐…… 最终曾少刚没脸没皮的获胜,赵科长台下拉二胡,几个老干部凑热闹,敲锣打鼓伺候着他唱智取威虎山。 “穿林海……跨雪原啊啊啊啊,气冲霄汉!”曾少刚唱的情深意切。 叶青捂耳朵,啊啊!五音不全啊?难听死!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 一个重音,曾少刚唱的比锣声还响,吓得大家集体一哆嗦! 叶青连连翻白眼,这调门跑的……还不如她呢! 曾少刚穿着军装唱的陶醉,老干部们勉强支撑着继续弹奏。 一段西皮快板,曾少刚忘乎所以完全入戏,脸上五官狰狞,晃着大脑袋伸手抬脚走台步……锵锵钛,锵锵钛! “党给我智慧给我胆, 千难万险只等闲。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 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 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 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捣匪巢定叫它地覆天翻!啊啊啊啊——” 一段唱完,老干部们都呲牙裂嘴深受刺/激,险些集体犯了心脏病! “下去吧!”叶青忍无可忍,拍手喝倒彩。 锵锵锵,锵锵锵……再一段西皮流水,徐友亮穿着白制服端着架势上台救场!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哦哦哦!” 哇啊!好好听啊!叶青咧着嘴热烈鼓掌。 屋内掌声一片! 两人又合唱,徐友亮带着,曾少刚总算是找到调门! 绿军装和白制服携手齐唱最后一段。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将文化室围个水泄不通,鼓掌声久久不断! 二胡三弦锣鼓撤下,曾少刚厚着脸皮鞠躬谢幕,徐友亮好半天才把他轰下去。 腾出位置,周梅坐下奏起手风琴,黄蕊端庄站台上,双手相握放在胸口。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叶青震住,呀哈?小黄花还有这两下子啊?唱的不错啊!真不错! 一段手风琴开场后,随即响起悠扬的口琴伴奏……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 窗外绿柳丝绦,春风和煦,徐友亮穿着白制服斜依在窗前,眉目含情,口琴吹得宛转悠扬…… 屋内黄蕊亭亭玉立,穿着粉红毛衫,女中音唱的字正腔圆,时而轻吟时而高扬,一句都没跑调…… 叶青两眼发直,这画面……还他妈的能再美好些么?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不对不对!叶青使劲儿晃掉脑子里的错误用词,应该是奸夫淫/妇,狼狈为奸! 唱完一遍又一遍,直到下午上班时间才结束。 黄蕊面色红润,正和徐友亮窃窃私语…… 周梅赵洪文兴奋谈论,曾少刚咧着大嘴傻乐呵,叶青心里极度郁闷! 各自散去上班。 叶青回到宿舍,一个人捧着镜子发呆,虽然心里清楚徐友亮和黄蕊没什么,可是他俩站一起怎么就这么不让人舒服呢? 胡思乱想好半天,三点来钟时候,齐婶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根大白萝卜。 “小叶,没睡觉啊?” 叶青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笑道:“没有没有,今天不困了!呵呵……” 齐婶也笑:“那咱们做咸菜吧?我教你!” “好啊好啊!” 叶青洗过手,放好案板,在齐婶的指点下把萝卜洗干净,切成手指粗细条,粗盐配上花椒粉开始揉搓。直到下午五点多,一小堆萝卜条才都搓完,拌上辣椒粉,装到陶土罐子里封好。 “过个三五天就能吃了,越腌滋味越足!”齐婶交代。 叶青伸着两只五香腌渍的手直咧嘴,干这活儿应该戴上橡胶手套,太伤皮肤啦! 齐婶见叶青苦瓜脸伸着细嫩净白的小手,笑着直摇头:“快去洗洗,多搓几次就没事啦!” 叶青咧着嘴点头,送走齐婶忙去洗手,一遍遍的擦护手霜。 晚上下班时候,徐友亮自己回来的,看见橱柜上的咸菜罐子忙过去打开,夹出一根放嘴里尝,刚刚腌上,萝卜条还没缩水,嚼在嘴里脆生生的…… “叶青,味道不错啊!果然是齐婶真传。” 叶青撇嘴:“你尝尝我的手?跟萝卜一个味的!” 徐友亮真的抓住她手亲了一口:“真香!” 夸我好让我多干活儿是吧?叶青腹诽,抽回手愤恨瞪他。 徐友亮笑眼弯弯:“刚子回去了,今晚咱俩去外面吃。” 叶青精神一振:“好啊!” 两人锁门出去,走路去了国营饭店。 叶青还记得这里,刚到这个陌生世界时候,为了喝碗热汤她卖面条认识老吴,拿着三块多钱进来吃饭,因为没粮票被服务员轰出来…… “哎呦!徐公安,带对象来吃饭啊?快坐快坐!”小朱迎出来热情招呼。 叶青吓了一跳!仔细看眼前站着的圆脸儿服务员姑娘……就是当初那个!一年多时间没见,服务意识咋进步这么多? “小朱,这是叶青,你俩差不多大,就相互称呼名字吧。”徐友亮介绍。 小朱姑娘热情伸出手:“你好小叶!” 叶青赶紧堆起笑脸握住:“你好小朱!” “快坐快坐!我给你们倒茶!” “吃饺子不?有羊肉馅的!” “炸酱面也不错!五花的大肉丁!” “要不吃大米饭?有新鲜的西葫芦,配着海米炒一盘,再来个烧茄子!” …… 太热情了!叶青感动至极,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想吃米饭!” 徐友亮也笑:“小朱,就吃你说的那俩菜,再给我们做个汤。” “好嘞!先坐着等会儿,马上就来!”小朱笑嘻嘻的跑进后厨交代。 不大一会儿,海米炒西葫芦端了上来,满满一大盘!油都快流出来啦!两大碗米饭装的尖尖的,小朱姑娘递过来两双崭新的筷子! 叶青有点傻眼,拿着筷子盯着一大碗米饭不知从何下嘴,这分量…… 徐友亮低笑:“快吃吧。” 叶青点点头,忙动筷子开吃。海米西葫芦炒的滋味十足,里面的金钩海米各个半寸来长! 不一会儿,烧茄子也上来了,油汪汪的也是一大盘!两人飞快下筷子,吃的不抬头。 饭店门口又有人进来,扫了眼他们桌上,走到窗口指明也要那俩菜。 小朱热情不变,干笑道:“呦!真不巧同志,那桌是最后一份,卖光啦!要不您来碗面条?晚了可就也没啦。” 顾客犹豫下,马上又点头,交完钱坐下,等了好半天才见小朱姑娘在窗口召唤,顾客起身,过去端过来一碗颜色发黑的普通粉面条…… 叶青瞥了眼,心里不住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点那个。 喝了碗浓稠的鸡蛋汤,叶青有些撑到了,米饭还剩下大半碗,都交给徐友亮打扫干净,等着他去窗口结了账,又和小朱亲热告别后两人才出来。 “徐友亮,你和那个小朱姑娘是熟人吧?”叶青还没傻到以为自己月末中奖,能在国营饭店吃上这么实惠的一餐。 徐友亮笑:“小朱是县里供销科朱科长的闺女,也住县委大院,当然和我是熟人。” 叶青心想难怪!跟新南市一样,和售货员服务员有关系的都能沾到好处。 “咦?供销科科长的闺女在国营饭店,那粮食局局长的闺女在哪儿上班?”叶青疑惑,国营饭店应该是和粮食局挂钩的吧?你供销科的把位置占住了,人家正主的人怎么安排? 徐友亮大笑:“你猜?” “当干部?” “不对!” “当老师?” “不对!” “到底在哪儿啊?”叶青急问。 “再想想!” …… 徐友亮拉着叶青散步,两人晃悠道惠安县供销社,马上就到下班时间,里面的售货员正准备关门。 叶青也记得这个地方,这里除了酱油醋什么吃的都没有。 “胡同志,还没下班啊?”徐友亮笑眯眯打招呼。 “哎呦!徐公安!咋这时间过来啦?你刚下班啊?”小胡热情招呼,放下手里的活儿也不忙着收拾关门了。 “我们都吃过饭了,出来随便转转。”徐友亮道。 小胡见他没介绍身边的女人,也不多问,还是热情招呼,眼神好奇的不住打量叶青。 叶青突然想起徐友亮来买月事带的事,不由得一阵尴尬,脸上表情开始别扭…… 看的小胡一脸纳闷! 徐友亮扫了眼叶青脸色,低头闷笑,干咳几声冲小胡道:“胡同志,你们这月来那个……零嘴没有?” “有有有!有五香瓜子,话梅,伊拉克蜜枣都有!”小胡说话间忙打开柜台翻找,拿出几包零食放在柜台上。 徐友亮掏钱包付账,客气道别,拉着叶青出来。 叶青本来还在尴尬,看见一大包零食马上就忘了这茬,高高兴兴抓过徐友亮手里的塑料包,拆开一袋话梅,捏一个扔嘴里。 徐友亮看着她笑道:“叶青,你猜猜她是谁家闺女?” “粮食局局长的!”叶青笃定。 “科长的!”徐友亮纠正。 “局长家的呢?”叶青又问。 “再猜!”徐友亮不说。 …… 两人一路聊着回到县委大院,没有回宿舍,直接又去了会议室二楼的文化室。 文化室晚上更加热闹,灯光通亮,音乐声说笑声不断,一小撮一小群的聚在一起娱乐。 “徐友亮!你怎么才过来?”周梅召唤。 叶青叹气,阴魂不散啊?除了周梅两口子,黄蕊也在。 “徐友亮,宣传部小董今晚不过来,你顶替他帮着排一段吧?”黄蕊邀请。 “好啊!”徐友亮立刻答应。 叶青抓过零食,自己找座位坐下,懒得理他,反正不是打牌就是唱歌,非要往一块凑! 人员按部就班,热热闹闹的开始他们的话剧排演…… 宿舍门前,何淑敏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恐慌,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讪讪离开。 大杂院的住户都是工人,这阵子加班加点累得够呛,人们都早早沉睡梦乡。 何淑敏回到家没有马上睡下,屋里点着油灯,在灯下开始织毛衣。里间的哥哥嫂子早就歇息,刚才传出的一阵悉悉索索声让人脸红又难堪! 何淑敏轻蔑瞥了眼里间,低头加紧速度。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痰盂响动,紧接着又传来稀里哗啦的水溜声…… 何淑敏微微皱眉,将窗户推开一点小缝,外面的新鲜空气灌进来,让人精神一震,再嗅到屋里的脚臭体臭各种呼吸混合的味道,何淑敏眉头拧的更深。 屋子里鼾声连连,踢里踏拉的脚步声传来,何淑敏嫂嫂披着衣服走出来。 “二妹,还没睡啊?”压低的声音。 “嗯。”何淑敏轻轻应一声。 何嫂嫂蹑手蹑脚的凑过来坐下,手里攥着何淑敏织了半截的男式毛衣啧啧:“纯毛的啊!这是徐同志的?” “不是……”何淑敏含糊应了一声。 何嫂嫂眼热:“我看着毛线富裕,织完毛衣还够织一条毛领子的!” 毛线织成长条,缝在容易油渍的棉衣领子上,里外都包住,既方便拆洗又美观,叫毛领子。 何淑敏心里鄙视,面色淡淡道:“毛衣不嫌大,多少线都能织进去。” 何嫂嫂撇嘴冷哼:“哎呦!二妹如今天天跟干部处一块堆,思想觉悟也进步了啊?还知道不拿人一针一线了,我和你哥整天省吃俭用扣扣索索的图什么?还不是因着你们姐弟四个?结婚上学哪样不用钱?我可不是只想着自己!” 何淑敏语气平平:“嫂子你多心了,我又没说什么。” “嫂子也没说你什么啊?说句掏心的话,别看当姑娘时候和哥嫂怎么的磕磕绊绊,一旦出了门子,遇事还不得指望娘家哥嫂给撑腰?你看咱姑姑,嫁到那么好的人家,不也好生敬着咱爸妈么?婆家要是敢欺负姑姑,咱们娘家人就能做主!名正言顺的打过去,姑父家再有势力也说不出来什么,这就是理儿!”何嫂嫂理直气壮。 何淑敏心里烦躁,却什么都没说,犹豫了下,放下毛衣,起身去床铺下面一阵摸索,掏出一样东西。 “嫂子,眼看天就热了,毛领子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我这里有张布票,你拿去扯布做件衣裳吧!”何淑敏将手里的布票递过去。 何嫂嫂满面惊喜的接过,对着油灯细看:“呦!一丈七尺啊!省着点都能做两身啦!” 何淑敏忙打眼色示意她小声。 何嫂嫂看了眼床上正打鼾的婆婆,忙点头,拿着布票爱不释手,对着油灯看了又看。 “二妹,这咋还是军用的?曾同志给你的?”何嫂嫂问。 何淑敏笑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何嫂嫂越发的来精神,忙低声问:“曾同志人可真好!他家几口人啊?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没?他每月多少工资?” 何淑敏淡淡道:“曾大哥是团长,一个月将近二百块津贴,除了他父母,曾大哥还有个哥哥,在部队当营长,嫂子随军,一个侄子一个侄女都在部队。” “他嫂子是干什么的啊?” “农村的,没工作。” “啥?省长家找的是个农村媳妇?”何嫂嫂吃惊。 何淑敏点头。 何嫂嫂连连咋舌:“要不说呢,越是大干部越不在意这些,人家啥都有了,才不指望着媳妇给长脸。” 何淑敏低头织着毛衣,也不说话。 何嫂嫂将布票装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二妹,我还真不是胡说,你跟曾团长处处呗?没准儿还真成了呢!” 何淑敏摇头:“我不行……” “你咋不行呢?人家不挑拣,农村人都能娶,你还城里户口呢!到时候让婆家帮着转了正,哪样比人差啊?”何嫂嫂心急。 “嫂子,你忘记咱妈咱大姨啥出身了吗?部队上有规定。”何淑敏轻轻叹息。 何嫂嫂猛地一怔,好半天才醒过味,随即恨恨啐一口:“呸!害人精!多少事都被她家连累了,她咋不死呢!”说完又心虚看了眼床上那边的婆婆,赶紧闭上嘴。 何淑敏眼神一窒,眸中闪过一道狠历! ☆、第96章 红岩,又名烈火中永生,自从1961年小说出版,各种形式的表演五十年间经久不衰。 叶青前世大学时候还看过同学排演的舞台剧,不提教育内容,就小说创作而言,情节非常有张力! 被捕,入狱,流血牺牲……本来应该沉痛悲哀的情节,可是故事背景却放在即将解放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我方势力控制大局,敌方已经溃不成军,马上就要看到胜利的曙光时,主角们却在此时被捕了…… 外有双枪老太婆等众多厉害人物积极营救,内有华子良卧底传递消息,许志峰江姐作为中坚力量在狱中鼓舞大家团结振作,策划越狱! 绝食,抗议,斗智斗勇的周旋,读报纸绣红旗,等待炮声一响就集体暴动! 谁知最后一刻马上就要来临时,主角许志峰和江姐却被坏蛋提前枪杀了……一片悲痛中炮声终于响起! 钢琴小提琴齐鸣,周梅拉手风琴伴奏,几位主演拿着话剧剧本排练的投入,文化室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群众随着情节进展看的情绪激动! 叶青瞪着眼睛正在咬牙切齿! 小黄花饰演的江姐太漂亮啦!你在坐牢耶!居然穿着大红开衫梳着公主头?还有徐友亮临时陪练充当的许志峰,你也被捕了耶!白衬衣这么干净,还敞着领口……耍什么帅啊你? 还有你俩对台词搭戏,能别你一眼我一眼的么?你们是革命同志!用得着眉眼传情勾勾搭搭么?狗男女! 叶青坐在台下呲牙裂嘴怒目相视,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毙了他俩! “唤醒百花齐开放,高歌欢庆新春来,新春来……” 随着黄蕊高声放歌,在徐友亮陪伴下,两人终于走下场慷慨就义去了。 围观群众爆发热烈掌声…… 叶青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俩货早就该侵猪笼! 就要到熄灯时间了,人群纷纷散去,路上还在激烈讨论剧情。 “小徐!我看就该让你演许志峰!” “是啊!宣传部那个‘许志峰’身高才一米七。” “徐公安最合适!和黄干事往台上一站,就是天生一对,要多养眼就多养眼!” “咳咳……”旁边有人捅了捅刚才说话的那位,示意她看叶青,人家对象在旁边呢…… 徐友亮一路笑着寒暄,神情亢奋。 叶青气呼呼跟在旁边一声不吭。 回到宿舍,叶青也不搭理徐友亮,自己从床底掏出大澡盆打算洗澡。 前几天都是用洗脸盆擦洗,别别扭扭的洗不痛快,月事已经结束,不彻底洗一次浑身难受!盯着铝制的大澡盆,叶青不由怀念起新南市家中的浴桶来…… “叶青,要洗澡啊?” “嗯……” “月事过去了?” “嗯……” 徐友亮吹着口哨去打水,回来时一脸的春波荡漾! 叶青白眼,准是在水房又和人聊天啦!和小黄花搭个戏就把你美成这样?你接着就义去吧! 倒上水冷热兑好,叶青撵人出去,结果不言而喻,还是没撵走。 算啦!看就看吧!反正早就看光了,多看一遍也没什么…… 叶青气呼呼关掉大灯,脱光坐澡盆里开始洗,徐友亮倒是规矩,自己坐写字台前开了台灯看文件。 “叶青,冷不冷?” “不冷!” “叶青,要我给你搓背吗?” “不用!” “叶青……” “看你的文件吧!” 最后还是徐友亮用脸盆打好清水,让叶青站起来冲净一遍,毛巾擦干,又递上自己的衬衣给她穿着。 叶青裹着大衬衣上床擦头发,徐友亮水盆倒出去,又把叶青换下来的内衣外衣都洗净晾好。 徐友亮洗漱过锁好门,笑眯眯地凑过来。 “叶青,我演的许志峰好不好看?” 叶青皮笑肉不笑:“好!好看得很!” 徐友亮被夸奖,脸上的神情越发荡漾! 叶青按耐住火气,不怀好意道:“徐友亮,台词我也会,咱俩来一段?” “好啊!”徐友亮意犹未尽。 哈哈!中计啦!叶青穿着大码衬衣从床上一跃而起,在屋子里乱窜,东翻西找,马上找出一条麻绳来。 徐友亮吃惊望她:“叶青,你要演什么?” “红岩啊?” “你拿绳子干嘛?” “绑你啊?你是许志峰,你现在被捕入狱了!”叶青解释。 徐友亮好奇:“你是谁?” 叶青眨眼:“我是特务啊!” 徐友亮无语…… 叶青撒泼耍赖,就是要玩。 徐友亮无奈:“叶青,咱得说好了,要是严刑逼供我挺得住,十点一刻炮声响起,就是革命胜利了……” 叶青看看表,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够用了!眼珠子转了几圈道:“好说好说!你的上级领导叫叶青,只要你不供出她的名字,就算你赢!” 徐友亮笑喷:“行!没问题!” 徐友亮拿过闹钟调好时间,脱下衬衣长裤,准备再一次从容就义…… 叶青笑嘻嘻过来,先将他双手反剪绑个结实,又拽过椅子放在床头夹角,按他坐下,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 以前军训时候学过,叶青绑人的技术绝对不含糊! 左右检查,确定他挣脱不开,叶青这才放下心,关掉大灯,打开床头的小台灯,灯罩冲到他脸上。跟电视剧学的,这是审讯犯人时的心理干预。 “呵呵……”叶青狞笑着摸了把他下巴。 徐友亮陪笑:“呵呵……” “严肃点!”叶青呵斥。 徐友亮马上收敛笑容,进入状态。 叶青得意看着他:“哼哼……姓徐的!你也有今天啊?告诉我,你的同党是谁?说出名字就释放你!” 徐友亮正义凛然:“白日做梦!” “哈哈哈……”叶青大笑:“你不说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我要动刑啦!中美合作社七十二式!哈哈哈……” 徐友亮傻了:“哎哎!那谁……特务!你不多问几句啊?” “不问了不问了!现在就动刑!”叶青穿着晃晃荡荡的大衬衫,脚下拖拉着拖鞋,兴奋的在屋子里乱转。 徐友亮翻个白眼,无语望天。 动什么大刑好呢?叶青四处寻摸。 辣椒水?对!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叶青拿过来茶杯,在橱柜上一通捣鼓,辣椒捏碎两个倒上开水,再加点糖吧?一颗两颗…… “喝了它!”叶青端过茶杯凶巴巴恐吓。 徐友亮扭过头神色倨傲:“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气节不可丢!” 呀哈!小样!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叶青把装了辣椒糖水的茶杯放到床头柜,七手八脚爬上椅子就去掰他的嘴。 徐友亮仰着头,紧咬牙关就是不张嘴。 “张嘴!你张开!”叶青两只小手使劲在他下巴上扒拉,手指头扣他牙…… 徐友亮被困在椅子上动不了地方,歪着头左躲右闪就是不张嘴! 叶青扑过去就啃!一手扒着他嘴唇,一手举着茶杯,单等他一张嘴就灌进去。 徐友亮笑眯眯等着,只要叶青嘴唇凑上来就不客气亲一口,茶杯一靠近立刻就闭嘴,紧咬着牙就是不松口。 折腾十来分钟,叶青气喘吁吁坐在他腰上,累的直喘气! 徐友亮唇角勾着,眼神得意看她,还朝上顶了下! 臭流氓!有你哭的时候!叶青气急败坏站起来:“你说不说?不说我用竹签扎你!” “竹签是竹子做的,我的意志是钢铁做的!”徐友亮视死如归。 “……”叶青无语。 好吧!上老虎凳! 叶青又搬过一把椅子,把徐友亮的两条大长腿抬上去。 徐友亮笑出声:“哈哈哈!那个……特务!你是新来的吧?老虎凳不是这样用的,你要先……” “闭嘴!”叶青呵斥。 徐友亮赶紧闭嘴,继续仰头宁死不屈。 …… “徐同志?说了吧!你不困吗?说了就能睡觉啦!” “你可以摧毁我的身体,但是摧毁不倒我的意志!黎明即将到来,胜利就在前方!”徐友亮顽抗。 叶青瞪眼:“小黄花早就招供啦!” “这个叛徒!她不是我的同志!”徐友亮高声。 …… 扭头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叶青狞笑:“不招是吧?那我可就上绝招了!” “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徐友亮不惧。 我还不知道你?叶青吞咽口吐沫,豁出去解开自己衬衫的两粒扣子…… 徐友亮顿时两眼放光:“美人计啊?” 叶青连抛媚眼,声音嗲嗲:“是啊!你喜不喜欢啊?” 徐友亮表情嫌弃:“真小气!才解开俩扣子……” 叶青干笑着,想了想又解开一颗…… 徐友亮探头望了眼又皱眉摇头:“早就看过了,给我换一个……” 不等他说完,叶青举拳就打。 “啊!”徐友亮呼痛。 “还敢挑三拣四?你想看谁?”叶青凶巴巴问。 “不挑了不挑了!你就行!我凑合看……啊!”徐友亮求饶。 叶青冲他小腹又是一拳,徐友亮夸张大叫。 “说!你同党是谁?”叶青继续逼问。 徐友亮眼珠子盯着她低开的领口,吞咽口吐沫摇头道:“你没诚意,我不说……” 诚意是吧?好说!叶青爬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他脖子,开始热情亲吻…… 徐友亮低下头…… “啊!”叶青一痛,揪着耳朵扯他的头:“混蛋,别咬我!” 徐友亮听话松开,抬起头笑眯眯看她。 叶青呲牙裂嘴下来,揉着发疼的地方使劲瞪他,想了想,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 “嗯嗯……对对,轻点……就这样!”徐友亮耐心指点,仰着脖子大口喘息。 叶青很快掌握要领,上下其手,忙的不亦乐乎。 “徐同志?徐公安?你喜欢这样啊?你这时候最喜欢喊谁的名字?快喊出来啊!”叶青手下加快速度。 徐友亮面色瞬间通红,仰着脖子开始大口喘气! “快喊啊!你最爱叫谁的名字?说啊!”叶青豁出去…… “还不够诚意……我不说!”徐友亮闭着眼睛忍耐。 …… 叶青气急,眼睛扫过床头柜的辣椒水,迟疑了下,端过来试着尝了一口,还行!烫烫的不算太辣。 …… 叶青跑到水桶边盛碗凉水,漱过口又跑回来…… …… 叶青又喝了一口辣椒水…… …… 叶青停下,抬起头得意笑道:“徐同志,你说不说啊?” 徐友亮喘着粗气不住点头:“你……再多来几次,我就说!” “你先说!” “你先……” 叶青瞪眼:“你说不说?” 徐友亮摇头:“没好处我不说……” “你说了就给你好处,好处大大的!”叶青引诱。 徐友亮眼神委屈:“你骗人……” 叶青无语,又开始…… 徐友亮水里来火里去,已经被严刑折磨的双眼通红! “快说!”叶青恐吓。 “我不说……”徐友亮坚持抵抗。 “你说不说?” “有本事你再,再折磨我……” “好!我看你能挺多久!” ………… “叮铃铃……”一阵闹铃声响。 叶青沮丧,到时间了。 徐友亮眼神迷茫的望着她喘粗气:“叶青,松开我,解放了……” 叶青干笑:“徐同志,你先冷静会儿,等下我再给你松开哈!喝茶不?呵呵……” 她又不傻! 徐友亮干瞪着眼强忍,望着屋顶发呆…… 叶青系好扣子,倒水漱口,又过了几分钟,见警报解除,这才笑嘻嘻凑过来给他松绑。 “误会误会……徐同志受委屈啦,咱们都一家人……啊!” 话没说完,叶青眼前一花,猛地一震天旋地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脸朝下被压倒床铺,双手被绑的结结实实! “你干嘛?”叶青撅着扭过头大喊。 “你被逮捕了!”徐友亮冷声。 还玩啊?叶青忙解释:“误会误会!我是自己人,我是地下工作者!” 徐友亮一把将人拎起来:“我们不收蠢货,你这个特务!” 叶青欲哭无泪:“收的收的……你们也有不长眼时候,我趁机就叛变投明弃暗啦,我潜伏敌营戴罪立功……” 徐友亮不理她絮叨,搬过椅子,放到床尾阴暗角落,叶青像小鸡仔似得被拎起来,按到椅子上五花大绑! 徐友亮又搬过来一把椅子,自己在对面坐下,点着烟深吸一口,盯着捆绑严实的叶青直喘粗气。 叶青咧着嘴讨好:“呵呵……公安同志,有话好说啊?” “呵呵……好说!”徐友亮皮笑肉不笑。 叶青提醒:“你们的组织不允许虐待俘虏哦?” “不虐待。”徐友亮点头。 “也不许搞严刑逼供的哦?”叶青强调。 “不逼供。”徐友亮承诺。 叶青放下心,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公安!给我倒杯茶!”说半天话都渴了。 徐友亮听命,倒了杯茶水过来,耐心吹凉才递到叶青嘴边。 “公安!给我拿块点心!”折腾半天又饿了。 徐友亮好脾气站起来,拿出点心盒子让她自己挑,叶青手绑着不能动,挑着下巴指点:“那块!那块……对对!” 一口点心一口茶,徐友亮喂着,叶青吃的心满意足,新社会真好!特务待遇也不错! 吃饱喝足,叶青吧唧吧唧嘴:“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徐友亮坐下,夹着烟笑眯眯看她:“多大了?” 叶青干笑:“二十三,属猪,性别女,职业是特务!” 徐友亮也乐:“家里干什么的?” 叶青得意:“没爹没妈,就我一个人!” “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 徐友亮好笑:“年纪轻轻又长这么漂亮……为什么当特务?” 叶青白眼:“混口饭吃呗!” “你男人呢?”徐友亮又问。 叶青马上警铃大作,这个就是她要保守的秘密吧?死活不能说出去!坚持住她就赢啦! “没男人!我未婚!”叶青机警应对。 徐友亮笑笑,掐灭烟站起来,走到写字台跟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付崭新的白手套戴上,握着强光手电筒走过来…… “你你你……你干嘛?”叶青慌张瞪着眼前高大身影,黑暗里有点瘆的慌…… “不是没男人么?我给你检查下。”徐友亮一本正经。 “你敢!我投诉你!”叶青抗议。 “投诉我什么?”徐友亮好奇问。 “不尊重特务!猥/亵女同志!”叶青义正言辞,她知道他要检查什么。 徐友亮低头闷笑,摘下手套关掉手电,又坐回椅子道:“那你说吧,有没有男人?” 叶青眼珠子转了几转,想了又想,点点头道:“有!” “结婚了吗?” “没!” 徐友亮挑眉:“什么时候睡的?睡过几次?” 叶青有些气急:“你管得着吗?个人*!” “他对你好不好?” “嗯……还行。” “怎么个还行法?” “不告诉你!”叶青得意,就不说,看你能把我怎样! 徐友亮望着她也笑:“你喜欢他什么?” 叶青干笑,眼睛在他身上看来看去,盯着背心外露出的肌肉使劲吞咽口水。 徐友亮笑着站起来,一把脱了背心! 叶青瞪眼张大嘴,你也来这套啊? “叶青……”徐友亮凑过来,低头轻吻,解开衬衫纽扣…… 叶青眼神迷离,不知不觉白衬衣被解开大半,脸上一片潮红…… …… “呜呜……嗯嗯。”叶青左右躲闪。 徐友亮抬起手轻轻给她把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叶青突然耳后/穴位一麻,还没明白怎么一会儿事,舌头就吐了出来!跟狗似得伸着,缩不回去了! “嗯嗯!嗯嗯!嗯……”叶青吓坏了,心急想大喊,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 徐友亮不理会,低下头含住小舌头吻得不亦乐乎,好半天才松开。 “肿么回事?刚才我我……肿么啦?”叶青吸溜着口水,瞪大眼睛问。 徐友亮好笑,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口水,没回答,只盯着她问道:“你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说!”叶青缓过劲儿,继续顽抗。 “说吧!说了就释放你。”徐友亮诱降。 “白日做梦!我的意志也是竹子做的!黎明前的黑暗,光明即将到来!”叶青正义凛然。 徐友亮闷笑:“早就光明了!你这个文盲,不看报纸啊?” 叶青怔住,糟糕!忘记规定时间了!眨着眼问道:“我什么时候解放啊?” 徐友亮眼神挑逗:“已经解放了啊?叶青,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以后在我身下乖乖听话,我给你肉吃……” 叶青白眼,流氓! “说不说?” “不说!” 徐友亮站起来,探下身猛地捏住她两只脚腕子,举起来利落捆住,绳子一抻,叶青双腿就弯曲撑在椅面上。 她下身真空,这姿势……太尴尬了! 叶青目瞪口呆,怔在那里好半天回不过神。 徐友亮退后几步,摸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 “我不玩了!你放开我!”叶青真急眼了,没这么玩的! “叶青,认赌服输,敢和我玩就奉陪到底,现在老实交代吧,你男人是谁?”徐友亮黑暗中冷声。 叶青气呼呼瞪他一眼,转过头不吭声,有什么啊?又不是没被你看过,反正黑灯瞎火的…… 徐友亮摇头轻笑,走到床头又把台灯弄过来…… 叶青抓狂!即便知道是在玩游戏,即便是对着发生过亲密关系的男人……自尊心还是被摧毁的一点都不剩!强烈的羞耻感就要令人崩溃了! 徐友亮在对面坐下,盯着她冷声道:“说!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不说不说就不说!”叶青急红了眼。 徐友亮站起来,走到桌前又把白手套戴上。 叶青恐慌:“你们不许严刑逼供的!” “谁说我逼供了?我检查犯罪证据。”徐友亮拿着手电筒过来,温和笑道。 “你敢!你……呜呜!”叶青的抗议声被毛巾塞住。 …… 半个小时后,徐友亮站起身,心满意足的坐下,摘下手套又点着一颗烟,惬意的深吸一口! 对面叶青头发蓬乱眼神呆滞,垂着头不吭声。 “说吧,你男人呢?”徐友亮又问。 “死啦!”叶青没好气。 “什么时候死的?” “去年秋天!” “怎么死的?” “叛变!被我一枪崩啦!” 徐友亮摇头:“既然已经死了,你何必维护他?快说!他是谁?” 叶青再也忍不住,垂着头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几乎一瞬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97章 夜谈男女 徐友亮吓了一跳,顿时心疼不已,赶紧扔掉烟站起身,走过去拆开捆在椅子上的麻绳,又松开手腕上的捆绑,乱七八糟的衬衣除去,将人抱起来放床上,盖上被子温柔抱住。 “叶青,不哭了。” “呜呜……” “咱们不玩了,好不好?” “你混蛋!” “好,我混蛋!” 又哄又劝,叶青好半天才止住哭泣。 徐友亮好笑道:“瞧你这点出息!打不得,骂不得,性子还这么倔……还当特务吗?” “我是地下党!”叶青委屈哽咽,还不忘申辩。 “你要是地下党,被敌人抓住可怎么办?” “叛变!投降!好汉不吃眼前亏!”叶青没好气,开始胡说八道。 徐友亮拍她:“投降死的更快!” “为什么?” “敌军也不收废物!” 叶青生气,气呼呼翻过身不理他。 徐友亮忙赔笑讨好,转移注意力:“叶青?电影里的女特务漂不漂亮?你知不知道特务都是干什么的?” 叶青撇嘴:“知道!保护电台,翻译电报密码,联络男特务做假夫妻,必要时候还要勾引男主角获取情报!” 反特电影没白看,{羊城暗哨}{永不消失的电波}都是热门的片子,每次重演电影院都爆满,大家都爱看女特务! 徐友亮大笑,扳过她身子问:“怎么勾引的?来!你给我学学……” 叶青听得出他挑逗,扭着头不理他。 徐友亮按耐住腰下,不敢轻举妄动,继续耐心哄劝。 “叶青,你知道青浦军校么?他们就招收女学员组成特训班,专门培养女特务。” 叶青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扭过头好奇问:“不是黄埔军校么?什么时候改成青的啦?” 徐友亮闷笑:“黄埔是黄埔,青浦是另一间,笨蛋!” 叶青被嘲笑生气,翻过身又不搭理他。 徐友亮赶紧又哄:“叶青?你知不知道伏龙芝军事学院?” 听都没听过!叶青有点下不来面子,气哼哼反问道:“你知道霍格沃茨……军事学院么?” 徐友亮认真想想,摇头道:“没有听说过!哪个国家的?他们什么技术见长?” 叶青得意:“英国的!共分四个学院,一年级新生入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戴上分院帽,分院帽会知道你该属于哪一个学院!然后学习不同的……军事理论。不管是哪个分院,他们所有人的飞行技术都很厉害!是目前世界任何一家空军都无可比拟的!” “这么厉害啊?他们驾驶什么型号飞机?”徐友亮捧场。 “切!都这么厉害了,谁还稀罕开飞机啊?”叶青嗤笑。 “那开什么呀?” “骑扫帚!” “哈!”徐友亮笑喷。 “我说的是真的!”叶青抗议。 “好好,我信,真的!”徐友亮止住笑一把抱紧叶青…… …… “叶青,你想不想学开飞机?我教你好不好?” “太难了,我不学……” “不难,就三步骤,我一教你就会……” “好啊好啊!” 徐友亮粗重喘息,唇舌在她耳边脸颊流连:“先要打开仪表盘和灯光,给飞机供电……” 叶青耳边麻酥酥,连声问:“然后呢然后呢?” 徐友亮大手覆上柔软耐心:“然后做火警测试,启动发动机……” 叶青开始大口喘气,按耐不住好奇,强忍着又问:“再然后呢?” 徐友亮大手探下去,声音嘶哑:“再然后,要提取燃油……” 叶青溃不成军,软成一滩烂泥。 “叶青!要飞么?”徐友亮喘着粗气急声问。 “要!”叶青意乱神迷。 …… 床头小台灯亮着,窗外黑漆漆,噼噼啪啪的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 等到呼吸平稳,徐友亮赤着身下床倒水拿烟,脸上精神亢奋,毫无倦意。 叶青头发蓬乱双眼迷离,抱着棉被脑袋放空,不知道想什么。 “叶青,咱们继续聊天!”徐友亮笑眯眯躺下。 叶青呆怔怔点头:“好啊……” “刚才说到哪了?”徐友亮点着烟,深吸一口,烟雾吐出,顿时精神百倍! “开飞机……”叶青仍不在状态。 徐友亮闷声低笑:“开过了!” 叶青傻乎乎想了想又道:“伏尔加军校……” 徐友亮又笑喷:“是伏龙芝军事学院!” 叶青尴尬遮掩:“那个不熟悉,我要听黄埔军校,还有青的,我要听女特务!” “好!我给你讲!”徐友亮一手夹着烟,一手把人揽进怀里。 “叶青,你猜猜招收的女学员在军校都学习什么?”徐友亮提问。 叶青缓过劲儿,开始认真动脑筋,这个她可知道,前世电影里都演过!{女子别动队}{赤女特工}…… “嗯,学习枪械暗杀,近身格斗,还要学穿衣打扮交际应酬,抽烟喝酒勾引男人……啊!” 不等说完,徐友亮就在叶青头上狠敲了下:“胡说八道!” 叶青委屈揉着头嘟囔:“本来就是嘛!” 徐友亮皱眉:“你那脑子里哪来的这些龌龊想法?谁告诉你军校学这些?” 电视里就这么演的啊?叶青撇嘴:“要不然学什么?” “学习马列思想政治理论!”徐友亮正色道。 切!鬼才信!叶青白眼。 …… 徐友亮无奈:“叶青,真的!她们最主要的还是政治学习,枪械弹药也会教些皮毛,然后根据工作需要,再培训职业技能。” “光学习思想有什么用?不传授点真本事么?遇到敌人怎么办?”叶青纳闷,电影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临时招收的女学员学期短,培训过就奔赴前线参加抗战!”徐友亮继续解释。 “万一真遇到敌人,思想过硬就行啊?靠一张嘴就能把敌人感化?”叶青费解,小黄花就是这么干的。 徐友亮叹气:“你看看江姐多坚强?” 叶青愤愤不平,同样的学校,同样的爱国热忱,女学员为什么不教那些真本事?被捕入狱不是白白牺牲吗? “她是傻子!要是我被捕,进去就交代!有什么说什么!然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当特务……才不保密呢!”叶青气急败坏。 徐友亮无语,气闷的好半天才说出声:“叶青,你当敌军都是傻子啊?没价值的人谁给你好处?还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你交代什么?你能知道什么?” “组织名单我全说出来!还有电报译码,我全都交代了!”叶青还在泄愤。 徐友亮思量片刻问道:“叶青,你知道什么是译码么?” “知道啊!破解电报真实意思的代码。”叶青答。 “有多少种?”徐友亮马上问。 “嗯……”叶青说不上来,译码多了去!而且还可以临时自创。 徐友亮耐心解释:“译码是一方面,情报网也不是单线联系,译报员翻译出来的所谓电报原文其实还是密电,需要另一份译码破解。” 叶青立刻明白,不住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密上加密,那就更加保密喽!” 徐友亮笑道:“真聪明!答对了!” 叶青笑的开心,之前的不悦一扫而光。 徐友亮好笑摇摇头继续说:“一份重要情报,不仅译码上三四套层层加密,传播渠道也不会局限在一条线上,就算中间联络人员入狱……执行者依然会准时接道密令。” 叶青两眼放光,听得津津有味! “叶青,革命不仅要有爱国热情,还要服从安排,有随时牺牲自我顾全大局的觉悟,你有么?” “呵呵……”叶青羞愧干笑,没有接话。 “执行者是谁?也是特务么?他也会译码么?”叶青转移话题遮掩尴尬。 “他们每人都有一套特殊译码,彼此都不一样,同一份密电,各自译码翻译出来的意思各不相同。他们相互间或许不认识,也或许是老熟人,但是只需要一条密令,所有人都遵照指示按部就班,或是独自完成,或是配合行动协同作战。”徐友亮耐心讲解。 哇!太刺激啦!007啊!叶青在被窝里兴奋的乱扭动。 “别乱动!”徐友亮拍她,某个部位又跃跃欲试…… 叶青瞪他一眼,马上又好奇问:“执行者就是特工间谍吧?比特务是不是要高级?” 徐友亮摇头:“革命分工不同,没有谁比谁高级。” 叶青不服,当然不一样!特工和满大街乱跑的特务能一样么? “执行者里面有没有女的?”叶青好奇问,想起大片里的美女特工。 徐友亮摇头:“没有!女人不适合。” 叶青反驳:“你怎么知道没有?男人能干的女人也行!” 徐友亮轻笑出声:“叶青,要是让你执行命令,你下面夹着……您行动方便么?” 叶青呲牙裂嘴扑过去捶打:“管得着吗?我晚两天再去不行么?” “行行行……您换过纸洗过澡再去也来得及。”徐友亮躲闪求饶。 ……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两人打闹一阵,徐友亮裹紧棉被抱住叶青。 “叶青,你们矿上的任大姐二七年参加革命,同年入党,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矿上厂委当部长啊?工作家庭两不误!”叶青不服。 “还不就是个上着班的家庭妇女?怎么不见她去当厂委书记?”徐友亮反问。 叶青噎的一怔,马上又反驳:“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女人多得是,哪能各个都当官?再说,女干部也不是没有啊?你们县委的小黄花周梅,女科长妇女主任……怎么没女干部啦?” “全是些虚职,重要部门领导人有女的么?前线打仗冲锋陷阵的有女人么?” “那是男女体力不同!前线拼刺刀的事当然要你们男人做啦!” 徐友亮嗤笑:“男人拼完刺刀后拱手相让,打下江山交给你们女人管理啊?” 叶青又被噎的说不出话,不过也懒得跟他辩驳,前世有几年流行大学生村官,刚毕业的女生当村长县长有的是! 徐友亮望着她神情微微皱眉:“叶青,你告诉我,男人上战场杀敌是为什么?” “保家卫国!”叶青毫不犹豫作答。 徐友亮摇头:“只是一方面,再想想?” 叶青低头琢磨,场面话虽说的漂亮,但是枪林弹雨也不是所有人都敢上的,光靠什么民族大义还不足以让人抛家舍业去卖命,总该有些实质的…… “论功行赏,高官厚禄!”叶青响亮答道。 徐友亮稍怔下,还是鼓掌夸赞:“说的……不错!” 叶青得意片刻马上又琢磨,既然实权职位没几个女干部,那女人革命又是为什么? 徐友亮轻笑着又问:“叶青,你再说说,论功行赏后男人当官又是为什么?” “升官发财啊?锦衣玉食美女成群!”叶青顺着思路笃定回答。 徐友亮又摇头:“不对!古代战场厮杀的有名将领大多都是出身富裕家庭,他们原本就锦衣玉食,何必上战场拼命呢?” 民族大义?保家卫国?怎么又绕回来了!叶青有点糊涂。 “那是为什么啊?”叶青好奇问。 “封妻萌子!”徐友亮正色道。 “噗”叶青直接笑出来,这个老封建! “徐友亮!你这思想还在几百年前啊?古典小说看多了吧?什么封妻……什么子的!用得着你封啊?你当女人现在还裹着小脚不能出门啊?” 徐友亮无奈望她一眼继续道:“叶青,男女除了体力不同,生理构造和思维模式也不一样,最适合女人的位置就是妻子!” 叶青简直要被他的大男子主义气炸了!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古板,绕来绕去就是封建思想那套,这辈子还能改造的过来吗! “徐友亮,现在可是新社会,男女平等!女人除了是妻子是母亲,她也需要社会地位,也要有工作有成绩得到大家认可!不是整天围着灶台转!” 徐友亮皱眉问:“叶青,你知不知道妻子的称谓有几种?” “知道!学者的妻子叫夫人,商人的妻子叫太太,还有家里的,灶上的,孩他娘!”叶青气呼呼说。 “你最喜欢哪种称谓?”徐友亮问。 “爱人同志!”叶青大声说。 徐友亮怔忪好一会儿才无奈妥协:“好,我们做同志!” 叶青这才稍稍好转,压下怒火终于没发脾气。 徐友亮小心试探:“叶青,如果现在打仗,需要你上战场,你去么?” “去!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就算男女体力不同,就算是我怕流血不敢牺牲,我也要参加抗战投身革命,哪怕是做后勤做宣传,也要贡献我的一份力量!”叶青说的热血沸腾。 “说得好!革命分工不同,做后勤的也是同志!”徐友亮大笑鼓掌。 叶青也兴高采烈,就不信掰不过来他!新社会人人平等,男女都一样! 徐友亮好笑:“叶青,你看刚才,同样是被捕,我被你折磨的死去活来都没事,你呢?还没怎么着呢,问几句话就那德行,咱俩能一样么?” 叶青无语,你那是问话吗?下流!想起刚才他‘检查’时的下流举动,叶青耿耿于怀。 “你哪里死去活来了?我手下留情,根本没严刑拷打你!也没说脏话羞辱你!”叶青气呼呼道。 徐友亮好笑:“哪里就脏了?不都是咱俩干过的事?” “滚!” “好好,不说不说……” 徐友亮赶紧将人抱住讨好,继续转移话题:“叶青,就算我真的落到敌人手里也不会被严刑拷打,待遇绝对比你好,你信不信?” “敌人还重男轻女啊?你能有什么好待遇?天天吃香喝辣再给你上美人计么?美得你!”叶青耻鼻。 徐友亮眯着眼讨好:“叶青,你要是特务……不用美人计,我主动告诉你最终译码,你想不想知道?” 叶青大笑:“好啊好啊!你说来听听!” “你躺好,我告诉你怎么破解……”徐友亮循循善诱。 叶青马上躺平。 “胳膊伸直……”徐友亮吩咐。 叶青照办。 “腿张开……”徐友亮又道。 叶青蹭地坐起来,抱着被子怒目相视:“骗子!” 徐友亮低头闷笑:“真的真的!我教你拍密码电报!” 叶青才不上当呢!气呼呼抱着棉被不撒手。 徐友亮扑过来,三两下抢过棉被,叶青左躲右闪拼命抵抗,结果还是沦陷! …… “这个就是译码,记住频率了么?” “没,没有……” “要不要我连起来再做一遍?” “要要!你快点……” 徐友亮轻笑:“要我快点做什么?” “交出电报译码……”叶青咬唇。 …… “叶青!叫我名字!” “嗯嗯,徐,友亮……” “你男人是谁?” “徐友亮!” …… 外面风雨声越来越大,半夜三点钟,屋子里依然热火如图! “叶青,咱们开飞机?” “不要!” “这次开的是战斗机!快来……” “滚!” …… “叶青,咱们拍电报?” “不要!” “这次是双频加密的!来嘛……” “不要不要不要!” …… 窗外露出鱼肚白时候,叶青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中间迷迷糊糊醒来,好像是中午,徐友亮低声叫了几次,见她不肯睁眼就没勉强,自己去食堂吃午饭。 一觉睡到太阳偏西,下午五点多钟才起来。 叶青浑身跟挨过打似得,青一块紫一块,骨头都要酥了!强撑着坐起来,靠在床上开始发呆。 不大一会儿,门开了。 “叶青,你醒啦?”徐友亮神采奕奕进来,精神抖擞双目明亮! 叶青有气无力翻个白眼:“嗯……” 徐友亮笑眯眯凑到床边:“还好吧?” “不好!”叶青恼羞,噘着嘴发脾气。 徐友亮皱眉犹豫:“这样啊?刚子过来了,我们要去上次那家烤全羊吃饭,要不你……” “我又好啦!我不在家,我也要去!”叶青马上精神,就要窜起来。 徐友亮低笑,一把按住她道:“别急,我先考考你,答对了才能去! “啊?”叶青迷迷怔怔看他。 徐友亮冲她挤眼睛,唇角上扬着:“飞机有多少种?” 叶青脸红了下,低头喏喏道:“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空中加油机……” “你最喜欢哪种?”徐友亮低声笑问。 叶青红着脸老实回答:“炸潜水艇的那个……” “那叫反潜机!”徐友亮纠正。 “记住了记住了!”叶青忙点头。 徐友亮又问:“密码有几种?” 叶青脸又红了下,支吾着答道:“嗯……莫尔斯密码,希尔密码,还有……波雷费!” 徐友亮皱眉:“漏掉一个!” 叶青赶紧抓他胳膊摇晃:“那个不喜欢……我最喜欢希尔密码!” 徐友亮笑眼弯弯:“好吧!算你过关了,下床穿衣服,带你吃饭去!” 叶青咧着嘴笑的开心,跳下来穿好小衣去洗漱,拿过外套就要直接穿。 “把线衣套上!外面凉……”徐友亮揪住她,硬把线衣给穿上。 叶青撇撇嘴,到底还是听话穿好,又套上外套。 ☆、第98章 昨晚一场大雨,外面还真有些凉! 叶青抱肩蹦跶几下,庆幸自己穿了线衣出来。 自行车就停在门口,徐友亮带着棉椅垫绑在车后架上,弄得厚厚软软让叶青坐上去。 叶青高兴地呲牙裂嘴,坐上去抱紧他后腰:“快开车!” “遵命!”徐友亮长腿一蹬,满面笑容的载着叶青驶出县委大院。 门口不远处,曾少刚穿着一身绿军装,推着自行车正在等候,旁边还站着何淑敏。 “亮子!小嫂子,快点儿!你俩怎么磨蹭这么久?我都等半天啦!”曾少刚一看见人出来,扯开大嗓门就嚷嚷。 徐友亮捏住车闸停下,皱眉望着何淑敏。 “小何,你下班了啊?” 何淑敏怯怯望了眼徐友亮:“徐大哥……我,我下班了。” 刚才她正在后厨干活儿,从窗户看见两辆自行车一起进了县委大院,不大一会儿曾大哥一个人骑着车往外走,放下手里的活儿她赶紧跟出来。 曾少刚大咧咧道:“我刚到门口就碰到小何妹妹,她下班没事,正好跟咱们一块去!” 叶青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不用猜就知道徐友亮根本没约何淑敏,而且还很不希望她和曾少刚凑一起,于是歪着头探出身。 “小白花!我们还去上次那个地方,路这么远,可能晚上不回来哦?”意思很明显,又要夜不归宿,你还去啊? 何淑敏看了叶青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她知道徐大哥这两天是故意躲着她,中午锁着门,晚上也不来食堂吃饭,也许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揪着身上新换上的红格子罩衫,何淑敏神情决绝,她不想再穿那件旧的了,永远不要! 徐友亮撑在自行车上不吭声。 曾少刚急眼:“不回就不回呗?多大点事!亮子,说好你请客的,你不会是小气吧?带小何妹妹去又吃不了你多少,你别抠门啊!” 叶青无语望天。 徐友亮无奈:“那就一起去吧!” 曾少刚大喜,忙招手:“小何妹妹,快上来!坐我前面!” 何淑敏眼神一亮,又看了眼徐友亮,还是垂着头走到曾少刚车前,爬上了车。 两辆自行车前后行驶,慢慢离开县城。 晚上六点多钟,天还没黑透,叶青昨晚透支体力,今天又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咕噜噜直叫。 徐友亮好笑:“叶青,你饿了啊?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 “知道啦!”叶青按住肚子不好意思嚷嚷,骗谁呢?什么马上就到?上次走了三个多小时!早知道出来时候先吃几块点心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多时就一片漆黑。 叶青看看表,刚晚上七点钟,估计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抱紧徐友亮后腰趴他后背上,正准备睡一觉时候,车子忽然停下! “到了!下车吧。”徐友亮吩咐。 叶青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农家院,惊得结结巴巴,看了看表,时间刚过去半小时。 “不是……怎么这么快就到啦?” 徐友亮放好车,过来牵住她手好笑道:“你不是饿了么?还不赶紧进去?” 曾少刚也放好车,大咧咧往里面走,何淑敏低着头跟在后面。 四个人进屋,还是那个又聋又哑的驼背厨师在里面。 这次是徐友亮上前,走过去一通比划,复杂的一套手势利落做下来,驼背厨师连连点头。 叶青看的直纳闷,他还会哑语? 四个人去了上次的那间屋子,点着煤油灯,摘帽子挂衣服洗手。 一回生两回熟,这次谁也不用招呼,叶青快手快脚的先爬到炕上,脱下外套扔一边,扯下被褥铺好,兴奋的等着上菜。 何淑敏还是坐到上次的位置,也扯过一床被子铺好,垂着头不说话。 两个男人洗过手过来,还跟上次一样,一边一个坐到炕外沿。 情景和上次一摸一样,只是少了黄蕊,叶青感觉无比舒畅! 徐友亮好笑望她,拽过叶青一只小手握住,放自己腿上轻轻摩挲。 叶青浑不在意,抬头笑嘻嘻问:“徐友亮,今天有没有烤全羊?” 徐友亮笑眯眯道:“今天不吃烤全羊,给你吃满汉全席!” 叶青白眼,你就吹吧! 曾少刚顿时跟打了鸡血似得,有样学样的一把抓住何淑敏手! 何淑敏满面羞红,叶青目瞪口呆! “刚子!”徐友亮喝止。 曾少刚讪讪松开手,何淑敏得以解脱,脸上早就通红! 叶青松了一口气。 曾少刚嬉皮笑脸道:“菜咋还不上来?凉菜也这么慢……” 徐友亮皱眉:“你心急什么?再等会儿!”说完从身后橱柜掏出碗碟,先递给何淑敏一套,又给曾少刚,最后给自己和叶青摆上。 刚摆好,屋门推开,驼背厨师捧着大漆盘进来。 这次只有六个小碟,还是一壶茶。 叶青暗暗腹诽不如上次丰盛,不过这次徐友亮请客,自己不能发牢骚,何况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六小碟凉菜卖相也不差,叶青马上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曾少刚也开始狼吞虎咽,徐友亮还是斯文落筷。 何淑敏不再认生,举着筷子小口夹菜。 不大一会儿,热菜也上来了。 “西湖醋鱼!”叶青惊呼,她最爱红烧口味,这次不是清蒸的,更对胃口!赶紧下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就要往嘴里塞…… “叶青……” 叶青讪讪停住,回头见徐友亮正笑眯眯看着她。 “呵呵……给你吃!”叶青咧着嘴干笑,筷子调转方向,心不甘情不愿的塞到他嘴里。 徐友亮闭眼咀嚼,神情享受!吃完又照旧拿起调羹,捣鼓出鱼眼下的凝胶喂给她。 叶青苦瓜着脸一口吞下,抄起筷子飞速夹肉,最爱的鱼肚子已经没了…… 曾少刚吞咽下口水,眼珠子转了几转,扭头冲何淑敏道:“小何妹妹!你……你也喂我!” 何淑敏低头轻轻应了一声,红着脸夹起一筷子鱼肉…… 曾少刚赶紧凑上前,一口吞下! “呵呵,小何妹妹,你真好……真好吃!”狼吞虎咽,鱼刺都没吐出来! 叶青眼不见为净,也不理他们,埋头大吃。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黄蕊的缘故,这次的菜显得格外富裕,一道菜还没吃完,第二道又上来啦! 还是一只野山鸡,跟上次的做法一样,漆盘里仍旧配着一壶酒。 叶青开心,马上抢过酒壶给自己倒满,抱在怀里不撒手,撕下一根鸡翅又吃又喝。 曾少刚受过伤,本来就不怎么喝酒,他也不和叶青抢。 徐友亮笑笑,看向何淑敏问道:“小何,你要喝么?” 何淑敏看了眼叶青,又望向徐友亮点点头:“徐大哥,我……我也想喝。” 曾少刚不耐烦:“亮子,赶紧再叫一壶!别小气!” 徐友亮痛快点头,起身下炕,不大一会儿又回来,身后跟着驼背厨师,大漆盘里除了三小碟子凉菜,又承上一壶一摸一样的果子酒。 叶青瞪眼看着小碟子纳闷,怎么这时候又上凉菜?不过碟子里的胭脂鹅脯,酒糟鸡胗和麻辣鸭脖都是她喜欢的,抛开疑惑高高兴兴吃起来。 徐友亮不时拿筷子夹菜喂她。 曾少刚拿起酒壶给何淑敏倒酒,四个人吃吃喝喝其乐融融! 接着两道菜上来,碧绿的炒青菜,酱焖的烤山蘑,小碗的粳米饭,还有一大锅老鸭汤! 叶青就着菜往嘴里扒拉米饭,吃的头也不抬,胃里总算是不空虚。 徐友亮盛了一碗汤给她,叶青喝完放下筷子心满意足,暂时告一段落,歇会儿再吃。 那边曾少刚也酒足饭饱,殷勤的伺候身边人喝酒吃菜。 何淑敏小口吃菜,低头轻饮,见大家都停住,自己脸色红红的也放下筷子,桌上的菜还剩下大半。 徐友亮早就停筷,注视着对面两人开口道:“大家都吃好了吧?现在没外人,我还是要嘱咐小何几句。” 何淑敏抬起头,眼神凄楚哀求:“徐大哥……” 叶青一怔,赶紧放下茶杯坐好。 徐友亮皱眉:“小何,我之前和你说过,你跟刚子是不可能的,现在当着他面,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亲口问问他。” 何淑敏垂下头不语。 曾少刚好奇,瞪眼嚷嚷:“亮子!你说啥呢?啥啥不可能?我和小何妹妹咋就不可能啦?” 徐友亮冷声:“小何!把你大姨家情况说给他听听!” 何淑敏还是一声不吭,垂着头开始哽咽…… “啥呀?你大姨咋啦?遇到啥麻烦啦?你别哭……别哭,跟我说!没有我办不到的!”曾少刚抓着何淑敏手哄劝。 叶青有点看不下去,忍不住抢答。“小叔子,她大姨没遇到麻烦,就是家庭出身有问题,按照你们部队的规定,你不能和小何谈恋爱,更不能结婚!” 曾少刚傻眼:“到底啥出身啊?严不严重?说出来我听听,也许没事呢……” 叶青也傻眼,你还真对何淑敏有意思啊?家庭出身那点东西户口档案就有,公安局卷宗上更详细!想知道去问你好兄弟呗? 何淑敏抽泣的更加悲切,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徐友亮无奈道:“叶青,咱们出去呆会儿,给他们留点时间单独说话。” “好啊!”叶青赞成,毕竟感情的事要当事人自己解决,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忙拿了外套下炕穿鞋。 徐友亮走到衣架跟前,拿了自己的外衣帽子,拉着叶青出来,临走时细心把屋门给他们关好…… 院子里黑漆漆的,驼背厨师举着灯笼正站在另一间房门口,见他们出来,冲徐友亮点点头,开锁打开屋门。 叶青迷迷糊糊跟着进来,这间是个里外间,外面八仙桌太师椅,里间挂着门帘。 驼背厨师点着煤油灯放在里间窗台,拎着灯笼离开。 叶青早就拖鞋上炕,惊呼不已! “徐友亮,这间好漂亮!” 不大的一间屋子,处处精致!也是通墙的大炕,不过比刚才那间小了一半,铺着崭新的席子,墙上围着大红花布的墙围,地上红木大衣柜红木脸盆架,新毛巾新痰盂,还挂着大红灯笼! 徐友亮笑着打开衣柜,从里面掏出一床新褥子铺上,又搬出一床崭新的绸缎被子码放到一边,绣花枕头也拿出两个都放好,从墙上摘下来炕桌放在中间。 叶青兴奋不已,扑过来细看,精致的紫檀小炕桌,四面桌围有镂空花纹。 “好漂亮啊!我喜欢这间!” 徐友亮看着她笑:“喜欢咱们就不走了,在这里吃!” 外间屋门响动,驼背厨师进来,手里换了个黑色漆盘,里面还是六碟凉菜和一壶茶。 不过这一盘的碟子都是青花,茶壶换成五彩瓷,凉菜也更加精致! 叶青眉开眼笑,接过碗碟摆放好,肚子已经吃饱,叶青倒也不急了,慢条斯理的细细品尝。 徐友亮挂好衣服上来,不似人前那样正经,把叶青揽在怀里,拿起筷子也吃起来。 “讨厌!你别摸我,吃菜!”叶青扭动身子着抗议。 “你喂我吃。”徐友亮提条件。 叶青最终还是妥协,凑过来举起筷子…… “用嘴喂!”徐友亮得寸进尺。 叶青干笑声,当着他面夹起一筷子鸡肉扔嘴里,嚼了嚼……咽了! 徐友亮冲她瞪眼。 叶青赶紧赔笑,又夹了一筷子叼在嘴里冲他呲牙。 徐友亮俯身,嘴唇贴上,舌头凑过来一下下吸允,好半天才把肉叼过去,吞进嘴里慢慢咀嚼,脸上神情惬意! 叶青无语,泡半天口水啦!你还吃得出滋味么? 门外又有响动,驼背厨师进来,手里是一道热菜和一壶酒。 叶青挣扎着想起身,没想到徐友亮半点都不避嫌,还是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等到驼背厨师关门出去,叶青掐他手背挣脱开,扑过去倒酒。 “哈哈!我正后悔没把那壶酒带出来呢!” 徐友亮也笑,拿过酒杯给自己满上:“这壶更好喝……” 叶青举杯畅饮,吧唧吧唧滋味,果然比刚才那壶味道更醇正! 徐友亮一杯喝尽,歪头望着她,笑的温和:“叶青,喜欢这里么?以后咱们还过来……” 叶青狂点头:“喜欢喜欢!就是太静了,要是人再多些,灯光再亮些,大家一起喝酒聊天唱歌跳舞就更好啦!” 想起前世和好友凑团去农家院消遣,也是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大土炕!不过要热闹的多…… 徐友亮好笑:“叶青,你也喜欢去妓院啊?” “噗”叶青一口酒喷出来!哪跟哪啊?他怎么联想到妓院上去啦? “什么妓院?” “你说的啊?喝酒唱曲,一群人热热闹闹……不是妓院还能是哪?”徐友亮费解。 叶青被他惊得不知如何解释,不过话说回来,这时代缺乏娱乐场所,ktv酒吧会所什么都没有,吹拉弹唱一群老头儿的那是文化室,能吃菜喝酒还吹拉弹唱的……估计他也只能想到妓院了。 “你知道妓院什么样的吗?”叶青问。 徐友亮好笑反问:“你知道?” 叶青得意:“我当然知道!” “说来听听?”徐友亮挑眉。 “切!”叶青才不怯场,放下筷子站起来,在炕上手脚一起比划,说的热闹非常! “……雕梁画栋,亭台朱阁!墙上挂的是美人图,上面是风流才子的题诗做词!白天静悄悄,一到晚上彩灯璀璨车水马龙!达官贵人王孙公子络绎不绝,大茶壶拎着茶壶倒水上茶,老鸨站门口笑脸相迎……姑娘们!下楼接客啦!” “噗”徐友亮一口酒水喷出来,直接笑倒在炕上:“哈哈哈哈哈……叶青!你这是哪儿听来的?啊?谁告诉你妓院是这样的?” 叶青着急,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这还用人告诉啊?我有考据的!” “你……你还有考据?”徐友亮笑的喘不上气。 “白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句诗你总听过吧?你想想诗里面的情景……你骑着白马站在小桥边,手里拿着把折扇扇啊扇,旁边就是青楼,窗户大开着,里面的姑娘们捏着小手绢都冲你招手……徐公子!徐官人!上来玩玩啊……” 叶青挥着手帕连说带比划。 “哈哈哈哈……”徐友亮又一次笑倒。 叶青停下动作生气,太不给面子了! “笑什么笑!你见过啊?” 徐友亮喘着气止住笑:“我当然见过,不止见过,我还去过呢!” 叶青瞪眼:“什么?你敢!” 徐友亮神色得意,挑眉看她,一副我就敢的摸样。 叶青转瞬又一想,解放后妓院都关门了,这年代保守,也没什么洗头房娱乐中心,那就是解放前去的?那时候他多大年纪?扳着指头数了数……十一二岁啊! “小时候去过啊?”叶青嗤笑。 徐友亮摇头:“长大了也去过。” “什么!”叶青差点又跳起来,转着眼珠想了想,顿时又了然:“你去办案啊?还有漏网之鱼么?快说说!妓院什么样?里面的姑娘漂不漂亮?多少钱一晚啊?” 徐友亮好笑,摇了摇头没吭声。 叶青催促:“你快说啊!” 徐友亮喝了一口酒放下:“管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妓院由来已久,孔夫子曰食色性也,只要饭馆子还在开业,自然就少不了皮肉营生。不同时期自然不同法子经营,官妓私娼家妓营妓………三六九等,住的房子不一样,陪笑弹唱品箫度夜,价钱也不相同。” 哇!学术派啊!叶青兴奋的两眼冒光,殷勤的给他添上酒,胳膊支桌上双手托腮,竖耳等着细听,满脸崇拜! 徐友亮好笑又无奈,只得认真讲给她。 “行有行规,妓者操皮肉生意,最忌讳当面谈钱,嫖客虽花钱买/春,也不能当面问钱……” “为什么为什么?不为赚钱谁**啊!”叶青好奇。 徐友亮瞪她一眼:“女子若能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后半生衣食无忧,谁会抛头露面出来做这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们也是可怜人,自然不能当面羞辱,越是卖的越不能提钱!” 叶青点点头,明白!鸡也有尊严! “然后呢?怎么收钱啊?不明码标价谁敢去啊?万一挨坑了咋办?” 徐友亮笑:“自然有她们的一套法子,像你说的大茶壶,那可不是端茶送水的,他们最厉害的一套本事叫看人下菜碟。不管你是达官显贵王孙贵胄,还是文人墨客市井商贩,只要人一进来,大茶壶不闻不问,只瞄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来妓院干什么。或是闲坐品茶商谈买卖,或是引荐同僚密谈要事,价钱分高低,男客女客也不同……” “等等!女客?还有女客?女客去妓院干嘛?不是该去兔馆么?”叶青问。 徐友亮皱眉瞪她:“你还知道兔馆?” 叶青嬉皮笑脸:“书上写的,八大胡同名称最久,当时皆相公下处,豪客辄于此取乐……小兔,小手,像姑,寓所称之兔馆,相公堂子……哎呦!”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筷子。 “净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歪曲出乱七八糟的意思,以后再让我发现就罚你抄毛选!”徐友亮恐吓。 “嘻嘻,不看不看,快说啊!女客去妓院做什么?”叶青忙应承。 徐友亮白她一眼,这才缓缓道:“富家千金名门闺秀,出于好奇想去妓院看看,由家中兄弟或是未婚夫领着,进去见识见识也无妨。老妈子伙计端茶奉果子‘打茶围’,再把时兴的玩意儿演示遍逗个乐,还可以吹啦弹奏让女客唱曲过瘾,这叫‘过班’。” 尼玛!ktv啊!叶青顿时兴趣大增:“那是不是要女扮男装才能去?” 徐友亮举筷子又敲她头:“想去就大大方方的去!熟客带着,不用解释,女客身份大茶壶自然心知肚明,什么能让你看,什么不该让你听,都有分寸。偷偷摸摸畏手畏脚的混进去,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自毁名节!” 叶青咋舌,大茶壶这么厉害啊?隔着衣服能看出来者身份,女扮男装还不是让人一眼就看穿?果然电视剧不靠谱! “价钱呢?不能当面谈钱也没明码标价,怎么收钱啊?”叶青仍旧好奇这个。 徐友亮望着她好笑:“不是说了么?看人下菜碟!客人落座,大茶壶奉上果盘小碟若干,看看个数就知道多少钱。这是告诉你度夜的花费,若是出得起价,你就尽情尽兴。若是超出身上所带银两,那就喝喝花酒,与坐陪米分头谈笑逗逗乐,入夜前要自行离开。” 叶青恍然大悟,按盘子算钱,原来九转寿司是跟妓院学的啊! 徐友亮唇角上扬:“叶青,想明白什么了?” 叶青得意道:“碟子是分颜色的!绿色最贵,黄色其次,白色最便宜!吃完……嫖完数碟子算价钱!” 徐友亮仰天长叹后,叶青又遭一记白眼。 “然后呢?这就是包干价?想做什么都可以么?熟客有没有优惠?节假日打不打折?”叶青追问。 徐友亮好笑:“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还没完呢,付得出度夜资才是起步价,要想玩的尽兴还得大把花钱……” “诱骗消费啊?”叶青惊呼,美容院就这样!开始说好的只要多少多少钱,一下子给你推荐个面膜,一下子使用个精华素,不知不觉就多花了好几倍! 徐友亮笑笑继续道:“米分头作陪那叫凉菜开胃,将客人兴致逗弄起便撤席,这个要给点小钱打赏,说姐儿辛苦……让她拿去买瓶桂花油或是扯件新衣裳……” 叶青咋舌,啤酒公主啊! “热菜呢?快快,快说正题!” 徐友亮好笑:“就你心急!珍馐美味自然要细品慢尝,一口吞进去有什么情趣可言?那是吃糠咽菜!” 叶青寻思片刻试探道:“难道要吟诗作对,唱歌跳舞?” “猜对了!”徐友亮继续道:“她们从小学艺,吹拉弹唱吟诗作对,谈论时事见解甚至比得上新入的翰林,新科的状元!色艺双馨堪称绝世!引得无数才子达官显贵奉为红颜,竞相追捧,这是一等鸡。” 叶青晕,还分等级啊? “二等呢?” 徐友亮笑:“二等为知己,色艺稍逊,但是扮作良家,温顺体贴知寒知暖,付年资包下独享,这段时间就不接别的客,一年半载等客人厌倦了再寻下家。” 叶青险些晕倒,所谓红颜知己原来…… “三等呢?” 徐友亮好笑瞟她一眼:“就是花魁喽?学艺不精姿色平平,只能靠自抬身价造势,一年能拍卖十二次初夜,没见过世面的乡绅财主也趋之若鹜,竞相出价。” 叶青诧异,原来花魁是三等啊?不是花中之首么?前阵子好像还听过哪个文盲这样夸小黄花来着……谁来着?那位赵科长吧?没错,就是他!一看就是土包子。 “四等五等呢?六七八等还有么?” “四等戏子,再往下就是不入流的流莺和站街挂单的良家……” 叶青顿时不淡定,不等他说完拍桌子道:“戏子?那是文艺工作者好不好?是艺术家!多少国粹都是她们一代代传承的,少一个就失传一部经典!你怎么能说是鸡啊?” 徐友亮摇头:“有的在台子上唱,有的在窑子里唱,米分墨登场说到底还是在卖!” 叶青沉下脸气呼呼不说话,心里很是不舒服!除了喜欢流行歌曲,各类戏曲名家唱段她也爱听。 只可惜这时期的音像资料并未广泛传播,一场浩劫,美人香消玉殒,再也寻不见婉转唱腔风流身段。 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叶青不知道重复看过多少遍,最爱哥哥饰演的程蝶衣,每次看到最后都忍不住要大哭一场…… 虽然现在还没到那十年,可是前期各种冲击下,许多大师已经提早离开舞台,每回想起来叶青都遗憾不已,恨不得早回来几年…… 徐友亮见叶青脸色不悦,不再往下细说,低头轻笑道:“叶青,你还喜欢听戏啊?会不会唱?” 叶青满是情绪,没好气道:“会!” “来一段听听?”徐友亮邀请。 “哼!”叶青扭过头,不给面子。 “来嘛……唱一个!我给你打拍子!”徐友亮笑着继续游说。 哄了又哄,好半天叶青才心情好转,高高兴兴站起来,拿过外套敞怀套进胳膊。衣领卡在后腰,两只袖子就长出一大截,摆了个身段,一甩水袖……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徐友亮盘腿坐在炕上笑看,手持筷子轻敲酒杯打拍,听她一句唱完忙合道:“绿水青山带笑颜……” 他唱的好好听啊!叶青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始发疯…… “随手摘下,花一朵……”仰着小脸贼兮兮抖肩抖胸匍匐爬过来…… 徐友亮险些又笑喷,狠狠朝她臀上拍了下:“我与娘子……戴发间!” 叶青呲牙裂嘴瞪他,揉着后臀站起来,继续摆身段翘起兰花指:“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徐友亮笑眼弯弯配合手势。 叶青连抛媚眼:“你耕田来,你织布……” “你挑水来你浇园……”徐友亮不吃亏。 叶青翻个白眼继续:“你洗衣服,你做饭……” “我要养家要赚钱……”徐友亮挑眉唱道。 叶青鄙视,你赚什么钱了?够买房买车吗?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徐友亮摇头晃脑的继续笑唱。 叶青只好跟上:“夫妻恩爱,苦也甜……” “你我好比,鸳鸯鸟……” “……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啊……在人间啊啊啊啊……” 唱到最后就剩叶青荒腔走板的伸着双臂瞎扑棱…… 徐友亮憋着笑热烈鼓掌:“好唱腔!好身段!再来一个!” 叶青得意,摆姿势挥水袖又唱了段女驸马。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热热闹闹唱完,徐友亮鼓掌大声喝彩,叶青更是得意非常,坐下连喝了好几杯酒。 徐友亮抱住她,微不可闻轻叹一声,遮掩住情绪笑道:“叶青,你知不知道这出戏讲的什么?” 叶青大咧咧笑道:“当然知道!冯家嫌贫爱富要退婚,还诬陷李公子盗窃至入狱。冯素珍为救未婚夫,女扮男装冒名参加科考,高中状元招做驸马。洞房花烛夜冯素珍跟公主讲出实情,皇帝做主让他们夫妻团聚,大团圆结局!” 徐友亮无奈摇头:“叶青,先不提冯家为何悔婚,也不说皇帝公主被小官女儿戏耍捉弄是否大度,就说冯素珍吧,你知道她犯了什么罪么?” “犯罪?什么啊?”叶青不解。 徐友亮扳过叶青身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冒用身份参加科举,隐瞒真身乘龙东床,两样都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 ☆、第99章 半夜谈鸡 叶青不由心里一惊,莫名其妙的一阵慌乱却又想不出是为什么,只好瞪着徐友亮不悦道:“文艺作品,你这么较真干嘛?” 徐友亮无奈摇摇头,倒也不再提。 两人又笑闹一阵子,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叶青又想起正题:“什么是挂单的良家?” 徐友亮耐心解释:“这些女子出身良家,或是小家碧玉,或是粗使杂役,或是已嫁做人妇。本来衣食无忧,即便日子过的贫寒些也能糊口,却心生贪念不肯安分守己。若是讲究的客人,将人带到妓院,按照头牌的标准好生款待,露水姻缘后照规矩付足嫖资给足房钱,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从此两绝不再瓜葛,倒也相安无事。” 叶青咋舌:“要是不讲究的呢?” “若是遇到不讲究的客人,野外苟合,翻墙私会,或是拖欠嫖资,从古至今,多少桃色纠纷情杀奸杀冤假错案,就是此类妓惹下的祸事!” “杨乃武和小白菜!” 叶青出声后又后悔,不是吧?以前电视剧她可是当爱情故事看的,心里觉得漂亮的小白菜嫁给丑陋的葛大可惜了,跟杨乃武才是一对…… 徐友亮道:“杨乃武鳏夫,葛毕氏早已嫁做人妇,丈夫在外谋生,她耐不住寂寞整日跑到陌生男人家闲坐聊天帮忙打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即使谣言四起也不懂避嫌,说他们没奸/情谁信?” “不是后来翻案了么?”叶青问。 “只翻案葛大非他二人所杀,可曾证明过他们清白?若不是慈禧借由弹压湘系军阀,谁会替不入流的鸡和嫖客伸冤?”徐友亮嘲讽。 叶青唏嘘不已,忍不住还是辩驳道:“你毕竟不是当事人,内情如何也只是猜测,或许两人真的是知节守礼无辜清白呢?” 徐友亮摇头:“叶青,你是被故事迷住了,不由得为她们辩解,就好比你喜听戏,是不是也喜欢那位唱戏的红角?” 叶青翻身挣脱出来,跪坐炕上忙不迭兴奋点头:“是啊是啊!我好想亲眼看一次她演出啊!” 戏曲不同电影,放上胶片就可整天连轴转,那是真人表演的!有名气的大戏院不是谁都能去看,想看有名气的角儿在有名气的大戏院演出,更是难上加难! 徐友亮嗤笑:“这有何难?以后我带你去,想看多少场都行。” 叶青默然,没几年时间了…… 徐友亮疑惑望她:“叶青?你就这么喜欢她?” 叶青真诚点头,谁能如自己这般幸运?还有机会亲眼目睹大师风采? 徐友亮皱眉:“叶青,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叶青撇嘴,又来这套!当初看见田婆婆他也这么问,不就是出身么! “怎么不知道啊?穷苦出身,从小热爱戏曲艺术,……,……这难道是她的错吗?不去指责行凶者,却要鄙视一个弱女子?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叶青愤然。 徐友亮叹气:“叶青,那你知不知道金陵/?有没有听说过/风波?” 叶青摇头:“什么啊?” 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一段秘闻。 …… “叶青,之前我给你说过,商人的手只知道拿!拿着拿着就不免过界,赚了不该赚的钱,碰了不该碰的女人,这些都是祸根!” 叶青还在故事中,“后来呢?” …… 叶青目瞪口呆!又连连问了好几位此时著名艺术家和当红影星,一段段不堪关系绯闻从徐友亮嘴里冷冰冰吐出来,面色嘲讽不屑,用词极尽羞辱! 叶青疑惑,比起后世明星八卦绯闻的劲爆程度,现在这些真不算什么事!俊男美女一见钟情,心生爱慕走到一起,缘分尽了各自分手,多大点事?长得漂亮的人自然机会就多。 徐友亮看她,探究问道:“叶青?你又在想什么?” 叶青斟酌半天小心开口:“我觉得私人感情和人品是两回事,不能抹杀艺术成就,更不能鄙视这个职业的所有从业人员!” 徐友亮无奈摇头,冷哼道:“行有行规!妓者的头条操守就是不能透露客人身份,风流才子文人雅士青楼薄美名,留下诗词画作让妓者传播,那是有意为之。……,……她们的出身早就打上标记!被她们含糊渲染,有心人听了去宣扬,不知情者会联想到什么?” 叶青细细咂摸其中的意思,又一次目瞪口呆,疑惑的看看徐友亮,不觉就满心愤怒!这个老古板老封建!恐怕他心里已经固执己见的给文艺工作者定位,所以什么都往妓院那一套上想,太侮辱人了! “你不要妄加揣测别人的人品!清者自清!”叶青拍案大喊。 “借势逢迎!想做表子那就物尽其用!”徐友亮寸步不让。 叶青气急:“徐友亮!你怎么一脑袋龌龊思想?职业病啊?……,为新社会人民唱戏!人家的思想境界可比你高多啦!什么叫海纳百川?你别整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 …… 叶青及时住嘴,震惊的无可复加! 徐友亮好笑看着她,也不多加解释。 叶青烦躁,挥挥手不想这些,跟他说也说不通!再说又该吵架了!何况他也不知道以后发生的那些惨剧! 百姓喜欢对明星品头论足,尤其桃色八卦,茶余饭后都是谈资,她们的私生活作风或许不是太严谨,但是罪不至死! 徐友亮望着她脸色笑眯眯道:“叶青,你这么喜欢听戏……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唱堂会?” 叶青余怒未平,敷衍点头:“知道!旧社会有钱人家遇到红白喜事,比如过寿啦,小孩子满月啦……就把戏班子请到自己府上,只给他们表演。” 唱堂会相当于后世的明星走穴,不过小戏台就是比大银幕好看!前世叶青去参加客户公司的周年庆典,见过不少的明星真人,跟电视电影里就是不一样! 徐友亮挑眉夸赞:“说对了!那你知道什么是唤官身么?” 叶青眨眼:“宦官?宦官的身体就是缺点东西……” “哈哈哈……”徐友亮笑喷,捶着枕头狂笑不止。 “不许笑!你快说,宦官的身体还有什么不同?”叶青恼羞。 “好好……我说!”徐友亮止不住笑:“宦官的身体……哈哈,没什么不同,就是,就是缺点东西!哈哈哈……” 叶青冲过去扑打:“你说不说?” 徐友亮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我说我说!我说的是唤,官,身!就是从事某个职业的人,要随时应官府召唤,逢叫必到的意思。” “哦!”叶青这才听明白:“什么职业啊?” “戏班子和妓院喽?”徐友亮挑眉。 叶青撇嘴不悦,你非要放一起说啊? “官府怎么不去剧院听戏?往哪叫?衙门里大堂上搭台子?” 徐友亮点头:“官员聚会,席间娱乐,跑到戏园子里既不安全也扰民,所以叫戏班子过来,私下场合助兴表演,还有赶上国家庆典,朝廷出钱将名角汇集一堂,公开表演与民同乐……” 春晚啊?叶青忙点头表示明白。 徐友亮冲她挑下巴:“叶青,你知不知道旧社会时候堂会都是怎么唱的?” 叶青点头:“知道!红楼梦里写过,贾母批才子佳人那段就是,还有柳湘莲痛打薛大傻子,也是在家唱堂会的事!” 聊到喜欢的内容,叶青兴奋不已,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 徐友亮也笑:“叶青,红楼梦你看过几遍?” 叶青骄傲答道:“记不清了,少说也有二三十遍!” 毛爷爷说过,没有读过五遍以上,就不要跟人家说自己看过红楼梦。 徐友亮点头夸赞:“真不错!那你最喜欢书里的什么?” “螃蟹宴和茄子丁!”叶青兴奋道。 徐友亮朝她臀上狠拍了下:“就知道吃!看多少遍都白看!” 叶青撅着自己揉了揉,撇嘴道:“那你都看出来什么啦?快说啊!怎么唱堂会?” 徐友亮轻笑:“堂会么……演给女眷看的和唱给男人看的自然不一样。” “给男人看的什么样?”叶青好奇问,听问题要抓住关键,女眷看的自然是无伤风化,男人看的难道是另一版本? “当然是怎么讨人喜欢怎么唱喽?要不然谁会大把给赏钱?”徐友亮嘲笑。 “怎么唱的?”叶青追问。 徐友亮挑眉:“你想不想学?” “想啊想啊!”叶青兴奋。 “我教你?”徐友亮询问。 “好啊好啊!”叶青起身坐起。 徐友亮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火柴递给叶青:“先给我点支烟!” 叶青白眼,矫情!还是接过火柴冲他手上划去。 徐友亮这次不放水,举着火柴盒灵巧躲闪,好半天都没让她划到。 叶青大急:“你不许动!” 徐友亮轻笑:“好啊!我不动,不过你不许拿手划。” “那要怎样?”叶青好奇。 “叼嘴里!”徐友亮吩咐。 叶青一怔,这要怎么玩?按耐不住好奇,还是听话把火柴叼在嘴里,撅着爬过来。 徐友亮唇角勾起,拿过枕头靠墙上,自己仰面躺好,伸手就解开了皮带。 叶青叼着火柴,瞪大眼睛看着火柴盒放的位置…… 流氓!你不怕变奥运火炬啊? “来啊!快划啊!”徐友亮催促。 叶青白他一眼,还是慢吞吞爬过来,低下头,嘴巴凑近火柴盒…… 一下,两下…… 徐友亮呼吸渐渐粗重…… 叶青忍着抱怨,小心翼翼的一下又一下朝火柴盒划,还是没划着! ……,……。 “真笨!别划了,罚你唱段牡丹亭听听,来游园惊梦那段……”徐友亮声音黯哑。 叶青忙点头,这个她会!吐掉火柴,就在原地比划着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徐友亮手放在腿上打着拍子,随着她轻轻哼唱,神情享受。 叶青发辫一只松散开,一只早就乱糟糟,线衣皱巴巴裹在身上,露出腰间一段雪白腰肢,跪坐在一旁翘着兰花指……犹自唱得投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徐友亮望着她怔怔出神,胸前剧烈起伏,呼吸渐渐粗重,两只眼睛充了血般…… …… “叶青……还学么?” “不学啦!骗子!” 徐友亮低头闷笑,系好皮带,点着烟靠在枕头上,眯着眼惬意回味。 叶青干瞪眼没脾气,喝两杯酒自己消消气,好半天才适应浑身的不适,摇晃他睁开眼,继续追问正题。 “在妓院唱曲的姑娘不也是才艺表演?兴许人家卖艺不卖身呢?”后世迪厅酒吧好多这样的美女,没见人家不正经。 徐友亮只得再解释:“妓院里的戏子也并非都是歌舞助兴伴唱伴舞,还有种专门演戏吸引客人……” 叶青又被引起兴致:“怎么演的啊?角色扮演么?”脑子里各种制服诱惑的画面…… 徐友亮白她一眼,就知道那脑子又没想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缓缓认真解释给她听。 “买来的女孩子并非都是绝色,有的瘦弱单薄,长大后呆板衲言姿色平庸。老鸨就将她饿的更瘦些,整日凌/辱欺压,再教一套凄楚可怜的身世说辞……久而久之她便习以为常,神色哀怨我见犹怜,衣衫陈旧苦苦诉说身世凄惨,让客人怜悯疼惜。 还有军户出身,父亲无非小吏,获罪罚入贱籍,整日清高姿态,也敢冒充名门千金落难公主,编一套父亲含冤入狱姐妹沦落青楼的故事吸引客人。一分/身世,三分表演,再加上三分调/教三分扮相,入戏至深,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记真实身份!” 叶青嗔目结舌,小白花们啊!冷艳高贵们啊!原来你们的前辈…… “然后呢然后呢?再说说客人,无论点了几等鸡,都要一直干坐着欣赏才艺么?” 徐友亮摇头:“纵然是身怀绝技惊艳才识,又或者命运坎坷身世离奇,说到底还是货腰娘,卖的是身!说故事表演才艺只是噱头,为的是满足客人各种幻想,终究客人还是要图个舒服尽兴。酒过三巡,曲子听了诗词吟了,客人便会询问要不要再叫酒,妓若是答应,此时再上的酒可是有讲究,价钱也要另算……” “我知道我知道……春/药!”叶青抢答。 徐友亮弹她额头:“就知道你看书不看正经,专挑这些邪门歪道的记着!” 叶青腹诽,你看的比我还多,比我还不正经! “快说快说!加了料的酒是给谁喝的?” 徐友亮无奈望着她叹气:“是药三分毒,谁会灌自己?除了催/情助兴还有令人沉睡不醒,或是令人癫狂发疯……虽说配方精贵,喝多了照样亏损身体。所以就连老鸨子都不会在这份酒钱上抽成,尽数都交给妓。转天还要熬补汤,越是药性大,补汤的食材就越昂贵,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也就是说酒水也越贵喽?叶青边吃边喝,听他大段话说完,才发觉酒壶空了。 徐友亮挑眉笑道:“叶青,你还要酒么?” 叶青当然听得出他调戏,白一眼道:“要!再来一壶春酒,钱我付!你都给我喝光!” 徐友亮大笑,下炕出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果然抱了一小坛子果酒,倒进酒壶,给自己和叶青都斟上。 叶青还在计算刚才他所说花销,这一晚上究竟要花多少钱啊? “然后呢?还要花钱么?” 徐友亮轻饮,放下酒杯道:“一夜*,两人起身洗漱后,妓要问客人是否满意,顺便再讨赏。” 哇!还有满意度调查?还要小费? “怎么要的?还要给多少钱呢?”叶青问。 徐友亮笑的意味深长:“自然是不会明着要,都是编好的套词,什么郎君英武不凡文采风流,妾身愿意随之侍奉左右,然后讨要随身之物说留作念想。都和钱不沾边,什么头发指甲,书法诗词……精于此道者自然会拒绝,托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折损,才疏学浅,不敢卖弄,然后给件随身不要紧的配饰。或是没标记的金锭银裸子,说感激姑娘一片痴心云云……这钱就是妓自己的私房钱,也是客人示意对她满意,下次还会再来的意思。” 叶青连连咋舌:“那万一是个不精于此道的呢?人家第一次来消费,不懂规矩,当了真可咋办?” 徐友亮眼睛眯着,语气嘲讽:“那就要闹笑话了!不给打赏欠了嫖资,或是当真留下头发指甲,被一众粉头日后拿出来在其他客人前取笑,又或着留下笔迹书墨,被官场政敌拿了做把柄……凡世家子弟,这些规矩自然有男性长辈口口相受,倒是所谓寒门清流,一朝得势便急慌慌去花丛享受,他们愤恨世家纨绔世袭爵位,大肆嘲笑别人学识浅薄靠祖宗萌佑时,殊不知,自己床上的百般丑态早就人尽皆知!” 叶青又一次目瞪口呆,想起前世那些……不想不想了,太龌龊! “那……万一,那女子是真心的呢?还不许人家从良啊?” 徐友亮嗤笑出声:“叶青,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你总该听过吧?” 叶青不服:“凡事总有例外!” “你举个例子我听听?”徐友亮循循善诱。 叶青想都没想便道:“柳如是!” 徐友亮嘲笑:“你哪里看得出她有真心?两度从良被纳做小妾,前者内阁首辅周道登,阖府上下被她闹的鸡犬不宁。周阁老手下留情放她生路,反而被她四处造谣极尽污蔑! 后者东林领袖钱谦益,才名盛极一时,不顾非议正室之礼迎娶,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场?柳如是玩投湖自尽殉情保节,害的钱谦益被世人诟病投敌迎降懦弱无节,反而给她立了座牌坊!族人按规矩收回房产,被她倒打一耙,悬梁自尽前还不忘挑拨正室子女替她报仇!” 叶青默然,野史正史都正面评价柳如是气节清高,劝夫拒不降清,誓言决绝拉着钱谦益投湖自尽。可是她有没有想过?钱谦益还有正室夫人一大家子老人孩子! 一食一衣皆是男人所赠,极尽奢华,红楼梦中绛红轩都借鉴她住处,她反而鄙视金主没气节? 钱谦益去世,柳如是一房小妾在外独居难免招惹闲议,族人收回房产有什么错?她又玩自尽!还写信让她女儿找正室子女一起诉状公堂和族人打官司,又是打着保全钱谦益名节的旗号!以前被爱情故事感动,叶青认真想想,要是自己丈夫身边有这样的红颜,恨不得掐死她才好! “那……击鼓抗金的梁红玉呢?她可是韩世忠明媒正娶的夫人,虽说是继室吧……”叶青稍显底气不足。 “韩世忠本应是一代名将,就因错娶了表子,一味纵容她贪名逐利险些酿下大祸!功不成名不就,还要处处被人辖制!”徐友亮道。 叶青说不出话,凡事就怕换个角度想,若自己儿子被这样女人处处抢军功,还弹劾上表让皇帝处罚她儿子,最后还流芳千古……直接一口老血吐死! “叶青,你知道梁红玉怎么死的么?”徐友亮问。 叶青点头:“知道啊!英勇抗敌,因为寡不敌众被金兵所杀,死在乱战中……” 徐友亮冷笑:“一军主将,怎么会死在乱战中?护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是为什么死的?”叶青好奇。 徐友亮看着她叹气:“叶青,之前我给你讲过,男人上阵杀敌为的是什么?” “封妻荫子!”虽然不赞同,但是叶青还记得。 徐友亮问:“梁红玉的安国夫人是怎么得来的?” “太后封的啊!”叶青知道。 徐友亮紧跟:“为什么不是皇帝封的?” “嗯……”叶青猜不出理由。 徐友亮耐心解释:“抗金之初需要民间支持,梁红玉出身卑贱,太后亲封诰命是为了招揽更多民间义士踊跃参军,不论出身。其实就是搭个台子让表子继续演戏!形势一旦稳固,她这个夫人就名不正言不顺,成了笑话,自然不能让她活着!” 叶青瞠目结舌,想了又想还是不服气! “古代妓子的悲剧命运是封建社会造成的,与时俱进,民国就有不少出身青楼的爱国女子!她们出身勾栏不甘被命运摆布,她们……!”叶青辩驳。 徐友亮好笑摇头:“叶青,真要是你说的那样,国家何必禁娼?何必耗费财力人力在军校开设女子培训班?又何必宣传男女平等让女孩子都上学?既然妓院里教出来的都是深知民族大义的节烈女子,那何不多开几家妓院让老鸨子大茶壶培训人才?” 叶青又一次目瞪口呆,噎得说不出话来! 徐友亮继续道:“她们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老鸨精心调/教,全部照着男人的喜好来,若不然嫖客怎会一郑千金流连忘返?她们不止会从男人口袋里掏钱,还擅长借助男人权势给自己谋名分、谋地位、谋牌坊!” “叶青,你自己之前也说过,即便是黄蕊想跟我结婚,她爱的也不是我这个人,你知道妓都是怎么爱国的?” “叶青,你说的那些戏子明星,除了私生活混乱,你知道她们私下还都干过什么?借别人的权势给自己谋福利,真当人家不知道?” “叶青,你爱看什么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的说辞,需要辩论的自由还是自由么?文人靠表子吃饭,表子靠文人立牌坊,别信他们自圆其说的那套东西!” “叶青,好女人宜家宜室,不要锋芒毕露,不要口舌招摇……” …… 徐友亮絮絮叨叨罗里吧嗦耐心劝导。 叶青眼珠子转了几转,盯着徐友亮想起自己前世那个亲爹,外面那个彩旗招展啊!小时候还有漂亮阿姨带她去吃肯德基…… 啧啧……好像九十年代以后才世风日下,小秘二奶横行吧?那时候徐友亮应该都……快六十了吧?嗯,干不动了! 徐友亮皱眉:“叶青,我说的你都听明白没?你又瞎琢磨什么?” 叶青笑嘻嘻道:“新社会真好!没有妓院也不能纳妾!” 徐友亮扶额,再一次仰天长叹。 ☆、第100章 半夜十二点,叶青酒足饭饱,仰在床上惦记隔壁屋那一对谈的怎么样。 “徐友亮,他们谈完了么?咱们要不要过去?” 徐友亮撤下炕桌拿过枕头放好,扯下棉被给两人盖上:“一时半会儿谈不完,你就别瞎操心了。” 叶青翻身起来,担忧道:“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万一曾少刚耍流氓怎么办?” 徐友亮单手撑在枕头上侧躺,好笑刮她鼻子:“刚子有分寸,要是连自己的行为都不能约束,他这个团长还怎么带兵打仗?” 叶青心里一百个不相信!上次野炊时候你们打架为了什么?他都动手动脚的占便宜了!你可真能替自己好哥们说话! 徐友亮望着她神情好笑摇头:“曾叔曾婶管教严格,绝对不允许小孩子偷嘴吃,更不会让他占人便宜。” 叶青就是不信!这还不叫占便宜?跟小孩子偷嘴能一样么?你就装糊涂吧! 徐友亮扯她躺下:“你就别瞎操心了,小何可比你聪明得多。” 叶青心想上次买毛线你就这么说,怎么又说小白花比我聪明?聪明什么啊?不就是会做家务会织毛衣么?她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 开始巴结徐友亮,后来曾少刚拔刀相助帮她家办了接班的事,她就又移情别恋,可惜家里出身不好,跟曾少刚也没可能。 装可怜装无辜有用么?虽说曾少刚缺心眼又好色,傻乎乎的给个套就往里钻,可是部队不吃这一套啊,她哪里聪明了? 正在胡思乱想,徐友亮缠上来又要开飞机,叶青不肯就范,抱着枕头在炕上滚来滚去…… “叶青,空中加油机好不好?来,你趴下,这次是翼下加油。”徐友亮追在后面耐心哄劝。 “不要!我不加油!” “这次是低空飞行……” “昨晚开够了,我不飞!”叶青拒绝,管你高空低空,真的够啦! 徐友亮不解:“怎么能够?你不是也喜欢么?” 叶青拍开他手:“那也不能天天飞!” “饭还天天吃呢……”徐友亮抱怨。 “你刚才吃过啦!”叶青大吼。 “你还饿着啊?”徐友亮体谅。 “我不饿!”叶青抗议。 …… 煤油灯熄灭,徐友亮紧紧抱着叶青,等她熟睡过去才松开。 三更半夜,院子里早就落下门闩,黑漆漆的不闻半点声音。 曾少刚系好长裤从厕所出来,冲着石桌前一点火光走过去。 “亮子,给我来根烟!” 黑暗中,徐友亮递过去香烟,轻声调笑:“你还舍得出来啊?” 曾少刚咧着大嘴,脸上神情扭曲:“真他娘的!老子差点没被折磨死!” 徐友亮低笑不吭声。 “亮子,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挺稀罕我的啊?主动让我那啥……” “嗯,是挺稀罕你,每月一百九十五的津贴,还有任务补助,能不稀罕你么?”徐友亮取笑。 曾少刚琢磨过味还是不信:“老子高大威猛,长得又那啥……一表人才!她凭啥不稀罕?” 徐友亮摇头笑笑并不解释,问道:“说了么?” “没……”曾少刚声音沮丧。 “还不是人家没看上你?你再好好长长,争取长出了二表人才,让她好好稀罕你。”徐友亮嘲讽。 “操!大不了老子这就娶了她!” “拉倒吧你!曾婶可没任务补助,扔家里你要恶心谁?” 曾少刚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她都想着要那啥了……那事怎么就不肯说?” “凡事高低都有个定价,谁会做亏本生意?人家跟你要的就是后路,你不接手,她怎么会把一大家子都搭进去?” 曾少刚脾气点爆:“我就不信了!老子这就去弄醒她!” “等等……”徐友亮拦住,从口袋掏出一样东西。 曾少刚借着香烟火光,见是一块细链子女士坤表,上海牌的。 “你给她戴上,然后……”徐友亮低声细细交代。 曾少刚了然,接过手表揣裤兜里,吸完烟转身又进了屋。 一夜好梦,叶青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身边徐友亮正在酣睡,长胳膊长腿把她护在怀里,搂的紧紧的。 前天晚上就一宿没睡,昨天又折腾到大半夜,这家伙也累了吧? 叶青轻手轻脚掰开他手腕,挪开他大长腿,自己缩着爬出来,细心给他掖好棉被。 穿衣下床洗脸刷牙,叶青打开房门,精神抖擞的出屋。 刚刚早晨七点多钟,石桌上已经摆上早餐,豆沙馅的精致小馒头,几样小咸菜,煎鸡蛋,玉米粥! 叶青眉开眼笑,坐下就要开吃。 驼背厨师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个漆盘,里面是一摸一样的早餐,只是没有玉米粥,多了个青花瓷的炖盅。 叶青忙站起来,伸手就要接过,谁知驼背厨师居然躲闪开,不让她碰触。 “里面是什么?”叶青皱眉问。 驼背厨师摇摇头,端着漆盘往曾少刚那屋走去。 叶青这个气啊!今天是徐友亮花钱请客,你怎么不懂看人下菜碟啊!有点眼力价没有? “等下!你端的什么?”叶青拦住,伸手就要掀开炖盅盖子。 驼背厨师躲闪不及,还是被她掀开炖盅。 “哇!燕窝啊!”叶青兴奋的两眼冒光,扑过去就要抢! “呜呜!呜!呜呜……”驼背厨师边躲闪边心急大喊,咿咿呀呀的声音急促嘶哑。 叶青左右出击,好不容易抢到调羹,拿起来刚要往炖盅里伸时候,冷不丁身后有个人影从屋里冲出来…… “叶青!你给我放下!”徐友亮气急大喊。 叶青吓得一哆嗦,回头讨好笑道:“我……我就尝一口!” 徐友亮阴着脸过来,夺下她手中调羹放回去,拽着人坐到石桌跟前,回头冲驼背厨师使个眼色,厨师点点头,忙盖好盖子,端着漆盘进屋。 “叶青!你怎么总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徐友亮皱眉呵斥。 玉米粥能和燕窝比吗?再说同一桌吃饭,我怎么知道那是他们单点的?叶青气哼哼不理他。 徐友亮无奈哄劝:“好好……你要是想吃,等回去我到供销社给你买上半斤,怎么吃都行……” 供销社?买半斤?叶青诧异,惠安县的供销社有燕窝卖?一次买半斤……很便宜么? “你要给我买什么?”叶青疑惑问道。 “银耳啊!”徐友亮大言不惭。 呸!骗鬼呐?你当我连银耳和燕窝都分不清?叶青瞪着眼怒气冲冲看他。 徐友亮连连陪笑:“好好……吃燕窝!回头我让刚子给你捎来。” 这么一说,叶青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这时期的燕窝是稀罕物,没有门路轻易买不到。 上次曾少刚请客他要还席,之前买稻香村的点心不知道欠了多少人情,再买燕窝……自己怎么能因为嘴馋为难他呢? “徐友亮,我不吃燕窝了,银耳就挺好……”叶青惭愧低声。 徐友亮眉头舒展,抱着叶青好半天才抬起头笑道:“叶青,来,咱们喝玉米粥!” 叶青无语,她就随口谦虚下,怎么待遇又降低啦? 两人吃过早饭,徐友亮满面笑容坐下抽烟,叶青一直扭着头打量身后紧闭的屋门。 里面还是没动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天亮了还舍不得出来,他们不会是…… 叶青按耐不住好奇问:“徐友亮,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么?' 徐友亮肯定点头:“不能!” “那他们……”叶青支吾。 “他们怎么了?”徐友亮好笑问她。 叶青白了他一眼,你装什么清纯?一男一女共处一晚还能怎么着?难道真如他所说,曾少刚严以律己,绝对不碰何淑敏? 叶青也拿不准,满心疑惑。 徐友亮看着叶青纠结的样子,好笑摇头。 正在叶青满心狐疑犹豫不定时候,院门响动,曾少刚从外面回来了! “小叔子!你还真的……真的起来了啊?”叶青惊诧,他没在屋里啊! 曾少刚嬉皮笑脸坐下:“小嫂子,你也起来了啊?你和亮子吃过没?” 叶青忙不迭点头:“吃过了吃过了……你也赶紧吃早饭吧,快坐下。” 驼背厨师又端过来一份早餐,和他们刚才吃的一样,也是豆沙馅馒头,小咸菜煎鸡蛋和玉米面粥。 叶青拿起公筷,热心帮他把煎鸡蛋夹到碟子里,见他一碗粥喝尽忙又帮着盛粥,态度大好!到底是军人,服从纪律坚持道德底线,以前误会他了…… 徐友亮一旁好笑的看着叶青热情备至,也不说话,任由她殷勤张罗。 曾少刚受宠若惊,就着小咸菜和煎鸡蛋,狼吞虎咽的连喝了五碗粥才停下! 不大一会儿,屋门响动,何淑敏出来,面色如常衣衫整齐,和往常一样走过来怯生生坐下。 “小何妹妹,你吃过早饭没?”曾少刚关心。 何淑敏红着脸点头:“吃过了……” 一大早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口干舌燥,想想昨晚她似乎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可是又记不起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低头看看手腕子上的女式坤表,顿时又放心,手表足可以证明一切! 厨子亲自把早饭送到房中,馒头是精细白面,豆沙馅里还加了白糖,小咸菜香油拌过,煎鸡蛋油汪汪的。瓷罐子里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这就是刚才那个女人要抢着吃的东西么? 皱着眉头一勺勺喝尽,没滋没味的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把鸡蛋和馒头都吃完,躺下歇息片刻,再次起身时,脑子似乎清醒很多…… 仔细梳好头发,洗过脸,在镜子前端详半天才开门出来,徐大哥不会发现什么吧? 何淑敏心虚的望了眼徐友亮,又偷偷看了看曾少刚,悄悄握住藏在袖子里的手腕,低着头不吭声。 徐友亮看她一眼,笑道:“小何,昨晚跟刚子都说清楚了么?” 何淑敏紧张点头道:“徐大哥,我都……都说清楚了。” 曾少刚大咧咧笑道:“说了说了!亮子,你就别瞎问了!” 徐友亮不理他,冲何淑敏笑的和煦:“小何,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还想不明白,我拦着你也是为了你好。” 叶青也忙着附喝:“是啊是啊!你现在才十几岁,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可能只是一时好感……嗯,总之,以后日子还长,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何淑敏看了眼叶青,没吭声,转头冲徐友亮诚恳点头道:“徐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叶青气闷,说了半天,他是为你好,难不成我在害你? 徐友亮好笑扫了眼叶青,冲曾少刚道:“时间不早了,今天还要上班,咱们回去吧。” 曾少刚忙点头:“回去,这就走!” 自行车推出来,跟来时一样,叶青坐到徐友亮车后面,软软的垫子坐上去舒舒服服的。 何淑敏犹豫下,没有再去前面横梁,也坐到后面,紧紧抓住曾少刚身后衣襟。 山涧小路,蜿蜒骑行,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县城。 叶青又迷糊,这次的路线又是南辕北辙!从省城方向过来的,而且不是上次那条路! 到了县委大院门口,徐友亮刹住车让叶青下来,掏出钥匙钱包饭卡递给她:“你中午自己吃,在家歇着,我晚上回来。” 叶青接过点头,今天周五,还不到休息日。 望着两辆自行车远去,叶青和何淑敏转身往县委大院走。 “小何,曾少刚快回部队了吧?”叶青没话找话。 “不知道。”何淑敏冷冷道,低头继续走路。 叶青讨个没趣,不再追问,食堂前分开,自己回屋继续睡觉去。 何淑敏走到食堂后厨,见大家都在忙碌,谁也没注意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抬手看看手腕上的崭新手表,脸上绽放出笑容。 就要熬出头了,以后不用回那个家,不用再被她妈当丫头使唤,不用吃口咸菜都要看她嫂子脸色…… “何同志,你盆里的土豆没洗干净,上面还带着泥呢!” 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何淑敏思绪,皱眉看过去,见说话是食堂新来的临时工,黑黑瘦瘦长着一嘴龅牙,两根辫子枯黄稀少。 何淑敏冷笑:“是吗?我笨手笨脚的不会洗,你来洗吧!”说着把小半盆土豆一下子倒进旁边盆里,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扬长而去。 小姑娘擦了把脸上溅到的水渍,看着自己盆里多出来的土豆,委屈的直掉眼泪。刚来上班没几天,真要吵吵起来影响不好,没敢吭声,含着泪洗刷土豆…… 何淑敏在后厨待了一会儿,看看表,还不到十一点,按耐不住心情喜悦,收拾过下班。 还不到下班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很快就到了大杂院,见自家屋门紧闭着,何淑敏眉头轻皱,上前轻轻敲门。 好大一会儿门才打开,何淑敏妈探出身子。 “是二丫啊?你咋这时间回来了?”何妈扬着嗓门,让屋里的人也能听见。 “今天下班早。”何淑敏随口说。 何淑敏妈这才闪开身子让人进来。 两母女进屋,将门重新锁上,屋里大白天拉着窗帘,原本就阴暗的房间更加昏暗,床上坐着个身材枯瘦的老妇人,缩在黑土布破棉袄里,看不清神情。 “你怎么又来了?我家不欢迎你,你赶紧离开!”何淑敏情绪激动。 何妈过去就朝闺女胳膊上掐了下:“胡说什么?她是你大姨!” 何淑敏胳膊吃痛,垂下头坐到一边不吭声。 老妇人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妹子,你别怪孩子,他们还小,心里没个准主意,听到外面宣传什么就以为是什么,你跟自己孩子置什么气?” 何妈愤慨:“这都叫什么事!一家子骨肉血亲又让斗又让断绝关系,这不是不讲理么?碍着谁了?孤儿寡妇的都不肯给条活路!他们……” 何淑敏急切出声道:“妈,你别乱说话!” “我在自己家说说怕啥?你还举报我啊?你去你去!贱蹄子,认识几个干部还长本事了你!”何妈呵斥闺女。 何淑敏赶紧解释:“我是怕嫂子突然回来,看到她在这儿又要大吵大闹了!” 何妈撇了撇嘴,嘴里不干不净的又骂了几句,到底还是住了声。 老妇人在阴暗里默默注视着何淑敏,干瘪的嘴唇裂了咧:“二丫长大了,我看着比大丫还懂事,都是妹子教养的好,几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孝顺。” 何妈咧着嘴笑:“懂事啥啊!一天不骂就翘尾巴,养闺女就是费心,你是不知道我整天跟她们操多少心思!” 老妇人叹息:“可惜啊!现在不像以前啦,要是阿贵他爹还在,依着咱们商量好的,两家亲上加亲……” “你别乱说!婚姻自主,谁稀罕你家傻儿子!”何淑敏恼怒。 “啪!”何妈上来就一个大嘴巴。 何淑敏捂着脸小声抽噎,不敢再吭声。 何妈气哼哼道:“大姐,你瞧瞧?刚夸完她懂事孝顺,她懂个屁啊!姑娘家家在外面上班,整天这个自主那个自由的……都学坏啦!我看就该早点嫁出去让婆婆管教!正好让她嫁给阿贵!” 何淑敏一个激灵,浑身哆嗦了下。 老妇人干笑着拦住:“妹子别吓唬孩子,我也就说说,哪能当真?我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躲都躲不及,再提这茬不是坑了孩子嘛!” 何妈放下心,她也就是试探提提,一个闺女值不了什么,可是她还有丈夫和三个儿子呢,真要是再和地主叛徒家扯上关系,他们这个家也算完了! “大姐,那个*还没找回来?她就这么跑啦?”何妈知道姐姐家有个童养媳,一直在家养着,预备着给独生儿子留个后,谁知道去年突然跑掉了,一年多都没寻回来。 老妇人摇头:“去哪儿找?我们娘俩这个身份……生产队里天天有人监视,也不能出远门,跑了的恐怕是再也寻不回来喽!” “那就白养她了?”何妈不服气。 老妇人无奈叹气:“不白养还能咋样?现在村里没人肯嫁到我们家,我这把年纪了啥也不怕,就是心疼贵儿……也对不起你姐夫,没能给他家留住后。” 何妈跟着叹气,到底是她的外甥,小时候看着长大的,以前姐夫也没少疼她…… “二丫,你先出去做饭!”何妈支走闺女。 何淑敏红着眼睛站起来,出了屋关上门。 看着闺女离开,何妈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这才回来,打开床底下的箱子,从里面掏出一块布料,又摸索着拿了五块钱出来。 “大姐,我家啥样你知道,多的我也没有,这还是前阵子孩子姑姑给买的,你拿着!我听人说外省偏僻地方还有吃不上饭的,赶上逃荒过来的大姑娘,给块窝头就能……还有一家子过来的,几尺布几块钱就把闺女留下,我寻思这也算是个法子,说不准就能给阿贵留个后……” 老妇人接过布料点头道:“好妹子,姐姐知道你是个念旧的……” 屋门外,何淑敏悄悄起身站远一点,拿了炉子上的锅去接水做饭,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中午叶青迷迷糊糊醒来,没起床,缩在被窝里啃点心,吃完吧唧着嘴回味一小会才起床。 洗漱刷牙后,看看床单上的斑斑痕痕和点心渣子,叶青突然良心发现,想了又想,狠狠心最后还是扯下床单,拆了被单。 顺便把柳条箱里徐友亮换下的衬衫长裤背心裤头都拿上,衣盆撒上洗衣粉,不大一会儿就都搓出来,撑在绳子上晾好。 北方干燥,四月的天儿,床单被单下午时候就都已经干透了。 叶青收下来,床单叠好扔一边,不知道被单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小叶,洗被单了啊?”齐婶站在门前笑眯眯打招呼。 叶青先是一喜:“是啊是啊!”接着又姿势扭捏询问:“齐婶……你知道怎么缝上去么?” 齐婶好笑:“等着!我教你!” 叶青连连点头,兴奋地看着齐婶拿来针线。 “先铺平,针线沿着边儿,跟被面缝一起……”齐婶耐心教导。 叶青举着针,沿着被边缝的歪歪扭扭,苦瓜着脸怔怔看齐婶。 “没关系,继续缝!”齐婶笑道。 叶青放开顾虑,大胆下针,一针一线缝的仔细,不知不觉就耗到傍晚,终于缝到被头。 徐友亮下班回家时,远远就看见晾在门前的衣服,脸上露出笑容,走进屋又看到叶青撅在那里用功,齐婶一旁正指点着。 “叶青,洗被单了啊?”徐友亮笑眯眯问道。 叶青忙的顾不上抬头:“嗯嗯……就差几针了,马上就缝好!” 徐友亮凑过来望了眼被子上歪歪扭扭的针线,低头闷笑,心里却舒服至极。 齐婶也笑着站起来:“慢慢来,多缝几次就规整啦!” 徐友亮忙点头,笑着送齐婶离开。 ☆、第101章 夜谈子女 晚上两人在食堂吃过饭,回到宿舍歇息。 徐友亮在写字台跟前看文件,叶青东摸摸西看看,有些无聊! 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周梅黄蕊过来,叶青不禁有些纳闷。 “徐友亮,你那些牌搭子呢?怎么都不来啦?今天周末哎!” 徐友亮放下手里的文件笑道:“赵科长大喜,他今天可没功夫过来。” “喜事?周梅怀孕啦?” “再猜。” “他升正科长啦?” “对了!” 叶青好奇:“还真的升上去啦?曾少刚这么厉害啊?” 徐友亮好笑望她道:“谁告诉你是刚子帮的忙?他在部队就一团长,能有这么大本事?” 她才不信呢!他是部队的团长,他爹可是地方的省长!安排小县城的副科升一级,那不就是挥挥手的事么? “叶青,你过来。”徐友亮招手。 叶青赶紧跑到写字台跟前,在他身边坐下。 徐友亮拿了一份文件递给她,叶青接过来一看,见是去年的旧通知,有关机关精简的指导方针。 “哇!干部也精简啊?太好啦!”叶青喊道。 叶青拿着文件继续往下看,看完文件,跟着也数完:“精简掉九十四万,还剩一百七十四万干部!”人还真不少! 徐友亮笑问道:“叶青,这么多干部,谁往上升一级,谁往下精简一级,或是干脆回农村……谁决定的?” “他的上级喽!”叶青答。 “怎么决定的?”徐友亮又问。 叶青干笑:“呵呵……谁表现好就升职,谁得罪领导就降职。” 徐友亮也干笑:“呵呵……真要是让你当了县委书记,我看惠安县就该被精简掉,直接变惠安公社……” “那我就去公社当书记!”叶青表决心。 “你回家种地去!”徐友亮白眼。 叶青泄气:“不会种地……” 徐友亮好笑看她:“会生孩子吗?” 叶青点点头:“会!” 徐友亮摸着她头感叹:“总算是还有点用处……” 叶青白眼:“你快说啊!不是曾少刚帮忙还能是谁?赵科长为什么能升职?” “他该升了!”徐友亮坦然道。 叶青费解,早不升晚不升,偏偏一认识曾少刚就升了?谁信!真要是这样,周梅两口子天天巴结着曾少刚干嘛?在家等着不就行啦? 徐友亮看着叶青神色,好笑摇摇头。 “叶青,悔教夫婿觅封侯这句诗词是什么意思?” “妻子独守空房太寂寞,后悔让丈夫当官了!”叶青回答。 “之前又为什么教诲丈夫去当官呢?”徐友亮又问。 叶青想想道:“想当官太太呗!威风!” “说对了!”徐友亮笑着拉起叶青,让她做自己腿上。 “叶青,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男人当官为了什么?” “封妻荫子!”叶青说完马上又犹豫,她还是有些不认同。 “徐友亮,你这思想是不是太狭隘了?当官当干部不是应该为了……为人民服务么?” 别管真的假的,口号都这么喊,就算心里不这么想吧,也该为了权利和钱啊?封妻荫子?这叫什么破理由? 徐友亮抱着叶青道:“你说的是结果,我问的是原因,叶青,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爱,你相信他会爱百姓么?” 这话叶青爱听! “没错没错!像钱谦益那样晾着老婆娶小妾的都不是好东西!肯定也不是好官!” 徐友亮嘲讽:“好色的官员和贪财的官员一样,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面!” 叶青高兴的抱住徐友亮脖子:“那你以后不要好色,没准儿将来能当上大官!” “我当上大官后要干嘛?”徐友亮挑眉问她。 “赚钱!”叶青咧着嘴笑道。 徐友亮顿时无语,扭过头重重一声长叹!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 “叶青,组织部三个副科长,正科长就一个,这次赵科长升成正科级,周梅可就是正八经的科长夫人。以后你可不能得罪她,说话要陪着小心,平时要看她脸色,要是人家嘲讽你,你也得老实听着,记住没?”徐友亮故意道。 叶青才不听他的,吓唬谁呢! “凭什么啊?她男人当个正科长就了不起了啊?她还能管得到我头上?” 徐友亮煞有介事的点头:“她管不着你,可是她男人管得着我啊?你不怕赵科长给我穿小鞋啊?” “他是组织部的,怎么能管得着你们公安局呢?”叶青不解。 “公安局也是/部门,当然归县委管,再说,没准儿什么事上就要用到人家赵科长呢?”徐友亮耐心解释。 叶青顿时明白,就像上次何淑敏弟弟接班的事,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绕来绕去一大堆,好像都有着关联。如果当时能有人出面说情的话,也许就不用曾少刚英雄救美了……当时就是因为这些部门的人之间,各种微妙关系和鸡毛蒜皮的小纠纷,所以徐友亮才没办法求人帮忙。 “好吧,以后我让着周梅,不跟她吵嘴了……”叶青不甘不愿点头。 徐友亮好笑道:“叶青,你想不想我当上比赵科长更大的官?” “想!”叶青真诚点头,马上就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这就是封妻?就这样啊?太肤浅啦!那荫子呢?他不会是想养出来个坑爹货吧? 徐友亮望着她脸色问道:“叶青,想什么呢?别自己瞎琢磨,问我!” 叶青干笑:“封妻的意思我懂了,这个可以有!荫子……我看就算了吧?小孩子必须要教育他独立自强凭本事吃饭,不能靠爹妈!” 徐友亮好笑摇头,刚要直言却又想到叶青身世,想了又想才斟酌道:“叶青,你知不知道动物们都是怎样抚养孩子的?” “知道知道!”叶青兴奋道,她以前爱看动物世界! “比如母老虎啊,她抚养幼虎有三个阶段,开始是捕食回来,把最嫩的肉用爪子撕成碎片喂给幼虎吃;过一段时间,母老虎捕食回来自己把肉吃掉,把剩下的骨头扔给幼虎啃;再后来……骨头也不给小老虎吃!几天后幼虎饥饿难忍,就跑到外面自己寻找吃的,它就慢慢地开始独立生活啦!” 徐友亮鼓掌:“对极了!完全正确!叶青,还有呢?其他动物呢?狮子怎么养孩子的?” 叶青得意,这个她也知道! “狮子是群体生活,狮王妻妾成群,生下的都是王子公主!平时他的妻妾都是好姐妹,相互帮助一起照顾孩子。狮王就外出打仗争地盘,打赢了有新老婆!打输了江山就易主,老婆孩子全是别人的了,新的狮王和母狮子会重新生孩子,以前的小狮子就会被咬死……” 叶青神色有些黯然,她想起了前世自己的父母。 第三者介入,家庭解体,爸妈各自结婚重新生了孩子,恐怕她在父母心里也已经是死了的吧?毕竟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二人有过一段错误的婚姻,看见她能高兴才怪!所以一满十八岁,讨要到最后一笔抚养费,叶青就高高兴兴的跟她爹妈说拜拜啦!再也没见过面。 徐友亮抱着叶青的双臂又紧了紧,低头望着她笑道:“叶青?怎么啦?说累了么?我给你讲狼怎么养孩子好不好? 叶青心情很快好转,高兴点头:“好啊!” 徐友亮点着烟,抱着叶青开始讲述:“狼也是群居动物,狼群最开始都有血缘关系,狼王是狼群的领导者,他享有进食和交/配的优先权。所以狼群的公狼们成年后都会跃跃欲试,挑衅狼王的地位,狼王却希望把位置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面多众多子侄,狼王既不能饿到他们,因为怕亲戚们群起攻之,又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因为怕他们太强壮会威胁到自己的儿子。狼王带着自己的幼崽,给他们安排合理安全的位置,看着他们在一次次捕猎中成长,鼓励他们挑战自己,直到其中一个儿子战胜他,继承了他的王位,老狼王才会独自离开狼群……” 叶青震惊,好伟大的父爱啊! 徐友亮看着她笑道:“叶青,其实你刚才说的狮子还不完整,新的狮王继位,母狮子会鼓动幼狮和新狮王搏斗争储,她们在一旁关注着,还会协助进攻,一旦成功,小狮子就是新的狮王!” 叶青点头:“是啊!无论狮子老虎还是狼,它们在教养子女上都是费了心的,要不然它们怎么是百兽之王森林之王呢?” “说对了!”徐友亮低头亲了叶青一下:“再说说,其他动物都是怎么养孩子的?” 叶青沮丧:“还能怎么养?下完蛋就扔掉,让孩子自生自灭呗?要么就是养的不耐烦,断奶就踢出去自谋生路。” 徐友亮点头:“老虎之所以敢这么养孩子,是因为她是老虎,是百兽之王。你是谁?食草动物,食物链最底端!老虎训练幼崽时候叼来的食物是谁的子女?早早把孩子撒出去,那不是独立,是把她送到食肉动物嘴边当美餐!” 叶青不住点头狂赞!说的太对啦! 前世流行各种虎妈狼爸的育儿经验,美名其曰培养孩子独立能力,不依赖父母,不厌其烦的拿出各种名人轶事和动物习性来洗脑。 叶青每每都纳闷,怎么从来不提那些名人的爹妈是谁?你让孩子学了人家吃苦就能有人家的成就么?还有动不动就国外父母怎么教育小孩,国内的升学就业环境和国外一样么?你能保证将来把孩子送到国外去? 普通父母,小孩子能依赖你什么?不就是一口吃穿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她独立? 叶青自己就是独立过来的,知道其中的辛酸,因为自己父母离异没办法,那些个爹妈干嘛急吼吼的教导孩子独立? 一边急于他们的生活和经济独立,一边又强硬控制干涉他们思想和人格不让独立。读书要干涉,婚姻要干涉,工作要干涉,就连子女生了孩子怎么养他们还是要干涉!这算哪门子独立? 徐友亮笑望着叶青,又继续道:“还有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这句话本无错,子女可以自省,但是当爹妈的拿它教育孩子就不应该了。父母养育子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却不厌其烦灌输子女要报恩要反哺,迫不及待的索取回报,真要是这样,他们不如趁早养几头猪来的实在!” 叶青被逗得直笑。 徐友亮抱着她也笑的会心:“叶青,明白什么是封妻荫子了么?” 叶青点点头,还是不解道:“可是……子女也要教育的吧?仗着老子是官,孩子就任性嚣张无法无天,万一养出个混球,那不是给他老子惹祸么?” 徐友亮好笑:“叶青,那你打算怎么教养咱们的儿子?说来我听听?” 叶青忽略那个‘咱们’,认真琢磨半响才道:“给他看书!论语史记孔孟之道统统都教给他!让他品行端正,正直做人!” 徐友亮不悦:“就这样啊?你打算让咱们儿子饿着肚子啃书本啊?” 叶青立刻反驳:“那你打算怎么教?还有,别一口一个儿子的,你重男轻女!” 徐友亮忙点头:“好好……说得对!儿子女儿都要好好教!” “你怎么教啊?”叶青催促。 “我去上班挣钱,你在家洗衣做饭,给咱们的孩子条件内最好的生活,让他们吃好穿好快快乐乐的成长……”徐友亮道。 “哈哈哈……”叶青笑喷:“还不如我呢!你教什么了?这不是科学养猪么?” 徐友亮也笑:“你家的猪这么养啊?” 叶青点头,没错!生态猪就是这样养的。 徐友亮好半天才止住笑,抱着叶青继续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小孩子也如此,想要教好就必须先把他养好,想要他懂规矩不偷嘴,你就要在家给他吃饱吃好。想要他有廉耻之心做事顾忌脸面,你就要先学会缝补裁衣给他做鞋做衣裳,让他有体面。光摆大道理教训有什么用?食色性也,都是人之本能*,你天天教训他不许吃不许穿不许睡……有用么?” 叶青仔细琢磨,觉得他说的太对了! 二臭偷嘴砸锅被她用热油教训过,回家又被他妈宋招娣打,光打有用么?打他的工夫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喂饱孩子?她可不止一次见过葛三旦一个人去下馆子! 提起衣服,叶青又想起何淑敏,虽说这年代提倡艰苦朴素,但是朴素不等于破烂。 之前几次见何淑敏,身上都是那件破烂罩衫,十七八岁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穿成那样合适么?一家子都有布票,父亲哥嫂都有工作,给成年的女儿做身像样的衣服很难么?以至于当初徐友亮曾少刚提出给她买衣服,她都不觉得是羞辱,反而还感激涕零…… 叶青在这里一周差不多天天能看到何淑敏,她一直穿着徐友亮买给她的那件红格子罩衫。每回叶青都特别替她难堪,穿着别人男朋友送的衣裳,在别人屋里忙里忙外……她自己就一点都不难为情么? 叶青仔细想想和何淑敏独处时候的情景,她好像没有半点难为情的意思,反而时不时摆弄衣角领角,样子看起来像是示威? 还有昨天吃饭时候,和曾少刚悲悲戚戚的样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爱上他好兄弟啦?你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徐友亮买的哎!曾少刚真的喜欢她么?看着女人哭哭啼啼说和自己难舍难分,身上穿的却是好哥们儿给买的衣服……什么滋味? 她父母没离婚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长,把好好的闺女养成这幅德行! 叶青当年衣衫窘迫时候也曾求助过父母,结果服装费没要到,得来的一句话就是不要虚荣! 这叫虚荣么?你可以因为种种原因不给买,何必要否认孩子的正常需求呢? 蒋红棉之前穿的也不好,牛大姐当着叶青的面坦言自己没当好家,手里没多余的布票给女儿买新衣裳。蒋书记在厂委大会上承认自己工资都寄回老家是凤凰男,害的闺女想做件新衣服妻子都舍不得。 一个是书记,一个是主任,却因为给女儿买不起新衣服而自责,蒋红棉有这样的父母,即便是破衣烂衫跑出去,谁敢轻视? 父母不舍得花钱就说子女虚荣,男人没钱结婚也骂女人虚荣,去他妈的虚荣!想穿件好衣服嫁个好男人也算虚荣的话,那么骂别人虚荣的人就是不知廉耻! “叶青,想明白什么了?”徐友亮望着她问。 “徐友亮,我懂了!以后有了孩子就好吃好喝当猪养,还给他们做漂亮衣裳!”叶青点头道。 徐友亮笑着拍她脑袋:“除了养还是要教!合起来才叫教养!不过想要教他可就不容易了,孩子长大要做什么?即便是种地当工人干体力劳动,你也要教他从小锻炼好身体吧?想让儿子当干部当大官就要督促他学习,初中高中考大学……还要替他考虑好将来前程,哪怕是从商,教育的法子也不一样。” 叶青狂晕:“我怎么知道他将来能干什么啊?” 徐友亮笑:“所以要先给他铺路,让他照着你教的那样长!要不然你教他什么?品行端正孝顺长辈?这些大道理是靠做父母的以身作则,用得着整天耳提面命的教训孩子么?教他子经史籍为官之道?将来你安排不了他的工作,只能让他下地干农活,用得着学这些么?” 叶青想想也对,眨着眼睛又问:“那要怎么铺路啊?是像粮食局科长那样,把闺女放到供销社,然后工商科科长在国营饭店给女儿安排个工作么?” 徐友亮先是点了点头,马上又摇头:“是也不是,那要看你处在什么时期,想给子女铺的路有多长,想要他走的有多远。也许是像粮食局和工商科的科长那样,打个招呼就办到,也许是牺牲生命,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如愿!” 叶青急道:“怎么会?至于的么?真要这样那就不要做官了!儿子和爹都不要做!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做工人做农民都可以啊!” 徐友亮抱紧叶青,好一会儿才笑道:“叶青,你知道田玉茹和那个姓鲁的木匠是什么关系么?” 叶青一怔,怎么好好地提起这个?不过田婆婆的情史她知道,也猜测过那个让田婆婆倾心,为他而拒婚的小木匠就是鲁师傅,但是当着徐友亮的面谈论这事不太合适,对田婆婆不尊重。 徐友亮望着她神情好笑摇摇头:“叶青,那你有没有听田玉茹提过,当初她家里想和另外一家族结亲,把她嫁给那家的子弟?” 叶青忙点头:“听过听过!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挥霍无度,整天吃喝玩乐逛妓院,所以田婆婆拒绝了,宁死不答应婚事!” 徐友亮嘲讽:“什么宁死不答应?她以为她是谁?她家里想攀亲,别人就看得上她么?” 叶青无奈,就知道他对田婆婆没好印象,至于说的这么刻薄么?这个跟封妻荫子又有什么关系? 徐友亮问道:“叶青,你知不知道那个家族的子弟后来娶了什么人?” “这还用问?早就说了婚姻要门当户对嘛,有钱人家的少爷娶得当然是资本家的小姐喽!这叫商业联姻!”叶青想当然。 徐友亮摇摇头,笑着解释:“有钱人家不一定都是资本家,大家族枝繁叶茂,子孙经商习文、投军习武都不足为奇。但是若要世代繁衍,家族还是要走仕途,道德传家十代以上,富贵传家,不过三代!你见过哪个名门望族只经商?” 叶青一怔,再细想那些十代以上的富豪家族,这些大家族的成员除了会赚钱的还有当总统银行家的,他们到底是官宦之家还是资本家呢? “明白了!光有钱不行,还要当官,那要怎么走仕途啊?写八股文章考科举么?”叶青好奇问。 徐友亮点头:“正经子弟读书问学,自然是为考取功名,只有那些个读书不上进的才会愤世嫉俗批判八股,整日摆弄诗文,风花雪月青楼薄幸名……不成器!” 叶青立刻抗议:“要是都去念八股文考功名了,我们哪有红楼梦可看?怎么会有这么多诗词小说供人欣赏?要我说,半斤八两,都是人才!” 徐友亮赶紧妥协:“好好……你说的都对!” 叶青得意:“继续说!走仕途从政就是考科举么?” 徐友亮摇头:“不是那么简单,还要看形势等时机,有的时候不参政就是从政,有的时候投军为的是将来从政……” 叶青皱眉:“这么复杂啊?不就是当个官么?有钱的话直接捐一个不就行啦?” 徐友亮好笑:“叶青,我之前给你讲过,花钱买官,上任后敛财的是什么人?” “披着官服的商人!”叶青道。 “真聪明!”徐友亮在她面颊上亲了下。 叶青兴奋道:“懂了懂了!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是不是就是他们家族中培养的要从政的子弟?他后来当上大官了么?封妻荫子了么?”要是当了大官,田婆婆可亏了…… 徐友亮攥紧了叶青的手,盯着她摇了摇头:“他牺牲了!” 叶青一窒,神情有些伤感:“代价太大了……值么?好好的少爷不做去扛什么枪啊?他不在了,他的妻子孩子怎么办?” 徐友亮恍惚了下,收起悲戚神色换上笑脸道:“叶青,新南市解放那一年,田玉茹的家产就全部充公被接管,你知道和她一样出身的那位资本家小姐过得如何么?” “还能怎么样?公私合营?当协合委员啦?最好的也就这样了吧?”叶青猜测。 徐友亮摇头:“她仍旧住在花园洋房里,名下物业产业都还是她的,锦衣玉食,有司机有仆妇伺候,虽然因为思念丈夫郁郁寡欢,早早就……但是有生之年从没受过半分委屈。” 叶青感叹万分,难怪人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不过男人还真是难以捉摸,看不准! 当初田婆婆大小姐身份能看上当小木匠的鲁师傅,可见他也是有过人之处吧?谁能想得到发家后竟是那样一副嘴脸?吃喝嫖赌睡丫鬟…… 那位有钱家少爷之前风流纨绔,谁能想到他会为妻儿扛枪上战场呢?即便是牺牲了,他的妻子仍旧蒙他庇佑,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继续过富足的生活。 叶青耳边又响起那些婉转唱腔,脑中浮现一个个风流身段……桃色绯闻事关男女,当初满城风雨闹恋爱的有男有女,暴风雨倾盆下被折损的却只有女人!当初说爱她一世的是那个男人,让她去死的还是那个男人! 究竟什么样的男女关系才算真正的婚姻? 收复情绪,叶青眨眼又问:“那个有钱的……他们的孩子呢?继承遗产当富公子了么?” 徐友亮抱着她闷笑:“没有,他妻子去世前将全部家产都捐了出去,他们的儿子现在穷的叮当响!” 叶青囧了,这个缺心眼的妈!自己享受完就不管了啊?怎么不给孩子留点啊?田婆婆到现在还有古董银元呢!悄悄留下点别人又不会知道。 “要是我,就把产业分散了转名过度,将来留给孩子继承,实在不行,手头上的金银珠宝也能藏匿一部分,她可真笨……啊!”叶青话没说完臀上就挨了一下。 徐友亮凶巴巴瞪她:“不许胡说!” “好好……不说不说!不就是私藏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叶青赶紧住嘴。 徐友亮无奈解释:“那位……父亲牺牲前把手里有价值的东西全盘转交给信任的战友,托付他代为照顾妻儿,母亲临终前将家产全部捐献,两人的选择都是为了给他们的孩子铺路,他们给儿子留下的东西是无价的,多少钱都换不来。” 那是什么?极品收藏?天价古董?叶青猜测不到,不过绕来绕去这么大圈,这就是封妻萌子?做官就图这个?叶青还是想不明白! “叶青,不止做官如此,做人也如此,所谓成家立业不是娶个女人就生孩子传宗接代。” “还不明白的话你可以去观察,不管是农民还是工人,或者是讲学问的知识分子,只要心里真正装着妻儿,他们赚钱养家疼爱子女,不图一己私欲,这样的人言谈做事不会激进偏颇,保护家人从不懦弱退缩!” “这些年事件一个接着一个,你看看周围,比如老吴,但凡是顾家的男人,不都安然无恙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男人若能做好前两步已非同寻常,自身不正治家不严,有什么资格妄议国事?” …… 听他罗里吧嗦絮叨,叶青惊喜狂点头,说的太对啦!倒霉男人总爱说什么娶妻不贤拖后腿,妻贤夫少祸的混账话,真的不贤惠么? 什么是贤惠?不是你整天要求她贤内助红袖添香,孝敬公婆和睦姑嫂,针线缝补勤快持家……表面功夫谁不会? 贤惠是妻子感受到你的爱意,发自真心对你的回报!那个才是真的贤惠!每个女人天生都贤惠,就看男人有没有本事去挖掘!哪怕是粗鄙不识字的泼妇,你付出真心,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贤惠给你看! 见叶青懵懵懂懂似懂非懂,又神色亢奋满脸喜悦,徐友亮摇头轻笑,也不再往下深说,关上写字台台灯,站起来出去打水。 晚上九点钟,外面快熄灯了。 叶青再琢磨什么铺路修身齐家……一脑子疑惑还有点转不过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扔一边不想,起身站起来收拾床铺准备休息。 洗好的单人床单叠放在一旁,叶青随手拿了双人的新床单打开,把不用的被褥都放到皮箱上,粉色毛巾被、大红毛毯、橙色枕巾……乱七八糟的颜色搭配让叶青再一次叹气,品位太差!他不会是色盲吧? 不大一会儿,徐友亮打水回来,进屋看到新床单眼睛顿时一亮! “叶青!你吃煎鸡蛋么?” “大晚上谁吃那个?不腻啊?”叶青拒绝。 “叶青,吃点心么?” “今天不吃了,我不饿。” 徐友亮忙点头,殷勤备至伺候叶青洗漱,自己匆匆洗好,水倒出去,锁好门关上大灯,走过去把皮箱上的毛毯毛巾又抱到床上。 “叶青,咱们盖毛毯!”徐友亮兴奋道。 “不要!我要薄被,毛毯你自己盖!” “哦……”徐友亮失落应声,怏怏地又把毛毯放回去。 两人脱衣躺下盖上棉被,徐友亮缠上来动手动脚…… “叶青,咱们拍电报吧?” “不拍!”叶青语气坚决。 “叶青……” “不飞!”叶青直接拒绝。 徐友亮失望躺下,抱着叶青老实躺着。 夜风吹进来,凉爽适宜,屋内一片静好,正当叶青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候…… 徐友亮突然翻身坐起来,扳着她肩膀正色问道:“叶青,你想不想当我儿子的妈?” 叶青顿时不淡定,差点没气晕过去! “不想!” 徐友亮涎着脸又问:“那我能不能当你儿子的爹?” “等我生出来再说吧!”叶青没好气。 徐友亮一听这话,立刻兴奋不已,翻身就把人压住! “你干嘛?”叶青大喊。 “生儿子啊?”徐友亮无辜。 叶青呲牙裂嘴捶打他:“我还没嫁给你呢!夫妻才能生孩子,你下来!” 徐友亮撑起胳膊正经道:“叶青,我们早就是夫妻了,只不过没领证没办婚礼而已。” 而已?叶青无语:“下去!” “嘘!再喊书记来啦!” “滚!”叶青压低声音。 “叶青叶青,咱们说过动物养孩子了,你知道它们怎么生孩子的吗?我教你好不好?先来大公鸡!” …… “徐友亮!你神经病啊!” 徐友亮仰面倒着冲她笑眯眯道:“我干完了,你去下蛋吧!” 叶青一怔:“就……就这样?” 徐友亮郑重点头:“就这样!” 叶青费解:“公鸡这么短啊?它赶时间么?” 徐友亮又一次郑重点头:“一院子小母鸡都等着我呢……” “你敢!”叶青呲牙裂嘴扑过去捶打。 徐友亮笑着躲闪:“叶青,你要当小母鸡吗?” “不要不要!”叶青拼命摇头。 “那你想当什么?”徐友亮问。 叶青眨着眼想了又想,咬着下唇不好意思的冲他叫了声:“喵!” “来!趴下……” “喵喵……” …… 一缕晨光破晓,县委大院一片静逸,休息日不用上班,周六早晨大家都习惯晚起。 刚刚六点钟,齐书记就已经起床了,披着衣服坐在书桌前看文件。 “老齐,今天不上班,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齐婶摸索着衣物也打算起身。 齐书记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有点神经衰弱,总觉得最近幻听的厉害,昨晚一晚上都跟到了动物园似得,又是虎啸又是狼嚎……” 齐婶怔了怔,点头道:“耳朵不中用啦!上了岁数难免,我昨晚也是,恍惚着跟回到农村老家似得,猫儿狗儿……还有大骡子大驴!” 齐书记叹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可不能马虎!以后你每天早晨都跟我出去溜溜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听听鸟叫……待会儿咱们再去食堂冲两个鸡蛋茶,要好好将养!” “行!都听你的!”齐婶乐呵呵起床收拾好被褥,跟着老伴儿出门遛弯。 ☆、第102章 升职加薪 上午十点多钟,徐友亮抱着叶青还在呼呼大睡,太累了! 快十一点时候…… “叶青,别啃我手指头了……叶青?”徐友亮沙哑着嗓子轻声唤醒。 叶青闭着眼睛呓语:“鸭脖……” “你饿了啊?来,擦擦口水……”徐友亮摸索到枕巾,给她擦了擦。 叶青吧唧吧唧嘴,触感似乎不太对……一下子就翻身坐起来。 “徐友亮!你拿的什么东西给我擦嘴?” “枕巾啊?” “真恶心!” “有什么好恶心的?你口水弄了我一身……”徐友亮嘟嘟囔囔的坐起来。 “你怎么不用枕巾给自己擦?” “我又没流口水……” 叶青气呼呼瞪他。 徐友亮笑眯眯凑过来,在她嘴上舔了下:“这样行了吧?我也蹭到了,这叫相濡以沫……” 乱用成语!你不是洁癖吗?怎么只往自己身上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中穿衣服下床洗漱,拿了饭盆去食堂吃午饭。 徐友亮去窗口打饭,叶青坐在桌子旁无聊等着,这时候,黄蕊端着打好的饭菜坐过来。 “叶同志,吃饭啊?” 叶青抬头:“小黄花,周末没出去啊?” 黄蕊笑笑:“上班忙一周了,也就这两天时间歇息,哪像叶同志单位这么好,一星期不上班也没事。” 叶青凑近挑眉低声:“等急了吧?” 黄蕊轻笑一声,面不改色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她是等急了,这一周像一年一样漫长,徐友亮天天被这个女人粘着,阅览室不去,文化室也不去,篮球不打乒乓球也不玩,她真该立刻滚蛋! 叶青盯着黄蕊嗤笑,我走了又如何?你敢接手么? 黄蕊放下调羹看着叶青也在冷笑,两人正僵持着,徐友亮打饭回来。 “黄蕊,吃饭啊?”笑眯眯打过招呼,坐到叶青身边。 叶青赶紧换上笑脸,亲热靠过去。 黄蕊也换上笑容矜持点头:“终于到周末了,总算是能休息两天。” 徐友亮点头:“周末当然要歇着,周梅和赵科长在忙什么?下午刚子过来。” “真的啊?那太好啦!周梅从昨天起就一直唠叨,说要好好谢谢曾少刚……”黄蕊语气兴奋。 “任命通知还没发下来,低调吧!”徐友亮笑着嘱咐。 “板上钉钉的事!一顿饭他们总跑不了,要请客!”黄蕊越说越雀跃。 “是该请……”徐友亮笑着随口附和。 看他们一言一语搭讪,叶青气闷之极,不是说曾少刚没帮忙么?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 吃完回到宿舍,果然不大一会儿曾少刚就来了。 “亮子!小嫂子!”曾少刚满面红光进来,手里还拎着两瓶茅台! “你那边忙完了?怎么样?”徐友亮接过酒放桌上。 曾少刚两眼放光:“一锅全端!今日痛饮庆功酒……” 叶青正听得一头雾水,冷不丁的他又唱起来了,还跑调!稀里糊涂的也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徐友亮笑道:“手表也赶紧买了吧!你这个副团长也该往上升一步了。” 叶青纳闷,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什么节气?都扎堆升官? “小叔子!你要当军长了啊?” 曾少刚咧着嘴大笑:“小嫂子,借你吉言!我争取尽快当上!” 叶青突然想起,好像团长和军长还差着两级。 “小叔子,不急不急,你先当旅长,然后……” 曾少刚一头冷汗忙打断:“别别……小嫂子!我,我现在就挺好,慢慢来!我今天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容易盼到今天,可别让她又说出来什么。 叶青一听又要出去吃饭,连连点头,顾不上再去想旅长上面是什么长。 徐友亮好笑不已:“今天老赵也要请客,你俩凑一起吧!” 三人正在说笑,外面赵洪文和周梅也过来,黄蕊紧跟其后,都是喜气洋洋,尤其赵洪文,步履轻快满面春风! “曾团长!” “赵科长!” 两人亲切握手,热情寒暄,跟一家子亲兄弟似得。 叶青啧啧,还说曾少刚没帮忙?谁信! 正在热闹着,何淑敏也来了! “徐大哥,曾大哥!”何淑敏眼神热切的望向曾少刚。 “小何妹妹!你来啦?刚才我还在想你呢,骑车时想了一路!来,快坐!”曾少刚倍显热情。 何淑敏害羞低下头,神色甜蜜! 叶青望着房顶眼神放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俩不是前天刚谈完说清楚么?一个两个的今天怎么都不正常? 黄蕊开口道:“曾少刚,这次总算你办了件正事,晚上周梅小赵要请客,好好犒劳你呢!” 周梅忙说:“是啊是啊!曾团长,这次可得好好谢谢您,要不是你帮忙,我家小赵也不能……” 曾少刚打断:“谢我干嘛?这不是没影的事么?你家赵科长那是凭自己本事!省组织部的孙部长和你们县的王……” “咳咳……”徐友亮拦住:“刚子,一会儿再说!赵科长既然要请客,咱们先商量商量吃什么吧?”眼神扫向一屋子女人,冲曾少刚使眼色。 曾少刚意识到,立马闭嘴。 赵洪文瞪了周梅一眼,怪她心急挑起话茬,这事儿能当着外人面说么? 周梅很快醒过味,脸色讪讪。 黄蕊看了眼徐友亮,又看看毫无知觉的叶青,暗暗摇头,心想到底是出身不同,这样的女人怎么好摆在人前?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咱们谁也别跟小赵客气,一定得宰他一顿!”黄蕊轻笑转开话题,又替周梅化解了尴尬。 周梅忙道:“对对!都别客气!晚上咱们吃什么?要不就去你们说的那家烤全羊?” 她听黄蕊提过好几次,说那家的饭菜精致美味,在省城都没有这样上档次的馆子,他们两口子昨晚都商量好了的,今天可是带足了钱,说什么也要请好这顿客! “那家可搞不来羊肉,今天去了还是吃不上。”徐友亮否定。 叶青连连点头,去两次了都,什么都好,就是没吃到传说中的烤全羊! “那咱们去哪?什么地方有羊肉?”周梅也犯难。 “农场不就养着羊么?”黄蕊出主意。 徐友亮拍手赞同:“没错,农场有!周梅,你不是跟那边的宋干事挺熟的嘛?跟他说说,从他那买一只,再让里面的人剥皮洗净宰杀好,弄上炭火咱们自己烤着吃!” “哎!这主意好!”周梅兴奋,这下子又省不少钱…… 叶青一旁乐的差点跳起来,这次真的有烤全羊吃啦!而且还自己动手烤,太棒啦! 赵洪文犹豫:“能行么?咱们自己烤的好么?”关键时刻,别为了省钱丢面子。 徐友亮笑道:“农场里面有/,我听分管处的同事说过,他们会摆弄羊肉。” 这么一说,赵洪文放下心,知道徐友亮会借人过来帮忙,不用真的自己上手烤,于是冲周梅点头,嘱咐她就这么办! “最好提前准备,收拾活羊可费时间。”徐友亮提醒。 赵洪文也忙道:“你让老宋找场办的老王,告诉他是我要用,让他们给弄只好的!” “哎!我这就去打电话!”周梅兴冲冲出去。 叶青一旁兴奋的直搓手,黄蕊含笑不语。 何淑敏静静坐在小马扎上,低头盯着脚面不说话,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曾少刚,也不知道那事怎么样了……她说的话曾大哥听进去了么? 赵洪文见晚饭已经安排好,站起身要去供销社买酒,被徐友亮拦住。 “老赵,刚子带酒啦,他也有好事,今天你俩一起请客!” 赵洪文一怔:“曾团长啥喜事?” 曾少刚忙摆手,表情扭捏支吾道:“还……说不准,不算不算,就是提前庆祝下,呵呵……” 说不准你庆祝个什么劲?叶青忍不住插嘴挑明:“小叔子升职啦!要当……你到底当什么长?” 曾少刚咧着大嘴直乐:“小嫂子!军长肯定还当不上,你再多等几年,到时候我请你吃烤全牛!” 叶青耻鼻,吹牛吧你! 何淑敏一怔,曾大哥升官了?和那件事有关系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说? 赵洪文大惊,再往上就该是正团级!这么年轻就当正团长啦?想了想顿时心下了然,难怪探亲假休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是回来活动关系…… “曾团长!恭喜恭喜。” “赵科长,同喜同喜!” 两人又一次热烈握手!亲切寒暄。 叶青望着屋顶又一次无语,差点没被这俩人把牙酸掉,男人果然爱当官!没想到曾少刚遇到升职也变这德行,再看何淑敏,见她也一脸喜悦,跟着一屋子人笑的开心,叶青纳闷她高兴个什么劲儿?曾少刚职位升的越高就越不可能和你结婚啊? 一屋子热热闹闹,过了好大一会儿周梅才回来,兴奋道:“都安排妥当!羊已经杀着了,我还让他们在农场食堂弄了几样下酒菜,碗筷都有,铁壶茶叶都有,咱们带自己的茶杯过去就行!” 叶青欢呼:“你好棒啊!贤内助!” 周梅客气回应:“多谢叶同志夸赞!”要不是今天请客用得着徐友亮做陪客,你算哪根葱?犯得着我忙东忙西的赔笑伺候么? 再看向叶青时,周梅眼神已经毫不遮掩的轻视,她现在可是正科长夫人! 徐友亮瞥了眼周梅,站起身笑道:“你们等着,我也去打个电话!” 赵洪文知道他是去安排那边分管处的同事找人料理羊肉,忙点头说让他费心。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两点钟,叶青肚子里馋虫闹换,午饭消化的一点不剩,就等着晚上的烤全羊啦! “周干事,你家赵科长这次升职,涨工资么?”叶青套近乎。 这会儿徐友亮不在屋里,周梅懒得再跟叶青赔笑脸,冷冷淡淡道:“升什么职啊?我怎么没听说?” 叶青噎的一怔,怎么都这毛病?不是升正科级么?你不知道?不知道刚才热闹个什么劲儿?你男人和曾少刚又是恭喜又是同喜的……恭喜你怀孕啊? “咳咳……”赵洪文干咳两声冲叶青解释:“任命通知还没下来,如果能升到正科级的话,工资会往上调一级。” 涨一级工资那就是至少多个七八块钱,这可不是小数! “恭喜你啊赵科长!”叶青真诚道。 “哪里哪里,谢谢叶同志!”赵洪文客气,同时看了眼周梅,眼神警告!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得罪人?她要是回头跟徐友亮告状,你还用不用人家啦? 周梅脸红了下,心虚干笑:“叶同志,正式的任命通知周一才能到,现在嚷嚷出来不太合适,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啊!” “明白明白,不多心!呵呵……”叶青忙摇头,心想到底是谁先嚷嚷出来的?不过徐友亮嘱咐过,人家可是科长夫人,即便是多心了也不能当面翻脸。 黄蕊扫了眼叶青,轻笑了声没说话。 不大一会儿徐友亮回来,进门兴冲冲道:“都安排好了,咱们这就过去,那边说话方便。” “好好……这就去!”赵洪文忙站起来。 一直和何淑敏低声说话的曾少刚也掐了烟站起身。 叶青兴奋的满屋乱转,找出自己茶杯往徐友亮提包里塞。 “叶青,你干嘛呢?”徐友亮笑问。 “带上茶杯啊?周干事不是说要带自己的杯子么?” 徐友亮笑着把她的茶杯掏出来:“只带我的就够了,你不去!” 叶青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们谈正事,女人都留在家,不许去!”徐友亮正色。 叶青这个气啊!不带我去你当我面说的这么热闹?馋我啊?我不去你也别想去! “正事留到周一上班你们去办公室谈,你哪也不许去,在家陪我!”叶青耍赖。 赵洪文急的一脑门子汗,这事能在办公室谈么?她跟着凑什么热闹?徐友亮怎么也不好好教教她? 周梅气恼,恨不得过去教训她一顿! 徐友亮好声相劝:“叶青,听话……” “不听!你就是不许去!”叶青才不肯答应,要么都去要么都在家。 曾少刚赶紧打圆场:“光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吃有什么意思?带带……带小嫂子去!” 叶青咧嘴露出笑摸样,还是小叔子懂事! 徐友亮叹气,无奈望向赵洪文:“老赵,要不……带家属?” 赵洪文没的不答应的:“行行……都去!” 叶青欢呼一声,拿过自己的茶杯重新塞回提包,徐友亮笑着没阻拦。 周梅无所谓,他们夫妻早就都商量过,看曾少刚的意思,要是去远处吃,当晚回不来,她就留在家不跟着,也好让他们三个男的晚上同住一屋聊天说话。 农场离着县城不远,又早早安排好,到那早早吃完赶回来,她跟着去也无所谓,她和小赵可是两口子,什么话也不用避讳着她。 黄蕊脸色僵了僵,知道他们谈的话不方便让外人听,她可不是家属,又都同在县委,不同部门相互牵扯,人事安排上难免有冲突。自己真要跟了去,听了什么不可人知的消息,将来万一什么事上产生误会那就不好了…… 黄蕊站起来落落大方道:“你们去吧,我今天就不去了,小赵,你可欠我一顿,以后可要单独请我!” 赵洪文正中下怀:“一定一定……肯定要单独请你一次!”到底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子女,这些道理不用男人教就知道。 周梅刚要挽留,又想起确实不合适,待会儿有正事要谈,黄蕊要是在一旁坐着,几人还真不好开口。三个女的另开一桌,她和叶青又不对付,还有万一再像上回那样,曾少刚和徐友亮吃醋打起来,这不是耽误事么? “黄蕊,你看……呵呵,改天!改天咱们单独吃!再叫上……”周梅结结巴巴,不好当着叶青面说叫上徐友亮的话,这话更不能让曾少刚听到。 黄蕊心里清楚,点头笑笑:“那好,我等着……” 一番客气道别,黄蕊提前离开。 何淑敏站在屋子里茫然无措,刚才徐大哥说了女人都不许去,可是曾大哥又说可以带家属,到底她能不能跟着去呢? 曾少刚看向何淑敏,似乎也在犹豫。 徐友亮在两人脸上扫了眼,笑道:“刚子,磨蹭什么呢?咱们今天沾赵科长的光,农场里可是内蒙过来的小尾羊,寻常地方吃不到。” 曾少刚双眼冒光:“这就走,赶紧的!”说完大步出去,看都没看身后的何淑敏。 徐友亮关门上锁,拉着叶青坐上自行车。 赵洪文骑车带着老婆,曾少刚自己骑一辆,一行人说说笑笑离开县委大院。 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何淑敏站在门外茫然不知所措,好半天都没动地方。 农场离着县城不远,就在郊区农村,骑自行车半个来钟头就到了。 “叶青,别乱跑,老实呆着!”徐友亮下车后警告。 “知道啦。”叶青敷衍。 几人放好车,有穿制服的公安带着,把他们安排到农场外围的几间土坯房子里。 屋里简陋,屋门窗框都没有,光秃秃一张大土炕铺着席子,炕桌像是临时搬过来的,好在看上去刚打扫过,还算整洁。 四五月的春天,天气暖和,窗户框子大敞着,正对着外面的青山和麦田,好景致! 屋门口不远处烧着炭火,一旁支着炉架,不大一会儿,有人过来,扛着宰杀好的肥羊,炭火烧起来,肥嫩的山羊在火上翻烤,叶青兴奋的直流口水! 大家都觉着稀罕,纷纷围过来给羊刷调料翻面,闹哄哄好一会儿才散开。 刚刚下午四点多,一时半会儿还吃不上,叶青跃跃欲试出走想四处逛逛,结果一次次被徐友亮拽了回来。 “不听话现在就送你回去!”徐友亮恐吓。 “好好……我听!”叶青立刻妥协。 周梅从农场里面端回来个大篮子,里面是各式瓜果,还有炒松子炒花生樱桃山核桃,都是下酒菜。利索摆好后坐到炕上,守在赵洪文身边给大家倒酒发筷子。 叶青一看有了吃的,也不闹换出去了,七手八脚爬上炕,坐在徐友亮身边吃起来。 徐友亮端过花生笑道:“叶青,你去外面吃,顺便看着羊肉,烤好了进来叫我们。” “还早着呢!至少要一个小时,不用看着!”叶青反对,刚才我要出去你不让,现在又往外轰我,有毛病啊! 徐友亮耐心哄劝道:“我们说几句话,你端着花生就在门口吃,别走远。” “你们说,我听着,我不插嘴!”叶青装糊涂。 赵洪文嘴角抽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就是怕你听着!女人话多不知深浅,听一句就敢往外嚷嚷十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分不清,什么时候把自家爷们儿坑了都不知道,能让你听着么? “周梅,你陪着叶同志去外面玩会儿,果子你们端着吃!”赵洪文吩咐老婆。 周梅一怔,我也出去?我走了你自己搞的定么? “小赵,叶同志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还是留下给你们倒酒吧?”周梅使眼色。 赵洪文胸中憋气,拉下脸干咳:“咳咳……让你去你就去!你和叶同志做个伴儿,姐俩一起说说话!” 真是不懂事!现在黄蕊又不在,你和人家无冤无仇的,干嘛老绷着脸?再说了,你的嘴就是严的么?男人的事你瞎操心啥?真当你那点应酬本事有用?平时不拆穿那是怕夫妻翻脸给你留着面子! 周梅看着男人脸色,到底是坐不住了,下炕干笑道:“叶同志,外面景色好,咱们出去转转吧?” 叶青干笑:“好啊……”请客的女主人都不坐席,她也不好继续坐着,不情不愿的下炕。 “拿着花生,别走远了。”徐友亮不厌其烦的嘱咐。 “和叶同志多聊会儿!”赵洪文也叮嘱。 叶青和周梅端着盘子,两人别别扭扭的搭伴出去。 两个男人同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曾少刚大眼珠子在他俩脸上来回扫了好几眼,惊叹道:“我的娘嘞!你俩累不累啊?说句话就这么费劲?” 徐友亮摇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曾少刚不信:“你还搞不定个女的?” 徐友亮苦笑:“你是没遇上,不听话还算小事,什么篓子都敢给你捅!说不得骂不得,还没怎么着就跟你要死要活……搞的定我不早结婚了吗?” 曾少刚瞪着大眼睛连连摇头,他不信小嫂子是这么可怕的物种! “亮子,你可别吓唬我!真要跟你说的似得……我还结不结婚啦?不行你动手啊!打一顿不就老实啦?”曾少刚热心建议。 徐友亮真心称赞:“没错!将来你媳妇不听话,你就使劲的打!” 难得被夸奖,曾少刚满心欢喜,却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赵洪文笑道:“老婆不能打,必须得教!慢慢教!” 徐友亮拍桌笑道:“要说咱们三个,也就赵科长最有本事,不仅工作做得好,御妻也有方!老赵,你可得好好传授传授经验,我们哥俩还等着结婚呢!” 曾少刚连连附和:“对对……赵科长跟我们说说,你平时都咋管教的?” 徐友亮端起酒杯道:“刚子,来,咱俩先敬赵科长一个!然后再好好听经验。” “喝一个!” “干了!” “来来……喝着!” 赵洪文端起酒杯仰脖喝尽,开始侃侃而谈…… “要说女人啊,身上都是长处!头发长,耳朵长,舌头长!不该听的都听,不该说的到处说,为啥呢?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见识短!” “有道理!” “哈哈哈……精辟!” “喝!再喝一个!” “敬赵科长一杯!” 徐友亮曾少刚一唱一和连连捧场。 茅台酒甘冽清香,赵洪文被恭维的春风得意。 “怎么管教她们呢?耳朵堵上?嘴巴缝上?那不现实!想要她们不乱说话其实很简单,就两个字……你不说!” “对!” “没错!” “不该说的回家一个字也不说!” 三个男人连连举杯…… ☆、第103章 好闺蜜 屋外草地上,叶青端着一盘子花生吃的索然无味,旁边周梅也兴致缺缺。 “周干事,你好像很不喜欢我啊?”叶青打破僵局,让她小心翼翼赔笑讨好周梅根本不可能。 周梅笑笑:“叶同志多心啦,咱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我和黄蕊同学一场,我俩是好姐妹!”师出有名,即便是她本人看不惯叶青,原因也要推在黄蕊身上。 叶青冷笑,好姐妹?有一种闺蜜叫做你不能过得比我好,真要是好姐妹你此时不该劝她别掺和么?徐友亮对我如何你没看见?好姐妹飞蛾扑火你不拦着还趁机鼓动?你这是要看她笑话吧?还敢说是好姐妹? “周干事当初和黄蕊做好姐妹……很辛苦吧?”叶青笑问。 一个是干部子女,一个是工人家女儿,两人出身差异暂且不提,同所大学读书,相貌差异可是有目共睹。就像校园里美女喜欢带个相貌普通女生当闺蜜一样,女人那点小心思真是千古不变! 周梅神色变了变:“叶同志想多了,我和黄蕊的友谊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唱歌,在学校共同度过美好时光,我们很珍惜这份友谊。” 叶青好笑摇头,学生时代美好时光已经过去,如今你嫁做人妇,节衣缩食过日子,黄蕊仍旧是高傲的公主。你丈夫升迁还要仰仗人家铺桥搭路,黄蕊将来结婚可能直接就是处长夫人部长夫人……你心里真的舒服?之前你帮着黄蕊夹枪带棒嘲讽挑衅我,帮着撮合她和徐友亮,真的是为好姐妹两肋插刀么? 周梅低头黯然回忆学生时代,虽然黄蕊从没仗势凌人也从没对她低一眼相看,但是同学中还是把她们区分出从属关系。她帮着传情书递纸条,帮着打水打饭上自习室占座擦桌子……班上的男同学不管什么出身,恐怕如今说起她,想起的也不过是黄蕊身边的丫鬟小红娘吧? 叶青扫了眼她脸色,再接再厉:“我听徐友亮说赵科长工作出色,升职是迟早的事,曾少刚不过是部队的一个团长,也未必就是他帮了忙,更谈不上黄蕊牵线搭桥。” 周梅无奈叹气:“叶同志想的太简单了,小赵这个副科级去年就该升,可是等来等去就是没动静,早不升晚不升,偏偏黄蕊介绍我们认识曾团长就升了,你信这是巧合么?你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曾团长不用明着做什么,甚至都不用直接开口,这个忙就已经帮了!” 叶青词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呢?” 周梅笑笑:“叶同志,你相信徐友亮么?如果相信的话,即便我撮合他和黄蕊又何妨?” 叶青被噎的说不出话,根本不是一路子,怎么也说不通!叹口气闭嘴,不再和周梅交谈。 晚上五点来钟时候,烤全羊终于熟了! “曾团长!这块是羊腿上的,您先吃!” “曾团长,这边是孜然面,你撒上点试试……” 三个男人都出来围坐在火堆旁,周梅热情照应。 叶青举着农场食堂提供的剔骨刀,一片片割肉下来,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不忘喂饱徐友亮。 “好不好吃啊?”叶青咀嚼着嘟囔。 徐友亮被她塞得满嘴羊肉,不住点头:“好吃……” 傍晚夜色渐渐降临,篝火旁热情高涨! “徐友亮!再给我喝一口!” 大家席地而坐,叶青在徐友亮怀里上蹿下跳抢酒,茅台啊!自己空间里还有两瓶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曾少刚请客,她要喝个够本。 “你少喝点!待会儿还要骑车回去。”徐友亮阻拦。 叶青才不管,抓过徐友亮的酒杯仰脖往嘴里灌。 几人坐下继续吃喝,篝火上的肥羊很快就吃的七七八八,后腿肥厚部位露出骨架。 曾少刚揽着赵科长又回屋继续喝酒,周梅剔下一大盘烤羊肉端着,也跟着离开进屋,草地上只剩下徐友亮,怀里抱着叶青…… “晕了吧?还抢酒喝么?”徐友亮好笑。 叶青晕乎乎点头,这酒真冲!没喝几口就头晕脑胀啦! 徐友亮拉着她起来:“跟我去散散酒。” “你背我去……”叶青耍赖。 徐友亮笑着蹲下:“上来!” 叶青欢呼一声,窜到徐友亮背上。 最后一抹夕阳还没褪去,又大又圆的月亮已经升上半空。 徐友亮背着叶青走到不远处的山坡,在一棵大柳树跟前停下。把叶青放在草地上,自己朝溪流前走去,站定,解裤扣…… “徐友亮!你有没有公德心啊?走远点!”叶青大喊。 徐友亮嘟囔一句,又把做案工具塞了回去,往前多走了几步,在一棵歪脖树下站定,掏家伙放水,系好裤扣回来。 “叶青,我没洗手,我想抱你……”徐友亮凑近,嘴里还喷着酒气。 “想抱就抱呗。”谁还顾得上嫌弃你没洗手啊?矫情! 徐友亮笑眯眯伸手过来,将叶青抱在怀里,头扎在她脖颈间来回蹭。 “痒……”叶青扭来扭去躲闪。 “叶青,喜欢惠安么?”徐友亮低声问。 叶青沉默,喜欢又如何?明天她就要回去了……为什么心里有些舍不得? 徐友亮似乎是喝多了,趁着酒劲格外兴奋,抱着她一直在说话…… “叶青,以后我把粮食关系转出来,你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等着我下班陪你下棋聊天,你闲着无事就和周梅斗斗嘴,找齐婶她们聊天……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叶青继续沉默…… “叶青,你要是嫌县委大院太闷,周末咱俩去郊区玩,我带你去省城看电影,带你去听戏……” 这些话都似曾耳熟,让人听着恍惚…… “要是我不听你话呢?”叶青打断。 徐友亮怔了下,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内疚道:“叶青,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叶青质问。 徐友亮叹气,扳过叶青肩膀郑重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我说话太重了,可是叶青,你说那样的话伤我多重你知道吗?” “我那是气话!结婚申请写了,房子钥匙也给你了,我对你什么都没保留!就算不嫁也是我吃亏!”叶青大喊。 徐友亮皱眉:“我说的也是气话!你要是肯服软,拎着包袱来惠安找我结婚,难道我会打你骂你?还是不给你饭吃天天虐待你?” “为什么总要我服软?我是要做你妻子,不是奴隶!”叶青气愤。 “好好……我服软!我是你奴隶……”徐友亮见叶青情绪不对,赶紧妥协。 叶青气哼哼不吭声,认错就算完了么?她好像是要报复来着…… 徐友亮嬉皮笑脸道:“叶青,还生气啊?你罚我好不好?” “怎么罚你?”叶青没好气。 “罚我工资上交,每天出去给你赚钱,你在家就好吃好喝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晚上我打水端盆伺候你洗漱……”徐友亮说的兴致勃勃。 “家里大事谁说了算?”叶青凶巴巴问。 “你说了算!大事小事都听你的,你当家做主!”徐友亮认真道。 叶青半信半疑:“你呢?” “我为你服务!”徐友亮郑重保证。 叶青歪着头陷入遐想,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我的龙凤褂呢?以后能不能穿?还有衣柜,家里能不能摆?”叶青得寸进尺。 徐友亮无奈:“叶青,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凡事都要和我据理力争坚决不肯妥协?” “我做错什么啦?”叶青不服。 徐友亮盯着她问道:“你户口怎么来的?” 叶青一怔,刚想说买房办下来的却又想起当初办迁出证时候的情景,如果他照章办事,自己只能去矿上找叶福海想办法,顿时气短:“是你笔下留情,少写了几个字……” “只是迁出证上少写了几个字么?档案呢?乡里的县里的……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给你描补齐?”徐友亮质问。 叶青顿时哑口无言,当初在新南上户口时候她注意过民警拿出的档案袋,当时还疑惑过,生怕和迁出证上的信息不符,原来是他…… “叶青,我再问你,你的入党申请又是怎么回事?”徐友亮冷声。 叶青再次震惊:“我……我需要入党,我履历不齐,所以……所以我,我只是走个过场。” 上面的履历全是假的!他怎么知道的?既然他问出来,也没必要瞒着,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友亮忍住气,皱眉呵斥:“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在你看来结婚审查是走过场,入党申请也是走过场?什么都是形式的话何必搞这些手续?” 叶青心虚:“那……那我不入了还不行么?” “你想不入就不入么?你以为把申请撤下来就算完事?”徐友亮尽力压住怒火。 叶青不服:“那还要怎样?我不入了还不行?谁能把我怎么着?” 徐友亮忍了又忍,尽量心平气和:“叶青,别说当初咱俩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事,就算是你不情不愿,捏着你这些个把柄,我让你做什么你敢不答应?你想过这些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会是什么后果么?” 叶青又一次目瞪口呆! “我不信!贾工不会害我的!”叶青摇头否决。 徐友亮冷笑:“贾工?那个小账房?他想害你还不够资格,谁帮你做的并不重要,关键的是谁想利用这件事操控你。” “操控我什么?我就一矿区厂委小干事,能利用我什么?”叶青恐慌。 “叶青,美人计可不是解开几颗扣子搂搂抱抱上床睡觉那么简单,被人家当成棋子利用也不会事先通知你,或许你一辈子都蒙在鼓里,还当是自己风花雪月罗曼蒂克!” 叶青瞪大眼睛怔怔望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友亮抱紧她叹气:“叶青,听我的话,找蒋益民辞工,那套档案关系都不要了,以后你想工作想入党都可以,我给你慢慢安排……” 叶青不可置信:“徐友亮,当初……当初你干嘛不解释给我听?” 徐友亮无奈:“就算我现在说,你信么?你听么?” 叶青低下头,她不信!可是心里又不得不疑惑,她的入党申请究竟怎么回事?这么久没办下来不太正常啊?厂委可都是党员! “叶青,你喜欢漂亮衣服漂亮家具没什么错,这些东西得来的容易,想要光明正大穿在身上摆在家里可就不容易。房子也好,钱也好,不要净想着伸手去拿,那些东西你拿了,无异于把定时炸/弹装进兜里,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 叶青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临西村买宅子的事,上回吵架他就说那是个祸根。 “我没偷没抢,自己花钱买的也不行?再说了,真要是政策有变,那就收回去喽!我再拿出来不就行啦?”叶青争辩。 “拿出来就没事了吗?你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 “房子而已!好好的怎么会爆炸?” “原房主是谁?”徐友亮质问。 “沈老啊!”叶青无所谓道。 “沈鹤年解放前就是新南有名的中医圣手,给多少达官显贵看过病!解放后在新南市医院担任主治医师,你知不知道一级医师的工资多少?福利补助有多少?也就你信他会因为几十斤红薯卖房子!你知道他卖房那年实施过什么私产政策吗?”徐友亮连连质问。 叶青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傻了,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初到此地她买过书籍研究落户漏洞,哪里知道之前有什么变动? 徐友亮继续说:“沈鹤年把房子卖给农村老汉不过是观望政策顺便洗白私产,那是人家的祖宅,怎么会不想着赎回来?当初解放新南沈鹤年交代了不少潜伏特务的生理特征,那些人的同党也憋着劲找机会整他,那栋房子就可以大做文章!偏偏你横插一杠子买下来,沈鹤年能善罢甘休么?那些人能放过机会么?你装在兜里的就是定时炸/弹!” 叶青震惊的无可复加!着急道:“现在我知道了,那我不要了还不行?我把它卖了!” “别人的局已经布置好,能让你轻易掏出来么?” 叶青都快哭出来了:“徐友亮……” 徐友亮心疼抱紧她安慰:“好啦叶青,别怕,有我呢……” 叶青忙不迭点头,好大一会儿才平静。 徐友亮看着她神色好笑摇头:“叶青,你还买房子么?” “不买了不买了!”叶青连连摇头。 徐友亮凑过来亲了下:“真听话!以后我给你住大房子好不好?四室一厅!” 叶青刚才被吓到,现在缓过神来又将信将疑,到底真的假的? “叶青,嫁给我!”徐友亮低声。 “我还是不想辞工……”叶青自言自语。 徐友亮一怔,质疑道:“叶青,你到底是舍不得工作还是在跟我较劲儿?我也没见你对工作有多上心啊?” “你不懂,那是安全感!” “什么安全感?嫁给我你就不安全了?你是怕我饿着你?还是担心我给你买不起漂亮衣服?”徐友亮追问。 叶青怔忪好一会儿,眼神迷茫:“我不知道,我喜欢你照顾我可是又怕你管着我,怕我做错事时候你教训我,我从小一个人长大,没人疼没人管教,可是也没人打我,你打我,我就特别疼!真的疼……”说着已经开始哽咽 徐友亮心疼抱紧:“叶青,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后悔的要命,以后再也不伤你了,你不懂的我教你,你不听我也不拦着你,闯了祸也不怕,我给你收拾……我疼你,我给你当爹……” “嗯?”叶青迷迷怔怔止住哭泣,瞪着眼睛望他:“徐友亮,你当谁爹呢?占我便宜啊?” 徐友亮闷笑:“没有没有……我是说我如父如兄,像……哥哥那样疼你。” 叶青着急:“谁要你当哥哥?近亲不能结婚!” “不是亲哥哥,是好哥哥情哥哥……” 好肉麻!叶青破涕为笑。 徐友亮抱着她哄劝:“叶青,叫声好哥哥听听?” “不叫!” “来嘛……叫一声,哥哥给你买糖吃……” “不要!” “给你买漂亮衣服!来……叫一声?” 徐友亮轻笑着揉搓,叶青被挠痒,滚在在他怀里笑的左躲右闪,两人闹作一团。 ☆、第104章 篝火不远处的土坯房里,此时黑着灯,一片明月光照进来,炕桌一头赵洪文酩酊大醉鼾声如雷,倒在炕上人事不省。 另一头曾少刚喝的也满面通红,歪坐在炕上剔牙。 周梅坐在炕里间,看看一边昏睡的丈夫气的说不出话来,哪有把客人丢下自己喝醉的?气急败坏的掐了他好几把,赵洪文仍旧纹丝未动,继续鼾声连天。 曾少刚打着酒嗝:“赵科长刚睡着,你扒扯他干嘛?” 周梅忙赔笑:“让曾团长笑话了,瞧他没用的样!” “嘿!你咋说自家男人没用呢?这可不对啊!”曾少刚玩笑。 平时玩牌打闹惯了的,周梅也不在意,“要说这次的事还得感谢曾团长,要不然小赵这个副科长还不知道当到什么时候呢。” “你看看你,都跟你说了那是你男人自己的本事,你偏不信……” 曾少刚好笑摇头,拿起一根烟叼嘴里,周梅忙殷勤点上。 “要说真本事,那还得是曾团长,要不然黄蕊怎么现在还不结婚呢?一般人她也看不上!” 周梅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黄蕊是看不上一般人,看的上谁她也不关心,她想要知道的是曾少刚的态度。 曾少刚轻哼:“黄蕊?她算什么鸟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小处长家的闺女整天清高的跟他娘的公主似得,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她爹/的呢!看得上谁看不上谁是她说了算的?” 周梅浑身一震!曾少刚看似喝醉了的酒话,说的却都是实话! 以前的同学同事没少在她跟前嘲讽过黄蕊的清高孤傲,她都翻脸还击维护黄蕊。黄蕊的清高做作不假,可也不是谁都说得起!人家父亲好歹是省委的干部,你们的爹又是谁?嘴上嘲讽人家,心里难道不盼着自己也有个那样的爹妈? 曾少刚就不一样,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周梅听着是那样的顺耳,从没有过的舒心贴慰…… “呵呵……曾团长也不能这么说,黄蕊可是我的好姐妹,当时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多少男生追求呢!”周梅干笑。 “你们学校的男的都瞎子吧?分得清楚萝卜和人参么?我看你就比她好!”曾少刚吊儿郎当玩笑。 周梅轻轻吸口气,心中从没有过的舒畅! 不远处山坡上,叶青闹累了,倒在徐友亮怀里打哈切。 “几点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徐友亮看看表:“再等会儿,刚子那边还没尽兴。” 叶青翻身爬起来:“还喝啊?两个大男人相互吹捧还没完没了的……有意思么?就这么爱听?” “可不止男人爱听,你们女人就不喜欢别人夸自己?” “喜欢!”叶青咧嘴傻笑。 “你喜欢被人夸什么?”徐友亮问。 叶青歪头想想,立刻兴奋道:“徐友亮,你夸我!夸我比黄蕊漂亮,比她有学问比她有气质,比她身材好!快说!” 徐友亮白眼:“我又不是瞎子……” 叶青恼羞,扑过去就扯他耳朵:“你说不说?” 徐友亮呼痛求饶:“好好,我说我说,你最好看!你最有学问,你身材最好!谁都比不上你……” “嘿嘿……”叶青心满意足。 徐友亮揉着耳朵嘟囔:“你们女人怎么都喜欢和别人比,不比较就不知道自己斤两多少么?” “我乐意!”叶青轻哼。 徐友亮费解:“叶青,你平时不是挺爱照镜子的么?自己长什么样不知道?干嘛要跟黄蕊比?她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我当然知道自己……我是怕你眼瞎,被她装腔作势骗了,看不到我比她好!” 徐友亮闷笑:“对对……没错!你比她好,以后我一定不能被外表欺骗……” “徐友亮,我说的就是外表!谁稀罕跟她比内涵啊!你没觉得我比她好看么?”叶青气愤。 “好看好看!你比她好看!”徐友亮忙妥协。 叶青长长出口气,心情愉悦! “叶青,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你最好看,不要和别人比……” 只听了前半句,叶青已经陶醉。 晚上九点多钟时候,徐友亮看看表,拉着叶青回到篝火旁。 不大一会儿,曾少刚出来了,坐在火堆旁和徐友亮小声说笑。 “你还真要跟曾省长提提,这个人将来有用,有机会还要再往上升……”徐友亮低声。 “行!我跟老头儿说。”曾少刚痛快答应。 叶青在一旁都听的到,心想这是说的赵科长吧?还说不是曾少刚帮的忙?这才刚生了正科长,还要升?果然男人的话不能全信…… 徐友亮没留意叶青,仍旧跟曾少刚低声交谈。 …… “小叔子,你不是都二十六岁了吗?怎么还要过两年才能结婚?”听到感兴趣的话题,叶青忍不住插嘴。 徐友亮解释:“他们部队的规定。” 叶青诧异:“不是啊!我们矿上也有军属的,年前有个罗连长,二十五岁就结婚了啊?” “他们领结婚证了么?”徐友亮问。 叶青摇摇头:“没有。” ……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周梅扶着歪歪斜斜的赵洪文从屋里出来。 “赵科长,醒酒了么?”徐友亮笑问,走过去搀扶着他坐下。 赵洪文胡乱挥着手,嘴里含糊不清说道:“我没……没喝多!” 周梅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还没喝多?沾酒就醉,你不知道自己酒量啊?见着酒就跟看见自己亲爹似得……”唠唠叨叨骂个不停。 徐友亮掏出烟给赵洪文点上。 大家围着篝火喝茶聊天,三个男人吞云吐雾。 叶青靠在徐友亮身上昏昏欲睡。 周梅去农场叫来管事的,将剩下的羊肉凉菜都让他拿回去,篝火也铲土熄灭。都收拾利落,赵洪文喝过浓茶又抽了几只香烟,酒劲已经清醒大半,摇摇晃晃站起来,推了自行车,准备回去。 “老赵,你行不行?别把周梅给摔沟里。”徐友亮关心问。 曾少刚也道:“来来来……坐我车,我帮你载着。” 赵洪文晕晕乎乎的走路都不稳妥,也不跟他们客气,忙让老婆过去。 周梅自然不反对,走到曾少刚车后面,大大方方的坐上去,手悄悄探到他腰间,暗暗掐了下…… 叶青困了,晕晕乎乎也有点犯迷糊,坐到徐友亮车后靠在他背上。 “叶青,抱紧我!” “嗯嗯……” 三辆自行车前后离开农场,在黑夜里慢慢骑着,不大一会儿就回到县委大院。 周梅赵洪文两口子回家,徐友亮打开门让叶青进去,自己带曾少刚去借宿,回来又去水房打水。 “叶青,洗过脸再睡!” 叶青赖在床上不起来,被徐友亮扯着胳膊弄醒,倒水给她洗漱刷牙。 “好好刷!吃了一晚上酒肉……”徐友亮唠叨。 “知道了!啰嗦!”叶青白眼。 徐友亮无奈,伸手握住叶青抓着牙刷的手,带着她上上下下牙缝牙花认真刷了好几遍,漱口干净才罢休。 叶青随意抹了把嘴上的牙膏沫子,扑倒床上脱鞋脱衣服,钻进被窝就呼呼大睡。 大灯熄灭,不知过了多久,徐友亮才洗漱好脱衣上床,关掉床头的小台灯,轻轻躺下,侧身抱住叶青。 “叶青,我想每天都抱着你睡……”黑暗中轻声。 “嗯嗯……”叶青半梦半醒。 一夜好梦,转天清晨,叶青在鸟鸣声中醒来。 “咦?你这么早就醒啦?”叶青吃惊。 徐友亮单手支头,侧身躺在身边正在看她。 叶青伸手摸他下巴的青色胡茬:“你看什么呢?” 徐友亮攥紧细白小手笑道:“看你!怎么看都不觉够……” 叶青闭上眼睛惬意伸懒腰,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浪漫啊! 热唇贴上,两人吻得难解难分…… …… 折腾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洗漱过两人去食堂吃饭,回到房间抱在一起又继续痴缠。 …… “徐友亮,我要走了……”叶青喘着气说。 “什么时候回来?”徐友亮喘息着问。 叶青低头不说话。 徐友亮叹气:“叶青,这次我不逼你,慢慢想,我在惠安等着你,多久都等!” “嗯!”叶青高兴点头。 下午三点钟,徐友亮送叶青去省城坐车。 “怎么不骑自行车啊?”叶青抱怨。 “走走路运动运动,这一周你不是吃就是睡。”徐友亮笑。 叶青也觉得浑身迟钝,那就运动吧! 两人慢慢出城,一路在荒郊野外小跑。 “叶青,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省城档案馆么?”徐友亮问。 叶青忙点头:“记得,你好凶!” 徐友亮大笑,停下问道:“那时候你对我就没什么想法?” 叶青坦诚摇头:“没有!” “真没有?你没看上我?你瞎子啊?”徐友亮不信。 叶青诧异:“难道那时候你就喜欢我啦?” 徐友亮点头:“嗯!” “怎么喜欢的?啊?是不是头一回看见像我这么漂亮的美女,你一下子就情不自禁啦?所以故意冷着脸吸引我注意,是不是?快说!”叶青兴奋。 徐友亮望着天不说话。 “快说啊!当时你怎么喜欢我的?都想什么了?”叶青催促。 徐友亮回想当时情景,认真道:“嗯……想给你东西吃,想摸你,还想……想抽你!” 叶青恼怒,扑过去就打,徐友亮大笑着跑开。 一路追逐嬉笑,跑了一大段路后,徐友亮喊停,拉着叶青坐在路边歇息,拿出水壶喂她喝水。 歇了一会儿,徐友亮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叶青犯懒,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你背我!” “上来!” 徐友亮笑着蹲下,叶青高兴窜他背上。 “叶青,你越来越懒了,又让我背你……” “我喜欢!不用自己走路好舒服!” 前面徐友亮笑的无声,背上叶青勾着他脖子也笑的一脸甜蜜。 “叶青,还记得我第一次送你去新南么?”徐友亮边走边问。 叶青回忆:“记得!那时候我可高兴呢,终于能离开这破地方啦!” 徐友亮不悦嘟囔:“没心没肺……” 叶青手伸到前面摸他下巴:“徐友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舍不得,刚送走你我就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给你办迁出证,留在惠安上了户口,早点嫁给我,没准儿现在儿子都满地爬了……” “才不会呢!留在惠安的话我不会答应和你处对象,更不会考虑早早嫁人。” “为什么?”徐友亮不解。 叶青想想道:“女人要先独立生存才有资格恋爱,结婚嫁人不是穿衣吃饭!” “所以即使当初留在惠安,你也不会轻易答应嫁我?”徐友亮问。 叶青肯定:“是啊!真要是当初户口办不下来,我还住在吴叔他们院子的窝棚里,你再好我也会有顾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摆脱困境,还是真的喜欢你。” 徐友亮紧张问:“现在弄清楚了么?” “清楚了,徐友亮,我喜欢你!”叶青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喜欢我什么?” “喜欢和你一起吃饭,喜欢和你一起睡觉!” “叶青,我也喜欢!喜欢喂你吃饭,喜欢抱着你睡!”徐友亮欢呼雀跃,背着叶青一路狂奔。 一路走走停停,下午五点时候才到省城。 国营饭店吃过包子,徐友亮送叶青去车站。 “叶青,不要生我气了行不行?我知道做错了,当时我也是气糊涂了,才会想着吓吓你……” 叶青抽下鼻子,撇了撇嘴角,眼看就要哭出来…… 徐友亮赶忙继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混蛋!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你说气话发脾气都没关系,我不生气,我任你打任你骂!” “你说真的?”叶青问。 “真的!”徐友亮保证。 “嗯……那我再想想。” “好!我等着。” 列车靠站,叶青上去,扒着窗户怔怔望着徐友亮。 “叶青,我在惠安等你。” 叶青猛点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呜……” 列车启动,站台上徐友亮的身影越来越远。 叶青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乱成一团,隐约记得她还有个仇没报,什么来着? ☆、第105章 红楼矿山 一夜火车,黎明时分已经行驶到新南境内,远远就看见火车站的钟楼。 叶青望着窗外出神,想起徐友亮以前说过,他最喜欢新南火车站的钟楼…… 早晨七点到达新南站,叶青下了车赶紧回家。 马上就到五一劳动节了,天气越来越热,叶青的外套有些穿不住,回家换过衣服才跑去上班。 熟悉的矿区和厂委办公室,明明离开只有一周,却感觉像好多年没回来一样。 “哎呦!小叶回来啦?”任大姐惊喜。 叶青高兴:“任大姐,我回来啦!” “身体养好没?”任大姐关心。 叶青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痊愈”,她知道徐友亮给她请假时拿生病做借口。 任大姐拉着叶青胳膊左看右看,嘴里直啧啧:“瞧瞧,到底是徐公安会疼人,这才几天功夫?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我胖啦?”叶青大惊。 任大姐点头:“前阵子瘦的下巴都尖了,现在总算是养回来啦!” 叶青怔忪,她之前瘦过?两人正说着话,其他矿长都陆续过来上班,厂委的人都到齐了。 “小叶,休息好了吧?”蒋书记笑着问。 “小叶,你总算是来上班了!这阵子你不在,大家开会都不热烈!” “没错!缺了小叶大家讨论都不积极。” …… 孟矿长玩笑:“瞧你们说的,以后小叶结婚调走了可怎么办?” “兴许以后徐公安还调到咱们新南呢?”任大姐笑着说。 叶青呵呵笑着挨个打招呼,好半天才消停。 上午半天又是开会,下午到车间开始调查工作,新到的生产线还在安装,劳动强度增强车间工人加班赶进度。 外省分流的具体人数还没确定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粮食供应,厂委还在和市里周旋,力求精简。新工人技术级别越高越好,人数越少越好,到时候外省工人加上矿上今年新招的学徒工就是新生产线的主力。 目前安装期间全靠车间原有工人加班加点,连续一段时间的劳动强度增加已经引起工人的不满,再加上安装过程中的各种不顺利,车间里牢骚一片。 新生产线是外省调过来的旧设备,厂委负责和原来工厂直接接洽,对方各种不配合。 原因很简单,外省这个二伯既希望自家孩子都去大伯家吃饭,又不想痛快给生活费,饭碗也还想留在自家。 天下间哪有这种好事?虽然都听从大家长的安排,但是具体工作怎么做可就各凭本事。 回到厂委办公室大家都阴着脸,坐下继续开会。 “他娘的!零件缺七少八,他们就不能一次给运过来?设备从他们那里拆下来的,原样组装先用哪个后用哪个他们不知道?我看就是故意的!”周矿长暴脾气。 孟矿长冷笑:“要我说,咱们就装不知道,马马虎虎装上就开始投入生产,反正用的都是他们的旧职工,到时候出了事故正好原样打包给他们都送回去!” “孟矿长说得对!”叶青拍桌子赞同:“缺少的零件都不是关键部位,凑活着也能组装上,运转一段时期才会出问题,反正不会造成伤亡,顶多损失一批原矿石。” “损失就损失了!一批原矿就能甩掉大包袱,要我说值!”赵矿长也赞同。 任大姐忧心忡忡:“邵工程师可不好糊弄,全程他都盯着,组装不过关根本就不能投入生产啊!” “咱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找个机会给他支出去,只要不在现场盯着图纸,那么小的零件,少个三五个谁能发现?”叶青给大伙儿打气。 王矿长皱眉反对:“这样不太合适吧?那些工人背井离乡的过来,上班没几天又给送回去,还背上个事故处理,这……让人以后怎么办?那些工人心里会怎么想?” 叶青看了王矿长一眼,低头没说话,当初矿上检举吃小灶,打击报复要精简掉那几人时候,反对的那四个矿长中就有这位王矿长。其他矿长的做法或许顾虑不周,有想法提想法,有意见请补充,大道理谁不懂?老好人不是这么做的! 蒋书记沉默片刻后发言:“老王说的对,外省单位的做法虽然不妥,但是咱们不能让职工无辜受牵连,尤其是邵工程师,生产线运营前要他签字生效,真要是出了事故,对邵工程师也有影响,这件事暂且不提,组装先进行着,再看!” 大家沉默,心里不快但都没出声反对。 散会后早早下班,外面天还大亮着,叶青闲着无事去找蒋红棉,好多心事要跟好姐妹分享。 “红棉!”叶青站在车间门口冲蒋红棉挥手。 蒋红棉回头望了一眼,略犹豫下才出来。 “叶青姐,你们下班了啊?” “是啊是啊!刚才在车间不好和你闲聊,我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呢!”叶青兴奋。 蒋红棉低着头:“我还没下班。” 叶青忙点头:“我知道你们要加班,我在厂门口的小亭子里等你,晚上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蒋红棉又是一阵犹豫,好半天才点点头:“好,我下了班就过去。” “我等着你!”叶青高兴的说。 蒋红棉回车间继续加班,叶青一个人去了厂门口的小凉亭。 从下午五点多种一直等到晚上七点,蒋红棉才姗姗来迟,神色疲惫脸色忧郁。 叶青关怀:“累了吧?你想吃什么?龙肉汤好不好?” 蒋红棉淡淡摇头:“不用了,说会儿话我就回去,家里留了我的饭。” 叶青忙点头:“早点休息也好,这阵子怪累的。” 蒋红棉抬头打量叶青,勉强笑下:“叶青姐,你都胖了,脸色也好,身体没事了吧?” 叶青捂着脸大笑:“你也说我胖啊?看来我还真是胖了……身体早好啦!” “一直是徐公安照顾的你么?”蒋红棉问。 叶青在惠安生病请假的事情蒋红棉知道。 “是啊!他洗衣打饭,还买了我爱吃的点心,然后带我出去玩!”叶青笑容甜蜜。 蒋红棉微怔:“那……你还和他分手么?” 叶青抓住蒋红棉急速道:“我不知道!现在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理不清楚!红棉,我也入戏了!” “什么?”蒋红棉不解。 “我入戏入的挺高兴,而且还不想醒,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但是我又不甘心,我还想报复!我不知道要不要分手!” 蒋红棉直晕:“叶青姐,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叶青撇嘴:“我也不知道……” “既然徐公安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总想着分手呢?”蒋红棉语气稍急。 叶青疑惑看她,以前大家一起失恋时候你不是挺赞成我分手的么?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奇怪?不过很快又满心暖意,有个关心自己的闺蜜真好。 “他是对我很好,可是有时候……有时候的性格挺让人讨厌。”跟徐友亮的过节叶青并没和蒋红棉细说过。 蒋红棉皱眉:“人无完人,男人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叶青姐,你是不是太挑剔了?” 叶青摇头:“没有,我不是不能容忍小毛病,在我看来男人抽烟喝酒生活习惯这些都不算什么毛病,哪怕是没房子不挣钱我也不在乎,只是……” “还只是什么?那样的男人你都不嫌弃,徐公安工资不低也有房子住,对你又体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蒋红棉打断叶青的话急切道。 叶青愣了下,蒋红棉今天语气怪怪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头。 “红棉,你不知道,我觉得夫妻间应该坦诚相对,有不同意见时候哪怕打一架也好,我不喜欢他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什么事也不跟我讲明白,总让人猜来猜去的,我什么时候惹他生气都不知道,这样让我觉得……觉得很不踏实!” 蒋红棉摇头执着道:“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的人爱说,自然就有人不爱说,这又算什么毛病?你想想,就算换个心思直白的男人什么都不瞒着你,跟你直来直去,可是他不喜欢你,对你也不好,你要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你会和他结婚么?” 叶青诧异:“红棉?你行啊!几天不见说话水平见长啊?我都快要被你说服了。” 蒋红棉笑笑:“哪里是我说服你?分明是你心里还想着徐公安,舍不得他吧?” 叶青叹气,真的如此么?最难搞懂的居然是自己的心思…… “好了,不说他了,你怎么样?上回跟我说的什么城堡里的大学,西餐,地铁……什么的,都是谁告诉你的?”叶青问。 前几周叶青忙着往惠安县跑,顾不上和蒋红棉聊天,隐约记得她提过。 蒋红棉脸色微红:“没什么,听邵工程师说的,他是从英国回来的,以前在那边留学……” 夜色中叶青看不清蒋红棉的脸色,听她提到邵工程师,不由的好奇打听。 “他人怎么样?平时工作态度严谨么?好相处么?” 今天在车间见过那位邵工程师,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一身工作服带着安全帽,一直在跟他们厂委强调缺这个少那个,影响了设备组装进度,让他们尽快解决。听得叶青相当烦躁,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蒋红棉正色道:“邵工程师工作很认真,休息时候跟我们聊天说笑一点都没架子,他什么知识都懂!” 叶青知道蒋红棉崇拜知识分子的毛病,之前那个上海的大学生苏技术员已经让她整天的星星眼,现在来个留学生工程师,另眼相看也正常。 “叶青姐,我得赶紧回家吃饭,今天不和你多说了,改天咱们再聊。”蒋红棉急着告辞。 “好好……你赶紧回家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 两人告别,叶青独自一个去国营饭店吃饭,一盘鸡蛋炒饼,一碗虾皮紫菜汤,叶青吃的意兴阑珊。 回到小洋楼,和田婆婆贾工打个招呼,关上房门,叶青又开始发呆,好一会儿才烧水洗澡。 舒适的卫生间,泡在浴桶里,叶青却想起惠安县委大院房间里的痰盂和澡盆。 早早睡下,半夜里叶青翻身,习惯性朝另一边搂去,枕旁空空落落的。 在惠安每晚睡觉时,徐友亮总是长手长脚的习惯把她缠住,翻身不方便,侧睡仰睡都不习惯,冷不丁没了纠缠,叶青浑身轻飘飘的难受…… 一夜翻来覆去,叶青第二天早早起床,洗漱过去上班,到办公室时候还不到七点。 叶青等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刚刚拨通没想到立刻就有人接听。 “叶青?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话筒那端熟悉的声音,接电话的是徐友亮。 叶青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明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你总是先吸一口长气才讲话。”电话那端徐友亮在笑 叶青也笑:“你干嘛也这么早上班?” “等你电话。”电话那端声音温柔。 “嗯……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告诉你一声,今天中午去食堂要打白菜炖豆腐和玉米饼。”叶青好半天才找到借口。 “好!我记住了,我都听你的。”徐友亮笑的无声。 “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挂了啊?”叶青慌乱。 “嗯……”徐友亮轻声回应。 挂断电话,叶青随便吃了口点心,泡茶看报纸,一直等到八点半,大家才陆陆续续来上班。 上午开大会,车间几个激进分子反应激烈,强烈抗议加班,要求减少劳动强度。 等他们都说完,叶青站起来,将提前印制好的调查表发下去。 蒋书记态度和蔼:“各位代表同志,你们的意见我们厂委正在研究,车间不能加班的同志让他们把这个调查表填好,理由都写清楚。我们将尽快做出调整,保证维护大家的合法权益!” 工人代表各自拿着厚厚一沓调查表,满意离开,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新社会工人当家做主,提要求敢不答应?不同意就是剥削!和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下午时候,各车间小组的调查表已经全部收上来。 关上门,厂委开会,每人跟前都放着一沓子调查表,将近三分之一的车间工人表示不满,拒绝加班。 “你们瞧瞧,这个老杨,说自己家负担重,老母亲和几个孩子都需要照顾,没办法加班,前天我还看见他下了班去供销社打酒,回家他要照顾什么?”赵矿长笑呵呵的说。 任大姐嘲讽:“他家老娘身体壮着呢!整天不是和儿媳妇吵架就是打骂几个孙女,是该好好照顾。” 大家呵呵一笑,继续挨个翻看。 “三组的这些人怎么回事?理由都一样,竟然没一个愿意加班的?”周矿长纳闷。 张矿长好笑:“他们的小组长就是上午发言最积极的那个,整组人都被他‘策反’了吧?” 大家无奈叹气,摇摇头都没说话。 孟矿长突然笑出声:“这个郑晓冬,居然说下班要抓紧时间学习文化,真亏他想的出来。” “郑晓冬?天天夹着一本红楼梦的那小子?”蒋书记问。 “就是他!” “整天勾三搭四的,矿上的漂亮姑娘差不多都被他追求过,还没个耐心法,甜言蜜语的纠缠几天就撒手,朝三暮四……他这是要学习贾宝玉吧?”刘矿长也有印象。 叶青一本正经接茬:“兴许人家励志上进,学习红楼里的姑娘呢?不想当姨娘的姑娘就不是好丫鬟!” “哈哈哈……”哄堂大笑。 孟矿长顿时来了兴致:“小叶,你也爱看红楼梦吧?” 叶青想起前些天和徐友亮聊过这个话题,红楼梦可不止是螃蟹宴和茄子丁,这年代看红楼也有正确姿势。 “嗯,爱看!可是我一直没弄明白,咱们厂委到底是哪个?林妹妹还是宝姐姐啊?”叶青费解。 众人一怔,会议室只静音片刻,顿时又是一片笑声! “哈哈哈……小叶,之前你是林妹妹,自打从惠安县回来,我看你要变宝姐姐啦!”周矿长哈哈大笑。 “小叶,别听老周唬你,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要一心一意为矿上工人服务,怎么净想着做主子呢?要做袭人,学习上级文件传达下级精神。”孟矿长语重心长。 刘矿长止住笑摇头:“咱们小叶聪明着呢!我看也就林之孝家的小红勉强算挨得上吧?” 叶青无语了,我说的是整个厂委,也包括你们啊?怎么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扯?再说,我回来不就是胖了点么?怎么就变宝姐姐啦?小红也就算了,怎么还袭人? “哎,我说……孟矿长,袭人是通房丫鬟哎,我结婚可是要领证的!”叶青严肃抗议。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会议室里好一会儿才恢复秩序。 刘矿长自嘲:“要我说,咱们还就是袭人!晚上通房陪/睡,白天应付老太太大夫人二奶奶,后面还要防着晴雯小红一众小丫鬟作祟,宝姐姐林妹妹来了都要伺候周旋,不容易啊!” 任大姐摇头表示不赞同:“要我说,咱们是赖大家的,卑躬屈身委曲求全,好不容易给儿子弄个功名。自家修了园子,舔着脸面邀请老太太、太太来赏菊拉关系,结果呢?倒是被儿子嫌弃了……” 周矿长点头:“没错!咱们厂委就是变成鱼眼珠的老妈子老嬷嬷,既比不上少爷小姐有地位,又不如小姑娘小丫鬟水灵,拿不得针线,伺候不了书画,整日里柴米油盐算计差事,做什么都让人讨厌!” 赵矿长沉思好一会儿才开口:“要我说……咱们是赵姨娘吧?” 会议室瞬时安静…… “噗嗤!” “哈哈!” “哈哈……老赵!你还真是不忘赵家本宗,好好的咱们怎么又成小老婆啦?小叶刚才还嫌弃自己做通房丫鬟呢,你倒好,直接当起姨娘啦?” “就是,大娘子是谁啊?” “矿务局?” “市/吧?” 一众人调侃嬉笑,赵矿长面红耳赤:“怎么不是?说起来也是半个主人,结果正经主子看不起,大丫鬟也欺负,连带着小戏子都敢上手打,再不济好歹也是姨娘啊?给贾府生了小姐少爷,怎么谁都能踩上一脚?” 众人沉默,这阵子为了新设备和分流人员的事情没少跑机关单位,同样都是委,他们厂委和矿务局的局委,新南的委可差远了。服务对象不同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你们是正房嫡出,咱们都是偏房小老婆? 蒋书记笑道:“要我说,咱们谁都不是,就是读者看客,都别给自己定位!大观园的芸芸众生各有归宿,咱们要做的就是想好自己要走哪条路!” 叶青一惊,抬头认真打量蒋书记,这话……有水准!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叶青敲着桌子若有所思:“贾府的丫鬟比寻常富户家的小姐都要有排场,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唯一缺的就是自由身,要我说,女大思嫁,不如直接打发出去!” 孟矿长摆手否决:“撵走了晴雯司琪,剩下的人人自危,这不是咱们的目的。” 周矿长突然拍桌子:“大观园不是搞过半夜搜查么?我看就挺好,咱么也搞一次!” 叶青立刻反对:“周矿长,外面的人还没抄家呢!怎么咱们自己先抄起来了?” 孟矿长也不赞同:“是啊老周,一到了晚上,单身宿舍十个里有九个都在打扑克,剩下的一个可能在和姑娘……学文化,咱们去查什么?引起众怒可不好收场啊!” “那就揍!不听话的就使劲揍!”周矿长又想起当初买粮吃小灶的爽快。 叶青连连冷汗:“不能揍啊周矿长!现在不是时候,早晨不是刚学习的文件么?我们要团结工友!” 她清楚这是什么事件的前奏,往后还会演变到什么程度,自己独身一个带着空间怎么也能躲的开,这些老矿长拖家带口,他们可走不了! 周矿长没有反驳,一时间众人又都沉默。 蒋书记笑道:“小叶,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赶紧说出来!” “蒋书记,我的才不是鬼主意,是共建和/谐大观园的良策。”叶青毫不谦虚。 “别卖关子,快说!”周矿长笑骂。 “快说!” “说!” 众人纷纷附和。 叶青清清嗓子:“咳咳……矿区大家庭,工人都是主人,要鼓励大家发扬主人翁精神。” “怎么鼓励?”孟矿长好奇。 “光凭口号宣传也不行啊!不患寡患不均,时间长了不是办法。”任大姐担忧。 提交调查表申请不愿意加班的是一拨,劳动热情高涨的又是另一波,还有一派在驻足观望,每个人都想法都不一样,厂委怎么做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叶青无所谓:“以前工友们都是白加班,时间长了自然有情绪,以后咱们给奖励,调查表不是发下去了么?不想加班的尽管申请,厂委全部批准!想加班的每人一张用餐券,大米馒头红烧肉,管大餐!” 孟矿长点头:“这主意不错,调动工人积极性,等到用餐券发下去,恐怕人人都会挣着加班。” 周矿长质疑:“车间职工现在约是四千人,五个组三班倒,真要是都要求加班怎么办?咱们哪来的这些大米白面红烧肉?食堂那边可没多少存货。” “只是积极性调动起来就好办了,不怕人抢就怕人不争!到时候算工时,排名分先后,不止用餐券,毛巾、背心,搪瓷缸、洗脸盆、手提包……自行车都给!以后结婚分房,子女/优选招工……咱们的饼想画多大就多大!” 叶青解释完,众人沉默,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 任大姐犹豫半天,小声道:“小叶,厂委说话可是要发厂报通文的,万一失信于人……职工们闹起来可不好解决。” 叶青摇头:“任大姐,我们画出的饼不是虚的!去年粮食紧张,咱们不也给职工把吃的弄回来了么?粮食都能弄来,那些东西也能!” 一屋子矿长都不简单,她这个小蝴蝶只负责扇扇翅膀,至于会不会产生效应,就看他们本事和初心了。 任大姐凝神思索,没有再发表意见。 “我看……这是个办法!”周矿长率先打破沉默。 赵科长沉思:“咱们要提早打算……” 蒋书记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吧,奖罚分明,奖惩要有力度,以前咱们没少罚,这次就大力度的奖!不用等组装完工,明天开始发用餐券,这周末结算工时给毛巾香皂洗脸盆,坚持加班一个月的就给自行车票!” 会议室又开始激烈讨论…… “毛巾洗脸盆这些都在工会手里,外甥女从大舅母兜里掏钱可不容易啊!” “自行车票今年就分了咱们矿三张吧?走的矿务局那边的指标,儿媳妇从婆婆手里要钱更难!” “市里的指标也能再争取争取,老公公好说话!” “拉倒吧!不算一矿,还有多少妯娌眼巴巴盯着?咱们是分家另过的,老公公的东西还不紧着能养老的儿子给?” “老婆婆偏心是正常,咱们可是正房嫡出亲生的,老公公可就不一样了,多少姨娘小娘庶兄庶弟……哪个惹得起?” “没错!老三家就不能惹,除非以后矿上别想新盖宿舍楼,就这点房子还是不够分……” …… 蒋书记再一次拍案决定:“都别急,只要想做就有办法,大饼先画着,拼了这把老骨头咱们也要给它做成真的!” 会议结束,大家收拾东西下班先后离开,叶青刚要锁门回家,就看见蒋红棉站在外面。 “红棉?你怎么这么早?没加班啊?”叶青诧异问。 蒋红棉阴沉着脸,手里还拎着个纸皮袋。 “叶青姐,我有东西要给你。”蒋红棉举起手里的袋子。 叶青好奇接过,打开了见里面竟然是两盒铁桶装,香港出产的雀巢奶粉! “红棉!你哪弄来的?蒋书记出差了啊?”叶青兴奋。 蒋红棉摇头:“是邵工程师给你的,前阵子听说你低血糖住院他就让我转交给你,昨天从车间临时出来,我忘记给你带来了。” 叶青一怔:“邵工程师给我的?我和他又不熟,他给我奶粉干什么?” “总之你就收下吧,邵工程师的一番心意。”蒋红棉冷冷冰冰。 “红棉,你在生我气?”叶青问。 “没有!” 叶青心想,没有才怪!从上次见面就觉得蒋红棉不正常。 “你喜欢那个邵工程师?”叶青试探。 蒋红棉恼羞,甩手就要走,被叶青一把拉住。 “你给我坐下!” 叶青随手锁上办公室的门,打开大灯,现在也不急着下班回家,泡上热茶气定神闲的坐好,看着蒋红棉。 ☆、第106章 婚姻自主 蒋红棉气哼哼地坐在对面也不说话,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两人的喘息声。 叶青放下茶杯:“说吧!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 “是!”蒋红棉回答的肯定。 “你和那个姓邵的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让你转交东西给我?”叶青问。 “我和他没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么?邵工程师听说你病了,拿了两罐奶粉让我给你,就这么点事!”蒋红棉语气倔强 叶青嗤笑:“就这么点事?那你干嘛苦瓜着脸?还这么大脾气?” 蒋红棉垂着头不吭声。 叶青盯着蒋红棉的脸色无奈叹气,前世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那时候还在上大学,同宿舍六个女生相亲相爱,有个叫苏怡的农村女生和叶青尤其要好,她和叶青一样,都是因为经济不好需要做兼职赚钱,所以两人走的格外近。 大二那年苏怡和同班男生交往,两人一起出去吃饭逛夜市,苏怡整天欢快的轻飘飘,宿舍几人都觉得她是在恋爱,偏偏那个男生始终不表白。 直到有一天回宿舍,如同蒋红棉般,苏怡转交给叶青一部水果手机,冷冷说是那男生给的,他喜欢的是叶青,亲近她只是讨好拉关系…… 叶青纳闷这种蹩脚的谎话也有人信?那男生真要是喜欢她干嘛不直接追?何必绕个圈子让人来牵线?这是男人一箭双雕的小伎俩! 先挑个容易下手的交往着,不表白不挑明,然后选时机勾搭女友的刺头闺蜜,成就成了,不成也不吃亏,通常女生被这么一刺/激,气愤加嫉妒,三分好感也变成难舍难分。 偏偏自己的好姐妹还一往情深的栽进去,矛头只对准她!脾气也冲她使。 叶青当时什么都没说,笑嘻嘻接过手机就出去和那男生约会,班里系里很快就传言叶青撬墙角抢了闺蜜男友,叶青浑不在乎,照样吃饭看电影溜操场逛夜市。 一周后,叶青把手机还给男生,同时还有一封火辣辣热情洋溢的求爱信,让那男生转交给他同宿舍的校草,男生当场就怒了……爆炸新闻沸沸扬扬传遍整个班级,嘲笑男生被利用丢脸。 叶青无所谓,校园恋爱,三角四角分分合合都不算什么,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替自己好姐妹出了气就好。 苏怡知道事态发展兴奋异常,连着好些天都在追问。 “青青!他帮你转交情书了么?” “青青,校草不错啊,你怎么不努力了啊?加把劲!我支持你!” “青青,那混蛋给你造谣,就冲这个你也要搞臭他!” “青青,你什么时候约校草出来吃饭啊?到时候叫上那个混蛋……” 叶青从最初的洋洋得意到后来的越来越心寒,我可以自己去犯傻犯二,不代表你也可以当我是傻子!替你出气了还不算,非要我陷进去把自己玩死才算给你报仇?才算对得起姐妹二字? 剩下的两年时间,叶青若无其事和苏怡继续一起做兼职做闺蜜,直到毕业后叶青换手机卡,头一个就删除苏怡号码,从此再无联络。 当然,苏怡并没什么损失,只是孤身一人留在城市打拼,少了一个本地土著原本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 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叶青可不想像以前那样莽撞,她也不想失去蒋红棉这个好姐妹。 “红棉,你喜欢邵工程师,你现在是吃醋。”叶青捧着茶杯,看着对面一脸愤恨的蒋红棉悠闲说道。 “我没有!”蒋红棉激动反驳。 叶青摇头:“你有!不过这种状况是那个姓邵的造成的,他给了你错觉,让你误以为他喜欢你。结果他又托你给我送东西,平时也没少打听我吧?现在你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才不开心!” 蒋红棉低着头不说话。 叶青叹气:“你是该生气,但不应该对我发脾气,那个邵工程师我见都没见过几次,你不觉得我很无辜么?” 蒋红棉抬起头,眼中隐约泪光闪烁:“叶青姐,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叶青无奈摇头,还能怎么着?你喜欢上人家了呗? 这年代的知识分子值钱,以前那个苏技术员是正式分配过来的,矿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结果不到半年还是想办法调回上海。 邵工程师只是过来负责指导设备安装,快则两三个月,最迟半年,只要生产线安装完毕检测合格,签上字就走人了,根本不会在新南这个小城市多呆一天。何况那位还是海外留学回来的,比苏技术员这个本土大学生更值钱,蒋红棉初中未毕业,两人可能么? 叶青站起来拿起电话,扭头冲蒋红棉说道:“你等着,我现在叫他过来,当面拆穿他的伪装,让你看看什么是渣男真面目!” 蒋红棉惊得说不出话,呆愣愣的看着叶青拨号。 车间办公室的电话很快接通,有人拿起接听。 “喂?”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 “喂!我是厂委叶青,让邵工程师来一趟办公室,有重要事情找他……对!必须!马上!” 叶青也不问对方是谁,凶巴巴说完就挂掉电话。 蒋红棉都惊了:“叶青姐,你想干什么?你让邵工程师来这里做什么?” “不来这儿去哪?难道去他宿舍门口等着,问他有没有时间接见?” 蒋红棉神色不安,叶青回座位继续喝茶看报。 没过多久,屋外有人敲门。 “进来!” “叶干事,你找我?”好听的声音,邵工程师如约而至。 不得不说,脱掉了工作服和安全帽,此时穿着白衬衫的邵工程师看起来很是不一般。 啧啧……叶青感叹,高级知识分子身上那种特殊气质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头发丝都带着文化、带着气场! 哪像她自己,毕业证贴脸上都看不出半点文化气息,面试还得穿名牌撑场面,换上工作服看起来就是个文盲…… “叶干事?”邵景辉疑惑。 叶青醒过神干笑:“呵呵……是!是我找您来着……” “有什么事么?”邵景辉询问。 “请坐请坐!坐下说!”叶青不觉就矮了三分,忙不迭客气。 邵景辉坐下,看了眼蒋红棉,又一脸质疑的望向叶青。 “咳咳……”叶青干咳声道:“邵工程师,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是这样的,之前你让红棉转交我两罐奶粉。这个……我很感谢你一片好心,但是我并不需要,我不能收啦!” 邵景辉温和解释:“有个医生朋友告诉我,低血糖最好的治疗方法不是输液葡萄糖,也不是单纯补充糖分,日常摄取奶蛋白很有益处。” 叶青继续呵呵:“邵工程师,您回国没多久吧?国外待久了难免忽略国内的习惯,听不懂中国话也很正常……” 邵景辉莫名其妙。 叶青解释:“是这样哈,即便是我需要,也不能你随便送!国情就是这样,尤其是年轻姑娘中很漂亮的那种,你更不能随便送东西的啦!” 邵工程师强大气压下叶青没办法说出太难听的话,之前准备的台词一句都派不上用场,只得临场现想胡说八道…… 邵景辉费解:“叶干事,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 “对对!没错!我不需要你的奶粉,我对象已经给我调理的很好啦!我有男友的,真的!他对我蛮好,缺了什么他会买给我!”叶青连连点头。 邵景辉点头:“那样就好,本来这次带回来的奶粉不多,车间杨师傅拿走一罐,矿场孙大婶也要走一罐。之前我嘱咐过红棉,如果你不需要的话,这两罐要给工会王同志,他家小孩子多,现在正需要。” 叶青猛地怔住,思维瞬间停止,差点没给噎死!好半天都说不出话……看了眼蒋红棉,见她低着头不吭声茫然不知所措的鬼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死丫头!就知道吃醋,你这是要坑死我吧?自作多情丢不丢人啊?幸好没把话说的太直白。 “呵呵……那就好,给最需要的同志!”叶青尴尬干笑。 “还有其他事么?”邵景辉问。 “没没没……没啦!” 叶青尴尬,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送邵工程师出去。 关上门,叶青回头凶巴巴的瞪着蒋红棉。 “叶青姐……”蒋红棉双眼迷蒙,浑然不在状态。 “你请我吃饭,我要喝龙肉汤!”叶青没好气。 叶青关灯锁门下班,拽着蒋红棉去了电影院后街,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 熟悉的摊子,一碗龙肉汤喝的叶青心情舒畅,再看蒋红棉时已经心平气和。 “红棉,别胡思乱想了,邵工程师迟早要离开新南。” 沉默半天的蒋红棉摇头:“叶青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平时也没往那方面上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他让我给你送奶粉我就……我这是怎么了?” 叶青心里暗道还能怎么了?之前觉得他高高在上,你心里自然不敢有想法,冷不丁误会了男神有可能喜欢上自己闺蜜,一下子就心态失衡了呗? 想归想,叶青并不打算直接打击她。 “邵工程师那样的男人,有学问有气质,长的呢……算是儒雅吧?你喜欢和他亲近很正常,可能是一种崇拜,或者羡慕他的学问,做普通朋友没什么不可以的啊?” 蒋红棉眼神放亮:“真的?” 叶青想了想点头道:“你现在不就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么?还兼职助手,奶粉什么的不也是委托你往外送么?” 蒋红棉心情豁然晴朗,抱住叶青胳膊撒娇:“叶青姐,都怪你在惠安县呆了一周,没人陪我说话,我自己都把自己搞糊涂了,以后不许你离开……” 叶青呵呵……这就是好闺蜜! 之前蒋红棉和苏技术员的恋爱关系人尽皆知,现在又有个邵工程师……三人成虎,工友间普通交往,也许八卦传出来就是什么不堪的闲话。 蒋红棉两任男友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以后真要相亲结婚,恐怕对方会顾忌她眼光高,不肯踏实过日子。 人人向往自主自由的现代婚姻恋爱关系,却不得已还要用传统道德保护自身利益,两者并不矛盾,但是人言可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的毫无顾忌。 叶青并没有打算提醒蒋红棉,好话不好听,说出来难免她会想到别的上去,何况她有亲生父母在,牛大姐和蒋书记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乱来。 两人告别后各自回家,叶青关上门洗漱早早躺下休息。 大床空荡荡的,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第107章 第二天一早,叶青去上班,到了办公室看见任大姐早一步到了。 “小叶,快来看!今儿的报纸有惠安县的新闻,还登了大照片呢!” 叶青忙接过报纸,果然看到首版的大幅照片,熟悉的背景,正是惠安县委大门口! 照片中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妇和一个傻乎乎的青壮男子,两人脖子上都挂了牌子,正在游街示众。 再看看新闻内容,叶青咋舌,前世常听说某地施工挖出一罐罐的银元和金条,那些都是没被发现的,如果此时被发现…… “任大姐,我有些不明白,家里藏了私财被发现,没收不就得了?人之常情嘛,多大点事儿,干嘛搞的游街这么严重?”叶青费解。 任大姐笑道:“那可不是小事!既然相信国家相信人民为什么不相信纸钞?之前有过政策,那时候去兑换,光明正大把钱存到银行,谁能说什么?” 叶青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暗暗替田婆婆担心,报纸上的老妇人看上去和田婆婆差不多的年纪。 又是一上午的开会,中午十一点时候,叶青兴冲冲给徐友亮打电话。 “喂!徐友亮,今天中午食堂有红烧肉,你别忘啦!” 徐友亮举着电话笑的眉眼弯弯:“叶青,知道啦,我现在就去打饭!” 惠安县公安局,放下电话,徐友亮抄起饭盆站起来就往外跑。 “哎哎……小徐!你干什么去?还没到下班时间呢!”萧队长玩笑,电话漏音,里面的话他们可都听到了。 “我媳妇让去打饭!”徐友亮高兴喊一声,头也没回的走远。 老王看着徐友亮背影呆怔:“小徐和叶同志这是不分了吧?” 刘局笑呵呵:“就你瞎操心!你什么时候听小徐说过他要和小叶分?” 老王忙点头,心想下班回去一定得跟白静怡好好谈谈,这两天净往黄蕊哪儿跑,乱出主意! 还不到下班时间,县委食堂来打饭的人还不多,天气转暖,门口绿树成荫,人们都换上薄衫。 何淑敏不用当值,站在门口正在张望。 “徐大哥!” “小何?今天你不是不在窗口么?怎么还不回家?”徐友亮笑眯眯打招呼。 何淑敏支吾半天还是没说出话,点点头道:“徐大哥,我……我这就回去。” “哦,那就赶紧回去吧。”徐友亮笑着走开。 天气越来越热,何淑敏的红格子罩衫挽起袖子,走在路上不停擦汗。 马路两边还有前天游街时候留下的标语,每一张每个字看起来都那么扎眼! 何淑敏想不明白,大姨家虽然是地主成分,但是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小心做人,家里穷的找不出半块钱,怎么突然就搜出来一匣子银元? 民兵连长发现大姨家炕洞里藏的银元,上报立功,敲锣打鼓游街闹的沸沸扬扬,这几天她在食堂干活儿都不敢抬头,这事瞒不住人,全县委大院儿都知道她家有个坏分子亲戚! 明明她告诉曾大哥的不是这件事啊? 姨夫还活着,他没有死!旧社会的警察隐姓埋名在省城机关单位看大门! 现在不是应该把特务坏分子抓起来么?她不是举报立功了么?为什么没人提起这事?难道曾大哥当时根本就没听明白她的话? 大姨被发现私藏,东西没收后只是游游街就让她回家,现在已经没事了,傻子表哥还留在公安局问话,不疼不痒的跟以前一样,斗几回又放回去,以后隔三差五还要放出来膈应人! 他们家的人不死绝,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个出身? 何淑敏一路心事重重,磨蹭好半天才到家。 何淑敏妈妈正在门口张望,看见女儿回家忙迎上来。 “二丫!你和徐公安说了没?” 何淑敏手臂被她抓住,有些生疼,皱眉道:“妈,进屋再说吧。” 何妈瞪了闺女一眼,到底没敢声张,进屋关上门,迫不及待的开始审问。 “你到底说没说?你跟徐公安不是挺熟的吗?跟他说说早点放阿贵出来有什么好为难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姨可就阿贵一根独苗!真要是在大牢里挨打受罪遭了皮肉苦,让你大姨可怎么活?” 何淑敏微微皱眉:“妈,公安局不是大牢,再说,徐大哥只是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你让我怎么开口啊?” 何妈一听就急了:“怎么就做不了主啦?不看憎面看佛面,都一个单位的,让他说说情怎么就不行?” 何淑敏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何妈瞪着眼睛伸手就在闺女胳膊上掐了一把:“你个死丫头!当我不知道咋的?平时有事没事就去帮着人家洗衣打扫,你这是想嫁过去享福吧?他还没上门提亲呢!彩礼都没商量你就上赶着去倒贴,你个贱蹄子!” 何淑敏挣扎不开,忍着痛躲闪,含着泪倔强的不肯吭声。 何妈不依不饶:“你说!那个姓徐的有没有碰过你?他要是占了你的便宜就得帮这个忙!要不然我就去公安局告他!告他耍流氓!还没出门子呢,你别想着甩开娘家自己过好日子!说!他有没有碰过你?怎么碰的?” “没有,没有!”何淑敏哭着大喊。 “呸!你妈几十岁的人了,你当我是傻子啊?你还是不是姑娘我看一眼就知道!”何妈冷笑,一把抓住何淑敏就要扯她裤子…… “妈!真的没有!不是徐大哥……我没有,徐大哥真的没有……”何淑敏哭豪着紧紧攥住腰带。 娘俩正在拉扯,中午回来吃饭的何家大哥何爱国进来,何妈骂骂咧咧住了手。 何爱国一坐下就黑着脸皱眉道:“二丫!徐公安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还扣着傻子不放?这几天我在单位都不敢抬头见人!” 平时跟他玩得好的几个哥们,一听说他地主大姨家的表哥还在局子里蹲着,吓得都不敢找他打牌喝酒,生怕惹上麻烦。 何淑敏小声抽泣,脸上神情麻木,根本没搭理她大哥。 “嗨!你还跟我摆架子啦?仗着认识什么公安团长你跟大哥也敢嘚瑟?二丫,我可告诉你,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只要我不答应,看谁敢来提亲!” 何爱国正凶巴巴吵吵着,何爸和何家大嫂前后脚进家门,老二何爱军跟刚下学的弟弟妹妹也都回来。 何家大嫂嗤笑男人:“呦!瞧你说的,现在谁还敢来提亲啊?有个地主婆子的亲大姨不说,前两天还挂着牌子满县城游街,你们老何家的脸面都丢尽啦!还想着和人家公安攀亲?看得上你们才怪!” 何爸叹气:“这事儿闹的是有点大!在他们生产队斗斗也就完啦,再不行就去公社,怎么还弄到县里了?二丫,回头你还真的跟徐公安好好说说,本来知道咱们家情况的人不多,这么一闹一打听,还不让全县都知道咱们家有个坏分子亲戚?” 他今天出门转了圈,原本挺熟悉的老同事老邻居,如今见到他都装没看见。 虽说家里这点关系知根知底的都清楚,但是往常也没人想的起来,现在倒好,大姨子跟外甥敲锣打鼓的在县城游街,想避开都来不及。现在外甥还关在公安局里,四邻八家的天天挂在嘴上议论,再这样下去,他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何淑敏怯怯抬起头:“爸,人在公安局里面,人家抓他肯定是因为他犯了错,我找徐大哥能说什么?” “哎呦!瞧瞧咱们家二妹的觉悟?到底是在县委上班的人,还真是讲原则!让傻子在里面呆着也行,丑话我可说头里,以后说婆家相亲可是你受连累!别说什么省长家的公子,公安同志……就连正八经的工人家庭都不一定要你!耽误的可是二妹你的终身!”何家大嫂出言嘲讽。 当初婆家瞒着家庭出身不提也就算了,竟然还装穷!一匣子的袁大头现大洋啊!到省里的银行能换好几百块钱。 守着这么个有钱的亲戚,给儿子娶媳妇居然像样的彩礼都没置办齐!不过谁也不是傻子,她可知道,被民兵找出来的就一箱,剩下的绝对还有!谁会藏钱只藏一个地方?这次要是能把大姨家的傻儿子弄出来,说什么她也得去要点辛苦钱。 何淑敏低着头没敢反驳嫂子。 何爸叹气:“徐同志心肠软好说话,二丫,你去跟他好好说说,这事儿确实影响不好!再说也不是啥杀人放火的大事,街游过了,东西也没收了,就让他托托人情,早点把阿贵放出来吧!” 何妈一听忙附喝:“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原本就是你大姨自家的东西,悄悄留下点能有什么大错?你看咱们县上的,以前那些有钱的谁不给自己留后手?游街了吗?抓起来了吗?别人都没抓,干嘛就揪着阿贵不放?就是等着亲属找人去说请呢!” 老二何爱军大咧咧嚷嚷:“徐公安他行不行啊?不行我去找曾团长!一句话的事,直接就把傻子阿贵放出来!” 一家人七嘴八舌围着何淑敏,弟弟妹妹也眼含委屈,有个被关押在公安局的坏分子亲戚,他们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 何淑敏看着家人焦急的神色,终于点了点头。 转天一大早,惠安县公安局,办公室四个人都在。 萧队桌上是厚厚的一沓卷宗,正在挨个翻看,王公安伏在桌上不停地抄抄写写,徐友亮两腿架在桌上正在吸烟。 刘局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喂,谁啊?” 猛然间,接听电话的刘局突然站了起来,系上领口的风纪扣,态度郑重。 “是!” “……对,是!” “他在,是!”刘局举着电话道:“小徐,接电话!” 徐友亮一跃站起,走过去拿起电话:“我是徐友亮。” 听到话筒里声音的一刻,徐友亮顷刻间姿势笔直,神情庄重。 “是!” “是!” 屋里萧队长和王公安继续忙碌,头也没抬,谁都没好奇打听是谁来的电话,更不会凑上来探听电话那头都说些什么。 挂断电话,徐友亮冲刘局点点头,刘局松了口气,坐下冲他也点了点头,徐友亮转身大步出去。 公安局就一排青砖瓦房,十来间屋子没有围墙。前面空地上放着一排自行车,大白天静悄悄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刘局他们那屋大敞着门,其他挂着门牌的房间都屋门紧闭,窗户玻璃上涂着白漆,看不见里面情景。门上贴着闲人免进的小纸条,安安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徐友亮走到一间屋子跟前,推门进去,随手关上屋门。 屋子里面是个里外套间,外间放着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墙角还一个自来水的水泥洗手池。屋里光线有些暗,大白天还开着灯,里间是道厚重的铁门,锁的严严实实。 两名穿制服的公安正在外间喝茶歇息,看见徐友亮进来忙站起身打招呼:“徐处。” 徐友亮让人坐下,递过烟问道:“怎么样了?” 两人接过烟点上,中年公安摇头:“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在装疯卖傻。” 另一个年轻公安笑道:“我看现在已经是真傻了,再折腾下去也没什么大用。” 徐友亮皱眉:“都检查过?” 中年公安点头:“身上都查过,皮下也没什么发现,再查恐怕就要上解剖台了。” 徐友亮不再说话,掐灭烟站起来,走到办工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崭新白手套戴上。 两名公安默契站起身,一个从桌子底下拿出酒精瓶和铜盆,另一个打开屋内那道厚实铁门,徐友亮闪身进去,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中年公安守在门旁看着时间,表盘上秒针走到四分之一圈时候,立刻打开了门。 徐友亮从里面走出来,摘掉手套扔到铜盆里,年轻公安立刻倒酒精,划着火柴点燃。 幽兰色的火苗烧着,白色棉线手套上的一抹新鲜血迹很快被吞噬…… 徐友亮洗过手,坐下说道:“市医院下午三点来接人,剩下的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准备结案报告吧!” 中年公安松口气:“总算是完事,这阵子折腾的!” 年轻公安抱怨:“我最近饭都没吃好……” 徐友亮笑道:“我听说食堂昨天来了一批冻羊肉,老宋这个滑头掖着捂着就是不肯往外端,非要小炒卖够了才给大家伙吃,我说……今晚咱们仨敲他一顿?” “嘿!那敢情好!”年轻公安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中年公安笑着连连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老宋那手多黑啊?吃顿小炒还不得半月工资都搭进去?” 徐友亮大笑:“听我的!今晚咱们就照着食堂大锅菜的价钱给!” 几人抽着烟又说笑一阵,徐友亮这才离开。 从屋子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此时才刚刚上午十一点钟。 徐友亮站在院子里,眼神朝不远处的墙角撇了下,唇角微微上扬,大步走了过去。 “小何?你怎么在这里?”徐友亮故作吃惊问道。 何淑敏想走已经来不及,只得怯生生的站出来。 “徐大哥,我……我路过。” 徐友亮看着她没说话,等她接着往下说。 何淑敏抬头望了眼徐友亮脸色,想了又想,咬着下唇道:“徐大哥,是我妈非要我过来看看,怕……怕傻子在里面挨打……” 徐友亮好笑摇头:“你们这都是听谁说的?像戏文里衙门过堂似得,还打板子啊?” 何淑敏被逗笑了:“徐大哥,我知道不会,就是我妈她……她非要让我来看看。” 徐友亮叹气:“我们的政策是说服教育为主,通过劳动改造让坏分子改过自新,亲属肯帮忙劝说也是好事,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何淑敏怯怯抬起头:“我……我能去么?” 徐友亮点头:“走吧,我带你去!” 何淑敏这才点点头,跟在徐友亮身后,两人又来到刚才那间屋子跟前。 徐友亮客气敲门,屋门马上打开,还是刚才那位中年公安。 “老李,这是何淑敏同志,咱们县委食堂的临时工,跟里面的……有点亲属关系,不过她可是好同志!跟我也挺熟的,让她进去看看吧?没准儿还能帮你们做做思想工作。”徐友亮赔笑说情。 中年公安面孔严肃,打量何淑敏好几眼才点点头:“进来吧!” 屋门打开,何淑敏怯怯迈进去一脚,回头又看着徐友亮。 徐友亮笑道:“局里有规定,我就不跟着你进去了,在旁边办公室等着你,什么时候看完了跟我说一声。” “哎,我知道了,谢谢徐大哥。”何淑敏连连点头。 屋门重新关上,徐友亮站在院子里摇头笑笑,转身回到办公室。 何淑敏站在阴暗的房间里,被灯光晃的有些不适应,眼睛迷迷怔怔的。 “进去吧,有什么话快点说!”中年公安黑着脸,铁门打开一条小缝,仅容得下一人通过。 望着里面黑洞洞的屋子,何淑敏有点胆怯,也不知道傻子在里面怎么样了,待会儿怎么和徐大哥开口求情放他出来呢? “你到底还看不看?”中年公安黑着脸催促。 何淑敏想起在家时她妈那些责骂,狠狠心一脚迈了进去。 铁门重重关上,里面一片漆黑! 何淑敏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手扶着墙壁四下摸索,好半天都没摸着灯绳,只好大着胆子又往前走…… “啊……”何淑敏一声轻呼,冷不丁被绊倒,摔到地上。 稳住心神,挣扎着想要起身,脚下却黏糊糊的打滑,双手撑在地上,猛地就摸到一样东西…… 湿湿的滑滑的软软的,摸着像是一块肉,上面有些粗糙小颗粒,手感像是她平时在后厨收拾猪头肉时候摸过的……舌头! 何淑敏飞快扔掉,浑身开始发抖!这里不是食堂后厨,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猪舌头!她要出去,要出去! 挣扎着站起来,刚走不到两步猛的又被绊倒,这次她明确感觉到了,地上的东西是个人! 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硬邦邦的,还带着一丝余温,却是比正常人的温度低了好多……。 “啊啊啊!”何淑敏捂着脸惊声尖叫,手上湿漉漉的东西却沾到脸上,黏答答的把眼睛糊住,一路跪爬着沿着墙摸索到铁门,疯狂拍打。 “来人啊!开门!死人……有死人!” “徐大哥!徐大哥!我不看了不看了,快让我出去!” …… 铁门纹丝不动,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救命!救命啊!曾大哥……曾大哥!”何淑敏嚎哭。 “徐大哥……救救我!” “快放我出去!” ☆、第108章 亲朋好友 中午十二点,公安局各间紧闭的屋门陆续打开,回家的回家,拿着饭盆的准备去食堂打饭。 徐友亮收拾好出来,准备下班。 就在此时,一间屋子里突然冲出个娇小人影,浑身沾满血迹,疯了似地往大街上跑。 “拦住她!” “抓人!” “别放走她!” 公安局一片骚乱,紧挨着不远的街道上的人群开始慌张。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两个穿制服的公安已经追上来将四处乱撞的女人抓住,四五个公安守在一旁押着她往回走。 看热闹的一看抓到的是个女的,身量矮矮的没什么危险,都纷纷围过来。 “她怎么浑身都是血啊?犯啥案子啦?” “杀人了吧?是不是外面有了野男人,合伙把自家男人给砍啦?” 去年出过这样的案件,整个县城都传的沸沸扬扬,那阵子晚上小孩和女人都不敢出门。 “哎呦!这不是何家的二丫么?你这孩子犯啥傻事啦?”有人认出来是何淑敏,凑上来询问。 “还真是老何家闺女!这一脸血糊糊的刚才都没看清楚,不会真是杀人了吧?” 周围议论纷纷,何淑敏傻子般眼神发直,大太阳底下不住地浑身发抖冷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大一会儿,县委妇联的女干部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徐友亮跟她耳语几句,女干部点点头,让手下几个工作人员将何淑敏接过,扭着她胳膊压制住,一行人先行离开。 何淑敏被带到县委的一个小房间,屋门落锁,她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忍不住的还在浑身打颤。 中午有人送饭进来,还打了一盆水,拿了一条旧毛巾让她洗漱。 何淑敏早就麻木,颤动伸开手,看着上面干枯的血迹,浑身又是一个冷颤。 在两个女干部的劝说下,何淑敏终于把手脸擦洗干净,看着一大盆血水端出去,饭盒里早就凉了的红米粥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下午五点钟时候,何淑敏被带到一间会议室,里面还有其他人在,有妇联的几个女干部,还有后勤处的人,食堂的宋师傅也在。 “姑父!”何淑敏叫一声。 宋师傅嫌弃的别过头,没理她。 大会议室进深很长,几个县委的人都在后门位置坐着,隔着老远,最前面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三个穿制服的公安。 “徐大哥!”何淑敏激动大喊。 徐友亮面无表情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何淑敏傻愣愣的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对面坐着的三个公安,眼神直发愣。 “小何,今天上午你进去那间屋子后都发生了什么?”徐友亮问。 另两名公安都面色严肃的盯着她,摊开记事本,手里拿着笔准备随时记录。 何淑敏一阵慌乱,哽咽着哭了出来:“徐大哥!里面……里面有死人!” “怎么死的?”年轻公安问。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何淑敏用力摇头,想甩去那些恐怖记忆,却越想越害怕,抽搭着哭个不停。 徐友亮皱眉:“小何,你不要慌张,没人说是你杀的,下午市医院来人检查过,已经证实是咬舌自尽。” 舌头……何淑敏想起那个软乎乎的触感,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打了个冷颤。 “里面的人就是周阿贵。”徐友亮平静道。 何淑敏目瞪口呆,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中年公安问道:“你和周阿贵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和他没关系!”何淑敏惊恐摇头,开始不停掉眼泪,抽搭着哭了起来。 两名公安都不再问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徐友亮无奈摇摇头:“小何,知道为什么在这里问你话么?” 何淑敏满脸眼泪,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徐友亮。 徐友亮声音温和:“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以后还要结婚嫁人,真要是把你送到预审室关几天……对你名声不好!所以只在这里找你了解情况。妇联的同志都在,你姑父也在,他们都在后面看着,你不要有顾虑,两位同志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认真回答,听清楚了么?” 何淑敏再一次泪眼迷蒙,不住点头道:“徐大哥!我……我都听你的!” 宽敞的会议室,明亮的灯光,身后有自己熟悉的亲人,又有一心为她着想的徐大哥,何淑敏慢慢踏实下来,上午的恐怖阴晦渐渐平复。 “你跟周阿贵什么关系?”中年公安再次询问。 何淑敏小声道:“他是我大姨的儿子……” “是谁让你来看他的?” 何淑敏犹豫下,还是低声答道:“我妈……” “上次见到你大姨是什么时候?” 何淑敏一怔,目光躲闪了一下:“县里游街时候……” “除了那次,你还见过她么?” “没有!”何淑敏马上回答。 两个公安都不说话,眼神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盯着何淑敏冷声:“小何!我再提醒你一次,周家母子的举动一直有人监视,他们什么时候出门见过什么人都有记录!你要是还想隐瞒的话我也帮不了你,自己到审讯室去说!” 何淑敏吓得一激灵,眼神害怕的望向徐友亮,不住的点头。 年轻公安继续问:“上次她去你家是什么时候?” 何淑敏垂着头小声:“上周五……” “见的谁?” “我妈……” “都说什么了?” “大姨说要给周家留个后,我妈说外面有逃荒过来的姑娘,后来给了她一块布料……” “什么样的布料?哪来的?” “红底竖条纹,我姑姑给的……” “周家还在县城住着时候,你经常去走亲戚么?” “没有!那时候我还小,我哥和我姐经常去……” “他们在县城都干什么?” “姨夫带着我哥下馆子吃饭,大姨给我姐买衣服……” “你哥哥在什么单位?” “木器厂……” “平时和他交好来往的都有谁?” “他们厂子的苏老三,老王,李大头……” “你姐夫在村里都和什么人来往?” “他们村的赖头强,王麻子,村东的老光棍……” …… 何淑敏问一句答一句,徐友亮面带笑容静静听着,另外两个公安边问边不停写着记录。 会议室后面的人听不见问什么,只能看见两个公安在不停问话,对面的何淑敏垂着头一一作答。 问话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钟,两名公安问的差不多了,停下笔看向徐友亮。 “小何回家休息吧,不要多想,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找你了解情况。”徐友亮安抚,站起来准备离开。 “徐大哥,曾大哥他……他什么时候过来?”何淑敏小声问。 “他回部队了啊,你找他有事?”徐友亮好笑。 “没……没有!”何淑敏忙否认,暗暗攥紧手腕上的手表。 徐友亮笑笑:“没事就赶紧回去吧!” 何淑敏迷茫点头,一整天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到现在也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迷迷糊糊站起来朝外走,何淑敏路过门口时看见姑父阴着脸站在哪里,忙过去招呼。 “姑父……” 宋师傅嫌弃的别过头,没有吭声。 刚要走开的两个公安突然停住,看向宋师傅问道:“你就是何淑敏的姑父?” 准备离开的县委干部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宋师傅惊的一怔,忙点头:“是……不是!她姑姑是我媳妇,我不是她姑父!” “噗”年轻公安忍不住笑出声。 中年公安皱眉:“你媳妇上个月拿了一块衣料送到何家,哪来的?” 宋师傅已经吓得满头冷汗:“是……我姐给她的,省城百货买的吧?我,我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姐叫什么名字?哪家单位的?姐夫干什么的?”中年公安严肃追问。 宋师傅双腿打颤,哆嗦地直接说不出话。 中年公安还要询问,徐友亮上前拦住,转头笑眯眯说:“老宋,现在都七点多了,两位同志都还没吃晚饭,你看看食堂还有什么吃的,给我们随便热点!” “好好好……这就去!我去……马上!”宋师傅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心里感激的一塌糊涂,真要是继续追问下去,还不把家里亲戚都牵扯进来?徐公安真是好人啊! 徐友亮招呼两个同事出了会议室。 何淑敏望着徐友亮的背影,还在怔怔愣神。 县委食堂大灯亮着,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吃饭,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吃的慢的也陆陆续续离开。 徐友亮和两个同事坐在靠窗口的一桌,等着吃饭。 不大一会儿,宋师傅亲自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出来。 “来喽!热乎乎的汤菜,刚出锅!先吃着,馒头马上就得!” 三大海碗的清炖羊肉,大半碗肉块汤汁清澈,上面飘着翠绿葱花香菜,鲜嫩诱人! 再一趟出来,又是一大筐的白面馒头,足足十好几个! 宋师傅躬身弯腰,赔笑站在桌前。 徐友亮笑眼眯眯:“辛苦你了老宋,这么晚还为我们加班。”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宋师傅忙客套。 徐友亮掏兜拿钱包,另外两个公安也纷纷掏粮票饭票。 “不用不用……公安同志大晚上的加班工作,哪还能让你们掏粮票吃饭啊?随便吃,吃吃,呵呵……”宋师傅忙推辞,他知道那位黑着脸的中年公安工资低,平时根本舍不得打小炒。 徐友亮皱眉:“老宋,你这样就不对了,食堂的饭菜我们怎么能白吃白喝?” 宋师傅怔忪:“不是……不是加班晚了么?没什么吧?” 徐友亮数出六两粮票一分钱,郑重放到桌上:“老宋,这是粮票和菜钱,你要是不收我们就不吃了!” 两个公安有样学样,按着馒头个数,数出粮票连带一分钱的菜钱,一并都放到桌上,目光如炬的盯着宋师傅。 宋师傅满头冷汗,连连点头,战战兢兢的收下粮票和钱。 “大家趁热吃!”徐友亮笑着招呼。 两名公安放了辣子倒了醋,端起碗开始西里呼噜。 “老宋!再来点辣椒!” “老宋!给我们加汤!” …… 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徐友亮回宿舍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 打开写字台上的台灯,点着一颗烟,徐友亮怔怔愣神,突然觉得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掐了烟,洗漱过躺下休息。 枕巾上还残留着发香,黑暗中,徐友亮怀里抱着棉被,摸索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线,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深夜才睡去。 周五一大早上班,徐友亮神清气爽,吹着口哨来办公室。 老王纳闷,一大早就美得冒泡,想啥好事呢?总不会是案情进展吧?那件事不归地方公安负责,配合行动人交上去就完事,剩下小鱼小虾米不过扫扫尾,他美个啥劲儿?难道给他单独涨补助啦? “小徐,明天大周末,叶同志过来吧?”老王试探。 徐友亮笑笑:“过来干嘛?上周住了一礼拜才刚走,这才几天啊?她那点工资还不够买车票的。” “这不是还有你么?老爷们儿不能小气,该给花钱的地方就得花!”刘局赶紧趁机教育,不就是车票钱么?你给买呗?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周周往新南市跑,你扔到铁路上的钱还少? 徐友亮神色得意:“爱来不来吧!过来也是吃吃喝喝就知道花钱。” “那就让小叶早点调过来赶紧结婚,你俩一南一北的来回折腾不叫个事!多少钱够过日子啊?”萧队长语重心长,心想你就别嘚瑟了!不就是把人拿下了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趁着热乎劲儿赶紧的把婚事办了,以后有你头疼时候! 刘局突然想起什么:“小徐,咱们县邮局要开设电报点,正在准备招电报员,小叶干得了吧?” 徐友亮赶紧点头:“干得了!我教过她,学的还挺不错!” 刘局点头:“那就好,回头我跟邮局那边打声招呼……” 中午早早去食堂打饭,端回来在办公室吃,一直等到过了午休时间,桌上的电话还是没响,徐友亮微微有些失落。 下午去审讯室那边转转,见几个同事歪着身子伸长脖子,挤在窗户跟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徐友亮好奇走过去。 “人都带来了?问着了么?” 几个年轻公安站直身子,脸上使劲憋着笑,冲徐友亮使眼色。 “咳咳……问着呢,正在审。” 徐友亮莫名其妙,没有急着进去,凑近窗户细听,宽敞通风的一间办公室,窗户大敞着,里面审讯的问话清晰入耳。 “你和何爱国的媳妇还有什么来往?” “没有!没有了公安同志!那些都是她结婚以前的事,她自愿的……” “你说不说?别以为我们没掌握证据!现在是给你机会,坦白从宽!” “我说!我说……还有一回是在苞米地里……” “说清楚细节!” “是是!那天我跟她约好了下班见一面,然后就往城外走,到了苞米地她先进去,我跟着,然后……” 徐友亮憋着笑站直身,回头面色严肃:“不健康思想是社会毒瘤,危害治安!就算是为了工作需要也要端正态度,以批判的眼光看待!” 几名年轻公安立刻神情肃穆:“对!批判看待!” 说完和徐友亮一起站窗户根底下继续听…… 下午六点钟,屋里其他三个都下班回家,徐友亮守着电话迟迟没动地方。 一直等到快七点,徐友亮忍不住拨通电话,响了几声,有人接听。 “叶青?你怎么还没下班。” “徐友亮,你也没下班啊?我加班呢!”电话那头传来叶青抱怨。 徐友亮笑的温和:“叶青,明天周末了……” “知道知道!明天我要睡个懒觉,下午还要过来加班,忙死啦!你在干什么?忙不忙?”叶青絮絮叨叨。 “我不忙,我在……” “那你赶紧回宿舍吧!我要忙啦,我挂了啊?”那边叶青匆匆挂断电话。 徐友亮放下话筒,点着烟,好半天都在怔神,犹豫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新南市的另一个号码…… ☆、第109章 积极配合 晚上七点,矿区厂委办公室,叶青正在忙的焦头烂额。 设备安装调试她不懂,但是加班人员安排调度要她负责,另外还有个别进口零部件上的英文单词,除了邵工程师只有她认识。 加上蒋红棉这个‘助理’,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剩他们三个人。 “叶青姐,你还要不要热水?” “谢谢,谢谢……” 蒋红棉给叶青的茶杯倒了水,举着暖壶又给邵工程师添满。 “叶青姐,要不要我把台灯弄过来?看单据清楚,省的费眼睛。” “太好啦!” 蒋红棉把台灯挪到叶青桌上,灯罩方向调好对准邵工程师那边。 “叶青姐,先吃晚饭吧?都快凉了。” “好好,先吃……” 蒋红棉把叶青饭盒放桌上,拎着邵工程师的饭盒给他摆放好,贴心的递上筷子。 叶青弱弱出声:“红棉,筷子是我的……” 邵景辉忙将筷子还给叶青:“不好意思,弄混了,我的还在饭盒里。” 叶青接过筷子低头拔饭,心里万般庆幸! 幸好那天没说出让蒋红棉和邵工程师保持距离的话!真要是当时那样说了,现在她又和他单独加班,蒋红棉会怎么想? “叶青姐,刚才来电话的是徐公安吧?他可真关心你。” 叶青干笑:“呵呵……还好。” “叶青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等……再看看。” 吃过饭,蒋红棉主动帮忙洗饭盆,叶青赶紧和邵工程师敲定人事安排。 等到都忙完已经晚上快九点钟,叶青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邵景辉站起来。 叶青忙推辞:“不用不用!你帮我送红棉到她家门口,我自己回去。” 邵景辉皱眉,刚要说话还没开口,蒋红棉拦住。 “叶青姐,还是让邵工程师送你回去吧?小洋楼离得远,我一个人没事,反正就在矿区。” 叶青无奈:“那就……你们先送我?然后再搭伴回来?” “好啊!”蒋红棉开心。 邵景辉笑笑没反对。 三个人一路同行,叶青和邵景辉都有些疲倦,两人谁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蒋红棉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到了小洋楼门口,叶青告别,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很是无奈,算了,还是不想了,横竖有蒋书记和牛大姐看着,总不会让自己闺女吃亏。 累了一天,叶青洗漱过早早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叶青出去吃饭,高价饺子馆排了好半天的队才轮上。 高高兴兴吃了半斤羊肉饺子,叶青又去矿区加班。 车间机器嘈杂声有点不习惯,呆了一下午,震的叶青耳朵痛。 “叶青姐!倒班啦,咱们去吃饭吧?” “什么?”叶青拢住耳朵。 跟着邵工程师和蒋红棉出来,叶青的耳朵终于清静。 “不去食堂么?”叶青问。 “叶青姐,咱们去吃龙肉汤!”蒋红棉兴奋建议。 邵景辉赞同:“我请客,大家一起。” 叶青呵呵:“我不去!” “叶青姐……”蒋红棉撒娇。 叶青无奈看向蒋红棉,你撒娇也没用,我不能给你当红娘! 假装没看见蒋红棉使眼色,叶青打声招呼就告辞离开。 一个人回家煮面条,吃完看书洗衣服,叶青看着满屋子眼花缭乱的家具,突然很怀念惠安县那间宿舍。 周日休息,叶青无所事事,心里总是放不下前几天报纸上的那条新闻,有心想要去提醒下田婆婆,想想又觉得多余。 小洋楼当初有鲁师傅那样的能工巧匠设计,密道暗格无数,田婆婆敢藏,自然是有不为人知的机关,自己冒然提醒反而惹人生疑,有勒索之嫌。 叶青若无其事和田婆婆贾工说笑聚餐,转眼间就是一天。 周一上班,叶青起床又迟了,急匆匆往矿上赶,去刚到厂委办公室就看见任大姐在等她,神色焦急。 “小叶!公安局的人找你!” “公安局?”叶青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徐友亮来了,好一会儿才醒过味。 跟着任大姐去了会议室,叶青果然看见两个穿制服的公安。 “你就是叶青同志吧?我们找你了解点情况。” 叶青看着中等身材,一高一矮的两名公安一头雾水。 “可以,你们要问我什么?” 高个子公安看看四周,皱眉说道:“我们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 “不能!”周矿长一声爆喝,直接替叶青拒绝。 一屋子矿长老头儿和蒋书记都在,同样虎视眈眈。 两名公安吓了一跳,面色有些尴尬。 蒋书记正色道:“我是叶青的直属上级,她有什么情况我也需要了解,你们就当着我的面问!” 孟矿长笑呵呵打圆场:“公安同志,小叶是我们厂委的人,你们要找她了解情况怎么能让我们回避呢?她要是真的犯了什么错误,我们也是要批评教育滴……” 两名公安冷汗,就没见过这样护犊子的!你们自己批评教育了还要我们干嘛? 不过这一屋又是老红军又是老党员,他们还真不敢说什么。 最终寡不敌众,两名公安还是答应当众问话。 叶青当然不傻,谁稀罕和他们单独谈? “请坐请坐!坐下说,喝茶么?”叶青热情张罗。 两名公安尴尬落座。 “咳咳……你不用忙,我们就是了解下情况。” 叶青干笑:“好好……你们问。” 高个子公安干咳下:“你和周阿贵什么关系?” 叶青一怔,忙摇头:“没关系,听都没听说过!” 矮个子公安皱眉:“周蔡氏呢?” 叶青瞪眼:“哪本小说里的?” 高个子公安表情严肃:“周毅琛你总该知道吧?” 叶青无语:“我说……公安同志,我挺想配合你们工作的,真的!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可是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没头没尾的啊?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两名公安对了下眼神。 “据我们所知,你的亲生父母在你小时候把你卖给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就在北泽省惠安县大洼乡后沟子村,家主姓周,妻子周蔡氏,儿子周阿贵,你从小在那家长大,情况是不是属实?”矮个子公安无奈解释,直接抛了底牌。 叶青长长嘘了一口气,悬了好半天的心终于放下。 “公安同志,你们误会了,那个不是我!”叶青忙将寻亲经历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高个公安皱眉:“怎么听着这么乱乎?另一个叶青在哪儿?” “另一个叫大妮儿,是我们矿上的家属!”任大姐热心解释。 赵矿长赶紧报告:“我已经通知保卫科去叫人了,马上就到!” “叶老蔫也一起叫过来!”周矿长积极响应。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公安同志!”蒋书记唱高调。 孟矿长呵呵:“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滴……不用客气!” 两名公安对视一眼,再次无奈叹气,你们可真积极…… 不大一会儿,叶老蔫和大妮儿战战兢兢的出现在厂委会议室。 公安往下怎么询问叶青就不知道了,因为不能干涉公安办案,厂委回避,全部离开会议室。 直到快中午,两名公安才结束问话,期间除了叶老蔫和大妮儿,还叫了叶向兰和叶向红,高桂英也被叫了来。 问话结束,两名公安离开。 走廊上,高桂英疯了似地哭豪着捶打大妮儿。 “你这个丧门星!好好的你跑我们家做啥?地主坏分子家的闺女,你怎么不去死?你给我滚出去!老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这么个祸害啊!” “娘啊!俺不知道啊!不干俺事啊……”大妮儿也在哭豪。 叶青在隔壁办公室听到高桂英的怒骂,心里腻歪,倒也明白公安局为什么找来了,推门出去,叶青厌恶的盯着高桂英。 “高桂英同志,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在厂委打人呢?公安局不过是来问问话,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让大妮儿往哪儿滚?” “叶同志你别管!这是我们的家事,她是地主特务家的闺女,现在混到工人家庭里是别有用心,我就是要把她撵出去!” 叶青冷笑:“当初是你把她卖到地主家,真要说起来你才别有用心!” 正在和大妮儿撕扯的高桂英猛地就是一怔,片刻功夫缓过神,又是嚎啕大哭。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你造什么孽啊这是?好好的我咋就生出这么个祸害啊!要了亲命……” 什么事都怪到老天爷头上,老天爷冤不冤?跟着糊涂人讲不清道理,叶青懒得搭理高桂英,直接叫保卫科把人送回去。 叶老蔫唉声叹气在前面佝偻着腰,叶向兰心事重重低着头不说话,走在最后的叶向红转过头狠狠瞪向叶青。 “你别想撇开关系,死也要拉着你!” “胡乱攀扯死得更快!”叶青警告。 公安局的人没有再来,随后几天时间,矿上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各种版本的说辞令叶青接应不暇。 事后叶青才知道,那日两名公安询问的周阿贵和周蔡氏就是报纸上游街的两母子,周毅琛是谁? 从惠安到新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被问话,绝对不是一匣子银元的原因,事情没这么简单! 叶青不明真相,心里着急,几次忍不住想给徐友亮打电话,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他工作上要保密的事,绝对不能问! 一连几日,叶青都心神不定,以前蒋红棉开玩笑总爱说她是电影里的女特务,叶青还挺得意,知道那是夸她漂亮洋气,可是现在……叶青惶惶不安! 天气越来越热,六月天,该穿衬衫单衣时候,这周末只休息一天,叶青魂不守舍的去杨师傅那里拿衣服。 “叶同志,这两块素绉缎可都是好料子,样式也是按照您要求做的,您试试?”杨师傅摆好真丝衬衣,期待的等着叶青试穿。 叶青讪笑:“不用试了,一看就知道合身,谢谢杨师傅。” 两件颜色鲜艳样式别致的真丝衬衣用麻纸包好,叶青没心情细看,回到家就扔进空间。 翻出去年做的老土布衬衣,叶青看着上面的绣花又开始纠结,狠狠心,拿起针线挨个拆掉! 下午去国营理发店修剪头发,相熟的理发师忙热情招呼。 “叶同志,还要烫发根么?” 这种烫发手法还是叶青“指点”教他的,烫过后的头发虽然看上去还是直发,但是蓬松有型不会紧贴着头皮,扎上两根辫子很好看。 叶青摇头:“不烫了,就这样修剪吧。” 头发长得快,只要两三个月就看不出烫过的效果。 这一周叶青都没去国营饭店吃饭,在家煮面条蒸米饭,肉类也尽量在屋里的煤油炉上清炖。 闲着无事搬出棉花胎和被面,叶青摸索着尝试自己做被子。 几个晚上下来,歪歪扭扭的针线居然把被子缝上啦!叶青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咧着嘴开心的乐,心情似乎好了些。 ☆、第110章 婚姻关系 忐忑不安的到了周一,叶青刚到厂委就听到一个震惊消息,罗连长要和叶向红解除婚约! 工会会议室,就是当初大家开拥军会议,给叶向红准备婚礼的那间屋子。 矿厂委矿工会严以待阵,对面是三个绿军装。 李玉坤的爱人这次没有跟着,除了罗连长,还有两个年龄稍大的中年军人,表情严肃面容冷峻,眼中的肃杀之气仿佛将人带到弹火横飞的战场,肩章上的星星杠杠叶青也看不懂是什么官职。 “由于叶向红同志的家庭背景不符合军婚规定,经罗广胜本人同意,现在我郑重宣布,之前他们的婚姻约定不奏效,即时解除,请矿厂委做好职工安抚工作。”威严军人说完郑重行了军礼。 矿厂委和工会一片沉寂,叶青不自觉咬紧下唇,双手在桌子下面暗暗攥紧。 私人恩怨是一码事,她和叶向红撕头发打架都是各人矛盾,就算叶向红再不是东西,她也是矿上的职工,不管谁对谁错,事情总要说清楚,厂委必须要替她出这个头! 厂委里周矿长和刘矿长都是老红军,脾气火爆,一旦闹僵就不好收场。蒋书记身份特殊,他的话可以代表整个厂委乃至二矿的态度,现在还摸不清对方进退尺度,也不能贸然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还她当枪吧! 看了眼表情凝重的蒋书记和各位矿长,叶青只稍稍迟疑了下就站了起来。 “敬爱的……解放军叔叔首长同志!我理解你们的纪律,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叶向红和罗连长不是婚姻约定,他们是婚姻事实!就在这间会议室,我们矿厂委和工会开展拥军工作,给他们举办婚礼,还报销了招待所房费,单据都有!” 紧张说完,叶青已经浑身冷汗!站在那里没动,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你的意思……不同意?”中年军人皱着眉头冷声,凌厉目光盯向叶青。 叶青顷刻间就吓得腿软,声音发颤:“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搞清楚情况,要给个说法!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共建鱼水之欢!” “咳!” “咳咳……” 中年军人憋着笑努力保持镇定,摆手道:“那个……小同志,你,你坐下说。” 叶青擦了把冷汗,战战兢兢坐下直喘大气,只觉得头晕目眩! 对面的罗连长也是一头冷汗,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叶青擦了一把虚汗,觉得浑身燥热难安,捋起衣袖,不经意间就露出腕子上的手表。 中年军人突然怔了下,和旁边的军人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说话。 叶青还在惶惶不安中,接下来也没听清楚他们怎么交涉谈的话,等到醒过神时候,会议室已经变了另一番气氛。 …… “呵呵……部队的纪律我理解,并且坚决服从!即使现在不穿军装,我也是扛过枪的人!”周矿长和中年军人正在寒暄。 叶青也可以理解,不该问的她就不问,但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就算完事。 当初罗连长和叶向红结婚时候并没办理登记手续,但是矿上大张旗鼓的给操办了婚礼,虽说当时不算什么大事,没人在意他们是先领证还是先办婚礼,但是现在出了问题就不是小事! 凡事都要有个说法,稀里糊涂的解除婚姻约定,叶向红究竟是离异还是退婚?不清不楚的让她以后怎么生活?被牵扯连累是她的事,那位罗连长何尝不是违反纪律? …… “当年解放新南的战役我们师也参加过,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刘矿长和另一位军人攀交情。 “退伍老兵参加地方建设,更值得我们尊敬!”军人客气恭维。 一团和气畅谈下,双方达成默契,各家的孩子各自善后,叶向红和罗连长解除的是婚姻关系,而不是婚姻约定…… 罗连长面如死灰的跟着出去,甚至没提出要见一面刚新婚就离异的前妻。 矿上也没通知叶向红过来发表本人意见,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任大姐摇头叹气,和牛大姐商议事后的安抚工作。 叶老蔫家毫无意外又是乱作一团,叶青没心思跟过去,反正不是高桂英的哭嚎就是叶向红的迁怒指责,她知道这种事怎么安抚都没用。 快下班时候牛大姐回来,坐在厂委办公室长吁短叹。 “这可怎么办?叶向红这种情况以后咋结婚啊?这孩子今年才十八岁!” 任大姐无奈:“过一阵子再说吧!矿上打光棍的大龄青年有的是,家里穷负担重,娶媳妇也不容易,年纪稍大点的也明白事理,等这阵子风平浪静了再给撮合个合适的吧。” “也只能这样了……”牛大姐满面愁容的离开。 叶青心绪也乱糟糟一团,自己的全部人生经验不过就这二十几年,叶向红的困境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 上班下班,恍恍惚惚熬日子,叶青总觉得有把剑悬在脑门上,随时会落下来,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那一刻。 没过两天,叶向红的事还没消停,叶向兰那边又闹了起来。 厂委办公室,叶青看着对面的郑大春彻底没了好脾气。 “郑大春,你至于的么?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部队是部队,军人的纪律和咱们老百姓不一样!别说叶家只是大妮儿和地主坏分子有牵扯,就算他叶老蔫本人是地主,你和叶向兰结婚无非也是多盖几个章的事!”叶青怒吼。 郑大春抬起头,眼神疲惫:“叶同志,你没有兄弟姐妹,没办法知道我的难处,我家晓冬晓秋都是有大造化的人,我不能拖他们后腿……” 叶青瞬间说不出话来。 下班时候,刚出厂委就遇到叶向兰。 已经盛夏天气,叶向兰规规矩矩的两根麻花辫梳得整齐,身上还是那件常穿蓝色大罩衫,袖子只挽到手腕,衣领一片汗渍浸湿。 “向兰……”叶青无奈。 “叶同志,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可以可以!我们去小凉亭,那边人少。”叶青忙不迭答应。 两人一路默默走路,叶向兰一声不吭,叶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样的打击是她无法想象的。当初和徐友亮误会吵架决裂分手时候她有怨有恨,可以大哭大闹找借口发泄报复,叶向兰现在要找谁抱怨? 叶青还记得当初无数次在小公园和路灯下见过的情景,叶向兰和郑大春保持着半米距离,一个羞怯一个憨厚,两人悄悄低语,一定是在说情侣间才会交谈的甜言蜜语吧? 两人到了矿门口的小凉亭,默默坐下。 “向兰,你想开点,其实事情还没查清楚,一切都有转机,冷静下来再等等,也许过不了多久又柳暗花明呢?有情人总是会终成眷属。”叶青想了一路才憋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 “叶同志,我不怨……”叶向兰幽幽开口。 叶青叹气,是不怨,因为没办法怨!这种事不是只她一人遇到,如果现在是七十年代,她一定告诉叶向兰,这点事根本不算事!过几年大家都放开胆子发家致富种田经商,谁还管什么成分出身?大胆的结婚!别管别人怎么说。 可是现在……谁能保证以后几年郑大春的家人不被连累呢? 叶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和叶向兰一起坐着沉默。 叶向兰半垂着头,眼神一直悄悄打量对面的叶青,白色半袖衬衣,米色长裤,脚下一双浅棕色的系带方口皮鞋,手腕子上明光闪闪的女式坤表…… “叶同志,我不怨大春是因为他妹子上到高中,将来也许会去机关单位上班,我不想连累他们……” 叶青无奈点头,如果郑晓秋真的去机关上班,这事还真不好解释清楚,单位审查有具体参考办法,就怕执行的人行事偏颇。就像惠安何淑敏一家退休接班的事,厂长想压着不办那是符合政策,给办了也是符合政策! 叶向兰见叶青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叶同志,如果这事换到你身上,我想你也一定会主动离开,不会拖累其他人吧?”叶向兰抬起头眼神直视,将话里的意思说的更加明白。 叶青猛地收回思绪,听到这话怔住了! 直到叶向兰离开,叶青任然魂不守舍的坐在小凉亭里,许久没动地方…… 天色渐渐昏暗,不知怎么走回的家,叶青随便洗漱把,倒头就睡,一夜的各种毫无逻辑的噩梦,整晚都没睡踏实。 转天一大早,叶青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大半天都心神恍惚,抓起值班调度表随意翻看,怎么也静不下心,一沓子表格在手里翻来覆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随手扔开,表格里突然飘出一张小纸片。 叶青弯腰捡起来,原来是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仔细看日期,居然是今天的! 谁这么马虎?调度表经手人十几个,叶青也不知道是谁丢失的,今晚夜里的火车,估计要急坏了,于是忙拿着车票跑到工会。 “牛大姐!快广播下,看谁丢了车票,今晚的车次,别耽误事。” 牛大姐狐疑接过车票:“矿上最近没人出差啊?谁会去上海?” 叶青一想也是,但凡矿上的职工出差都要找她去开介绍信,最近好像没谁要去上海。 “牛大姐,那车票就先放你们工会,要是谁来认领麻烦你转交。” 叶青心里烦躁,顾不上理会这些小事,反正职工丢了东西也都是让工会的人帮忙找,于是放下车票离开。 扔下乱七八糟的一堆情绪,转天叶青代表厂委去市矿务局开会。 “我们接手了外省人员,可是对方厂子的设备迟迟不能落实,希望各位领导帮助协调。”叶青发完言冷着脸坐下,这套设备交涉几个月了,就是不能痛快解决,零部件缺这个少那个,想方设法的拖时间。 桌子对面是矿务局的领导,坐在一排软座带扶手的椅子上喝茶看材料,各个漫不经心。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量很高,穿着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歪坐在椅子上盯着叶青,唇角上挑带着笑,眼神毫不避讳的在她身上打量。 叶青早就看见那人,警示般瞪了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会。 两个矿的代表各自发言,将矿上工作进展作了汇报,又提出各种困难,矿务局的领导还是那个轻松散漫的态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至于那些困难如何解决,矿务局的领导们让等通知,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给通知! 叶青憋着一肚子火气收拾材料准备离开,刚要出门就被拦住去路。 “叶干事?你刚提的……那几个问题很好,能不能再单独和我聊聊?我们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黑衬衣桃花眼带笑,一瞅插在裤兜,一手撑着门框。 叶青冷声:“会议有记录,想研究自己翻材料去,让开!” 黑衬衣又笑:“叶干事何必拒人千里呢?都是革命同志,交个朋友嘛……” 叶青不耐烦:“你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要去跟你们领导单独聊聊,跟他交个朋友。” 光天化日,矿务局办公楼人来人往,叶青不怕他怎么样。 黑衬衣笑笑,到底还是让开了路。 叶青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出门。 会议室里,黑衬衣坐到沙发掏出香烟,白皮的烟盒没有商标,上面只印刷着数字编号,抽出一颗点上,手指惬意的瞧着扶手。 “真够辣!” 旁边戴眼镜的瘦高男子微微皱眉:“咱们才刚来新南市,你少惹事!” 黑衬衣无所谓:“这破地方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你不闷?” 瘦高男子冷笑:“你没看见她手腕上的表?” “劳力士?有什么好稀罕的?” “那是四二年的恒动!当时买得起的人不多,现在还能堂而皇之戴出来的更不多,你老实点,别再给你父亲惹麻烦!” 黑衬衣怔了下,讪笑道:“我就随便说说,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第111章 大妮儿失踪 这个周末叶青依然惶惶恐恐在家度过,没出去吃饭,书看不下去,也没心思打扫卫生,她害怕周一来临,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忐忑不安中,周一还是到了,一大早上班,工会果然又传来震惊消息,大妮儿失踪了! 厂委组织车间和矿场工友到处寻找,几乎将矿区方圆几公里处都翻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像当初大妮儿突然出现在矿区小锅炉房一样,突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众说纷纭,之前的各种谣言揣测纷纷转作怜悯和同情…… “哎!高桂英整天在家打骂,那孩子吓破了胆,恐怕是……可怜啊!” “北边荒山前些年听说有过狼……” “就算没有狼,荒山野岭的地方这么大,要是想不开……哎!去哪找啊!” 各种议论中,大妮儿成了一个饱经苦难千里寻亲的苦命女子,再也没人对她身份有任何猜忌。 矿区厂委,上班下班,叶青照旧忙忙碌碌,日子和以前一样,但是她总觉得似乎又不一样…… “都过来下,我给大家做下介绍,这是咱们矿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胡同志和谢同志,从今天起正式加入厂委工作,大家欢迎!”蒋书记介绍,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蒋书记身后,文质彬彬,气质出众,即使衣着朴素,那种学究的涵养怎么也掩藏不住。 办公室响起热烈掌声,叶青愣了下,随即也热烈鼓掌。 “大家好,我叫胡明宇,毕业于南开大学机械系,我愿意扎根矿山,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建设新时代矿区!” 马上一阵热烈掌声。 “大家好,我叫谢琳,毕业于北大化学系,很高兴加入矿厂委和大家一起工作,我很珍惜这个机会,向诸位革命前辈学习,建设矿山!” 又是热烈的掌声。 叶青怔怔望着两位新同事,突然有些自行惭秽…… 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叶青几次想打电话到惠安,每次拿起话筒心里就乱成一团,说不出来的纠结,想了又想,电话始终还是没打。 今天又是内部会议,临下班大家都聚齐在办公室。 厂委定期举行党小组会议,以往叶青也跟着一起参加,从来没有人说什么,今天的会议却出了状况。 “叶干事,你不是党员?”谢琳吃惊地问。 叶青尴尬讪笑:“我……我正在申请加入。” “你什么时候交的申请表?”胡明宇也好奇。 叶青知道他们两个只是关心,并没什么别的意思,也不瞒着,便把提交申请表的大致时间告诉了他们。 谢琳皱眉:“不可能啊?厂委肯定是通过的,再转交到上级组织应该很快就批准啊?” 胡明宇也点头:“预备党员不会这么长时间。” 是啊,一年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起徐友亮说过的话,叶青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心慌,再坐在会议室里不觉便有些尴尬。 直到会议结束,叶青仍旧魂不守舍。 “小叶,接电话,徐公安打来的!”任大姐举着电话叫叶青。 叶青赶忙站起身,走过去拿过电话。 “喂?徐友亮,你找我?” “叶青,我涨工资了。” “啊,真的啊?涨成多少钱啦?”叶青兴奋。 徐友亮的声音带着笑意:“涨了两级,现在七十八块。” “你不许乱花哦,要存钱过日子。”叶青赶紧嘱咐。 “我听你的话,不乱花。”话筒那端徐友亮赶紧保证。 挂断电话,叶青还在傻笑。 “小叶,徐公安涨工资了啊?”任大姐问。 叶青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涨了两级呢!” “小叶,徐公安你可要抓紧,年轻轻就拿十八级工资,将来大有前途,可别让其他姑娘给抢走了。”孟矿长玩笑。 周矿长大笑:“咱们小叶多本事?将来嫁过去攥住那小子工资本,指东他就不敢往西,凉他也不敢有花花肠子!” 叶青呵呵干笑,心里却闪过一丝落寞,入党的事她始终没问。 厂委每周开小组会,每月收党费,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刻意回避她,但是也没人提起她,还有什么需要再问的?如果能说的话怎么会不告诉她? 晚上回到小洋楼,叶青去找田婆婆,絮絮叨叨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倾诉这些日子的郁闷。 田婆婆也不劝阻,只笑眯眯地看着叶青,直到她说累了才开口。 “小叶,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不经历磨合怎么会相互信任成为依靠?” 叶青撇嘴:“田婆婆,你怎么也这样说?跟我们矿上那些老大姐似得……” 田婆婆摇头轻笑:“女人独立自主可不是说一辈子不嫁人。” 叶青忽然想起前世网络上看的段子,嬉皮笑脸跟田婆婆胡扯。 “我是新时代新女性,开得起好车,买得起好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还要男人干嘛?” 田婆婆稍怔下,随即大笑:“小叶,合着你结婚就是图那些?” 叶青咧着嘴也笑:“那还要图什么?” 田婆婆摇头:“有权利选择,有胸襟接受,有本事护住的才是婚姻!” 叶青叹气,如果会连累到另一方,该如何选择? 有心想问问田婆婆为什么不选择贾工,还有当初那位有钱人家的少爷……想了又想,怕触及田婆婆伤心事,叶青还是忍住好奇闭口不提。 转天接着上班,一连几日,叶青总是在调度表中发现火车票,上海的,苏州的…… 之前心烦意乱没有细想,现在静下心仔细琢磨,心里倒也猜中七八份,没有介绍信就能买火车票的人,矿区没几个。 叶青盯着车票不由皱眉,随手夹在书里没有声张。 再次开党小组会议时候,叶青刻意回避,没有参加,平时依然负责给大家开介绍信开证明,谁也没提出异议,大家都保持默契。 这天晚上下了班,在国营饭店吃过饭,叶青一个人就去了火车站。 初夏天气,天黑的不算太早,朦胧黄昏中站前的灯柱已经亮起,叶青坐在台阶上悠闲地看着人来人往。 “叶同志,你好。” 叶青抬起头:“你好,邵先生。” 邵景辉一身西裤衬衣,西装马甲随意敞着,气质温润举止斯文,手中的玫瑰花在灯晕中虚幻的不真实。 叶青莫名想到黄山云海,瑰丽景色下的万丈深渊。 “邵先生好浪漫的手笔,这是在追求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同志还未婚,我想,我有追求的权利。” 叶青直接大笑出声:“邵先生,都说了你中文不好嘛,不要乱用诗词,我哪里是淑女?” 邵景辉也笑,放松姿态,在距离叶青一尺远的台阶上坐下。 “邵先生多大年纪?哪里人士?” “虚度光阴三十一年,出生在旧南城,在英国读完书随母亲迁居香港,兄弟中行四。”邵景辉低沉嗓音缓缓介绍。 “和兄弟姐妹一起居住么?” “家母并非正室,如今已分支独居,我随母姓。” “邵先生打算以后留在新南?” “局势并不乐观,我打算近期内回香港。” 叶青沉默,每天早晨开会学文件,各种指示应接不暇,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事件的前奏,也清楚并非一己之力或者整个矿厂委就能阻止,但是身临其境一天天感受,她既无法把自己当做局外人冷眼旁观,也没办法和他们一样随着大潮热血沸腾,那种煎熬简直是要把人逼疯! 如果可以离开的话…… 邵景辉静静等候,还一会儿才开口:“叶同志愿不愿意随我去香港?那边更适宜生活。” 叶青深吸一口气:“多谢邵先生好意,我不想走。”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同志并非固守陈规之人,思想自由,信仰也可选择。” 叶青站起来,并不打算和他多做解释。 “信仰的确可以选择,就如你爱英国女王,我爱的是徐友亮!” 叶青说完大步离去,乱糟糟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两人早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户口是他经手办下来的,处对象近两年人尽皆知,既然无法撇清关系让他自保,那就一起面对吧! 徐友亮,什么都不用怕,我保护你,我有空间!我会赚钱!大不了辞职当盲流,我带你发家致富奔小康!去你丫的自由思想!我爱你就是信仰! 一路跑回小洋楼,叶青刚上二楼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屋门口,各个脸熟,有楼里的邻居,还有街道的干部。 “你们找我有事?” 领头的郑晓秋先一步上前,板着面孔指着叶青厉声:“我们得到可靠消息,你来路不明冒用身份,是打入工人阶级内部的坏分子!我们不允许你这样的人住在小洋楼,你必须马上搬出去,把房间钥匙交出来!” “对!搬出去!不能让坏分子住在小洋楼!” “让她把房子钥匙交出来!” “还有田婆子,让她俩一块儿搬走!” …… 众人纷纷附喝,七嘴八舌围着叶青攻击。 叶青环顾四周,并没看见田婆婆和贾工,倒是宋招娣躲在人后,悄悄冲她使眼色。 顺着目光看过去,叶青见田婆婆屋门反锁,瞬间就放下心,这种情况下如果田婆婆出来帮她说话,不但不会起到任何好作用,反而会令她罪加一等。 叶青平静下心情,淡定看着郑晓秋胳膊上的红袖章满面笑容:“晓秋,之前才听你向兰嫂子说你要去机关单位上班,现在就加入工作队啦?了不得!有前途啊!” 郑晓秋原本趾高气扬,猛地听见叶青提及叶向兰,顿时慌张。 “我大哥早就和叶向兰断绝关系,你别血口喷人!” 叶青语重心长:“你看看你,先别急嘛!这事还是我亲手处理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怕耽误你前途,你哥哥嫂子也不会断绝关系不是?你看你,心浮气躁理解力也有问题,对了,你们学校的语文老师以前是干什么的?” 郑晓秋原本极度警惕有关叶向兰,正在细听叶青下文,没想到冷不丁就听到问她老师,一头雾水还是下意识回答:“我语文老师以前烧锅炉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青猛拍脑门,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说嘛……工作队的文件你没看明白吧?上级的精神没领悟到吧?以后别听风就是雨的瞎咋呼!遇到看不懂的文件记住要跟体育老师多请教。” 郑晓秋还是一头雾水! 叶青不理她,站在门口大声宣布:“各位大妈大姐们!通知大家一声,想让我搬家的、想抄我家的都请出示公安局介绍信!随时恭候!我已经被公安同志接管啦!” 街道的干部和邻居一时间都愣住,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地方。 叶青趁机挤开众人,开门进屋,利落锁上屋门,靠在门上哈哈大笑,徐友亮就是公安同志! 晚上躺在床上,叶青睁着眼睛望屋顶,回忆和他从相识到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徐友亮,你这么坏,除了我谁还敢爱你?” 一夜好梦,转天叶青精神抖擞的去上班,到了办公室发现一群人各个表情凝重。 叶青又被举报啦! ☆、第112章 急流勇退 矿区到处贴满公开举报信,食堂门口,工会布告栏,厂委楼下……连矿场后面的水塘子都挂满大红纸。 几乎是一夜间,大家都在揭发叶青的特务身份,怀疑证据有羊绒大衣,高跟鞋,口红,奶油蛋糕,会讲英文……最重要的证据是冒充大妮儿来矿区认亲! 周矿长拍桌子骂娘:“奶奶的!正经加班码零件叫苦连天,干这事倒是有时间,一群吃饱撑的!” 孟矿长笑道:“老周跟他们着什么急?这帮人就是不加班也是看电影逛大街,都是趴马路的货!” 赵矿长出主意:“要不然给他们也发张用餐卷?馒头大米堵堵嘴?” 蒋书记摇头否定:“给了也是喂狗肚子里!” …… 大家摇头叹气,商讨半天都没想出好办法,矿上各种议论压也压不住,只好召开全体职工代表大会。 满满一屋子人又聚在厂委办公室…… “大妮儿是苦孩子出身,一直在地主坏分子家受迫害,回到矿区工人阶级大家庭,大家原本理应宽容对待,可就是那些没有根据不负责任的谣言,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所以我希望大家慎重发言,不要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工会主/席率先表明态度,坐下时还不忘撇一眼叶青,去年买粮的事,原本她们工会应该和厂委共同参与,就是因为这个叶青! “是啊,大妮儿那孩子连中国字都不认识几个,没心眼傻乎乎的,谁能说她是特务呢?” “对啊,那孩子就没穿过一件好衣裳!冬天一间破棉袄,春秋就挂着件高桂英的破罩衫,什么口红高跟鞋……估计都不认识那是啥东西!这么朴素的劳动人民怎么会是坏分子呢?” “大妮儿在家净面的窝头都捞不着,奶油当恐怕见都没见过!” 工会一帮老大姐纷纷附和,就是看不惯小妖精! 叶青默默听着,一声也不吭,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根本不值得回应。 大丽丽和高卫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点点头,他们正准备结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工会这群老娘们也不是什么好鸟!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说完,车间工人的几个激进代表又开始发言。 “叶干事的身份确实令人怀疑,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早就看不下去她资产阶级做派!让她去矿场筛石子,写检查!” “身份可疑的人不能留在厂委!” “让她下车间劳动,让她去矿场!” 叶向红慷慨激昂:“我代表矿区职工郑重宣布,让叶青滚出矿山!” 自从和罗连长解除婚姻关系她又回到车间,并且提前转了正式工,她这种自我牺牲,维护部队纪律的奉献精神得到大家的高度赞扬,在车间越来越有威望! 叶青忍不住好笑出声:“你有什么资格代表矿区两万矿工?他们允许被你代表了么?” 叶向红义愤填膺,语气更加激动:“我们是工人选出来的代表!有车间的,矿场的,矿井的……我们几人加起来就能代表整个矿山!” “没错!如果工人代表不能代表工人,让我们来开会干嘛?” “就是!厂委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蒋书记淡定发言:“你们有代表工人发言的权利,谁给的你们决定权?凭着捕风捉影的举报就要自行裁决,你们究竟代表的是谁的利益?” 车间代表暂时安静,矿场代表开始发言。 “俺早就说过她这人爱吃喝爱打扮,一看就不是啥正派人。”小兰姑娘怯生生的站起来。 今年风调雨顺,农村的日子眼看越来越好,她娘托老家亲戚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男方一家都是农村人。她娘说都是为了她好,她也知道当娘的不会坑闺女,可是为啥她心里总还是不舒坦?望了眼和高卫国并肩坐一起的大丽,小兰心里幽幽的一阵酸楚…… “作风不正派!让她当众自我检讨!” “拉她去游街!” 众人一片声讨中,一向沉默寡言的叶向兰站了起来。 “叶同志的问题还是其次,关键的是她对象是公安,如果一直蒙在鼓里……我觉得厂委应该给惠安那边报个信!” “没错!不能让公安同志受蒙蔽!” “联系那边的公安局,让他们解除恋爱关系!” “对!揭发她!举报她!” 周矿长的暴脾气再次发作:“公安局的审查不比你们车间严格?公安的思想觉悟不比你们高?用得着你们去揭发!一个个还知道自己爹姓啥不?一群鸟玩意儿!” 叶青还是一声不吭,掏出笔记本默默记下每个发言人的名字和工号,自己不爱记仇的毛病还真得改改,君子报仇淡定十年,女人报仇可是想起来就抽风!你们给我等着瞧! 王大壮何二勇和李玉坤他们几次都想站起来为叶青辩解,都被叶青眼神示意制止住。 现在他们的一切言行都可能被有心人记住,难免成了以后攻击的理由,她能走,这些人一家老小可都在新南,他们离不开矿山! 散会后,叶向红拦住去路,神色得意。 “你也有今天?我早就说过,死也要拉着你!从你认亲第一天我就看你不顺眼,整天装腔作势看着就恶心!你才和大妮儿一样!” 叶青随手推开她,好笑道:“叶向红,我相信你是真的恶心,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做人的境界也不同,尽管你仰着脖子抬高下巴,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我鞋底的泥污,你的恶心并不奇怪。” 身后一直跟着的叶向兰幽幽开口。 “叶同志真的只顾自己?你不怕连累到徐公安?“ 叶青皱眉看她,无奈叹气:“叶向兰,你和叶向红真不愧是亲姐妹,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和你也不一样,无关出身,也无关所选的男人,而是做人的本心!就如现在,我一心想把你拽上来,你却只想着怎么把我扒下去,这才是我们最大的不同!我也劝你一句,不要为一己之私去故意引导大家的言论,收起你那些暗搓搓不上台面的小心思,一网同生,你迟早自食后果!” 说完叶青转身出去,看都没看身后叶家两姐妹一眼,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至于她们以后是好是坏,叶青才不关心。 转天大清早,叶青递交了辞工说明。 蒋书记接过信点头:“为人民服务,在哪里工作都一样,我支持你去惠安!” 孟矿长叹气:“哎!到底是让徐公安把咱家小叶给挖走喽!女大不中留,去吧去吧!” 赵矿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姑娘家终究是要嫁人,到那边安家落户才是正经,以后常来电话,大家都惦记着你。” 任大姐拉着叶青哽咽:“小叶,徐公安对你不错,以后要好好相处,夫妻间要信任坦诚!” 周矿长依依不舍:“小叶,矿区也是你娘家,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咱们可是会杀到惠安县的!” 叶青眼眶微红,郑重向一屋子矿长鞠躬。 辞工不同调动,手续简单,叶青将手头负责的工作移交给谢琳,工作证上交,一上午时间就完事。 又一次红着眼睛和大家告别,任大姐和牛大姐把叶青送到矿区大门外才离开。 没有看见蒋红棉过来,叶青微微失落,算了,车间组装生产线正在加班加点,也许是太忙走不开吧? 中午去国营饭店吃过饭,叶青到邮局排队打电话。 “喂,徐友亮,我辞工了,我要去你家上班,我要当你领导!” 电话那端徐友亮笑的开心:“叶青,我今晚就去接你!” ☆、第103章 好闺蜜 屋外草地上,叶青端着一盘子花生吃的索然无味,旁边周梅也兴致缺缺。 “周干事,你好像很不喜欢我啊?”叶青打破僵局,让她小心翼翼赔笑讨好周梅根本不可能。 周梅笑笑:“叶同志多心啦,咱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是我和黄蕊同学一场,我俩是好姐妹!”师出有名,即便是她本人看不惯叶青,原因也要推在黄蕊身上。 叶青冷笑,好姐妹?有一种闺蜜叫做你不能过得比我好,真要是好姐妹你此时不该劝她别掺和么?徐友亮对我如何你没看见?好姐妹飞蛾扑火你不拦着还趁机鼓动?你这是要看她笑话吧?还敢说是好姐妹? “周干事当初和黄蕊做好姐妹……很辛苦吧?”叶青笑问。 一个是干部子女,一个是工人家女儿,两人出身差异暂且不提,同所大学读书,相貌差异可是有目共睹。就像校园里美女喜欢带个相貌普通女生当闺蜜一样,女人那点小心思真是千古不变! 周梅神色变了变:“叶同志想多了,我和黄蕊的友谊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唱歌,在学校共同度过美好时光,我们很珍惜这份友谊。” 叶青好笑摇头,学生时代美好时光已经过去,如今你嫁做人妇,节衣缩食过日子,黄蕊仍旧是高傲的公主。你丈夫升迁还要仰仗人家铺桥搭路,黄蕊将来结婚可能直接就是处长夫人部长夫人……你心里真的舒服?之前你帮着黄蕊夹枪带棒嘲讽挑衅我,帮着撮合她和徐友亮,真的是为好姐妹两肋插刀么? 周梅低头黯然回忆学生时代,虽然黄蕊从没仗势凌人也从没对她低一眼相看,但是同学中还是把她们区分出从属关系。她帮着传情书递纸条,帮着打水打饭上自习室占座擦桌子……班上的男同学不管什么出身,恐怕如今说起她,想起的也不过是黄蕊身边的丫鬟小红娘吧? 叶青扫了眼她脸色,再接再厉:“我听徐友亮说赵科长工作出色,升职是迟早的事,曾少刚不过是部队的一个团长,也未必就是他帮了忙,更谈不上黄蕊牵线搭桥。” 周梅无奈叹气:“叶同志想的太简单了,小赵这个副科级去年就该升,可是等来等去就是没动静,早不升晚不升,偏偏黄蕊介绍我们认识曾团长就升了,你信这是巧合么?你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曾团长不用明着做什么,甚至都不用直接开口,这个忙就已经帮了!” 叶青词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呢?” 周梅笑笑:“叶同志,你相信徐友亮么?如果相信的话,即便我撮合他和黄蕊又何妨?” 叶青被噎的说不出话,根本不是一路子,怎么也说不通!叹口气闭嘴,不再和周梅交谈。 晚上五点来钟时候,烤全羊终于熟了! “曾团长!这块是羊腿上的,您先吃!” “曾团长,这边是孜然面,你撒上点试试……” 三个男人都出来围坐在火堆旁,周梅热情照应。 叶青举着农场食堂提供的剔骨刀,一片片割肉下来,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一边不忘喂饱徐友亮。 “好不好吃啊?”叶青咀嚼着嘟囔。 徐友亮被她塞得满嘴羊肉,不住点头:“好吃……” 傍晚夜色渐渐降临,篝火旁热情高涨! “徐友亮!再给我喝一口!” 大家席地而坐,叶青在徐友亮怀里上蹿下跳抢酒,茅台啊!自己空间里还有两瓶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曾少刚请客,她要喝个够本。 “你少喝点!待会儿还要骑车回去。”徐友亮阻拦。 叶青才不管,抓过徐友亮的酒杯仰脖往嘴里灌。 几人坐下继续吃喝,篝火上的肥羊很快就吃的七七八八,后腿肥厚部位露出骨架。 曾少刚揽着赵科长又回屋继续喝酒,周梅剔下一大盘烤羊肉端着,也跟着离开进屋,草地上只剩下徐友亮,怀里抱着叶青…… “晕了吧?还抢酒喝么?”徐友亮好笑。 叶青晕乎乎点头,这酒真冲!没喝几口就头晕脑胀啦! 徐友亮拉着她起来:“跟我去散散酒。” “你背我去……”叶青耍赖。 徐友亮笑着蹲下:“上来!” 叶青欢呼一声,窜到徐友亮背上。 最后一抹夕阳还没褪去,又大又圆的月亮已经升上半空。 徐友亮背着叶青走到不远处的山坡,在一棵大柳树跟前停下。把叶青放在草地上,自己朝溪流前走去,站定,解裤扣…… “徐友亮!你有没有公德心啊?走远点!”叶青大喊。 徐友亮嘟囔一句,又把做案工具塞了回去,往前多走了几步,在一棵歪脖树下站定,掏家伙放水,系好裤扣回来。 “叶青,我没洗手,我想抱你……”徐友亮凑近,嘴里还喷着酒气。 “想抱就抱呗。”谁还顾得上嫌弃你没洗手啊?矫情! 徐友亮笑眯眯伸手过来,将叶青抱在怀里,头扎在她脖颈间来回蹭。 “痒……”叶青扭来扭去躲闪。 “叶青,喜欢惠安么?”徐友亮低声问。 叶青沉默,喜欢又如何?明天她就要回去了……为什么心里有些舍不得? 徐友亮似乎是喝多了,趁着酒劲格外兴奋,抱着她一直在说话…… “叶青,以后我把粮食关系转出来,你在家洗洗衣服做做饭,等着我下班陪你下棋聊天,你闲着无事就和周梅斗斗嘴,找齐婶她们聊天……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叶青继续沉默…… “叶青,你要是嫌县委大院太闷,周末咱俩去郊区玩,我带你去省城看电影,带你去听戏……” 这些话都似曾耳熟,让人听着恍惚…… “要是我不听你话呢?”叶青打断。 徐友亮怔了下,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内疚道:“叶青,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叶青质问。 徐友亮叹气,扳过叶青肩膀郑重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我说话太重了,可是叶青,你说那样的话伤我多重你知道吗?” “我那是气话!结婚申请写了,房子钥匙也给你了,我对你什么都没保留!就算不嫁也是我吃亏!”叶青大喊。 徐友亮皱眉:“我说的也是气话!你要是肯服软,拎着包袱来惠安找我结婚,难道我会打你骂你?还是不给你饭吃天天虐待你?” “为什么总要我服软?我是要做你妻子,不是奴隶!”叶青气愤。 “好好……我服软!我是你奴隶……”徐友亮见叶青情绪不对,赶紧妥协。 叶青气哼哼不吭声,认错就算完了么?她好像是要报复来着…… 徐友亮嬉皮笑脸道:“叶青,还生气啊?你罚我好不好?” “怎么罚你?”叶青没好气。 “罚我工资上交,每天出去给你赚钱,你在家就好吃好喝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晚上我打水端盆伺候你洗漱……”徐友亮说的兴致勃勃。 “家里大事谁说了算?”叶青凶巴巴问。 “你说了算!大事小事都听你的,你当家做主!”徐友亮认真道。 叶青半信半疑:“你呢?” “我为你服务!”徐友亮郑重保证。 叶青歪着头陷入遐想,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我的龙凤褂呢?以后能不能穿?还有衣柜,家里能不能摆?”叶青得寸进尺。 徐友亮无奈:“叶青,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凡事都要和我据理力争坚决不肯妥协?” “我做错什么啦?”叶青不服。 徐友亮盯着她问道:“你户口怎么来的?” 叶青一怔,刚想说买房办下来的却又想起当初办迁出证时候的情景,如果他照章办事,自己只能去矿上找叶福海想办法,顿时气短:“是你笔下留情,少写了几个字……” “只是迁出证上少写了几个字么?档案呢?乡里的县里的……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给你描补齐?”徐友亮质问。 叶青顿时哑口无言,当初在新南上户口时候她注意过民警拿出的档案袋,当时还疑惑过,生怕和迁出证上的信息不符,原来是他…… “叶青,我再问你,你的入党申请又是怎么回事?”徐友亮冷声。 叶青再次震惊:“我……我需要入党,我履历不齐,所以……所以我,我只是走个过场。” 上面的履历全是假的!他怎么知道的?既然他问出来,也没必要瞒着,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友亮忍住气,皱眉呵斥:“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在你看来结婚审查是走过场,入党申请也是走过场?什么都是形式的话何必搞这些手续?” 叶青心虚:“那……那我不入了还不行么?” “你想不入就不入么?你以为把申请撤下来就算完事?”徐友亮尽力压住怒火。 叶青不服:“那还要怎样?我不入了还不行?谁能把我怎么着?” 徐友亮忍了又忍,尽量心平气和:“叶青,别说当初咱俩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事,就算是你不情不愿,捏着你这些个把柄,我让你做什么你敢不答应?你想过这些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会是什么后果么?” 叶青又一次目瞪口呆! “我不信!贾工不会害我的!”叶青摇头否决。 徐友亮冷笑:“贾工?那个小账房?他想害你还不够资格,谁帮你做的并不重要,关键的是谁想利用这件事操控你。” “操控我什么?我就一矿区厂委小干事,能利用我什么?”叶青恐慌。 “叶青,美人计可不是解开几颗扣子搂搂抱抱上床睡觉那么简单,被人家当成棋子利用也不会事先通知你,或许你一辈子都蒙在鼓里,还当是自己风花雪月罗曼蒂克!” 叶青瞪大眼睛怔怔望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友亮抱紧她叹气:“叶青,听我的话,找蒋益民辞工,那套档案关系都不要了,以后你想工作想入党都可以,我给你慢慢安排……” 叶青不可置信:“徐友亮,当初……当初你干嘛不解释给我听?” 徐友亮无奈:“就算我现在说,你信么?你听么?” 叶青低下头,她不信!可是心里又不得不疑惑,她的入党申请究竟怎么回事?这么久没办下来不太正常啊?厂委可都是党员! “叶青,你喜欢漂亮衣服漂亮家具没什么错,这些东西得来的容易,想要光明正大穿在身上摆在家里可就不容易。房子也好,钱也好,不要净想着伸手去拿,那些东西你拿了,无异于把定时炸/弹装进兜里,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 叶青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临西村买宅子的事,上回吵架他就说那是个祸根。 “我没偷没抢,自己花钱买的也不行?再说了,真要是政策有变,那就收回去喽!我再拿出来不就行啦?”叶青争辩。 “拿出来就没事了吗?你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 “房子而已!好好的怎么会爆炸?” “原房主是谁?”徐友亮质问。 “沈老啊!”叶青无所谓道。 “沈鹤年解放前就是新南有名的中医圣手,给多少达官显贵看过病!解放后在新南市医院担任主治医师,你知不知道一级医师的工资多少?福利补助有多少?也就你信他会因为几十斤红薯卖房子!你知道他卖房那年实施过什么私产政策吗?”徐友亮连连质问。 叶青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傻了,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初到此地她买过书籍研究落户漏洞,哪里知道之前有什么变动? 徐友亮继续说:“沈鹤年把房子卖给农村老汉不过是观望政策顺便洗白私产,那是人家的祖宅,怎么会不想着赎回来?当初解放新南沈鹤年交代了不少潜伏特务的生理特征,那些人的同党也憋着劲找机会整他,那栋房子就可以大做文章!偏偏你横插一杠子买下来,沈鹤年能善罢甘休么?那些人能放过机会么?你装在兜里的就是定时炸/弹!” 叶青震惊的无可复加!着急道:“现在我知道了,那我不要了还不行?我把它卖了!” “别人的局已经布置好,能让你轻易掏出来么?” 叶青都快哭出来了:“徐友亮……” 徐友亮心疼抱紧她安慰:“好啦叶青,别怕,有我呢……” 叶青忙不迭点头,好大一会儿才平静。 徐友亮看着她神色好笑摇头:“叶青,你还买房子么?” “不买了不买了!”叶青连连摇头。 徐友亮凑过来亲了下:“真听话!以后我给你住大房子好不好?四室一厅!” 叶青刚才被吓到,现在缓过神来又将信将疑,到底真的假的? “叶青,嫁给我!”徐友亮低声。 “我还是不想辞工……”叶青自言自语。 徐友亮一怔,质疑道:“叶青,你到底是舍不得工作还是在跟我较劲儿?我也没见你对工作有多上心啊?” “你不懂,那是安全感!” “什么安全感?嫁给我你就不安全了?你是怕我饿着你?还是担心我给你买不起漂亮衣服?”徐友亮追问。 叶青怔忪好一会儿,眼神迷茫:“我不知道,我喜欢你照顾我可是又怕你管着我,怕我做错事时候你教训我,我从小一个人长大,没人疼没人管教,可是也没人打我,你打我,我就特别疼!真的疼……”说着已经开始哽咽 徐友亮心疼抱紧:“叶青,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后悔的要命,以后再也不伤你了,你不懂的我教你,你不听我也不拦着你,闯了祸也不怕,我给你收拾……我疼你,我给你当爹……” “嗯?”叶青迷迷怔怔止住哭泣,瞪着眼睛望他:“徐友亮,你当谁爹呢?占我便宜啊?” 徐友亮闷笑:“没有没有……我是说我如父如兄,像……哥哥那样疼你。” 叶青着急:“谁要你当哥哥?近亲不能结婚!” “不是亲哥哥,是好哥哥情哥哥……” 好肉麻!叶青破涕为笑。 徐友亮抱着她哄劝:“叶青,叫声好哥哥听听?” “不叫!” “来嘛……叫一声,哥哥给你买糖吃……” “不要!” “给你买漂亮衣服!来……叫一声?” 徐友亮轻笑着揉搓,叶青被挠痒,滚在在他怀里笑的左躲右闪,两人闹作一团。 第104章 篝火不远处的土坯房里,此时黑着灯,一片明月光照进来,炕桌一头赵洪文酩酊大醉鼾声如雷,倒在炕上人事不省。 另一头曾少刚喝的也满面通红,歪坐在炕上剔牙。 周梅坐在炕里间,看看一边昏睡的丈夫气的说不出话来,哪有把客人丢下自己喝醉的?气急败坏的掐了他好几把,赵洪文仍旧纹丝未动,继续鼾声连天。 曾少刚打着酒嗝:“赵科长刚睡着,你扒扯他干嘛?” 周梅忙赔笑:“让曾团长笑话了,瞧他没用的样!” “嘿!你咋说自家男人没用呢?这可不对啊!”曾少刚玩笑。 平时玩牌打闹惯了的,周梅也不在意,“要说这次的事还得感谢曾团长,要不然小赵这个副科长还不知道当到什么时候呢。” “你看看你,都跟你说了那是你男人自己的本事,你偏不信……” 曾少刚好笑摇头,拿起一根烟叼嘴里,周梅忙殷勤点上。 “要说真本事,那还得是曾团长,要不然黄蕊怎么现在还不结婚呢?一般人她也看不上!” 周梅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黄蕊是看不上一般人,看的上谁她也不关心,她想要知道的是曾少刚的态度。 曾少刚轻哼:“黄蕊?她算什么鸟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小处长家的闺女整天清高的跟他娘的公主似得,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她爹/的呢!看得上谁看不上谁是她说了算的?” 周梅浑身一震!曾少刚看似喝醉了的酒话,说的却都是实话! 以前的同学同事没少在她跟前嘲讽过黄蕊的清高孤傲,她都翻脸还击维护黄蕊。黄蕊的清高做作不假,可也不是谁都说得起!人家父亲好歹是省委的干部,你们的爹又是谁?嘴上嘲讽人家,心里难道不盼着自己也有个那样的爹妈? 曾少刚就不一样,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周梅听着是那样的顺耳,从没有过的舒心贴慰…… “呵呵……曾团长也不能这么说,黄蕊可是我的好姐妹,当时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多少男生追求呢!”周梅干笑。 “你们学校的男的都瞎子吧?分得清楚萝卜和人参么?我看你就比她好!”曾少刚吊儿郎当玩笑。 周梅轻轻吸口气,心中从没有过的舒畅! 不远处山坡上,叶青闹累了,倒在徐友亮怀里打哈切。 “几点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徐友亮看看表:“再等会儿,刚子那边还没尽兴。” 叶青翻身爬起来:“还喝啊?两个大男人相互吹捧还没完没了的……有意思么?就这么爱听?” “可不止男人爱听,你们女人就不喜欢别人夸自己?” “喜欢!”叶青咧嘴傻笑。 “你喜欢被人夸什么?”徐友亮问。 叶青歪头想想,立刻兴奋道:“徐友亮,你夸我!夸我比黄蕊漂亮,比她有学问比她有气质,比她身材好!快说!” 徐友亮白眼:“我又不是瞎子……” 叶青恼羞,扑过去就扯他耳朵:“你说不说?” 徐友亮呼痛求饶:“好好,我说我说,你最好看!你最有学问,你身材最好!谁都比不上你……” “嘿嘿……”叶青心满意足。 徐友亮揉着耳朵嘟囔:“你们女人怎么都喜欢和别人比,不比较就不知道自己斤两多少么?” “我乐意!”叶青轻哼。 徐友亮费解:“叶青,你平时不是挺爱照镜子的么?自己长什么样不知道?干嘛要跟黄蕊比?她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我当然知道自己……我是怕你眼瞎,被她装腔作势骗了,看不到我比她好!” 徐友亮闷笑:“对对……没错!你比她好,以后我一定不能被外表欺骗……” “徐友亮,我说的就是外表!谁稀罕跟她比内涵啊!你没觉得我比她好看么?”叶青气愤。 “好看好看!你比她好看!”徐友亮忙妥协。 叶青长长出口气,心情愉悦! “叶青,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你最好看,不要和别人比……” 只听了前半句,叶青已经陶醉。 晚上九点多钟时候,徐友亮看看表,拉着叶青回到篝火旁。 不大一会儿,曾少刚出来了,坐在火堆旁和徐友亮小声说笑。 “你还真要跟曾省长提提,这个人将来有用,有机会还要再往上升……”徐友亮低声。 “行!我跟老头儿说。”曾少刚痛快答应。 叶青在一旁都听的到,心想这是说的赵科长吧?还说不是曾少刚帮的忙?这才刚生了正科长,还要升?果然男人的话不能全信…… 徐友亮没留意叶青,仍旧跟曾少刚低声交谈。 …… “小叔子,你不是都二十六岁了吗?怎么还要过两年才能结婚?”听到感兴趣的话题,叶青忍不住插嘴。 徐友亮解释:“他们部队的规定。” 叶青诧异:“不是啊!我们矿上也有军属的,年前有个罗连长,二十五岁就结婚了啊?” “他们领结婚证了么?”徐友亮问。 叶青摇摇头:“没有。” ……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周梅扶着歪歪斜斜的赵洪文从屋里出来。 “赵科长,醒酒了么?”徐友亮笑问,走过去搀扶着他坐下。 赵洪文胡乱挥着手,嘴里含糊不清说道:“我没……没喝多!” 周梅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还没喝多?沾酒就醉,你不知道自己酒量啊?见着酒就跟看见自己亲爹似得……”唠唠叨叨骂个不停。 徐友亮掏出烟给赵洪文点上。 大家围着篝火喝茶聊天,三个男人吞云吐雾。 叶青靠在徐友亮身上昏昏欲睡。 周梅去农场叫来管事的,将剩下的羊肉凉菜都让他拿回去,篝火也铲土熄灭。都收拾利落,赵洪文喝过浓茶又抽了几只香烟,酒劲已经清醒大半,摇摇晃晃站起来,推了自行车,准备回去。 “老赵,你行不行?别把周梅给摔沟里。”徐友亮关心问。 曾少刚也道:“来来来……坐我车,我帮你载着。” 赵洪文晕晕乎乎的走路都不稳妥,也不跟他们客气,忙让老婆过去。 周梅自然不反对,走到曾少刚车后面,大大方方的坐上去,手悄悄探到他腰间,暗暗掐了下…… 叶青困了,晕晕乎乎也有点犯迷糊,坐到徐友亮车后靠在他背上。 “叶青,抱紧我!” “嗯嗯……” 三辆自行车前后离开农场,在黑夜里慢慢骑着,不大一会儿就回到县委大院。 周梅赵洪文两口子回家,徐友亮打开门让叶青进去,自己带曾少刚去借宿,回来又去水房打水。 “叶青,洗过脸再睡!” 叶青赖在床上不起来,被徐友亮扯着胳膊弄醒,倒水给她洗漱刷牙。 “好好刷!吃了一晚上酒肉……”徐友亮唠叨。 “知道了!啰嗦!”叶青白眼。 徐友亮无奈,伸手握住叶青抓着牙刷的手,带着她上上下下牙缝牙花认真刷了好几遍,漱口干净才罢休。 叶青随意抹了把嘴上的牙膏沫子,扑倒床上脱鞋脱衣服,钻进被窝就呼呼大睡。 大灯熄灭,不知过了多久,徐友亮才洗漱好脱衣上床,关掉床头的小台灯,轻轻躺下,侧身抱住叶青。 “叶青,我想每天都抱着你睡……”黑暗中轻声。 “嗯嗯……”叶青半梦半醒。 一夜好梦,转天清晨,叶青在鸟鸣声中醒来。 “咦?你这么早就醒啦?”叶青吃惊。 徐友亮单手支头,侧身躺在身边正在看她。 叶青伸手摸他下巴的青色胡茬:“你看什么呢?” 徐友亮攥紧细白小手笑道:“看你!怎么看都不觉够……” 叶青闭上眼睛惬意伸懒腰,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浪漫啊! 热唇贴上,两人吻得难解难分…… …… 折腾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洗漱过两人去食堂吃饭,回到房间抱在一起又继续痴缠。 …… “徐友亮,我要走了……”叶青喘着气说。 “什么时候回来?”徐友亮喘息着问。 叶青低头不说话。 徐友亮叹气:“叶青,这次我不逼你,慢慢想,我在惠安等着你,多久都等!” “嗯!”叶青高兴点头。 下午三点钟,徐友亮送叶青去省城坐车。 “怎么不骑自行车啊?”叶青抱怨。 “走走路运动运动,这一周你不是吃就是睡。”徐友亮笑。 叶青也觉得浑身迟钝,那就运动吧! 两人慢慢出城,一路在荒郊野外小跑。 “叶青,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省城档案馆么?”徐友亮问。 叶青忙点头:“记得,你好凶!” 徐友亮大笑,停下问道:“那时候你对我就没什么想法?” 叶青坦诚摇头:“没有!” “真没有?你没看上我?你瞎子啊?”徐友亮不信。 叶青诧异:“难道那时候你就喜欢我啦?” 徐友亮点头:“嗯!” “怎么喜欢的?啊?是不是头一回看见像我这么漂亮的美女,你一下子就情不自禁啦?所以故意冷着脸吸引我注意,是不是?快说!”叶青兴奋。 徐友亮望着天不说话。 “快说啊!当时你怎么喜欢我的?都想什么了?”叶青催促。 徐友亮回想当时情景,认真道:“嗯……想给你东西吃,想摸你,还想……想抽你!” 叶青恼怒,扑过去就打,徐友亮大笑着跑开。 一路追逐嬉笑,跑了一大段路后,徐友亮喊停,拉着叶青坐在路边歇息,拿出水壶喂她喝水。 歇了一会儿,徐友亮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叶青犯懒,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你背我!” “上来!” 徐友亮笑着蹲下,叶青高兴窜他背上。 “叶青,你越来越懒了,又让我背你……” “我喜欢!不用自己走路好舒服!” 前面徐友亮笑的无声,背上叶青勾着他脖子也笑的一脸甜蜜。 “叶青,还记得我第一次送你去新南么?”徐友亮边走边问。 叶青回忆:“记得!那时候我可高兴呢,终于能离开这破地方啦!” 徐友亮不悦嘟囔:“没心没肺……” 叶青手伸到前面摸他下巴:“徐友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舍不得,刚送走你我就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给你办迁出证,留在惠安上了户口,早点嫁给我,没准儿现在儿子都满地爬了……” “才不会呢!留在惠安的话我不会答应和你处对象,更不会考虑早早嫁人。” “为什么?”徐友亮不解。 叶青想想道:“女人要先独立生存才有资格恋爱,结婚嫁人不是穿衣吃饭!” “所以即使当初留在惠安,你也不会轻易答应嫁我?”徐友亮问。 叶青肯定:“是啊!真要是当初户口办不下来,我还住在吴叔他们院子的窝棚里,你再好我也会有顾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摆脱困境,还是真的喜欢你。” 徐友亮紧张问:“现在弄清楚了么?” “清楚了,徐友亮,我喜欢你!”叶青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喜欢我什么?” “喜欢和你一起吃饭,喜欢和你一起睡觉!” “叶青,我也喜欢!喜欢喂你吃饭,喜欢抱着你睡!”徐友亮欢呼雀跃,背着叶青一路狂奔。 一路走走停停,下午五点时候才到省城。 国营饭店吃过包子,徐友亮送叶青去车站。 “叶青,不要生我气了行不行?我知道做错了,当时我也是气糊涂了,才会想着吓吓你……” 叶青抽下鼻子,撇了撇嘴角,眼看就要哭出来…… 徐友亮赶忙继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混蛋!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你说气话发脾气都没关系,我不生气,我任你打任你骂!” “你说真的?”叶青问。 “真的!”徐友亮保证。 “嗯……那我再想想。” “好!我等着。” 列车靠站,叶青上去,扒着窗户怔怔望着徐友亮。 “叶青,我在惠安等你。” 叶青猛点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呜……” 列车启动,站台上徐友亮的身影越来越远。 叶青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乱成一团,隐约记得她还有个仇没报,什么来着? 第105章 红楼矿山 一夜火车,黎明时分已经行驶到新南境内,远远就看见火车站的钟楼。 叶青望着窗外出神,想起徐友亮以前说过,他最喜欢新南火车站的钟楼…… 早晨七点到达新南站,叶青下了车赶紧回家。 马上就到五一劳动节了,天气越来越热,叶青的外套有些穿不住,回家换过衣服才跑去上班。 熟悉的矿区和厂委办公室,明明离开只有一周,却感觉像好多年没回来一样。 “哎呦!小叶回来啦?”任大姐惊喜。 叶青高兴:“任大姐,我回来啦!” “身体养好没?”任大姐关心。 叶青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痊愈”,她知道徐友亮给她请假时拿生病做借口。 任大姐拉着叶青胳膊左看右看,嘴里直啧啧:“瞧瞧,到底是徐公安会疼人,这才几天功夫?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我胖啦?”叶青大惊。 任大姐点头:“前阵子瘦的下巴都尖了,现在总算是养回来啦!” 叶青怔忪,她之前瘦过?两人正说着话,其他矿长都陆续过来上班,厂委的人都到齐了。 “小叶,休息好了吧?”蒋书记笑着问。 “小叶,你总算是来上班了!这阵子你不在,大家开会都不热烈!” “没错!缺了小叶大家讨论都不积极。” …… 孟矿长玩笑:“瞧你们说的,以后小叶结婚调走了可怎么办?” “兴许以后徐公安还调到咱们新南呢?”任大姐笑着说。 叶青呵呵笑着挨个打招呼,好半天才消停。 上午半天又是开会,下午到车间开始调查工作,新到的生产线还在安装,劳动强度增强车间工人加班赶进度。 外省分流的具体人数还没确定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粮食供应,厂委还在和市里周旋,力求精简。新工人技术级别越高越好,人数越少越好,到时候外省工人加上矿上今年新招的学徒工就是新生产线的主力。 目前安装期间全靠车间原有工人加班加点,连续一段时间的劳动强度增加已经引起工人的不满,再加上安装过程中的各种不顺利,车间里牢骚一片。 新生产线是外省调过来的旧设备,厂委负责和原来工厂直接接洽,对方各种不配合。 原因很简单,外省这个二伯既希望自家孩子都去大伯家吃饭,又不想痛快给生活费,饭碗也还想留在自家。 天下间哪有这种好事?虽然都听从大家长的安排,但是具体工作怎么做可就各凭本事。 回到厂委办公室大家都阴着脸,坐下继续开会。 “他娘的!零件缺七少八,他们就不能一次给运过来?设备从他们那里拆下来的,原样组装先用哪个后用哪个他们不知道?我看就是故意的!”周矿长暴脾气。 孟矿长冷笑:“要我说,咱们就装不知道,马马虎虎装上就开始投入生产,反正用的都是他们的旧职工,到时候出了事故正好原样打包给他们都送回去!” “孟矿长说得对!”叶青拍桌子赞同:“缺少的零件都不是关键部位,凑活着也能组装上,运转一段时期才会出问题,反正不会造成伤亡,顶多损失一批原矿石。” “损失就损失了!一批原矿就能甩掉大包袱,要我说值!”赵矿长也赞同。 任大姐忧心忡忡:“邵工程师可不好糊弄,全程他都盯着,组装不过关根本就不能投入生产啊!” “咱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找个机会给他支出去,只要不在现场盯着图纸,那么小的零件,少个三五个谁能发现?”叶青给大伙儿打气。 王矿长皱眉反对:“这样不太合适吧?那些工人背井离乡的过来,上班没几天又给送回去,还背上个事故处理,这……让人以后怎么办?那些工人心里会怎么想?” 叶青看了王矿长一眼,低头没说话,当初矿上检举吃小灶,打击报复要精简掉那几人时候,反对的那四个矿长中就有这位王矿长。其他矿长的做法或许顾虑不周,有想法提想法,有意见请补充,大道理谁不懂?老好人不是这么做的! 蒋书记沉默片刻后发言:“老王说的对,外省单位的做法虽然不妥,但是咱们不能让职工无辜受牵连,尤其是邵工程师,生产线运营前要他签字生效,真要是出了事故,对邵工程师也有影响,这件事暂且不提,组装先进行着,再看!” 大家沉默,心里不快但都没出声反对。 散会后早早下班,外面天还大亮着,叶青闲着无事去找蒋红棉,好多心事要跟好姐妹分享。 “红棉!”叶青站在车间门口冲蒋红棉挥手。 蒋红棉回头望了一眼,略犹豫下才出来。 “叶青姐,你们下班了啊?” “是啊是啊!刚才在车间不好和你闲聊,我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呢!”叶青兴奋。 蒋红棉低着头:“我还没下班。” 叶青忙点头:“我知道你们要加班,我在厂门口的小亭子里等你,晚上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蒋红棉又是一阵犹豫,好半天才点点头:“好,我下了班就过去。” “我等着你!”叶青高兴的说。 蒋红棉回车间继续加班,叶青一个人去了厂门口的小凉亭。 从下午五点多种一直等到晚上七点,蒋红棉才姗姗来迟,神色疲惫脸色忧郁。 叶青关怀:“累了吧?你想吃什么?龙肉汤好不好?” 蒋红棉淡淡摇头:“不用了,说会儿话我就回去,家里留了我的饭。” 叶青忙点头:“早点休息也好,这阵子怪累的。” 蒋红棉抬头打量叶青,勉强笑下:“叶青姐,你都胖了,脸色也好,身体没事了吧?” 叶青捂着脸大笑:“你也说我胖啊?看来我还真是胖了……身体早好啦!” “一直是徐公安照顾的你么?”蒋红棉问。 叶青在惠安生病请假的事情蒋红棉知道。 “是啊!他洗衣打饭,还买了我爱吃的点心,然后带我出去玩!”叶青笑容甜蜜。 蒋红棉微怔:“那……你还和他分手么?” 叶青抓住蒋红棉急速道:“我不知道!现在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理不清楚!红棉,我也入戏了!” “什么?”蒋红棉不解。 “我入戏入的挺高兴,而且还不想醒,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但是我又不甘心,我还想报复!我不知道要不要分手!” 蒋红棉直晕:“叶青姐,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叶青撇嘴:“我也不知道……” “既然徐公安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总想着分手呢?”蒋红棉语气稍急。 叶青疑惑看她,以前大家一起失恋时候你不是挺赞成我分手的么?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奇怪?不过很快又满心暖意,有个关心自己的闺蜜真好。 “他是对我很好,可是有时候……有时候的性格挺让人讨厌。”跟徐友亮的过节叶青并没和蒋红棉细说过。 蒋红棉皱眉:“人无完人,男人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叶青姐,你是不是太挑剔了?” 叶青摇头:“没有,我不是不能容忍小毛病,在我看来男人抽烟喝酒生活习惯这些都不算什么毛病,哪怕是没房子不挣钱我也不在乎,只是……” “还只是什么?那样的男人你都不嫌弃,徐公安工资不低也有房子住,对你又体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蒋红棉打断叶青的话急切道。 叶青愣了下,蒋红棉今天语气怪怪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头。 “红棉,你不知道,我觉得夫妻间应该坦诚相对,有不同意见时候哪怕打一架也好,我不喜欢他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什么事也不跟我讲明白,总让人猜来猜去的,我什么时候惹他生气都不知道,这样让我觉得……觉得很不踏实!” 蒋红棉摇头执着道:“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的人爱说,自然就有人不爱说,这又算什么毛病?你想想,就算换个心思直白的男人什么都不瞒着你,跟你直来直去,可是他不喜欢你,对你也不好,你要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你会和他结婚么?” 叶青诧异:“红棉?你行啊!几天不见说话水平见长啊?我都快要被你说服了。” 蒋红棉笑笑:“哪里是我说服你?分明是你心里还想着徐公安,舍不得他吧?” 叶青叹气,真的如此么?最难搞懂的居然是自己的心思…… “好了,不说他了,你怎么样?上回跟我说的什么城堡里的大学,西餐,地铁……什么的,都是谁告诉你的?”叶青问。 前几周叶青忙着往惠安县跑,顾不上和蒋红棉聊天,隐约记得她提过。 蒋红棉脸色微红:“没什么,听邵工程师说的,他是从英国回来的,以前在那边留学……” 夜色中叶青看不清蒋红棉的脸色,听她提到邵工程师,不由的好奇打听。 “他人怎么样?平时工作态度严谨么?好相处么?” 今天在车间见过那位邵工程师,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一身工作服带着安全帽,一直在跟他们厂委强调缺这个少那个,影响了设备组装进度,让他们尽快解决。听得叶青相当烦躁,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蒋红棉正色道:“邵工程师工作很认真,休息时候跟我们聊天说笑一点都没架子,他什么知识都懂!” 叶青知道蒋红棉崇拜知识分子的毛病,之前那个上海的大学生苏技术员已经让她整天的星星眼,现在来个留学生工程师,另眼相看也正常。 “叶青姐,我得赶紧回家吃饭,今天不和你多说了,改天咱们再聊。”蒋红棉急着告辞。 “好好……你赶紧回家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 两人告别,叶青独自一个去国营饭店吃饭,一盘鸡蛋炒饼,一碗虾皮紫菜汤,叶青吃的意兴阑珊。 回到小洋楼,和田婆婆贾工打个招呼,关上房门,叶青又开始发呆,好一会儿才烧水洗澡。 舒适的卫生间,泡在浴桶里,叶青却想起惠安县委大院房间里的痰盂和澡盆。 早早睡下,半夜里叶青翻身,习惯性朝另一边搂去,枕旁空空落落的。 在惠安每晚睡觉时,徐友亮总是长手长脚的习惯把她缠住,翻身不方便,侧睡仰睡都不习惯,冷不丁没了纠缠,叶青浑身轻飘飘的难受…… 一夜翻来覆去,叶青第二天早早起床,洗漱过去上班,到办公室时候还不到七点。 叶青等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刚刚拨通没想到立刻就有人接听。 “叶青?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话筒那端熟悉的声音,接电话的是徐友亮。 叶青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明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你总是先吸一口长气才讲话。”电话那端徐友亮在笑 叶青也笑:“你干嘛也这么早上班?” “等你电话。”电话那端声音温柔。 “嗯……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告诉你一声,今天中午去食堂要打白菜炖豆腐和玉米饼。”叶青好半天才找到借口。 “好!我记住了,我都听你的。”徐友亮笑的无声。 “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挂了啊?”叶青慌乱。 “嗯……”徐友亮轻声回应。 挂断电话,叶青随便吃了口点心,泡茶看报纸,一直等到八点半,大家才陆陆续续来上班。 上午开大会,车间几个激进分子反应激烈,强烈抗议加班,要求减少劳动强度。 等他们都说完,叶青站起来,将提前印制好的调查表发下去。 蒋书记态度和蔼:“各位代表同志,你们的意见我们厂委正在研究,车间不能加班的同志让他们把这个调查表填好,理由都写清楚。我们将尽快做出调整,保证维护大家的合法权益!” 工人代表各自拿着厚厚一沓调查表,满意离开,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新社会工人当家做主,提要求敢不答应?不同意就是剥削!和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下午时候,各车间小组的调查表已经全部收上来。 关上门,厂委开会,每人跟前都放着一沓子调查表,将近三分之一的车间工人表示不满,拒绝加班。 “你们瞧瞧,这个老杨,说自己家负担重,老母亲和几个孩子都需要照顾,没办法加班,前天我还看见他下了班去供销社打酒,回家他要照顾什么?”赵矿长笑呵呵的说。 任大姐嘲讽:“他家老娘身体壮着呢!整天不是和儿媳妇吵架就是打骂几个孙女,是该好好照顾。” 大家呵呵一笑,继续挨个翻看。 “三组的这些人怎么回事?理由都一样,竟然没一个愿意加班的?”周矿长纳闷。 张矿长好笑:“他们的小组长就是上午发言最积极的那个,整组人都被他‘策反’了吧?” 大家无奈叹气,摇摇头都没说话。 孟矿长突然笑出声:“这个郑晓冬,居然说下班要抓紧时间学习文化,真亏他想的出来。” “郑晓冬?天天夹着一本红楼梦的那小子?”蒋书记问。 “就是他!” “整天勾三搭四的,矿上的漂亮姑娘差不多都被他追求过,还没个耐心法,甜言蜜语的纠缠几天就撒手,朝三暮四……他这是要学习贾宝玉吧?”刘矿长也有印象。 叶青一本正经接茬:“兴许人家励志上进,学习红楼里的姑娘呢?不想当姨娘的姑娘就不是好丫鬟!” “哈哈哈……”哄堂大笑。 孟矿长顿时来了兴致:“小叶,你也爱看红楼梦吧?” 叶青想起前些天和徐友亮聊过这个话题,红楼梦可不止是螃蟹宴和茄子丁,这年代看红楼也有正确姿势。 “嗯,爱看!可是我一直没弄明白,咱们厂委到底是哪个?林妹妹还是宝姐姐啊?”叶青费解。 众人一怔,会议室只静音片刻,顿时又是一片笑声! “哈哈哈……小叶,之前你是林妹妹,自打从惠安县回来,我看你要变宝姐姐啦!”周矿长哈哈大笑。 “小叶,别听老周唬你,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要一心一意为矿上工人服务,怎么净想着做主子呢?要做袭人,学习上级文件传达下级精神。”孟矿长语重心长。 刘矿长止住笑摇头:“咱们小叶聪明着呢!我看也就林之孝家的小红勉强算挨得上吧?” 叶青无语了,我说的是整个厂委,也包括你们啊?怎么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扯?再说,我回来不就是胖了点么?怎么就变宝姐姐啦?小红也就算了,怎么还袭人? “哎,我说……孟矿长,袭人是通房丫鬟哎,我结婚可是要领证的!”叶青严肃抗议。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会议室里好一会儿才恢复秩序。 刘矿长自嘲:“要我说,咱们还就是袭人!晚上通房陪/睡,白天应付老太太大夫人二奶奶,后面还要防着晴雯小红一众小丫鬟作祟,宝姐姐林妹妹来了都要伺候周旋,不容易啊!” 任大姐摇头表示不赞同:“要我说,咱们是赖大家的,卑躬屈身委曲求全,好不容易给儿子弄个功名。自家修了园子,舔着脸面邀请老太太、太太来赏菊拉关系,结果呢?倒是被儿子嫌弃了……” 周矿长点头:“没错!咱们厂委就是变成鱼眼珠的老妈子老嬷嬷,既比不上少爷小姐有地位,又不如小姑娘小丫鬟水灵,拿不得针线,伺候不了书画,整日里柴米油盐算计差事,做什么都让人讨厌!” 赵矿长沉思好一会儿才开口:“要我说……咱们是赵姨娘吧?” 会议室瞬时安静…… “噗嗤!” “哈哈!” “哈哈……老赵!你还真是不忘赵家本宗,好好的咱们怎么又成小老婆啦?小叶刚才还嫌弃自己做通房丫鬟呢,你倒好,直接当起姨娘啦?” “就是,大娘子是谁啊?” “矿务局?” “市/吧?” 一众人调侃嬉笑,赵矿长面红耳赤:“怎么不是?说起来也是半个主人,结果正经主子看不起,大丫鬟也欺负,连带着小戏子都敢上手打,再不济好歹也是姨娘啊?给贾府生了小姐少爷,怎么谁都能踩上一脚?” 众人沉默,这阵子为了新设备和分流人员的事情没少跑机关单位,同样都是委,他们厂委和矿务局的局委,新南的委可差远了。服务对象不同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你们是正房嫡出,咱们都是偏房小老婆? 蒋书记笑道:“要我说,咱们谁都不是,就是读者看客,都别给自己定位!大观园的芸芸众生各有归宿,咱们要做的就是想好自己要走哪条路!” 叶青一惊,抬头认真打量蒋书记,这话……有水准! 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叶青敲着桌子若有所思:“贾府的丫鬟比寻常富户家的小姐都要有排场,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唯一缺的就是自由身,要我说,女大思嫁,不如直接打发出去!” 孟矿长摆手否决:“撵走了晴雯司琪,剩下的人人自危,这不是咱们的目的。” 周矿长突然拍桌子:“大观园不是搞过半夜搜查么?我看就挺好,咱么也搞一次!” 叶青立刻反对:“周矿长,外面的人还没抄家呢!怎么咱们自己先抄起来了?” 孟矿长也不赞同:“是啊老周,一到了晚上,单身宿舍十个里有九个都在打扑克,剩下的一个可能在和姑娘……学文化,咱们去查什么?引起众怒可不好收场啊!” “那就揍!不听话的就使劲揍!”周矿长又想起当初买粮吃小灶的爽快。 叶青连连冷汗:“不能揍啊周矿长!现在不是时候,早晨不是刚学习的文件么?我们要团结工友!” 她清楚这是什么事件的前奏,往后还会演变到什么程度,自己独身一个带着空间怎么也能躲的开,这些老矿长拖家带口,他们可走不了! 周矿长没有反驳,一时间众人又都沉默。 蒋书记笑道:“小叶,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赶紧说出来!” “蒋书记,我的才不是鬼主意,是共建和/谐大观园的良策。”叶青毫不谦虚。 “别卖关子,快说!”周矿长笑骂。 “快说!” “说!” 众人纷纷附和。 叶青清清嗓子:“咳咳……矿区大家庭,工人都是主人,要鼓励大家发扬主人翁精神。” “怎么鼓励?”孟矿长好奇。 “光凭口号宣传也不行啊!不患寡患不均,时间长了不是办法。”任大姐担忧。 提交调查表申请不愿意加班的是一拨,劳动热情高涨的又是另一波,还有一派在驻足观望,每个人都想法都不一样,厂委怎么做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叶青无所谓:“以前工友们都是白加班,时间长了自然有情绪,以后咱们给奖励,调查表不是发下去了么?不想加班的尽管申请,厂委全部批准!想加班的每人一张用餐券,大米馒头红烧肉,管大餐!” 孟矿长点头:“这主意不错,调动工人积极性,等到用餐券发下去,恐怕人人都会挣着加班。” 周矿长质疑:“车间职工现在约是四千人,五个组三班倒,真要是都要求加班怎么办?咱们哪来的这些大米白面红烧肉?食堂那边可没多少存货。” “只是积极性调动起来就好办了,不怕人抢就怕人不争!到时候算工时,排名分先后,不止用餐券,毛巾、背心,搪瓷缸、洗脸盆、手提包……自行车都给!以后结婚分房,子女/优选招工……咱们的饼想画多大就多大!” 叶青解释完,众人沉默,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 任大姐犹豫半天,小声道:“小叶,厂委说话可是要发厂报通文的,万一失信于人……职工们闹起来可不好解决。” 叶青摇头:“任大姐,我们画出的饼不是虚的!去年粮食紧张,咱们不也给职工把吃的弄回来了么?粮食都能弄来,那些东西也能!” 一屋子矿长都不简单,她这个小蝴蝶只负责扇扇翅膀,至于会不会产生效应,就看他们本事和初心了。 任大姐凝神思索,没有再发表意见。 “我看……这是个办法!”周矿长率先打破沉默。 赵科长沉思:“咱们要提早打算……” 蒋书记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吧,奖罚分明,奖惩要有力度,以前咱们没少罚,这次就大力度的奖!不用等组装完工,明天开始发用餐券,这周末结算工时给毛巾香皂洗脸盆,坚持加班一个月的就给自行车票!” 会议室又开始激烈讨论…… “毛巾洗脸盆这些都在工会手里,外甥女从大舅母兜里掏钱可不容易啊!” “自行车票今年就分了咱们矿三张吧?走的矿务局那边的指标,儿媳妇从婆婆手里要钱更难!” “市里的指标也能再争取争取,老公公好说话!” “拉倒吧!不算一矿,还有多少妯娌眼巴巴盯着?咱们是分家另过的,老公公的东西还不紧着能养老的儿子给?” “老婆婆偏心是正常,咱们可是正房嫡出亲生的,老公公可就不一样了,多少姨娘小娘庶兄庶弟……哪个惹得起?” “没错!老三家就不能惹,除非以后矿上别想新盖宿舍楼,就这点房子还是不够分……” …… 蒋书记再一次拍案决定:“都别急,只要想做就有办法,大饼先画着,拼了这把老骨头咱们也要给它做成真的!” 会议结束,大家收拾东西下班先后离开,叶青刚要锁门回家,就看见蒋红棉站在外面。 “红棉?你怎么这么早?没加班啊?”叶青诧异问。 蒋红棉阴沉着脸,手里还拎着个纸皮袋。 “叶青姐,我有东西要给你。”蒋红棉举起手里的袋子。 叶青好奇接过,打开了见里面竟然是两盒铁桶装,香港出产的雀巢奶粉! “红棉!你哪弄来的?蒋书记出差了啊?”叶青兴奋。 蒋红棉摇头:“是邵工程师给你的,前阵子听说你低血糖住院他就让我转交给你,昨天从车间临时出来,我忘记给你带来了。” 叶青一怔:“邵工程师给我的?我和他又不熟,他给我奶粉干什么?” “总之你就收下吧,邵工程师的一番心意。”蒋红棉冷冷冰冰。 “红棉,你在生我气?”叶青问。 “没有!” 叶青心想,没有才怪!从上次见面就觉得蒋红棉不正常。 “你喜欢那个邵工程师?”叶青试探。 蒋红棉恼羞,甩手就要走,被叶青一把拉住。 “你给我坐下!” 叶青随手锁上办公室的门,打开大灯,现在也不急着下班回家,泡上热茶气定神闲的坐好,看着蒋红棉。 第106章 婚姻自主 蒋红棉气哼哼地坐在对面也不说话,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两人的喘息声。 叶青放下茶杯:“说吧!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 “是!”蒋红棉回答的肯定。 “你和那个姓邵的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让你转交东西给我?”叶青问。 “我和他没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么?邵工程师听说你病了,拿了两罐奶粉让我给你,就这么点事!”蒋红棉语气倔强 叶青嗤笑:“就这么点事?那你干嘛苦瓜着脸?还这么大脾气?” 蒋红棉垂着头不吭声。 叶青盯着蒋红棉的脸色无奈叹气,前世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那时候还在上大学,同宿舍六个女生相亲相爱,有个叫苏怡的农村女生和叶青尤其要好,她和叶青一样,都是因为经济不好需要做兼职赚钱,所以两人走的格外近。 大二那年苏怡和同班男生交往,两人一起出去吃饭逛夜市,苏怡整天欢快的轻飘飘,宿舍几人都觉得她是在恋爱,偏偏那个男生始终不表白。 直到有一天回宿舍,如同蒋红棉般,苏怡转交给叶青一部水果手机,冷冷说是那男生给的,他喜欢的是叶青,亲近她只是讨好拉关系…… 叶青纳闷这种蹩脚的谎话也有人信?那男生真要是喜欢她干嘛不直接追?何必绕个圈子让人来牵线?这是男人一箭双雕的小伎俩! 先挑个容易下手的交往着,不表白不挑明,然后选时机勾搭女友的刺头闺蜜,成就成了,不成也不吃亏,通常女生被这么一刺/激,气愤加嫉妒,三分好感也变成难舍难分。 偏偏自己的好姐妹还一往情深的栽进去,矛头只对准她!脾气也冲她使。 叶青当时什么都没说,笑嘻嘻接过手机就出去和那男生约会,班里系里很快就传言叶青撬墙角抢了闺蜜男友,叶青浑不在乎,照样吃饭看电影溜操场逛夜市。 一周后,叶青把手机还给男生,同时还有一封火辣辣热情洋溢的求爱信,让那男生转交给他同宿舍的校草,男生当场就怒了……爆炸新闻沸沸扬扬传遍整个班级,嘲笑男生被利用丢脸。 叶青无所谓,校园恋爱,三角四角分分合合都不算什么,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替自己好姐妹出了气就好。 苏怡知道事态发展兴奋异常,连着好些天都在追问。 “青青!他帮你转交情书了么?” “青青,校草不错啊,你怎么不努力了啊?加把劲!我支持你!” “青青,那混蛋给你造谣,就冲这个你也要搞臭他!” “青青,你什么时候约校草出来吃饭啊?到时候叫上那个混蛋……” 叶青从最初的洋洋得意到后来的越来越心寒,我可以自己去犯傻犯二,不代表你也可以当我是傻子!替你出气了还不算,非要我陷进去把自己玩死才算给你报仇?才算对得起姐妹二字? 剩下的两年时间,叶青若无其事和苏怡继续一起做兼职做闺蜜,直到毕业后叶青换手机卡,头一个就删除苏怡号码,从此再无联络。 当然,苏怡并没什么损失,只是孤身一人留在城市打拼,少了一个本地土着原本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 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叶青可不想像以前那样莽撞,她也不想失去蒋红棉这个好姐妹。 “红棉,你喜欢邵工程师,你现在是吃醋。”叶青捧着茶杯,看着对面一脸愤恨的蒋红棉悠闲说道。 “我没有!”蒋红棉激动反驳。 叶青摇头:“你有!不过这种状况是那个姓邵的造成的,他给了你错觉,让你误以为他喜欢你。结果他又托你给我送东西,平时也没少打听我吧?现在你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才不开心!” 蒋红棉低着头不说话。 叶青叹气:“你是该生气,但不应该对我发脾气,那个邵工程师我见都没见过几次,你不觉得我很无辜么?” 蒋红棉抬起头,眼中隐约泪光闪烁:“叶青姐,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叶青无奈摇头,还能怎么着?你喜欢上人家了呗? 这年代的知识分子值钱,以前那个苏技术员是正式分配过来的,矿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结果不到半年还是想办法调回上海。 邵工程师只是过来负责指导设备安装,快则两三个月,最迟半年,只要生产线安装完毕检测合格,签上字就走人了,根本不会在新南这个小城市多呆一天。何况那位还是海外留学回来的,比苏技术员这个本土大学生更值钱,蒋红棉初中未毕业,两人可能么? 叶青站起来拿起电话,扭头冲蒋红棉说道:“你等着,我现在叫他过来,当面拆穿他的伪装,让你看看什么是渣男真面目!” 蒋红棉惊得说不出话,呆愣愣的看着叶青拨号。 车间办公室的电话很快接通,有人拿起接听。 “喂?”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 “喂!我是厂委叶青,让邵工程师来一趟办公室,有重要事情找他……对!必须!马上!” 叶青也不问对方是谁,凶巴巴说完就挂掉电话。 蒋红棉都惊了:“叶青姐,你想干什么?你让邵工程师来这里做什么?” “不来这儿去哪?难道去他宿舍门口等着,问他有没有时间接见?” 蒋红棉神色不安,叶青回座位继续喝茶看报。 没过多久,屋外有人敲门。 “进来!” “叶干事,你找我?”好听的声音,邵工程师如约而至。 不得不说,脱掉了工作服和安全帽,此时穿着白衬衫的邵工程师看起来很是不一般。 啧啧……叶青感叹,高级知识分子身上那种特殊气质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头发丝都带着文化、带着气场! 哪像她自己,毕业证贴脸上都看不出半点文化气息,面试还得穿名牌撑场面,换上工作服看起来就是个文盲…… “叶干事?”邵景辉疑惑。 叶青醒过神干笑:“呵呵……是!是我找您来着……” “有什么事么?”邵景辉询问。 “请坐请坐!坐下说!”叶青不觉就矮了三分,忙不迭客气。 邵景辉坐下,看了眼蒋红棉,又一脸质疑的望向叶青。 “咳咳……”叶青干咳声道:“邵工程师,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是这样的,之前你让红棉转交我两罐奶粉。这个……我很感谢你一片好心,但是我并不需要,我不能收啦!” 邵景辉温和解释:“有个医生朋友告诉我,低血糖最好的治疗方法不是输液葡萄糖,也不是单纯补充糖分,日常摄取奶蛋白很有益处。” 叶青继续呵呵:“邵工程师,您回国没多久吧?国外待久了难免忽略国内的习惯,听不懂中国话也很正常……” 邵景辉莫名其妙。 叶青解释:“是这样哈,即便是我需要,也不能你随便送!国情就是这样,尤其是年轻姑娘中很漂亮的那种,你更不能随便送东西的啦!” 邵工程师强大气压下叶青没办法说出太难听的话,之前准备的台词一句都派不上用场,只得临场现想胡说八道…… 邵景辉费解:“叶干事,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 “对对!没错!我不需要你的奶粉,我对象已经给我调理的很好啦!我有男友的,真的!他对我蛮好,缺了什么他会买给我!”叶青连连点头。 邵景辉点头:“那样就好,本来这次带回来的奶粉不多,车间杨师傅拿走一罐,矿场孙大婶也要走一罐。之前我嘱咐过红棉,如果你不需要的话,这两罐要给工会王同志,他家小孩子多,现在正需要。” 叶青猛地怔住,思维瞬间停止,差点没给噎死!好半天都说不出话……看了眼蒋红棉,见她低着头不吭声茫然不知所措的鬼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死丫头!就知道吃醋,你这是要坑死我吧?自作多情丢不丢人啊?幸好没把话说的太直白。 “呵呵……那就好,给最需要的同志!”叶青尴尬干笑。 “还有其他事么?”邵景辉问。 “没没没……没啦!” 叶青尴尬,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送邵工程师出去。 关上门,叶青回头凶巴巴的瞪着蒋红棉。 “叶青姐……”蒋红棉双眼迷蒙,浑然不在状态。 “你请我吃饭,我要喝龙肉汤!”叶青没好气。 叶青关灯锁门下班,拽着蒋红棉去了电影院后街,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 熟悉的摊子,一碗龙肉汤喝的叶青心情舒畅,再看蒋红棉时已经心平气和。 “红棉,别胡思乱想了,邵工程师迟早要离开新南。” 沉默半天的蒋红棉摇头:“叶青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平时也没往那方面上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他让我给你送奶粉我就……我这是怎么了?” 叶青心里暗道还能怎么了?之前觉得他高高在上,你心里自然不敢有想法,冷不丁误会了男神有可能喜欢上自己闺蜜,一下子就心态失衡了呗? 想归想,叶青并不打算直接打击她。 “邵工程师那样的男人,有学问有气质,长的呢……算是儒雅吧?你喜欢和他亲近很正常,可能是一种崇拜,或者羡慕他的学问,做普通朋友没什么不可以的啊?” 蒋红棉眼神放亮:“真的?” 叶青想了想点头道:“你现在不就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么?还兼职助手,奶粉什么的不也是委托你往外送么?” 蒋红棉心情豁然晴朗,抱住叶青胳膊撒娇:“叶青姐,都怪你在惠安县呆了一周,没人陪我说话,我自己都把自己搞糊涂了,以后不许你离开……” 叶青呵呵……这就是好闺蜜! 之前蒋红棉和苏技术员的恋爱关系人尽皆知,现在又有个邵工程师……三人成虎,工友间普通交往,也许八卦传出来就是什么不堪的闲话。 蒋红棉两任男友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以后真要相亲结婚,恐怕对方会顾忌她眼光高,不肯踏实过日子。 人人向往自主自由的现代婚姻恋爱关系,却不得已还要用传统道德保护自身利益,两者并不矛盾,但是人言可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的毫无顾忌。 叶青并没有打算提醒蒋红棉,好话不好听,说出来难免她会想到别的上去,何况她有亲生父母在,牛大姐和蒋书记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乱来。 两人告别后各自回家,叶青关上门洗漱早早躺下休息。 大床空荡荡的,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第107章 第二天一早,叶青去上班,到了办公室看见任大姐早一步到了。 “小叶,快来看!今儿的报纸有惠安县的新闻,还登了大照片呢!” 叶青忙接过报纸,果然看到首版的大幅照片,熟悉的背景,正是惠安县委大门口! 照片中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妇和一个傻乎乎的青壮男子,两人脖子上都挂了牌子,正在游街示众。 再看看新闻内容,叶青咋舌,前世常听说某地施工挖出一罐罐的银元和金条,那些都是没被发现的,如果此时被发现…… “任大姐,我有些不明白,家里藏了私财被发现,没收不就得了?人之常情嘛,多大点事儿,干嘛搞的游街这么严重?”叶青费解。 任大姐笑道:“那可不是小事!既然相信国家相信人民为什么不相信纸钞?之前有过政策,那时候去兑换,光明正大把钱存到银行,谁能说什么?” 叶青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暗暗替田婆婆担心,报纸上的老妇人看上去和田婆婆差不多的年纪。 又是一上午的开会,中午十一点时候,叶青兴冲冲给徐友亮打电话。 “喂!徐友亮,今天中午食堂有红烧肉,你别忘啦!” 徐友亮举着电话笑的眉眼弯弯:“叶青,知道啦,我现在就去打饭!” 惠安县公安局,放下电话,徐友亮抄起饭盆站起来就往外跑。 “哎哎……小徐!你干什么去?还没到下班时间呢!”萧队长玩笑,电话漏音,里面的话他们可都听到了。 “我媳妇让去打饭!”徐友亮高兴喊一声,头也没回的走远。 老王看着徐友亮背影呆怔:“小徐和叶同志这是不分了吧?” 刘局笑呵呵:“就你瞎操心!你什么时候听小徐说过他要和小叶分?” 老王忙点头,心想下班回去一定得跟白静怡好好谈谈,这两天净往黄蕊哪儿跑,乱出主意! 还不到下班时间,县委食堂来打饭的人还不多,天气转暖,门口绿树成荫,人们都换上薄衫。 何淑敏不用当值,站在门口正在张望。 “徐大哥!” “小何?今天你不是不在窗口么?怎么还不回家?”徐友亮笑眯眯打招呼。 何淑敏支吾半天还是没说出话,点点头道:“徐大哥,我……我这就回去。” “哦,那就赶紧回去吧。”徐友亮笑着走开。 天气越来越热,何淑敏的红格子罩衫挽起袖子,走在路上不停擦汗。 马路两边还有前天游街时候留下的标语,每一张每个字看起来都那么扎眼! 何淑敏想不明白,大姨家虽然是地主成分,但是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小心做人,家里穷的找不出半块钱,怎么突然就搜出来一匣子银元? 民兵连长发现大姨家炕洞里藏的银元,上报立功,敲锣打鼓游街闹的沸沸扬扬,这几天她在食堂干活儿都不敢抬头,这事瞒不住人,全县委大院儿都知道她家有个坏分子亲戚! 明明她告诉曾大哥的不是这件事啊? 姨夫还活着,他没有死!旧社会的警察隐姓埋名在省城机关单位看大门! 现在不是应该把特务坏分子抓起来么?她不是举报立功了么?为什么没人提起这事?难道曾大哥当时根本就没听明白她的话? 大姨被发现私藏,东西没收后只是游游街就让她回家,现在已经没事了,傻子表哥还留在公安局问话,不疼不痒的跟以前一样,斗几回又放回去,以后隔三差五还要放出来膈应人! 他们家的人不死绝,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个出身? 何淑敏一路心事重重,磨蹭好半天才到家。 何淑敏妈妈正在门口张望,看见女儿回家忙迎上来。 “二丫!你和徐公安说了没?” 何淑敏手臂被她抓住,有些生疼,皱眉道:“妈,进屋再说吧。” 何妈瞪了闺女一眼,到底没敢声张,进屋关上门,迫不及待的开始审问。 “你到底说没说?你跟徐公安不是挺熟的吗?跟他说说早点放阿贵出来有什么好为难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姨可就阿贵一根独苗!真要是在大牢里挨打受罪遭了皮肉苦,让你大姨可怎么活?” 何淑敏微微皱眉:“妈,公安局不是大牢,再说,徐大哥只是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你让我怎么开口啊?” 何妈一听就急了:“怎么就做不了主啦?不看憎面看佛面,都一个单位的,让他说说情怎么就不行?” 何淑敏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何妈瞪着眼睛伸手就在闺女胳膊上掐了一把:“你个死丫头!当我不知道咋的?平时有事没事就去帮着人家洗衣打扫,你这是想嫁过去享福吧?他还没上门提亲呢!彩礼都没商量你就上赶着去倒贴,你个贱蹄子!” 何淑敏挣扎不开,忍着痛躲闪,含着泪倔强的不肯吭声。 何妈不依不饶:“你说!那个姓徐的有没有碰过你?他要是占了你的便宜就得帮这个忙!要不然我就去公安局告他!告他耍流氓!还没出门子呢,你别想着甩开娘家自己过好日子!说!他有没有碰过你?怎么碰的?” “没有,没有!”何淑敏哭着大喊。 “呸!你妈几十岁的人了,你当我是傻子啊?你还是不是姑娘我看一眼就知道!”何妈冷笑,一把抓住何淑敏就要扯她裤子…… “妈!真的没有!不是徐大哥……我没有,徐大哥真的没有……”何淑敏哭豪着紧紧攥住腰带。 娘俩正在拉扯,中午回来吃饭的何家大哥何爱国进来,何妈骂骂咧咧住了手。 何爱国一坐下就黑着脸皱眉道:“二丫!徐公安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还扣着傻子不放?这几天我在单位都不敢抬头见人!” 平时跟他玩得好的几个哥们,一听说他地主大姨家的表哥还在局子里蹲着,吓得都不敢找他打牌喝酒,生怕惹上麻烦。 何淑敏小声抽泣,脸上神情麻木,根本没搭理她大哥。 “嗨!你还跟我摆架子啦?仗着认识什么公安团长你跟大哥也敢嘚瑟?二丫,我可告诉你,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只要我不答应,看谁敢来提亲!” 何爱国正凶巴巴吵吵着,何爸和何家大嫂前后脚进家门,老二何爱军跟刚下学的弟弟妹妹也都回来。 何家大嫂嗤笑男人:“呦!瞧你说的,现在谁还敢来提亲啊?有个地主婆子的亲大姨不说,前两天还挂着牌子满县城游街,你们老何家的脸面都丢尽啦!还想着和人家公安攀亲?看得上你们才怪!” 何爸叹气:“这事儿闹的是有点大!在他们生产队斗斗也就完啦,再不行就去公社,怎么还弄到县里了?二丫,回头你还真的跟徐公安好好说说,本来知道咱们家情况的人不多,这么一闹一打听,还不让全县都知道咱们家有个坏分子亲戚?” 他今天出门转了圈,原本挺熟悉的老同事老邻居,如今见到他都装没看见。 虽说家里这点关系知根知底的都清楚,但是往常也没人想的起来,现在倒好,大姨子跟外甥敲锣打鼓的在县城游街,想避开都来不及。现在外甥还关在公安局里,四邻八家的天天挂在嘴上议论,再这样下去,他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何淑敏怯怯抬起头:“爸,人在公安局里面,人家抓他肯定是因为他犯了错,我找徐大哥能说什么?” “哎呦!瞧瞧咱们家二妹的觉悟?到底是在县委上班的人,还真是讲原则!让傻子在里面呆着也行,丑话我可说头里,以后说婆家相亲可是你受连累!别说什么省长家的公子,公安同志……就连正八经的工人家庭都不一定要你!耽误的可是二妹你的终身!”何家大嫂出言嘲讽。 当初婆家瞒着家庭出身不提也就算了,竟然还装穷!一匣子的袁大头现大洋啊!到省里的银行能换好几百块钱。 守着这么个有钱的亲戚,给儿子娶媳妇居然像样的彩礼都没置办齐!不过谁也不是傻子,她可知道,被民兵找出来的就一箱,剩下的绝对还有!谁会藏钱只藏一个地方?这次要是能把大姨家的傻儿子弄出来,说什么她也得去要点辛苦钱。 何淑敏低着头没敢反驳嫂子。 何爸叹气:“徐同志心肠软好说话,二丫,你去跟他好好说说,这事儿确实影响不好!再说也不是啥杀人放火的大事,街游过了,东西也没收了,就让他托托人情,早点把阿贵放出来吧!” 何妈一听忙附喝:“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原本就是你大姨自家的东西,悄悄留下点能有什么大错?你看咱们县上的,以前那些有钱的谁不给自己留后手?游街了吗?抓起来了吗?别人都没抓,干嘛就揪着阿贵不放?就是等着亲属找人去说请呢!” 老二何爱军大咧咧嚷嚷:“徐公安他行不行啊?不行我去找曾团长!一句话的事,直接就把傻子阿贵放出来!” 一家人七嘴八舌围着何淑敏,弟弟妹妹也眼含委屈,有个被关押在公安局的坏分子亲戚,他们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 何淑敏看着家人焦急的神色,终于点了点头。 转天一大早,惠安县公安局,办公室四个人都在。 萧队桌上是厚厚的一沓卷宗,正在挨个翻看,王公安伏在桌上不停地抄抄写写,徐友亮两腿架在桌上正在吸烟。 刘局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喂,谁啊?” 猛然间,接听电话的刘局突然站了起来,系上领口的风纪扣,态度郑重。 “是!” “……对,是!” “他在,是!”刘局举着电话道:“小徐,接电话!” 徐友亮一跃站起,走过去拿起电话:“我是徐友亮。” 听到话筒里声音的一刻,徐友亮顷刻间姿势笔直,神情庄重。 “是!” “是!” 屋里萧队长和王公安继续忙碌,头也没抬,谁都没好奇打听是谁来的电话,更不会凑上来探听电话那头都说些什么。 挂断电话,徐友亮冲刘局点点头,刘局松了口气,坐下冲他也点了点头,徐友亮转身大步出去。 公安局就一排青砖瓦房,十来间屋子没有围墙。前面空地上放着一排自行车,大白天静悄悄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刘局他们那屋大敞着门,其他挂着门牌的房间都屋门紧闭,窗户玻璃上涂着白漆,看不见里面情景。门上贴着闲人免进的小纸条,安安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徐友亮走到一间屋子跟前,推门进去,随手关上屋门。 屋子里面是个里外套间,外间放着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墙角还一个自来水的水泥洗手池。屋里光线有些暗,大白天还开着灯,里间是道厚重的铁门,锁的严严实实。 两名穿制服的公安正在外间喝茶歇息,看见徐友亮进来忙站起身打招呼:“徐处。” 徐友亮让人坐下,递过烟问道:“怎么样了?” 两人接过烟点上,中年公安摇头:“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在装疯卖傻。” 另一个年轻公安笑道:“我看现在已经是真傻了,再折腾下去也没什么大用。” 徐友亮皱眉:“都检查过?” 中年公安点头:“身上都查过,皮下也没什么发现,再查恐怕就要上解剖台了。” 徐友亮不再说话,掐灭烟站起来,走到办工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崭新白手套戴上。 两名公安默契站起身,一个从桌子底下拿出酒精瓶和铜盆,另一个打开屋内那道厚实铁门,徐友亮闪身进去,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中年公安守在门旁看着时间,表盘上秒针走到四分之一圈时候,立刻打开了门。 徐友亮从里面走出来,摘掉手套扔到铜盆里,年轻公安立刻倒酒精,划着火柴点燃。 幽兰色的火苗烧着,白色棉线手套上的一抹新鲜血迹很快被吞噬…… 徐友亮洗过手,坐下说道:“市医院下午三点来接人,剩下的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准备结案报告吧!” 中年公安松口气:“总算是完事,这阵子折腾的!” 年轻公安抱怨:“我最近饭都没吃好……” 徐友亮笑道:“我听说食堂昨天来了一批冻羊肉,老宋这个滑头掖着捂着就是不肯往外端,非要小炒卖够了才给大家伙吃,我说……今晚咱们仨敲他一顿?” “嘿!那敢情好!”年轻公安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中年公安笑着连连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老宋那手多黑啊?吃顿小炒还不得半月工资都搭进去?” 徐友亮大笑:“听我的!今晚咱们就照着食堂大锅菜的价钱给!” 几人抽着烟又说笑一阵,徐友亮这才离开。 从屋子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此时才刚刚上午十一点钟。 徐友亮站在院子里,眼神朝不远处的墙角撇了下,唇角微微上扬,大步走了过去。 “小何?你怎么在这里?”徐友亮故作吃惊问道。 何淑敏想走已经来不及,只得怯生生的站出来。 “徐大哥,我……我路过。” 徐友亮看着她没说话,等她接着往下说。 何淑敏抬头望了眼徐友亮脸色,想了又想,咬着下唇道:“徐大哥,是我妈非要我过来看看,怕……怕傻子在里面挨打……” 徐友亮好笑摇头:“你们这都是听谁说的?像戏文里衙门过堂似得,还打板子啊?” 何淑敏被逗笑了:“徐大哥,我知道不会,就是我妈她……她非要让我来看看。” 徐友亮叹气:“我们的政策是说服教育为主,通过劳动改造让坏分子改过自新,亲属肯帮忙劝说也是好事,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何淑敏怯怯抬起头:“我……我能去么?” 徐友亮点头:“走吧,我带你去!” 何淑敏这才点点头,跟在徐友亮身后,两人又来到刚才那间屋子跟前。 徐友亮客气敲门,屋门马上打开,还是刚才那位中年公安。 “老李,这是何淑敏同志,咱们县委食堂的临时工,跟里面的……有点亲属关系,不过她可是好同志!跟我也挺熟的,让她进去看看吧?没准儿还能帮你们做做思想工作。”徐友亮赔笑说情。 中年公安面孔严肃,打量何淑敏好几眼才点点头:“进来吧!” 屋门打开,何淑敏怯怯迈进去一脚,回头又看着徐友亮。 徐友亮笑道:“局里有规定,我就不跟着你进去了,在旁边办公室等着你,什么时候看完了跟我说一声。” “哎,我知道了,谢谢徐大哥。”何淑敏连连点头。 屋门重新关上,徐友亮站在院子里摇头笑笑,转身回到办公室。 何淑敏站在阴暗的房间里,被灯光晃的有些不适应,眼睛迷迷怔怔的。 “进去吧,有什么话快点说!”中年公安黑着脸,铁门打开一条小缝,仅容得下一人通过。 望着里面黑洞洞的屋子,何淑敏有点胆怯,也不知道傻子在里面怎么样了,待会儿怎么和徐大哥开口求情放他出来呢? “你到底还看不看?”中年公安黑着脸催促。 何淑敏想起在家时她妈那些责骂,狠狠心一脚迈了进去。 铁门重重关上,里面一片漆黑! 何淑敏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手扶着墙壁四下摸索,好半天都没摸着灯绳,只好大着胆子又往前走…… “啊……”何淑敏一声轻呼,冷不丁被绊倒,摔到地上。 稳住心神,挣扎着想要起身,脚下却黏糊糊的打滑,双手撑在地上,猛地就摸到一样东西…… 湿湿的滑滑的软软的,摸着像是一块肉,上面有些粗糙小颗粒,手感像是她平时在后厨收拾猪头肉时候摸过的……舌头! 何淑敏飞快扔掉,浑身开始发抖!这里不是食堂后厨,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猪舌头!她要出去,要出去! 挣扎着站起来,刚走不到两步猛的又被绊倒,这次她明确感觉到了,地上的东西是个人! 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硬邦邦的,还带着一丝余温,却是比正常人的温度低了好多……。 “啊啊啊!”何淑敏捂着脸惊声尖叫,手上湿漉漉的东西却沾到脸上,黏答答的把眼睛糊住,一路跪爬着沿着墙摸索到铁门,疯狂拍打。 “来人啊!开门!死人……有死人!” “徐大哥!徐大哥!我不看了不看了,快让我出去!” …… 铁门纹丝不动,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救命!救命啊!曾大哥……曾大哥!”何淑敏嚎哭。 “徐大哥……救救我!” “快放我出去!” 第108章 亲朋好友 中午十二点,公安局各间紧闭的屋门陆续打开,回家的回家,拿着饭盆的准备去食堂打饭。 徐友亮收拾好出来,准备下班。 就在此时,一间屋子里突然冲出个娇小人影,浑身沾满血迹,疯了似地往大街上跑。 “拦住她!” “抓人!” “别放走她!” 公安局一片骚乱,紧挨着不远的街道上的人群开始慌张。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两个穿制服的公安已经追上来将四处乱撞的女人抓住,四五个公安守在一旁押着她往回走。 看热闹的一看抓到的是个女的,身量矮矮的没什么危险,都纷纷围过来。 “她怎么浑身都是血啊?犯啥案子啦?” “杀人了吧?是不是外面有了野男人,合伙把自家男人给砍啦?” 去年出过这样的案件,整个县城都传的沸沸扬扬,那阵子晚上小孩和女人都不敢出门。 “哎呦!这不是何家的二丫么?你这孩子犯啥傻事啦?”有人认出来是何淑敏,凑上来询问。 “还真是老何家闺女!这一脸血糊糊的刚才都没看清楚,不会真是杀人了吧?” 周围议论纷纷,何淑敏傻子般眼神发直,大太阳底下不住地浑身发抖冷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大一会儿,县委妇联的女干部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徐友亮跟她耳语几句,女干部点点头,让手下几个工作人员将何淑敏接过,扭着她胳膊压制住,一行人先行离开。 何淑敏被带到县委的一个小房间,屋门落锁,她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忍不住的还在浑身打颤。 中午有人送饭进来,还打了一盆水,拿了一条旧毛巾让她洗漱。 何淑敏早就麻木,颤动伸开手,看着上面干枯的血迹,浑身又是一个冷颤。 在两个女干部的劝说下,何淑敏终于把手脸擦洗干净,看着一大盆血水端出去,饭盒里早就凉了的红米粥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下午五点钟时候,何淑敏被带到一间会议室,里面还有其他人在,有妇联的几个女干部,还有后勤处的人,食堂的宋师傅也在。 “姑父!”何淑敏叫一声。 宋师傅嫌弃的别过头,没理她。 大会议室进深很长,几个县委的人都在后门位置坐着,隔着老远,最前面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三个穿制服的公安。 “徐大哥!”何淑敏激动大喊。 徐友亮面无表情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何淑敏傻愣愣的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对面坐着的三个公安,眼神直发愣。 “小何,今天上午你进去那间屋子后都发生了什么?”徐友亮问。 另两名公安都面色严肃的盯着她,摊开记事本,手里拿着笔准备随时记录。 何淑敏一阵慌乱,哽咽着哭了出来:“徐大哥!里面……里面有死人!” “怎么死的?”年轻公安问。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何淑敏用力摇头,想甩去那些恐怖记忆,却越想越害怕,抽搭着哭个不停。 徐友亮皱眉:“小何,你不要慌张,没人说是你杀的,下午市医院来人检查过,已经证实是咬舌自尽。” 舌头……何淑敏想起那个软乎乎的触感,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打了个冷颤。 “里面的人就是周阿贵。”徐友亮平静道。 何淑敏目瞪口呆,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中年公安问道:“你和周阿贵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和他没关系!”何淑敏惊恐摇头,开始不停掉眼泪,抽搭着哭了起来。 两名公安都不再问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徐友亮无奈摇摇头:“小何,知道为什么在这里问你话么?” 何淑敏满脸眼泪,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徐友亮。 徐友亮声音温和:“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以后还要结婚嫁人,真要是把你送到预审室关几天……对你名声不好!所以只在这里找你了解情况。妇联的同志都在,你姑父也在,他们都在后面看着,你不要有顾虑,两位同志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认真回答,听清楚了么?” 何淑敏再一次泪眼迷蒙,不住点头道:“徐大哥!我……我都听你的!” 宽敞的会议室,明亮的灯光,身后有自己熟悉的亲人,又有一心为她着想的徐大哥,何淑敏慢慢踏实下来,上午的恐怖阴晦渐渐平复。 “你跟周阿贵什么关系?”中年公安再次询问。 何淑敏小声道:“他是我大姨的儿子……” “是谁让你来看他的?” 何淑敏犹豫下,还是低声答道:“我妈……” “上次见到你大姨是什么时候?” 何淑敏一怔,目光躲闪了一下:“县里游街时候……” “除了那次,你还见过她么?” “没有!”何淑敏马上回答。 两个公安都不说话,眼神望向徐友亮。 徐友亮盯着何淑敏冷声:“小何!我再提醒你一次,周家母子的举动一直有人监视,他们什么时候出门见过什么人都有记录!你要是还想隐瞒的话我也帮不了你,自己到审讯室去说!” 何淑敏吓得一激灵,眼神害怕的望向徐友亮,不住的点头。 年轻公安继续问:“上次她去你家是什么时候?” 何淑敏垂着头小声:“上周五……” “见的谁?” “我妈……” “都说什么了?” “大姨说要给周家留个后,我妈说外面有逃荒过来的姑娘,后来给了她一块布料……” “什么样的布料?哪来的?” “红底竖条纹,我姑姑给的……” “周家还在县城住着时候,你经常去走亲戚么?” “没有!那时候我还小,我哥和我姐经常去……” “他们在县城都干什么?” “姨夫带着我哥下馆子吃饭,大姨给我姐买衣服……” “你哥哥在什么单位?” “木器厂……” “平时和他交好来往的都有谁?” “他们厂子的苏老三,老王,李大头……” “你姐夫在村里都和什么人来往?” “他们村的赖头强,王麻子,村东的老光棍……” …… 何淑敏问一句答一句,徐友亮面带笑容静静听着,另外两个公安边问边不停写着记录。 会议室后面的人听不见问什么,只能看见两个公安在不停问话,对面的何淑敏垂着头一一作答。 问话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钟,两名公安问的差不多了,停下笔看向徐友亮。 “小何回家休息吧,不要多想,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找你了解情况。”徐友亮安抚,站起来准备离开。 “徐大哥,曾大哥他……他什么时候过来?”何淑敏小声问。 “他回部队了啊,你找他有事?”徐友亮好笑。 “没……没有!”何淑敏忙否认,暗暗攥紧手腕上的手表。 徐友亮笑笑:“没事就赶紧回去吧!” 何淑敏迷茫点头,一整天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到现在也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迷迷糊糊站起来朝外走,何淑敏路过门口时看见姑父阴着脸站在哪里,忙过去招呼。 “姑父……” 宋师傅嫌弃的别过头,没有吭声。 刚要走开的两个公安突然停住,看向宋师傅问道:“你就是何淑敏的姑父?” 准备离开的县委干部也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宋师傅惊的一怔,忙点头:“是……不是!她姑姑是我媳妇,我不是她姑父!” “噗”年轻公安忍不住笑出声。 中年公安皱眉:“你媳妇上个月拿了一块衣料送到何家,哪来的?” 宋师傅已经吓得满头冷汗:“是……我姐给她的,省城百货买的吧?我,我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姐叫什么名字?哪家单位的?姐夫干什么的?”中年公安严肃追问。 宋师傅双腿打颤,哆嗦地直接说不出话。 中年公安还要询问,徐友亮上前拦住,转头笑眯眯说:“老宋,现在都七点多了,两位同志都还没吃晚饭,你看看食堂还有什么吃的,给我们随便热点!” “好好好……这就去!我去……马上!”宋师傅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心里感激的一塌糊涂,真要是继续追问下去,还不把家里亲戚都牵扯进来?徐公安真是好人啊! 徐友亮招呼两个同事出了会议室。 何淑敏望着徐友亮的背影,还在怔怔愣神。 县委食堂大灯亮着,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吃饭,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吃的慢的也陆陆续续离开。 徐友亮和两个同事坐在靠窗口的一桌,等着吃饭。 不大一会儿,宋师傅亲自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出来。 “来喽!热乎乎的汤菜,刚出锅!先吃着,馒头马上就得!” 三大海碗的清炖羊肉,大半碗肉块汤汁清澈,上面飘着翠绿葱花香菜,鲜嫩诱人! 再一趟出来,又是一大筐的白面馒头,足足十好几个! 宋师傅躬身弯腰,赔笑站在桌前。 徐友亮笑眼眯眯:“辛苦你了老宋,这么晚还为我们加班。”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宋师傅忙客套。 徐友亮掏兜拿钱包,另外两个公安也纷纷掏粮票饭票。 “不用不用……公安同志大晚上的加班工作,哪还能让你们掏粮票吃饭啊?随便吃,吃吃,呵呵……”宋师傅忙推辞,他知道那位黑着脸的中年公安工资低,平时根本舍不得打小炒。 徐友亮皱眉:“老宋,你这样就不对了,食堂的饭菜我们怎么能白吃白喝?” 宋师傅怔忪:“不是……不是加班晚了么?没什么吧?” 徐友亮数出六两粮票一分钱,郑重放到桌上:“老宋,这是粮票和菜钱,你要是不收我们就不吃了!” 两个公安有样学样,按着馒头个数,数出粮票连带一分钱的菜钱,一并都放到桌上,目光如炬的盯着宋师傅。 宋师傅满头冷汗,连连点头,战战兢兢的收下粮票和钱。 “大家趁热吃!”徐友亮笑着招呼。 两名公安放了辣子倒了醋,端起碗开始西里呼噜。 “老宋!再来点辣椒!” “老宋!给我们加汤!” …… 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徐友亮回宿舍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 打开写字台上的台灯,点着一颗烟,徐友亮怔怔愣神,突然觉得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掐了烟,洗漱过躺下休息。 枕巾上还残留着发香,黑暗中,徐友亮怀里抱着棉被,摸索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线,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深夜才睡去。 周五一大早上班,徐友亮神清气爽,吹着口哨来办公室。 老王纳闷,一大早就美得冒泡,想啥好事呢?总不会是案情进展吧?那件事不归地方公安负责,配合行动人交上去就完事,剩下小鱼小虾米不过扫扫尾,他美个啥劲儿?难道给他单独涨补助啦? “小徐,明天大周末,叶同志过来吧?”老王试探。 徐友亮笑笑:“过来干嘛?上周住了一礼拜才刚走,这才几天啊?她那点工资还不够买车票的。” “这不是还有你么?老爷们儿不能小气,该给花钱的地方就得花!”刘局赶紧趁机教育,不就是车票钱么?你给买呗?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周周往新南市跑,你扔到铁路上的钱还少? 徐友亮神色得意:“爱来不来吧!过来也是吃吃喝喝就知道花钱。” “那就让小叶早点调过来赶紧结婚,你俩一南一北的来回折腾不叫个事!多少钱够过日子啊?”萧队长语重心长,心想你就别嘚瑟了!不就是把人拿下了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趁着热乎劲儿赶紧的把婚事办了,以后有你头疼时候! 刘局突然想起什么:“小徐,咱们县邮局要开设电报点,正在准备招电报员,小叶干得了吧?” 徐友亮赶紧点头:“干得了!我教过她,学的还挺不错!” 刘局点头:“那就好,回头我跟邮局那边打声招呼……” 中午早早去食堂打饭,端回来在办公室吃,一直等到过了午休时间,桌上的电话还是没响,徐友亮微微有些失落。 下午去审讯室那边转转,见几个同事歪着身子伸长脖子,挤在窗户跟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徐友亮好奇走过去。 “人都带来了?问着了么?” 几个年轻公安站直身子,脸上使劲憋着笑,冲徐友亮使眼色。 “咳咳……问着呢,正在审。” 徐友亮莫名其妙,没有急着进去,凑近窗户细听,宽敞通风的一间办公室,窗户大敞着,里面审讯的问话清晰入耳。 “你和何爱国的媳妇还有什么来往?” “没有!没有了公安同志!那些都是她结婚以前的事,她自愿的……” “你说不说?别以为我们没掌握证据!现在是给你机会,坦白从宽!” “我说!我说……还有一回是在苞米地里……” “说清楚细节!” “是是!那天我跟她约好了下班见一面,然后就往城外走,到了苞米地她先进去,我跟着,然后……” 徐友亮憋着笑站直身,回头面色严肃:“不健康思想是社会毒瘤,危害治安!就算是为了工作需要也要端正态度,以批判的眼光看待!” 几名年轻公安立刻神情肃穆:“对!批判看待!” 说完和徐友亮一起站窗户根底下继续听…… 下午六点钟,屋里其他三个都下班回家,徐友亮守着电话迟迟没动地方。 一直等到快七点,徐友亮忍不住拨通电话,响了几声,有人接听。 “叶青?你怎么还没下班。” “徐友亮,你也没下班啊?我加班呢!”电话那头传来叶青抱怨。 徐友亮笑的温和:“叶青,明天周末了……” “知道知道!明天我要睡个懒觉,下午还要过来加班,忙死啦!你在干什么?忙不忙?”叶青絮絮叨叨。 “我不忙,我在……” “那你赶紧回宿舍吧!我要忙啦,我挂了啊?”那边叶青匆匆挂断电话。 徐友亮放下话筒,点着烟,好半天都在怔神,犹豫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新南市的另一个号码…… 第109章 积极配合 晚上七点,矿区厂委办公室,叶青正在忙的焦头烂额。 设备安装调试她不懂,但是加班人员安排调度要她负责,另外还有个别进口零部件上的英文单词,除了邵工程师只有她认识。 加上蒋红棉这个‘助理’,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剩他们三个人。 “叶青姐,你还要不要热水?” “谢谢,谢谢……” 蒋红棉给叶青的茶杯倒了水,举着暖壶又给邵工程师添满。 “叶青姐,要不要我把台灯弄过来?看单据清楚,省的费眼睛。” “太好啦!” 蒋红棉把台灯挪到叶青桌上,灯罩方向调好对准邵工程师那边。 “叶青姐,先吃晚饭吧?都快凉了。” “好好,先吃……” 蒋红棉把叶青饭盒放桌上,拎着邵工程师的饭盒给他摆放好,贴心的递上筷子。 叶青弱弱出声:“红棉,筷子是我的……” 邵景辉忙将筷子还给叶青:“不好意思,弄混了,我的还在饭盒里。” 叶青接过筷子低头拔饭,心里万般庆幸! 幸好那天没说出让蒋红棉和邵工程师保持距离的话!真要是当时那样说了,现在她又和他单独加班,蒋红棉会怎么想? “叶青姐,刚才来电话的是徐公安吧?他可真关心你。” 叶青干笑:“呵呵……还好。” “叶青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等……再看看。” 吃过饭,蒋红棉主动帮忙洗饭盆,叶青赶紧和邵工程师敲定人事安排。 等到都忙完已经晚上快九点钟,叶青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邵景辉站起来。 叶青忙推辞:“不用不用!你帮我送红棉到她家门口,我自己回去。” 邵景辉皱眉,刚要说话还没开口,蒋红棉拦住。 “叶青姐,还是让邵工程师送你回去吧?小洋楼离得远,我一个人没事,反正就在矿区。” 叶青无奈:“那就……你们先送我?然后再搭伴回来?” “好啊!”蒋红棉开心。 邵景辉笑笑没反对。 三个人一路同行,叶青和邵景辉都有些疲倦,两人谁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蒋红棉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到了小洋楼门口,叶青告别,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很是无奈,算了,还是不想了,横竖有蒋书记和牛大姐看着,总不会让自己闺女吃亏。 累了一天,叶青洗漱过早早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叶青出去吃饭,高价饺子馆排了好半天的队才轮上。 高高兴兴吃了半斤羊肉饺子,叶青又去矿区加班。 车间机器嘈杂声有点不习惯,呆了一下午,震的叶青耳朵痛。 “叶青姐!倒班啦,咱们去吃饭吧?” “什么?”叶青拢住耳朵。 跟着邵工程师和蒋红棉出来,叶青的耳朵终于清静。 “不去食堂么?”叶青问。 “叶青姐,咱们去吃龙肉汤!”蒋红棉兴奋建议。 邵景辉赞同:“我请客,大家一起。” 叶青呵呵:“我不去!” “叶青姐……”蒋红棉撒娇。 叶青无奈看向蒋红棉,你撒娇也没用,我不能给你当红娘! 假装没看见蒋红棉使眼色,叶青打声招呼就告辞离开。 一个人回家煮面条,吃完看书洗衣服,叶青看着满屋子眼花缭乱的家具,突然很怀念惠安县那间宿舍。 周日休息,叶青无所事事,心里总是放不下前几天报纸上的那条新闻,有心想要去提醒下田婆婆,想想又觉得多余。 小洋楼当初有鲁师傅那样的能工巧匠设计,密道暗格无数,田婆婆敢藏,自然是有不为人知的机关,自己冒然提醒反而惹人生疑,有勒索之嫌。 叶青若无其事和田婆婆贾工说笑聚餐,转眼间就是一天。 周一上班,叶青起床又迟了,急匆匆往矿上赶,去刚到厂委办公室就看见任大姐在等她,神色焦急。 “小叶!公安局的人找你!” “公安局?”叶青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徐友亮来了,好一会儿才醒过味。 跟着任大姐去了会议室,叶青果然看见两个穿制服的公安。 “你就是叶青同志吧?我们找你了解点情况。” 叶青看着中等身材,一高一矮的两名公安一头雾水。 “可以,你们要问我什么?” 高个子公安看看四周,皱眉说道:“我们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 “不能!”周矿长一声爆喝,直接替叶青拒绝。 一屋子矿长老头儿和蒋书记都在,同样虎视眈眈。 两名公安吓了一跳,面色有些尴尬。 蒋书记正色道:“我是叶青的直属上级,她有什么情况我也需要了解,你们就当着我的面问!” 孟矿长笑呵呵打圆场:“公安同志,小叶是我们厂委的人,你们要找她了解情况怎么能让我们回避呢?她要是真的犯了什么错误,我们也是要批评教育滴……” 两名公安冷汗,就没见过这样护犊子的!你们自己批评教育了还要我们干嘛? 不过这一屋又是老红军又是老党员,他们还真不敢说什么。 最终寡不敌众,两名公安还是答应当众问话。 叶青当然不傻,谁稀罕和他们单独谈? “请坐请坐!坐下说,喝茶么?”叶青热情张罗。 两名公安尴尬落座。 “咳咳……你不用忙,我们就是了解下情况。” 叶青干笑:“好好……你们问。” 高个子公安干咳下:“你和周阿贵什么关系?” 叶青一怔,忙摇头:“没关系,听都没听说过!” 矮个子公安皱眉:“周蔡氏呢?” 叶青瞪眼:“哪本小说里的?” 高个子公安表情严肃:“周毅琛你总该知道吧?” 叶青无语:“我说……公安同志,我挺想配合你们工作的,真的!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可是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没头没尾的啊?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两名公安对了下眼神。 “据我们所知,你的亲生父母在你小时候把你卖给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就在北泽省惠安县大洼乡后沟子村,家主姓周,妻子周蔡氏,儿子周阿贵,你从小在那家长大,情况是不是属实?”矮个子公安无奈解释,直接抛了底牌。 叶青长长嘘了一口气,悬了好半天的心终于放下。 “公安同志,你们误会了,那个不是我!”叶青忙将寻亲经历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高个公安皱眉:“怎么听着这么乱乎?另一个叶青在哪儿?” “另一个叫大妮儿,是我们矿上的家属!”任大姐热心解释。 赵矿长赶紧报告:“我已经通知保卫科去叫人了,马上就到!” “叶老蔫也一起叫过来!”周矿长积极响应。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公安同志!”蒋书记唱高调。 孟矿长呵呵:“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滴……不用客气!” 两名公安对视一眼,再次无奈叹气,你们可真积极…… 不大一会儿,叶老蔫和大妮儿战战兢兢的出现在厂委会议室。 公安往下怎么询问叶青就不知道了,因为不能干涉公安办案,厂委回避,全部离开会议室。 直到快中午,两名公安才结束问话,期间除了叶老蔫和大妮儿,还叫了叶向兰和叶向红,高桂英也被叫了来。 问话结束,两名公安离开。 走廊上,高桂英疯了似地哭豪着捶打大妮儿。 “你这个丧门星!好好的你跑我们家做啥?地主坏分子家的闺女,你怎么不去死?你给我滚出去!老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这么个祸害啊!” “娘啊!俺不知道啊!不干俺事啊……”大妮儿也在哭豪。 叶青在隔壁办公室听到高桂英的怒骂,心里腻歪,倒也明白公安局为什么找来了,推门出去,叶青厌恶的盯着高桂英。 “高桂英同志,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在厂委打人呢?公安局不过是来问问话,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让大妮儿往哪儿滚?” “叶同志你别管!这是我们的家事,她是地主特务家的闺女,现在混到工人家庭里是别有用心,我就是要把她撵出去!” 叶青冷笑:“当初是你把她卖到地主家,真要说起来你才别有用心!” 正在和大妮儿撕扯的高桂英猛地就是一怔,片刻功夫缓过神,又是嚎啕大哭。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你造什么孽啊这是?好好的我咋就生出这么个祸害啊!要了亲命……” 什么事都怪到老天爷头上,老天爷冤不冤?跟着糊涂人讲不清道理,叶青懒得搭理高桂英,直接叫保卫科把人送回去。 叶老蔫唉声叹气在前面佝偻着腰,叶向兰心事重重低着头不说话,走在最后的叶向红转过头狠狠瞪向叶青。 “你别想撇开关系,死也要拉着你!” “胡乱攀扯死得更快!”叶青警告。 公安局的人没有再来,随后几天时间,矿上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各种版本的说辞令叶青接应不暇。 事后叶青才知道,那日两名公安询问的周阿贵和周蔡氏就是报纸上游街的两母子,周毅琛是谁? 从惠安到新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被问话,绝对不是一匣子银元的原因,事情没这么简单! 叶青不明真相,心里着急,几次忍不住想给徐友亮打电话,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他工作上要保密的事,绝对不能问! 一连几日,叶青都心神不定,以前蒋红棉开玩笑总爱说她是电影里的女特务,叶青还挺得意,知道那是夸她漂亮洋气,可是现在……叶青惶惶不安! 天气越来越热,六月天,该穿衬衫单衣时候,这周末只休息一天,叶青魂不守舍的去杨师傅那里拿衣服。 “叶同志,这两块素绉缎可都是好料子,样式也是按照您要求做的,您试试?”杨师傅摆好真丝衬衣,期待的等着叶青试穿。 叶青讪笑:“不用试了,一看就知道合身,谢谢杨师傅。” 两件颜色鲜艳样式别致的真丝衬衣用麻纸包好,叶青没心情细看,回到家就扔进空间。 翻出去年做的老土布衬衣,叶青看着上面的绣花又开始纠结,狠狠心,拿起针线挨个拆掉! 下午去国营理发店修剪头发,相熟的理发师忙热情招呼。 “叶同志,还要烫发根么?” 这种烫发手法还是叶青“指点”教他的,烫过后的头发虽然看上去还是直发,但是蓬松有型不会紧贴着头皮,扎上两根辫子很好看。 叶青摇头:“不烫了,就这样修剪吧。” 头发长得快,只要两三个月就看不出烫过的效果。 这一周叶青都没去国营饭店吃饭,在家煮面条蒸米饭,肉类也尽量在屋里的煤油炉上清炖。 闲着无事搬出棉花胎和被面,叶青摸索着尝试自己做被子。 几个晚上下来,歪歪扭扭的针线居然把被子缝上啦!叶青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咧着嘴开心的乐,心情似乎好了些。 第110章 婚姻关系 忐忑不安的到了周一,叶青刚到厂委就听到一个震惊消息,罗连长要和叶向红解除婚约! 工会会议室,就是当初大家开拥军会议,给叶向红准备婚礼的那间屋子。 矿厂委矿工会严以待阵,对面是三个绿军装。 李玉坤的爱人这次没有跟着,除了罗连长,还有两个年龄稍大的中年军人,表情严肃面容冷峻,眼中的肃杀之气仿佛将人带到弹火横飞的战场,肩章上的星星杠杠叶青也看不懂是什么官职。 “由于叶向红同志的家庭背景不符合军婚规定,经罗广胜本人同意,现在我郑重宣布,之前他们的婚姻约定不奏效,即时解除,请矿厂委做好职工安抚工作。”威严军人说完郑重行了军礼。 矿厂委和工会一片沉寂,叶青不自觉咬紧下唇,双手在桌子下面暗暗攥紧。 私人恩怨是一码事,她和叶向红撕头发打架都是各人矛盾,就算叶向红再不是东西,她也是矿上的职工,不管谁对谁错,事情总要说清楚,厂委必须要替她出这个头! 厂委里周矿长和刘矿长都是老红军,脾气火爆,一旦闹僵就不好收场。蒋书记身份特殊,他的话可以代表整个厂委乃至二矿的态度,现在还摸不清对方进退尺度,也不能贸然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还她当枪吧! 看了眼表情凝重的蒋书记和各位矿长,叶青只稍稍迟疑了下就站了起来。 “敬爱的……解放军叔叔首长同志!我理解你们的纪律,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叶向红和罗连长不是婚姻约定,他们是婚姻事实!就在这间会议室,我们矿厂委和工会开展拥军工作,给他们举办婚礼,还报销了招待所房费,单据都有!” 紧张说完,叶青已经浑身冷汗!站在那里没动,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你的意思……不同意?”中年军人皱着眉头冷声,凌厉目光盯向叶青。 叶青顷刻间就吓得腿软,声音发颤:“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搞清楚情况,要给个说法!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共建鱼水之欢!” “咳!” “咳咳……” 中年军人憋着笑努力保持镇定,摆手道:“那个……小同志,你,你坐下说。” 叶青擦了把冷汗,战战兢兢坐下直喘大气,只觉得头晕目眩! 对面的罗连长也是一头冷汗,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叶青擦了一把虚汗,觉得浑身燥热难安,捋起衣袖,不经意间就露出腕子上的手表。 中年军人突然怔了下,和旁边的军人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说话。 叶青还在惶惶不安中,接下来也没听清楚他们怎么交涉谈的话,等到醒过神时候,会议室已经变了另一番气氛。 …… “呵呵……部队的纪律我理解,并且坚决服从!即使现在不穿军装,我也是扛过枪的人!”周矿长和中年军人正在寒暄。 叶青也可以理解,不该问的她就不问,但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就算完事。 当初罗连长和叶向红结婚时候并没办理登记手续,但是矿上大张旗鼓的给操办了婚礼,虽说当时不算什么大事,没人在意他们是先领证还是先办婚礼,但是现在出了问题就不是小事! 凡事都要有个说法,稀里糊涂的解除婚姻约定,叶向红究竟是离异还是退婚?不清不楚的让她以后怎么生活?被牵扯连累是她的事,那位罗连长何尝不是违反纪律? …… “当年解放新南的战役我们师也参加过,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刘矿长和另一位军人攀交情。 “退伍老兵参加地方建设,更值得我们尊敬!”军人客气恭维。 一团和气畅谈下,双方达成默契,各家的孩子各自善后,叶向红和罗连长解除的是婚姻关系,而不是婚姻约定…… 罗连长面如死灰的跟着出去,甚至没提出要见一面刚新婚就离异的前妻。 矿上也没通知叶向红过来发表本人意见,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任大姐摇头叹气,和牛大姐商议事后的安抚工作。 叶老蔫家毫无意外又是乱作一团,叶青没心思跟过去,反正不是高桂英的哭嚎就是叶向红的迁怒指责,她知道这种事怎么安抚都没用。 快下班时候牛大姐回来,坐在厂委办公室长吁短叹。 “这可怎么办?叶向红这种情况以后咋结婚啊?这孩子今年才十八岁!” 任大姐无奈:“过一阵子再说吧!矿上打光棍的大龄青年有的是,家里穷负担重,娶媳妇也不容易,年纪稍大点的也明白事理,等这阵子风平浪静了再给撮合个合适的吧。” “也只能这样了……”牛大姐满面愁容的离开。 叶青心绪也乱糟糟一团,自己的全部人生经验不过就这二十几年,叶向红的困境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 上班下班,恍恍惚惚熬日子,叶青总觉得有把剑悬在脑门上,随时会落下来,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那一刻。 没过两天,叶向红的事还没消停,叶向兰那边又闹了起来。 厂委办公室,叶青看着对面的郑大春彻底没了好脾气。 “郑大春,你至于的么?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部队是部队,军人的纪律和咱们老百姓不一样!别说叶家只是大妮儿和地主坏分子有牵扯,就算他叶老蔫本人是地主,你和叶向兰结婚无非也是多盖几个章的事!”叶青怒吼。 郑大春抬起头,眼神疲惫:“叶同志,你没有兄弟姐妹,没办法知道我的难处,我家晓冬晓秋都是有大造化的人,我不能拖他们后腿……” 叶青瞬间说不出话来。 下班时候,刚出厂委就遇到叶向兰。 已经盛夏天气,叶向兰规规矩矩的两根麻花辫梳得整齐,身上还是那件常穿蓝色大罩衫,袖子只挽到手腕,衣领一片汗渍浸湿。 “向兰……”叶青无奈。 “叶同志,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可以可以!我们去小凉亭,那边人少。”叶青忙不迭答应。 两人一路默默走路,叶向兰一声不吭,叶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样的打击是她无法想象的。当初和徐友亮误会吵架决裂分手时候她有怨有恨,可以大哭大闹找借口发泄报复,叶向兰现在要找谁抱怨? 叶青还记得当初无数次在小公园和路灯下见过的情景,叶向兰和郑大春保持着半米距离,一个羞怯一个憨厚,两人悄悄低语,一定是在说情侣间才会交谈的甜言蜜语吧? 两人到了矿门口的小凉亭,默默坐下。 “向兰,你想开点,其实事情还没查清楚,一切都有转机,冷静下来再等等,也许过不了多久又柳暗花明呢?有情人总是会终成眷属。”叶青想了一路才憋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 “叶同志,我不怨……”叶向兰幽幽开口。 叶青叹气,是不怨,因为没办法怨!这种事不是只她一人遇到,如果现在是七十年代,她一定告诉叶向兰,这点事根本不算事!过几年大家都放开胆子发家致富种田经商,谁还管什么成分出身?大胆的结婚!别管别人怎么说。 可是现在……谁能保证以后几年郑大春的家人不被连累呢? 叶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和叶向兰一起坐着沉默。 叶向兰半垂着头,眼神一直悄悄打量对面的叶青,白色半袖衬衣,米色长裤,脚下一双浅棕色的系带方口皮鞋,手腕子上明光闪闪的女式坤表…… “叶同志,我不怨大春是因为他妹子上到高中,将来也许会去机关单位上班,我不想连累他们……” 叶青无奈点头,如果郑晓秋真的去机关上班,这事还真不好解释清楚,单位审查有具体参考办法,就怕执行的人行事偏颇。就像惠安何淑敏一家退休接班的事,厂长想压着不办那是符合政策,给办了也是符合政策! 叶向兰见叶青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叶同志,如果这事换到你身上,我想你也一定会主动离开,不会拖累其他人吧?”叶向兰抬起头眼神直视,将话里的意思说的更加明白。 叶青猛地收回思绪,听到这话怔住了! 直到叶向兰离开,叶青任然魂不守舍的坐在小凉亭里,许久没动地方…… 天色渐渐昏暗,不知怎么走回的家,叶青随便洗漱把,倒头就睡,一夜的各种毫无逻辑的噩梦,整晚都没睡踏实。 转天一大早,叶青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大半天都心神恍惚,抓起值班调度表随意翻看,怎么也静不下心,一沓子表格在手里翻来覆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随手扔开,表格里突然飘出一张小纸片。 叶青弯腰捡起来,原来是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仔细看日期,居然是今天的! 谁这么马虎?调度表经手人十几个,叶青也不知道是谁丢失的,今晚夜里的火车,估计要急坏了,于是忙拿着车票跑到工会。 “牛大姐!快广播下,看谁丢了车票,今晚的车次,别耽误事。” 牛大姐狐疑接过车票:“矿上最近没人出差啊?谁会去上海?” 叶青一想也是,但凡矿上的职工出差都要找她去开介绍信,最近好像没谁要去上海。 “牛大姐,那车票就先放你们工会,要是谁来认领麻烦你转交。” 叶青心里烦躁,顾不上理会这些小事,反正职工丢了东西也都是让工会的人帮忙找,于是放下车票离开。 扔下乱七八糟的一堆情绪,转天叶青代表厂委去市矿务局开会。 “我们接手了外省人员,可是对方厂子的设备迟迟不能落实,希望各位领导帮助协调。”叶青发完言冷着脸坐下,这套设备交涉几个月了,就是不能痛快解决,零部件缺这个少那个,想方设法的拖时间。 桌子对面是矿务局的领导,坐在一排软座带扶手的椅子上喝茶看材料,各个漫不经心。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量很高,穿着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歪坐在椅子上盯着叶青,唇角上挑带着笑,眼神毫不避讳的在她身上打量。 叶青早就看见那人,警示般瞪了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会。 两个矿的代表各自发言,将矿上工作进展作了汇报,又提出各种困难,矿务局的领导还是那个轻松散漫的态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至于那些困难如何解决,矿务局的领导们让等通知,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给通知! 叶青憋着一肚子火气收拾材料准备离开,刚要出门就被拦住去路。 “叶干事?你刚提的……那几个问题很好,能不能再单独和我聊聊?我们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黑衬衣桃花眼带笑,一瞅插在裤兜,一手撑着门框。 叶青冷声:“会议有记录,想研究自己翻材料去,让开!” 黑衬衣又笑:“叶干事何必拒人千里呢?都是革命同志,交个朋友嘛……” 叶青不耐烦:“你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要去跟你们领导单独聊聊,跟他交个朋友。” 光天化日,矿务局办公楼人来人往,叶青不怕他怎么样。 黑衬衣笑笑,到底还是让开了路。 叶青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出门。 会议室里,黑衬衣坐到沙发掏出香烟,白皮的烟盒没有商标,上面只印刷着数字编号,抽出一颗点上,手指惬意的瞧着扶手。 “真够辣!” 旁边戴眼镜的瘦高男子微微皱眉:“咱们才刚来新南市,你少惹事!” 黑衬衣无所谓:“这破地方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你不闷?” 瘦高男子冷笑:“你没看见她手腕上的表?” “劳力士?有什么好稀罕的?” “那是四二年的恒动!当时买得起的人不多,现在还能堂而皇之戴出来的更不多,你老实点,别再给你父亲惹麻烦!” 黑衬衣怔了下,讪笑道:“我就随便说说,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第111章 大妮儿失踪 这个周末叶青依然惶惶恐恐在家度过,没出去吃饭,书看不下去,也没心思打扫卫生,她害怕周一来临,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忐忑不安中,周一还是到了,一大早上班,工会果然又传来震惊消息,大妮儿失踪了! 厂委组织车间和矿场工友到处寻找,几乎将矿区方圆几公里处都翻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像当初大妮儿突然出现在矿区小锅炉房一样,突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众说纷纭,之前的各种谣言揣测纷纷转作怜悯和同情…… “哎!高桂英整天在家打骂,那孩子吓破了胆,恐怕是……可怜啊!” “北边荒山前些年听说有过狼……” “就算没有狼,荒山野岭的地方这么大,要是想不开……哎!去哪找啊!” 各种议论中,大妮儿成了一个饱经苦难千里寻亲的苦命女子,再也没人对她身份有任何猜忌。 矿区厂委,上班下班,叶青照旧忙忙碌碌,日子和以前一样,但是她总觉得似乎又不一样…… “都过来下,我给大家做下介绍,这是咱们矿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胡同志和谢同志,从今天起正式加入厂委工作,大家欢迎!”蒋书记介绍,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蒋书记身后,文质彬彬,气质出众,即使衣着朴素,那种学究的涵养怎么也掩藏不住。 办公室响起热烈掌声,叶青愣了下,随即也热烈鼓掌。 “大家好,我叫胡明宇,毕业于南开大学机械系,我愿意扎根矿山,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建设新时代矿区!” 马上一阵热烈掌声。 “大家好,我叫谢琳,毕业于北大化学系,很高兴加入矿厂委和大家一起工作,我很珍惜这个机会,向诸位革命前辈学习,建设矿山!” 又是热烈的掌声。 叶青怔怔望着两位新同事,突然有些自行惭秽…… 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叶青几次想打电话到惠安,每次拿起话筒心里就乱成一团,说不出来的纠结,想了又想,电话始终还是没打。 今天又是内部会议,临下班大家都聚齐在办公室。 厂委定期举行党小组会议,以往叶青也跟着一起参加,从来没有人说什么,今天的会议却出了状况。 “叶干事,你不是党员?”谢琳吃惊地问。 叶青尴尬讪笑:“我……我正在申请加入。” “你什么时候交的申请表?”胡明宇也好奇。 叶青知道他们两个只是关心,并没什么别的意思,也不瞒着,便把提交申请表的大致时间告诉了他们。 谢琳皱眉:“不可能啊?厂委肯定是通过的,再转交到上级组织应该很快就批准啊?” 胡明宇也点头:“预备党员不会这么长时间。” 是啊,一年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起徐友亮说过的话,叶青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心慌,再坐在会议室里不觉便有些尴尬。 直到会议结束,叶青仍旧魂不守舍。 “小叶,接电话,徐公安打来的!”任大姐举着电话叫叶青。 叶青赶忙站起身,走过去拿过电话。 “喂?徐友亮,你找我?” “叶青,我涨工资了。” “啊,真的啊?涨成多少钱啦?”叶青兴奋。 徐友亮的声音带着笑意:“涨了两级,现在七十八块。” “你不许乱花哦,要存钱过日子。”叶青赶紧嘱咐。 “我听你的话,不乱花。”话筒那端徐友亮赶紧保证。 挂断电话,叶青还在傻笑。 “小叶,徐公安涨工资了啊?”任大姐问。 叶青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涨了两级呢!” “小叶,徐公安你可要抓紧,年轻轻就拿十八级工资,将来大有前途,可别让其他姑娘给抢走了。”孟矿长玩笑。 周矿长大笑:“咱们小叶多本事?将来嫁过去攥住那小子工资本,指东他就不敢往西,凉他也不敢有花花肠子!” 叶青呵呵干笑,心里却闪过一丝落寞,入党的事她始终没问。 厂委每周开小组会,每月收党费,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刻意回避她,但是也没人提起她,还有什么需要再问的?如果能说的话怎么会不告诉她? 晚上回到小洋楼,叶青去找田婆婆,絮絮叨叨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倾诉这些日子的郁闷。 田婆婆也不劝阻,只笑眯眯地看着叶青,直到她说累了才开口。 “小叶,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不经历磨合怎么会相互信任成为依靠?” 叶青撇嘴:“田婆婆,你怎么也这样说?跟我们矿上那些老大姐似得……” 田婆婆摇头轻笑:“女人独立自主可不是说一辈子不嫁人。” 叶青忽然想起前世网络上看的段子,嬉皮笑脸跟田婆婆胡扯。 “我是新时代新女性,开得起好车,买得起好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还要男人干嘛?” 田婆婆稍怔下,随即大笑:“小叶,合着你结婚就是图那些?” 叶青咧着嘴也笑:“那还要图什么?” 田婆婆摇头:“有权利选择,有胸襟接受,有本事护住的才是婚姻!” 叶青叹气,如果会连累到另一方,该如何选择? 有心想问问田婆婆为什么不选择贾工,还有当初那位有钱人家的少爷……想了又想,怕触及田婆婆伤心事,叶青还是忍住好奇闭口不提。 转天接着上班,一连几日,叶青总是在调度表中发现火车票,上海的,苏州的…… 之前心烦意乱没有细想,现在静下心仔细琢磨,心里倒也猜中七八份,没有介绍信就能买火车票的人,矿区没几个。 叶青盯着车票不由皱眉,随手夹在书里没有声张。 再次开党小组会议时候,叶青刻意回避,没有参加,平时依然负责给大家开介绍信开证明,谁也没提出异议,大家都保持默契。 这天晚上下了班,在国营饭店吃过饭,叶青一个人就去了火车站。 初夏天气,天黑的不算太早,朦胧黄昏中站前的灯柱已经亮起,叶青坐在台阶上悠闲地看着人来人往。 “叶同志,你好。” 叶青抬起头:“你好,邵先生。” 邵景辉一身西裤衬衣,西装马甲随意敞着,气质温润举止斯文,手中的玫瑰花在灯晕中虚幻的不真实。 叶青莫名想到黄山云海,瑰丽景色下的万丈深渊。 “邵先生好浪漫的手笔,这是在追求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同志还未婚,我想,我有追求的权利。” 叶青直接大笑出声:“邵先生,都说了你中文不好嘛,不要乱用诗词,我哪里是淑女?” 邵景辉也笑,放松姿态,在距离叶青一尺远的台阶上坐下。 “邵先生多大年纪?哪里人士?” “虚度光阴三十一年,出生在旧南城,在英国读完书随母亲迁居香港,兄弟中行四。”邵景辉低沉嗓音缓缓介绍。 “和兄弟姐妹一起居住么?” “家母并非正室,如今已分支独居,我随母姓。” “邵先生打算以后留在新南?” “局势并不乐观,我打算近期内回香港。” 叶青沉默,每天早晨开会学文件,各种指示应接不暇,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事件的前奏,也清楚并非一己之力或者整个矿厂委就能阻止,但是身临其境一天天感受,她既无法把自己当做局外人冷眼旁观,也没办法和他们一样随着大潮热血沸腾,那种煎熬简直是要把人逼疯! 如果可以离开的话…… 邵景辉静静等候,还一会儿才开口:“叶同志愿不愿意随我去香港?那边更适宜生活。” 叶青深吸一口气:“多谢邵先生好意,我不想走。”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同志并非固守陈规之人,思想自由,信仰也可选择。” 叶青站起来,并不打算和他多做解释。 “信仰的确可以选择,就如你爱英国女王,我爱的是徐友亮!” 叶青说完大步离去,乱糟糟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两人早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户口是他经手办下来的,处对象近两年人尽皆知,既然无法撇清关系让他自保,那就一起面对吧! 徐友亮,什么都不用怕,我保护你,我有空间!我会赚钱!大不了辞职当盲流,我带你发家致富奔小康!去你丫的自由思想!我爱你就是信仰! 一路跑回小洋楼,叶青刚上二楼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屋门口,各个脸熟,有楼里的邻居,还有街道的干部。 “你们找我有事?” 领头的郑晓秋先一步上前,板着面孔指着叶青厉声:“我们得到可靠消息,你来路不明冒用身份,是打入工人阶级内部的坏分子!我们不允许你这样的人住在小洋楼,你必须马上搬出去,把房间钥匙交出来!” “对!搬出去!不能让坏分子住在小洋楼!” “让她把房子钥匙交出来!” “还有田婆子,让她俩一块儿搬走!” …… 众人纷纷附喝,七嘴八舌围着叶青攻击。 叶青环顾四周,并没看见田婆婆和贾工,倒是宋招娣躲在人后,悄悄冲她使眼色。 顺着目光看过去,叶青见田婆婆屋门反锁,瞬间就放下心,这种情况下如果田婆婆出来帮她说话,不但不会起到任何好作用,反而会令她罪加一等。 叶青平静下心情,淡定看着郑晓秋胳膊上的红袖章满面笑容:“晓秋,之前才听你向兰嫂子说你要去机关单位上班,现在就加入工作队啦?了不得!有前途啊!” 郑晓秋原本趾高气扬,猛地听见叶青提及叶向兰,顿时慌张。 “我大哥早就和叶向兰断绝关系,你别血口喷人!” 叶青语重心长:“你看看你,先别急嘛!这事还是我亲手处理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怕耽误你前途,你哥哥嫂子也不会断绝关系不是?你看你,心浮气躁理解力也有问题,对了,你们学校的语文老师以前是干什么的?” 郑晓秋原本极度警惕有关叶向兰,正在细听叶青下文,没想到冷不丁就听到问她老师,一头雾水还是下意识回答:“我语文老师以前烧锅炉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青猛拍脑门,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说嘛……工作队的文件你没看明白吧?上级的精神没领悟到吧?以后别听风就是雨的瞎咋呼!遇到看不懂的文件记住要跟体育老师多请教。” 郑晓秋还是一头雾水! 叶青不理她,站在门口大声宣布:“各位大妈大姐们!通知大家一声,想让我搬家的、想抄我家的都请出示公安局介绍信!随时恭候!我已经被公安同志接管啦!” 街道的干部和邻居一时间都愣住,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地方。 叶青趁机挤开众人,开门进屋,利落锁上屋门,靠在门上哈哈大笑,徐友亮就是公安同志! 晚上躺在床上,叶青睁着眼睛望屋顶,回忆和他从相识到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徐友亮,你这么坏,除了我谁还敢爱你?” 一夜好梦,转天叶青精神抖擞的去上班,到了办公室发现一群人各个表情凝重。 叶青又被举报啦! 第112章 急流勇退 矿区到处贴满公开举报信,食堂门口,工会布告栏,厂委楼下……连矿场后面的水塘子都挂满大红纸。 几乎是一夜间,大家都在揭发叶青的特务身份,怀疑证据有羊绒大衣,高跟鞋,口红,奶油蛋糕,会讲英文……最重要的证据是冒充大妮儿来矿区认亲! 周矿长拍桌子骂娘:“奶奶的!正经加班码零件叫苦连天,干这事倒是有时间,一群吃饱撑的!” 孟矿长笑道:“老周跟他们着什么急?这帮人就是不加班也是看电影逛大街,都是趴马路的货!” 赵矿长出主意:“要不然给他们也发张用餐卷?馒头大米堵堵嘴?” 蒋书记摇头否定:“给了也是喂狗肚子里!” …… 大家摇头叹气,商讨半天都没想出好办法,矿上各种议论压也压不住,只好召开全体职工代表大会。 满满一屋子人又聚在厂委办公室…… “大妮儿是苦孩子出身,一直在地主坏分子家受迫害,回到矿区工人阶级大家庭,大家原本理应宽容对待,可就是那些没有根据不负责任的谣言,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所以我希望大家慎重发言,不要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工会主/席率先表明态度,坐下时还不忘撇一眼叶青,去年买粮的事,原本她们工会应该和厂委共同参与,就是因为这个叶青! “是啊,大妮儿那孩子连中国字都不认识几个,没心眼傻乎乎的,谁能说她是特务呢?” “对啊,那孩子就没穿过一件好衣裳!冬天一间破棉袄,春秋就挂着件高桂英的破罩衫,什么口红高跟鞋……估计都不认识那是啥东西!这么朴素的劳动人民怎么会是坏分子呢?” “大妮儿在家净面的窝头都捞不着,奶油当恐怕见都没见过!” 工会一帮老大姐纷纷附和,就是看不惯小妖精! 叶青默默听着,一声也不吭,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根本不值得回应。 大丽丽和高卫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点点头,他们正准备结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工会这群老娘们也不是什么好鸟!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说完,车间工人的几个激进代表又开始发言。 “叶干事的身份确实令人怀疑,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早就看不下去她资产阶级做派!让她去矿场筛石子,写检查!” “身份可疑的人不能留在厂委!” “让她下车间劳动,让她去矿场!” 叶向红慷慨激昂:“我代表矿区职工郑重宣布,让叶青滚出矿山!” 自从和罗连长解除婚姻关系她又回到车间,并且提前转了正式工,她这种自我牺牲,维护部队纪律的奉献精神得到大家的高度赞扬,在车间越来越有威望! 叶青忍不住好笑出声:“你有什么资格代表矿区两万矿工?他们允许被你代表了么?” 叶向红义愤填膺,语气更加激动:“我们是工人选出来的代表!有车间的,矿场的,矿井的……我们几人加起来就能代表整个矿山!” “没错!如果工人代表不能代表工人,让我们来开会干嘛?” “就是!厂委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蒋书记淡定发言:“你们有代表工人发言的权利,谁给的你们决定权?凭着捕风捉影的举报就要自行裁决,你们究竟代表的是谁的利益?” 车间代表暂时安静,矿场代表开始发言。 “俺早就说过她这人爱吃喝爱打扮,一看就不是啥正派人。”小兰姑娘怯生生的站起来。 今年风调雨顺,农村的日子眼看越来越好,她娘托老家亲戚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男方一家都是农村人。她娘说都是为了她好,她也知道当娘的不会坑闺女,可是为啥她心里总还是不舒坦?望了眼和高卫国并肩坐一起的大丽,小兰心里幽幽的一阵酸楚…… “作风不正派!让她当众自我检讨!” “拉她去游街!” 众人一片声讨中,一向沉默寡言的叶向兰站了起来。 “叶同志的问题还是其次,关键的是她对象是公安,如果一直蒙在鼓里……我觉得厂委应该给惠安那边报个信!” “没错!不能让公安同志受蒙蔽!” “联系那边的公安局,让他们解除恋爱关系!” “对!揭发她!举报她!” 周矿长的暴脾气再次发作:“公安局的审查不比你们车间严格?公安的思想觉悟不比你们高?用得着你们去揭发!一个个还知道自己爹姓啥不?一群鸟玩意儿!” 叶青还是一声不吭,掏出笔记本默默记下每个发言人的名字和工号,自己不爱记仇的毛病还真得改改,君子报仇淡定十年,女人报仇可是想起来就抽风!你们给我等着瞧! 王大壮何二勇和李玉坤他们几次都想站起来为叶青辩解,都被叶青眼神示意制止住。 现在他们的一切言行都可能被有心人记住,难免成了以后攻击的理由,她能走,这些人一家老小可都在新南,他们离不开矿山! 散会后,叶向红拦住去路,神色得意。 “你也有今天?我早就说过,死也要拉着你!从你认亲第一天我就看你不顺眼,整天装腔作势看着就恶心!你才和大妮儿一样!” 叶青随手推开她,好笑道:“叶向红,我相信你是真的恶心,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做人的境界也不同,尽管你仰着脖子抬高下巴,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我鞋底的泥污,你的恶心并不奇怪。” 身后一直跟着的叶向兰幽幽开口。 “叶同志真的只顾自己?你不怕连累到徐公安?“ 叶青皱眉看她,无奈叹气:“叶向兰,你和叶向红真不愧是亲姐妹,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和你也不一样,无关出身,也无关所选的男人,而是做人的本心!就如现在,我一心想把你拽上来,你却只想着怎么把我扒下去,这才是我们最大的不同!我也劝你一句,不要为一己之私去故意引导大家的言论,收起你那些暗搓搓不上台面的小心思,一网同生,你迟早自食后果!” 说完叶青转身出去,看都没看身后叶家两姐妹一眼,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至于她们以后是好是坏,叶青才不关心。 转天大清早,叶青递交了辞工说明。 蒋书记接过信点头:“为人民服务,在哪里工作都一样,我支持你去惠安!” 孟矿长叹气:“哎!到底是让徐公安把咱家小叶给挖走喽!女大不中留,去吧去吧!” 赵矿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姑娘家终究是要嫁人,到那边安家落户才是正经,以后常来电话,大家都惦记着你。” 任大姐拉着叶青哽咽:“小叶,徐公安对你不错,以后要好好相处,夫妻间要信任坦诚!” 周矿长依依不舍:“小叶,矿区也是你娘家,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咱们可是会杀到惠安县的!” 叶青眼眶微红,郑重向一屋子矿长鞠躬。 辞工不同调动,手续简单,叶青将手头负责的工作移交给谢琳,工作证上交,一上午时间就完事。 又一次红着眼睛和大家告别,任大姐和牛大姐把叶青送到矿区大门外才离开。 没有看见蒋红棉过来,叶青微微失落,算了,车间组装生产线正在加班加点,也许是太忙走不开吧? 中午去国营饭店吃过饭,叶青到邮局排队打电话。 “喂,徐友亮,我辞工了,我要去你家上班,我要当你领导!” 电话那端徐友亮笑的开心:“叶青,我今晚就去接你!” 第113章 完结篇 叶青知道徐友亮对田婆婆和贾工有成见,恐怕明天双方相见不愉快,于是晚上和他们一起吃饭,权当告别。 刚吃过饭,李玉坤何二勇王大壮他们又来了,还有几个平时和叶青要好的邻居,都来给叶青送别。 以前不喜欢邻居串门唠家常,叶青这屋很少有人进来,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很是热闹,叶青端出瓜子糖块,忙不迭给大家端茶倒水,也是开起茶话会。 “叶妹子,要我说你早就该结婚啦!这都拖多久啦?跟你对象这么一南一北的也不是事!“李玉坤爽朗道。 矿上不仅风言风语,还当真有人写了举报信!那些人真是不带脑子么?叶妹子当初来矿上认亲的事谁不知道?装傻充愣举报谁知道有什么目的!才不信他们是觉悟高。 王大壮放下茶杯也说:“是啊,妹子,赶紧的结婚吧,别让人家公安同志在那边干等着啊!” 车间里说什么的都有,没影没踪的事都往叶妹子头上栽,说什么破坏分子混进工人阶级……人家破坏什么啦?去年冒着风险给大家弄粮食,怎么吃过就不记着情了呢? 何二勇也说:“叶妹子,不能让人家公安同志干等着,男同志一个人耍光棍,没人洗衣做饭多难受?你得赶紧过去!” 之前矿上工友不少都赞成叶妹子,虽然收拾人不手软,但是也肯为大家出头说话啊!这还没咋地呢,听了一点风言风语就都纷纷倒戈,又是举报又是批判……亏不亏心啊?郑大春也是,一个楼里住着,以前他弟弟分宿舍人家没少帮他们家,你妹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人都要走了,居然连送送都不来。 众人你一言他一语说着宽心话,叶青笑呵呵听着,坦然接受大家的好意。 送走客人,关上门叶青开始收拾行李,虽然有空间,但是大部分还要在徐友亮眼皮底下过明路,要不然天长日久他该起疑心了。 叶青把往常做的旗袍真丝衬衣都装进空间,捡着那些低调朴素的列宁装女士中山装打个小包袱扎好,连同新做好的两床大红被子都放到外面。 屋子里的瓷器和赝品古董都原样摆放着,叶青将不多的几件真品挥手装进空间。 日常用的护肤品洗发水原本就重新灌装过,用的都是这里换过的瓶子,倒也省心,直接带过去就好,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方不方便灌装。 叶青想了又想,一咬牙,将那些用惯了的护肤品都扔到空间深处,把以前在上海买的雅霜哈喇油拿了出来。 早晚都要习惯,不如就从明天开始吧。 一直收拾到很晚才睡,叶青躺在床上望屋顶,心里计划着以后的生活。 转天一早,七点钟刚过,外面响起敲门声。 叶青一个翻身下床,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冲到门口就打开了门。 “徐友亮!” “叶青!” …… 两人拥抱一起,很久才松开。 “徐友亮,我是特务!你怕不怕?”叶青一本正经,如果不能承担,一切反悔都还来得及…… “你真是特务?”徐友亮表情疑惑。 “真的!而且还是很高级的那种!” 徐友亮嘴角抽搐了下:“哪个国家的?” 叶青一怔,不是中国的么?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边的组织不收她!于是压低声音使眼色道:“那边儿,岛上的!” 徐友亮恍然大悟:“哦!” 叶青得意,等着他震惊反应。 “那边儿快不行了吧?”徐友亮突然问道。 叶青一怔:“你听谁说的?” “连你这号的特务都派出来,还用人说?猜都猜的到。”徐友亮嗤笑。 叶青气愤:“你别小瞧人,我告诉你,我们至少再过五十年都不会完蛋!” 徐友亮无语,懒得搭理她。 叶青着急:“徐友亮,我说的是真的!我还知道他们下一任是谁,你想不想知道?” “行啦!赶紧收拾东西,别胡说八道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收拾……” 徐友亮不耐烦站起来,把叶青落下的零零碎碎再一次规整打包。 叶青跟在他身后急的抓耳挠腮,他怎么不问啊! “徐友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徐友亮停下手里的活,再一次疑惑望她:“你什么身份?” 叶青神情郑重:“我是狐仙!” 徐友亮半信半疑:“真的?” “嗯!我在昆仑山修炼五百年,只是因为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叶青连说带比划,一板一眼描述两人的前世今生! “你转世下凡回来报恩?我还送过你雨伞?”徐友亮纳闷。 “嗯嗯!我会法术!能让大活人随时消失,你信不信?” “你是不是还能从挎包里变出把刀来?” 叶青兴奋点头:“是啊是啊!你想看么?我现在就表演给你看!” “显出原形给我看看。”徐友亮冷静。 嗯?叶青怔住,好半天才醒过神,干笑道:“呵呵,原形不好看……” “叶青,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得是,小戏法我不稀罕,我想看你的真身。” 叶青诺诺:“我怕吓到你……” “叶青,我不是许仙,能被自己老婆真身吓死的男人爱的无非也只是皮相!” 叶青再次感动,泪水涟涟不住点头。 “叶青,显出原形给我看!” “不要嘛……” “为什么?” “有狐臭……” “……” 徐友亮气闷,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得呵斥道:“收拾东西去!” 叶青从善如流,赶紧听命认真收拾。 …… 看看时间快中午,两人随便吃了口午饭稍稍休息。 “把户口本给我,我去给你迁户口。”徐友亮说。 叶青奇怪:“不用我本人去么?” “不用,你在家等着。” 叶青全权信任,找出户口本拿给徐友亮,等他出了门继续在家收拾。 快晚饭时候徐友亮才回来,还顺道从外面买了炒菜和包子。 “办完了?这么快?”叶青问。 “都办完了,先吃饭,吃过再收拾。” 到底是一个系统的,做事也方便,叶青不再多想,洗过手等着吃饭。 两人就着热水凑合吃过晚饭又开始收拾,终于将所有行李都收拾齐。 “就这点儿东西?”徐友亮问。 “嗯,其他的都不带了!”叶青点头。 徐友亮笑,扯过叶青抱了下,扛起两个大包袱,不太重的小包裹让叶青拎着。 叶青再一次回头看自己曾经的小窝,想起刚来新南市第一次拿到钥匙时候…… 仔细锁好屋门,叶青将小天使钥匙揣进衣兜,暗暗收进空间,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这个时间田婆婆应该在家,叶青路过那个小小楼梯间时候张望了好几眼……还没下楼梯,猛地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叶!” “田婆婆!”叶青惊喜回头。 田婆婆笑眯眯看着叶青,手里拿着个小木盒。 徐友亮转身,凌厉目光扫过来,田婆婆抬头回视,视线交错,两人谁都没回避。 “小叶,这是给你的新婚贺礼,祝你们夫妻和睦,百年好合!” 叶青诧异接过,小心打开木盒……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里面赫然是一张英国皇家地质队的勘测图纸!新南矿山尚未开发的矿产资源! “田婆婆……” 叶青拿着矿藏勘测图心下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望向徐友亮征询他意见。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体,自己的举动也代表他的态度,大事要一起商量。 “拿着吧。”淡淡一声交代,徐友亮没有解释。 叶青感激收好木盒,跟田婆婆依依惜别。 终于要离开了…… 晚上的火车,叶青抱着大包袱坐在站前的台阶上看灯柱。 不大一会儿,徐友亮回来,手里拿着刚买好的两张车票。 “徐友亮,过来过来!” “干嘛?” “火车站的灯柱一共多少根?” 徐友亮一怔,随即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数一遍?” “要!” “在这儿数?你确定?” 叶青立刻蔫了:“算了……” 徐友亮闷笑,放下包袱,和叶青并排坐到台阶上,两人谁都没说话,一起默默看灯柱。 晚上十一点,火车停站,徐友亮牵着叶青的手上了火车。 空荡荡的车厢没有太多人,叶青歪头靠在徐友亮肩膀上,心里格外踏实,掏出田婆婆送的矿藏勘测图细细观摩,越看越兴奋,心里满是感激。 徐友亮微微皱眉:“叶青,田玉茹还有四个同父兄弟,你知不知道他们后来都去了哪里?” 叶青不耐烦:“你怎么总是对人有偏见?一大家人被迫分离还不够凄惨么?你管人家都去了哪里?” 反正不是隐姓埋名就是逃离海外,这些都无可厚非,大环境下尊重个人选择。 徐友亮无奈叹气,盯着她手上的地质图仍旧叮嘱:“叶青,有些道歉并非是诚意悔过,只是希望别人出手报复时手下留情罢了,你千万别被蒙蔽!” 叶青脑子转了几转,看着徐友亮忽然就想起她尚未报复的大仇!难怪当初在惠安他百般讨好诚心道歉,原来是怕以后她下狠手报复啊? “徐友亮,以后我会做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 轻声悦耳的音调,让人听着舒心畅快,徐友亮扫一眼叶青狡诈神色,突然就觉着后背有些发寒…… 叶青转过头不理他,捧着矿藏勘测图继续做美梦,她知道矿企转型改革是哪一年! 新南,矿山!我还会再回来的! “呜……”列车长鸣中,火车站的钟楼越来越远…… (全文完) 九六城堡【挽弦暮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