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侯门骄妃 作者:兀兀 文案: 杨骄觉得自己前世很冤 无缘无故的卷进别人的复仇计划中 家破人亡 现在想想,她也冤不到哪里去 谁叫自己一家都活的自以为是呢 不过这一次,复仇的你们遇到同样要复仇的我 狭路相逢,重生者胜! 大功告成之后,那个善变的小子,“谁允许你一直打姐的主意?!” 某无赖小子:“姐姐过来给我疼一疼!” ﹡~﹡~﹡~﹡~﹡~﹡~﹡~﹡~﹡~﹡~﹡~﹡~﹡~﹡ 金手指么,听说郭家有生子秘方,她家的女儿很会生儿子算不算? 说的直白些,这就是个重生复仇不苦反甜的故事,个人觉得:不白,不苏, 至于爽不爽?见仁见智了! 本文架空 一对一,HE,双处 内容标签: 报仇雪恨 宅斗 豪门世家 主角:杨骄 ┃ 配角:好大一群! =============   ☆、第1章 一回到十三岁 晴芳院的大丫鬟青桔看着水银镜中自家姑娘杨骄如水的眼眸,微微有些愣神儿,“姑娘,这也太简素了,您可是要到王府去,只怕老夫人那里也-” 长兴侯府唯一的孙小姐杨骄同样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她今天的衣裳是昨天已经选好的,烟霞色的对襟羽纱宽袖衣裳,浅绯色静面宫裙,腰间除了一枚白玉佩再无它物,“挺好的啊,今儿天热,看着也凉快些,这裙子不还是红的么?” 自家姑娘这半年笑的是越来越少了,像今天这种去王府喝喜酒看热闹的好事,以往她可是当做最好的消遣的,往往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了,“要不叫青杏帮您再梳下头?”知道自己不可能叫主子改主意,青桔打算在杨骄的头面上下些功夫。 青桔是杨骄乳母贵妈妈的女儿,也是杨骄屋里揽总的大丫头,今天杨骄没用专门给她梳妆的青杏,只是让她给简单梳了个垂髻,用一枚镏金玫瑰簪绾了发,幸好鬓边两朵珠花的上的珍珠个个指腹大小莹光氤氲,不然真看不出杨骄是侯府里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千金小姐。 杨骄今天的打扮确实不符合她当初的喜好,做为长兴侯府孙辈里唯一的女儿,就算是做为世子的大堂哥杨华宁和嫡孙杨义远,在待遇上也越过不她去。什么金的银的玉的珠的,只要她看中的,长辈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送到她的晴芳院中。而她最爱的,就是色泽浓烈的红宝石,各色红宝头面能装上几大匣子。 “再梳头太麻烦了,你把我那支红宝的凤头步摇拿出来我戴了,”那红宝步摇的样子并不出奇,许多姑娘都有,自己戴了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从去冬醒来,杨骄就有意慢慢改变,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仅是去赴喜宴,还是她自病愈之后头一次在人前露面,太简素了,丢的就是杨家的脸面,也会叫人心生疑虑。 青桔见杨骄听了自己的劝,心里高兴忙向给杨骄拿首饰的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含笑将步摇仔细的为杨骄插在发间,端详一下后又道,“昨个儿老夫人赏的那只项圈戴上正好-” “还是不要了,”杨骄向镜中笑着摇头,“这样挺好,清爽!”上一世的惨痛经历叫她明白了许多事:长兴侯府并不是什么富贵至极的府邸,只需当政者轻轻一挥,便会灰飞烟灭,甚至连个出来帮着杨家说话的人都没有。而她,再不会傻乎乎的以为只要祖母得太后的恩宠,长兴侯府便无人能及! 见杨骄不肯,青桔跟青杏相视苦笑,青桔犹不甘心,“姑娘,今天归德侯府跟延庆侯府只怕也要去的。” 归德侯马家几位姑娘和延庆侯府权家几位姑娘跟杨骄自小不睦,平时更是在穿戴上斗了无数回。 马家是太子妃梅氏的外家,子孙身居高位,权家管着内务府,自然富庶,幸而杨骄是长兴侯府唯一的孙女儿,长兴侯老夫人将其视为掌珠,杨骄跟她们斗起来倒也互有输赢。这次真要穿成这样出去,摆明就是一个输字,“奴婢将那串金刚石的链子给姑娘拿来?”那链子是宫里顾贵妃赏的,光着体面也胜了一筹。 杨骄跟马家权家姑娘从小不对付,每每遇见必有争执,可是杨骄却记得清楚,从自己被人算计毁了名声之后,许多曾经的密友都避之不及,唯恐被人知道与她交好拖累了名声,倒是马蕊娘跟权兰婷跑着过来看了自己。 “平时看着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叫人算计了去?算计了就算计了,名声坏了躲两年就是,为什么非要跳进那个火坑?将自己的终身葬送在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身上?!”回想起马蕊娘骂自己的话,杨骄鼻子一酸,急忙低头不叫屋里的丫鬟发现,杨家倒了的时候,马家似乎也遭了难,不知道这一世两家能不能都躲过那场惊风急雨? “我许久没出过门了,还怪想她们的,这次见到了,正好说说话儿!”杨骄拿起匣中的螺黛轻轻在眉峰上描了几笔,笑道。 青杏讶然地看着青桔,杨家骄娘跟马权两府的姑娘每次见面不闹些事故出来是不会完事的,自家姑娘病了一场养了大半年,连旧仇都忘了? “姑娘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宽和了,怨不得老夫人夸您像咱们老爷呢,”杨骄自小在家中就是说一不二的,见她依然坚持,青桔便不再劝,抬头正看到有小丫鬟抬了食匣子进来,忙张罗着去摆膻。以往杨骄是要到祖母郭老夫人的颐寿院里吃早饭的,只是今天杨家要举家赴宴,郭氏便叫杨骄在自己的院子里吃了早饭再过去,省得人多她吃不安生。 自去冬醒来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十三岁,杨骄便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躲过一世的噩运,如何叫前一世毁了她,毁了杨家的恶人们血债血偿,而今天,就是她的第一次还击。想到这些,杨骄对着桌上的盘盘碟碟完全没有一丝食欲,“去看看晓风从家回来了没有。” “晓风府门一开就进来了,等着姑娘忙完了过来回话呢,”青桔挥手叫其他人退下,自己亲自带了二等丫鬟晓风进来。 “奴婢见过姑娘,”晓风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是个皮肤微黑的伶俐丫头,因为是杨骄乳母的女儿,被杨骄今年特意提到身边做二等丫鬟。 看晓风的神色,杨骄就知道事情成了七七八八了,心中略定,端起桌上的白瓷盅喝了一口里面的燕窝粥道,“可见过刘妈妈了?那边的事情可有消息回来?” 杨骄自醒来之后,便求着母亲小郭氏将乳母刘妈妈一家提到城里她的嫁妆铺子里伺候,暗地里则是帮她跑腿打听消息,能重活一回,她绝不会再当个两耳不闻世间事的傻丫头了。 “奴婢的娘叫奴婢替她跟奴婢的爹还有弟弟们给姑娘请安,”杨家规矩大,不愿意奴才们因为奶了主子而居功自大,一般到了两岁头上,就将原本的乳母打发了。刘妈妈也是因着这个规矩,随着丈夫被派到乡下庄子上做了管事。 “奴婢的娘昨天特意去见了那边的名兰姐姐,她家姨娘叫她跟奴婢娘磕头呢,还赏了她二十两银子,”晓风放低声音将昨天从刘妈妈那里得来的消息跟杨骄细说了,“奴婢娘按姑娘教的,提醒了名兰,奴婢娘说,她们现在信实了她,那燕姨娘还说自己没有个娘家人,要认奴婢的娘当干娘呢!” 前世杨骄也只是听说过这个燕姨娘,没想到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物,杨骄垂眸将今天的计划又默想了一遍,“这风口浪尖儿上你娘不好再跟那边走动,叫她跟那边找个借口叫她先回庄子上歇两天再说。”   ☆、第2章 二长兴侯府 二、 青桔看晓风领命出去,笑着挟了一只鱼翅烧麦放到杨骄面前的盘子里,“说是王府的喜宴,只怕也是中看不中吃的,姑娘早上可得吃好了,”杨骄这一年来心思越来越深,青桔自知心智有限,索性禀持只做不问的原则,只忠心将杨骄照顾好了,“您要是不吃好了,一会儿老夫人也要问的。” 杨骄是老侯夫人郭氏在有了八个孙子之后,四子杨华哲的妻子小郭氏第二胎才诞下的女儿,十三年前杨骄的出生是已经有了六子八孙的长兴侯府一件泼天的喜事,也是这个原因,她三岁上便被郭氏接到颐寿院亲自教养,被郭氏当做心肝宝贝掌上明珠。 直到去年杨骄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主动说年纪大了要挪出去,郭氏无奈之下,便将离自己最近的院子指给了杨骄,方便就近照顾,加上四十年前老长兴侯杨庆煌跟长嫂分家之后,少了一半儿的侯府显得有些逼仄,晴芳院离颐寿院也就片刻功夫。 杨家是百年侯府,规矩森然,等杨骄进屋时,颐寿堂里也已经是孙男娣女济济一堂了,杨骄微扫一眼满屋的香衣云鬓,走到居中坐的郭氏跟前一礼,娇声道,“祖母,孙女儿来晚了。” “哪里晚了,是你伯娘她们闲着无事过来的早而已,”郭氏看到孙女进来已经是满脸笑意,待看清了杨骄身上的妆扮略有不满的瞪了青桔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挑了这么一身儿?来人,去将我衣柜里那只双鹂鸣春的匣子抱过来。” 虽然再次醒来之后杨骄已经决定收敛心性换个活法,不过她今天这么打扮却是刻意为之,如何肯让祖母再给她添东西?忙抱了郭氏的手臂笑道,“祖母要赏骄娘好东西,等回来悄悄给呗,你瞧,今儿这么多嫂子在呢!” “你这个促狭的小丫头,当你嫂子们还是小孩子呢,跟你争东西?”郭氏哈哈一笑,倒将杨骄的话听了进去,“只是你瞧瞧你,太素了不好看。”自己的孙女儿可是最爱漂亮不过的,又生的好颜色,什么样的锦衣珠翠都衬得,将自家的玉娃娃打扮漂亮的带出门去,也是郭氏的一大乐趣。 “可不是么?骄娘皮肤白最配大红了,”杨骄的大伯母,长兴侯夫人王氏亲昵的将杨骄拉到自己身边,“现在换衣裳是来不及了,伯母新得了一对用红碧玺攒的珠花,你将这对珍珠的给换了。” 这对珠花可是杨骄专门叫人到珠萃楼订的,她今天可是要大用的,如何能叫王氏给换下,忙一扭身子道,“大娘觉得骄娘戴这个不好看?这种米分色的还是母亲特意给我挑的。”别看只是一对珠花,因为上头的米分色珍珠难寻,价值不菲,杨骄戴了出去,也不算落了侯府的脸面。 “是啊,这丫头有一妥没一妥的了,忽然就喜欢上了珠子,”小郭氏对长嫂向来尊敬,欠了欠身道,“硬闹着要,我便给她定了一对-” 既然是人家亲娘给买的,王氏也不好再挑剔什么,依然道向身边的丫头道,“将珠花给大姑娘送到院子里去。” “大嫂对咱们骄娘可真是没得说,疼的跟亲闺女一样,”一旁端坐的五太太何氏抿嘴笑道,“也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缺闺女,儿子一个个都成了草。” “可不是么?”王氏仿佛没听出来何氏话里的酸味儿,笑眯眯的看着已经身怀六甲的二儿媳兰氏,“芝娘这次再添个小子自然好,若是个女儿,等满月的时候咱们侯府摆上三天流水席!” “嗯,就这么着,”郭氏如今八个孙子一个孙女,重孙也有四个了偏就没有一个重孙女儿出来,“人家家里把儿子当宝,咱家不稀罕,”说罢向下首坐的长孙媳平氏笑道,“你也一样,咱们府上添孙女,都是三天流水席!” “还有你们几个,都年轻着的嘛,若是再给我添个孙女儿,也是一样,”说到这儿郭氏先撑不住笑了,“家里人丁兴旺,我这老婆子活着才有滋味儿!” “母亲说什么呐,我们都,”郭氏的话叫几个已经当了伯母婶娘的媳妇们红了脸,小郭氏是郭氏的亲侄女儿,除了侯夫人王氏,其他几个媳妇都越不过她去,这个娇儿自然要由她来撒。 别看颐寿堂里人影幢幢,其实二房杨华隆一家跟三房杨华林一家都在任上,如今也有长房四房五房和未成亲的六郎杨华耀,可是几辈儿人加起来,也足有好几十口了,长兴侯府在京城引人注目也不是因为圣眷多么优厚或是长兴侯杨华峰能力多么出众,而是杨家这羡煞人的子嗣。 对于注重子嗣的大晋来说,只有繁茂的子嗣才是一个家族兴旺的根本,也是衡量一个家族是否兴旺的标准,何况这长兴侯兄姐妹七人全是一母同胞,而老夫人郭氏包括长兴侯夫人在内的五个媳妇,更是个个进门不久就生下了嫡子,完全没有像其他人家为要个嫡子求神拜佛愁白了头发熬坏的身体的事情。 何氏是几个儿媳妇里最年轻的,可偏偏她的夫婿五爷杨华梧是最不上进的,成日价拱在爽明院里跟通房丫头们胡混,除了要银子,根本连何氏的门都不进的,此刻她听到郭氏说什么添孙女儿的话,心里一阵发酸,强笑道,“母亲这是取笑我们呢,只要琼哥儿跟陇哥儿将来出息了,媳妇什么都不求了。” “你说的没错,你啊,成天少折腾些,好好督促琼哥儿上进是正经事,”这是又准备哭诉自己丈夫不中用了,郭氏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向杨骄道,“我听你娘说你成日躲在房里看书?咱们这样的人家,要那才女的名声做甚?何必苦着自己?” 杨骄从病好后,除了每日给郭氏跟小郭氏请安,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父亲杨华哲的书房里,虽然郭氏出身太医之家,向来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并不代表她赞同小孙女沉湎书卷,成个书呆子。 前世杨骄被周昧囚禁的时候,每天打发时光的只有王府的藏书了,也是那些经史子集叫她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一世她自然不肯放过跟父亲读书的机会,只有自己有了足够的心智跟机谋,才有可能跟周家一搏,“孙女儿也是闲来无聊,顺便帮着父亲打扫书斋,并不是要做什么才女,”说到这儿杨骄嘻嘻一笑,“若是我这样的都能读成才女的话,那些士林清要家的女孩儿,可怎么办呢?” “说的没错,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要是一个个再都是才女,那些所谓读书人家的女儿,可要怎么活?”王氏出身定国公府,定国公以军功起家,现在还有子弟在边关领兵,自然是看不上那些成天只会瞎嚷嚷的读书人。 何氏是寂寞无聊最是爱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么好的挑拨机会如何肯放过,“依大嫂您的意思,母亲叫哥儿们读书都是错的不成?我们琼哥儿是没有宁哥儿跟桂哥儿的好福气,有个当侯爷的爹,给他们弄个出身,就是我家老爷,跟大哥是亲兄弟,如今也在家里呆着呢!” 这个何氏无风不起浪的性子算是改不了了,王氏做为宗妇又怎么可能怕了她,冷然道,“母亲督促子弟读书,不过是因为杨家自先祖起都是靠本事立于人世间,仰人鼻息不是杨家人的风骨!至于五弟,你大哥给他寻了几件差使?他又哪一件做好过?不只是外头的差使,就是府里的俗务,交给他打理,哪一次全头全须的办好过?” 对于何氏这种无理都要强占三分的妯娌,王氏打心眼儿看不上,也断然不会让她在自己跟前占了理,因此话说的也极不客气,“你看看二弟三弟,哪一个侯爷没有帮着张罗差使?四弟自己出自息上进,侯爷每每提起都说杨家子弟当以四叔为表率,方能不堕我杨氏威名!” 一个都快破落的侯府,有什么威名“堕”不得的?何氏心里不以为然,要不是当初母亲为了自己下头几个妹子能嫁的好,也不会看上杨家这个没用的老五,她想反驳回去,可碰到郭氏冰冷的目光,最终还是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不再吭声。 长兴侯在几代之前就已经没落了,不然郭氏也不可能一个太医之女嫁给侯府次子,也正是看到了长兴侯府的颓势,郭氏才积极鼓励儿孙们从文,以求上进之途。这样在郭氏的苦心经营之下,长兴侯府的除了爵位跟应享的恩荫,子弟们也算是多了条出路,不至于在出门应酬时被人轻视了去。 “有道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琼哥儿跟陇哥好好读书长了本事,将来他大伯才好为他们寻出路,”虽然心里承认王氏说的话,可做为杨家的大家长,杨华峰提携照顾子侄的责任是不容推卸的,说到这儿郭氏转头看向小郭氏道,“你跟华哲说说,看他什么时候得了空,几个哥儿的学问还是要仔细了。”   ☆、第3章 三赴宴 杨骄的父亲杨华哲是杨家最有出息的儿子,以两榜进士入仕至今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也是看到了四子这样的成就,郭氏才更加坚定了叫子孙们弃武从文的心思。 “母亲您要真是为咱们侯府的将来着想,倒不如将手里的方子教给大嫂或是大侄媳妇,只要那方子代代传下去,咱们侯府有什么可烦忧的?”一向跟长兴侯府没来往的康王府居然下帖子请郭氏去赴宴,何氏可是听说是因为当年郭氏帮着先康王妃调理过身子的缘故,想到这个,何氏便忍不住要再跟婆母提一提了,她手里的好东西难道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成?传给子孙才是正道,何氏相信这次她进言的话嫂子王氏不会反对了。 “我的方子?给你你学的会么?还是你准备叫你大嫂跟如蕙以后给人瞧病养着你们一家子?”郭氏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后悔不应该为着何氏的嫁妆而娶了么个心眼比针别儿还小的儿媳妇,“传给杨家人?我还没听说过将娘家的不传之密传给婆家人呢,这样吧,这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尤其是你们五房,老成天任事不干,通房倒是养了一大帮,干脆今儿起将你们五房分出去,这些年你不也成天算计着要当家理事么?自去做你的五太太吧。” 将五房从侯府分出去?何氏像熄了火的炮仗一下子没了声息,阖府只有她嫁了个不成器的,爽明院里光通房丫鬟杨华梧就养了五六个,郭氏全当没看见,现在还叫她拿自己的私房来养?怎么可能? 可郭氏仍然不肯放过何氏,向三个儿媳并两个孙媳道,“如果你们哪一房想叫孩子学医我也也是极愿意的,你们舅舅也不会反对,将人送到郭家就好。” 将儿子送到郭家学医?这里可是长兴侯府,王氏狠狠瞪了何氏一眼,郭氏因着好医术极得太后跟皇后的青睐,可在王氏眼里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不论伺候的是谁,医女也是个伺候人的事情,杨家人可不能沾那个,“我看你是早上冒了风,一味在这儿浑说呢,母亲手里的方子是外祖家的,轮得着你来打听?” 如果自己的子孙中有学医的材料,郭氏也不介意悄悄的教上他们一些,可她冷眼瞅了这么些年,愣是一个也没挑出来,何必逼他们去学自己看不上的东西?因此郭氏连杨骄也没有勉强,“行了,既然你大嫂说你病了,老五家的就留在府里养着吧。” 这就不带自己去了?何氏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康王府她还没去过呢,进去转上一圈儿,将来可以跟娘家几个妹妹好好学一上学,“娘-” 见郭氏不理睬她只扶了王氏的手起身就出了颐寿院正堂,何氏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杨骄,“骄娘,你帮婶子说说-”她可从来没有去过王府呢。 “啊?说什么?”杨骄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郭氏向她招手,忙向何氏一曲膝,便往前头去了。 虽然何氏一贯对杨骄很亲热,可是杨骄却再也没有了同她亲近的心情。五房是杨家最无能的一房,杨骄的五叔甚至借着帮长兴侯打理俗务的机会亏空府产,何氏明明手里有大笔的嫁妆却成天哭穷到处揩油。 前世杨骄虽然心里看不起不求上进的五叔和成天无事生非的五婶儿,可也会觉得他们可怜在郭氏跟前替他们说话,可这样的帮衬换来的是什么?不过几句好话,何氏便傻呵呵的跟着旁人走了,将自己一人留在莲华寺,中了黄宜恩的计落到了孤苦无依的地步。何氏但凡将自己当做亲人,就不会为了去贵人跟前露个脸而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单独留下。 “嫂子,你看骄娘,我到底是她亲婶子,”何氏见杨骄没有理会自己就跑了,有些尴尬的看着小郭氏,“我也是为杨家好啊,若不是母亲一手好医术,人家康王府能请咱们?” 郭氏到底会些什么同样出自郭家的小郭氏自然最清楚不过,郭氏于女科一道,那是整个郭氏都无人能及的,而她因为所长在权贵之中斡旋自保的辛苦长辈们也是看在眼中,因为不愿意族中女儿再涉到他人内宅之中,郭家自郭氏之后,便立下了不让女儿学医的规矩,就连小郭氏,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儿。 “娘你快些过来,祖母叫你呢,”杨骄见何氏犹自缠着小郭氏,扬声叫她,而这边小郭氏对何氏觊觎郭家秘方的做法也很是不耻,却不好多说什么,无奈的向何氏笑笑,领了丫鬟扬长而去。 马上要过十三岁生辰的杨骄已经脱去了曾经的稚气,加上这一年来贪长瘦了许多,已经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了,小郭氏心里顿时软软的,脸上不自觉的挂了笑,“就来,”说罢又向何氏道,“弟妹还是好好在家里养病吧,刚好也照看着几个哥儿,”不理会何氏的诉苦,径直带了丫鬟走了。 今天杨家人要去参加的是康亲王周克宽长子周昧的大婚喜宴,康亲王是建安帝周洪的堂弟,因为能征擅战且对建安帝忠心不二,以亲王衔领宣大总督,总属宣化大同军务,是真正的肱骨之臣。因此能入王府内院喝喜酒的都是京城有头脸的人家,而自康王娶了继妃之后便渐渐不再到康王府来的郭氏这次赴宴,更多的原因是要为小儿子杨华耀挑个可心的媳妇。 杨家虽然子嗣众多,但杨华峰这一辈才智上并不出色,长兴侯也不过是在五军都督府任了个不必每天露面更不用操多少心的闲职。侯府二老爷杨华梧也是靠着侯府的面子才勉强在绵阳任上做稳了城门领的位置,三老爷杨华林年过三十了,也不过是河南道一个小小的知县,至于五老爷杨华辉,直接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富家子罢了。 长兴侯府现在唯二能拿的出手的,是入了翰林院做编修的四老爷杨华哲,另一个则是虽然只有个秀才功名,却喜欢吟诗作画赢得青楼薄幸名的六老爷杨华耀了。不过现在也只有杨骄心里清楚,自己那个承继了祖母太多希望的六叔,在杨家遭难前,一直都是只是个秀才。 “你这个丫头,难得出来透透气,怎么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郭氏看了一眼盯着车帘上的辛夷花徽饰出神的杨骄,“今天你那几个小姐妹可是都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好好商量商量过几天到哪儿玩去?”孙女儿才十三,就这么老气横秋的,郭氏看着心疼的很,倒不如叫她像以前似的呼朋引伴的到庄子里散散心。 “祖母,你说张家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呢?明明是顾贵妃更喜欢骊君姐姐,”杨骄对郭氏让她出去散心的提议没有多少兴趣,随口换了个话题问道。 一年前宫里的顾贵妃开始给亲生子昌王周琛选妃,世代清贵的张家嫡女张影心也是大热人选,被顾贵妃召到宫里的次数比如今的昌王妃沈骊君还多。结果皇上赐婚的圣旨却传到了沈家!惊掉了京城一众的下巴。 张家女最终惜败,跟郭氏是脱不了关系的,不过她却不打算跟孙女儿细说,一笑道,“我家骄娘也长大了啊,会想事儿了,不过啊,这事儿跟咱们没多少关系,也论不着咱们议论,你啊只管跟小姐妹们玩乐便好。” 郭氏一个普通太医之女能嫁给长兴侯,这段曾经的京城美谈背后真的只有风花雪月?她怜爱的替小孙女抿了抿鬓边的碎发,“我家骄娘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第4章 四提醒 杨骄轻轻倚在郭氏肩头,前一世她过了十七年的快乐日子,已经足够了,“祖母,我有次听父亲跟大伯说,张明翼为人冷刻,且睚眦必报。”顾贵妃为什么会弃了张影心而选择沈骊君,杨骄知道跟自己擅女科的祖母是脱不了关系的。 张明翼是今天康王府新娘张影心的父亲,张家世代清贵,张影心的祖父更是探花出身,以体仁阁大学士致仕,而张影心的父亲如今已经入阁,只等现在的首辅顾培正退下来,只怕首辅也是可以一搏的。而这,正是为什么顾贵妃虽然选了直隶总督沈棠的女儿为昌王妃,也对张家百般拉拢,由着他们胡说是张家主动退出王妃之争,选了康王府长子周昧的原因了。 见祖母面上已经无刚才的轻松之色,杨骄便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小声道,“听说康王妃准备了一对半人高的红珊瑚呢,我以为能开开眼界,可惜了。” 如果刚才杨骄的话郭氏还可以说是小孩子胡思乱想,那么这句话就不由得她不乱想了,杨家子嗣兴旺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不是儿女双全,可是这儿子生的多,个个平安康健的长大,因此阖京城但凡够得上的人家,都不会介意杨家女儿少的不足,很愿意请杨家各房太太去做全福夫人,其中最受人欢迎的就是长兴侯夫人王氏跟生了一儿一女的小郭氏。 今天的主家康王当年娶现在的继妃丁氏湘云,还是老王妃曲氏请自出面由请郭氏做的全福夫人,郭氏猛然想起,前些日子郭氏可是得了丁家霍大夫人的话,这次康王长子周昧娶亲,要请长兴侯夫人王氏过来相帮的,周家换人郭氏原本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被孙女儿一提,应该是张家对自己是有意见了。 “你这小丫头,想的倒是多的很,”心里有数郭氏反而轻松下来,笑着拍了拍杨骄的手臂,“不就是一对红珊瑚么,咱们库里就有一对儿,还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你喜欢我叫人搬你院子里去。” 杨骄太了解自己的祖母了,虽然她现在对自己笑的和蔼,可是刚才眉角闪过的怒气还是说明她明白了这里头的曲折: 出身太医之家的郭氏虽然从不为人问诊,可是擅长女科却是大家心照的。老勋贵圈子里都知道,长兴侯府之所以兴盛几十年,从根子上就是当年还是杨家二儿媳的郭氏为还是贵妃的太后娘娘调理好了身子,让她顺利的生下了今上。 之后的皇后人选,太子妃人选,甚至年前的昌王妃人选,哪一位没过长兴侯府郭老夫人的眼?毕竟娶妻娶贤说的再嘴响,能生养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优势,而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家族命运的郭氏,被人敬也同样被人恨,只是那些怀恨跟长兴侯府的兴旺和杨家子孙的前途比起来,郭氏从来不去在意罢了。 “还是祖母疼我,哼,也不知道张家是精还是傻,还口口声声对人说他家无意与王妃之位,那又何必将女儿嫁到康王府来?将来不还是要当康王妃的么?”杨骄又成了世事懵懂的小女孩儿,将话题转到她“更感兴趣”的方面来,“祖母,我想去咱们明县的庄子上钓鱼,明个儿就去!” 郭氏微微一笑,康王长子,周昧周必亮?当初康王娶这个丁湘云的时候,可是她做的全福夫人,那个所谓的先康王妃丁氏的族妹,即使用布条束了腰,郭氏也看的出来她已经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也正是因为知道了周克宽在原配丁氏为他在战场上生死未卜而忧心到生生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周克宽却在跟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连妻丧都没奔的男人却带回了个大肚子的女人,就算他是个战功赫赫的王爷,郭氏也是瞧不上的。 更是因为替那个难产而亡的丁湘柔不值,这么些年来,她甚少再登康王府的大门儿。 杨家人出现向来都是一道风景,无它,人多而已:一个老夫人,两个儿媳,加外两个孙媳并一个孙女儿还有平氏跟兰氏膝下的三个重孙杨义远,杨义广,杨义达,这祖孙四代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杨骄也习惯了这种注目,尤其是再加上一脸笑容向她们走来的安国公次媳的姑姑杨念珍带着她年纪尚小的两个儿子跟女儿蒋霖过来的时候,这队伍,啧啧,蔚为壮观。 郭氏与亲家安国公夫人赵氏见过礼携手往老王妃曲氏住的荣恩院方向走,那边厢康王妃丁湘云已经迎了出来,安国公夫人忙上前一步笑道,“哪里敢劳动王妃亲自出来-” 这是杨骄醒来第一次见到康王妃,她前世的婆婆丁湘云。 杨骄握紧袖里的珠花,垂眸不去看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她真怕一个控制不住会拔下头钗冲那张总是温婉的笑的脸狠狠的扎下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算是现在杨骄也很难相信这张无论是喜是嗔都美的动人心魄的皮囊下包藏着一颗多么残忍狠毒的心,可以亲手害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 丁湘云虽然是亲王妃,为人却一向低调温和,上前几步一手一个扶了安国公府夫人跟郭氏,“赵老夫人跟郭老夫人都是我的长辈,受您二位的礼不是折我的寿么?”她温婉地向郭氏口里喟叹道,“许多年未见老夫人了,前些日子母亲还跟我讲起您呢。” 周家原本依着老王妃曲氏的意思是要请长兴侯夫人王氏过来做全福夫人的,可是张家却说王氏算不得儿女又全,改提了他人,其实比起张家另提的夫人,丁湘云心里更愿意请子嗣缘故更厚的杨家,无奈张家坚持,她只得做罢,因此看到郭氏跟王氏丁湘云有些不好意思。 算起来丁湘云如今还不足四十,因为天生丽质再加上保养得宜,看上去连三旬都不到,今天是最心爱的儿子的大婚之日,她今天全套的亲王妃服褂,前后正龙两肩行龙,头上是镶了八颗东珠的凤冠,只是这样隆重的服饰穿在柳眉杏目弱质纤纤的丁湘云身上,叫人看着只有怜惜却难生出敬重来。 有了杨骄的提醒,郭氏对周家的变卦心里有数,因此对丁湘云的热情只是得体的笑笑,转头叫过小郭氏身边的杨骄,“骄娘快过来见过王妃。” “杨骄见过王妃,娘娘万安,”丁湘云跟郭氏寒暄的时候杨骄已经敛了心神,她恭谨的走到康王妃跟前,敛衽一礼,现在的丁氏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正是她为自己为儿子报仇的好机会。 丁氏倒挺喜欢杨骄的,亲热的打了她的手细细看了,又赞了几句,才领着一行人进了荣恩院。   ☆、第5章 五丁湘云 五、 长兴侯跟康王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等她们进了荣恩院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各府来赴宴夫人们,大家看到赵氏跟郭氏进来,都起身相迎。 虽然是长孙娶亲,老王妃曲氏倒没有像丁氏那样上心,稳坐在上首跟过来请安的夫人们话家常,她看到郭氏进来显得极为高兴,遥指向她行礼的郭氏道,“你的礼我要好好受着,这么些年不来,害得我都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你!” 转眼十七八年了,自己也只是在进宫的时候见过老王妃几面,郭氏心下也有些黯然,连忙上前道,“是妾身的错,娘娘怎么罚妾身都认。” “我有什么可罚你的?”看到郭氏,老王妃就想到了自己芳年早逝的儿媳丁湘柔,面上原本的喜色也淡了许多,她示意郭氏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招手叫过给她行礼的杨骄,“这丫头竟与你当年的模样一般无二,刚才我还以为你得了太上老君的长生不老仙丹呢!” 杨骄长的极像祖母郭氏,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蛾眉凤眼,琼鼻挺直,老王妃拉了她一通赞又赏了对羊脂玉的镯子,才放她下去转头向郭氏唏嘘道,“你也不来看我,当年你跟你湘柔也是极好的。” 曲氏口里的“湘柔”是康王原配丁湘柔,当年鞑子骑兵大破虎山关,康王生死不明,身怀六甲的丁湘柔忧思过度,饶是郭氏悉心看护,也终是一尸两命的结局,现在听老王妃提起郭氏也是心下唏嘘,更听出来了曲氏对这个后头的媳妇并不怎么看重,“虽说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王爷又有了新人,我也不方便再过来了。” 丁家跟康王妃是姻亲,这次外甥娶亲的大事自然举家过来帮忙,一旁坐着的丁家大夫人霍氏听到老王妃跟长兴侯老夫人提起小姑丁湘柔,想起红颜薄命最终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占了位子的妹妹,好心情也一下子没了,“可不是么,要是我那妹妹跟大哥儿活着-”就算是妹妹没了,若是哥儿活下来,只怕现在都已经立了世子了。 现在的康王继妃丁湘云并不是户部侍郎丁观鹏的亲妹妹,而是隔房堂妹,今天这种日子,丁氏的亲嫂子孙氏自然也陪坐一旁,现在听几人都在缅怀先王妃,心里有些不痛快,干笑道,“谁说不是呢,人家都说郭老夫人医术了得,却治不了我家大妹妹的病,真真是-” 丁家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能连着出两位王妃,也全是因为丁湘柔当年才名远博,老王妃一眼相中她人品雅秀,左右跟王府比起来哪家的门第都算不得高,曲氏便抛开门户之见为儿子定了丁氏,而丁湘柔的哥哥丁观鹏也很争气,一年后一甲榜眼入的翰林院,一个王妃一个翰林,带的丁家也红火了起来。 而这位继妃丁氏丁湘云,则是凭着倾城之貌被康亲王一眼相中亲自到丁府提亲,之后连一年都没有挨到,就嫁进了王府,在周克宽亲自到丁府求新之前,京中根本无人见过这个养在老家的丁家小姐,当时也成了盛京的一桩奇闻,毕竟丁湘柔没有留下子嗣,而丁湘云的亲兄长也不像丁观鹏那么有出息,还是在妹妹嫁到王府之后,全凭康王的提携才在五城兵马司弄了个六品的闲差。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丁云鹏的妻子孙氏跟丁氏来往十分频密,听到曲氏竟然在丁湘云儿子的婚宴上怀念起丁湘柔来,自然要帮着自家妹子说话,将矛头指向了几人里身份最低的长兴侯老夫人郭氏。 孙氏这种明晃晃的挑拨寻衅,根本够不上堂上的诸位夫人们开口,若不是有个当了王妃的妹子,孙氏连进王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大家对她的话只当没有听见,没人接去接她的话茬。 孙氏见没人理睬她并不气馁,今天她可是身负重托的,如今得了话茬怎么能这么放走了,她望了望正被安国公家二夫人拉着手说话的王府长女周蓓儿,笑道,“前些日子蓓娘得了县主的封赏,咱们王妃又相中了张次辅家的女儿做媳妇,这真是双喜临门啊,我这个做舅母的听着都开心的不行,” 说到这儿孙氏看向堂下的眸光乱闪,一脸遗憾道,“我家妹子这阵子真是累的晕头转向的,若是礼部能过来帮帮忙,就好了。” 丁湘云一共为康王生了两个儿子,幼子周徇今年不过十四岁,丁氏待他极其娇惯,周徇的资质跟长兄比起来要庸碌许多。周昧是嫡长子。被丁氏教导的极好,去年就高中桂榜第一名解元,惊掉了京城一众的下巴。在孙氏看来康王为周昧请封是尽早的事情,既然妹妹一直为这个吃心,孙氏觉得自己出来为其说话也不过是顺水人情,不做才是傻子。 堂上的诸人都是明白人,哪里听不懂孙氏的意思,若周昧是亲王世子,他大婚自然要有礼部跟宗室来操办,因此孙氏话音一落,荣恩堂中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老王妃身上:已经成亲的嫡长子却不是世子,能不叫人好奇其中的缘故么?难道真的是外人猜测的曲氏跟丁氏太过偏心周徇,一心废长立幼要将爵位传给没用的小儿子? 老王妃不悦的看了一眼孙氏,转头向身边的孙女周蓓儿道,“蓓娘也别在这儿陪着我们这些人了,怪没意思的,带你杨妹妹到浣玉阁找你的那些小姐妹们去玩吧,你如今也大了,许多事都得学起来了,省得出个门儿都叫人说没规矩没家教的。” 老王妃这话明晃晃的指着秃子骂和尚,孙氏登时红了脸,可曲氏面前哪里有她回嘴的份儿?不由求助的看着霍氏,希望她能为自己说句话,骂她不就是骂丁家人么? 霍氏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胸,对于丁家来言,康王周克宽在自己妹妹尸骨未寒的时候从外头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要上到丁家的家谱上成了丁家的嫡女,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种侮辱,可偏偏二房贪慕康王的权势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从中享受无尽的好处,甚至连她这个长房长嫂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被人打脸,就想着自己开口相帮? 霍氏低头抿了口茶只当没有看出来孙氏的意思,丁氏生的这两个儿子哪个将来当王爷对丁家来说都是一样的,而且丈夫丁观鹏走到这一步,跟宗亲离的越远越好。   ☆、第6章 六六月产子 周克宽虽然糊涂,却最是孝顺,这迟迟不肯立周昧为世子,只怕这里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郭氏微微一笑,“现在想想,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妾身觉得喝王爷的喜酒还是昨天的事儿呢,一转眼周大公子已经成亲了,用不了多久,娘娘您啊,就能抱曾孙了!” “可不是么,周公子可是不足六月呢,唉,当时大家可都悬着心呢,如今好了,这转眼啊,都娶上媳妇了,”堂上魏国公夫人似乎还记得当年的事,感慨道,“现在想想,大公子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魏国公夫人话音一落,堂上的气氛都微妙起来,大家都想起来了康王连一年妻孝都没守完就着急着娶了原配的族妹,而丁氏未足六月产子当年可是京城里最为纷扰热辣的话题,之后康王府对外宣称孩子身体太弱需要悉心调理,洗三满月周岁都没有办,等到大家看到这位康王长子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人长的健康漂亮,完全看不出是六月而产的。 再想想魏国公府可是郑皇后的娘家,而今天康王爷的亲家次辅张明翼可是也跟昌王走的极近,张影心差一点儿就成了昌王妃呢,这个时候魏国公夫人提起这桩“旧事”,用意十分明显, “哈哈,谁说不是呢,” “这也是王妃跟周大公子福泽厚重,得老天保佑,” 未足六月而产,竟然活了,就算是不太了解当年事的贵夫人们都相视而笑,大家都是内宅里打滚儿的,这样的“奇迹”背后是什么,哪里会猜不出来?再想想丁湘云那娇娇柔柔的模样,个个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的狐媚子!对丁湘云也少了分尊重。 看着老王妃紧抿的唇角,杨骄暗暗一笑,悄悄拉了拉周蓓儿的衣袖道,“周姐姐带我去浣玉阁好不好?”被人提起当年事,周昧就算是再有出息,也掩盖不了他是丁湘云未婚而孕的事实,若是遇到有心人,只怕连他不是周克宽的亲生子也能查出来,这样一来,看这对母子还怎么霸占了康王府去! 周蓓儿是康王曾经的侧妃郑氏唯一的女儿,因为郑氏早亡便被抱到老王妃身边抚养,也是一副水晶心肝,如今已经听完了想听的“旧闻”,欣然起身向曲氏笑道,“祖母,我带骄娘妹妹去看看我新得的几株早菊。” 前世杨骄嫁到王府时周蓓儿已经嫁到曲家多年了,周蓓儿似乎也不并不怎么爱回娘家,后来康王战死,周昧袭爵,周蓓儿莫名在曲家自缢身亡,周昧为妹妹讨要说法,只逼得曲家丢职抄家,现在想来,周昧哪里是在给妹妹讨公道,分明是一切跟周克宽有关系的人都要被斩草除根! 杨骄举目望着满眼的苍翠,藏在这重重富贵后的一切,那么的丑陋肮脏,她恨不得引一道天火烧光了它! “以前老听祖母说起郭老夫人,”周蓓儿被曲氏养在荣恩院,轻易不怎么出门,还是头一次见到杨骄,“听说老夫人跟先头的王妃是极好的,还有我母妃,”周蓓儿见杨骄无端端的红了眼睛,心中一诧,“妹妹在想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啊?没什么,就是这园中景色太美,看呆住了,”杨骄赧然一笑,仰头道,“周姐姐的母妃?周姐姐还记得你的母妃么?”周蓓儿跟周徇都是养在曲氏身边,只是好像两人并不亲近。 周蓓儿看着身边的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再想想这里是王府,到底不是一般的勋贵人家能比,也就释然了,“这园子从去年要为大哥说亲开始,母妃就命人修整了,除了御花园我们这儿也是头一份儿了,妹妹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 杨骄跟周蓓儿今天是头一回见面,她真心不觉得周蓓儿会格外跟自己投契,而且曲氏养出来的孙女,会说的出这样浅白的话?“京城里头一份儿”?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占着京城头一份儿的宅子?杨骄甜甜一笑,“我觉得也是,我逛过的园子还真是王府的最好了,等将来周二公子成亲的时候,这里再修一回,只怕就成了仙境了。” “我二弟么?”周蓓儿默然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周蓓儿已经敏感的从郭氏的言辞中感觉到了她对丁湘云的不以为然,“母妃自然是极疼爱二弟的,只是再为二弟修回园子,母妃想来是不会有这样的精力的。” 周蓓儿自幼丧母,心思自然比一般的姑娘更细密,十几年冷眼看来,嫡母妃丁湘云对周徇的“疼爱”跟对周昧的严苛,叫她心生狐疑,今天荣恩堂的诸人的闲话已经给周蓓儿太多的启发,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祖母曲氏不喜欢周昧的原因。 “我的生母是已故的郑侧妃,妹妹可能没见过她,”见杨骄只是微笑不语,周蓓儿将话题又扯回到自己身上,“我还记得母妃赞过郭老夫人好医术呢,若是先王妃跟我母妃都还在的话,我们说不定早就认识了。” 初次见面的周蓓儿在自己面前提起先王妃跟郑侧妃?杨骄掩下心中的疑惑,亲昵的拉着周蓓儿的手道,“那改日周姐姐也到我家里来玩玩好不好?虽然我家的园子不像王府这么大,可我家去年才请江南的匠人造了一艘画舫,天一热我们就到湖心乘凉去,湖风带了水气,润润的很舒服。” “好,过些日子我就跟祖母说,我们王府虽然什么都有,可却太过清静,平日我想寻个人说话都没有,”见杨骄愿意跟自己亲近,周蓓儿很高兴,转而有些懊恼道,“只是要等大哥的婚事完了才成,唉,还得一个月呢。” “是啊,只怕那个时候天气已经冷了,咱们就游不了湖了,”杨骄也是一脸失望,这个周蓓儿对自己这么热情,只怕必有所图,自己等着就好。 “骄娘,你来啦,快过来这边儿,”杨骄一进小姐们呆的浣玉阁,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招呼自己。 是承恩伯府的姜卉,杨骄抿嘴一笑,过去挽了她的手道,“你从老家回来啦,我正想下帖子请你呢!” 承恩伯是太后的娘家,因着太后跟郭氏的关系,两家自来交好,尤其是姜卉跟杨骄,更是闺中好友。 “你快些下帖子请她吧,”杨骄话音未落,另一个穿了翠色宝相花纹收腰窄袖杭绸褙子的姑娘已经走了过来,“你看看卉娘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不非得硬撑着出来-” 姜卉一向身子弱,可偏又好强,这次只怕又是不肯在家里养病,杨骄看着用了胭脂仍掩不住苍白的面色,“你何苦来-”姜卉虽然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抛弃了自己,不过人是趋利避害的本性罢了,但并未对她做出过不好的事情。 “何苦来?难道要任由她在人前说我身子弱么?”姜卉细细涂了口脂的红唇抿了一下,“我竟不知道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就碍了她的眼!?” 姜卉的父亲承恩伯是太后的侄子,而姜卉生母早逝,现在的继母胡氏已经为承恩伯生了两子一女,杨骄时常听姜卉抱怨继母待她不好,可是单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姜卉确实是病了,“可你这样出来,旁人会怎么想?” 听杨骄这么说,姜卉一扬纤眉冷然道,“那就是她的事了,我总不能叫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坏了我的名声!”   ☆、第7章 七撞衫 姜卉的异母妹妹今年不过四岁,离说亲还早的很,而姜卉今年跟杨骄一样大,胡氏坏了姜卉的名声实在是对她自己没有多少益处,杨骄暗自摇头,“那咱们到那边坐着吧,”姜卉现在这种随风倒的样子,摆明了是在说继母苛待,若是以前凭杨骄的性子跟姜卉的关系,定然会劝上一劝,不过现在的杨骄却没了这份心思。 “骄娘,你别说卉娘了,她但凡有些倚仗,又怎么会这么苦着自己?”穿翠衣的是杨骄的另一个好友宁武侯府的崔婧,她一向是站在姜卉这边儿的,直接将杨骄拉到一旁,“还有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穿着这个样子来,被那个马蕊娘看到,又要笑你了。” 长兴侯杨家跟承恩伯府,宁武侯府,安国公府,魏国公府一向走的很近,几家的儿女也是好友,而崔婧口里的会笑杨骄的则是归德侯府的马蕊娘跟马心娘姐妹。 “是不是马姐姐今天穿的很漂亮?”再次听到马蕊娘的名字,杨骄心里暖暖的,“她人长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骄娘?你怎么?”姜卉一向身体不好,因此杨骄病了也没有常去看她,对她提到马蕊娘亲切的语气惊诧极了,姜家是因为出了个太后才封的爵位,根基底蕴跟开国侯马家跟权家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姜卉最不喜欢的也是这两家姑娘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没什么,这阵子我在家养病,闲来无事想了想,其实咱们跟马姐姐有多大的仇怨?不过都是些言辞上龃龉,咱们也一年年大了,心胸也要开阔些才是,”杨骄语重心长道,“卉娘说是不是?” 自己要是再说不是,不成了心胸狭窄的人?姜卉眉头滑过一丝不愉,心有不甘的低声道,“妹妹大了想的多了,可是你别忘了次次都是她跟权家的丫头先挑的事,就是看你比她容色好又更得长辈们的喜欢,才恨不得你丢人!” 真的是马蕊娘处处针对自己?杨骄低头一笑,她长的是不错,可也不比马蕊娘强太多,至于更得夫人们的喜欢,并不是她性子有多么的讨喜,而是她是杨家女的身份罢了,“那这回走着看吧,”杨骄不想引起姜卉的疑心,不置可否道。 “你这是做什么?穿成这副样子?”果不其然,杨骄人还没有坐定,那边马蕊娘已经探过身子质问道。 今天马蕊娘是刻意打扮过的,马蕊娘比杨骄大一岁,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因此对这种场合要比常人重视一些,杨骄看着一身玫瑰红织牡丹纹收腰窄袖羽缎长禙子,脚上的浅米分色牡丹花绣鞋上各缀了一颗明珠,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飞仙髻上赤金的红宝大凤钗流光溢彩,斜插的凤头垂金丝垂珠也是由点点红宝制成,配上马蕊娘的雪肤樱口,端底是一位艳压群芳的美人儿。 一向最喜欢跟马蕊娘别风头的杨骄忽然换成了一身素雅的妆扮,天差地别的变化马蕊娘本能的怀疑杨骄又打什么鬼主意呢,口里的话更是不好听,“怎么,你平日不是最讲究什么侯府的脸面么?生怕自己哪里差了叫人看轻了去,今儿是怎么了?头面叫人偷了?长兴侯叫人夺了爵?” “你这人怎么那么恶毒,骄娘对你百般忍让,你何苦咒她?!”一般的姜卉已经忍不住了,拧眉斥道。 想来是太生气了,姜卉的声音在浣玉阁里显得尤为尖利,周围正在小声说话的各府闺秀瞬间都安静下来往杨骄这边看过来,而这个时候姜卉已经楚楚可怜的躲在了杨骄身后,仿佛今天的事情全因杨骄所起一样。 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么被姜卉顶在前头冲锋陷阵的,杨骄哑然一笑,“蕊娘姐姐性直口快咱们也是知道的,再说马杨两家自太*祖起就是世交,卉姐姐何必这么激动,倒叫人以为咱们跟马姐姐有什么争执,”说罢又向马蕊娘笑道,“我是杨家的女儿,出门自然要先顾及到家门跟长辈的颜面,”说到这儿杨骄轻轻拂了拂身上的裙裾,“前阵子我病了一场,忽尔喜欢素净的衣裳了,不过这料子还能看-” 杨骄没有直接跟自己开吵,而是用这种法子暗笑自己没看出来她身上的是月华缎,马蕊娘愕然的看着杨骄,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长脑子了? 可杨骄似乎并不打算跟她纠缠,已经转头跟别家姑娘见礼去了,马蕊娘无奈之下恨恨的瞪了姜卉一眼,“有你这到处煽风的功夫,还不如将身子好好养利索呢,真以为巴着杨家就能叫郭老夫人出来帮你说项了?” “你,”姜卉万没想到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算盘竟然被马蕊娘给一语道破了,不由跌坐在位子上,“你浑说什么?我没有!” “哼,姜大姑娘,你应该说:你说什么,我竟听不懂,”马蕊娘白了姜卉一眼,她最看不惯姜卉这种成天病歪歪的还四处煽风点火的人,她小心讨好杨骄为的是什么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呢,不过是图着郭老夫人一句话,她能嫁个好人家罢了,只有杨骄那种傻子才会以为这姜卉是真心对她,成天抢着给人当枪使。 杨骄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且又不是至亲,也轮不着她们到新房去看新娘,加上今天人多,因此大家也都是老实的坐在浣玉阁里喝茶听戏聊天,杨骄心里存着事,先是在回想刚才马蕊娘说自己的话,当年她处处与人别苗头抢上风,内心里是不是真的存了长兴侯府不如人的念头?因此才仗着祖母在太后跟前的体面,谁都不放在眼里? 想完了这些,又再想着今生临芳楼的事会不会按她记忆的再来一次?自己能不能及时赶过去拦上一拦?心里又可惜能力太弱这康王府她插不进手去,想找个靠得住的人盯着都不能够。 这样胡思乱想着,杨骄跟姜卉和崔婧她们聊天难免提不起兴致来,只是端了碗茶面上含笑做出认真听姜卉说话的样子,只是今天姜卉好像也不怎么有兴致,跟崔婧说话老走神。 “你到底是怎么了?”被马蕊娘说中了心事,姜卉在杨骄面前莫名的心虚起来,跟杨骄说话的时候更添了一份关切,“今天这身衣裳是谁叫你穿的?真是该打板子了,你看看那边那个黄宜恩跟你穿的一样,你快去换一身吧,你的料子再好,等闲有几人识得的?” 姜卉说的黄宜恩是京卫营前卫副指挥使黄纲的女儿,因为都是武将,黄家自然也过来贺喜,而今天黄家女儿一出现也确实闹了场不大不小的尴尬:她跟长兴侯家的杨骄穿的衣裳居然大同小异,相似便也罢了,关键是人家身上的料子是宫里赐下来的贡缎月华,而她的衣裙料子再好,也是不能跟月华比的,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不是晚上,不然被月色一映,杨骄裙摆上的暗纹一显,自己的脸就没地儿搁了。   ☆、第8章 八拦路 八、 杨骄顺着姜卉的目光看向黄宜恩,正遇上她那张愤懑的脸,杨骄忍不住轻轻一笑,冲黄宜恩眨了眨眼,黄宜恩也是纤腰若素的美人儿,年纪也比她大了许多,这身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比杨骄要合适多了,不过杨骄这会儿可舍不换呢,毕竟这身衣裳她是下了大功夫打听了黄宜恩今天穿什么才赶制的,既要大致相似能瞒过一般人的眼,又要在料子上压她一头免得侯府女儿居然跟个武官的女儿穿的一样落了杨家的面子,她可是费了不少心神,还有头上的这一对珠花跟她袖里藏着的那只仿制品。 “那个黄宜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进了王府的门,”崔婧见杨骄跟姜卉都看着黄宜恩,皱眉招过身边的丫鬟,示意她出去打听打听。 这个黄宜恩杨骄可太熟悉了,论起来她跟今天的新娘子张影心还是表亲呢,只是张家世代书香自矜身份跟黄家这样的武将之家来往的不怎么热络,不过现在的黄家已经入了周昧的眼,成了他“用心”结交的心腹之一,而几年之后,因为张影心一直未孕,张家特意选了黄宜恩做了周昧的姨娘,再后来,就是这个黄宜恩,引自己进了那间禅房- “真是晦气,我去换身衣裳来,”杨骄似乎对黄宜恩跟她撞衫很是不悦,起身带了青桔出了正厅,不过她并没有往王府给娇客安排的更衣之处去,而是抬腿往浣玉阁外走去。 前世她被人算计坏了名声不得不嫁给周徇,因此一直深居王府不肯出门,可朝夕相处下来杨骄发现周徇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么纨绔,时间久了,周徇也愿意将自己的事情跟她倾诉,杨骄记得很清楚当她听周徇讲完长兄婚宴上欺辱嫂子张氏婢女真相时的震惊,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觉得周徇真的很可怜。 若是自己记的没错,大概是这个时候,周徇就要被人引到临芳楼去了,自己拦了他,应该还来得及。 “你这是准备往哪儿去?”杨骄正准备往临芳楼去,就听到背后有人脆声道。 “啊,吓我一跳,我嫌厅里太闷,出去走走,”杨骄回头一看,居然是马蕊娘,不由暗叫不好,“马姐姐也出来转转?”她胆子更大,连个丫鬟都没带就跑出来了。 马蕊娘可不相信杨骄的话,嗤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不跟我说清楚,你今天可是休想甩开我!” “马姑娘,我家姑娘就是觉得厅里太热想出来吹吹风,您怎么-”饶是青桔好脾气,这个时候也是一脸愠意。 “杨骄,你看看你今天这身儿打扮,到底准备要做什么?你说你想出来吹风,当我傻子呢?”马蕊娘上前一步将青桔推开,走到杨骄面前轻声道,“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今儿太奇怪了!”不说穿衣打扮,就说今天杨骄没有跟她吵起来,已经很叫马蕊娘吃惊了。 何况这里可是康王府,不论杨骄想玩什么把戏都不能在这里! 杨骄看看天时心里暗暗着急,她望了一眼绿意荣荣的林荫小径道,“我也是看着那边挺凉快的,想过去走走,”沿着这条小径走到尽头,就是临芳楼了,十四岁的周徇就是在今天,在亲大哥的婚宴之时将刚过门的嫂子的丫鬟梨夭挟持到临芳楼里欺辱了, 前世周徇因为在长兄的婚宴上醉酒玷污了刚过门的嫂子的丫鬟,而成了京城中的笑柄,更被盛怒的康王爷打了一顿板子关在府里,后来嫁到了周家杨骄才知道,当时康王是打算将十四岁的周徇带到宣同前线亲自教导的,而成为像父王那样的英雄,是周徇自幼的梦想。 重生之后杨骄的所作所为除了报复前世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人外,另一个心愿,就是尽自己的所能帮周徇一把,也算是还了他上一世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情谊。 “那边景色不错,也没什么人,我也好久没跟杨妹妹说说话儿了,走吧,咱们一起过去走走,顺便也好好聊聊今儿你为什么换了身衣裳-” 马蕊娘才不相信杨骄的话呢,直接上前拉了杨骄,要与她把臂同游,“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儿,傲一些根本不是错,可是傻就不成了,你啊,傻了些,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叫人看了心烦。”今天不论杨骄要做什么,马蕊娘都跟定她了。 如果搁以前,就马蕊娘这句话,杨骄就能跟她吵起来,可再活一世,杨骄却不得不承认马蕊娘说的是实话,“姐姐说的是,我这人心眼儿太少,耳根儿又软,容易被人哄骗了,”杨骄垂眸着着自己的裙裾,上一世若不是自己信了看不去善良无害的黄宜恩的求助,被她骗到了莲华寺的禅房里,也不会有之后的名声尽毁,不得不嫁到康王府! “姑娘,那边有人过来了,”自己一个丫头要服侍两位主子,青桔不敢掉以轻心,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连忙提醒杨骄。 看来事情果然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周徇是被人引到临芳楼的,杨骄心中大定,只要破坏了这场局,自己的另一场局也就可以实施了,“马姐姐你躲到花架后头去。” 周徇的名声坏了,没有资格跟周昧争世子之位,这样周昧跟丁氏尤不足意,居然还留下那个梨夭给周徇当姨娘,梨夭就成了一个活着的耻辱,永远的贴在了周徇背上,叫他永远不得翻身!而今天,她一定要叫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算盘落空! “杨骄娘,你要做什么?你今天是故意在这等人?”马蕊娘惊诧的指着杨骄,这丫头才多大就生出这种不才之心?“你快给我回去,不然小心我喊人了!” 马蕊娘的纠缠真是杨骄今天最大的意外了,她焦虑的看着周徇来的方向,如果不是自己人能用的人太少,她又何必冒险亲自上阵呢?“马姐姐,什么叫‘不才之心’?” “父王叫我到临芳楼去见金先生?姐姐没有听错?” 杨骄话还未完就听到一个粗粗的带着些许黯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如同一把尖利的刀生生扎在了她的心上,杨骄下意识的攥紧青桔的手臂,不叫自己跌坐在地,“姐姐我没功夫跟你解释,等他们走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好不好?今天的事情会出人命的!” 原本杨骄坚持的,马蕊娘必是要反对的,何况大晋对女子的要求并不严苛,能进这王府内院的也不会是寻常的宵小之徒,她就算陪杨骄留在原地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到杨骄苍白的看不到一点儿生气的脸,马蕊娘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左右有她在这儿看着,她不想逼杨骄太紧,“一会儿你要是说不服我,小心我告诉郭太君去!” “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内院里来了?王府真是好规矩!”虽然并不知晓自家小姐到目的,但青桔还是严格的执行主子的吩咐,等周徇和身边的一个浅紫薄缎马甲的丫鬟堪堪走到近前,大声质问道。 “见过姑娘,这是我家二公子,特意奉了王爷的命令到临芳楼见客人的,”带路的丫鬟看到杨骄跟青桔微微一诧,但并不慌乱,上前一福答道。 “见过周二公子,”杨骄缓缓走过去向周徇一礼。 周徇还是个清瘦的少年,一身的朱红锦袍衬的他朝气蓬勃,杨骄向后退一了步方福身低头,不让人发现她眼角的泪意。前世她是被丁湘云算计了才不得不嫁给周徇的,可真的相处下来,这个单纯的有些懦弱的少年还是消去了杨骄的怒气,两人蜷缩在这王府的一角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那几年的安逸换来的是耻辱跟横死的话,杨骄宁愿早一些叫他看明白那些所谓骨肉至亲的真面目。   ☆、第9章 九交好 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跑到内宅来,还遇到来赴宴的小姐,虽然面前的姑娘年纪不大还缚着面纱,周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将身避过一揖道,“实在是父王见召,冒犯了。”说罢就要带着紫衣丫鬟离开。 “二公子,您要去的是不是后头的那幢竹楼?”杨骄怎么能这么就叫周徇离开,抢上一步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并不曾见到什么人啊?而且今天来的女眷都在老王妃院子里,二公子怎么跑到一个没人的竹楼里去见客人?” 周徇讶然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看身量听声音她顶多十几岁年纪,并不像府里来来往的人家,怎么会忽然对自己说这些?“这位姑娘-” 带路的紫衣丫鬟万没想到会被人揭穿,心里着急强笑道,“回姑娘的话,奴婢也是奉了王爷钧旨行事,并不敢问那么多,姑娘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小心家里人担心-” “你家王爷现在明明在沧海楼见我父亲,原来姐姐是在沧海楼服侍的,”杨骄打量着这个姿容俏丽的丫鬟,在康王府五年,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丫头。 当年据周徇所讲,出了周徇“玷污”大嫂陪嫁丫鬟这桩丑闻之后,老王妃查到了康王爷最喜欢的燕姨娘头上,而这个燕姨娘在被老王妃打了几板子之后,发现已经有了身孕,最终送了性命。只不过这次,燕姨娘应该会保住性命了。 周徇一直被祖母跟母亲捧在手心里养着,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心意,更不要说有人会被算计了,现在被杨骄一提醒,他才意识父亲康王根本不可能叫他在内院儿的临芳楼见给自己请的兵法先生,而且更不可能派宠妾燕姨娘的丫鬟鸣翠来叫自己! “这位姑娘说的是,”周徇冲杨骄抱拳一礼,转头冲鸣翠咬牙道,“你这贱婢跟我一起去见父王!” “你到底想做什么?掺乎到别人的家事里?你以前认识周家二公子?你今天特意改妆就是为了这个?”马蕊娘等周徇走远了,从花架后面走出来,她看着杨骄这身素雅却并不出色的打扮和她面上的薄纱,原来杨骄出来是为了“偶遇”周徇的猜测也被她迅速否决了,不过这也让马蕊娘更加想弄明白杨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杨骄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马蕊娘,忽然发现自己前世跟她争闹了许多年,居然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丫头,但现在想随意将她糊弄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这衣裳跟今天的事情没多少关系,只是不想再为衣裳头面这些小事跟你起冲突罢了,至于刚才,”杨骄摆手叫青桔站远了一些,低声道,“我不过是不小心听到一些事情,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马蕊娘眸光一冷,看着周徇离去的方向咬牙道,“有人故意要将他引到临芳楼?” 见马蕊娘面色不善,杨骄心下讶异,解释道,“我也就是无意中听到一些闲话,知道今天临芳楼那边或许会出事,你也知道我这个事最好事了,就出来看看,之所以拦那周公子一下,不过是想着内宅今天来的这么多客人,真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咱们面上都不好看。” 杨骄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周徇真的在内宅出什么丑事,她们这些闺阁女儿也没得沾上腥气,何况今天她也是间接的帮了自己,若真的周徇出了事,那跟他准备议亲的自己也会多少受些牵连的,想到这里,马蕊娘对杨骄存了几分感激,“我知道了,你素来是个热心肠,而且这样的事也不背着我,以后我就将你跟心娘一样看,只是你觉得今天的事到底是谁的手脚?那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来历?” 将自己当姐妹?杨骄干笑一下,“估计剩下的事周二公子会自己解决了,走吧,咱们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只是你不许将今天的事情跟外人说,我可是压根儿都没到这里来过的。” “我也一样,咱们只是一起去更衣,”马蕊娘冲杨骄挤了挤眼,亲切的挽了她的手臂道,“我刚才听你跟姜卉她们说要到庄子里钓鱼去?记得叫上我,我祖母跟我娘成天说着叫我跟你好呢,听的我都烦死了,你给我下帖子,我祖母跟我娘肯定乐坏了。” “为什么你祖母跟你娘要叫你跟我好?”杨骄驻足道。 “这你都不明白?”马蕊娘白了杨骄一眼,顺手又将她的面纱扯下来,“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孙女儿,这盛京城里的贵女们,哪个不想得郭老夫人一句美言?”说到这儿她压低声音,“沈家姑娘为什么做了昌王妃?你真以为大家猜不到?”明明顾贵妃更喜欢张影心,可是却心甘情愿的依着太后的意思迎了沈骊君进昌王府,还不是郭老夫人说沈家女儿比张影心更易生养? 杨骄这次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我祖母从来不乱说话的,你们应该很清楚,”难道自己那些好友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祖母有一双利眼,可是却轻易不对各府闺秀开言,她以为大家都明白这一点,没想到- 马蕊娘无语的看着怔怔的杨骄,半天才道,“你不会真以为人家都是喜欢你才跟你好的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好?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人的作派,也看不惯你自以为是的傻样儿!”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跟我好了?跟我好我祖母也不会帮你说好话的,”杨骄昂首道。 “我以前处处呛你是看不惯你那个傻样儿,现在跟你好是因为觉得你人还不错,而且这次也算是帮了我,”马蕊娘脸一红,摆摆手道,“我也没打算做什么王妃侯夫人,这才提醒你一句,省得你每天傻乎乎的被人哄的团团转!” 到底是谁自以为是啊,杨骄又生了跟马蕊娘争胜的心,扬眉道,“我哪有被人哄的团团转了?大家爱跟我玩是因为我脾气好,不像你,成天鼻孔朝天好像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入了你的眼!” “我可是听姜卉到处跟人说,她在你府里住着的时候,跟你每天喝的是一样的汤药,还有那个崔婧,”马蕊娘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你说她们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魏国公家的,定国公家的,哪个没这么说过?敢情你们家补药跟粥棚里的粥一样,谁来都给一碗啊?!” 还有这事儿?活了两辈子杨骄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是每天都喝着汤药的,“我祖母说是药三分毒,我可没有-”   ☆、第10章 十好人缘儿 十、 是了,自己做为杨家这一辈唯一的孙女儿,祖母有什么调理方子自然要给自己用了,而那些喜欢来寻自己玩耍的好友们,跟着受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知道了,如果这样对她们好,就随她们吧。”到底都是一场亲戚,这些话就算她不知道,祖母郭氏焉能听不到? “你还真是好脾气,要是我,”马蕊娘还以为杨骄听了会大怒呢,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利用,可她却毫无生气的表现。 “等将来她们没有像杨家女儿那样好生养的时候,不什么都明白了?”杨骄冲马蕊娘眨眨眼,“再说了,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她们对我也都不错,这么说又伤不着我什么,随她们吧,”说到这儿杨骄亲热的揽了马蕊娘的手臂,“我要说我家真有那样的方子,你要不要?” 杨家有调理身子的方子这一点马蕊娘怎么会不相信,作为一个马上到了议亲年纪的姑娘又哪里会不在意这个,马蕊娘的脸更红了,“不要,我才不要呢,我要是要了,岂不是跟她们一样了!?”这点儿气性马蕊娘还是有的。 “哈哈,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了,以后啊,你也常到我府里喝‘汤药’吧,”杨骄被马蕊娘纠结的模样逗的弯腰大乐,既然人们对祖母的方子这么感兴趣,那自己顺势而为做些事也不错。 杨骄换过衣衫与马蕊娘一起回到浣玉阁就被马蕊娘硬拉到了自己的席面上坐下,跟一身轻松的马蕊娘不同,杨骄则漫不经心的挑着盘里的鱼脍,等着那边传来的消息。 “姑娘,青杏回来了,”因为心里紧张,青桔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许嘶哑,她不知道自家主子想做什么,可心里清楚那一定不是小事。 “怎么样?外头如何?”杨骄看着双颊通红的青杏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姑娘,姑娘,夫人喊你过去呢,”青杏这边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冲进了浣玉阁,“夫人说她不太爽利,叫咱们回去-” “那是咸宁王府的人,出大事了么?”姜卉愕然的看着急匆匆跑来连规矩都不顾的周家丫鬟,“她家王妃怎么了?” “姑娘,外头好像出了些事,”青杏凑到杨骄身边,“咱们怎么办?” 崔婧耳朵尖,正听到青杏的话,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咸宁王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青杏你看到什么了?”杨骄知道这应该是临芳楼的事发了,不过这种丑事家里长辈是不会叫她们这些小姑娘参与的。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才到外头出恭,就看到这府里的老王妃跟王妃娘娘带了一群人往那边去了,奴婢想着今天是王府的好日子,只怕有什么-” “你问她能问出什么来,锦瑟,你去前头寻我娘,就说我这会儿有些头晕,”想到刚才她跟杨骄做的事,马蕊娘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吩咐自己的丫鬟到前头打听消息去了。 没等锦瑟回来,浣玉阁的姑娘们便一个个被自家的婢女请了出去,杨骄她们也不例外,被长辈们带着向一脸怒气的老王妃辞行之后,纷纷被送上了自家的马车。 虽然郭氏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杨骄还是看出了她眼角的笑意,忍不住靠到郭氏身边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刚才浣玉阁里的姐姐们一个个被叫走,我都害怕了呢。” “有什么害怕的?有些事你个小姑娘家不该知道,不过啊,这康王府的门风真是,”郭氏摇头叹道,“只怕有得乱了,哼哼,还王府,阁老府,真是笑掉人大牙了,就这样,张明冀还想跟顾培正拼?”老实等着什么时候顾培正干不动了,接班儿还实在些。 因为临芳楼的事情,今天康王府的婚事显得虎头蛇尾,这会儿原本该入洞房的周昧跟过来送嫁的张家人都端坐在荣恩堂里,哪一个的脸色都不好看。 康王周克宽是特意为了长子娶亲才宣化大营赶回来的,没想到却在儿子的婚宴上丢了这么大个人,他想指责妻子丁湘云办事不利,不过是两个下人弄出丑事,偏一惊一乍的带了满堂的女客过来查看,可转头看到妻子苍白的娇颜和蓄满泪水的星眸,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恨恨的向一脸愁容的周昧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小厮怎么就跑到临芳楼去了?你是怎么管下头人的?!” “父王,这,儿子并不知情,”听到康王的话,周昧面色更加苍白了,他委屈的望了一眼满眼含泪的母亲丁氏,“儿子一直在前面招呼客人-”他可是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就等着听好消息了,没想到最后丁氏给了他这么个结果。 “今天是必亮的好日子,他从昨天忙到至今了,哪里会在意一个小厮的去向?”丁湘云看不得丈夫责怪儿子,尤其是在亲家面前,“府里人多事忙,难免会有些疏失,所幸不过是两个下人,” 现在丁湘云的心跟油煎的一样,恨不得立马下去将捧砚跟梨夭都给审了,再将整个王府拿筛子过上一遍,明明安排的是叫人引小儿子过去,怎么就变成了捧砚,这个王府居然还有她看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平日确实算不得大事,梨夭是影心的陪嫁丫鬟,嫁与必亮的身边人也是常情,可在两府结亲这种节骨眼儿上,外人能不往歪处想么?”见周克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的长子,张家来送亲的张影心的亲叔叔张明朝微微的皱了皱眉,侄女儿做为张家这一辈的嫡长,没有做成昌王妃也是要做康王妃的,可看周克宽的态度,难道真像外头传的那样,偏爱自己的幼子?若真是这样,今天的事周昧跟张影心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名声了。 于张家来说,损失了这一辈的嫡长女,张明朝的目光从长身玉立满身书生气的周昧身上移到年近四旬依然英姿挺拔煞气逼人的周克宽身上,哪个父亲会喜欢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儿子? 张家女儿初进王府,天地拜完新郎还没入洞房呢,那边王妃带着一众夫人们过去捉了小厮的奸,这就是在打张家的脸。原先自家放出的看重周昧的才华宁愿舍弃昌王妃之位也而选择周昧这样的风声,经过今天的事,简直就是自己侄女儿跟周昧早已私定终身的佐证,明天茶楼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新话本子,张明朝都能猜的出来。   ☆、第11章 十一被坑了 十一、 丁湘云看着儿子越来越青的脸和捻须不语的张明朝,垂泪道,“下人们不知规矩,当做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跑来跟妾身禀报,妾身生怕坏了今天的吉日,才一时失了方寸,”说到这儿她起身向张家人一福道,“明天我就遣人到各府道恼,一定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周克宽不喜欢周昧,老王妃曲氏亦然,丁湘云又没个得力的娘家,长子周昧能得到的支持也只有张家了,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能得罪了张家的。 “不过是两个没规矩的奴才,你堂堂康王妃道什么恼?”老王妃曲氏再也忍不住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丁湘云,到底是乡下出来的土包子,再金装玉裹又有何用,一个次辅的兄弟,都能劳她屈身下拜? “来人,将捧砚给我抽一百铁鞭扔到乡下庄子里去,至于贵府的丫鬟,”曲氏冷冷一笑,面上满是鄙夷,“也不知道一个大活人不在主子跟前伺候怎么就跑到了临芳楼去,送到重华院叫她主子看着办吧,毕竟是大孙媳妇的陪嫁!” 说罢也不理会已经满脸通红的张明朝,一甩手扶了丫鬟直接回了内堂。 张影心出身再好又如何?还高得过王府?且已经拜堂成亲就是周家的人了,难道还想从一开始就压过婆家一头?曲氏觉得今天闹了这场丑事也好,省得张家人在自家面前耀武扬威摆出一副下嫁的模样! 不论心里再委屈,再有理,自家女儿已经跟周家儿子拜了天地是周家妇了,又不能因为个丫鬟的事就带了侄女儿回家,何况对自己甩脸的又是老王妃,张明朝气的肝儿疼也无可奈何,再看看同样冷着脸喝茶的康亲王,只觉得满腹委屈都无处说去,只得恨恨的瞪了周昧一眼,冲康亲王一抱拳带了张家子弟径直出了康王府。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安排的?”送张家人出门,丁湘云急不可耐的拦住儿子周昧,“鸣翠呢?捧砚又怎么跑到临芳楼的?” 这个周昧还想问丁湘云呢,“我听说的时候捧砚已经被父王的人押下去了,现在就关在外院,娘您当时怎么不看着些?还有鸣翠,得赶紧把她处置了,”不然再扯出鸣翠引了周徇的事,更麻烦。曲氏那老虔婆心里只有个周徇,若是知道有人针对周徇设了局,只怕不能这么轻易了了。 “我哪里会想到居然出了岔子?”原本是跟儿子商量好的计划,丁湘云怎么会想到半路换了人,“我这就叫人去问捧砚,鸣翠,”丁湘云都要哭出声了,“已经叫你祖母给押起来了。” 鸣翠已经被抓了?看来曲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周昧眼前一阵儿发黑,“鸣翠一家了都在我手上呢,谅她也不敢乱说话,娘您千万不要去问史记的事儿,至于捧砚那里,我已经叫人问了,说是二舅母身边的人叫他去的,说二舅母找他说话,”一想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舅家,周昧眼里喷火,“到底是哪个杀才敢耍咱们,您得找二舅母问清楚了。” 孙氏的人?丁湘云讶然的望着周昧,“不会吧?”丁云鹏两口子可是唯她们母子之命是从的,怎么可能有胆子来算计周昧? “有什么会不会的?只要银子到,别说孙氏身边的人,就是孙氏,也能干的出来!”周昧对这个便宜舅家根本没有多少尊重,原本算的好好的,将周徇引过去弄出王府二公子欺辱大嫂侍女的局面来,彻底在世人面前毁了那小子的前程,没想到反而被人给算了! “你问老二了没?他当时在哪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一向懵懂的周徇给算计了,周昧恨的一拳砸到身边的树干上,“那小子!” 看着气的面目狰狞的长子,丁湘云心疼的拉过他的手查看是否受了伤,口中道,“你二弟当时在沧海楼,刚才我见你祖母将他叫过去了,没顾上细问他,”说到这儿丁湘云心头一颤,“你觉得是他-”怪不得鸣翠那贱人被曲氏抓了去。 跟大儿子一起算计自己的小儿子,丁湘云的心一阵儿抽痛,可一想到卢家的百余口性命,丁湘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二弟应该不会,他没有那脑子。” 自周昧出生之后,丁湘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长子的教导上,而小儿子周徇,则是摆出一副跟婆婆争儿子的姿态,比着娇宠,务必要将他养的对长子没有一点儿威胁才好。 见大儿只是沉默不语,丁湘云轻轻抚了抚他的肩头,“时辰不早了,影心还等着呢,你快回去吧,荣恩院那边儿有我呢!” 万幸这些年她在周克宽身上下足了功夫,不论这后院里再多女人,周克宽心里也只有她一个,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今天原本是儿子最开心的一天,没想到却弄的一团糟,丁湘云看着周昧脚步沉重的离去,忍不住叹息一声,回头看向自己的身边的陈嬷嬷道,“王爷可是去了燕姨娘那里?” 燕姨娘怀孕的消息跟今天周昧的遭遇比起来,只算得上是薄薄的霜了,不过就算是薄霜,也不能叫它存在了,这个王府,就应该是自己儿子的,不然她丁湘云这些年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那边给我盯紧了,那种出身的女人,能生下什么好果子来?” “王爷一直在老王妃那里,不过,”陈嬷嬷上前一步小声道,“燕姨娘被叫去了-” 这个时候?丁湘云一下子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真是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她啊,“走,咱们也过去听听。” 曲氏见儿媳进来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跟康亲王道,“按说内宅的事情不用你费心的,可万没想到你才回去几天,就遇到了这种烦心事,是我这个做娘的疏忽了啊-” 母亲向自己赔罪,周克宽哪里还坐的住,连忙起身道,“是儿子不孝,点滴小事儿还叫娘劳心,”说罢看着燕姨娘斥道,“你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管不好,居然还也算计到徇哥儿头上,来人,将她给我送到庄子里去!” “王爷,婢妾冤枉啊,这事儿跟婢妾没什么关系啊,王爷想想,婢妾才进府多久?而且也是也是只身进府的,”听到周克宽不顾自己的身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自己送到庄子里去,燕姨娘哪里还坐的住,身子一软跪在周克宽面前,“婢妾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奴害主是要被弃市的,婢妾胆子再大也不干做出这种不忠的事来,王爷明鉴啊。” 说到这儿燕姨娘上膝行到曲氏跟前,“老娘娘您想想,婢妾叫鸣翠将二公子引到临芳楼,于婢妾有什么好处?如果二公子出了事,婢妾能逃得过干系么?婢妾再晕也要为腹中的胎儿想一想啊!” “你个贱婢,搅和了必亮的婚事,坏了徇哥儿的名声,以为这个王府就是你儿子的了?”丁湘云快步上前一个耳光打到燕姨娘脸上,“害我的儿子,我撕了你!” 借着自己的怒火搓磨掉了燕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为今天的失误讨回些利钱,丁湘云心里有了决定,下手自然不惜力,直接将燕姨娘抽倒在地上,“陈嬷嬷,给我狠狠的打!敢害我的徇儿,我跟她拼了!”   ☆、第12章 十二夜审 十二、 丁湘云嫁到康王府近二十年了,内里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曲氏看的一清二楚,一直留着她不过是看着她一向恭顺,又是儿子心爱之人,儿子常年守边,能有个心头爱曲氏实在不忍心逆了他的心意,只是今天王府一出事,就看出丁湘云的不足来了,而且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要在自己面前害了有孕的姨娘。 “啧啧,王妃娘娘仔细手疼,这多少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咱们娘娘发这么大的火呢,不过也是奇了,一个进府不足一年的姨娘,竟然能将张氏的陪嫁丫鬟弄到临芳楼里去,本事也忒大了些!娘娘说是不是?”曲氏向后靠在雕花椅靠上,毫不掩饰面上的讥讽之色,“陈嬷嬷,燕姨娘出身卑贱,可她肚子里可怀着你的小主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那条狗命可不够赔的。” 见老王妃发了火,丁湘云跟陈嬷嬷立马跪到曲氏面前,垂泪不语。 燕姨娘自然不会放过为自己辩白的机会,眼泪如珠般落下,声音也愈加哀婉,“婢妾知道娘娘不喜欢看到婢妾,所以轻易不出自己的院子,婢妾不过一歌姬出身,能得王爷青眼,娘娘仁爱,进府之后得了个姨娘的身份,已经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更多的想法?” 说着燕姨娘一抹脸上的泪水,看向丁湘云,“娘娘说婢妾为了腹中的儿子才出手害两位公子,婢妾竟不知道娘娘竟然这么高看婢妾,难道王爷是哪种任出身卑贱的歌女就可以随意左右的么?婢妾再无知,也知道大晋朝还没有庶子承爵的先例呢!” “你有孕在身,起来吧,这事儿跟你无关,我已经叫人将鸣翠全家给拘起来了,”曲氏挥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将燕姨娘扶起来,“虽然庶子不能袭爵,可庶子也是王爷的儿子,咱们府上子嗣太单薄了些,春妈妈从今儿个起就到燕姨娘身边服侍,直到她平平安安的给王爷添个小公子再回来。” 这真是太好了,燕姨娘喜得又要给曲氏磕头,这康王府多少年来就两个儿子立住了,还都是嫡子,这里头要是没有康王妃的手段,燕姨娘是打死也不信的。甚至她都没敢想能怀上身孕,现在好了,有了老王妃身边的妈妈坐镇,她的儿子就能顺利生出来了。 “母亲,王爷,”丁湘云脑子里乱极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撑着不叫自己失态被曲氏再抓住把柄,“不是燕姨娘做的,哪会是谁想害咱们家?”这事儿最好往外推,叫他们想的多一些,远一些,自己跟周昧就安全了,“现在想想,幸亏徇哥躲过去了,”丁湘云又手合什似在虔诚谢天,“不然咱们王府如何在京中立足?我的徇哥儿-竟叫人盯了去-” 丁湘云这话康王听进去了,他转头看着曲氏,“母亲您看会是谁?” 曲氏虽然不喜欢丁湘云,可也不会想到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是丁湘云,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这一计够狠,毁了徇哥,毁了必亮的亲事,不管怎么说,你一个教子无方是跑不了了,丁氏落个治家不严,咱们康王府就成了盛京城里的大笑话了,真是好算计!” “天幸徇儿机警,没被那个鸣翠诓了去,”想到自己最爱的小儿子差一点儿就毁了,周克宽灭了鸣翠满门的心都有了,他抬眼盯着丁湘云道,“有人害徇儿的事儿不能这就这么完了,你要狠狠查下去,还有孙氏那边你给我查清楚了,以后跟丁家少来往!” 长子的亲事毁了,名声也受了牵连,周克宽居然只字不提,只是在庆幸周徇躲过了一劫,还要叫自己跟丁家撇清关系,丁湘云一阵儿心寒,可面上也是副同仇敌忾的模样,“王爷不说,妾身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丁家,这次他们不给咱们个交代,妾身是不会叫孙氏再上门了!” 左右内堂在坐的全知道丁氏并不是自己真的娘家,丁湘云也不必顾忌什么骨肉之情。而且敢害周昧,丁湘云也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还有这个,你也要去查一查,”曲氏将一朵珠花递给丁湘云,“徇哥儿说鸣翠哄他到临芳楼去的时候,遇到了个过来赴宴的姑娘,”曲氏将周徇对杨骄的描述跟丁湘云学了一遍,“我叫人去查了,那地方离浣玉阁不远,还捡了这个,你查下这是谁家姑娘落下的?咱们得好好谢谢她!” 竟然还有这种事?丁湘云恨不得将珠花上硕大的南珠给捏碎了,“是,媳妇这就叫人去查。” “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天你们还得喝新媳妇敬的茶呢,”曲氏挥手叫两人下去,曲氏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谁家娶个媳妇像王府这么糟心的,新婚头天长辈们在一齐断案。 “母亲,不知道徇哥儿-”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湘云还想听二儿子说一说。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差点儿被人害的了二儿子,曲氏心里冷笑,“这些天太乱了,我叫徇哥儿搬回我院里来住了,左右过几日他要跟王爷去宣化了,叫他也再陪我这个老婆子几日罢。” 周徇以后要再住回荣恩院?丁湘云的头更疼了,“徇哥儿的年纪,”以前她以周蓓儿也是养在曲氏身边,两个孩子年纪大了不方便为由才将周徇给弄了出来,可现在,周蓓儿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再找什么理由,“母亲您年纪也大了,怎好再受累?” “徇哥儿到底是母亲养大的,这跟着我一去,只怕一年也回不来一趟,叫他再在母亲身边行几天孝,也是他的福气,”周克宽知道媳妇向来溺爱幼子,当初跟母亲曲氏为将幼子交与谁养,都差点儿闹到太后那里去,现在儿子马上要跟自己去宣化大营了,妻子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的,偏母亲的意思又不好违逆,不由放软了语气,“咱们回去,你身子一向不好,不能再这么熬着了。” 周克宽没开口丁湘云已经猜出来结果了,现在这个关头,能换到周克宽一点儿怜惜跟愧疚也是好的,便红了眼睛携了周克宽离开了荣恩院。   ☆、第13章 十三五婶儿 王府婚宴上的一切布置对杨骄来说是一次小小的历练,为了这一天,她从醒来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直到大戏上演,而杨骄也如同下了戏台的角儿,卸下全副武装,整个人也可是稍稍缓一口气,而轻松下来的后果,就是一夜的辗转难眠跟早上醒来的憔悴。 自家小姐这半年多来就多思多忧,于无人处常常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青杏心中纳罕却不敢有过多的表示,熟练的取来蜂蜜涂在杨骄球后,四白,睛明,鱼腰,迎香穴上,轻轻按压,“姑娘要不奴婢晚上给您熬些安神汤吧?” 安神汤?只怕在青杏熬安神汤的当晚,祖母那边都会遣人来问了,“没关系的,我是因为昨天累了些才走了困。” 杨骄的母亲小郭氏住在明致院,等杨骄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五婶何氏带着两个儿子杨仁琼,杨仁陇正坐在那里跟小郭氏说话,何氏看到杨骄进来,招手道,“娇娘快进来,那边饭已经摆上了,你娘就等你了。” 杨骄的父亲在杨家几兄弟里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而五叔杨华辉偏又是最没出息的一个,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何氏一向跟小郭氏走的极近,经常早饭中饭都带了两个儿子到明致院来跟小郭氏一同吃,今天也不例外。 “我爹呢?七哥呢?”杨骄给小郭氏跟何氏见了礼,在小郭氏身边坐下来,开口问自己的父亲杨华哲跟哥哥杨仁皖。 听女儿问起丈夫和儿子,小郭氏无奈的笑了笑,“我打发人叫你七哥在外头陪你爹一起用饭,咱们走吧,用了饭还要到你祖母那里去呢,”因为何氏过来,杨华哲只得避到了外院,而最让小郭氏头疼的是,这个成天只知道哈哈笑的五弟妹,似乎根本不认为大清早跑到妯娌院子里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 何氏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大清早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到明致院用早饭有什么不对的,杨家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多,这么小的宅子被六个儿子一分,还加上孙辈们,真的是紧紧巴巴的,尤其她们五房,她嫁的杨华辉没本事不说,连个正经的进项也被老大给免了,现在各房都开着小灶,她不来四房蹭难道要叫自己正长身体的两个小儿子成天去吃大伙上的温吞饭不成? 至于她手里那大笔的嫁妆,就算是为了自己儿子,动上一两何氏都会觉得肉疼,那可是她拿自己的一生换来的,何氏从来都坚信,只有手里握着银子,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 “唉还是四嫂你从郭家带来的厨娘手艺好,我家琼哥儿跟陇哥儿都不吃我们爽明院厨娘做的饭,咱们大灶上呢,又事事先紧着人家那头儿,”何氏满足的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儿子,“他们正长身体呢,可苦了这两小子了。” 何氏品里的“那头儿”指的是长房一家,杨骄不悦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以前她听到这样的话,会觉得何氏一房不被祖母跟大伯母善待有些可怜,现在想想,在明致院说这些是非,传出去人家还以为自己四房也如同何氏一般的想法呢,分明是何氏要将四房也一同拉下水,“五婶儿还是少说些吧,叫八弟九弟听着有什么好处?再说大厨上的饭菜怎么了?我们这也是大厨上送来的呢!” “骄娘真是大了,会哄人了,这包子一看就不是大厨上王妈妈的手艺,”何氏咯咯一笑,挟起一只汤包,“咱们两房最亲了琼哥儿他们会不知道?再说了,这俩儿还小着呢,傻不愣登的能听懂什么?” 小郭氏这下也不高兴了,哪有当娘的当着孩子的面儿说孩子“傻”的?杨仁琼跟杨仁陇将来可是要做学问出仕的,“琼哥儿跟陇哥儿多好的孩子,听说在明礼斋也极听先生的话,将来啊必是两个状元郎!” 何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可到底是亲娘,贬低儿子的话终是没有出口,伸手一拍大儿子的脑袋斥道,“还不快吃完念书,你四伯娘可是说了,你们是要中状元的,将来不中,都对不起你四伯娘!” 杨仁琼已经八岁了,何氏居然还说打就打,还一巴掌拍到脑袋上,小郭氏皱皱眉想开口,却被杨骄悄悄拉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去管。 何氏的娘家也是江南的大户,当初郭氏看中她一是觉得人老实本分,二是有意给一事无成的五子挑一个家资丰饶的妻子,可何氏的教养跟作人却实在叫人无法尊重,斤斤计较到处占便宜也就算了,还爱生是非,真真是连小户出身的二太太彭氏都不如。 想到自己那个美貌在杨家妇里称第一的二伯娘,杨骄的心沉了沉,却听到何氏正掩着口跟小郭氏说昨天的见闻,“嫂子可别嫌我一大早就跑过来,哎哟,我是听下头人说昨天王府里出大事了?”何氏凑近小郭氏咯咯笑道,“我也是大宅门儿里长大的,就没听说过谁家出这种事儿,不是,这种事儿谁家都有几桩,我是就没听过谁家能闹在长子的婚宴上,咯咯咯咯,我光听着都笑了半宿,可惜母亲不许我去,不然我就能亲眼见见了。” “孩子们在这儿呢,快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到娘那边去呢,”小郭氏的眉头皱的更狠了,放下手里的筷子拉着女儿起身,“弟妹也快些儿吧。”那些内闱丑事岂是自己女儿能听的? “娘,五婶儿在说什么呢,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骄也摞下筷子跟着小郭氏进了屋,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何氏会下不来台,左右中午跟明天她还是会带着儿子们过来。 小郭氏却不肯回答杨骄的问题,抚了抚杨骄鬓边的珠花,“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对珠花,居然还戴着呢。” 杨骄似乎很喜欢自己这对珠花,冲着妆镜晃了晃头道,“不好看么?珠萃阁可是说这样的南珠不好寻啊!不过我昨天在康王府倒是见了位姑娘,穿的跟我一样不说,连头上的珠花也是一样的,可见这珠萃阁没说实话!”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好强,好看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只许你有啊?”小郭氏点了点杨骄的额头,“女儿家太要强了不好-”女儿这个脾气不知道是随了谁了,凡事都爱掐个尖儿。 小郭氏跟姑姑郭氏完全是两个性子,完全就是女四书教出来的标准淑女,她一开口,杨骄就能猜出来后头要说什么,连忙抱了母亲的手臂娇声道,“知道了娘,我不是什么都没说么,再说那位姐姐穿上也确实比我漂亮,我立时就去换了,省得招人笑话,我跟您说,昨天我还跟马家姐姐和好了呢,以后马姐姐说要将我当心娘一样看呢-” 女儿跟归德侯家的姑娘见面就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捐弃前嫌?小郭氏讶然的看着杨骄,“真能这样是最好了,我看马家的姑娘挺好的。” “就是呢,昨天我去更衣的时候遇到马姐姐,我们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马家姐姐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娘您说的对,以前是女儿太要强了,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改改自己的毛病。”杨骄俏声道,“娘高兴不?” 小郭氏是个温婉和顺的人,杨华哲也是个谦谦君子,偏偏两人就生了这么个好胜的女儿,现在杨骄长大了知道要收敛性子,小郭氏自然很是乐意,“你不是看上珠萃阁里的玉镯了么,娘叫人去给你取来。”   ☆、第14章 十四恩怨 长兴侯赖着先辈的从龙之功挣了个超品二等侯兼云骑尉,可是子孙却一代不如一代,到杨华峰这代,身上的云骑尉已经丢了,加上杨家子嗣众多,只靠功业田祖产加上兄弟们的俸禄,侯府其实不算宽裕,各房的许多支出都要靠媳妇们的嫁妆。小郭氏嫁妆并不丰厚,杨华哲又喜欢个古籍珍玩,现在的杨骄又怎么还会像以前一样只为自己的虚荣心来勒刻母亲? “玉镯?我不喜欢,娘您看看我的多少东西了,换着戴都戴不完,还不如留给真正喜欢的人呢,”杨骄听到偏厅里何氏说话的声音,知道是她们母子用完饭了,过去帮小郭氏理了理裙角的压裙佩,“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吧。” 颐寿堂里却没有明致院这么和煦,郭氏直到看到杨骄脸色才算是放晴,一旁的王氏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她如今执掌杨家的中馈,可这个婆母才掌着一府的荣辱,“骄娘怎么现在才来?快过来这边坐。” “祖母,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害的我都没睡好,”自己的面色是躲不过郭氏的眼睛的,杨骄索性主动提起来,也省得再想理由圆过去,“我还没动几筷子呢,忽拉拉大家都走了,早上我娘还不让说,”杨骄晃着郭氏的手臂娇声道。 “不过是下人出了些事儿,跟咱们没关系,”说到这儿郭氏的眸光微沉,王府的丑事跟杨家关系是不大,可她昨天是准备给小儿子杨华耀好好相看各府闺秀的,就这么被冲散了,小儿子自小聪明长的又好,郭氏可是准备好好给他挑门亲事的,“骄娘不用生气,改天祖母带你到别的地儿玩去!” “嘻,我才不沾六叔的光呢,”杨骄一扭身子,“我跟卉娘,婧娘说好了,到庄子上玩去,祖母说话可得做数。”郭氏这阵子在忙什么杨骄很清楚,她可不想成天跟着郭氏去赴各府的花宴。 “有大嫂去就好了,骄娘还小,”小郭氏并不希望女儿过早出入那样的场合,“再说了,咱家的姑娘也不图那些虚名。” 王氏出身定国公府,王家也是以军功起家,对现在盛京城里的姑娘们成天写诗作画抚琴斗棋的雅好颇有些不以为然,何况自己这唯一的侄女儿在这几样上无一出色,“这天儿还有些热呢,何必拘着小姑娘们,咱们过去就是了。” 大儿媳说也是道理,郭氏看着自病后就一直有些瘦弱的孙女儿,也舍不得她跟着自己去各府走动,杨家的女儿算来不愁嫁,就算是养在深闺等到了及笄之年只怕自家的门槛会被踏破。 前世祖母帮六叔挑的是魏国公家的女儿,论起来还是郑皇后的堂侄女儿,可是自己那个风流的叔叔却生生坏了这门好亲,想到这里杨骄叹了口气,她曾经以为只要有祖母在,就凭着祖母对郑皇后的“大恩”,毁了门亲事也算不得大事,可结果- 杨骄看着跟大伯母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杨华耀亲事的祖母,有时候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是一种幸福,何况自己那个颇有才名的六叔,对女儿家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老夫人,西府老夫人来了,”又听郭氏她们聊了会儿八卦,杨骄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就听到外头有婆子禀报西府老夫人来了,想到这个大祖母,杨骄不由停下了脚步,又重新回到母亲身边,跟她一起出去迎接。 “你大祖母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小郭氏带着杨骄跟何氏几个向往走去,何氏的嘴是闲不住的,小声向杨骄道,“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呢。” 杨骄的曾祖有两个儿子,长子杨庆磊跟郭氏的丈夫杨庆煌,杨庆磊早逝,遗腹子杨华伟自出生后体弱多病,老长兴侯便将爵位传给了二儿子杨庆煌,郭氏也妻凭夫贵做了侯夫人,待老侯爷去世之后,做为长嫂的莫氏无人压制,便闹起了分家来了,言道自己孤儿寡母被人欺负,要求分府另住,并且不肯要杨庆煌另给的宅子,执意要将原有的侯府分一半儿出去。 这事一直闹到了族里,杨庆煌跟郭氏才知道莫氏竟然心里藏了那么多的不满,连一瓶子花油都会成了他们夫妻轻视长房的证据,为了长兴侯府的名声,杨庆煌跟郭氏无奈之下,将侯府直接划出三分之一来于了长房另开大门称为西府,至于财产,除了只能传于宗子的祖产跟功业田外,其余的田产铺面全部都分给了长房孤儿寡母,才算将莫氏母子安抚下来,可这样以来,长兴侯府还真是过了十几年的清苦日子,而郭氏跟莫氏,自然也做不了和睦的妯娌。 今天西府的女眷几乎是阖府出动了,莫氏,儿媳小莫氏,还有庶孙媳贾氏,孙女杨清玉杨眉都一同来了。 “母亲这几日身子爽利多了,不耐烦呆在屋里,便想着出来转转,”小莫氏知道东府的人都不待见她们,其实她也不愿意到这边来,可是眼下她们用得着郭氏,这头不得不低一低了。 郭氏看着比她长不了几岁,看着却足比她老了十几岁的莫氏,笑道,“愿意出来转转就好,出来透透气比闷在家里强,”她看着坐在堂下的西府诸人,向王氏道,“难得你大伯娘来咱们东府,中午治几桌席面,大家一起坐坐。” 莫氏还当年杨庆磊做世子的时候娶的,娘家是荣威侯府,只是谁也没想到堂堂侯府嫡长女最后与侯夫人失之交臂,莫氏到现在想起来也是心意难平,当年闹着分府除了想恶心二房夫妻一把坏了他们的名声之外,也是不想两房住在一起看郭氏的脸色。 分府之后她处处要强,一心要压了东府去,结果嫡孙像极了儿子杨华伟,三天两头的要请大夫,无论是学业还是前程,生生的都给耽误了,而东府却子孙昌盛,郭氏六个儿子九个孙子,每每想来就气得莫氏肝儿疼。 “骄娘见过大祖母,见过堂伯母,”待西府的人给郭氏王氏都见过礼,杨骄上前向莫氏和小莫氏一福,又向贾氏道,“见过泰嫂子,清玉姐姐,眉姐姐。” 莫氏强忍着脾气待杨骄行完礼,不悦道,“都是一家人,听骄娘这叫法,跟我们西府生分起来了。” 杨骄管小莫氏叫“堂伯母”,对自己的几个孙女儿也喊什么“清玉姐姐”,分明是心里不把西府当一家人,“骄娘也一天大一天了,弟妹不如给她请个教养嬷嬷好好学学规矩,省得连起码的亲疏远近都不通晓,叫人笑话。” 因为对西府丢了爵位憋着气,莫氏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自己的孙子孙女身上了,杨清玉做为嫡长女,莫氏自然对她要求甚严,从五岁上就特意托娘家嫂子从宫里请了教养嬷嬷过来,要将杨清玉教导成真正的大家闺秀,今天看着温柔安静的杨清玉,再看看一向刁蛮无理的杨骄,莫氏心里舒服的许多,忍不住对杨骄的教养讽刺一番。 “嫂子你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还不知道那些规矩都是做给不懂的人看的?唬人的玩意儿罢了,”郭氏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屑,自己的孙女儿,不学规矩也照样比杨清玉嫁的好,“我们家骄娘啊,太后跟皇后哪个不是赞了又赞的?再说了,再好的教养嬷嬷也不过是奴才罢了,跟着她们有什么可学的?若大家闺秀靠身边的请了个有来头的嬷嬷扬名,还不够打脸的,嘁!” 郭氏最后那声冷笑直接将莫氏气的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再者两宫为什么会夸赞这么个黄毛丫头?真的是因为她规矩好人才好?莫氏满脸的不以为然,不过她今天过来是有所求的,跟郭氏斗气的话不太好说,何况杨骄规矩不好丢的也是东府的脸面,自己乐得看笑话,便只专心呷着青瓷茶碗里的茶水,微笑不语。   ☆、第15章 十五厚颜 十五、 莫氏不说话东府人也俱不吭声,颐寿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西府杨华伟的太太小莫氏偷看了一眼婆婆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开言道,“其实今儿来妾身有事想求二婶儿您帮帮忙-” 小莫氏是莫氏的侄女儿不错,却是莫氏庶弟的女儿,当年莫氏想为儿子求娶嫡亲兄长现在荣威侯的小女儿为媳,被侯夫人能拒了,反而将庶弟的女儿推给了杨华伟,莫氏心里有气不假,可是她已经跟长兴侯府分家,儿子身上也不过是奉国中尉的恩荫,莫氏之所以敢提荣威侯府的嫡女也不过是因为那是她的娘家罢了,现在嫂子不肯,她虽然心里有怨,却也知道没有了长兴侯府的荫蔽,娘家是不能再得罪了,因此只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小莫氏为媳,可这小莫氏二十年来在莫氏跟前就没直起过腰来。 这一家还真是存不住气,郭氏也大概猜的出莫氏婆媳过来所谓何事,“骄娘带着你两位姐姐到你院子里玩去吧,等一会儿叫厨上做你们喜欢吃的菜给你们送去。” 杨清玉看了一眼一脸忐忑的小莫氏,心里一叹,可是兄长的事情实在不是她一个做妹妹的能插手的。 见郭氏吩咐完杨骄姐妹并没有再问她所为何事,小莫氏又看了一眼莫氏,见她只端着架子一声不吭,便知道请她再开口是万万不能的了,可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儿子的前程大似天,再难看的脸色也得笑着迎上去,“二婶儿,侄媳想求二婶儿看在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的情分上-” “瞧你这个媳妇多会说话,一家人的情分上,刚才大嫂就开始说我家骄娘不顾及一家人情分了,当年拜大嫂所赐,这满盛京城谁不知道我们长兴侯是最不顾念一家人情分的,将你们长房欺负的拿了一大半家产分家而去,”郭氏看着莫氏抿嘴一笑,“这‘一家子情分’大嫂到底还要用多久?不烦么?” 真是形势比人强,莫氏心里沉了几沉,目光落在正招呼着杨清玉和杨眉出去的杨骄身上,眼眶微红,“弟妹这话说的,以前也是我糊涂了,咱们都是杨家人这一点说算再闹也没人敢不认,这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也是花了大半辈子才明白,”说到这儿莫氏揉了揉干涩的眼角,“前些日子我出去,见到你们家里的雯娘,真是个好姑娘,亲家还真是会养闺女啊,那样子看着就叫人心疼,以后还不知道哪家有福气得了去?” 莫氏话风陡然一转从一家人直接跳到了自己表姐郭雯身上,杨骄心下冷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前一世长兴侯府就是因为先后被住在侯府的杜如柏首告,西府杨仁谦作证,才落个抄家族灭的下场。 现在,一切重来,莫氏果然如前世一样,将黑手伸到了自己亲人身上! 郭雯,自己的表姐,郭家小舅舅郭悦的嫡女,前世差一点儿跟西府的杨仁谦定亲,不对,应该是表姐最终跟西府的庶子订了亲,郭家发现被骗之后,上西府退亲,最后郭雯落的退居庵堂,而做了大媒的祖母,被生生气病,没两年就过世了。 “哼,我家的女儿自然养的好,还用你说?”郭氏被莫氏一损俱损的话打动了,如今西府在郭氏眼里就是块烂泥,可东府偏又摆脱不掉,现在莫氏服了软儿,郭氏心里的火气也熄了不少。 这一世再不能叫表姐被西府给骗了,而西府,除非是将大伯的爵位双手奉给她们,是不会真的跟自家讲骨肉情的,杨骄也不出去了,回身走到郭氏身边扯了她的袖子娇声道,“祖母,屋子里太闷气了,咱们不如到揽春湖边坐坐吧,咱们的画舫修好后,我都没坐几回-” 当年两府分家,为个揽春湖可着实闹了一场,西府硬要占了一半揽春湖,如果两府共享一湖,这院墙就没有办法打,为了保住揽春湖,东府可是又生生赔了三间铺子出去,听孙女儿提起,郭氏的心火又起来了,“骄娘说的没错,走吧,咱们出去转转,这里闷气的很!” “骄娘妹妹,你带我们去你院子里坐坐可好?我跟眉儿闲着无事打了几条新绦子,你看看可否喜欢,”杨清玉看着原本脸色有所转缓的郭氏因为杨骄的一句话就换了声气,心里一突,亲热的过去拉了杨骄,父亲杨华伟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如今家里就指望兄长了,可到现在,他的恩荫都没有下来,西府虽然不指望那份俸禄,可是杨仁谦如果只是白身,这婚姻上就要大打折扣了。 杨眉得了杨清玉的眼色,虽然心里不愿,可到底不敢违逆了嫡姐的意思,上前小声道,“那花样还是从安国公府里传出来的,我们也是才学会呢!” 因为有上一代的恩怨在,杨骄跟西府的这对姐妹没有多少交情,平素见面虽然杨清玉对她挺友善,杨骄却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是吗,那太好了,我家五婶儿跟二嫂都擅长这个,你们快拿出来叫她们看看。” 长房次子杨仁桂的妻子兰氏是杨家孙媳辈里女红最好的,听杨眉说有了新样子,也来了兴趣,扶了丫鬟过来道,“有新花式啦?快给我看看。” 二嫂接了话头,杨骄便不动声色的踅到郭氏跟莫氏身边,果然听到莫氏又在说表姐郭雯,杨骄听到莫氏又将话题拐到了自己孙子杨仁谦身上,赞他勤学好读的时候,嘻嘻笑道,“大祖母,堂哥今年是怎么回事?听说身子又不好了?堂哥这身子还真是,唉,我听着都惋惜呢,原本想着明年堂哥能跟我六叔一道考个举子回来呢。” 郭氏的六子杨华耀只比莫氏的孙子杨仁谦大三岁,可杨华耀十四岁上已经中了秀才,比杨骄的父亲杨华哲当年还早,着实叫家里人惊喜了一把,虽然之后便将四书五经扔到一旁醉心诗画,对科举出仕没有多少兴趣,可毕竟有一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了,何况杨华耀天资过人,杨家上下相信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捧个举人进士回来的。 听杨骄拿杨华耀来比杨仁谦,莫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叹道,“谦哥儿今年是准备好了要下场呢,他先生也说火候够了,只可惜临了临了,晚上熬夜冒了风。” 西府的杨仁谦如今已经十五了,自小被莫氏捧在手里的长大,又重金请了名儒在家里单独教导,可是到现在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原本科举就如鲤鱼跃龙门不是人人能成的,杨仁谦便是三十没中也算不得什么,但有杨华耀比着,要强的莫氏心里怎么能舒畅得了,“其实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儿来说,有没有功名又有什么差别?阖京城谁能敢欺负了咱们去?我啊,只想着仁谦能得一房好媳妇,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就成。” 郭氏不动声色的看了孙女一眼,莫氏跟她绕了这么半天,她当然听出来话中的意思了,西府虽然没有了爵位,可是家资却比东府丰厚许多,莫氏看上郭家的女儿,不过是变相想叫孙子将来能得到东府的照抚,以后连求都不用来求,为着自己的侄孙女儿,自己不管都是不行的。 可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杨仁谦一表人才,脾性也不错,郭家的女儿配杨仁谦也算登对,郭氏确实有些心动,“嫂子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功名确实不算什么,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我看谦哥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像华伟了。” 娶了郭家的女儿,恩荫的事莫氏不提她也会叫儿子想办法,连杨仁谦的身子都有人帮着调理了,莫氏算盘打的精,郭氏也将话挑的明。   ☆、第16章 十六姐妹 莫氏被郭氏拿话刺的老脸一红,下意识就想回敬回去,却被小莫氏抢先一步道,“婶娘说的是,仁谦那个性子太软和了,真得了功名出去做官还不被人给吃了,妾身也不求别的,只求他平平安安的做个富家翁,莫要像您大侄子那样成天药不离口。” 小莫氏没想到婆婆绕过为儿子求恩荫的事直接开口为杨仁谦求了郭家的女儿,婆婆连这种事都不跟她商量的行为叫小莫氏心里不喜,可是郭家的女儿倒真是儿子的良配,起码儿子的身体跟将来的子嗣都不用她再发愁了,这些跟一个没几两银子的闲职比起来更能吸引小莫氏,因此她又加了一句道,“咱们两府到底是一个祖父的至亲,谦儿不论什么时候可都是侯府的亲侄子,侯爷跟五弟还能不管他不成?” 小莫氏的话虽然无耻了些,可郭氏跟王氏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一番道理,不论西府做的多绝,只要自己的子孙还要在官场里混,就不能不管西府的一家人,如果是这样,倒不如将自己的侄孙女儿嫁过去,到时候扶植起来也甘心些,而且杨仁谦那孩子还是不错的,虽然读书不怎么样,可却是个好性子孩子,而且西府坐拥大笔的家业,郭雯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杨清玉也在关注着莫氏这边的动静,哥哥若是能娶到郭雯娘还真是桩好事,但她也敏锐的觉察到了杨骄对她们的不喜,此刻见杨骄又要开口,忙抢先一步拉了杨骄笑道,“妹妹听说了没,江南的彩音班儿进京了,祖母准备请到家里来唱几天堂会呢,妹妹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姐姐那里得了一只会唱曲儿的八哥儿,好笑着呢。” “是啊,三妹妹,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似乎是对彩音班的戏文很向往,杨眉忍不住开口道。 三妹妹?杨骄看了杨眉一眼,东西府根本不一起排序的,她杨骄是侯府的大姑娘,为什么要流落在杨清玉杨眉后头做什么“三妹妹”?“我跟承恩伯府的卉娘还有宁武侯府的婧娘商量好了要到乡下庄子上去玩几天,不知道堂祖母请客是在哪天?我还真想去呢,要说我都长这么大了,居然还没有到你们那边儿去过呢,哎,清玉姐姐,你们府上是不是轻易不宴客啊,我都没听人说起过,到时候你还准备请哪府的小姐?要是跟我不好的,我可不去了!” 这一世杨骄也告诫过自己,再不能像前世那样随心所欲不将她人的脸面跟感受放在眼里,可这不代表她会一味软弱任人算计,尤其是西府这一家人,当年杨家落难跟他们有脱不开的关系,自己怎么可能再跟他们讲什么亲情?杨清玉跟杨眉她也就在每年祭祖的时候见上一回,不过就是些面子情,两人心性如何杨骄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左右这一世,她断然不会再叫西府将东府利用完之后再插上一刀了。 “原来骄娘跟旁人说好的,”杨清玉听到杨骄拿这些勋贵豪门家的女儿来刺她,心中无限委屈,若不是郭氏容不下她们西府这些无用之人,早早分了家,不然自己好歹也算是侯府长房的嫡女,什么崔家姜家,自己也是可以来往的,“我成天在家里跟着嬷嬷学规矩,哪里像妹妹交游广阔,不过就是几个相熟的闺友,妹妹不认识的。” 祖母看上了郭家的姑娘,若是两家想议亲,能请郭家人到府里来坐坐是再好不过了,想到兄长有算康健的身子,杨清玉觉得就算是郭家门楣低一些,只要郭雯能照顾好兄长,她也愿意好好敬重这个嫂子,“刚才我听两位祖母在说你家表姐,不如妹妹到时候将她一并请来,人多咱们也热闹一些。” “这个啊,得我有空过去才能下帖子问问表姐愿不愿意出来,等定下了再跟清玉姐姐说”杨骄一副完全没将西府的堂会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连她会不会去都没有给杨清玉准话儿,反正有所图的又不是她,“其实我实在听不来江南的戏文唱的是什么,戏文没一句听清楚的。” 看着杨骄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杨清玉忍不住暗咬米分唇,她们本是一样的人,甚至论穿戴轮才艺品性杨骄根本不能跟自己比,可就因为她是侯府的姑娘,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恩荫了个奉国中尉,两人就别如云泥,“原来妹妹不喜欢听戏,我竟是才知道,不过二祖母好像很喜欢听。” 你们请得动祖母也未必能请得到郭雯,杨骄不以为然的看向湖面,“六叔前些日子叫人造艘画舫,正泊在湖边呢,清玉姐姐可想到湖中一游?” 杨眉年纪小有些沉不住气,一早对杨骄拿乔不肯痛快应了杨清玉的邀请生气,现在又听杨骄显摆家里造了画舫就更气了,听到杨骄叫她们同去游湖,杨眉直接退到嫡母小莫氏身边,表示不愿去。 那边郭氏听到杨骄说要游湖,自然不会违了孙女儿的心意,直接吩咐了下人开船,两府的女人们都移步到画舫上去,品茶赏景,杨眉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跟着嫡母一同上了画舫,心里却觉得又被杨骄压了一头,她赏了会儿湖面的景致掩口道,“如此美景,若是能请家里的小戏隔水清唱,才算有趣味儿-” “眉儿妹妹懂的真多,可惜我大伯他们忙于公务无暇玩乐,府里并没有养小戏,倒不能叫妹妹尽兴了,”杨骄是东府唯一的姑娘,再不喜欢这两位,她也不得不陪着。 杨眉仿佛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失声道,“大伯不是在兵部没有什么正经差事么?哪里来的忙于公务之说?姐姐可莫要诓我们不懂外头的事情,”养不起就养不起,拿忙说事,真以为自己不知道东府的底子? “原来眉儿妹妹还懂外长辈外头的事?”郭氏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再大的仇只要对方一服软她就会宽容几分,杨骄前世也是这样,可这一次,她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有些人一开始就叫她死了心才好,“我大伯是兵部侍郎,兼任会同馆总提领,掌大晋驿传事务,怎么在堂妹眼里竟然成了闲人一个?不知是西府哪位长辈是这么教导堂妹的?”   ☆、第17章 十七挑拨 十七、 画舫再大也不过是条船,各厅之间也都是用红木镂空雕花落地罩相隔,杨骄刻意加大了音量,舫里的长辈们听到话音儿都看了过来,杨眉没想到杨骄竟然这么不顾脸面,不由又羞又气又害怕,“我不懂事妹妹只管告诉我便是,何苦拿长辈做伐?是要逼死我么?!” 这才几句话就编排自己要逼死她了?这杨眉真跟她那个做妾的娘一个德性!杨骄向看过来的郭氏做了个义愤填膺的表情,转头向杨清玉笑道,“清玉姐姐可是在旁边呢,你来说说,到底是谁先拿长辈做伐来着?不过也是了,可能在眉姐姐眼里,我们两府早就分家了,我家的长辈自然跟眉堂姐无干了,拿出来说笑也是无碍的,噢,抑或眉堂姐不是在笑话我大伯没有正经差事,而是在笑我二伯三伯还有我爹其实只是领了朝廷的俸禄并未为朝廷尽职不成?” 见杨骄越说越不像,杨清玉眼泪都要下来了,“骄娘妹妹,愚姐知道眉儿说错了话,骄娘妹妹念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就饶她一回,咱们是一家子姐妹,怎么能这么咄咄逼人,”杨清玉万万没想到不过小半年没见,杨骄的气焰越发逼人了,居然连自家亲人也不放过。 杨骄点点头,“清玉姐姐教训的是,我确实是听到有人妄议至亲便失了风度,忘记了自己跟眉堂姐还是一个曾祖的姐妹,可是清玉姐姐是不是也承认眉堂姐刚才不该议论我大伯父?” “行了,我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这就家去吧,”莫氏恨恨的瞪了杨眉一眼,眼风不忘在杨骄身上狠狠刮了一道,“我年纪大了,湖上的风太急,受不住。”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竟敢笑话长兴侯?东府上下哪里还能对这几位积年的冤家有好脸色?郭氏顺势扶了身这的紫燕道,“说的没错,叫船靠岸吧,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你这个丫头,就是不消停,”一下画舫不但郭氏,连王氏都说受了风不舒服,直接叫小郭氏跟何氏带了大孙媳平氏,二孙媳兰氏将西府一干人出了府门,小郭氏转身就忍不住捣着杨骄的额角斥道,“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你们是一个曾祖,亲着呢,传出去闲话来,于你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要我说四嫂你就不该说骄娘,那西府的小丫头是个什么好货色?敢跑到咱们东府里来耀武扬威,若没有人给她撑腰一个贱货生的她也敢?咱们骄娘是谁?跟她是姐妹,她也配?!”何氏人还没到明致院,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她五婶儿,”小郭氏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难得今天西府老太太过来,再一肚子气走了,被人看到,又成咱们的不是了,我是怕-” 平氏做为长孙媳妇是被何氏给拉来的,不过今天杨眉的话她也不喜欢听,一个丫头生的庶女,敢笑话自己的公爹,因此何氏拉她衣袖的时候,平氏也劝道,“五婶儿说的对,西府那个二姑娘不知礼咱们不计较,可是她一个小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分明是上梁不正的缘故,咱们好好的一家人呆在府里,被这些人跑过来气了一场,算怎么回事呢?!” “是啊娘,如果杨眉说的是我,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也要忍上一忍的,可如果她当面讥笑大伯父跟父亲,我念什么姐妹之情不发一声,枉为杨家女儿了,”杨骄转头似在向平氏解释,“嫂子你不知道,那个杨眉分明是在笑话咱们府里养不起小戏,可为什么咱们堂堂侯府连班小戏都养不起?还不是因为那无情无义唯财是图的西府?!” 杨华峰的长子杨仁宁今年二十三岁,杨仁宁夫妻年纪比杨家老六杨华耀还要大上几岁,平氏嫁进杨府已经六七年了,平时跟着婆婆王氏一起理事,自然对两府的纷争和侯府的经济状况再清楚不过,而造成长兴侯府比一般勋贵之家的要窘迫许多的罪魁祸首正是西府莫氏,现在强占了自己家财的土匪还敢跑来耀武扬威,平氏想想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过想想,西府我那三个堂哥,有一个成器的没有,如果没有了祖宗的家业,只怕他们都得喝西北风去,到现在,堂祖母不还得跑到咱们这边儿来,为的不就是给谦堂哥求个恩荫么?可求人有这个样子的么?哼,他们才几口人,占了那么大片的侯府,”杨骄这话是故意说给平氏听的,平家在官场上经营多年,如果想给杨仁谦使绊子,杨华峰都拦不住。 这侯府将来可是平氏夫妻跟他们的子孙的,饶是平氏性子再平和,想到自己儿孙的产业就这么被一群小人生生挖了块去,心里也不舒坦,“骄娘说的有理,咱们东府的子弟,凭自己的本事立世,祖宗的余荫能享便享,享不到也只能愿自己没出息,咱们这些亲戚还能管他们一辈子不成?” 杨仁宁做为侯府的嫡长孙,自小是被老侯爷亲自带大的,十三岁便入了天子卫,如今已经是神机营的都指佥事,算是长兴侯府再次兴盛起来的希望了,而西府那些不成器的亲戚,将来都是他的负担,平氏想想都觉得头疼。 “淑宁说的对,咱们杨家被西府勒啃成这样,她们还有脸来笑咱们穷?心里笑着咱们穷嘴上还说什么一家子亲情割不断觍着脸叫大哥拉拔她们,我呸,好厚的脸皮!”杨华辉不争气,何氏却是杨家的人,又最是个护食的,怎么能看着别人来占杨家的便宜,“现在拉拔杨仁谦,以后是不是还要管着那边的子子孙孙?一群记仇不记恩的东西,养条狗都比她们强些!” 见几人越说越气,小郭氏想要再劝,可想到自己的丈夫也被个庶女不放在眼里,到底也没再说话。   ☆、第18章 十八靖国公 马蕊娘从正院回来,见兄长马之仪跟靖国公周承辉正在埋头画画,也不打扰他们,找了张椅子坐下静静的等着。 靖国公周承辉是马蕊娘的表弟,也是太子周璨的长子。马家是太子妃梅氏的外家,老归德侯马遥是梅氏的舅舅,因此马蕊娘跟周承辉也算是表姐弟,因为太子妃梅氏的娘家在陕西,周承辉跟马家兄弟们又都十分要好,出宫一般都会到归德侯府来坐坐。 说起来如今的太子周璨,也算得上是大晋四代中最不得意的太子了。原因无它,周洪要立了出身魏国公府郑皇后所生的嫡子周璨为太子之后,便信了龙虎真人解的谶言,“龙不见龙,不然不但会有一伤,而且也会伤了国运”,这下,惜命的建安帝便命才十岁的太子周璨搬出了东宫,独自住进了太子府。 之后近二十年里,周洪没有再见过长子一面,再亲的亲人,二十年不见,什么亲情也被时间给磨没了,何况不得上朝的太子,自然也无法参政,至今周璨然后困守在太子府里跟着太傅读书。而周璨的长子周承辉反而比父亲得建安帝的欢心,一岁时就被郑皇后抱到昭阳殿里亲自抚养,虽然去年被建安帝封了靖国公,又赐了府邸开府,但郑皇后跟姜太后舍不得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周承辉绝大多数都是住在姜太后的慈宁宫里。 一副画完,马之仪先收了笔,转头向马蕊娘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康王府的人来做什么?” 想到在大伯母刘氏的昭德院的情景,马蕊娘不由噗嗤一笑,“是康王妃的人遣人来给祖母请安,顺便么,”她特意拉长了声调,慢悠悠道,“问了问我那天跟杨家大姑娘一起做了什么?” 马之仪挑眉看着周承辉,这个东宫长子,如今的靖国公,其实不过十三岁,可马之仪从来没敢将他当小孩子来看,见周承辉不语,马之仪又向马蕊娘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跟骄娘一起去更衣,然后就在浣玉阁外头坐着闲聊,再后来就进了阁内,”马蕊娘目光坦诚,“我就实话跟康王府的嬷嬷说了。” “康王府这塘水还真够浑的,”周承辉将手里的画笔在水盂里慢慢洗净,“为什么那人不对付周昧,不对付康王,却偏偏选了周徇?” 比起周必亮这个会员郎,周徇并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马之仪也有些想不透其中的缘故,半天道,“我查了,当日引周徇过去的是康王宠妾的丫鬟,不过那丫鬟却是王妃的人,而引周昧身边人过去的,却是他舅母身边的人,”这关系够乱的,马之仪实在想不通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拧眉道,“是不是冲着张家来的,毕竟出事儿的新妇的陪嫁丫鬟,张影心的名声-” 短短几日,这桩发生的康亲王府娶长媳的婚礼上的闹剧已经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成了街知巷闻逸事,市井百姓对这等事涉权贵的风流韵事没有不感兴趣的,恰又因为是下人之间的丑事,康王府跟张家都不好大张旗鼓的堵别人的口舌,结果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大部分人都认定,这小厮跟丫鬟是在周昧跟张影心私下相会时彼此看对了眼的,现在两家主子终于光明正大的拜天地了,两家的下人就再也按捺不住先做了夫妻。 “难道是顾培正?”马之仪迟疑了一下,两朝元老,曾经的帝师,最得建安帝信任的首辅顾培正,真的为了对付张明翼而用了如此下作的法子?次辅张明翼在人前可是唯顾相马首是瞻的,顾培正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对付自己的下属吧? 这人一旦尝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自然是舍不得失去的,而旁边的人也不会甘心顾培正一人独大,周承辉冷冷一笑,什么清流什么名士,在权跟利之前,哪里还有节操可言?“关键是张家怎么想,坏自己女儿闺誉的事儿,寻常人可是忍不下的。” 不论张明翼怎么表忠心,顾培正未必就真的全心信他,而张明翼如今折身事顾,为的还不是阁子里的头把交椅?周承辉可不相信在权利面前,世上有真正的盟友。 如今最得圣宠的顾贵妃可是认了顾培正当大伯的,而张明翼也若明若暗的也跟昌王走的近,而真正的正统太子周璨,却成了被人遗忘的那一个,马之仪叹了口气,两位阁老心里都偏着昌王周琛,若不是太子妃管祖父叫声舅舅,只怕马家也未必愿意趟这趟浑水,“那咱们有的热闹看了,哼,这个顾阁老,为了打压张次辅,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见表兄明白了自己的话,周承辉淡淡一笑,既然已经有这种传闻出来,他们的人再添一把火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边先乱了自己的阵脚,他们这一脉才能有喘息的机会,“你说杨家大姑娘是真的无意中听到别人的话?她一个姑娘家跑出去管这样的事?”郭氏周承辉是见过几次的,听说当年太后跟祖母也是听了她的话才点了母家并不显赫的母亲为太子妃,只是这个杨骄周承辉倒没有什么印象。 “若是旁人跟我这么说,我自然不会信的,表弟你是没有见过骄娘妹妹,那是最不会藏心思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被几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了,几年交锋的经验叫马蕊娘对杨骄颇为了解,摇头道,“她从来不会哄人的,再说了,杨家跟康王府多少年没有来往过了。” 马之仪对自己这个妹妹的眼力还是有信心的,她说杨骄没问题,马之仪想都不想便信了,“蕊娘说的没错,那个杨家大姑娘听说被她祖母宠的不成样子,想来也是一时不平,跑过去警告周家小子了。”说到这儿冲妹妹促狭的一笑,“她救了周家小王爷,怨不得妙妹妹你这么相信她了,听说你还要将她当亲妹子一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年后就要跟周徇定亲了,原本马蕊娘只是听哥哥说周徇虽然算不得出色的儿郎,可是在宗亲子弟里并无恶名,且马蕊娘虽然是侯府千金,但归德侯终归落不到自己父亲头上,算下来她如能嫁进王府是实打实的高攀了,何况那天她在花架之后看清楚了周徇,虽然还是个少年,但只论长相,在盛京城里也是数的上的,马蕊娘心里想着,不由红了脸,嘴上强道,“哥哥你是不明白女孩儿们的事,我根本就不讨厌杨骄的。”   ☆、第19章 十九亲事 周承辉却没有这么乐观,自小的宫廷生活养得他已经本能的会把事情往深处,复杂处多想一了,如果杨骄真像马蕊娘说的头脑简单,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不该是告诉长辈或是身边好友? 而且她只身示警还不忘白纱掩面?还有这一向爱跟马蕊娘斗艳的杨家大姑娘一反常态,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衫示人,一个侯府千金居然跟个武官家的女儿穿成了一样,这样的巧合他还是头回听说。 “表姐既然喜欢杨家大姑娘,走的近些也无妨的,郭老夫人虽然不常到宫里去,却极得太后的信赖,”不但是姜太后就连郑皇后每年对命妇们的赏赐,郭氏都是头一份儿的。 再想到郭氏那身本事,周承辉心下黯然,母妃却生他时坏了身子,这些年来再无所出,倒是太子嫔梁氏,不但生下了周承瑞,还生下了惠阳郡主,如今又有了身孕,外头风雨飘摇,太子府也是刀光剑影。 听表弟赞成自己找杨骄玩,马蕊娘心里挺高兴,“我跟骄娘已经说好了,过些日子她请我到她们乡下的庄子里钓鱼去。” 康王府一家正汇聚在老王妃的荣恩堂里听府里林嬷嬷的回话,待她将在归德侯府的情景回完,曲氏才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依你看,马家的那姑娘如何?” 林嬷嬷一家是康王府几代老人儿,她又是康王周克宽的乳母,两个儿子都已经被周克宽放了奴籍,跟着周克宽从小校做起,如今都已经是四品的武官了,连林嬷嬷都得了诰命成了老太太。今天曲氏特意叫林嬷嬷出马,也是因为太过宠爱小孙子周徇,自己为他相中的姑娘,还希望林嬷嬷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一看。 “妾身是哪牌名上的人,如何敢妄议侯府的姑娘,”虽然在外头也是被人奉承的老太太,林嬷嬷却从不敢在老王妃和康王跟前托大,口里虽不再称“奴婢”,可依然行的是家礼,客气了一句才道,“侯府的姑娘规矩自然是没得挑的,妾身看那马姑娘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清楚明白,跟咱们徇哥儿刚好一对儿!” 林嬷嬷太知道老王妃的心病,康王不明不白的从外头带回来这么一个女人,成天悲风愁雨的连大声说个话都好像能吓着她,却硬叫王爷不顾老王妃的反对明媒正娶做了王妃,别说是老王妃了,就算是她,如果儿子打个仗从外头弄这么个女人回来,她也不会喜欢,所以这小丁氏反对的,她肯定是要支持的。 丁湘云确实不希望儿子定下马家的女儿,左右她这一生是要对不起小儿子了,如果能从高门里给小儿子挑一个出色的妻子,也算是对儿子的弥补。 可是马家却不是她心中所希望的,高门跟高门还是有区别的,如归德侯这般,子弟得力,而且还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姑娘再好,她也不愿意接受,“马家姑娘确实极好,人品相貌都没得挑,只是咱们徇哥儿性子软,马家姑娘-” “怎么了?湘云不喜欢马家的女儿?”几日之间,周克宽已经原谅了妻子在长子大婚时候的疏失,又恢复了以往对丁湘云的疼惜,如今看到妻子不情愿,周克宽看向曲氏道,“马家跟太子太近了,将来只怕-” “太后跟皇后可都好好的呢,”曲氏就看不过儿子唯妻命是从的样子,重重将手里的茶碗摞到桌上,“张家可是向着昌王呢,就不怕有个万一?” “宗室里跟你一样的堂兄弟不少,可为什么咱们依然是亲王府邸?凭的是什么?是军功,是你跟你父亲两代人将宣大一线打的如铁桶一般,”曲氏最不看惯那些成天言辞咄咄可听到鞑靼兵至就吓的屁滚尿流的书生们,“老大是听了他娘的话一门心思做学问了,你想没想过,将来这宣大总都督的位置要交给谁?” 如果要保他们这一支长长久久,这宣大的兵权就不能交,何况如今建安帝只知宠信宦竖,一心修仙,朝堂上更是拉帮结派乱成一片,自己若是后继无人,只怕这亲王爵就要在他这代断了,“所以母亲才选了马家?” “丁氏说的也没错,徇哥性子是软了些,这也怨我们,这些年将他娇养的太过,唉,”曲氏一脸无奈,“原本想着有老大呢,徇哥儿靠着哥哥做个富贵闲人也不错,可现在,”她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现在康王府要靠周徇了,周克宽心里冒出这句话来,再想想小儿子虽然性子软,可习武上极有天赋,自己也正当年富力强,难道花上二十年功夫还教不出个大都督来?如果是这样,以战功起家的归德侯一脉,倒真的是一门好亲,而且两个儿子两边各定上一个媳妇,打平跟没定一样,“娘说的对,咱们康王府靠的是军功,讲的是忠心,为子选妇也只讲品性,跟旁的无关。” 这就对了,曲氏看着脸色发青的丁湘云微微一笑,周昧在曲氏眼里可是没几分像自己儿子的地方,甚至丁湘云的来历在她眼里都是儿子一生的污点,这康王府如何能交给血脉不明的人来继承?“你就放心吧,就算是马家姑娘嫁进来,上头还有你我呢,还能叫她翻了天去?咱们徇哥儿性子绵软,若没有个爽利的媳妇,将来还不叫人欺负死?” 怕将来被人欺负死?这是说谁呢?丁湘云的脸又白了白,到底还是不敢当面跟曲氏顶撞,弱弱的笑了笑道,“母亲说的是,马家也是有百年根基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不懂事,是媳妇着相了。” 儿媳服了软,曲氏满意的点点头,才又道,“既然不是杨家的姑娘,那就应该是黄家的女儿了,叫什么来着?宜恩?倒是个好名字,改天请过来我要好好看看那孩子。” 还要再请进府?这是要给黄家那个姑娘恩典了,丁湘云恨的心里咬牙,却只能柔顺的称是,却又听周克宽问她鸣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不由嘴里发苦,“鸣翠已经死了,妾身也叫人将她的家人拘在庄子里,可到底没有问出实话来,王爷您看-” “你就是心太软了,”周克宽看着妻子孱弱的模样叹了口气,“这样吧,交给我好了,这些事你做不来的。” 鸣翠死了,她的家人也全都喂了毒,只怕等周克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丁湘云感激的望着周克宽,“是妾身无能。” 周克宽欲要再安慰丁湘云几句,只听外头有丫鬟扬声道大少奶奶过来了,便没再开口,只是向曲氏道,“徇哥儿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第20章 二十王府家事 听到儿子问自己的心尖儿小孙子,曲氏满眼都是笑,“害他的人没找到呢,我敢叫他跑哪去?这不,跟他姐姐一块儿写字呢,经了这一事,没想到这孩子懂事了,竟然坐得住了。” 不论是习文还是练武都得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听到曲氏说儿子在练字,周克宽心里也挺高兴,他是公公不好跟儿媳一处,起身道,“我去看看那小子去。” “算啦,他好歹安生一会儿,你莫要搅他,以后到了宣化你们爷儿俩多少知心话说不了?”曲氏嗔了儿子一眼,“你可不光必亮跟徇哥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在燕来居呢,这眼看要走了,不过去看看?这女人家家有了身孕,心思就重了,她又是头一胎,” 周克宽年近四旬了姨娘有喜,其实心里也挺高兴的,不过这些日子因为周昧婚宴上的丑事搞的一脑门子官司,一时没有闲心去看燕姨娘,如今听曲氏提起,不由老脸一红,正色道,“母亲说的是,我过去看看她。” 听到婆婆将自己丈夫往姨娘哪里推,丁湘云心里又苦又涩,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含笑起身相送,迎头看到新妇张氏进来,笑道,“我不是叫你在自己院里歇着么?我跟你祖母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用你时时过来侍候。” “你母亲说的没错,当年啊,你母亲进门喜,我心疼她怀了必亮,没有叫她在我身边立过一天规矩,”曲氏半靠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接口,“以后你就听你母亲的话,好好在重华院养着就是了,你们张家世代书香,没有人会觉得你不懂规矩的。” 张影心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规矩”二字,曲氏这些天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次次将她们张家的体面掀落在地上,张影心心里委屈,可是却辩无可辩,毕竟梨夭若是懂规矩知分寸,只安生守在自己的重华院里,不论是谁来诓骗,落不了如今的结局,现在她生生丧了条性命不说,还叫她成了京城中的笑柄。 丁湘云见儿媳被曲氏几句话说的玉面通红,心里老大不忍,原本她也是不乐意为儿子定张家的女儿为媳的,只想想顾贵妃为什么放着次辅的女儿不要,临了独独选了姿色跟才名都不如张影心的沈家女儿就知道了,可是儿子却偏偏属意张影心,宁愿冒着子嗣不丰的风险也要自己到张家提亲,既然木已成舟,她也只能顺着儿子的意思善待张影心,以便能拉拢好儿子的岳家。 “影心初归,一切都不熟悉呢,母亲,我想着不如将府里的事情叫影心帮妾身分担一二,”张影心是周昧的妻子,王府的事情交给她,跟交给长子是一样的,“左右将来还是都要交给影心的,不如早些叫她上手。” 丁湘云怕曲氏以张影心年幼没有经验来拒绝,又一副欣慰的拉了张影心的手道,“听说影心在娘家也帮着张夫人管家,咱们王府人口少事情也简单,想来影心也顾得过来。” 张影心才进门半月时间,婆婆居然就要叫她协助管家,这样的事张影心是绝计想不到的,怨不得丈夫信誓旦旦的跟她说有什么事只管跟婆婆说,丁氏再没有不护着她的。有这样的婆婆,张影心对周昧的那些不满也淡了许多,正要开口推辞,就听到曲氏在上首道,“你说的不错,这样吧,燕来居就交给张氏吧,左右她以后也是要当娘的人,如果燕姨娘能顺利给必亮添一个小兄弟,以后也是必亮跟徇哥儿的臂膀。” 叫张影心去照顾燕姨娘?不说张影心,连丁湘云都愣了一下,叫自己儿媳去照顾周克宽的妾室?“母亲,这不太好以,影心才嫁进来,一切都不熟呢,再说了,燕姨娘不过是个妾室-” “她确实是个妾室,出身跟是不能跟你们相提并论,可是她却是你夫婿的妾室,”曲氏慢条斯理的笑道,“腹中怀的可是王府的小公子,就算只是个庶子,以后也国公爷,怎么,不值得张氏去照顾?刚才你不是说张氏初归对府里一切不熟悉才叫她帮着你管家方便熟悉府里的事务么?” “可影心才成亲,根本不懂这个,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周克宽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宣化大营,府上的几个姨娘一年中能得到的宠爱没几天,加上丁湘云有心控制,这府里除了她生的两个儿子,也就周蓓儿跟周朵儿两个女儿,现在燕姨娘竟然背着她偷偷怀了身孕,丁湘云压根儿就没打算叫她顺利的将孩子生下来,可若是老王妃将燕姨娘交到张影心手下,出了事张影心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谁是生下来就会的?又不是叫她给燕姨娘端汤送药,只是关照关照她院子里的琐事,府务有你看着,一个燕来居还能有什么事?张氏也跟着亲家夫人管过家的,一个小院子都料理不了?”说到这儿曲氏和蔼的看着张影心,“你要是真做不得,或是觉得姨娘出身卑贱劳动不得你,那就算了,先将你的院子管好就行。” 张影心确实看不上燕姨娘的身份,也不愿意去帮着照看燕来居,可是曲氏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接燕来居,那自己就守着重华院做孙媳妇,王府内宅的大权跟自己没有关系。 虽然丁湘云向张影心释放了最大的善意,可那到底是婆婆,权力在别人手中,真心不如在自己手中方便,“祖母说的哪里话,燕姨娘是父王身边的人,又怀着咱们王府的子嗣,自然不能怠慢,祖母将燕来居交给妾身也是信任妾身,妾身一定小心谨慎,将燕姨娘的起居照顾好了。” “到底是张阁老家的女儿,”曲氏赞许的将张影心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她的起居有春嬷嬷呢,你啊,也就是闲了过问过问那边的杂事就是了,你跟必亮到底是新婚,像你娘当初那样,早早给我添个曾孙才是最大的孝顺了。”   ☆、第21章 二十一功劳 像丁湘云?张影心瞬时红了脸,张家跟康王府订亲自然将王府的一切都打听清楚了,其中也包括了周昧六月而产的事情,周克宽原配难产而亡的时候还在宣化跟鞑子打仗,等他回到盛京的时候原配丁湘柔已经过世半年多了,之后周克宽便火速娶了丁家二房的姑娘丁湘云,加上丁湘云六月产子,这里头的蹊跷别说内宅妇人,就是张影心做姑娘时也猜的出来,这叫她如何看得起康王府,康王妃还有“六月”而生的周昧? 只是形势比人强,沈骊君越过她成了昌王妃,而她则成了京城的笑柄,尤其是这大晋几代后妃的选定,都跟一个人有关,那就是长兴侯老夫人郭氏,自己的落选等于是向整个盛京的人表明,她的身体不宜生养,想到这里,张影心就觉得有把火烧在她的心上,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何必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到现在都得不到世子之位的“奸生子”? “祖母的教诲孙媳记住了,”张影心强压下心中的怨怒,扶了曲氏的手臂含羞道,“就怕孙媳没有母亲那样的福气。” “怎么会没有?你可是她千挑万选亲自求来的儿媳妇,自然是有的,”曲氏依然笑眯眯的,仿佛对这丁湘云婆媳两个都很满意,“好好跟着你母亲学着,毕竟一府有一府的规矩,你初来乍到的,有什么只管问你母亲去。” 丁湘云见曲氏对张影心要比对她和气多了,想想张影心的娘家,再看看美丽娴雅的儿媳,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个还没有被证实的“短处”之外,其实儿子的选择是极好的。 至于那个“短处”,郭氏真的就那么能耐么?她为太后调理好的身子是不错,可太后一生也就皇帝这么一个儿子,她选的皇后郑氏,可郑氏也不过太子周璨这么一个嫡子,再看如今的太子妃,也就生了周承辉一个,倒是来自民间的太子孺人梁氏,生了一儿一女不说,如今又怀上了一个,可见这郭氏也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 “我听说你娘家跟京卫营前卫副指挥使黄家有亲?”曲氏看了丁湘云一眼,笑问张影心道。 “黄家?”张影心娥眉微凝,不知道曲氏怎么忽然提起了黄家,“说是有亲也算是亲戚,但不是我们张家的,我母亲那边有个表姨嫁到了黄家,就是祖母您问的副指挥使黄纲,孙媳跟他家长女倒有些来往,不过算不得亲近。” 自己这个婆婆人老成精,丁湘云生怕张影心被她套出不该说的话来,忙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你也知道你们成亲那天的事原是冲着徇哥儿来的,万幸有个姑娘出言警醒了徇哥儿,他才逃过这一回,我查了,那个救了徇哥儿的姑娘,应该就是黄姑娘。” “有这等事?”张影心十里红妆嫁入康王府,万没想到一生一次的大婚成了京城的笑谈,除了恨借她亲事生事的人外,她也深恨丁湘云这个蠢货居然将原可以掩住的小事闹大,也暗悔既然自己丢了脸面却又叫周徇逃过,不然就算是自己名声受累,周昧的世子之位,自己的王妃之位,也就唾手可得了。 没想到救了周徇的居然是从小就跟在她后头的黄宜恩,张影心双手合什,“妾身改天一定请表妹到府里来,好好谢谢她。” “我也是这个意思,王府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请几个相熟的姐妹过来坐坐也是常情,”曲氏将下人捡的那只珠花递给张影心,“这个应该是你妹妹掉的,到时候还给她,你也晓得,这种事明说不得,叫她知道咱们王府承黄姑娘的情了。” 张影心哪里会听不出曲氏的意思,忙起身笑道,“祖母的意思妾身明白,宜恩妹妹不是那等轻狂的人,最知道轻重了,不该说的事万不会向人提及的。” 归德侯府二姑娘马蕊娘也正在跟杨骄说着黄宜恩,“妹妹你不知道,王府昨个儿请了她到府上做客呢,老王妃亲自见的,夸了又夸,还赏了一套宫里出来的头面。” 姜卉看着眉飞色舞的马蕊娘,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说的,宫里的头面她好几套呢,值得这么可劲儿说么?再看杨骄听的专注,心里更觉郁闷,一甩袖子向崔婧道,“我竟不知道这些是非有什么可说的,有人居然停不了嘴。” “卉娘若不想听这些,就叫底下人带你到湖边看她们采菱角吧,”姜卉不知道马蕊娘为何说这些,杨骄可是清清楚楚,转头接了马蕊娘的话问,“那黄家姑娘也认下了?” 马蕊娘重重的点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她压低声音,“这种功劳她都敢要?啧啧,” 有什么不敢要的?更无耻的功劳黄宜恩也敢要,想到当年已经做了周昧姨娘的黄宜恩,托病将自己骗到了莲华寺的禅房里,自己也不会毁了一生,杨骄冷冷一笑,“兴许人家也是有苦难言有不得已的苦处呢。” 前世杨骄嫁进康王府之前,郭氏就立逼着丁湘云将毁了孙女儿名声的黄宜恩给一杯酒毒死了,这一回,黄宜恩认下了这份“功劳”,在周昧跟丁湘云那里能真正捞到好处? 马蕊娘看到杨骄默默想着心事只不出声,正要问她怎么了,就看到杨骄的丫鬟晓雨进来道,西府两位姑娘过来了。 听到晓雨的回报,杨骄眉头一动,上次游湖的时候两家闹了个不欢而散,怎么她竟然又来了? 心里想着,杨骄还是带了青杏出去迎了,“没想到清玉姐姐居然过来了,刚好我这里有客,大家一起坐吧。” 给郭氏请安的时候杨清玉已经听说杨骄在自己院里招待好友了,她今天是亲自来请杨骄初五那日到西府听戏的,原本听说杨骄有客在便留了帖子想要告辞,但郭氏想着都是闺中小女儿,在一起说说话也没有什么,便叫身边的妈妈将杨清玉给送到了晴芳院来。 上门是客,杨骄引了姜卉她们跟杨清玉见了,杨清玉说明了来意,又向姜卉她们道,“几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到时候也一起来吧,叫回去补几张帖子送到府上。” 杨家东西府的恩怨相熟的几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当初两府分家的时候老承恩伯还过来当过旁证,因此杨清玉邀请了,杨骄不开口,在座的几人都没有吭声。 见几人不吭声,杨清玉的面上一僵,她终究是宫里嬷嬷教养出来的,旋即笑道看向杨骄,“妹妹那天可一定记着来,前几日我跟母亲上香的时候遇到郭家表姐,她已经应了我,要那日带了郭家表妹一起过来呢!” 这莫氏本事还真大,竟然叫她私下先见到了自己舅家人,也是,这些年莫氏要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就像当年分家,以后夺长兴侯的爵位,杨骄心里暗骂,脸上却笑道,“你们竟然遇到了雯姐姐?” 见杨骄问,杨清玉有些得意,杨骄不乐意西府跟郭家有牵扯杨清玉感觉到了,“是啊,郭姐姐温温柔柔的,我祖母跟母亲都很喜欢她呢,我们还说好以后要一起做针线呢!” “原来堂祖母带了你们举家去上香啊,谦堂兄可去了?”杨骄眸光微闪,笑问。 西府的心事被杨骄点了出来,杨清玉有些尴尬,“自是去了,咱们这种人家女眷出门,哪里会没人跟着。” 西府杨家虽然不再是侯府,可杨华伟身上还有奉国中尉的恩荫,祖母跟母亲出身荣威侯府,杨家还是正经的勋贵人家,根基是姜家这种外戚人家比不了的,可现在竟然处心积虑的去给子弟谋划跟太医联姻,真真是有些跌面子。 杨清玉又在晴芳院坐了片刻,终是跟姜卉她们聊不到一处,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反复交代杨骄那天一定要过去,因为表姐已经要去了,杨骄自是应了下来。   ☆、第22章 二十二小聚 二十二、小聚 “怎么?你不想去听戏?”送走杨清玉,马蕊娘歪头问杨骄,“我看你这个姐姐也挺好啊,是个懂礼的,那个眉娘也是个美人。” 杨清玉的礼数怎么会有的挑?杨骄挑眉道,“我这个堂姐可是西府老太太特意从宫里请的嬷嬷教养出来的,礼仪规矩不会出一点儿错的,还能叫你挑出毛病来?”杨眉的容色就更是没得挑了,杨骄想不起来前世莫氏将她嫁到哪家了,想来也是要“大用”的。 从康王府开始,杨骄就跟这个马蕊娘捐弃前嫌,成了密友,将姜卉扔到一边,如今看到两人又凑到一起说话,姜卉心下不忿,“听你的意思,西府的姑娘应该不懂礼才对?杨家虽然分家,但西府也是侯府分出去的,知礼不是应该的?马姑娘何必瞧不起人?!” 说罢尤觉不足,一拉身边安国公府的蒋霖道,“霖妹妹你说是不是?” 蒋霖是杨骄姑姑杨念珍的女儿,今年只有九岁,忽然被姜卉拉出来助阵有些不悦,她是长兴侯府的外孙女,对西府自然没有好感,马蕊娘话里掩不住的是对西府的轻视,自己若是帮姜卉说话,就太不识好歹了。 可杨清玉再不得她们喜欢也是杨家人,蒋霖又不能不对她有所维护,“姜姐姐在说什么?我只顾看表姐桌上这幅插屏,竟没有听到你们说什么?姜姐姐再说一回。” “我这幅插屏是大伯母给的,苏绣大家莉娘的作品,霖娘你看,上头的鸟好像要飞下来一样,”杨骄自然不愿表妹为难,笑道,“你若喜欢,走的时候给你抱走如何?” “真的?姐姐要送我?母亲说我大了,要将女红学起来了,”蒋霖听到杨骄要将这珍贵的双面绣送她,惊喜的睁大眼睛,“等我学的好了,绣一幅如此的画屏给姐姐。” “好啊,我可等着你的插屏了,”杨骄亲昵的捏捏蒋霖鼓鼓的小脸,笑道,这蒋霖才开始拿针,等会绣插屏,自己只怕得等上个好几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屋里几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插屏上来了,再也无人理会姜卉的刚才的话,马蕊娘看着姜卉扬唇一笑,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脸上倨傲的神色生生将姜卉气的满面涨红,却又不好再跟马蕊娘较真,只能自己在一旁生闷气。 “骄娘,你到底怎么回事,既请我们,今天又请了她来?”因为想再跟杨骄说几句体己话,姜卉找了借口一直留到最后其他人都走了,才瞪着杨骄不满道。 她们几个跟马蕊娘也没有天大地大的仇恨,杨骄有些想不通姜卉为什么左右都看不得马蕊娘,“那天在王府的时候我跟马姐姐都说开了,大家又没有真正的仇怨,再说了,成天这么争来吵去的,于谁的名声也不好听。” 姜卉跟马蕊娘确如杨骄说的那样,没有多大的仇怨,这些年有杨骄挡在她前头,也没有人会觉得她跟马蕊娘有什么不和,可姜卉却觉得杨骄离她越来越远了,再不像以前她说什么她都会相信,每次都会挡在她的前面帮她出气了,想到这里,姜卉就没来由的一阵伤悲,这世间难道是要她一个人? 姜卉杏眸中满是蒙蒙雾气,杨骄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口反驳她,那层雾气便会凝成水珠落下来,自己这种性情怎么就看不得姜卉哭呢? 杨骄想不明白前世自己到底叫什么塞了心窍,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杨清玉说请郭雯听戏的话,哪里有心情跟姜卉辩白,随口道,“你可认得韩掌院府上的姑娘?” 韩掌院?姜卉正等着杨骄跟她赔礼,她顺便再说一通如何为杨骄着想,没想到杨骄居然将话题扯到一旁,“你说哪家?” “翰林院掌院韩皎韩大人家,”前世杨仁谦定的就是韩家的女儿,杨骄不打算破坏人家的婚事,但绝对不能再搭进自己表姐去,“你可见过? 看来自己要想想办法,叫莫氏提前见到韩家姑娘,帮自己表姐躲过这一劫才行。 杨骄的父亲是翰林院编修,却不认得掌院的女儿?姜卉嗔了她一眼道,“亏你还来问我,你跟四太太竟不与韩家走动么?” 韩掌院是杨华哲的上官,自然是有走动的,但人家韩家自认清贵,对勋贵门里出来的进士有些看不上眼,杨华哲性子又迂,两下便不怎么热络,至于他家的女儿们,杨骄根本没有留心过,“你就说你认识不认识吧。” 姜家是外戚,跟韩家也没有什么来往,可姜卉却不想被杨骄看轻,姜卉猜着杨骄问她这个,定然是为杨华哲走什么门路,这种事肯跟她说,自然在心里还是跟她最亲近的,“婧娘的哥哥听说跟韩家人挺熟的,怎么,你想认识韩家的姑娘?” 被姜卉一提醒,杨骄才想起来好友崔婧的大哥崔融也进了翰林院,不由讪然,“我竟忘了这个。” “人家崔家可不像你们家,婧娘的哥哥跟韩家极熟的,听说如今还坐了拐弯儿亲戚,”姜卉托腮道,“到底是怎么个姻亲我想不起来了,就听婧娘前些时候说了一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去打听这些事儿。” 说到这儿姜卉感慨道,“算来那些文臣看不起你们这些以军功起家的勋贵,更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外戚,好像这大晋朝是他们跟着太-祖打下来的一样,偏咱们这些人家又不争气,一个个听到鞑子,腿都是抖的,宁愿掂笔杆子也不愿意拿刀枪,忒没出息!” 杨骄头一回听姜卉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虽然这不拿刀枪掂笔杆的人里也有她的父亲,失笑道,“没想到卉姐姐还是个有志气的,平时可就看你喜欢诗呀画呀的。” 自己哪里是真喜欢这些,不就因为如今这京城里就爱“才女”,自己没有生母维护,想嫁得如意,便只能如此,不过姜卉并不打算将这样的心事诉于杨骄,悻悻道,“我当你是最贴心的人,你笑我,我还是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就等着吧。” 姜卉在杨骄这里用了晚饭才依依不舍的回去,杨骄送了她上车,转身往颐寿院里来。 “人走啦?咱们骄娘跟姜家大姑娘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小郭氏正跟王氏陪着郭氏说话,看到女儿进来,笑道。 “我看那个马家蕊娘倒是个爽利人儿,没想到骄娘今天也请她过来了,”王氏不喜欢姜卉,但杨骄不是她的女儿,做伯母的也只是稍做提醒了。 “大伯母说的是,我以前不懂事,错会了蕊娘姐姐的意,其实说开了,倒是挺投缘儿的,”杨骄笑着在郭氏身边坐下,“祖母,今天西府清玉姐姐过来,是给我下帖子的,刚好卉娘姐姐她们也在,也就一并请了,不过就是不知道她们去不去了。” “既然遇到了,请一请是礼数,”小女儿们的事儿郭氏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我看你那几个小姐妹里,有几个高傲的,未必肯往西府去。” “对了,我听清玉姐姐说,她们到寺里上香,遇到舅母跟雯姐姐了,说已经请了雯姐姐那天也过去了,”杨骄仿似才想起来,“清玉姐姐还说,大祖母她们都很喜欢雯姐姐呢!”   ☆、第23章 二十三事起 虽然不喜欢西府那一家子,可是人心算来同情弱者,二十年过去了,还有谁会记得当年莫氏为了家业对二房的逼迫?大家只看到长兴侯对堂兄一脉不管不顾,郭氏叹了口气,“你表姐是个可人疼的姑娘,你大祖母喜欢她也不意外,叫你母亲遣人到郭家问问,若是雯娘想去,带上霏娘一起过来,到时候你们一起过去。” 莫氏为了自己的侄孙女倒是下了番功夫,这也是西府的诚意了,如果郭家也没有意见,郭氏也不好做恶人硬拦着。 也只能如此了,杨骄恨不得莫氏立时看见了韩书雪,再也不提跟郭家的亲事,可这些事到底不是她一个人几句话就能左右的,现在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一切还要她仔细筹划。 几人正说着家常,就看到长兴侯杨华峰脸色铁青的挑帘进来,后头跟着同样青着脸的杨华哲,杨骄还是头一次看到好脾气的伯父生这么大的气,急忙起身行礼。 “这是怎么了?你们老兄弟两个加起来一百了,搁气了?”能叫两个好脾气的儿子都动了怒的,定然不是小事,郭氏强压心跳,笑道。 “娘,你说说大哥,他竟然,竟然,”杨华哲冲郭氏行了礼后,不得杨华峰说话,指着杨华峰道,“你敢叫人扣了我的折子,是谓不忠!” 这罪名大了,还是亲兄弟指责,郭氏坐直身子,“叫外头人都下去。” 王氏也变了脸,亲自带了人出去,小郭氏忐忑的拉了杨骄,“咱们先回去。” 杨骄想不起前世父亲跟大伯还有过兄弟反目的时候,有些不想走,可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找不出理由留下来,只得脚步迟缓的跟着小郭氏往外走。 那边杨华峰已经等不得了,大声道,“我不忠?你还不孝呢,我叫人扣了你的折子,如果我不叫人强先扣了你的折子,只怕今天家里就得给你送牢饭!四弟,你逞英雄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中的老母?!” “顾培正倒行逆施,民怨沸腾,我不过上折向皇帝陈情,有什么错?大丈夫尽忠不惜此身,倒是大哥你,堂堂一个长兴侯,兵部侍郎,慑于顾佞淫威,一味当着摇头大老爷,可曾想过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跟先祖拿命拼来的爵位?!”杨华哲对杨华峰这种胆小怕事的行为根本看不上,脖子一梗就顶了回去。 “都给我住嘴,你们要气死我不是?!”郭氏抓起桌上的茶碗砸到地上,恨恨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两兄弟,“我还没有糊涂呢!” 杨骄还要在听下去,被小郭氏狠狠的拉着手臂出了颐寿院,等到了明致院小郭氏才将手松开。 “娘,您拉疼我了,我听听到底出了何事,也好劝父亲啊,总比咱们娘俩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强,”杨骄实在想不起家里曾经出过这样的事,更要弄清楚了,她一指小郭氏身边的宋妈妈道,“妈妈到老夫人院子那儿看着些儿,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过来叫我。” 自己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消停,小郭氏瞪了杨骄一眼道,“不论出了什么事儿,都是你大伯跟你爹在外头的事儿,咱们内宅妇人都不该去打听。” “那好,哥哥,大伯跟爹在祖母那儿吵起来了,你快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回来告诉娘知道,”杨骄回头看到哥哥杨仁皖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声道,下人不好过问,儿子最可以吧? 杨仁皖今年十五岁了,平日在家学里读书,没想到晚上过来给小郭氏请安竟然遇到这事儿,心下讶异,不待母亲吩咐,立马转头向外走去,“我这就过去看看。” “你这个孩子,有你什么事儿!”小郭氏想拦,儿子已经跑了,不由狠狠瞪了杨骄一眼,独自坐下生闷气。 杨骄陪着母亲坐了,可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从她刚才偷听的话中大概猜出,父亲是弹劾了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顾培正了。 在大晋朝建国这一百多年间,顾培正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了,他出身并不显贵,一介寒门学子幼时便有“神童”之称,二十一岁探花及第,直接进翰林院做了编修,最初看,他跟杨骄父亲杨华哲到也差不多,可是杨骄知道,杨华哲绝对没有顾培正的心思跟谋略,在四十岁上做了国子监祭酒,两年后调任礼部侍郎,再升吏部侍郎,之后得建安帝信重,入阁近二十年间,在首辅的位置上稳稳就是十六年! 现在的顾培正门生遍天下,有“顾半朝”之称,饶是根基深厚的张家,倾力支持张明翼,也愣是在顾培正的手下足足当了八年的次辅,杨骄凝眉想着这次的事,杨华哲也算是顾培正的学生了,这当学生的弹劾老师,不论说的有没有道理,只要做了就会被人攻讦。 难道这就是上一世父亲辞官的原因?杨骄看着门外,杨骄实在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到外头走走。” 小郭氏心里也是乱的不行,外头的事情她不明白,但今天长兴侯的脸色她却是看的真真儿的,那是动了真怒了,杨华峰是侯爷,是长兄,“你不要乱跑,”儿子迟迟不回来,女儿过去看看总比她这么悬着心强,“有什么事听你祖母的。” 颐寿院里静悄悄的,郭氏母子三人关着门无人敢进去,杨骄到时就看到大哥杨仁宁,二哥杨仁桂,跟自己的哥哥杨仁皖都在院外徘徊,心里一凛,果然是出了大事了。 “大哥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杨仁宁是有差使的,外头的消息自然要比其他两个哥哥灵通。 杨仁宁也是一脸愁容,长叹一声道,“四叔上折子弹劾顾相,幸亏父亲人缘广听到了消息,托了内监张大人将折子压下来,未达圣听,可是四叔却-” 因为这个父亲才辞官的?杨骄整颗心几乎跳出腔子,除了大伯,杨华哲是杨家最有前途的一个,“我爹弹劾顾相什么?” “都是些风闻罢了,”杨仁宁摇摇头,风闻奏事那是言官的权利,跟在翰林院的杨华哲有什么关系?“四叔弹劾顾家二子凭借父权,擅自卖官,广收贿赂及家人横里中(横行乡里)”之事,若是旁人上折子还没有什么,关键四叔是顾相的学生,当初若不是顾相,四叔哪里那么容易进了翰林?”杨仁宁想不通一向老实的四叔怎么就干出了这么忘恩负义的事情。 “只是这些?”杨骄松了口气,她不记得自己父亲为什么辞官,却知道当年国子监司业高英,广东道御史齐康因为弹劾顾培正,是被廷杖了的,不只如此,因为弹劾顾培正而丢官的足有七八人,看来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了。 杨仁宁被杨骄的“只是这些”给气的直瞪眼,想训斥她口气太大,转而又想到妹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姑娘,每日除了描红绣花外头的事情是根本不懂的,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反而安慰道,“是啊,妹妹放心,等一会儿叫父亲带了四叔到顾相那里好好赔罪,就说是被人蛊惑,顾相那人向来宽和,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跟四叔计较。” “大哥真的这么想?真的觉得我爹折子上的话是错的?”外头的事杨骄确实不懂,但前世的记忆杨骄还是有的,新帝登基之后顾培正乞骸骨,一请而准,之后张党便有如神助,一夕之间顾培正的罪状便传遍天下,杨骄知道张家也不是好人,可是顾家在江南那二十万亩良田还是生生将当时的杨骄吓了一跳,现在想想,父亲杨华哲弹劾顾培正的罪状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第24章 二十四对错 听到小妹妹如此稚气的问话,杨仁宁无奈的摇摇头,“对错又有什么区别?谁又会在乎对错?我只知道,如今这顾相能当圣上大半个家,得罪了他,不止是四叔,就连父亲也会被牵累的。”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咣当一声,杨骄就看到杨华峰气哼哼的出来,杨华哲颓然的跟在杨华峰后面,满脸无奈跟萧瑟,看到杨骄她们,更是将头一低,想直接离去。 “仁宁叫你娘赶快备份厚礼,我跟你四叔要出去,”杨华峰将身子一转挡在杨华哲前面,斥道,“还不回去换身衣裳跟我到顾相府上去!” “大哥,如今这世道贪污巨万却只不过被罢官,小小的刑名官员都能富得流油。何为至上,何为小道,如今全都颠倒了,大哥难道看不到么?”杨华哲悲愤的看着表情木然的两个侄子,“难道你们也看不到?” “高大人跟齐大人上折弹劾顾相十宗罪,你们也不知道么?”弹劾自己的老师跟杨华哲自小受的“天地君亲师”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驰,可顾培正越来越独权专断任人唯亲,甚至违制在家乡起豪宅,鱼肉乡里,这些更是违背了杨华哲心中的大义,也是他明知顾培正是他中进士时的房师也要弹劾的原因,现在杨华峰叫他去给顾培正磕头赔罪,以期顾培正能轻轻放过。真不如直接杀的他的好! 郭氏跟着长兴侯共生六子一女,其中杨华哲跟杨华耀是长的最好的,看着恂恂君子般的父亲失去了往日儒雅从容的风采,往日挺拔的身姿也弯了下去,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杨骄眼眶一热冲到杨华哲面前,“爹咱们不去!咱们回家!” “你这个丫头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弟妹呢?怎么不管好她?”做为杨家这一代唯一一支娇花,杨华峰对杨骄也是当做掌上明珠来疼爱的,可见到杨骄在这种大事上撒娇,也有些生气了。 前世父亲辞官之后消沉的样子,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自己出嫁都没有出过门,“我知道爹你做的对,这个礼咱们不去赔,这个官咱们不做便是了!”与其违背自己的心意折节向人曲膝,倒不如迎头而上,迎接顾培正奉上的刀光,相信那样,杨华哲再不会为心中的大义被折辱而厌世,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平氏呢?还不快将你妹妹送回去,叫她娘严加管教,”见杨骄不听自己的话,杨华峰急的跳脚,他第一时间知道弟弟上折弹劾了顾相,立马将就求人将杨华哲的折子给扣下了,可是内阁里全是顾培正的人,想不叫他知道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培正在内阁一家独大十几年,收拾一个小小的翰林根本不需要罗织什么罪名,杨华峰现在怕的是收拾了杨华哲还平息不了顾相的怒火,将来给杨家为长兴侯府引来灭顶之灾,“四弟,父亲不在了,难道母亲的话,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大伯父,骄娘不懂外头的事,您告诉我如今我爹的折子送上去,是不是您叫人压下了便不会被人知道?”心里有了定见之后杨骄再不会后退一步,她扶了脸色苍白的杨华哲大声问道。 如今建安帝一心向道,朝政多由顾培正负责,六部及各司各衙的公文送到内阁之后,由阁老们逐一批阅之后将处理意见写在小票上,送到内廷由建安帝做最后决定。杨华哲递了这样的折子上去,还是在阁子里侍奉笔墨的小内监给杨华峰送的消息,杨华峰倾尽全力也只做到了将折子压一压,先不送到顾培正手里,哪有本事叫人将折子不露痕迹的抽回来当没事发生一样? “就是因为我不能,所以咱们才要赶快到顾家去跟顾相磕头赔礼,只要消了顾相心头之气,你父亲也算是躲过了这一难,”说到这儿杨华峰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杨华哲,“你知不知道齐康已经被就地免职押解回京了?” 就是看到顾培正对待异己的残暴,杨华哲才会上书弹劾他,“我自是知道,也不怕丢官!” “祖母,杨骄求见祖母,祖母,杨骄有话要说,”虽然杨华峰是长兴侯,可这个家真正的主宰是郭氏。 “我已经叫你进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郭氏头疼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儿,这可是个犟种,若是今天不叫她服气了,只怕有得闹腾。 杨骄进颐寿院正堂的时候一直紧紧拉着杨华哲,因此杨华峰他们也都跟着进来了,杨骄待他们都坐定了,才道,“祖母,叫我爹跟着伯父去顾府并不是难事,可是回来之后,父亲如何再在翰林院立足?” “这是什么话?我叫你父亲去跟顾相赔礼,就是为了能保住他如今的官位!”杨华峰深悔对这个侄女儿太过娇惯了,到这个时候还敢来胡闹,“你也一天大似一天了,叫你伯母给你请个教养嬷嬷好好将规矩学起来。” “我看不尽然吧?只怕今夜之后,父亲会被天下读书人唾弃,再也无颜立于士林之中,”看着怆然泪下的父亲,杨骄抬眸看着郭氏,“祖母也是饱读诗书的,这读书人若是屈于权贵折了骨头,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祖母,如果今天我爹跟着大伯去了,以为别说我爹,就连我的哥哥们,都会被人耻笑的!” 见郭氏沉吟不语,杨骄又道,“杨家先祖因追随太-祖皇帝征战才得了这侯爵之位,祖母为何要叫我的叔伯跟哥哥们都读书科举呢?” 杨骄这也算是“明知故问”了,杨家是以战功起家,可是到了这几代,子孙耽于享乐,再无一人上得沙场,郭氏也是看到了这种局面,又不甘心侯府就这么一日日没落下去,才为自己的儿子们延请名师,希望从科举上闯出一条路来,而四子杨华哲也算是争气,二甲得中入了翰林。可若是因为这件事坏了名声,就算留在翰林院,也不会再有进身的机会了。 郭氏抬起头认真打量着堂前的孙女儿,才发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杨骄已经从一个张扬骄傲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沉静智慧的贵女,凤眸桃腮是美丽的,可是真正叫女人立于不败之地活的更好的不是脸蛋是头脑,“你平时爱在你爹书房里读书,最喜欢什么?” 啊?杨骄全副身心都做好的跟郭氏跟杨华峰,甚至杨仁宁论辩的准备,没想到祖母却提了这么个问题,“父亲有的我都看,最喜欢读史,” “哈哈哈哈,我家小骄娘居然爱读史书?那你跟祖母说说,史书有什么好看的?”郭氏朗声大笑,没想到孙女竟然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这个么?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好看,”读史可以明智,可以叫她懂得如何去分析天下大势,更能教会她如何为自己为杨家“报仇”,可这样的答案是万万不能告诉郭氏的,杨骄选择了一个最容易被人接受的答案。 杨华峰见郭氏面色微霁,似乎被杨骄哄得很开心,心里在急,“母亲,四弟这次的事,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儿子听说那个高英跟齐康要被廷杖的,若是四弟也,再说了,惹怒了顾相,可就不是四弟一个人的事了,关系到咱们整个杨家!” “大哥,我既然敢上这样的折子,就不怕被顾培正报复,” 杨华哲去不去赔礼的决定权并不在杨华峰,杨骄又向郭氏道,“我跟婧娘她们一起玩耍时也听说过顾培正回乡省亲,沿途官员跪迎之事,祖母,您比我们经的事都多,叫百官跪迎的阁老先朝可曾有过?” “你这个孩子胡说什么?顾相可是你们这些小丫头能随便议论的?百官跪迎又不是顾相叫的,是他们愿意这么做,”杨华峰急的跳脚,一指杨华哲道,“骄娘都是你教坏的,以后不许她再进书房!” “祖母,先帝时的方阁老如今在哪里?”自己这个大伯一辈子也就老实呆在兵部混日子吧,杨骄也不接他的话茬,继续问郭氏道,“方阁老还是帝师呢!” 这是自己的孙女儿?郭氏不由坐直身子,“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呃,其实孙女儿在内宅也常听人赞顾相以天下重,任人为贤,宽和大度,”说到这儿杨骄俏皮的一笑,“爹好歹也是他的学生,上折子也只是为了提醒顾相莫要为一心报国而疏忽了对两位公子的教导,以顾相的为人,又怎么会因为我爹的几句肺腑之言而罢了他的官还牵连咱们侯府呢?” 说到这儿杨骄冲杨华峰一笑道,“大伯真要赔礼也成,明天到了朝会的时候,大大方方的替父亲给顾相赔个礼,”她就不信了,顾培正能当着百官的面子跟杨华峰纠缠?至于以后怀恨的事情,在杨骄的记忆里,建安帝可是活不了多少年了,这靠山一倒,顾培正还有蹦跶几天?   ☆、第25章 二十五支持 二十五、 先是以方阁老的例子提醒自己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到建安帝的身体,郭氏心里已经有了定见,看向杨骄的目光越发柔和了,“骄娘说的是,咱们跟顾家也有些交情,怎么能叫下头人蒙蔽了顾相去?若你大伯跟侯府因此获罪,老太婆我大不了凤冠霞帔去敲登闻鼓!” 既然有了主张,郭氏也就不再听长子啰嗦了,看向杨华哲道,“你既然敢上这样的折子,就要做为被贬被免甚至被流放的准备,郭家什么药都有,就制不出后悔药来!” 见母亲支持自己,杨华哲精神一振,向郭氏深深一礼,“儿子在写这份折子之时,已经做好了丢官的准备,若是因此被流放,还请母亲跟大哥照顾妻小。” “母亲,您怎么能,顾培正是什么样您还不清楚么?”等杨华哲带着女儿跟儿子走了,杨华峰不由向郭氏抱怨起来,“咱们杨家哪里惹得起他?” 顾培正是什么人郭氏怎么会不清楚,大权在握的“独辅”,可越是这样,新皇越是不会留他,等建安帝驾鹤西去之后看谁还能容他?“若是华哲真有什么闪失,也是杨家的大功臣,这个道理你还没有明白?” 杨华峰还真没有明白,给家里带来大祸的杨华哲怎么在郭氏眼里就成了功臣了,“儿子不懂,儿子就知道,过了明天,只怕儿子在兵部的差使,还有仁宁的差使都保不住了。” “保不住就在家里歇歇,杨家也不靠你们那几两俸禄银子吃饭,”郭氏狠狠瞪了长子一眼,“几十岁的人了,连骄娘的见识都没有,”说到这儿郭氏也惭愧了一下,“若是今天华哲跟你去了顾府,外人会怎么说他?怎么说杨家?屈于顾培正的权势,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以后你的儿子,你的孙子还出去见人不见?可若是这次咱们顶下来了,天下人又会怎么看我们杨家?武死战,文死谏,我们杨家,我们长兴侯府要的是这样的子孙!” “可,可是四弟他,”杨华峰兄弟几个是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深厚,若是照着郭氏说的,杨家的名声显了,却牺牲了亲弟弟,何况杨华峰从来没有太大的野心,“顾培正那人越来越听不得逆耳的话了,万一-” “你放心吧,还有太后呢,而且昌王妃都快临产了,”当初郭氏在太后跟顾贵妃看好的闺秀之中推荐了沈骊君,如今沈骊君进门不久就有了喜讯,顾家那边怎么也要承郭氏的人情,不会对杨华哲下太狠的手。 见郭氏说的笃定,杨华峰放下心来,可到底还是有些埋怨杨华哲书生意气没事给家里找事,“四弟真丢官了也好,好好在家里教陇哥儿他们!” 等杨骄跟杨华哲一起回到明致院的时候,小郭氏已经急的在院门处徘徊了,她看到杨华哲带着儿女远远走来,急忙迎了过去,“怎么了?母亲怎么说?你真的要被罢官了?” 杨华哲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咱们进屋去。” 几人落座之后,杨华哲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跟小郭氏讲了,小郭氏向来以夫为天,从来不过问男人在外头的事,听杨华哲跟杨仁皖说没事了,也就相信了,“老爷以后可莫要再这样了,凡事得多跟大哥商量着来。” 虽然杨华哲不赞同杨华峰今天的决定,但终究那是大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虚应了一声,转头向杨骄笑道,“今天骄娘真叫为父刮目相看,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不像我跟你娘,倒是像足了你祖母。” “她本来就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像母亲也是理所应当,”看到丈夫对女儿满眼赞赏,小郭氏也很是欢喜,一脸欣慰道,“咱们皖哥儿跟骄娘都是最好的。” 听小郭氏提起自己,杨仁皖赧然起身道,“儿子没有帮到父亲,不过儿子认为父亲做的对!” “你好好念书就是帮我了,以后啊,”杨华哲将脸一扳佯做严肃道,“为父丢了官,专职在家里看着你读书。” “儿子也正想天天向父亲求教呢,”顾培正在士林中名声已恶,做为学子的杨仁皖对他也没有多少好印象,因此杨华哲上折弹劾权相在杨仁皖心中简直就是个大英雄,“爹你放心,我以后好好读书,今年一定要考上功名!” 自己这个兄长像极了父母,忠厚有余心机不足,在读书上天资也有限,可他却是自己四房的希望了,“爹,您有没有想过给哥哥拜个好先生?” “我有父亲教着就好,再说明礼斋不也有先生,”杨仁皖不知道杨骄怎么说起这个,诧异道。 杨华哲到此时再也不敢以平常心看待自己的女儿了,女儿说给儿子再请明师,是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先生”似乎并不满意,想到这里杨华哲自失的一笑,捻着唇边的胡须道,“骄娘心中有比为父更好的先生?” 读书也是要讲“天分”的,杨家在在这上面的天分平常,杨华哲的二甲也是三十那年才考中的,凭的是日日“头悬梁锥刺股”苦读,由他来教杨仁皖,只怕连二甲都未必能保证了,“父亲可认识高英高大人?” 国子监司业高英的大名杨华哲自然知道,对这个十二岁就声动两江,十八岁的状元郎杨华哲每每想起都要自惭形秽,女儿难道认识高英,“高大人我自然认得,可是交情不深,而且这次他上折弹劾顾培正十大罪,只怕-” 杨骄也是这一世对高英才有些认知,前一世她也只是在昌王登基之后亲点高英入阁才知道有这么位人物的,而今天她才知道原来高英公然弹劾了顾培正。 “是啊,我这样的,就算是要拜到高大人门下,人家也不会收我的,”杨仁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妹妹不知道,高大人自小便是神童,我-” “那哥哥可仰慕高大人的才学跟风骨?”杨骄不知道当年高英在这次弹劾案之后是什么下场,不过他是周琛请回来的,那这几年肯定不在官场了,就算不肯教导兄长,能提前结好于他,对杨家跟七哥也不是坏事。 十二岁中秀才,之后三元及第十八岁中状元的高英简直是所有以期科举晋身的学子眼中的神祗,何况他不单是才华过人,为人也极为强项,也正是因此才被顾培正厌弃扔到了国子监当教授,可越是这样,越是作大了高英在士林中的清名,听到妹妹问自己对高英的看法,杨仁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讲一讲了,“高公这个人-” 看来哥哥是很仰慕高英了,杨骄可没有功夫听杨仁皖跟她普及高英的“伟大事迹和高贵人品”,“哥哥想过没有,高大人这道奏章上去,若是扛不过廷杖那可是朝廷的一大损失了。” “廷杖?”杨仁皖霍然起身,“我去找人为高公请命!” 自己这个哥哥啊,他找来些同窗能有多大用场?还不够给人填命呢,“我觉得哥哥这个时候应该去求祖母赏你三颗护心丹,一颗给爹备着,剩下两颗分别给高大人还有齐大人送去。”杨骄帮杨仁皖出主意。 有了郭家的护心丹,那几十杖也不过就是皮外伤,杨仁皖感激的冲杨骄一抱拳,“还是妹妹聪明,我这就去,得了就给高大人送去!还有外祖家的伤药,我也去要一些。”说罢便兴冲冲的出了是致院。   ☆、第26章 二十六韩书雪 二十六、 “你是要你哥哥用护心丹交好高大人?”杨华哲道,“这个怕不太好吧-”他这人做事向来不回报,女儿这样好像不太合“君子之风”。 “我叫哥哥去给高大人跟齐大人送药,只是想着这样忠直敢言的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折在宫监的手里,于朝廷于百姓都是罪过,并不仅仅是为了哥哥,当然,若是高大人看着哥哥的一片赤子之心,愿意点拨占据他,也是哥哥的福气,”自己这个父亲长在勋贵之家,可已经养成了读书人清高自持的品性,急功近利的事是不愿意做的,不过杨骄可没有这么好的情操,救人是一方面,能帮杨家,帮父亲,帮哥哥铺一条路却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是这理,咱们只是敬着高大人的人品,并不图什么回报,”女儿的成长叫小郭氏生出浓浓的自豪感来,走过去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咱们的女儿这一年真是懂事多了。想事儿也明白的很。” 顾培正的雷霆之怒第二天就降到了杨华哲头上,跟一同被撤差甚至罗织了罪名被关押流放的同僚们比起来,杨华哲丢官已经是最轻的一种了,因着杨家已经都有了准备,倒也风平浪静,杨华哲乐呵呵的“闭门读书,自省其罪”。 “哥哥回来了?高大人怎么样了?”今日是高英跟齐康在午门外被廷杖四十,杨仁皖跟着杨华耀早早就出去了。而杨骄则一直守在颐寿院里听消息。 已经是十月底的天气了,杨仁皖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双颊通红,他从小郭氏手里接过热茶一口饮尽道,“真惨了,我大晋堂堂状元公,被一□□宦毒打,我真想,”杨仁皖将手里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顾培正真个小人!” 杨华耀只爱诗文并不关心朝事,对于高英这种写不出风花雪月,画不出山河锦绣心里只有仕途经济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景仰,不过今天午门外的惨烈景象还是吓到他了,“真真是斯文扫地,何苦来哉?安生的在国子监里教书不好么?” 自己这个六叔,杨骄心里摇头,就冲他对此事的看法,也不用指望将来能考出个进士出来,那边杨华梧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有母亲在,只怕四哥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躲在书房里了。”在杨华梧眼里,杨华哲纯粹是没事惹事生非,现在惹的事比自己还大呢! 郭氏懒得理会不争气的老五,向六子杨华耀道,“高大人跟齐大人都是饱学这士朝廷的栋梁,多结识这样的人,对你做学问有好处的。” “是,儿子知道了,那齐康在京城没有宅子,他老家得了消息过来了几个族人,还是儿子帮着张罗的住处呢,”杨华耀风流仗义,虽然觉得高英跟齐康这样的人有些迂,但该帮忙的时候,还是不会惜力的。 “这就对了,既然你四哥摆明了态度,也被罢了官,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该帮的就帮,那顾培正还夺了我老婆子的诰命不成?”虽然太子被建安帝困在太子府读书,可是太子妃梅氏跟靖国公周承辉很得两宫喜爱,身后还有魏国公府郑家,归德侯府马家这样手握权柄的勋亲,昌王跟顾贵妃想夺了那个位子也不容易,真靠一个被士林唾弃为“权臣”的顾培正就能登上大位? 因为父亲获罪丢官,大伯被申斥,平日常跟杨家来往的勋贵侯门一下子少了许多,可郭氏还有小郭氏还是收到了许多帖子,只不过下帖的人家换成了清流世家,郭氏跟小郭氏跟这些人家都不相熟,原本不打算去的,但杨骄一心想结识韩书雪,那边姜卉没有消息,她只有另找路子,所以对这样的聚会十分的积极。 今天在资政殿学士兼工部侍郎常景龙府上的赏菊会上,杨骄终于见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韩皎的小女儿韩书雪。 当在花丛后看清楚韩书雪时,杨骄原本那点儿歉疚的心已经荡然无存了,没想到荣威侯府跟翰林院掌院在养女儿方面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韩书雪用鼻孔看人的模样实在是跟莫氏太像了: 此刻韩书雪正慢悠悠的在菊园里踱步,向身边陪着的常家四姑娘道,“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你也知道,我一到秋上就爱咳嗽,可是我父亲却说,‘应初到底也是翰林院里出去的,他家下了帖子,咱们不去不好’,没办法,我母亲只能带了我过来!” 这得多么的傲气才能在常家姑娘面前叫着人家父亲的字学说韩皎的话?杨骄暗自摇头,正在思索怎么才能跟这位高傲的闺秀“交好”,却听身边一个声音小声道,“不这是个婊-子生的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啊?杨骄被这一声惊的嘴都没有合上,她愣愣的转过头,“你说什么?” 杨骄半天才想起来跟自己说话这位是工部郎中武家姑娘,似乎叫武明春,“你在跟我说话?” “是啊,这里就咱们俩儿,我可不是跟你说话嘛?我是头一次见你,你是哪家的?”武明春上下打量着杨骄,长的不错,穿的倒没见比自己好多少,估计又像自己一个是个不招人待见的。 武明春的父亲出身寒微,为了读书科举娶了家乡富商家的女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武明春在这种场合,总会被一些人看不起。 “我姓杨,我父亲前些日子丢官了,”杨骄抿嘴一笑,“姐姐府上是-” “我爹叫武铣,是工部郎中,啊,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常大人是我爹的顶头上司,他家请客,我们自然得来捧场了,”武明春听杨骄说她爹丢了官,一脸同情道,“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想托人帮你爹求情?那你可得赶快去巴结巴韩书雪,她爹可是顾相的人,不然也不会一把子年纪了还守着掌院学士的位子,”说到这儿,武明春在自己腕上的金镯上点了点,“不过得要这个-” 韩家收贿为人请托?杨骄心里一叹,“我听你刚才在说什么,”她脸一红,那个字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第27章 二十七内情 武明春那句“婊*子”一出口,其实也是后悔了,但在杨骄面前却不愿意表现出来,梗声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韩书雪什么样的出身打量别人不知道呢?嘁,她家敢做,为什么我就不敢说?” “那姐姐细细跟我说说,”杨骄往韩书雪那边看了一眼,“省得我过去了,再说错话得罪了人也不自知。”说着杨骄向武明春行了个半礼,拉她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我今儿是头一次来,不容易-” 韩书雪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姑娘养在了嫡母名下冒充嫡女,走到哪儿都被人拱围,武明春看着韩书雪头上那支金钢钻的簪子,那明明是她想要的,可是父亲却送到了韩家,现在戴到了韩书雪头上。 “韩掌院都快七十了,房夫人还生的出来闺女么?韩书雪不过是下头人送给她爹的瘦马生的,她娘十分得宠,韩皎还专门给她娘弄了个良籍,哼,哄哄外头人罢了,打量旁人心里不清楚呢!” 武明春几句话将韩书雪卑贱的出身讲了个明白,她得意的看了一眼愕然的杨骄,想想这丫头那个被罢官的爹,也挺可怜的,“我跟你说,你不妨花大银子将她给买通了,叫她那个娘帮你爹说项,管保能成。” 勋贵圈儿里不讲究,原来这士林里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杨骄算是开了眼了,起码她的亲友里,没人敢将瘦马生的儿女养在发妻名下,“谢谢姐姐提点,改日我请姐姐到家里玩去,”杨骄再向武明春一礼,便带了青杏青桔往韩书雪那边去了。 “哎,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叫什么呢,”武明春忽然想起来她说了半天,人家根本没跟她说叫什么,连忙喊道,可看到杨骄已经带了丫鬟迤逦而去,气得跺跺脚跟了过去,她再看不起韩书雪,可人家父亲官儿大,心里吐血也得巴结着不是? 何况今儿才认识的这个丫头,一个就不是经常出来走动的,万一再不会说话惹恼了那个小心眼儿的韩书雪呢?自己得过去帮衬帮衬! 高英跟齐康不只是被廷杖,而且还被勒令在十日之内出京,可十日的时间对受了廷杖之刑的人来说,根来连养伤都不够,“这顾培正分明是要治高大人齐大人于死地啊!”杨仁皖一拍椅子扶手骂道,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到高齐二人那里探望,对他们的伤势也很清楚。 顾培正只怕是有心要了高英半条命的,昨天杨仁皖才带了舅舅郭悦去帮高英清了伤口,在臀处足足割了几大团肉去,明天只怕连血都没制住呢,哪里还能经得起马车的颠簸?“不能先出了城,然后在城外养伤么?到时候舅舅也好照顾两位大人?” 杨华耀也为顾培正的跋扈生气,却不像杨仁皖那么幼稚,“两位大人要被限日押解回乡呢,若是到期赶不回去,又是一重罪,没准顾独辅正等着高大人他们按时回不了乡呢!” “祖母不能进宫求求太后么?”杨仁皖满脸悲愤的看着郭氏,恳求道。 “后宫不好干政啊,而且这次的事,是皇上亲自下的令,太后也不好说话,”郭氏叹了口气,能保着杨华哲跟长兴侯府不再被牵连已经是太后最大的恩典了,“你父亲只是弹劾顾培正纵子不法,高齐两位大人却指斥顾培正十大罪,哪一项都是要命的,”这样的人,顾培正若不是不想将清流士子都变成仇人,绝对容不得他们活下去。 “哥哥,要不明天你带我一起去给高大人送行吧?”这些天成天听杨仁皖念叨高英的种种,杨骄对他也满心好奇,想去见见这位以后的首辅。 “这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呃,我不是不叫你出门,而是明天去给高大人送行的人一定会很多,我怕你被人冲撞了,”杨仁皖连连摇头。 杨骄却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拉了杨仁皖的衣袖撒娇道,“高大人府上有女眷不是?祖母跟娘不好去,我去送送也正当啊!把你衣裳借我一身儿不就好了?” 经此一事郭氏已经不再将杨骄当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看了,何况杨华耀跟杨仁皖这些天的行为也瞒不了有心人的耳目,“仁皖明天带你妹妹去吧,我答应了。”孙女儿多些见识也没有什么坏处。 杨骄活了两世是头也次看到抄家的情景,看到林立的兵卒跟像被洗劫了一遍的高家,杨骄下意识的紧了紧身后上的织锦披风,可看到趴在门板上头脸浮肿的看不出真实相貌仍跟来送他的朋友谈笑风生的高英,她心中的压抑感才舒缓了许多,默默的随了杨仁皖走到高英跟前。 “仁皖来啦?”高英看到杨仁皖,冲他艰难的招了下手,“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了,回去替我谢谢松年,”松年是杨骄父亲杨华哲的字,而杨家子弟过来为送医送药,自然是奉了长辈之命。 虽然跟高英相处不过数日,杨仁皖却已经跟他有了感情,眼眶一红道,“高伯伯您多保重,回了襄阳就捎信回来,” “真是个挚诚的孩子,可惜了,我不能留在京城,”高英被杨仁皖的赤子之心感动了,轻轻拍了拍他放在床板上的手,“我到了襄阳就给你写信,以后你也可以常常给我写信。”见杨仁皖含泪点头,他又看向杨骄,“这位小公子是你弟弟?” “骄娘见过高大人,”杨骄穿了哥哥的男装,不好行福礼,有些不自然的向高英抱拳,“我家祖母年纪大了不好亲送李老太君出京,便让骄娘来了。” 高英跟杨华哲根本不熟,没想到在他最落魄,连好友都只是悄悄来探的时候,杨家却冒着被报复的危险热心相助,高英强撑起上身向杨骄抱拳道,“替我谢谢老夫人,杨家的大恩高某没齿不忘。” “高大人不必如此,杨家若是希图大人的回报,便不会过来了,”杨骄侧身不受高英的礼,“还请高大人回乡之后能保重身体,以图后计。” 杨骄穿了杨仁皖的锦袍,一头乌发在头顶上束成髻并未戴冠只有一根银簪别了,大大的凤眸中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跟坚定,杨仁皖不过十五岁,他的妹妹应该更小了,高英想起杨仁皖说过杨家只有一个女儿,一直养在老夫人郭氏膝下,心里不由对郭氏更敬重了几分,“谢谢杨姑娘宽慰高某,高某以后只想种竹半亩,养一癯鹤,煮茶读书,逍遥了此余生。” 原本是意气用事的话,可说着说着,高英也有些意兴阑珊,若朝政一直被顾培正这样的人把持,只怕他的所有抱负都要抛下,真的要交付青山白云了。   ☆、第28章 二十八送行 二十八、 “大人何必做此惺惺之态?这世上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好事真的有么?待到黄天不在佑护他们时,前头的账一并讨回来就是了,”她都能死了再活一回,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您就等着吧!” “可惜你不是个男儿,不然我一定将你带回襄阳收你为弟子,”高英遗憾的看着杨骄,杨仁皖心地良善,奈何头脑有限,倒是这个杨大姑娘,小小年纪沉静练达,心胸目光一般男儿都及不上,可偏偏又是一个姑娘,用不着读书科举。 听高英这么说,杨骄心头一喜,顺势跪在高英面前的青石地上,大礼道,“杨骄待先生回京之后,登门聆听先生教诲,”谁说学生一定分男女? “好,好,好,是我着相了,”高英朗声大笑,一指杨骄向身边的几位友人道,“这是我新收的女学生,过来,向几位世叔行礼!这是我新收的女学生,过来,向几位世叔行礼!” 高英要收杨骄为学生,杨骄自不会推托,大大方方的按高英的吩咐给诸人行礼,只是杨骄终究是个女儿家,便没有在前院多留,跟着高英身边的老仆到了后院去给高英的母亲李氏和夫人苏氏请安。 因为被抄了家,高家后院也就剩下母亲李老太君妻子苏夫人并几个儿女。 看到已是深秋仍衣着单薄的李老太君跟苏夫人,还有窝在乳母怀里的稚齿小儿,杨骄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高英只是被罢官遣回原籍就落魄至此,那当年的杨家被夺爵发配,只怕那时情况更惨。 “你是杨七公子的妹妹?叫什么名字?”李老太君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温声道,“这些日子多谢郭老夫人的照拂了。”杨家的子弟这么毫无顾忌的过来帮扶,没有老侯夫人郭氏的应允是绝对不可能的,李老夫人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贵夫人满心敬佩。 李老太君说话间,苏夫人已经已经福身向杨骄一礼,“侯府对外子的救命之恩,高家无以为报-”若没有郭家连夜送来的护心丹跟伤药,只怕自己丈夫现在也醒不过来。 “夫人快莫要如此,折煞骄娘了,”杨骄哪里敢受苏氏的礼,急忙侧身避了,“家父最敬佩的就是像先生跟齐大人这样的义士,因为皇命他不能亲身来送,还请苏夫人跟老太君见谅,还有,”说到这儿杨骄还次向李老太君跟苏夫人裣衽一礼,“刚才在外头得蒙先生青眼,骄娘从此觍列先生门下,老太君跟夫人只管将骄娘当自家晚辈便是。” 这个姑娘以后是丈夫的学生?苏氏讶然的看着婆婆,高英她是最知道不过的,一心朝廷政事,哪有时间教导学生,为免误人子弟,顶多也只是偶尔到好友开设的书院里去讲上一课,从来没有正式收过弟子,可现在不但收了,还收了个女学生,这收个优秀的弟子教导,既可尽传所学也可以引为肱骨,收个女学生,为了什么? “谨之既然收了骄娘,必然是因为这丫头有过人的长处,”李老太君淡淡一笑,将杨骄叫到自己身边,从腕上褪下一串沉香珠,“家里遭了事,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了,这个小玩意儿骄娘拿着玩吧,不要嫌弃。” 长辈赏赐杨骄哪里会嫌好不好的,连忙又是一礼,双手接过了,“谢谢老太君的赏,骄娘平日也常跟着祖母念佛经的。” 既然认了杨骄,苏氏便叫过小女儿高琪和幼子汀哥儿与杨骄见礼,“他大哥在前头,想来你也见到了,唉,如今老爷才收了你这个学生,就要离京了,倒不知道,”如何教导了。 高琪年纪与杨骄仿佛,只是初经大难,脸色苍白的很,神色倒也从容,杨骄与她叙齿之后笑道,“来日方长,待先生再回京师的时候,夫人一定要请先生给骄娘将课补回来!” 几人还待说话,就看到前头有校尉进来,言道时间到了,连声催促几人起程,杨骄见苏夫人眼中又蕴了泪水,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拦了锦衣卫去,伸手从青杏手里接过一只匣子来道,“这里头是一些常用的药,已经都做成了蜜丸,以备先生跟夫人不时之需,”说罢又道,“齐大人那里,我六叔也送了过去。” 待高琪接了,杨骄又亲扶了李老太君道,“我跟哥哥一时想的不周,竟然没有帮太君准备车辆,幸而归德侯府的马二公子送了两辆马车过来,骄娘便做主留下了,”说到这儿杨骄压低声音在李太君耳边道,“老侯爷也很仰慕先生的人品才学,只是不方便亲自来给先生送行。” 李老太君微微点头,归德侯府后头站的是太子,只是太子不倒,儿子就还有希望,“替老身谢谢马公子了,患难见真情,老夫人跟马侯爷的大恩我那儿子永不敢忘!” 高英获罪罢官,还被押回原籍,若不是廷杖之后起不了身,只怕连辆板车都不会给备的,而高家被抄,又哪里来的银钱雇车千里回乡?想到这里杨骄也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个,如果没有马家送来的两辆黑漆平头车,只怕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一府妇孺在冷风中受大罪了。 直到将高英送到城门外,杨骄跟高琪约了时常通信才依依不舍的看着一行人离开,“妹妹放心吧,押送高大人的虽然是锦衣卫的人,可是并不凶恶,也肯收咱们的银子,想来路上高大人不会受太多委屈。” 杨家在军中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何况是锦衣卫那些人,只怕杨华峰那性子远远见了都要绕道而行,杨骄猜测只怕又是归德侯府在后头使了力,心里替太子可惜,就算最终得了大宝又如何,无子承嗣,最终宝座还是被仇人得了去。 “你们竟去了这么久,叫我们好等,”马蕊娘看到杨骄进门,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嗔道,“我也想跟你一样换身衣裳同去,只是哥哥不许。”   ☆、第29章 二十九真相 雅间里除了马蕊娘跟马之仪还有两位,“故人”周徇怎么出现在这里,杨骄猜着可能是归德侯府跟康王府真的要结亲的缘故。 另一位年纪看上去比她们还小的少年,杨骄没有见过他,可从马家兄妹与周徇对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个身份不凡的,只是人家没有跟她们兄妹引见,杨骄也不去问,只微微冲他点了点头,转头回答马蕊娘的疑问,“先生一家跟齐大人都已经出京了,先生要我代他向侯爷致谢。” 杨骄虽然是跟马之仪说着话,可是看的却是自己,周承辉心中微叹,杨骄的敏锐通透尤在马蕊娘之上,也不知道这郭氏是怎么教出来的。 “你?是你?”一边陪座的周徇霍然起身,“你是长兴侯府的?” 周徇这个有一项甚少人知的奇能--“过耳不忘”,也是因为这个,在康王府提醒他的时候,杨骄特意压低了声音,现在还是被他给“听”了出来,“是我,我是长兴侯府的。” 马蕊娘跟兄长感情极好,杨骄看马之仪的神色,猜到他已经知道了那天的事,也不再隐瞒,“见过周二公子。” “原来不是黄家姑娘?”周徇一时呆在那里,他曾经亲自向黄宜恩道过谢,也听出黄宜恩的声音不是当初跟他说话的女子,可是黄宜恩受了他的礼,祖母跟母亲也说是她,周徇想当然的认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现在,杨骄话一出口,周徇便知道这才是那天提醒自己的人,这个发现叫他一时无措起来,“可你为什么不跟我母妃说实话呢?” “她为什么要说是她?是很光彩的事么?你真以为人人都像姓黄的那样无耻的连这样的功劳都贪?”马蕊娘不屑的嗔了周徇一眼,“傻瓜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你跟我妹妹以前见过?”杨仁皖不悦的挡在杨骄身前,“周家二公子?不知是哪家府上?”姓周的自然是宗亲了,可是宗亲就可以仗势对自己妹妹不敬么? 见杨仁皖面露怒气,周徇又被训的面色微红,马之仪忙圆场道,“这是康王府的二公子,单名一个徇字,今天也是跟着我们出来送高大人一程的,前些日子康王府大公子娶亲的时候,家妹跟杨大姑娘遇到过徇哥儿,杨大姑娘高义,帮了徇哥儿一个忙,徇哥儿一直错认了恩人-” 马之仪倒不是要叫妹妹分功,而是杨骄一个闺中女子只身与周徇见面,未免会叫人想歪,而自家跟周家对周徇跟马蕊娘的婚事已经有了默契,若是有人陪着的情况下见了面,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啊,”周徇被马之仪一提醒,连忙一揖到地,“幸得杨姑娘提醒,才免了徇一场大祸,徇真是无以为报,”在自己的府里,竟然有人要暗算他,周徇自己都觉得脸红。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杨骄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马蕊娘,再看一身大红色五福蟠龙纹织锦长袍,腰上系着石青色的夹金腰带,头上戴着镶红宝金冠的周徇,心里暗道便是重活一世再看,周徇也真是唇红齿白品貌出众,怨不得马蕊娘都要做出小女儿之态了,“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下人的闲话,一时来不及禀报长辈,便拉了马姐姐过去,还请二公子莫怪小女鲁莽。” 原来马蕊娘也在,周徇偷眼看了一眼将要跟自己订亲的姑娘,脸更红了,“你们都是好心为我,徇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怪你们。” “还有一事,那天的事既然长辈们都有了定论,咱们就当没有见过吧,”杨骄可不愿意自己救了周徇的事被丁湘云母子知道,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还有人主动出来替自己接了这一“功”呢! 想到那个姓黄的这些天频频出入王府,深得祖母的喜欢,周徇心里便不怎么甘愿,脸上也带出不平之色,杨骄知道他的性子,劝道,“据我所知,黄姑娘与府上大奶*奶有亲,二公子若是贸贸然将此事公之于众,反而伤了大奶*奶的颜面,倒不如就此掀过去,于我们也省了一事不是?” “明明已经过去的事,再掀出来很好听么?”虽然知道两家有了默契,马蕊娘对周徇的样貌也挺满意,可她却不喜周徇这没主见的个性,忍不住呛声道。 周徇也确实是个好性子,被正议亲的姑娘抢白也不生气,颔首道,“姑娘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想到张影心初到王府事事尽心处处求全的性子,若是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表妹是个伪善的人,扫了颜面不说,还不定怎么伤心呢,周徇决定还是不要叫长嫂为难的好。 “杨姑娘说的是,十七叔就按她的意思来吧,都是姑娘家,名声比什么都要紧,”周承辉在一旁听了半天,不由抚额,自己这个堂兄还真是个拎不清看不透的性子,“若是你真的不想那黄家的姑娘再出来招摇撞骗,只悄悄告诉老王妃便是。” 叫周徇十七叔?那也是宗室子弟了,杨骄打量着一身滚金边黑色锦袍,虽然相貌不及却气势更胜的少年,心里默默算着周氏宗室里,周徇这一代的兄弟们,猜想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马蕊娘看到杨骄在打量周承辉,笑道,“早上匆忙未及给杨七公子和骄娘引荐,这位是我表弟,嗯,靖国公。” 靖国公周承辉?马蕊娘的话一出口,莫说杨仁皖就连杨骄也不由变色,看向周承辉的目光也仔细起来,这个就是太子府夭逝的长子? 杨骄看着乌发凤眸的周承辉,想不出来这样的少年,居然只有两年的寿命了。也是因为知道了亲子被人谋害真相,当了皇后的梅氏才悍然出手杀了淑妃之子周承瑞,气死了已经登基为帝的太子周璨,叫昌王周琛得了机会。 而杨家,她,周徇,也因着周琛登上帝位,走上了死路。 “妹妹,还不快给国公见礼,”杨仁皖行礼之后却看杨骄呆呆的盯着周承辉看,有些尴尬,忙回头悄声提醒。 “见过靖国公,”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最后横死杨骄心下唏嘘,再想想自己上一世,可不是同样的下场么? 周承辉觉得杨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里头居然带着淡淡的同情,心下奇怪,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这次的事还要多谢杨七公子跟杨姑娘,”太子府如今举步维艰,周承辉心里对高英再仰慕,也不敢送个结交大臣的罪名到顾培正手上。 “先生风骨世所钦仰,我们也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想到自己最初的运输机,杨骄不好意思的笑笑,“今天若不是国公爷跟马公子送来马车,师母跟李老太君只怕也要挨千里寒风之苦了,小女在此替先生跟师母谢过国公跟马公子了。” 天地君亲师,她虽然没有正式给高英行礼拜师,可比起在座的几位,她就是跟高家关系最近的人,出来致谢也是应当的。 “你称高公为先生?”马之仪迟疑的看看杨仁皖,叫先生也应该是杨仁皖吧? 听到马之仪问这个,杨仁皖与有荣焉道,“高大人收我妹妹当学生,可惜,”说到这儿杨仁皖遗憾的摇摇头,“大人离京了。” 能做高英的学生是每个士子梦寐以求的好事,杨仁皖从高英获罪之后跑前跑后许多天,这种好事却在他眼前落在了旁人头上,没想到他一点儿不满之意都没有,反而在这儿遗憾妹妹不能亲得高英教诲,周承辉的目光从杨仁皖身上再次落到杨骄身上,兄长纯善忠厚有余,却不够机敏通透,妹妹却多智聪敏,手段心机都在兄长之上,也不知道是杨家的福还是祸。 “妹妹何必多礼,京城里的人心里都有杆秤呢,待时候到了,必然都给高大人还回来,”马蕊娘亲昵的挽了杨骄坐下,小声在杨骄耳边道,“其实你们家会出面,我们真真是没想到呢!”杨华峰可不是个敢作敢为的性子。   ☆、第30章 三十拦路 听到马蕊娘的话,杨骄下意识的又去看周承辉,“我们”指的应该是周承辉跟太子府吧,“姐姐想来也听说了,我父亲他也被罢了官,如今在家里闭书读书呢,” 杨骄明亮的双眸中满是笑意,根本不为父亲丢官的事情伤心,“父亲对先生的人品学问极为仰慕,先生愿意将哥哥当自己子侄一样差遣,父亲跟祖母都是很高兴的。” 杨华哲一个翰林学士上书弹劾顾培正,可见杨家风骨,周承辉暗暗点头,对长兴侯府又有了一重认识。 一旁的周徇对朝廷的这些变动没有多少了解,今天能跟着马之仪和周承辉出来,也是得了祖母的嘱咐,叫他不要成天闷在王府里,趁着还在京城的时候多多结识些朋友,现在听到几人的对话,竟然一头雾水。 康王忠勇,一杆银枪将宣大一线守的滴水不露,而他这个次子,虽然人懵懂一些,可周承辉耐心相谈下来,发现此子于兵法武学都有极高的天赋,也怨不得康王要将他带到身边去亲自教诲了。 想想数年之后朝廷又会多一员猛将,周承辉看向周徇的目光更是亲切了几分,小声将之前的种种曲折跟他分说了,方道,“虽说文武不相统属,咱们做为宗亲更是不能结交文臣,只是六部之中另五部包括内阁俱是文官把控,前线若想无人掣肘,就得时刻关注朝堂上的局势才行。” 周徇之前一心学武,只想做个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保得大晋大好河山,如今听周承辉一番细说,不由皱了眉头,“谁耐烦像那些人一样,跟个娘们儿似的,连只鸡也不敢杀,却成天对着在关外将士指手画脚!” 周承辉对周徇的定位也就是个能像周克宽那样忠心且擅战的统帅,至于文韬,真是差一些有他在也不妨事,周家马上得天下,到如今能征惯战的子孙却是越来越少了。 两人又说了些周徇去宣化的话,周承辉用余光打量着跟马蕊娘窃窃私语的杨骄,见她两弯远山眉轻轻蹙着,米分唇微抿,似乎有什么为难事儿,周承辉留神细听,只听她轻声道,“天儿冷了庄子上就不好玩了,不过我听府里的下人说等冬天河水冻实了,可以凿冰钓鱼呢,到时候咱们也去试试。” 原来是在为怎么玩发愁,周承辉哑然失笑,心智再高,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闺阁小女儿,关心最多的,还是玩乐的事了。 “唉,那还得等多久啊,我成天闷在府里,人都快憋出病来了,”因为杨家遭了事原本她们计划的到庄子上钓鱼便没有成行,马蕊娘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要不过几天我请你去我们庄子上玩几天?我家凤凰山上的庄子里有温泉水,天儿越冷泡着越舒服。” “好,等我回去跟祖母说一声,也就你了,还愿意请我,”这次杨华哲被罢官另有一桩好处,就是许多跟她常来常往的闺秀忽然都不见了踪影,包括姜卉跟崔婧,想到从自己父亲丢官就开始抱病的姜卉,杨骄心里摇头,姜卉这人实在是不够聪明,太后还帮着杨家说话呢,长兴侯府哪里就会倒了? 听杨骄这么说,马蕊娘一脸得意,“早不就跟你说了,你还真以为那些人跟你好真是你讨喜啊?现在信了吧?人家那边儿都宴过几回客了,”说到这儿她安慰的拍拍杨骄的手,“世态炎凉不过如斯,咱们这些女儿家也要听家里长辈的意思,你也不必太过寒心。” 这人的话风总是转的快的很,杨骄无奈的颔首,“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落得清静,以后只跟你玩好了。”她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被人看了就想教导两句的脸,姜卉如此,马蕊娘也是如此。 这杨骄居然没有一点儿脾气?周承辉知道自己这个表姐,人好精明是不错,可那张嘴得了理就不会让人的,这么直接顶着杨骄的脸教训,她竟然含笑认了,“杨姑娘雅量,表姐莫要浑说。” “承辉你是不知道她这个人,”马蕊娘立马要将杨骄过去的“光辉事迹”讲给周承辉听听,却被杨骄一把拦了,向周承辉笑道,“国公爷不必在意,马姐姐是好心为我,我若是介意就真成了糊涂人了,而且,”杨骄垂眸一笑,“马姐姐说的也对,原本就是我以前糊涂,错了就不怕人说。” 杨骄今天身穿锦蓝儒袍,一头青丝被小银冠束到头顶,秋月般的容颜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越发是眉如柳眼若星,周承辉有些不敢看她,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边。 几人又聊了几句,见天色不早,杨骄便跟杨仁皖一起向周承辉跟马之仪告辞,马之仪他们也出来了一天了,几人便一起下楼离开。 杨骄人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却被楼下大厅角落里几个人吸引了目光:这人怎么到京城来了? “骄娘,怎么了?可是看到认识的人了,”杨仁皖顺着杨骄的目光向下望去,只见几个大汉坐在那里,衣着平平长相还颇为凶恶,他发现那群人里正有一个向他们看来,心里一突,忙小声道,“走吧,该回去了。” 杨骄想要收回目光时却正与主位上那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反而更肯定了堂下的人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人,“好,咱们回去,”一推杨仁皖示意他快走。 走在最前的周承辉也感觉到了那道目光,身子一动挡在马蕊娘跟杨骄身前,小声道,“是杨姑娘认识的?” “并不认识,只是觉得不像咱们盛京的人,咱们快些离开这里,”周承辉是皇家的人,杨骄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声,什么时候鞑靼人居然入了关还大摇大摆坐在京城的茶楼里? 杨骄明显的有些紧张,周承辉细看那几个人,发现除了们要比常人高大许多,虽然都是一身锦衣,可他们的动作跟神色还是可以看出蹊跷来了,周承辉想到外头就有自己的侍卫,“先出去。” “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杨骄她们还在楼梯口,主位上那个个头稍小的汉子已经堵在了他们面前。 杨骄看了看他后面跟着大汉,再看看在楼里饮茶的百姓,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反而叫人看出了端倪,“可以,不过有话大家到上头说-”鞑子在杨骄的眼里,是动辄就要杀人的恶魔,如今大家处在闹市,万一伤了百姓- “妹妹,你,”看面前的几个汉子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模样,杨仁皖上前一步将杨骄拦到自己身后,“有什么话跟我说,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杨仁皖深悔自己带着妹子出来的时候长随带的太少了,转头向马之仪求助,“马公子-” 妹妹轻易不出一回门,是万万不能叫她受伤的,杨仁皖也顾不得与马之仪他们是初识了,“还请公子护得小妹安危,小生定然-” “杨七公子尽管放心,盛京乃天子脚下,岂是宵小可以横行为恶之地?”周承辉打断的杨仁皖的话,“马家与侯府是几辈子的老交情了,又岂会看着贵兄妹被人欺负了去?”杨骄不过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个人便出来拦阻,说明他们的来历必有蹊跷之处,不为杨骄兄妹,周承辉也会不轻易的放他们离开。   ☆、第31章 三十一第一美女 三十一、 这几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都带着武器,周承辉眉头紧皱,思索着如何才能在这些人的包围中安然将杨骄跟马蕊娘带出去,又能叫自己的侍卫将人给拿下了。 “不用害怕,我只是想跟这位姑娘说几句话,”为首只留了小胡须的矮个儿汉子看出了这几个少年的顾虑,向周承辉一笑,转头向杨骄道,“姑娘请。” “周公子放心吧,三娘子非一般人,定然不会在异乡做冲动之举,”杨骄怎么会叫一个外族人在大晋的地头上压了晋人志气,微微一笑,傲然道,“难得在盛京见到三娘子,三娘子先请!”她是大晋子民,如何能在蛮夷面前落了威风。 “你见过我?”一行人再次回到雅间坐定,三娘子一脸好奇的看着杨骄,“我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三娘子是见过她。上一世这个三娘子随第一任丈夫俺答汗进京的时候,因其过人的美貌和跟她的大汗丈夫在血缘上的关系,成了盛京城里上到宫廷豪门,下到坊间街头最热闹的话题。 杨骄那个时候还是康王府的二儿媳,跟着丁湘云在宫宴上见过她,当时整个宫宴上竟无人能在相貌上压的过她,令晋人颇失颜面,大家唯一能指摘的,便是她嫁给自己外祖父的行为了,而因为被丁湘云算计毁了名声,不得不嫁给周徇的杨骄,却觉得她有跟自己相同的悲苦,对这位三娘子未免更加注意一些。 虽然这一次三娘子特意摸黑了肤色,还给自己贴了胡子,可她的脸型是不会变,气度也不会变,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阳光下,似乎能看到其中点点金光,这样的女子,但凡见过一次你就不会忘记,更不会认错。 “不过是听家中到关外经商的亲人说的罢了,三娘子是蒙古两翼第一美人,尤其是有一双长生天赐于的黄金眸,小女每每听之便忍不住想像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什么样的眼睛,所以今天一下楼,便看到三娘子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三娘子应该已经嫁给了自己的外祖俺答汗了,而如今边关太平,想来她入关兴致所至的可能性大一些。 “原来你们汉人也听说过我们三娘子的美名?哈哈,我就说嘛,我们三娘子是长生天降于大汗的宝物,世间唯一的明珠,别处哪里还会有?”一旁的汉子听到连去过关外的汉人回来都在传播自家主人的美名,得意的哈哈大笑。 “这么美啊?我才不信呢,我们大晋万里国土还没有个比你们三娘子更美的女人?不说三千佳丽的后宫之中,就是京城的闺秀们,还寻不来几个比你们三娘子漂亮的?嘁,我看是你们这些井底之蛙,见过的美女太少,而她又长了一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罢了,所谓物以稀为贵当如是,”马蕊娘却不爱听了,面前这个“蒙古第一美女”就算是洗干净了脸又能美到哪里去?就算她跟杨骄有所不及,她家里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马心娘呢! 好胜心强的马蕊娘,完全忘了刚才的忧惧,恨不得立时将这个“三娘子”拉到自己府里,跟妹妹比上一比,“我家里便有比你容貌更胜的女子,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回去,重新梳妆来比一比?你若胜了,我就认你是蒙古第一美女!” “咯咯,我是哪里的第一美女,真的不需要你一个黄毛丫头来承认,”三娘子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也不再摆出男人的作派,失声笑道,“我要真的跟你回去了,只怕就再也出不来了吧?” 小盘算被人识破了,马蕊娘又气又羞,哼了一声,“你不敢就不敢,找什么理由!”说罢将头一偏,不再理三娘子。 杨骄看没有忽略三娘子笑容里的那一抹讥诮,美名对一个弱女子来说到底是福是祸?远如嫁给自己亲外祖父的三娘子,近如丁湘云,“不知道三娘子此番乔装进关,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也是周承辉关心的,今天若不是这个三娘子的行藏被杨骄识破,他是万万想不到鞑子的女人竟然敢大明大放的跑到京城来,周承辉焦急的听着外头的声音,不知道自己的人到底有没有过来,此番他是想生擒了这群鞑子的。 “不过是羡慕大晋的富庶繁华,想过来开开眼界罢了,倒没有旁的意思,”三娘子一哂,抚了抚自己精心粘上的小胡子,“这一路我们都走的都挺顺利,没想到在一个小姑娘跟前露了行迹,惭愧的很!” “那我们大晋的富庶繁华三娘子可看够了么?”听到外头几声鸟鸣传来,周承辉便知道他的人已经布置好了,剑眉一扬,站起身道。 三娘子看了一眼一直冷着脸瞪着她们的这位“周公子”,她也是王廷长大的女子,周承辉身上的气质并不是一般富家子弟所拥有的,何况他还姓“周”。 “富裕繁华?我原以为大晋的天下真的是富庶繁华的,可惜啊,所经之处,那些大晋的子民,披风露,炙烈日,终岁仆仆,也仅能求个温饱,日子也不比我们蒙古人强到哪里去?倒是大晋的官员倒真是披金裹银呼奴使婢,过的富庶繁华,呵呵,怨不得你们晋人说什么‘千里求官只为财’呢,真是句好话!” 三娘子一脸不屑,与周承辉针锋相对道。 “你混说什么?大晋也有忠心为国为民之官吏!”杨仁皖才送过高英就听到有人讥笑大晋的官员,愤然而起,骈指怒道,“蛮夷之尚不知礼义廉耻,焉敢对我大晋大放厥词?” “哈哈,是,我们是来自蛮夷之地,也不懂你们大晋的礼义廉耻,”三娘子目光中满是嘲讽,像看个傻孩子一样看着杨仁皖。 她不只是羡慕大晋的繁华而来,更对汉人的文化钦慕不已,可这一路,她看到的是贪风四溢的大晋国,看到是比盗贼更可恨的官吏,这样的大晋,“我只知道,假以时日,你们这些只知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定然能看到我们蒙古铁骑的勇猛!” “说的好,哈哈,就他们这些小瘦儿胳膊小细腿儿,比娘儿们还俊的公子哥儿,还不够我一只手呢,”三娘子身边的随从都仰天大笑,“你们就等着我们大汗南下吧!” “你们大汗有六十了吧?想进关?是打算从宣大进呢还是蓟辽?”周承辉微微一笑,拉住已经霍然起身要跟三娘子手比试比试的周徇,傲然看着眼前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蛮子,“如果你们真那么有把握,只怕三娘子也不会乔装改扮来大晋了吧?直接挥师进关便是。” 宣大有康王周克宽,蓟辽有威远侯李大勇,大晋也因为有这两位主帅,硬生生跟俺答耗了这么些年,饶是建安帝一心只求长生,大晋也没有破国之灾。 三娘子被周承辉噎的一滞,正思索如何应对,就看周承辉拉了杨骄,马之仪跟周徇拉了马蕊娘迅速退到了屋角,“三娘子,不论你因何而来,这次人是走不了了!” 周承辉说话之间,雅间两边的窗户大开,十几名弓箭手已经引箭将他们团团围住,只待周承辉一声令下,便可将三娘子的人给射成刺猬。   ☆、第32章 三十二三娘子 几个小儿竟然也想留了自己?三娘子微微一笑,右手一抖从腰间解下一只长鞭,直接将落了单的杨仁皖卷到了自己身前,“我们几个蛮子的命换这位小公子的性命,也不算赔本,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你们别管我,一定要抓住他们,一定不能叫他们跑了!”杨仁皖少年心性一腔热血,根本就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将胸一挺,“杀我吧,杀我吧!” “你给我闭嘴!”三娘子的长鞭已经绕上了杨仁皖的脖子,杨骄大喝一声叫哥哥住口,“三娘子不过是慕我大晋山河壮丽,才进关一游罢了,并没有多少恶意,今日有幸跟三娘子一唔也是我等的荣幸,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伤了和气?!” 三娘子这次真的是对杨骄刮目相看了,这个时候,亲兄长尚在敌手,她却丝毫不乱,“这小姑娘会说话,怎么样,这位公子,叫你的人都找地方喝杯茶下下火吧?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着出城呢。” “国公爷,三娘子是俺答汗的亲外孙女,如今却成了大汗的爱宠,如果您强行将其留下,只怕边关又要再燃战火了,”杨骄转头向周承辉低声道,“三娘子还是蒙古土固部的王女,土固部常年在晋阳外盘桓-” 她竟然连这些都懂?太原是大晋九边中最弱的一环,总兵原硅是张明翼的私人,周承辉看向杨骄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国公爷,您今天不留在太子府,不呆在慈宁宫,跑到闹市动刀兵,就算拿下了三娘子,于您有什么好处呢?”杨骄看着已经被三娘子勒的脸色惨白杨仁皖,心里暗暗着急,“国公爷回去好好查一下三娘子其人,就会知道放了她于大晋只有好处-” 周承辉确实不知道这个三娘子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可是杨骄笃定的语气却叫他愿意相信她的话,而且自己真的抓了三娘子,再被那些成天削尖脑袋寻太子府毛病以彰显自己威武不屈的文臣以此攻讦,确实有些得不偿失,“杨姑娘不必说这些,只为了仁皖兄,我也会放这些鞑子一马,”既然要放他们,周承辉也乐得从杨家要个人情。 见四周的箭手都退下了,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三娘子扬声一笑,挥手松了鞭子将杨仁皖放开,“小兄弟,你有个好妹子。” “妹妹,你不必管我的,国公,不能叫这些人跑了,”杨仁皖终于能说话了,立马冲到三娘子跟前想亲手抓她,可一想到面前这个留着小胡子的鞑子是个女人,又不知道要怎么下手,跳脚道,“你们快抓她,将她送到官府去!” “七哥你回来,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三娘子没有恶意,咱们也不好当恶主,”杨骄上前将杨仁皖硬拉回来,向三娘子道,“你们走吧,周公子不是无信之人,说了放你们,定然不再抓你们回来!” “你很有意思,大晋没有好男儿,可是小姑娘倒挺有意思的,”三娘子赞许的冲杨骄点点头,“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今天的事本来也是我找上你的,算我欠你一回,若咱们有再见之时,我定然还你这个人情。” “是我先注意到夫人的,想来咱们也没有再见之时了,”杨骄向三娘子深施一礼,侧身为她让路。 三娘子蒙古名字叫钟金哈屯,堂堂土固部的王女,她不仅有殊色,且文武双全,精蒙汉两文,这样的女子,明明有心爱的男人,可是却不得不屈从于俺答汗的淫威,跟自己的外祖母共侍一夫。杨骄记得跟大晋对峙几十年的俺答汗最终接受朝廷赐封忠顺王,三娘子做为忠顺王妃随着俺答进京朝贺,她的故事也成了大晋贵妇们聚会的谈资,大家在耻笑蛮夷愚昧不顾人伦的同时,嫁了外祖父的三娘子也成了众人唾弃的对象。 当年她随俺答赴宫宴时,自然被大晋的贵妇们看不起,也不乐于与之结交,可在杨骄自尽之前,她已经得到老俺答的信任,诸事都交由她裁决。在她的推动下,俺答与大明化干戈为玉帛,保了边境蒙晋百姓十几年免于战火,她忍了世人不能忍的屈辱,自然也成就世人无法成就的功业。 这个小丫头就因为亲戚的几句传言就对自己如此敬重?三娘子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到杨骄面前,浅金色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你怕我?敬我?还是想像我?”在草原怕她,敬她,还有看不起她的女子多不胜数。 “我敬您,也想像您,”经过前世的自戕,再看如今的三娘子,杨骄知道要活着,要活的更好需要多大勇气,“我想像夫人一样成为有勇气直面一切的人。”也想成为最终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想成为我这样的女人,不止要有勇气,还要有能力,”三娘子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有勇得有谋,有谋也得有帮你完成你谋略的人才行,”就算在讲“顺继婚”的草原,也鲜有跟亲外祖母共侍一夫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叫自己像大晋女人一样去死?她要做旁人做不成的事,就要忍旁人忍不了的苦。 说的没错,若是自己像三娘子一样有头脑有谋略,还有自己可以掌握的力量,那上一世也不会生生被囚两年最后怀恨自绝,而叫杨骄在奈何桥上走一回又回到十三岁这年向周家人讨回公道的,就是这满腔的怨气,“我不如你,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但你说的一切,我以后都会有,”你且看着,全盛京城的人都看着,这一世,她杨骄定然不会再做仇人砧板上的肉! “就这么走了?承辉你快叫人跟上他们?”马蕊娘爬在窗户边上看着三娘子一行人转过街角走的无影无踪,跺脚道。 周承辉点点头,看了一眼虽然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可是握紧的拳头却将她的紧张表露无遗的杨骄,“咱们也该回去了,走吧,先送仁皖兄跟杨姑娘回侯府,”无论怎么沉着冷静,她都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兄长被挟,刀剑相向之时,怎会如表现的一般无事? “你真的就凭家里亲戚的几句闲话就认出那个三娘子了?哎呀,真应该叫她把脸洗了叫咱们看看到底有多美了,”马蕊娘跟杨骄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的问她。 马家出美人,马蕊娘本身长的就好,自然对什么美人儿之类的更为敏感,杨骄此刻已经回神,见马蕊娘像没事人儿一般心思全在三娘子是否真的美貌上,笑道,“是啊,应该叫她洗干净了脸,跟马姐姐比上一比,到底谁更美一些?没准儿那个三娘子还不如我马姐姐生的好呢!” “那倒不会,怎么说那个三娘子是蒙古第一美人,还能不比我俊些?不过能不能比得过心娘就不一定了,”马心娘是马蕊娘的妹妹,比她小四岁,小小年纪已经是京城闺秀中的第一人了,马家对这个女儿也是爱如珍宝。 到了侯府马之仪带了马蕊娘跟周承辉一并进府给郭氏见礼,马家人郭氏还算熟悉,周承辉郭氏却没有见过几面,幸而大家心照周承辉并不愿意叫人知道他到长兴侯府来,也倒没有兴师动众的云迎接,周承辉跟周徇在颐寿院给郭氏请安之后,平平叙了家常,诸人便起身告辞而去。   ☆、第33章 三十三听戏去 “刚才靖国公的意思,归德侯府也去送了高英?”太子府露出了支持高英的意思,叫杨华峰心安了许多,捻须道,“也是,公道自在人心。” “归德侯府并没有公开亮明态度,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郭氏害怕自己这个藏不住事儿的儿子再出去信口胡言,提醒道。 杨华峰虽然懦弱些,但也不是完全糊涂,这自古立嫡立长,太子两者皆占,皇后又稳坐中宫,没有逆天的大错皇上想换太子也不容易,长兴侯府要靠到哪一头儿,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子知道了,以后儿子就待在家里,什么时候朝廷给我差使,我再好好做就是了,”左右他在兵部也不管事,现在更好了,他乐得拿了奉禄歇着。 等杨华峰他们都走了,郭氏才向杨骄道,“我听仁皖说了什么三娘子的事,你们真是太胆大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招惹匪首?” 在郭氏眼里,鞑子跟土匪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鞑靼的规模更大一些,“要真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可叫我跟你娘怎么活噢!”说到这儿郭氏忍不住往杨骄身上拍了一巴掌,“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 “祖母我错了,孙女儿再也不敢了,”杨骄也深悔自己太过轻率,如果看到三娘子的时候不是露了痕迹,也不会被她堵了路去,之后更不应该意气用事跟三娘子针锋相对,害的哥哥落入险境,“下回孙女儿一定会小心一些,再不会冒失了。” 虽然郭氏极爱杨骄,但今天这样的事,杨仁皖只恐郭氏再责骂妹妹,连忙道,“今天的事儿确实不怪骄娘,是那三娘子堵了我们的路,骄娘也是害怕他们逞凶才随了鞑子往楼上去了,倒是孙儿,太过愚钝,不知道往后躲,被那三娘子挟持,”说到这儿杨仁皖耷拉着脑袋,“好好的一桩功劳因为我丢了,也不知道靖国公心里会不会怪罪咱们。” “哥哥不必自责,今天的事儿原也怪我,叫三娘子看破了行迹,她们是乔装潜入大晋的,自然害怕咱们出去再报了官,至于靖国公,如果他真抓了三娘子去,反而是个烫手的山芋,咱们也算是帮了他,”倒是那个周承辉,硬要杨家欠了他一个人情,“这件事大家都当没发生过,忘了就好。” 郭氏看着一脸担心的孙子,再看看目光平静仿佛真的没事发生的孙女儿,心里暗叹杨骄若是男儿该有多好,“你是怎么认出那三娘子的?咱们家哪有人外关外贩货?”三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郭氏都没有听说过。 “自然不是听咱们家人说的,不过我不好跟外头人解释那么清楚,这是上次西府的姐妹俩过来的时候,我听杨眉说的,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就听进去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叫我遇着了,当时有光照到那三娘子脸上,她的眼睛真是金色的,愿不得鞑子说她是长生天赐下的神女呢!”杨骄似乎对那个三娘子很有兴趣,兴致勃勃的跟郭氏讲道,“她虽然故意抹黑了脸,可是就看五官,也十分的美丽,不过跟咱们这儿的美人不太一样罢了,嗯,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西府没有爵位,莫氏便将心思都放在了敛财上,仿佛只要有了银子,便没有成不了的事,因此郭氏对杨骄的解释也没再怀疑,也感叹三娘子的身世,“既然能叫‘第一美女’,自然有她的不凡之处。那俺答汗在蒙古也有多少年了吧?每年军报里说蒙人掠边一准儿有他的名字,竟然娶了那么个小妻子,好好的姑娘真是,”旋即想到如今后宫里建安帝的那些年轻妃嫔,郭氏便不再言语,又交待了杨骄跟杨仁皖几句出门要小心的话,便叫他们回去了。 小郭氏是内宅妇人,杨骄跟杨仁皖便约定对今天遇到三娘子的事情只字不替,只向杨华哲说了送高英的情况,杨华哲听到女儿居然拜了高英为师,惊喜之余再看看天资并不十分出众的儿子,心里难免有些许遗憾,冲杨仁皖肃然道,“如今高公已经返乡了,你以后要好生在家里读书,准备明年下场。” 听杨华哲提点杨仁皖学问的事,杨骄便随了小郭氏进了内堂,“高大人真的收了你当学生?”小郭氏依然对杨骄跟杨仁皖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你可是女孩子,平时除了读书并不见你写文章啊?” 杨骄对高英收她当学生的决定也挺意外的,不过既来之则受之,“兴许是高先生看在咱们家热心帮他的情分上吧,这样也好,以后高大人回来了,咱们两家也可以常来常往的,哥哥读书遇到了不明之处,也可以请先生指点一二,左右我又不考秀才,对了,高先生家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儿,叫高琪,我们说好以后要常写信的。” 杨华哲对高英的学问跟人品都是赞不绝口的,小郭氏自然不会反对女儿跟高家人来往,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小郭氏才叫身边的洪妈妈亲自送了女儿回到晴芳院。 转眼初五就要到了,杨骄心里惦记着西府的事,又专门下了帖子给韩书雪,怕她有什么变故推了自己,杨骄一并请的,还有在常家遇到的武明春,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在常家杨骄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口蜜腹剑,对武明春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当时若没有武明春将韩书雪哄的芳心大悦,单叫她,实在俯不下身子去讨的韩六姑娘的欢心。 武明春也是那天心热追过去才知道那个“父亲丢了官”的姑娘居然是位侯府的姑娘,她和母亲到京城不过几年时间,虽然母亲也努力跟京城的贵人们结交,可是勋贵历来是另一个圈子,一个武明春听说过,却从来摸不到的圈子。因为知道了杨骄的身份,武明春对杨骄比对韩书雪要真挚的多了,知道她想结交韩书雪,也不耻笑,反而不遗余力的帮着杨骄。 待到了西府请客那一日,武明春更是早早到了韩府等着韩书雪一起往长兴侯府来。韩书雪则没有想那么多,对武明春的殷勤很是受用,左右她上头的姐姐们甚至侄女们都已经出嫁了,与嫂子跟侄媳妇们的关系也不好,有个愿意奉承她的武明春陪着,也不算是孤单。 这长兴侯府韩书雪还是第一次来,单看侯府逼仄的格局,原来那份要见传说中的郭老夫人的忐忑心情平静了许多,小声向身边的武明春笑道,“以前我到顾相府里去,要坐着马车走好久才能到二门处呢。”哪里像长兴侯府,一顶小轿晃几晃也就到了。 武明春偷眼看了看前头领路的嬷嬷尴尬的笑道,“我到京城没几年,只觉进了这侯府就跟到了天宫一样,姐姐说的顾相府上,真是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富贵了。” 两人紧走几步,就看到杨骄带了丫鬟迎了出来,向她们笑道,“我听到消息就出来迎呢,没想到两位姐姐的脚步挺快。” 韩书雪的人到了,自然要先往颐寿院给郭氏见礼,她道行终是太浅,说话间的神色怎能瞒过郭氏跟侯夫人王氏的利眼,几句话之下便看出了韩书雪对侯府的不以为然来,只是韩书雪是杨骄新结识的朋友,郭氏跟王氏受了她跟武明春的礼,又一人送了一个攒珠荷包,才道,“你表姐得一会儿才到呢,骄娘带了韩姑娘跟武姑娘到你院中坐吧,我叫人做了点心给你们送去。” 说罢又交待杨骄好好招待韩武两位,便吩咐嬷嬷送几人出去。   ☆、第34章 三十四大发现 韩书雪没想到郭氏根本不留她多聊,面上不免露出不悦之色,她之所以愿意跟杨骄交好,不过是冲着长兴侯老夫人郭氏的面子。 韩书雪已经过了十五岁了,婚事上却一直踌躇,好人家嫌弃她生母的出身,差的她又觉得配不上自己,原想着如果得了郭氏的称赞定要叫身边的人好生传扬出去,以补出身上的不足,可万没想到这个郭氏倒是将她从眉毛夸到嘴巴,全是生的出色,其他的一字不提。 杨骄也没有略过韩书雪面上的不快,心里暗笑韩书雪来前没有打听清楚,祖母历来夸奖京城中的闺秀,都是格外具体的,容貌,德性,女红,只是身体好,有福相之类的话是绝不会从她嘴里听到的,韩书雪的好梦是落了空。 “你一个隔房伯娘家的戏也值得跑过去听?”听不到自己想听的,韩书雪真想拔腿儿走人,哪里有心情跑到什么“西府”听戏,“我听说你们不是早就分家了?” 杨骄今天势必要将韩书雪引到西府去的,韩书雪这点儿脸色她还看得下去,“我堂祖母那边请了彩音班儿,我那天不是听韩姐姐说想听他家的戏吗?所以才特意请了韩姐姐过来,说起我们西府,如今堂伯身上也袭了奉国中尉的爵,”说到这儿杨骄苦笑一下,含糊道,“到时候姐姐看了就明白了,那边是我们东府比不了的。” 奉国中尉是个什么样的官儿武明春不明白,不过看杨骄的脸色,似乎有难言之瘾,“怎么?那边还敢欺负你们堂堂侯府不成?” 什么奉国中尉韩书雪倒没放在眼里,但杨骄的为难却叫她生了好奇心,听到武明春问的直接,也做出关心的样子道,“你们是侯府嫡支,但凡那边聪明一些,也不会跟侯府过不去呀!” “韩姐姐说的是,我大祖母跟堂伯母都是荣威侯府的小姐,最是通情达理不过,”杨骄失笑道,“我说我们东府比不了的却是西府的富贵,等一会儿你们去了就知道了,说起来,那边倒比我们这边儿更像侯府。” 赖着莫氏“不蒸馒头争口气”的精神,西府在莫氏的操持之下,确实是锦堆玉围比东府富贵上许多,依着武明春对韩家收钱办事的描述,前生韩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连童子试都没过的人,而不是寻一个举子进士嫁了,想来更贵有贝之才了。 莫氏祖孙一心要取侯府而代之了,为了个爵位,生生看着她们一房家破人亡,子孙被周琛除尽,那个时候 三人在屋里一面吃着茶,杨骄听着韩书雪对她屋里摆设的点评,心里暗暗讶然,没想到这个韩书雪倒不是完全的草包,于金玉古玩上还颇有造诣,对杨骄屋里博古架上琳琅的摆设,还真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旁的武明春也听住了,便听便将韩书雪指点过的物件拿起来细看,“赶明儿个我也照着骄娘屋里的东西去寻了来摆上一摆,”武明春现在恨不得将杨骄的屋子画下来回去照着布置了,这才是京城娇娇女该有的气派。 “你呀,真是没见过好的,”韩书雪心里撇嘴,口里也没有客气,“骄娘这屋里金玉之物也太多了些,依我说,放上些瓷器字画就好,那边窗下摆张紫檀卷云边方胜纹琴桌,再选一架琴来,还你那书房里的书案太小,写字还成,作画根本不够的,还有那套水盂也不太讲究,换上古瓷最好,那边架上的珊瑚宝石盆景,找盆根雕盆景换了,”想是说的多了,韩书雪也有些不好意思,叹道,“咱们这些女孩子最讲究的就是德性,骄娘你这里富丽太过,反而落了下乘。” 自己屋里摆的东西哪样不是有些来历的?出于礼貌,杨骄不得不耐着性子听韩雪书的宏论,也不打算跟她辩论,“这些东西都是以前侯府里珍藏的,我分院子出来的时候,祖母特意帮我挑的,我看着也喜欢,却没有韩姐姐这么多说道,一会儿到了西府,西府老太太那里好东西才多呢,她又是个最懂得如何布置屋子的,姐姐可以好好看看。” 虽然韩书雪嘴里鄙弃杨骄的屋子铜臭气太重,可心里却不得不认这屋子里的许多物件在韩府是寻也寻不来的,现在听杨骄说西府的好物更多,好奇心大升,“既然骄娘说西府老太太出身荣威侯府,我真得好好跟她学学了。” 三人又坐片刻,便有丫鬟来报说是郭雯带了妹妹郭霏也到了,杨骄忙请了韩书雪跟武明春一同到了颐寿院,厮见之后,同府里诸人往西府而去。 与东府不同,整个西府杨家加上姨娘也不过十数人,加上这些年莫氏心里堵着一口气,格外在杨家的格局布置上下功夫,因此西府如今有一种与长兴侯府不同的秀丽玲珑来,一砖一石都透着精致跟富贵。 “我原道这个时候你未必有心情来听戏,后来谦哥儿他娘说,就是这个时候,更应该请你过来舒散舒散,我想着也是,还是请你过来了,”自从杨华哲丢了官,杨华峰又被停了差使,莫氏就仿佛年轻了十岁,暗道杨华哲真是没有气性,如果胆子再大一些,跟高英一样上一道论顾培正十大罪的折子,没准儿现在长兴侯的爵位已经又回到自己儿子头上了。 郭氏仿佛没有听出来莫氏话里的幸灾乐祸之意,淡淡笑道,“侄儿媳妇真是想多了,华哲不过做了他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我做为母亲若是连这个都想不透,还有什么脸面听他叫声娘?”说到这儿郭氏抬眼仿若无意的看了一眼莫氏院子匾额上的颐寿院三个字,“看来大嫂还是忘不了侯府啊,不过当初你也是没有住过颐寿院的。” 长兴侯府自来的规矩,侯夫人住着绵恩院,老夫人住了颐寿院,莫说是颐寿院,就算是绵恩院,莫氏也没有住进去过,这也是她将自己的院子起名“颐寿”的原因,郭氏冷眼看着莫氏发青的脸,心里暗叹自己这妯娌自死了丈夫之后这性子是越发左了,堂堂一个荣威侯府的嫡女,居然能做出这种心思浅薄被人诟病的事来,真是跟她做妯娌都觉得丢人。 “不过是忘不了当年在侯府时的人和事罢了,这人老了,就总是想起从前,”莫氏将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在扶着她的丫鬟身上,仿佛那丫鬟纤细的手腕是郭氏的脖子,“可怜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分出来过哪里那么容易。” “唉,这么些年过下来,大嫂子终于想明白了,”郭氏一点儿也不给莫氏在客人跟前诋毁东府的机会,抓住她的话头叹口气道,“当初我家侯爷只差没给大嫂你跪下了,求着大嫂就算是为了华伟着想,也不要破门而出,”说到这儿郭氏再次叹气,“大嫂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了!” 说完也不给莫氏辩解的机会,径直往上首去坐。 因着今天莫氏请客主要是落实了孙子跟郭家雯娘的婚事,所以正堂的客气多是至亲,除了东府一众外,郭家姐妹则是有杨骄的舅母赵氏带着过来的,莫氏娘家世子夫人没有来,来的是二房太太明氏并几位少奶奶,姑娘们则来的是长房的嫡女莫清婉,二房的嫡女莫清漪。 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杨骄带来的韩书雪和武明春有些突兀,幸而莫氏听到杨骄引荐韩书雪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立时换了脸色,亲切的将韩书雪跟武明春拉到自己身边,将自己腕上的碧玺手串送了韩书雪,又拿了对称翡翠镯子给了武明春,尤自舍不得放开韩书雪,“原来是韩掌院家的千金,真真是好相貌,”莫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过于热情了,掩饰般的向旁边的侄儿媳明氏道,“这读书人家的女儿跟咱们府上的女孩儿到底不一样,更温和娴静一些。”   ☆、第35章 三十五反将一军 三十五、 韩书雪今天穿了件浅紫云锦绣折枝梅花褙子下面是一条十二幅暗纹马面裙,头上挽着的单螺髻,插了金线盘成的孔雀钗,雀尾上的碎宝好似将所有的阳光都汇聚在了上面,夺目耀眼。再衬着白玉般的脸盘儿水汪汪的杏核眼,真真是将满屋子的闺秀都比了下去。 小莫氏给姑姑当了二十年儿媳,如何不了解这位婆婆,何况为儿子寻一门合意的儿媳又是她人生最大的心愿,但凡看到不错的姑娘就会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过上一过,眼前这个韩书雪,无论长相跟出身,可都要比郭家的女儿强太多了,“母亲说的是,将咱们清玉也比下去了,别说是您,就连儿媳我也看着喜欢的很呢!” 见了郭氏的颐寿院,再进莫氏的颐寿院,韩书雪立即相信了杨骄所说的东府才有好东西的话,在她看来,这玉鼎金樽富贵逼人的西府颐寿院,才有侯府的气派,而郭氏给的荷包虽然精致,可里同也不过一对儿玉扣,如何能跟莫氏的手串相比? 那边杨清玉得了莫氏的吩咐,早已站起来走到韩书雪身边,拉了她的手道,“有道是腹有读书气自华,原本我以为自己跟着先生学了不少,今儿一见到韩家姐姐,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韩书雪一向被人捧惯了,也没有多少羞赧之色,唇角挂了浅笑大大方方的任杨清玉拉了手,“杨大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也是头次到府里头做客,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老太太莫要见怪才是,” 她心里清楚莫氏的热情不过是源于自己的学院学士的父亲,可是这种有目的的热情也比郭氏跟王氏的冷淡要叫韩书雪舒服的,对上莫氏跟杨清玉的笑容也真挚了许多。 之后杨清玉又越过杨骄将荣威侯府的堂姐妹莫清婉跟莫清漪,一一向韩书雪跟武明春引荐了。这大晋的规矩,非进士不能入翰林,非翰林不能入阁,做为翰林院掌院,六部多少官员都是从他手下出去的,饶是莫清婉是侯府嫡女,看向韩书雪的目光也多了许多热忱,一旁的杨骄看着也不言语,只是抿嘴笑着退到郭氏身后,跟同样被冷落的郭家姐妹小声说着话。 与莫氏一同坐在上首的郭氏看着堂下的一切,便知道孙女儿只怕另有打算,而一旁的赵氏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自己的女儿还是接了杨清玉的帖子过来的,结果来了却备受冷落,更可恨的是,这莫氏婆媳两个,完全没有了当初对自己的热络,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还能看不出其中的缘故? 因为离开戏尚早,莫氏便命杨清玉跟杨眉领着做客的小姑娘们到杨清玉的院子里去玩,杨清玉领命之后向杨骄笑道,“咱们两府姐妹少,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将妹妹当做亲人,可惜妹妹,”说到这儿她神色一黯,旋即笑道,“这次姐姐领着妹妹好好看看,若是有妹妹中意的院子,咱们去跟祖母说给妹妹布置了,以后妹妹便常来住上几日,这样祖母心里也好受一些。” 听着杨清玉故意将话说的不清不楚,再看她脸上那难过无奈的表情,杨骄都想大声问一问,西府的人到底有多恨她们侯府啊! “姐姐跟妹妹开玩笑的么?我们从来都是亲人啊,怎么姐姐很早前才把我当妹妹?难道清玉姐姐也要在西府里挂上晴芳院的牌子么?”可惜现在的杨骄再不当年那个沉不住气,也不爱用脑的傻丫头了,这样的话于她,不想听的话,就是一阵风吹过,听见了,就不动声色的给杨清玉顶回去。 被骄娘再次提起颐寿院的事,杨清玉脸一红,向韩书雪道,“骄娘在我们三姐妹中年纪最小,大家又疼爱的,这嘴真是不饶人,”依她的心思,根本就不愿意莫氏将自己的院子叫什么颐寿院,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祖母当嫁自荣威侯府嫁到长兴侯府,又生下父亲,哪里会没有感情呢,起同样的院名,不过是老人家的一点儿念想,若是妹妹连这个都容不得,我今天就去跟祖母说,不过是块匾额罢了-” “大祖母既然这么想念侯府,不如这样吧,咱们现在就回去跟大祖母和祖母,嗯,再把大伯跟堂伯也请过来,咱们两府院墙一打,合成一府不就好了?其实我祖母每每提起当年的事,也是心酸不已,深悔当年没有拦住大祖母。现在好了,既然大祖母也如此想念那边,咱们合在一起,也都全了两位老祖宗的心事,”说到这儿杨骄满眼艳羡的看着周围精致的园林,“我们那边叔伯兄长们多,实在是太挤了,咱们两府一合,我就搬到你们这边来,清玉姐姐你住哪里,我在你旁边挑个院子住,到时候咱们天天见面,一起去给两位祖母请安!” 杨骄仿佛很得意自己这个主意,一拉杨清玉道,“走啊,咱们现在就跟大祖母说去,刚好今天荣威侯府上的太太也在,我听祖母说,当年那边府上老侯爷也是不同意分家的,只是大祖母不肯听劝,现在大祖母后悔了,咱们过去一求,二太太这娘家人再一劝,大祖母肯定会同意的!” “妹妹留步,”杨清玉如何能叫杨骄真的跑到颐寿院里去闹腾?若是之前两府要合成一府,杨清玉是举双手赞成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杨华哲弹劾顾培正丢官,杨华峰撤了差使,长兴侯府的爵位能不能保的住尚未可知,谁会愿意往烂泥潭里踏?“这样的大事咱们做小辈的怎么能掺和?就算是要合府也得长辈们定不是?走吧,祖母叫我带你们到我的院子里坐坐,一会儿戏开演了,咱们还要到前头去呢!” 杨骄也不真的要“两府合一府”,只是这么些年来,西府因为没有爵位而成了盛京人眼中的“弱者”,这种得了便宜还四处卖乖的事儿他们做的太多了,杨骄不介意撕下西府人的脸,叫她们再装可怜的时候也掂量掂量。 今天的几位姑娘里除了武明春跟韩书雪其他都是亲戚,这两府的事情各自心知,反而不好出来劝解,武明春最是伶俐,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中,再结合这些天打听的消息,对两家的恩怨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也知道杨骄这是反将杨清玉,未必真的要提议长房回归祖家,她外家是商户,缓颊的事于她手到擒来,“骄娘今天咱们可是来听戏的,两府合并的事,怎么着也得等咱们听完戏了再说不是?你瞧把清玉急的,生怕招呼不好大家呢!” “可不是么,既然老太太叫清玉带咱们到她院子里看看,我也正想看看清玉的屋子是如何布置的,”韩书雪抿嘴一笑,如今东府失势,西府哪里会愿意跟他们合二为一?只怕躲都来不及。 既然武明春跟韩书雪都说话了,杨骄自然乐得顺着台阶下楼,笑道,“我也是想着大祖母心心念念的都是我们侯府,刚才堂姐又怨我不常到老太太身边尽孝,索性大家一处,也好全了咱们的孝心-” 杨清玉也没想到杨骄在客人面前也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可杨骄不顾脸面她却不能,只得尴尬的笑笑,“前头就是我的院子了,昨儿我新得了罐好茶,大家刚好一试。” 杨清玉领着韩书雪走在前头,杨骄不耐烦与她们虚与委蛇,自和郭家姐妹落在了后头,郭霏年纪小些,又不经常出门交际,这次到西府来也是头一回,却万不想到是这么个待遇,心里难免忿忿“她们怎么这样?上次杨姐姐跟我姐姐很好的,还有莫老太太-” 杨骄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郭雯,轻轻拉了她的手道,“前恭而后倨,所为者何?” “骄娘,我,”当初在广恩寺,莫老太太跟莫太太可是拉了她的手夸了又夸的,而今天看到她过去请安,根本连眼皮都不抬了,郭雯已经到了论嫁的年纪,心思细腻敏感,再看前头跟韩书雪牵手而行的杨清玉,郭雯的眼中已经隐隐见泪。 杨仁谦是个温和有礼的翩翩少年,当年郭雯就对他动了心,也因此在杨家以庶代嫡骗婚之后,才万念俱灰进了庵堂,杨骄强掩心中的恨意扶了郭雯道,“我这堂祖母一心要为堂哥谋个好前程的,只不过,”她不以为然的一笑,“喜欢走捷径。” “那她们干嘛给我姐姐一对玉镯,还叫你那个堂哥给我娘见礼?”郭霏听到杨骄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自觉的大了。 “霏娘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去,”郭雯悄悄将手上的玉镯用衣袖掩了,斥责郭霏道。 “嗤,我那个姑祖母手里,玉镯子多着呢,看到长的好的姑娘,就给人家套上一对儿,”杨骄正要劝郭雯跟郭霏,猛然听到身后有人轻笑。 那说话的姑娘见杨骄满眼警惕,掩口笑道,“杨姐姐才一会儿功夫就将我忘了,我是荣威侯府二房的女儿,我叫莫清漪,”说到这儿往前一努嘴,“跟前头那个是堂姐妹,不过人家是长房的,我是二房的。” 荣威侯府是莫氏跟小莫氏的娘家,莫清漪说的那个堂姐妹,是侯府世子的女儿莫清婉,因为是世子之女,自然要比二房的女儿矜贵些,此刻正由杨清玉陪着韩书雪走在最前头,远远看着聊的挺开心。 杨骄见莫清漪说起前头那几位时颇有些不屑,便知道这莫家也不是那么和睦的,遂笑道,“听莫姑娘的意思,我这个堂祖母是极爱送人玉镯的了?” “可不是么,光我在侯府看到的,就好几对儿了,”说到这儿莫清漪瞟了郭雯一眼,唇角的讥诮之意就更明显了,“说起我们这位杨表哥,以后可是要享岳家的福气了。” 这个时候杨骄已经听出莫清漪话中的好意来,应声道,“堂祖母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幸而谦堂兄很听堂祖母的话,也能体会到老人家的苦心-” 待大家到了杨清玉的凝华院,几位分了主宾坐下,杨清玉果然请韩书雪品评她的摆设布置,两人都是精于此道的人,居然很是投契,杨骄不耐烦听这些,借口要看看西府的风光,跟杨清玉打了招呼,直接拉了郭雯跟郭霏出来透气,“咱们轻易不到这边儿来,来了不好好逛逛园子多亏的慌?” 到底只是见过一面,如今又知道了莫氏婆媳是什么样的人,郭雯已经放下心事,面色也好看了许多,“妹妹说的是,当初杨姑娘就是说她家园子景色秀丽,要请我过来转转呢,”郭雯噙着轻嘲,“咱们不好好转转,岂不是负了主人的盛情。” “骄娘妹妹看那边,我们府里虽然没有揽春湖,可是祖母说了,翻年就要将东边儿那几处空院子给拆了,挖出个湖来呢,到时候我们造条画舫,骄娘妹妹过年玩玩。”上次从东府回来,杨眉被莫氏狠狠训了一顿,也叫她对阴了她的杨骄怀恨在心,现在东府倒了霉,杨眉怎能不抓住机会给杨骄些眼神儿看看? 杨眉那点儿小心思在杨骄这里根本就不够看的,可她是主家出来相陪杨骄也不能将人赶走了,“怎么?莫不是堂祖母也要再西府挖出一个揽春湖来?唉,堂祖母这么想念我们侯府的景致,”可惜想的是如何将侯府据为己有。 今天这个杨骄一直拿这个说事,杨眉不由恼羞成怒,“我们杨府难道就挖不起个湖么?还惦记你们,呸,我看你们的匾额还能挂多久!?” 她可是偷听莫氏跟嫡兄的话了,这长兴侯府得罪了顾相,离夺爵也不远了,等爵位重回长房,她才是正经的侯府千金。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上一世如果不是这些人的阴谋算计,长兴侯府又如何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杨骄眉间闪过一抹厉色,傲然道,“就算是堂祖母将我们侯府的一砖一瓦都照搬过来,你也成不了侯府小姐!” 杨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噗嗤”一笑,转头看去,却是荣威侯府的莫清漪,心下讶异,这人怎么又跟着她们出来了? “哈哈,我不是有意听到的,不过确实觉得挺可乐的,”莫清猗丝毫不因为自己的偷听而难堪,掩口笑道,“杨姑娘何必跟个上不得台面儿的东西讲那么些道理?” 说到这儿她厌恶的瞥了脸色青红的杨眉一眼,“庶出就是庶出,眼里只有些丝丝缕缕的小事儿!” “你,你,你给我等着!”杨眉被莫清漪骂的眼泪直流,可是碍于莫清漪荣威侯府嫡女的身份,终是不敢跟她呛声,跺跺脚抹着眼泪儿跑远了。 “叫郭姐姐看笑话了,”见杨眉负气而去,莫清漪一脸无奈的向郭雯跟郭霏道歉,又向杨骄道,“杨姑娘若不介意,我就反客为主带几位姐姐四处转转?” 按道理杨骄怎么也是姓杨的,莫清猗在她面前还真是算不上主人,不过她深知两府的关系,这杨骄只怕对西府还不如她熟悉,便也不跟杨骄客气,担当起主人的责任来。 荣威侯府长房嫡小姐的作派杨骄刚才已经领教过了,真真是千金贵女,傲气逼人也只有杨清玉那样婉顺的人才能招架的住,倒是这二房的莫清漪的态度叫杨骄意外,遂也不客气,道谢之后便和郭雯郭霏与莫清漪一道儿信步在园中闲逛。 杨骄心里奇怪莫清漪为何会对自己跟郭雯示好,不过示好总比结仇强,一路上听她讲这些年莫氏在这园子里花的心思,心下也暗自后悔,当初若是在这上面留了心,哪里还能猜不出莫氏对爵位的不甘心与执着。 “莫姐姐常到这里来?”郭霏年纪小些出门也少,西府园中的景致被莫清漪娓娓道来,她竟听住了,“莫老太太想来对修整园子情有独钟,我瞧着这里比表姐府上还秀丽呢!” “可不是么,若是祖母,有空地儿,只怕愿意弄些药草来种,”杨骄笑微微的弹了弹郭霏的脑门儿,“大祖母这也是雅好,若是个男人,说不定也能成园林大家呢!” 莫清漪的父亲没多少出息,在府里并不得老侯夫人喜欢,莫氏对这个侄子也没有多喜爱,因此莫清漪对她的这位姑祖母心里也没有多少尊敬之意,也是这个缘故,她更愿意结交与西府不睦的杨骄,看着杨骄给西府的人气受,莫清漪也挺乐呵,“要是我姑祖母是男人,肯定成不了园林大家的。” “为什么?”郭霏好奇的盯着莫清漪,等待她来揭秘。 “因为啊,”莫清漪“噗嗤”一笑,“她肯定能成荣威侯!” 这下连杨骄也笑了,以莫氏争强好胜的性子,若是个男的,可不是要把荣威侯抢来自己做才会心满意足么?   ☆、第36章 三十六杨家老三 三十六、杨家老三 几人堪堪又走了不远,看到小一片桂林,莫清漪遥指道,“我姑祖母在闺中时便最爱桂花香气,这片林子是她特意种下的,如今已经颇成气候,每年光采下的桂花,就够两府的了。” “可不是么,每年西府的桂花开时,我们那边也能闻到香气,”杨骄浅浅一笑,自己这位大祖母当年可是荣威侯府的嫡长女,尊重无比的人物,就算是分府出来,也不能堕了威风去,事事讲究气派精致,弄片桂花林实在不值什么。 “见过几位妹妹,”几人正准备进林子,没想到树后居然转出两个少年来,杨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走着的杨仁谦,而他身后的少年跟他面貌仿佛,杨骄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没想到堂兄也出来逛园子,倒是我们孟浪了,”杨骄向杨仁谦一礼,转头谦意的向莫清漪跟郭家姐妹一笑,现在杨眉跑了,她这个姓杨的只得充当主人的角色了。 “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明明知道今天府里来了女客,居然还叫成年的男子随意出入,这莫氏打的什么主意? 西府这几位莫清漪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听到杨骄这么说,颔首道,“妹妹说的是,咱们再不回去,长辈们要惦记了。” 杨仁谦看了一眼跟在杨骄身后的郭雯,见她根本没有看自己,心里有些失望,笑道,“正好我跟三弟也要到前头去,不如大家一起。” 杨厉是杨仁谦的庶弟,听到兄长提起他,忙向眼前的几位姑娘一揖道,“刚才眉儿不懂事,还望几位姑娘多多担待。” 杨眉跟杨厉是一母所生,平时感情又好,妹妹在后头受了气,他片刻就得到了消息。 杨厉不像杨眉那么没有成算,知道不论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给杨眉委屈受,就凭她庶出的身份,又是主人,耍性子将客人扔在园子里,就是她错了,不过这样也好,给了他到园子里来的理由,因此杨厉第一时间找到二哥杨仁谦,撺掇着他过来帮妹妹说好话。 杨仁谦并不知道前头莫氏找到了“更好的选择”,已经将郭雯剔出他的妻子人选。杨仁谦对温柔大方的郭雯还是很有好感的,此刻见这许久郭雯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又特意向郭雯道,“眉儿无礼,叫几位妹妹见笑了!” 不是杨眉叫人见笑,而是你们西府的家教都叫人“见笑”,郭雯心里对这门亲事已经没有了多少想法,见杨仁谦这揖是冲着她来的,福身回了杨仁谦一礼淡淡道,“没什么,杨二姑娘还小。” 杨眉再小也比杨骄大半岁呢,此言一出,杨仁谦跟杨厉都红了脸,杨仁谦是兄长,这个时候只得干笑道,“眉儿娇养太过,是我的过错,回头母亲会罚她的。” “表哥这话没错,养不教父之过,姑姑确实是对杨眉太过宽纵,今天来的都是自家亲戚,扭头儿跑了也就跑了,若是在别家府上,再闹这么一出来,岂不是连我们荣威侯府也要跟着丢人?” 西府两代主母都出自荣威侯府,这姑娘教养上的欠缺,可不就是母亲的错了,因此莫清漪的话叫杨仁谦无言以对,唯有讪讪称是。 杨骄在一旁冷眼看着杨仁谦跟杨厉兄弟两个,杨仁谦她见过几回,倒没有多少恶感,杨厉她是头一回见,她跟杨眉长的极为相似,一双桃花眼不时从郭雯的脸上移到莫清漪脸上,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角色,杨骄心下鄙夷,“表姐咱们走吧-” 见郭雯没说话安静的跟着杨骄走了,杨仁谦急忙跟了上去,向郭雯道,“今天家里特意点着彩音班的新戏,据说写此戏文的也是位才子,我特意找来先读了,果然华词精句叫人难忘,一会儿表妹好好听听。” “好叫杨家表哥知道,我姐姐根本不爱听戏,要不是前次清玉表姐再三请我们,后来又下了帖子到府里,姐姐却不过面子,根本不愿意来呢,”郭霏对杨仁谦已经没有一点儿好感了,脆声道。 “上次听说仁谦哥哥你身子不好误了考试,不知道明年还要不要再下场了?”既然大家一道儿走,自然不能冷着了,杨骄关心的问杨仁谦的学问,大晋要考秀才走上仕途,先要过童生试,之后还要经过县试府试过了院试,才能得到秀才的功名,莫氏在杨仁谦五岁时就给他延请名师,可是到了现在,杨仁谦只过了童生试,倒是他的庶弟杨厉,以京畿道第十名的成绩中了秀才, 被杨骄轻轻点到自己的“痛处”,尤其还是在心仪的女子跟前,杨仁谦登时红了脸,他初次下场之后铩羽而归,之后便不敢再去,生怕再次落败在庶兄庶弟跟前颜面无存,这也是他这次称病的根由,可这样的理由如何能对人言?一时干咳几声说不出话来。 “二哥哥那几日得了风寒,原是要抱病一试的,祖母怕有什么闪失,硬拦下了,先生说了二哥的学问已经到了,就差下场一比了,”听杨骄提到杨仁谦的院试,杨厉心下存了几分得意,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敢带出来,正色帮杨仁谦解释,他是已经中了秀才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在府里的日子要比大哥杨奉滋润许多。 连童试都没有过?郭霏讶异的掩住红红的小嘴,两只大眼睛却杨仁谦身上上下打量,仿佛在看一个稀罕物什,郭家数代供职太医院,虽然子弟代代学医,但读医书之前四书五经也是要通晓的,家里叔伯兄长有功名的更是不胜枚举,在郭霏看来,读书之余下场考个秀才回来,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可怎么到了杨仁谦这里,“杨家表哥,如果你再下场的时候不舒服,只管遣人到我们家里来,叫我祖父给你丸药吃,管保你下得了场!” “霏娘妹妹还真是实在,”莫清漪被郭霏可爱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管保下得了场,可不能管保过得了童试不是? 等杨骄她们到了听戏的共雅阁时,彩音班儿已经开戏了,何氏看到杨骄过来,向她招手道,“去哪里了?这府上的清玉怎么也不等着你们?” “我嫌清玉姐姐院子里有些闷,就跟莫姐姐一道儿在园子里转了转,难得来一趟不是?”杨骄冲何氏眨眨眼,笑道。 “呶,看到没,那个,刚才跑进来,跟这边儿老太太哭呢,呸,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何氏冲偎在莫氏身边的杨眉一呶嘴,不屑道,“叫你祖母给当着荣威侯府二太太的面撅回去了,就那小样儿,还想在明二太太面前献勤儿,当庶子媳妇人家也不要她!” 杨骄愕然的看着何氏,这才多大功夫,何氏已经有了这样的发现?不过杨眉这样的庶女就算告自己的状,杨骄也不会放在心上,“这里是她家,她愿意说什么随便她,与我何干?” “骄娘到哪里去啦,这么久,”那边韩书雪看到杨骄跟郭雯回来,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是跟着杨骄一起来的,如今却撇开了杨骄跟杨清玉成了知己,因此看到杨骄走过来,半嗔道,“害我跟明春好等。” “你跟清玉姐姐说的那些我不太懂,便想着出去转转,那边有一片堂祖母亲手种的桂林,如今桂花正好,看了会儿子,”杨骄看着正在着郭氏见礼的杨仁谦兄弟,“又遇到了二哥三哥,便一起回来了。” 韩书雪在原来的圈子里就颇有几分才名,因此遇到精研琴棋的杨清玉跟莫清婉,相谈之下很是投契,现在听到杨骄又说对她们聊的话题没有多少兴趣,心里又将杨骄看轻了几分,也理解了杨清玉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跟杨骄感情不好了,根本不就是一样的人。 “咱们平日闲来无事,多读些诗书,才能谈吐文雅谦逊知礼,你啊,没事儿也跟着府里的先生读些书才是,我听清玉说,你府里竟然没有请专职的嬷嬷教规矩?”到底是先跟杨骄认识的,韩书雪也不好不理会她。 因为出身上的硬伤,韩书雪生母珠姨娘可是哄着韩皎很给韩书雪请了几位嬷嬷,一定要将她教养成真正的大家闺秀,而韩书雪也很争气,如今在盛京城里颇有才名,加上韩皎的官位,叫她对杨骄这种只凭出身全无才艺的所谓贵女很是看不上眼,尤其是跟杨清玉闲谈之后,更是对东府的刻薄不敬长房的不悌行为很是不喜。 郭氏自负她的孙女儿不愁嫁,也从没有想过要孙女儿飞上枝头什么的,所以也没有刻意的为杨骄红营过什么名声,而杨骄也不觉得祖母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她不以出身傲人,也不以出身看人,可这西府莫氏恰恰相反,从来都是以出身门第论英雄的。 现在她又听韩书雪又拿着什么教养嬷嬷来说事,暗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祖母没有特意叫我跟着谁学什么规矩,先前阮姑姑曾经说过,礼仪规矩是从小养在骨子里的,特意去跟人学,反而落了下乘,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百年侯门的积淀哪里是几个伺候人的能教出来的?”   ☆、第37章 三十七炫 三十七、 杨骄确实没有专职教规矩的嬷嬷,可她身边却曾有一位阮姑姑,只是这位阮姑姑没在杨家留几年便被家人接回,郭氏又没有刻意的去为孙女营造过什么贤名才名的,知道的人并不太多,但今天,杨骄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韩书雪上一课了。 杨骄含笑看着杨清玉,“阮姑姑清玉堂姐也是见过的,先头临川阮家的姑娘,后来被太后钦点进慈宁宫做了女官,清玉堂姐不也求见过她几次么?只是当初姑姑身体不好,没有见姐姐。” “临川阮家的女儿?在你们府上?”一旁看笑话的莫清婉已经讶然的看着杨清玉,“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杨清玉知道东府住着临川阮氏的女儿自己来拜见却没有告诉过她,这让莫清婉很是不悦,语气也变成了质问。 临川阮家清名远播,阮家的女儿更是大晋闺秀中的翘楚,只是阮家的姑娘轻易不出来交际,能真正见过她们的并不多,叫大家印象最深的还是曾被建安帝礼聘入宫独得圣心的兰妃阮星,也是因为兰妃的早逝,建安帝才颓丧下去,沉迷于翻道玄再也无心朝政,后来太后跟皇后亲自派了心腹往阮家再求佳丽,却被阮家给婉拒了。 “骄娘你胡说的吧?谁不知道自兰妃之后,阮家便发话族中女儿再不入宫?可不是姓阮的都是阮家的女儿,”韩书雪也不相信,她爹是顾培正的人,兰妃的事迹她也曾听父亲说起过,尤其是这兰妃还深得姜太后跟郑皇后的心,郑皇后跟她更是姐妹相称,当年周洪能被立为太子,兰妃也是曾经进过言的,若是兰妃健在,顾贵妃跟昌王根本没有与太子一较的机会。 “阮姑姑是兰妃娘娘的侄女儿,经皇后保的大媒嫁到了直隶郑氏,可惜没几年郑家公子早亡,姑姑立志守节,太后便做主将她接到宫里给自己做个伴儿,后来姑姑身体不太好,我祖母就将她接到府里调理,前两年姑姑已经回乡去了,”其实阮星在杨家的时候,也没有正经教导过杨骄什么,而当年的杨骄也对文气清冷的阮星没有多少兴趣,更没想过要借了阮家的盛名来抬高自己的身价,现在想想,杨骄也深悔自己错失了好机缘。 不过今天阮姑姑的存在却帮了杨骄一次,这盛京城里爱拿姑娘的教养说事儿,稍微有些根基的人家都竞相为女儿延请优秀的教养嬷嬷以提高女儿的身价,单杨家曾经住着阮氏的女儿,这一点儿就将什么宫里的嬷嬷甩到了泥地里。 听杨骄平淡无奇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在座的还有什么可说的?谁叫杨骄有个擅女科的祖母? 杨清玉想到当年祖母求到郭氏面前想将自己送到东府住上几年,为的也是能有个跟着阮家女儿长大的好名声,可惜却被郭氏以阮姑姑病体沉重不宜打扰给拒了,也是因为这个,莫氏见郭氏并没有将阮氏女住在侯府的消息透露出去,也特意将这消息给掩了。 看着满座艳羡的眼神,从来认为自己没有一处不比杨骄强的杨清玉,对杨骄生出浅浅的恨意来,“原来阮姑姑是在东府养病,我还以为是二祖母请来教养妹妹的。” 杨清玉这话里可是不怀好意,可这又能妨害到杨骄几分?她根本连辩解都不屑于她,只抿嘴一笑,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清茶。 “还有这样的事,我竟没听说过,早知道这样,我就是赖着也要跑到侯府里去,不求能得姑姑的提点,就是能一仰阮氏女儿的风华也甘心了,”莫清漪连连啧叹,为自己失去亲眼一见阮氏女的机会而懊恼。 武明春已经在一旁听的目眩神迷,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家存在,“是啊,若是能叫我见一眼阮家的女儿,看看她们是什么样子的,真是少活两年也甘心啊!” 武明春知道自己出身教养有限,也努力的想着往这些大家千金的模样上靠一靠,不然也不会忍着莫清婉韩书雪两个对她的轻视硬赖在杨清玉的屋子里听她们讨论那些读书字画,瓷器古玩,为的就是想从她们身上学到一些说话行事,将来出去的时候,少叫人说什么商家女铜臭气之类的话,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叫这些鼻孔朝天的贵女们都仰望的存在,怎能不心生感叹,再想想自己,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姑姑当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到长兴侯府调养身体的,我们怎么好将她在府里的消息散扬出去?就是太后当年将阮姑姑接到宫里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叫人知道,” 杨骄笑着拍了拍武明春的的手,“姑姑教我写字的时候,就曾说过,做人如写字画画一样,讲究‘心正气和’,”想到阮姑姑当初为她校笔锋的情景,杨骄神情微黯,自己确实是放走了一位好先生,“咱们只要自身正了,其他的都是小节。” 姿容美如丁湘云,气质出尘像张影心,算上面前这位雅致似兰的杨清玉,清丽宛莲的韩书雪,可人的心性坏了,再美又能如何?杨骄垂眸望着自己袖口的葳蕤的叶纹,心正气和,上一世她不懂,这一世却是再难做到了。 对武明春来说,心正气和什么的远没有如何穿衣打扮说话行事来的实际,可杨骄这么说,她也只做听进去了,附和着点头,而一旁的杨清玉则不希望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到现在为止,她在杨骄跟前就没有讨得半点儿好处,“对了,刚才妹妹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说二哥的诗作呢,” 她从一旁案上拿起一本诗集,“六叔最擅诗词,这本还请妹妹带回来给六叔看一看,二哥几次要到东府去寻六叔,可惜他人总是不在府里。” 看着这本装帧精美的诗集,杨骄微微一笑,接过来递到大丫鬟青柠手里,“好,我也听说仁谦堂兄在诗作上颇有长才,这诗说不定比六叔写的还好呢!”这诗集只怕是特意拿来给韩书雪看的,不知道有没有请了枪手。 “只可惜二哥运气不好,要下场的时候却病了,到现在他还懊悔不已,唉,以待来年了,”杨清玉对兄长的学问很有信心,只是自家哥哥运气太差,叫她深深无奈。 韩书雪刚才已经将这本诗集略略读过,对杨仁谦的才华颇为看好,安慰道,“令兄的学问是足够了,缺的只是机会罢了,待到明年,自然会一飞冲天,清玉不必过虑。” “书雪你真的这么认为?”杨清玉欣喜的睁大眼睛,忙又从身边丫鬟的手里拿过一摞手稿来,赧然道,“这是我哥平时作的文章,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请府上几位公子看看,我父亲虽然也为几位哥哥请了名师,可到底不如府上家学渊源。” 听到妹妹为了自己求人,一旁的杨仁谦已经红了脸,忙向韩书雪一揖道,“小妹唐突,还请姑娘莫怪,”他已经知道了韩书雪的身份,韩皎能坐到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位置上,也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能得到韩皎的指点,想到这里杨仁谦看着韩书雪的目光热切了起来,可求助的话终是说不出口,一时僵在那里。 韩书雪被一个清秀少年这么望着,不由也红了脸,她尴尬的将身子侧到一边,“杨公子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公子大礼。” 冷眼看了半天戏的杨骄此时“噗嗤”一声轻笑,“仁谦堂兄这是做什么?你再这么站一会儿,这台子上的戏都要散场了-” 莫氏却很高兴看到这一幕,冲身边的明二夫人笑道,“仁谦就是这么个腼腆性子,太实诚了,以后啊,得找个性子好又有才情的娘子,我才放心呢!” 当着几位没出阁的姑娘说什么孙子以后的娘子,也太急切了些,郭氏跟王氏互望一眼,都不屑的笑笑,只转心看戏,没有说话。 侯府出了事,自己又为孙子寻到了可心的媳妇,莫氏感觉西府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场客请的极为开心,几折戏罢,便叫开席,席间更是妙语连连,待人极是热情,郭氏根本不将莫氏的那点儿子小心思看在眼里,可莫氏那得意的样子太过扎眼,刺得郭氏连戏都没有听好,深悔为什么想不开要到西府里来。 因为府里有事,王氏并没有到西府去,见郭氏回来面色不愉,便知道是心里存了气,扶了郭氏道,“母亲何必跟那起子小人置气,没得趁了她们的心。” “那老货的腌臜心思还不配我烦心,”郭氏摆摆手,一指小郭氏道,“得空儿你回去跟跟你大嫂子去,咱们家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论不着那些下三赖的东西挑捡!” 前几天郭氏这边得了西府想跟娘家结亲的信儿,见侄儿媳妇愿意,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天一看莫家那两婆媳完全变了嘴脸,将韩家的丫头捧到了天上,郭家身家再不如人,也不能被人如此欺侮了去! 小郭氏向来是在家听父母,出嫁之后叫婆母跟丈夫,现在婆婆兼姑母动了气,忙连声应下,准备明天就回娘家一趟。 “那边府上是不是连杆秤都没有?”何氏跟在郭氏后头进了颐寿院,扬着大嗓门儿道。 “五婶儿是什么意思?什么没有秤?”杨骄听到郭氏发了话说不会同意西府跟郭家的亲事,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儿,笑着接了何氏的玩笑。   ☆、第38章 各自算计 三十八、 见侄女儿问自己,何氏冲杨骄促狭的挤挤眼,咯咯笑道,“有秤的话,也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啊?居然肖想二品大臣家的女儿,人家哪只眼睛会看上杨仁谦啊?我看配六弟还差不多!” 话一出口何氏便觉得自己真是想了个好主意,快步走到郭氏身边,“母亲,您觉得那个韩家姑娘陪咱们华耀如何?她爹可是翰林院的掌院,以后咱们华耀的前程可就不用担心了,还有老四,若是跟韩家联姻,老四说不定就官复原职了。” “老六的婚事我心里有数,你啊,若是有闲心,就将你那院子里料理清楚了,别成天没事儿往外跑,”郭氏却看不上韩书雪,何况韩家还是明晃晃的顾党,这两面讨好的事儿弄不好就成了两边儿不靠。 那边何氏却叫婆婆说的一脸委屈,“我不是想着到母亲这边尽尽孝心么?再说了,哼,咱们五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您还不清楚么?我那个院子,什么时候是我能说了算的,眼不见为净罢了,母亲还能叫我怎样?”说着就要抹眼泪儿。 杨华梧不成器郭氏当然知道,可也不喜欢听媳妇在她面前说儿子的坏话,而且这个媳妇也从来没想过好好襄助劝诫丈夫,任由他胡闹不说,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丈夫身上,叫她更是不喜,“你回去看看琼哥儿两个吧,我累了。” “这个韩书雪你是故意的?”等人都走了,郭氏才问杨骄道,以她对孙女儿的了解,韩书雪那性子可不会跟杨骄对脾气。 “我是在常大人府上作客时偶然认得韩姐姐的,大家多说了几句,她是韩掌院的女儿,我便多聊了几句,” 被郭氏看穿了杨骄也不辩解,腻到郭氏身边道,“至于今天的事,起先我也没有这个想头,只是看到堂祖母她们似乎很得意韩姑娘,便成人之美喽,反正我也不喜欢表姐嫁给那个一下场就生病的杨仁谦!” “可就像你五婶儿说的,就西府那家世,求不到韩家的女儿的,不过这跟咱们没多少关系,我是越来越看不惯那边的嘴脸了,郭家的女儿不嫁就行,”想起莫氏的作派叫郭氏十分不快,恨声道。 杨骄却是知道杨仁谦是娶到了韩书雪的,“孙女儿觉得祖母能替堂哥哥求到韩家的女儿,”杨骄小声在郭氏耳边道,“那个韩书雪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她的生母据说是下头送的扬州的女子,很得韩掌院的宠爱,人家说也是这个缘故,韩家姑娘并不好嫁。” 说到这儿杨骄睁着大大的凤眼向郭氏可怜巴巴的解释道,“我真的是无意中听旁人说的,没有专门打听,也没有再跟别人说过!” “下头送的扬州女子”?那不就是扬州瘦马么?郭氏人老了脑子可没老,看向孙女儿的目光不寻常起来,以杨骄的性子,既知道韩书雪的出身,又怎么会结交这样的人? 而那韩书雪的态度也不像是将长兴侯府放在眼里的,这样的两个人居然来往起来?估计是她的骄娘为了父亲的差使才委曲求全的,想到这里,郭氏心里一软,“我知道了,你啊,咱们可是世袭罔替的长兴侯府,我的孙女儿不用看人脸色!” 因为侯府家败有西府一份大功劳在,杨骄一时一刻也不会放松对那一家的监视,这日听完晓风送来的信儿,知道莫氏的心是已经定下了,“你叫三妞继续盯着些清风院,不论什么事儿,只要她觉得与往常不一样的,都过来跟你说。” 杨家分家,仆妇们自然一分为二,可惜几代的家生子亲戚连着亲戚的,如何能真正分的开? 杨骄说的三妞,是杨厉院子里的洒扫丫鬟,跟晓风一家如今都住在侯府后街,两家虽然各属于不同房头,却处的十分和睦。 晓风听完杨骄的吩咐,又道,“前儿奴婢的娘去见了那边的燕姨娘,听她说,过些日子王府要宴客,说是给王爷践行,其实燕姨娘说是老王妃奉了太后的意思,帮着宗室子弟们相看,” 晓风见杨骄听了自己这个消息依然声色不动,心下讶然,给皇亲当儿媳可不是谁都能捞着的好事,“燕姨娘说想求几颗安胎的药,这些天府里帮着安排酒宴,闹腾的她心不静。” 寻常的安胎药都是熬好的汤药,而郭家这里却有做好的丸药,燕姨娘不过是信不过王府加上又觉得是得了自己的求子方才得了身孕,杨骄点点头,“这个容易,明日我叫青杏拿给你。”这东西在郭家各房里也常见,杨骄寻个借口叫身边的大丫鬟向正在怀孕的兰氏求几粒也不值什么。 上次郭氏带着全家去了康王府的喜宴,也算是跟康王府恢复了来往,这次杨骄猜测老王妃也会给杨家递帖子。 杨骄轻叩书案,以周昧和丁湘云对康王的恨,怎么可能让周徇顺利的到宣化去?单这小半月杨骄能打听到的,周徇身上的倒霉事儿都好几桩! 康王府这场宴会,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只不知道丁氏母子准备怎么出手了? 西府莫氏婆媳现在心情也十分的好,透过荣威侯夫人,莫氏已经顺利的跟韩皎的夫人房氏见了面,两家已经迅速的走动了起来,虽然已经打听到了韩书雪生母卑贱,可莫氏觉得韩家的教养还是极好的,而且韩皎的几个儿子个个出息,女儿也都嫁了高门,自己孙子得了这样的岳家,就算是韩皎不在了,有舅兄跟姐夫照看着,杨仁谦的路也不会难走。 小莫氏对为儿子求娶一个瘦马所生的姑娘并不真的赞同,若是有个这样的嫂子,女儿只怕将来也不好高嫁了,“可那韩家姑娘的生母珠姨娘尚在,咱们府里还有清玉跟眉娘没定亲。”若是韩书雪真像莫氏说的那么好,为何拖到现在还没有订下亲事? 莫氏对儿媳的这种想法嗤之以鼻,“韩姑娘是姨娘生的没错,可却是真真儿的养在房夫人膝下的,今儿你也见了,那是个孝顺的孩子,房夫人跟她感情也很好,至于那个姨娘,祖籍扬州就一定是那种人家儿出来的?而且她生母最是得宠,又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姑娘,”韩府有好事又怎么会舍得落下韩书雪。 见儿媳依旧嘟着嘴儿不吭声,莫氏脸色一沉,“你给我记好喽,不论韩姑娘是谁生的,她亲爹都是翰林院的掌院大人,谦儿做了他的女婿,以后的前程还用咱们担心?你觉得是你们夫妻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爹能帮得了咱们仁谦?再说了,娶妻娶贤,书雪哪一点儿配不上咱们谦儿?!我如今还怕人家嫌咱们现在丢了爵位门头儿低呢!” “可母亲不也看中了郭家的雯娘么?咱们跟郭家结了亲,以后那边府上自然会照顾谦哥儿,一样的,”同样都是安静温柔,可是韩书雪身上那股挡都挡不住的高傲叫小莫氏喜欢不起来,毕竟没有婆婆会喜欢头抬的比自己还高的儿媳,“郭家还能帮着谦儿调理身子,媳妇只求谦哥儿能平康康健健的-” “短视!现在东府自身难保,咱们求她们?郭香馥那贱人真能帮上咱们?谦儿一肚子学问,若是再娶了韩家女儿,以后入翰林,进六部,封侯拜相也未必不能,到时候,长兴侯的爵位归哪边儿还不一定呢!”因丈夫早逝而丢掉的长兴侯的爵位,是莫氏一生不能纾解的心结。 “还有,你没听今天房夫人说,顾相的小孙子今年十六岁了,顾家正帮着相看媳妇呢,咱们清玉若是能嫁进顾家,”东府的长兴侯也当到头儿了,“对了,今天听房夫人说,太后正准备帮宗亲子弟选妻呢,咱们清玉哪里差了?未必没有机会。” 不论是顾相的孙子还是宗室子弟,哪一门是如今的西府能配得上的?若真的是配个落魄宗室子弟,还不如挑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可惜这样的话小莫氏终究不敢出口,讷讷道,“咱们清玉好是好,可这些年难得出门几次,” 现在西府的门头低,宴客也请不来多体面的人家,跟着荣威侯夫人出去,莫家的女儿还推荐不完呢,哪里会刻意帮杨清玉想办法,偏莫氏又是个心高的,一来二去,杨清玉年纪就有些大了。 得想办法让自己的孙女儿被京城有头脸的人家看见,这才是当务之急,莫氏眉头一皱,寻思起来,而一旁的小莫氏则上前一步道,“母亲,我听说那边府上跟康王府前些年走的挺近,前些日子王府大公子成亲,那边不都去了么?那边府上骄娘也翻年就十四了-” 二十年过去,这京城里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她这个曾经的荣威侯府大小姐了,大家认的只有长兴侯府的老夫人,莫氏压抑心中的悲凉,一拍炕几道,“我去跟那个老东西说!” 只有自己的孙子娶了韩家的小姐,孙女儿嫁进宗室,她们西府才会再次走进她曾经生活过的圈子。 郭氏万没想到莫氏真是人越老脸皮越厚了,居然摇摇晃晃的带了孙女儿连着向天都到自己府里来跟自己说话,直到康王府的帖子送到,郭氏才明白莫氏的用意,不由笑道,“叫我跟老大媳妇带着清玉过去?也不是不行,” 郭氏历来是个面硬心软的人,虽然莫氏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地道,可是看到她那么比自己足足老十岁的脸,郭氏就狠不下心来拒绝她,可怜天下父母心,莫氏求的也不过是子孙有个好前程,左右她也没有打算将孙女嫁进宗室,带过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怕到时候你那边侄媳妇该不乐意了,清玉不一向跟着她舅母出门去么?” 虽然答应了,郭氏还是刺了莫氏一句,看着她发红的老脸,笑眯眯的喝了口茶。攀着荣威侯府又怎么样?别说今天的场合失了势的莫家进不去,就算是得了帖子,侯夫人还再带着拐弯亲戚不成? 等到了出门那日,杨清玉一早就打扮的漂漂亮亮来了,她看到杨骄身上的衣裙,不由脸一红强笑道,“妹妹今天可真漂亮,这裙子的样式我在清婉那里见过一回。” 今天杨骄的穿了身天青色云锦双绣缎衫,外罩霞红披风,跟碧色刻丝苏绣长袄,下系一条荷叶宽摆百褶裙,腰间一条碎玉长绦缀一对儿莹润的东珠,与飞仙髻上的珍珠衔凤钗交相辉映,将她的神色衬托的格外柔美。 再次回到十三岁之后,杨骄就刻意改变以前世的作派,不只是做人,穿衣打扮也尽量往低调柔和上走,一个人真正的骄傲要放在心里,而不是做给外人看。 杨清玉感觉到了郭氏跟王氏都在看她,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事一般,脸更红了,她拢了拢肩上系着的茜色的云丝绣昙花披风,安静的退到王氏身边,不再吭声。 “不过是几步路,也值得你大清早的亲自送清玉过来?”郭氏在杨清玉裙间那硕大的东珠上扫了一眼,挑眉向莫氏道,“难不成我还能叫你孙女儿受了委屈不成?” “二祖母跟祖母开玩笑呢,祖母一向起的就早,又有用了早膻走动走动的习惯,见我们姐妹过来,便想着送上一送,”杨眉在一旁扶了莫氏俏声道。 莫氏跟郭氏都没有说要让她到康王府去,可杨眉是什么人,这样的好事儿如何肯错过,尤其她自信自己除了出身处处都比杨清玉跟杨骄要强,相信只要她进了康王府,就凭容貌,也能嫁得高门,如今的康王继妃丁氏不就是凭着长相一跃飞上枝头的。 杨骄看着身穿桃红锦衣,打扮的玲珑精致的杨眉,心道小莫氏这个做主母的也真够软弱的,连个庶女都弹压不住,“听你这么一说,清玉姐姐真是好大的脸气,跟着我们出门做个客,也劳得舌祖母亲身相送,啧啧!”在西府人前,杨骄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跟不屑。 杨骄话音一落,那边杨清玉原本绯红的脸霎时白了,她就知道杨骄不会愿意她也跟了去,现在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不孝,若是到了王府装作无心说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妹妹误会了,并不是这样的-” “听这死丫头浑说,我哪里是送你清玉姐姐的?”莫氏从身边丫鬟手里拿过一只乌木匣子,“前儿从南边得了几颗好珠子,这不,给清玉了两颗,这两颗是给骄娘的,小姑娘家家,正是用这些的时候,”莫氏自问从不占人便宜,既然郭氏愿意带杨清玉到康王府去,她送两颗珠子给杨骄,也算是还了郭氏的人情。 “既是你大祖母给的,骄娘就收下吧,”杨清玉腰间的珠子虽然是上品,但郭氏也不是没有,“天也不早了,咱们动身吧。” 说罢扶了小丫鬟向上了小轿往二门而去。 “眉堂姐这是做什么?”一行人在二门处分手,杨眉却没有跟着莫氏坐小轿往西府去,而是默默的跟在杨清玉身后往杨骄的马车里挤。 “咱们姐妹同坐一辆也亲香些,上次的事我还没有跟骄娘妹妹道歉呢,”杨骄冰冷的目光中满是不屑,扎的杨眉面皮发紧,却还是硬着头皮跟杨骄说好话,莫氏的意思她也猜出来了,能不能上了东府的马车,要看自己的本事了,祖母跟嫡母是不会帮她说好话的。 “眉堂姐还真是好记性,这都多久了还惦记着过来道歉呢,”杨骄掩口一笑,身边的丫鬟青杏却牢牢的堵在车门口,没有杨骄的吩咐,是绝对不会给杨清玉跟杨眉让路的,“清玉姐姐,咱们到了王府,若是有人问我祖母,眉堂姐是谁?你们是准备陷祖母于不信么?亏得她老人家还念着大祖母的一片苦心,带了姐姐过去。” 若有人问起,郭氏自是不能明说杨眉是庶女,若是误导了那些夫人老夫人们,将来被人发现,郭氏在那些贵夫人眼里成了什么? 杨清玉虽然有个荣威侯府的外家,长兴侯府的祖家,奈何她的外祖只是庶子,已经分府另过了,本家也从长兴侯府分了出来,她如今只是个吏禄二百石的奉国中尉家的女儿,能进亲王府邸已经是沾了侯府的光了,若是再叫人发现连她的庶妹也跟着来了,自己真成了得寸进尺的人了。 杨清玉这些日子已经将这个刻薄无情的堂妹看清了,知道她是一万个不肯提携姐妹的,偏自己又没有胆量拿出大姐的款儿来教训她,只得咬牙向身后的杨眉道,“你怎么也过来了?我这就上车了,你也快些回去吧,莫叫祖母跟母亲等你!” “我是庶女又怎么了?难道今天各府就没有庶出的去么?据我所知,康王府那两位,可都是庶出的!”杨眉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跟着去了,恼羞成怒质问杨骄道。 “你也说是,康王府那两位,”杨骄在康王府三个字上加重了音量,“今天一定会有别的庶女去,只是却不会是奉国中尉府上的,”能叫老王妃亲自帮着相看的宗亲,自不会是那种不得圣心已经破败的人家,祖母带着杨眉去,不是得罪人去了? 杨清玉被杨骄那句“奉国中尉府”顶的胸口发闷,可做为奉国中尉的女儿,她又不能说出什么来,只得转头向杨眉恨恨道,“还不快回去!你想叫人看笑话么?!” “大姑娘,前头老夫人叫奴婢来问问,这边儿是怎么了?清玉姑娘怎么不上车?”杨眉正想再跟杨骄掰扯两句,就看到前头郭氏的丫鬟紫莺款款过来,“眉姑娘怎么在这儿?来人,还不赶快送眉姑娘回西府!” 待杨眉气咻咻的回到了西府,听到莫氏一句“没用的东西”!更是气上加气,压着性子从颐寿院退出来回到自己的灵犀阁,关了门狠狠的摔了一屋子的瓷器。 “这是怎么了?生气了?”杨清玉今天要跟着东府的郭氏往康王府去杨厉是知道的,也知道妹妹想跟着杨清玉一起去,不过他却不像他们的姨娘那么乐观,以为只要杨眉打扮漂亮了跟着过去,东府必是拉不下面子将人赶回来的。 这不,听到杨眉回来的消息杨厉就过来安慰妹妹了,却看到自己姨娘李氏正站在屋外哄妹开门。 李姨娘看到儿子过来,如同见到了救星,拍着腿道,“三少爷你说说,这东府那边是个什么规矩,都是一样是妹妹,为什么大姑娘去的,二姑娘就去不得?她们有没有将咱们西府当一家人?就怕我们二姑娘长的好抢了她们的风头不成?!” 只听屋里咣当一声巨响,杨厉瞪了李姨娘一眼,“你就少说一句吧,我当时就说了,你们打的主意行不通,康王府是什么地方?今天宴客又为的是什么事?这是眉儿长的就好行的么?” “我长的好为什么不行?宫里还有个商户出身的贵妃娘娘,太子府里梁嫔也是平民出身,咱们家好歹也是勋贵之后,咱们的老祖宗可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 杨眉听到杨厉在外头的话,更是火上浇油,哗啦一下将门打开,冲杨厉吼道,“我若是进了王府,得了哪位夫人的青眼嫁入宗室,对你跟姨娘有什么坏处?!你以为我光是为自己着想的?” 不论杨眉是不是真的为自己这个哥哥打算,她想嫁进宗室之家的盘算是注定要落空的,杨厉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打击妹妹了,赔笑道,“行行行,你说的对,是哥哥没有领会你的苦心,好啦,快叫青鸽带人将屋里收拾收拾,要是叫太太知道又该说你了,走吧,咱们到姨娘院子里坐。”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姨娘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比杨仁谦读书好身体好,女儿比杨清玉长的更加娇美可人,性子也伶俐讨喜,可如今,杨仁谦眼看就要与二品大员的女儿订亲,杨清玉也进了康王府,得一门好亲事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而自己的儿女,却被莫氏婆媳抛在脑后,根本连提也不提,眼泪就止不住落了下来,“我苦命的孩子啊,叫这个当娘的可怎么活!”   ☆、第39章 三十九“苦命的母子” 见李姨娘又开始哭诉命运了,杨厉忙坐到李姨娘身边扶了她的肩头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都好好的,等二哥跟大姐的亲事订下了,自然轮着我跟眉儿了,您还怕以后抱上不孙子?” 当着莫氏跟小莫氏的面,杨厉兄妹管李姨娘叫姨娘,可是在人后,却都叫李姨娘为“娘”的。 小莫氏是个好性子,又不喜生事,知道也当没听见,杨华伟又偏爱李姨娘,所以这府里,不知道的也就莫氏罢了。 “呸,你少哄娘了,轮着我们,给你挑个像大嫂那样的商户女,将我也作价卖了,到时候你就眼明了!” 杨眉在生母跟亲哥哥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性子,咬牙道,“那个杨骄,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她看好,还有杨清玉,口口声声亲姐妹要互相帮扶,杨骄撵我的时候,却夹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指望不上祖母跟母亲,父亲身子又不成,咱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了,”杨厉也在想自己的婚事,他读书比杨仁谦要好的多,可是因为是庶子的缘故,硬是不敢表露出来,甚至还得含笑将自己的文章双手奉上,给杨仁谦做脸。 想到这些,杨厉心里将莫氏跟杨清玉骂了个遍!既要自争气以后帮扶杨仁谦,又怕自己太争气了妨碍到杨仁谦这个嫡子,有这样的祖母跟妹妹,以后自己的婚事,没准儿还真像杨眉所说,弄个商家女来。 “娘,你那天也见到了郭家表妹,觉得她给你做儿媳怎么样?”杨厉看着一味儿抹眼泪儿的李姨娘道。 “郭家的雯娘?你祖母之前想定给二少爷那个?能叫你祖母都动了心的,自然好了,”李姨娘不懂外头的事,却了解莫氏,那是个精出鬼的老东西,若是郭雯身上没有可图的东西,哪里会亲自跑到广恩寺里跟郭家的“巧遇”? 哥哥忽然提起郭雯,杨眉却皱起眉头,“我没觉得她有什么好的,长的也不出色,家里只是个太医,门第又不高,根本配不上哥哥,我可是知道当初祖母想为二哥哥定她,不过是看在郭家医术超群,可以为二哥哥调理身子的份儿上,哪里是真的觉得她人好?” 凡是沾上侯府的人和事,杨眉都不会觉得好,何况那郭雯,长的也不出众,也不可能给哥哥带来丰厚的嫁妆,这样的嫂子,要她何用?! 郭家医术超群,杨厉幽幽一笑,医术这东西,可以治人病,也可以要人命,若是郭雯嫁了自己,郭家要帮的可是他这个亲女婿了,“父亲现在不过是个奉国中尉,祖母为了二哥的恩荫可没少花银子,听说是被人压了一下,现在都没下来,娘你觉得我能找到多好的?” “等你中了举人,就不一样了,你读书好,考个举人中了进士什么样的女儿娶不来?”李姨娘是个没主见的,听女儿一说,又觉得有道理,自己儿子可是比杨仁谦聪明的多,只是怕惹小莫氏生气,才不敢在先生跟前显露罢了,“你妹妹说的也是道理,再说咱们要是跟韩家结了姻亲,你也能跟着沾些光。” “谁要沾那个没用的病秧子的光?”听李姨娘这么说,杨厉眉毛一拧,面上尽是狰狞之色,“你觉得他肯叫岳家提携我?只怕将我踩的不能翻身才高兴吧?” 因着自己姨娘比小莫氏更得父亲宠爱,正房那对兄妹心里对他们兄妹恨着呢,“我若娶到了郭家的女儿,杨仁谦想叫郭家帮他调理身体,莫氏婆媳也得求了我再说,还有,” 杨厉看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郭家女儿为何嫁的好?杨骄为什么无才无貌却备人追捧?不过是因为郭家有生养的方子,若是郭雯嫁给我,用那方子给妹妹调理调理身子,娘你还怕妹妹嫁不到好人家儿?” 见杨眉又要说话,杨厉瞪了她一眼道,“你长的好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把你往外带,人强命不强的多了!若是郭雯做了你嫂子,有她在,东府那边儿还会这么对待你?” 被杨厉这么一说,杨眉也不吭声了,看上去杨骄跟郭雯郭霏两个感情确实不错,郭氏待她们也很亲近,自己若是得了郭家的秘方,再有东府的提携,未必嫁的不如杨清玉,“既然你将郭雯说的那么好,祖母肯为你想办法么?她可不愿意咱们将来比正院那两个好了。” 直接去提莫氏自然不会答应了,杨厉太清楚莫氏对长兴侯府一房的心结跟怨念了,他将妹妹跟李姨娘叫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然后站起身道,“妹妹你现在就跟姨娘去给祖母赔罪。” 车声辘辘,杨清玉酝酿半天才向倚壁养神的杨骄道,“我那个妹妹自幼养的娇,性子有些左,妹妹若要跟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会好好劝劝她的。”杨清玉自知今天一天是要跟杨骄一起的,若是叫人看出她们姐妹不睦,坏的都是杨家的名声,权衡之下,以杨骄的性子,还是由她这个做姐姐的转圜才好。 “清玉姐姐跟眉堂姐成天在一处,竟然没看出来她今日的心思?”杨骄噙着一抹轻嘲,“西府倒真是姐妹情深的很。” 杨清玉觉得自己跟杨骄简直无法沟通,偏又不能跟她生气,无奈只得学了她的模样轻靠在车壁上一边儿听着车外的繁华,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前次府里宴客,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你这个孙女儿啊,我都没顾得上叫过来好好说说话儿,后来蓓娘成天跟我娇娘妹妹长,骄娘妹妹短的絮叨,我就想着,怎么着也得把这丫头叫来再瞧瞧,看看是不是跟你当年一样讨人喜欢!” 曲氏一看到郭氏领着小辈儿们进来,亲自扶了丫鬟站起了身,笑容满面的向杨骄招手。 周徇已经将那天的事悄悄跟她说了,眼前这位才是真正救了自己孙子的姑娘,而且不但救了,还隐而不言,这才是真正大家闺秀的作派,曲氏看向杨骄的目光满是怜爱,这样周到细致的姑娘真是将自己的两个孙女儿都比下去了。 能得到老王妃的垂青,是京城每一个姑娘都求之不得的好事,杨骄自然也不会往外推,乖巧的坐在曲氏身边的锦杌上回答曲氏“读什么书,学什么琴,平时都喜欢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在杨骄的记忆里,曲氏待谁都是冷冷的,平时将自己关在小佛堂时轻易不出来,这样慈祥可亲的曲氏她还是头一次见,心下也不免感慨,当初想来是周徇的事伤了老人家的心,才叫她了无生趣退居佛堂与青灯为伴。 见婆婆这么喜欢杨骄,一旁做的丁湘云心里一动,悄悄仔细端详起杨骄来,比起归德侯府,门第差一些,子弟也不得力的长兴侯府似乎更适合自己的小儿子,而且杨家的女儿好生养,若是杨骄嫁给周徇,日后子孙满堂,也算是她对小儿子的补报了。 想到这里,丁湘云含笑接过曲氏的话道,“母亲说的是呢,这么斯文懂事的姑娘,连妾身也爱的不行,”她亲手将自己裙间的一只白玉鸾纹佩去下来放到杨骄手中,“你跟蓓娘和朵娘年纪相仿,不妨时常过来走动走动,女孩儿们还是要玩到一处才好。” 上一世丁湘云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杨骄脊背发寒,强笑道,“骄娘也很喜欢蓓娘姐姐,”她转头向周蓓儿笑道,“姐姐还说要到我们府里来玩呢,若得了闲,跟朵儿妹妹一起来吧,我娘可会做点心了。” 今天周朵儿也出来了,杨骄笑眯眯的看着一身樱红织金短袄的她,周朵儿历来是唯周昧母子之命是从的,不论是不是出于本心,上一世她可是没少给自己使绊子,几次在康亲王面前哭诉自己看不起她这个婢生的庶女。 听到杨骄的话,周朵儿不自觉的向丁湘云望去,见她含笑向自己点头,才怯生生道,“好的,得了闲我跟姐姐一起去。” 曲氏现在是越来越看自己这个儿媳妇不顺眼了,这都将女儿教成什么样子了,哪里像堂堂王府出来的小姐,如今周蓓儿得了县主的封号,周朵儿再大些,太后未必没有恩赏下来,可这副小家子模样,如何带到宫里去? 再看丁湘云看着杨骄的样子,曲氏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打算来?杨骄是不错,可是长兴侯府若要再兴盛起来,只怕要等到孙子辈了,如何能帮自己的孙子添力? 何况她们跟归德侯府已经有了默契,但凡叫人家看出一点儿意思来,婚事不成,也将人给得罪了,“蓓娘也大了,以后想出去走走,只管跟你母妃说,还有朵儿,一并出去走动走动,也别光长兴侯府,咱们相熟的人家只管去,蓓娘不是跟你马姐姐也挺好的,趁着天儿还不冷,小姑娘只管玩去。” 康王周克宽在府里的时候不多,丁湘云自怜身份,一贯深居简出,周蓓儿跟周朵儿自然甚少有机会出门应酬,现在老王妃发了话,可以依着自己的性子随便出去走动,两个人如何不喜,忙起身称是,周蓓儿更是坐到杨骄身边,跟她商量那天过府拜访方便,还悄声问她跟马蕊娘关系可好。 两人正说着话儿,就看到马蕊娘跟着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来了,杨骄笑道,“这下好了,你只管问她愿不愿意你跟朵儿过去,她若是敢说个不字,你来打我!”马周两家的亲事已经是大家心照的事,杨骄开起玩笑来也没有多少顾忌。 归德侯马遥如今还掌着九门,因此并未将爵位传到世子手里,刘氏年纪不小了,却还依然是世子夫人。 没多时定国公府,魏国公府还有几家郡王国公府的客人都陆续到了,今天康王府老王妃下帖子请各府赏花的目的,盛京城里的勋亲们都心里有数,因此来的格外全乎,又是一番寒暄厮见之后,堪堪落座,外头就有婆子进来,说是昌王夫妇已经到了府门前了。 因为昌王夫妻亲来,自又有一番迎接,杨骄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过沈骊君了,她今天只穿了身杏色的常服,虽然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但看起来并不怎么笨重,新月般的脸颊上细细敷了层米分,一双明亮水润的大眼神采奕奕,想来在王府的日子过的很是不错,单进门不足四月便传出喜讯这一项,沈骊君也赢得了婆婆顾贵妃的疼爱,更再次印证了郭氏的那双利眼。 若论五官,沈骊君也不比张影心差到哪里,只是沈家人肤色都稍黑一些,在崇尚莹白肤色的大晋,沈氏就算不得出众的美人儿了,不过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就凭这一点儿,已经成为了堂上最瞩目的那一个。 因为小孙子要跟着儿子往宣化大营去了,曲氏知道为了周徇的前程不能阻拦,可到底心里担心不舍,便亲自进了趟宫向太后讨要了一件金丝玉甲,希望小孙子的安危能再多一重保障,也投桃报李接下了帮着太后张罗宗室子弟亲事的差使,而这次赏花宴,有一多半儿也是为着这个目的。 因曲氏是长辈,沈骊君又一心要帮着周琛要在宗亲跟勋贵之中博个好印象,因此不顾身怀六甲,认真向曲氏行过礼后,才扶了身边的宫人在曲氏身边坐下。 “妾身这半年就一直呆在王府里,真真是闷煞人了,昨个儿听王爷说老娘娘您这里得了好花,我便央着王爷带妾身一同来凑个热闹,这不,光看到这许多的姐姐妹妹,妾身这一趟就来对了,”沈骊君看到站在自己堂下的张影心,心情又好了几分,声音中透出的欢喜也真挚了许多。 “骊君这话儿不错,这些年克宽一直在宣化呆着,就剩我们一府妇孺,如今好了,必亮也娶了媳妇了,这不,我也得想些名头出来,请京中这些漂亮小姑娘们都叫到身边来,好好乐呵乐呵!”曲氏笑着接口,“昌王殿下若是太忙了,你啊,以后也不必跟他说,只管到咱们这些亲戚府上走动就是。” 张影心看着身穿杏色五风襦裙高高在上的沈骊君,做了亲王妃的沈骊君跟之前相比真是意气风发,她的目光在沈氏高耸的腹部滑过,将眼中的怨恨深深藏在心底,裣衽一礼道,“臣妾张氏见过王妃娘娘。” “原来是张姐姐,张姐姐快快平身,咱们姐妹之间再这么客套就太外气了,当年我们在长春宫可是同住一殿的,如今又成了妯娌,”沈骊君仿佛刚看到张影心,笑容满面的扶了身边的宫人就要起身下堂去扶张影心,惊的周围一众夫人都伸出了手,丁湘云更是抢上一步,将沈骊君扶住,“娘娘身子重了,千万要保重自己,张氏哪里当得娘娘来扶-” 这是要扶自己么?分明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借着她来显示她沈骊君贤惠大度不摆架子罢了,若是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只怕比沈骊君那贱人做的更好,张影心深吸一口气,再次福身,“母亲说的是,虽然臣妾与娘娘是熟识,但君臣有别,娘娘如此,倒叫臣妾无地自容了。” “好啦,都是一家子亲戚,虽说你敬我我敬你和睦相处最好,可是太过客套了,累的慌,”曲氏是荣恩院里辈分最高的,她发话了,沈骊君也顺势扶了丁湘云的手坐了下来,向杨骄跟姜卉招手道,“许久没见你们两个了,瞧着骄娘又高长了不少。” 姜卉是姜太后的侄孙女儿,沈骊君不看僧面看佛面,对她都十分亲切,而杨骄,则是沈骊君能胜过张影心夺得王妃之位的关键人物郭氏的孙女儿,沈家不好明着感谢郭氏,却是在暗中跟郭氏提过,要关照她在外任职的两个儿子的。 “骄娘见过王妃娘娘,”杨骄冲沈骊君嫣然一笑,福身下拜,现在还没有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若是能从沈氏那里得到支持,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她跟沈氏都和张影心有不解之仇。 见杨骄跟自己挺亲热,沈骊君笑着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又一一接见过来与她见礼的闺秀,这席间的女孩儿沈骊君以前也都是见过的,唯有到杨清玉的时候,她笑着从宫人手里接过一只荷包,“原来是你们杨家长房的女孩儿,果然好相貌,” 说着向郭氏道,“老夫人不带杨大姑娘出门,我竟不知道侯府还藏着一朵如此清丽的娇花,老夫人以后可要常带大姑娘出来叫大家见上一见,”   ☆、第40章 四十王府请客 西府跟长兴侯府那些子恩怨,别人或许不知,但作为早晚要压倒太子妃成为京城最高贵的女人的昌王妃,一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沈骊君没有多喜欢杨清玉,却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捧她一捧,敲打一下长兴侯府。 虽然感念得了郭氏之力才坐上王妃之位,可杨华哲敢上书弹劾顾培正,就是跟昌王府过不去,做为昌王妃的她,也不会被恩情蒙蔽,一味将杨家当恩人,至于原本应承的照抚郭氏的二儿子杨华隆,三儿子杨华林,沈家已经没了这个心思,谁叫杨华哲不识抬举呢? 杨清玉在众多命妇面前得了昌王妃的夸奖,激动的玉面绯红,她强压心跳不叫自己失态,含笑退到了郭氏身后,却听郭氏已经开口道,“娘娘的话叫老身无言以对,我们两府分家都二三十年了,清玉这丫头又是我那个大嫂的掌珠,轻易不舍的出来,这次若不是我执意要带她出来见识见识,怕还要藏在家里呢!” 今天康王府赏花会的用意沈骊君也是有数的,正是因为知道目的,她才特意挺着大肚子陪了周琛过来,丈夫的大业离不开宗亲们的支持,这能帮丈夫拉拢宗亲的事情,沈骊君自然要尽心尽力,因此听到郭氏的话,只是含笑颔首,不在这方面跟她多聊,左右杨家那些是是非非,在她跟昌王的大业里起不到一点儿作用,听了也是浪费精神。 因为知道昌王马上要来给自己安,老王妃便命张影心将在座的各府闺秀领到了一墙之隔的西侧间。荣恩院正堂虽然按制也是一色五间正房,但武将之家历来喜爱敞亮。老王妃这正堂修的比正常王府的正房要宽敞许多,一个西侧间,十几个女孩儿坐了也不显得拥挤。 西侧间跟正堂不过一架红木落地罩隔了,中间挂了珠帘,虽然不得见面,却也声息相通,几盆秋芙蓉摆在窗边,倒也应了赏花的由头。 周蓓儿请了一众女孩儿坐了,一指那一盆盆花开锦簇的秋芙蓉道,“这秋芙蓉是宫里太后娘娘赏出来的,祖母看着好,就生了同乐的心思,另有几盆摆在逸兴阁,那边还备了小戏,一会儿请大家过去看看。” 康王府鲜少请客,在座的闺秀跟周蓓儿也不熟悉,不过周蓓儿如今县主的身份在,她的场如何不捧,因此皆称善,马蕊娘身边的权兰婷已经得了马家要跟周家联姻的消息,嫣然道,“郡主主意极好,这都十一月天儿了,风跟带了刀子似的,倒不如远远的听曲儿赏花来的自在。” 周蓓儿做主家的经验并不多,听了权兰婷的话笑道,“听我嫂子说你们但凡赏花观景之后喜欢写诗做画,逸兴阁那边儿还备了笔画,我嫂子还将自己的琴拿过来了,”说到这儿抿嘴一笑,不在言语。 今天除了外院的男客们是来给父亲和周徇践行,内院则是祖母请大家赏花,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她一个宗室姑娘只管看着就好。 写诗做画抚琴这是叫各府姑娘们表现给外头的男客们看了,杨骄羡慕的向马蕊娘望去,她是有主儿了,再不用被这么折腾,却见她正跟权兰婷低语。想想这一次,马蕊娘就要成为周徇的妻子,杨骄发现自己居然更多的是欢喜,有了马家的支持,想来周徇再不会像前世那样,成为被母亲抛弃陷害的可怜人了。 正思忖间,就听身边的姜卉在她耳边小声道,“今儿说是赏花,其实外院那边开了宴给周家二公子践行呢,来的都是宗亲子弟,好像还有几位世子-”说到这儿她目光落在在杨骄身旁安坐的杨清玉身上,声音压的更低了,“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是我祖母的意思,毕竟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杨骄不想跟姜卉说这些,转头看着眼里也是满满的斗志的崔婧,不由失笑,“怪不得今天昌王夫妻也来了,那卉娘今天可要好好抚一上曲了,张大奶*奶在闺中素有才名,她的琴可是件稀罕物。”今天来的目的为何在座的女孩儿都是清楚的,一直将自己当“好友”的姜卉却不肯说破,那她也当不知道好了。 姜卉今天今天来是打定要嫁到宗室里去的,这样就算是太后去了,她也照样安享荣华,不必去看继母的脸色,只是说起抚琴,姜卉嗔了一眼杨骄,“人家外院的宴客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看看今儿来的这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偏没人告诉你,”她冲马蕊娘那边横了一眼,“看到没?那个姓权的,家里可是请了素艺先生教导,自夸琴艺京中第一,”自己辛苦练习奈何没有好师傅,又如何压得过权兰婷去?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同的琴音听到不同的人的耳中,自然各有体悟,难道非要拿了头名才荣光?”再活一世,杨骄已经没有了处处要占上风的心思,反而劝姜卉看开一些,何况这些年宗室营里就子孙多,还怕嫁不得一个可心的? 至于自己不知道,只能说明祖母对将她嫁进宗室没有兴趣了,而马蕊娘,已经跟周徇议定了婚事,宗室里再议婚事,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哎呀你别跟娇娘说这个了,她哪里会关心这些?”今天崔婧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云锦掐花绣银流云米分梨花上襦,腰间钩织淡鹅黄挽同心结子缀丝穗束腰,下着百蝶穿花软缎裙,楚腰纤细,盈盈不堪握,行走之间,人如同要飞出去一般。 姜卉看着只着了天青色云锦双绣缎裳,全无脂米分却依然挡不住眉间鲜妍的杨骄,心道若是自己有她那样的祖母,也不必一个姑娘家家的成天纠结于亲事,“她再不关心这些,一会儿不论写诗还是做画,总要拿了样出来吧?难道等着被旁人笑话不成?” “笑话就笑话吧,又长不到身上,”杨骄两世都没有想过当什么才女,前世是觉得读书画画练琴太苦,样样学了个半瓶子,反正当时的她无论走到哪里,各府夫人见了都只会夸赞的,没人拿她的才艺说事。 而这一世,杨骄也不想当什么才女,也没有时间去当什么才女,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安排,“我本来就不长于此道,只怕非要出个丑才能出风头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些还不叫郭老夫人给你请几位先生好好学一学,成日赏花斗鱼的一点儿正事都不愿意做,现在也知道着急了”这样的杨骄偏偏有一个好家世,根本不用为婚事发愁,叫姜卉心里隐隐不甘。 “卉娘还是想想一会儿抚什么曲子吧,至于我,这么着最好,”自己父亲一丢官,姜卉除了叫人送了封信过来,说自己病了不好过去看她。今天还是她们头一次见面,杨骄懒得再听她借着关心自己的名义来教训自己,何况姜卉的眼睛中那满满的不平她看的清清楚楚。 “权姑娘准备弹什么曲子?”杨骄见权兰婷往周蓓儿那边去了,在马蕊娘身边坐下,随意道。 “她啊,今天是卯足了劲儿要一鸣惊人的,自然是捡最拿手的来弹,你呢?可有什么准备?”马蕊娘跟周徇的亲事两家都有了默契,现在颇有几分旁观者的自得,“我可听说好几家都盯着你呢,都想将你娶进家去做媳妇-” 好多家想娶自己?杨骄浅浅一笑,向马蕊娘扬眉道,“马姐姐不是清楚为什么么?怎么?又要拿我祖母来笑话我?” 想到之前自己因为杨骄太过骄纵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事跟她将过几回,之后却间接得了她的大恩,相处下来更是知道她是个不作伪的人,马蕊娘讪讪道,“姐姐承认以前是错看了妹妹了,”她招手叫过自己的妹妹马芯娘,“芯娘过来,以后将骄娘当我一样,好好亲近着。” 马芯娘今年刚刚十岁,却已经显示出惊人的美貌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马家轻易不让她出门,此刻看到一向跟她们姐妹不睦的杨骄竟然跟姐姐成了好友,心里纳罕,面上不觉带了出来,勉强一礼道,“芯娘见过杨姐姐,此时花开正好,不知道姐姐可有什么佳作?” “行啦,谁耐烦弄那些?既然今儿已经定了要咏秋芙蓉,你看那些人都已经开始想了,你也好好准备准备,”马蕊娘知道妹妹年纪不大却最是要强的性子,摆摆手叫马芯娘自去做喜欢的事情,转头向杨骄道,“我估摸着老王妃已经知道黄宜恩冒认的事儿了,” 往日老王妃虽然对马蕊娘很好,可没有像现在这样叫马蕊娘感觉到是打心眼里跟自己亲热。 以周徇跟曲氏的亲情跟周徇的性格,想来是不会瞒了曲氏的,杨骄点点头,却正看到张影心携了黄宜恩的手向花厅里的诸位姑娘一一引荐,不由笑道,“老王妃是知道了,只怕张大奶*奶是不知道的。”   ☆、第41章 四十一观察 这个张影心倒是个人物,无论怎么样,她成亲的当日出了这等事,看到黄宜恩心里都不会舒服,可是张影心却能毫无芥蒂的提携表妹,这心胸非一般女儿家能及。 对于自己这个未来的妯娌,马蕊娘打从心里是有些看不上的,以前张影心在顾贵妃跟前的孝顺她可是亲眼看过的,“咱们这位张大奶*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这才多久,就帮着王妃理事了。” 刚才在正堂轮不着张影心出头,现在这西间她却是主人家。周昧学业再好,身上也不过是个举人的功名,而她?张家的嫡出大小姐,如今也不过是个举人娘子,再看看她今天需要招呼的,光郡主,县主就有好几位,还有高高坐在曲氏身旁的沈骊君,这些都堵得张影心胸口发闷,可偏又不能发作,只得强打了精神与这些宗室贵女们论论家礼一一寒暄。 自看到张影心领着黄宜恩进了西间,杨骄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张影心身上,周徇过两天就要走了,丁湘云想再害自己儿子怕是手伸不到宣化大营里去,今天宴客这个机会她跟周昧应该不会放过,可惜杨骄的人只认得一个燕姨娘,她的能力有限又怀着身孕不好走动,杨骄一时没有确切的消息,只得处处留意,希望从张影心的神色上看出些端倪。 此刻看到正跟阳泉县主说话的张影心眼中满是不悦,杨骄笑问马蕊娘道,“阳泉县主跟张大*奶奶不睦?” 这个阳泉县主杨骄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她也是宗室女,因为是远支了,父亲已经降爵为国公,倒是她,因母亲跟郑皇后沾亲,自己又得了皇后的喜爱,破例封了县主。 “以前在宫里两人好像有过龉龃,这下好了,张大小姐成了周家的媳妇,”马蕊娘不怀好意的一笑,张影心以前可是冲着昌王妃去的,自然将良国公府的女儿不放在眼里,“不过阳泉也不是个聪明的,现在出了气了,将来可怎么办?” 张影心总有当世子夫人,当康王妃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阳泉县主又能落得了好去?何况这个时候盛京城数得上的勋贵名门都坐在正堂,阳泉县主跟张氏过不去,落个厉害的名声,于她的婚事又有什么益处? “将来?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杨骄向马蕊娘笑的意味深长,“这康王府靠的可是军功,不是文章-” 杨骄的话叫马蕊娘不由也沉默了,这王府的二*奶奶跟王妃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说不动心是骗人的,而且,归德侯府将她定给周徇,要的可不就是宣大一线的军权么?若周徇只是一个闲散的宗室子弟,侯府将她嫁过来对太子一系又有什么助力? “你别跟我说你没想过这些,有些流言不能尽信,也不能不信,不然,”杨骄看着拉了马蕊娘道,“咱们过去给张大/奶奶打个招呼。”张大/奶奶这个称号听着起来也蛮不错的。 杨骄已经隐隐听到正堂里男人说话的声音,估摸着是昌王进来了,这个时候西间有什么冲突,周家张大奶*奶的待客能力,可要好好在众人面前展示展示了。 张影心正被阳泉县主缠的着恼不已,可偏偏身为主家,不好发作,见到杨骄跟马蕊娘过来,心里一喜,亲切的拉了二人道,“咱们几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以后常来常往才好,若是太客气了,我该以为是我这个做嫂嫂的哪里不周到了。” “张大*奶奶还像以前那样爱说笑,”在宫里时阳泉县主就跟张影心不睦,前些日子长兄又因为张家的缘故被撤了差使,因此心里恨毒了张家人,见张影心借着招呼杨骄跟马蕊娘的功夫要摆脱自己,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去,“蕊娘跟骄娘都是勋亲家的女儿,怎么就能管你叫嫂子了呢?你这是臊人呢!” 张影心这么跟马蕊娘说,也是因为知道了她是自己未来的弟媳的缘故,心里也有臊她一下的意思,可是这么被阳泉县主点出来,她怎么能承认,笑道,“我如今嫁进了康王府,便是周家的人了,称呼自然也要以王府这边才好,”她拉了马蕊娘的手道,“妹妹说是不是?” 不出意外马蕊娘就是她的妯娌,这个时候应该会卖个好给自己。 张马两家一为阁臣一为勋贵,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来往,马家的意思又是要看周徇在宣化的表现再真正将亲事确定下来,因此马蕊娘不耐张影心跟自己如此亲热,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大*奶奶亲切,蕊娘却不能失了规矩,”说罢温婉一笑,退到一旁。 “噗~”阳泉县主显然对马蕊娘的态度很满意,掩口失笑道,“蕊娘一向最规矩不过了,可不像某些人-” 阳泉县主的意思在座的都听明白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几个月京城里的那个传闻,“规矩”二字对于张影心来说,只怕根本就是骗人的幌子罢了,张影心还没有开口反讥,已经听到了有人小声在说,“今儿见了昌王妃,果然好风仪!” 黄宜恩在旁边已经忍不住了,她这些日子深受张影心的厚待,时常出入王府,如果就这么冷眼看着张影心被人诋毁不开言相帮的话,以后还如何再从表姐这里得到维护? “县主说的没错,张家世代清贵,书香满门,若论起规矩来,放眼盛京城也没有几家能与多比拟的,倒是有些人,以讹传讹,捕风捉影,也不怕犯了口舌?”自己这个时候出言帮了张影心,被外头王妃听见,只会更喜欢她。 “这是又哪儿冒出来的?”阳泉县主虽然只是个县主,但却是跟周克宽一辈儿的,张影心也要随着周昧管阳泉县主叫一声姑姑的,若说对张影心跟康王府还有几分顾忌的话,这个突然说话的黄宜恩她完全不必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将头随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阳泉县主不说话,并不代表她真的就打算这么放过冒犯自己的黄宜恩,只见她身后闪出一个圆脸丫鬟出来,“我家县主问了,这位姑娘却不回话,真真是好规矩!难道是要叫我家县主再问你一回不成?” “还有这位姑娘,你见到我家县主连礼的都不行,还敢过来随意插口,府上教养也是叫奴婢们都开了眼界,亏得我家县主脾气好,又是在王府里做客,若依着我们国公府的规矩,只怕大耳巴子就招呼上了!” 那丫鬟话说的嘎嘣脆,几句话了,整个西间刹时安静了下来。 被一个奴婢出来张口闭口骂自己的没规矩,黄宜恩登时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又不能跟一个丫鬟对口,一时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看着分外可怜。 “宜恩是我的表妹,祖母跟母亲从来都是将她当自家女儿来看的,并不是外人,倒是你,一个奴婢,竟敢开斥责主子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些,不过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 黄宜恩帮自己说话反而落了个没脸,张影心若是不出面维护,以后谁还敢再帮她?加上阳泉县主竟然跑到康王府来下自己的脸面,张影心若是就这么咽下了,也就将王府的脸面给扔到了地上。 “原来是张大*奶奶的表妹,”杨骄微微一笑,拍开杨清玉拦她的手,上前道,“既是亲戚,就更应该体谅主家,帮忙调和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要横起事端给人添乱?” “你,”黄宜恩没想到忽然会跑出一个姑娘面不改色的将今天的争执怪到她的头上,她刚要辩解,却碰到杨骄含笑的眼,心中一突,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退到了张影心身后,再不发一声。 “许久没见你了,你认识这个姓黄的?这姓黄的京城里可没有多得意的人家儿啊?”阳泉县主再战又胜,心中自然畅快,笑着将杨骄拉到自己身边。 “不认得,只是今天难得老王妃高兴,请了咱们过来赏花,若是咱们在这儿闹出是是非非来,带连了蓓娘姐姐终是不好,”杨骄微微一笑,缓声道,“蓓娘姐姐既得了老娘娘的嘱咐来招待咱们,咱们这些做姐妹的,如何能叫她难做?” 杨骄几句话说的明白了,她出来说话,是看在周蓓儿的面上,跟张影心无关。 周蓓儿虽然不怎么在宗室内走动,但她是康亲王的长女,又养在老王妃膝下,阳泉县主自然不会闹得她没脸,“你说的是,那起子小人也值不当咱们生气?”说罢直接走到周蓓儿跟前道,“今儿是我鲁莽了,叫蓓娘为难,改日我在府中设宴,向蓓娘请罪!”根本连看都不看张影心一眼。 怎么向自己道起谦来?周蓓儿讶然的回望了杨骄一眼,见她但笑不语,也只得强笑道,“姑姑千万莫要这么说,是蓓娘招待不周-” “咱们这一家子跟你年纪相仿的姑娘不少,改日你到我府上来,我引荐她们与你认识,”阳泉不喜欢张氏,却并不敢将康王府不放在眼里,顺势拉了周蓓儿与她叙话。 那边张影心被阳泉县主的公然无视气的青了脸,却只得将怒气撒在手中的绢子上,又看到离正堂近的几位姑娘已经将身子俯在红木隔断上向外张望,才意识到昌王已经领了今天过府做客的宗室子弟来给曲氏请安,也不知道他们听到西侧间的争执没有。忙将心中不快掩下,打起精神照看西间的各府姑娘,这个时候哪个闹出失仪的事来,她这个大*奶奶也落不着好去。 杨骄也不动声色的靠在隔断上透过缝隙向正堂望去,她对昌王也没有多少印象了,而昌王身边的周昧,则是化成灰她也认识! “你怎么了?”马蕊娘对外间的事情没有兴趣,却注意到杨骄紧抓隔断的手,“可是看到什么人了?” “呃,没什么?没想到今儿来的人这么多,”耳边有人忽然说话,杨骄陡然一惊,看到是马蕊娘,心中略定道,“许多我都不认识。” 马蕊娘还以为杨骄是看中了哪家郎君,也不点破,伸着头向外张望道,“郭老太君并不带你往宗室里走动,你不认识周家的人也是常事,”她没有看到周徇,心里一沉,这个时候,招待昌王的居然只有周昧?“没想到今天靖国公也来了,倒是稀罕,你看他后头那个,是太子的次子,叫周承瑞,是太子嫔梁氏所出。” 周承瑞杨骄还是头一次见,看他也不过十岁左右,一身大红锦袍头上戴了蟠龙戏珠抹额,小小年纪唇红齿白的十分招人喜欢,杨骄抬眼之间,看到曲氏已经将他搂到怀里,笑问着什么。 西间的动静哪里瞒得过在座的夫人们,凡是听说自己女儿声音的脸上都不免有些难看,好在这堂上没有糊涂人,个个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更加专注的看着一一过来给老王妃见礼的宗室子弟,认真品评自家女儿跟他们的可能性。 曲氏笑眯眯的等来的晚辈都给自己见完礼,又看了一眼下道坐的那些勋贵人家的夫人,道,“前些日子宫里太后娘娘赏了几盆秋芙蓉出来,我特意请了各府的小姑娘们过来赏花,咱们京城这么大点儿地儿,论起来转圈儿都是亲戚,左右长辈们都坐着呢,咱们也不必拘着那些劳什子礼数,大家都出来见一见,也省得将来说起来是亲戚一场,连面儿都没有见过。” 这是叫她们跟外头的男子见面?西间里的姑娘们互相对视一眼,面上个个显出讶色,这也太? “怎么?你们不愿意出去?”阳泉县主在西间里头算是辈份最高的,又是宗室姑娘,掩口笑道,“咱们大晋马上得天下,你们的先人也都是马上英雄,怎么现在一个个忘了先辈的豪爽洒脱,反而去学那些小家子的扭捏来?” 我们可不是你们这种宗室女,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没有人敢明着指摘家教,姜卉跟崔婧默默的交换了个眼神儿,都不约而同的向杨骄看去。出去跟堂里的少年们见一面她们心里是乐意的,可若是因为这事将来被人乱传坏了规矩,这名声可没有人愿意担,现在只希望一向敢说话的杨骄帮着她们将阳泉县主给拒了。 “县主说的是,”杨骄果然说话了,却不是姜卉想听的,“咱们这种人家出来的姑娘,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出去见个人难道还憷了不成?” 老在这里窝着可不成,她的事多着呢,到现在见不到周承辉,又不能跟马蕊娘说,杨骄心里没有一刻是真正安静的。 杨骄话音刚落就听马芯娘脆声应道,“杨姐姐说的是,再说咱们明知道昌王殿下在外头也不出去见礼,不更失了规矩?” 杨骄跟马芯娘都这么说了,西侧间的闺秀们也都纷纷点头,悄无声息的各自叫丫鬟帮着整理仪容,有道是法不责众,正堂里满屋子的人,她们的母亲也都在座,谁还能再说什么?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就算是不能一一认识,起码遇到中意的儿郎也可以遣人打听了,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听任家人安排的强。 西间的姑娘们在整理仪容,正堂里的昌王周琛也向身后的一众堂兄弟们笑道,“你们还不谢谢老娘娘?” 周琛倒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当年他选妃的时候,备选的几家闺秀他也是私下见过数次的,何况今天能被请到康王府的子弟,也都是宗室里拿得出手的人物,他含笑看了一眼周承辉笑道,“承辉也十三了,今天来的倒巧,”太子府如何肯放过拉拢人心的机会,周璨出不来,他的这儿子却不是个安分的,小小年纪却小动作不断,倒也拉拢了一批人手。 “回殿下的话,”周承辉并没有按亲情管周琛叫皇叔,“今天我母妃原也是要来的,可惜临出门时太子嫔梁氏报病,母妃不放心,便遣了我跟承瑞过来,”说到这儿他向曲氏一礼道,“母妃还特意嘱咐周辉代她向老娘娘致谦。” 太子周璨最宠爱的就是太子嫔梁氏了,何况梁氏如今还怀着身孕,曲氏叹了口气,颔首道,“你母妃有偌大个太子府要操持,哪里像咱们成天无所事事净想着怎么玩乐了,回去跟你母妃说,叫她也保重自己的身子,梁氏也不是头一胎了,宫里还有太医-” 两人说话之间,丁湘云已经亲自领了西间的各府闺秀出来,在座的各家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出来,目光都聚集了过去,因着其中也有宗室的女儿在,其余府第的姑娘也并不显得过于突兀,个个落落大方的过来给昌王和周承辉见了礼,引得堂上的王妃郡王妃国公夫人们连连点头。 周承辉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杨骄身上,上次见杨骄的时候她穿的是男装,周承辉只知道杨骄应该是个相貌不错的女孩儿,今天一见,才发现就算是在盛装艳饰的各府闺秀中间,一身天青色锦衣的杨骄也不会显得的逊色,反倒没有其他女儿家的羞涩躲闪,神色淡然的跟着众人行礼,仿佛今天的一切跟她没有多少关系。 杨骄对这场变相的相亲确实没有多少兴趣,若不是猜着今天丁湘云母子会对周徇再有动作,她都不愿意过来。她感觉到周承辉的目光,心下一动,不知道能不能找机会跟周承辉搭上话,提醒他一二。 就算是老王妃发话叫大家见上一面,也不可能一群人对坐叙话,各府的闺秀露过面后,周琛也不多留,郑重的将有孕的妻子交托给曲氏,便带了一干子兄弟随着周昧告辞离开,往仙客楼赴宴去了。 “瞧这,这小夫妻正恩爱的时候,生怕咱们亏待了骊君去,”周琛一离开,曲氏便笑着打趣沈骊君,“既然咱们王爷都发了话了,王妃娘娘你啊,就陪着我们听戏抹骨牌吧,这出去赏花观景儿的事叫你那群小姐妹们去就好。” 沈骊君已经是满脸通红,娇羞的向已经不见周琛背影的大门嗔了一眼,“我原是听说皇祖母赏了老娘娘几盆好花特意过来瞧瞧的,结果,那我就在这里帮着老娘娘看牌好了。” 在下首陪坐的张影心听到曲氏的吩咐笑吟吟的起身,和周蓓儿一起请了各府的闺秀们往逸兴阁去赏花,她也不愿意在这儿看着堂上一脸矫揉造作的沈骊君。 听沈骊君被一帮子贵妇围在中间说笑,张影心只觉一口甜腥涌到喉间,偏偏还要笑着咽下,她就算她将来做了康王妃,周昧对她宠爱有加又能如何?昌王妃能带给她的,康王妃永远都给不了! “今天怎么没见到二公子过来?”杨骄跟马蕊娘落到后头,小声问她。 听杨骄问周徇,马蕊娘脸一红,想啐她又忍住了,“刚才我听我娘说,王妃说他要到宣化去了,战场上刀箭无情的,不如现在就历练起来,今天特意请示了王爷,将这府里各位贵人的安全交给他来管了,这会儿只怕不得闲-”   ☆、第42章 四十二十面埋伏 周徇今天要管着全府的护卫,在各府宗亲都来为其践行的时刻? 杨骄讶然道,“这怕不好吧?外院不是给他设宴践行吗?这主家不在-” 听杨骄这么说,马蕊娘眸光一凝,语气有些发硬,“想来一会儿还是会去赴宴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些,马蕊娘招手将自己的丫鬟叫到身旁,“你去给我哥哥送个信儿,就说到王府做客,切不可像在家里那样随性,听说这府里的二公子是不擅饮的,小心再闯了祸得罪了主家。” 见那丫鬟领命而去,杨骄抿嘴一笑,她向西园那边望去,康王府宴客最好的去处,便是府西的仙客楼了,这次的践行宴应该就设在那里,只是这处地界儿,她的目光落在园西。康王爷的妾室燕姨娘就住在园西的燕来居,那个地方跟仙客楼就隔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杨骄以己度人,心里猜想着如果自己是周昧,这个时候一定会想尽办法给周徇一击,叫他去不成宣化才成。周徇年纪不大,又一直被曲氏跟丁湘云捧在手心儿里长大,如何会想起来在临走前担起一府的护卫之职?就算是他想,曲氏跟周克宽怎么可能答应?可现在他却担起了这副担子,只怕这中间还有丁氏母子的功劳。 他们将这护卫的重任交到周徇身上,当然不是要他在临走前表现一把的,杨骄握紧手中的绢子,装作欣赏王府的景致,细心四下打量起来,若是周徇这次任务出了差错,甚至受伤丧命的话- 若是康王府宴客的时候来了刺客…… 周昧将报仇雪恨的希望寄托在了昌王身上,向他示好还来不及,自然不敢安排刺客去刺杀他,万一有个闪失,这些年他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那么杀周承辉,再将刺客引到燕来居,甚至将刺杀周承辉的罪名推到燕姨娘身上,倒是一条一箭三雕之计了。 “蓓娘姐姐,我看那边风光不错,可养有什么花草?”杨骄快走几步追上前头的周蓓儿,扬声道。 杨骄指的是园子西侧,今天来的许多闺秀已经知道了今天男客们坐席之处就在府西,姜卉快速扫了杨骄一眼,觉得今天杨骄表现的太过积极了,原来什么不着急着嫁人,要在家中多陪伴祖母几年都是瞎话,当然,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揭穿杨骄,掩口笑道,“我看那边的竹楼倒是颇有些江南韵致,不如县主带我们过去看看?” 今天来的宗室子弟,除了身份最是显贵的周琛和周承辉,还有泰安王府的世子周国桢,平江王世子周国隆,乾国公次子周成梁,这几位都是京城闺秀们心中不错的夫婿人选,因此大家听到杨骄跟姜卉提出要到园西去,纷纷应和,更有人说在竹楼中和着竹叶的簌簌声抚琴,琴韵更佳。 “那好吧,我叫人将逸兴阁那里的秋芙蓉给搬到箬风楼去,咱们在那里赏花也是一样的,”周蓓儿却不过众情滔滔,叫过身边的丫鬟小声吩咐了几句,便领着一众佳丽一边赏景一边往箬风楼去。 周蓓儿已经答应了,张影心再想反对已经是来不及了,她虽然初归康王府,可这些日子从丈夫的神情和早出晚归中也敏锐的捕捉到了些什么,而今天赏花的逸兴阁也是婆婆丁湘云专门指定的,可现在?她忙叫过身边的丫鬟梅青,吩咐她往荣恩院给丁湘云送消息,自己忙带了李娇,桃纷跟了过去。 康王府的箬风楼建的极为别致,尤其是楼内一桌一椅一帘一壶都为竹制,阳泉县主拉了周蓓儿率先登楼,向周蓓儿道,“这里还真是不错,登高远望,王府风景尽在眼中,”尤其是和前院的仙客楼遥遥相望,若是在这楼中抚琴,仙客楼应该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叫晓风寻个机会往燕来居去,叫燕姨娘挪个地方,”杨骄悄声叫过青杏,小声吩咐道,“注意不要叫燕姨娘起了疑心,露了咱们的行迹出来。” 见青杏应声下楼,杨骄站在窗边盯着不远处的仙客楼,可惜她没有一双千里眼,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这箬风楼看似与仙客楼一墙之隔遥遥相望,其实真走起来,也颇有一段距离,”黄宜恩终于等到杨骄身边无人了,悄悄踅了过来,装作一同与杨骄观赏楼下风景,漫不经心道。 “是么?看来黄姑娘对这康王府十分熟悉了?”杨骄根本没有转头去看黄宜恩,她跑来跟自己的说话的目的猜都不用猜。 从那天天王府人跟前认下是自己出言提醒了周徇之后,黄宜恩就成康王府的座上宾,就是在家里,她的地位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可黄宜恩心里清楚,她根本就没有往临芳楼外去过,更不曾见过什么王府二公子! 事后她从张影心身边旁敲侧击,知道了周家认定是她的原因是周徇记得她的穿戴还有王府下人捡到了一支珠花,因为这个,她专门将自己多出来的那朵珠花忍痛扔到了家中的湖里! 这些天黄宜恩一边享受着因王府青睐得到的无限荣耀,一边又暗暗担心自己撒谎的事情被人揭发出来,今天看到杨骄,尤其是碰到杨骄看向她的目光,她已经猜到了那天提醒周徇的一定是她,而她,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 黄宜恩看着杨骄格外关注仙客楼的情景,忖度着她应是一心嫁到宗室,既然这杨骄心里有所图,那她只要向杨骄透露出,可以借与张影心的关系,帮着杨骄筹谋一二,有这样的助益在,想来杨骄当初不认,现在也不会将她冒名顶替的事情再说出去。 “之前来过几次,也陪着表姐在园子里逛过,这里到底是亲王府邸,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我也是开了眼界了,”黄宜恩一边找着话,一边寻思要怎么跟杨骄谈,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是向她承认自己冒了她的名,得了不少好处,“表姐跟大公子成亲的时候,我跟妹妹在浣玉阁里见过一面,不过没有说话。” “是么?我不太记得了,那天来的人多,我也不是个个认得的,”杨骄看到马蕊娘的丫鬟跟青杏先后上了楼,心中略定,“黄姑娘在这儿慢慢坐吧,我不打搅了。” “杨家妹妹,我还有话说,”黄宜恩见杨骄话都不肯跟自己多说就要离开,忙起身拉了她的衣袖,“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就算跟大*奶奶沾着亲,我也不可能时常到这府里来,”说到这儿她垂下了头,“自从知道我得了王妃的喜爱。连我娘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黄宜恩的家事杨骄一早就打听清楚了,也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 黄纲其他毛病没有,就是好色,家里除了黄宜恩母亲余氏这个正妻之外,光妾就五六个,庶女庶女就别提了,满坑满谷的,将黄宜恩兄妹挤的都没有站的地儿,“这王府的繁华岂是我们这些人家能比的?更别提黄指挥使府上了,” 杨骄幽幽的看着黄宜恩,忽然破颜一笑,灿烂如楼外的阳光,“黄姑娘得了王妃的青眼,时常出入王府又能如何呢?顶多就是在婚事上多添上一重筹码,可就算是能寻到比以前强些的人家,又能强到那里去呢?” 见黄宜恩满脸羞红讷讷无语,杨骄轻敲竹阑,“这楼全是竹子所建不错,可若想建的如此牢固,却不是一般的青竹可以做到的,这样一幢小楼建下来,没有几万两银子是不成的。” 她示意黄宜恩向远处看,仿佛不胜感慨,“要说这富贵,京城之中,竟寻不到一处比康王府更富贵的人家儿了,蓓娘封了县主,只怕朵娘妹妹也不远了,黄姑娘若想真正叫令堂日子过的如意,只凭着跟张大/奶奶的关系,就能长久?难道以后叫张大/奶奶天天盯着黄家,还是天天盯着你的夫家,免得叫你们母女受了气?” 这?黄宜恩被杨骄说的一声无措,她心里也很清楚,张影心并不真正看得起她,现在愿意舍下身份应酬她一二,不过是因为老王妃跟王妃的关系,现在她唯一能求的,就是借着王府的势,给自己寻上一门好亲,可以后,这势还能一借再借么? 万一哪天,王府的人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周徇真正的“恩人”,黄宜恩看着杨骄姗姗而去的背影,一时踌躇起来。 杨清玉知道自己不讨杨骄喜欢,也不指望她能带着自己给她引荐好友,因此从一进康王府开始,她就处处留意寻找可以结交的闺秀。 又因杨清玉长相清丽,待人温婉有礼,虽然知道她并不是长兴侯府的姑娘,来作客的姑娘们对她倒也没有格外的排斥,一番交际之下,叫她结识了几个朋友。 这会儿杨清玉原是站在平宁伯府钱五小姐身边看她作画的,可也留意着杨骄的动静,见她跟张影心的表妹不知道说了什么,甩手便走了,只留下一脸悲凄若有所思的黄宜恩,思忖之下,压不住心下的好奇,悠悠走了过去。 “黄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妹妹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黄宜恩的来历杨清玉还没有顾上打听,但她是张影心的表妹却是假不了的,这个时候还带在身边,想来跟张影心的关系极是亲近,杨清玉觉得杨骄实在不应该得罪她,“我这个妹妹娇养惯了,说话有时不太经心,还请黄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杨清玉无奈的向已经跟马蕊娘凑到一处交头接耳的杨骄望了一眼,以前是姜卉,崔婧,再是马蕊娘,杨华哲丢了官,她就结识了韩书雪,常锦瑜跟武明春,自己这个堂妹倒很是知道该跟谁家姑娘交好。 “啊?没有,你误会了,杨姑娘是极好的人,我们不过是在闲聊罢了,”杨清玉是杨骄的姐姐,黄宜恩可不敢在她面前乱说话,再被她翻给杨骄,惹恼了她,“我只是听到权小姐的琴音,一声感伤罢了,没什么的。” 黄宜恩生怕杨清玉再问她,朝她点点头,直接找表姐张影心去了。 那边马蕊娘正跟杨骄低语,“我□□柳找了我哥的小厮,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在仙客楼,” 明明是要给周徇践行,结果周徇人却不在,康王府分明就是借着周徇的名头叫周昧来出风头,“我哥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还说表弟也问起他来呢,春柳回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请了。” 对比自己,杨骄还真是为周徇这一世能找到马蕊娘这样的妻子高兴,起码在需要外力时,归德侯府的实力,也够周昧母子头疼的。 周承辉看到周徇进来,与马之仪交换了个眼神儿,马之仪已经了然的向周承辉大声道,“二公子,你这是跑哪里去了?咱们可是特地过来给你跟王爷践行的,这王爷都高坐着喝咱们敬的送行酒呢,你却迟迟不见影子,怎么?怕哥哥们灌你?” 听到未来的舅兄打趣自己,周承辉脸一红,向在座团团一揖道,“是承辉失礼,还请哥哥们原谅则个,”说罢走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三杯酒,依次干了,又拿过一只金杯斟满,捧与上首的周琛,“臣敬王爷一杯。” “哈哈,怪不得皇叔要带小十七去宣化呢,”周琛接过周徇的酒杯朗声大笑,“这小子瞧着文秀,没想到如此豪气!”对周琛来说,拉拢好周克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周克宽更爱哪个孩子,于他关系倒不是很大。 周克宽也对周徇一上来的作法十分满意,他们在军营里泡大的汉子,有酒干了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他这一点儿倒有几分像他老子我,我也是看这小子被他娘娇养太甚,想着再不带到宣化大营里见见血,非废了不可!” 周昧在一旁看着周徇一出场便夺了自己的风头,而周克宽看向他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自豪,抿了抿嘴笑道,“二弟自小身子便不好,母妃也是心疼他,不过父王您说的对,咱们家怎么也得有人继承您的衣钵,再出个大帅才是!” 说到这儿,他站起身向周徇道,“刚才我已经敬过父王了,这杯敬你,以后你到了宣化,要替我好好孝敬父王,可惜为兄不擅武事,不然,”说到这儿周昧眼眶微红,声音里也带了哽意,“父亲这些年在宣大枪林箭雨里搏命,才有了咱们的安逸富贵,你去了,要好好跟着父王学兵法武艺,诗书也不能放下,等翻年下场,咱们王府未必不能出个武状元!” 周昧这一番谆谆教导说的情深意长,将一个长兄的苦心和孝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只可惜旁观者都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向来不相信兄友弟恭,若康王府真的这么子孝兄悌,为何这世子迟迟不定? 周承辉冷眼看周昧做足了戏份,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满地道,“十七叔这是到哪里去了?叫我们这好等,我刚才还跟桢叔在猜,你是不是因为要离家了,舍不得老娘娘哭红了眼,不出来见我们。” 自出了周昧婚礼上的事,周承辉发现自己似乎对康王一家并不了解,下大功夫查了之后,居然叫他查到许多有意思的事,比如,这对兄弟可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样亲密。什么翻年考个武状元,周昧十三岁就下了场,一步步到了今天,而周徇,连童子试都没有考过,凭什么去考武状元? “是啊,别傻乎乎的一来就喝酒,跟大家说说你为什么缺席?”马之仪将周徇手中的杯子拿过来放到桌上,“今天几位王爷都在呢,你这么大的架子?” 周徇临走还被派了差使,这个大家也只是听周昧随口说了一句,马之仪却是要给妹夫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今天这席上可坐的全是盛京城里说得上话的人物,要是叫人觉得周徇傲慢无礼,对他可没有一点儿好处。 听马之仪问他,周徇有些不意思,“家里只有我跟大哥两个,我跟外院的侍卫们更熟悉一些,所以父王便将今天护卫差使交给我了,毕竟各位王爷国公都来了,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说到这儿周徇一脸的笑容,比起成天面对祖母跟母亲,他也更愿意跟那些侍卫护院们打交道,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丁湘云说要儿子提前历练一番看看如何,她也好放心,周克宽也觉得有道理,左右谁也不会真的跑到他康王府来闹事,便顺口应下了,今天听到人问也没有当回事,在他眼里带着侍卫巡视一下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根本不值得一说,现在听马之仪问了,轻咳一声道,“这孩子翻年就十五了,我竟没好好照看过,他母亲说他在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也想放手叫他试试看。” “没想到这小子做起事来有模有样的,这些天都泡在外院了,什么事儿都要弄明白不可,今天一大早又带了人四处巡视,”不论怎么样,儿子做事的认真细致劲儿周克宽还是很满意的。 满意?周昧垂眸掩下眼中的怨毒,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是一片与有荣焉的欣慰之色,“是啊,二弟吃得了苦,这一点儿就比我这个做兄长的强上许多!”现在将周徇捧的越高,等一会儿刺客杀进来,大家对反应才会越大,到时候他要看看伤了周承辉,康王怎么收场! 原本周昧也想过将目标定成周琛,这样更能引起皇上的关注,也能顺势阴太子一把,可刺杀这种事终究是真刀真枪,做的假了经不起严查,万一有个意外真伤了周琛,就算最后周琛得利,也会因为这个忌恨自己,倒不如将目标定为靖国公周承辉,以刺杀周承辉为幌子杀了周徇,到时候不论这两人中哪一个死了伤了,对他对昌王都是一件乐见的事。 周承辉在仙客楼中算是辈份最低,身份也是最贵重的,因此就坐在康王身旁,清楚的将周昧脸上变幻的神色看在眼里。周徇跟康王口中的解释叫他生疑,心下对康王府的猜想又肯定了几分:周徇几天后就要走了,正常情况不应该是母亲留着儿子好好说说体己话,怎么可能交差使给他?以前那么些年,丁氏可是舍不得周徇管一些外事的。 “十三哥你也太谦虚了,咱们谁不知道老十七成天被老娘娘圈在自己院子了,落片叶子都怕砸着了他,也不叫跟咱们出门儿,生怕将十七儿给带坏了,”亁国公次子周成梁跟周昧很是要好,又一向看不上周徇娇娇气气的样子,“要说吃苦,必亮你桂榜得中也算是给咱们宗亲们争了气,叫那起子秀才们好好看看,咱们姓周的也照样能出读书人!” 在座的各府子弟被周成梁这么一吆喝,也都想起来周昧可是给他们这些周姓子弟争光添彩了,纷纷附和,上座的周琛跟周克宽的一众兄弟也都向周克宽敬酒,恭喜他有两个好儿子。 上头周克宽被人灌酒,周昧这一桌大家也向周昧敬酒,倒是将周徇给略过去了,周昧瞥了一眼被冷落在一旁的周徇,心里冷笑,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今天你们是来给二弟送行的,怎么都灌起我来了?正主儿在这里,你们应该敬二弟才是,二弟这一走,只怕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我这个作哥哥的想起来,心里也不免难过-” 周成梁听到周昧的话哈哈一笑,“十三哥说的是极,来来来,咱们好好敬十七几杯,将这些年他欠咱们的酒,还有后几年咱们敬不着的酒,今儿一并都喝了,也算兄弟一场,大家给他送行,祝他到了宣化能够旗开得胜,战功屡立!” “是啊,是啊,老九说的对极,” “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十三跟十七兄弟俩儿可真叫咱们羡慕,一个是会员郎,一个是大将军,哪像咱们,每天混吃等死,” 这一桌子基本都是周徇的叔叔哥哥,哪一个敬酒他能不喝?怎奈他连十五都不到呢,平时又被曲氏跟丁氏护在怀里,也就康王回来的时候,能多少陪着喝上几盅,哪里抵的住这群狼猛灌?正推拒挣扎之间,就听到远远的琴音一变,诸人细听,原来已经换了琵琶曲《十面埋伏》。 “这是谁弹的?这个时候弹这样的曲子?”咸宁王虽是郡王,却是席间年龄最长的,招手叫过自己身边的侍儿,命他打听现在换了哪家闺秀。   ☆、第43章 四十三受伤 四十三、 箬风楼上杨骄倚窗而坐,怀里抱了琵琶弹的十分投入,刚才诸人轮番献艺,轮到她的时候杨骄也没有推辞,琵琶是胡地器乐,盛京城里并不流行,会的闺秀就更加少了,当年她学这个,不过是看过一张美人图,觉得美人怀抱琵琶于月下清弹十分动人,又知道会此道的人很少,便求了郭氏请了师傅于她。 今天她弹琵琶不是为了卖弄,而是希望仙客楼里有聪明人能从她的乐音中听出端倪,发现今天这场酒宴的诡异之处。 “原来是长兴侯府上的姑娘,哼,皇叔跟十七弟要到宣化去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她却在这里弹什《十面埋伏》!” 昌王听说弹琵琶的是杨家的女儿,不悦的将手中金杯墩到案上,昌王妃沈骊君感激郭氏,周琛对郭氏却只有怨恨的,就因为她的一句话,顾贵妃便放弃了周琛更中意的张影心,为他选择了黑的跟炭一样,家世也不如张阁老家的沈骊君。 这些也倒罢了,毕竟沈骊君成亲没多久便怀了身孕,而张影心嫁了周昧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可杨家又出了个杨华哲,竟敢上书弹劾顾相! 顾贵妃出身平平,攀上了顾培正认了亲才算是有了“娘家”,昌王自小就当顾家是自己外家的,现在外祖被几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小吏给泼了一脏水,虽然皇上廷杖了高齐二人,顾培正却大失人心,想想这个周琛都觉得满腹怨气,而这一切,又跟长兴侯府脱不了关系!偏因着太后的缘故,他还不能出手对付杨家上下! “王爷说的是,什么筝,箫,琴,笛的,弄点儿什么不好?咱们听着也下酒,偏偏弹这种声音奇奇怪怪的琵琶?还《十面埋伏》?这不咒咱们康王叔跟十七弟的吗?”周成梁向来对昌王的意思领会的极为透彻,适时补上,“我可没听说这杨家的姑娘在京城里有什么才名,想来今天是实在找不到能拿出手来的才艺了,就弄了这么个劳什子,会的曲子么?也就这一首吧?” 昌王不喜欢杨家,那杨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得好了,周成梁说罢嘻嘻一笑,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 “九叔这话就不对了,你听不懂怎么能判人家那边弹的到底好不好?还有,康王爷跟十七叔马上要到宣化大营去了,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处处凶险,可不就是十面埋伏?弹琴的小姐想来也是提醒王爷跟十七叔,要格外小心,便是身经百战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将军,在沙场上也不能掉以轻心,”周承辉也在留心听这琵琶,杨骄他是见过的,并不是一个冒失的人,以他对她的观察,若真是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才艺,她宁愿藏拙也不会露怯,现在弹这首曲子,只是为了展才? 今天除了宗室,与康王府交好的勋亲也来了不少,马之仪跟宁武侯府的崔融,魏国公府,安国公府诸子坐在另一桌,此时听到昌王跟乾国公府周成梁的话,都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周成梁唯昌王马首是瞻京城里都是知道的,而昌王周琛,对杨家不满,就公然将怒气在一个十几岁的闺中女儿身上,与周成梁一唱一和,极尽挑拨诋毁之能事,也真是叫人不齿。 “成梁不要这么说,我们这些武人,与其听那些软绵绵不知所谓的曲子,还是这种琴音激烈铿锵的更对胃口,”康王凝声将一曲听完,笑道,“小小年纪就能将战前这种宁静紧张的气氛通过琴音表现出来,也是技艺不凡了,长兴侯府到底是武勋起家,这府里的女儿也颇有几分胆气!” 长兴侯老夫人跟老王妃交好,也曾帮着自己的原配丁湘柔调理过身子,这些康王都是知道的,怎么能看着昌王跟周成梁在这儿往杨家女儿身上抹黑? 有了康王的话,昌王跟周成梁都不好再说什么,仙客楼里一时安静下来,马之仪环视四周,笑着起身走到周徇身边,“二公子,你可不能光跟自己家人喝,将我们这些朋友撇到一边儿去,这不,我跟崔融,还有静澜都端了酒等着呢!” 说完也不顾周成梁的阻拦,直接将周徇从人堆儿里拽了出来,“快将这个喝了。” 周徇七八杯酒下肚,已经有些发晕,看着马之仪手里的杯子疑惑道,“你还没有祝我一路顺风呢!” 我祝你个鬼,马之仪直接将杯子里的醒酒汤灌到周徇的嘴里,小声道,“你傻啊,看不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别忘了你今天可担着差使呢,小心出了纰漏!” “啊,对对对,”一杯酸水灌下去,周徇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是什么东西啊?马三哥你说的是,我还得出去看看呢,今儿府里来的都是长辈,你帮我跟崔世兄他们道个恼,待我出去交代一声回来再跟他们说话,”说着周徇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块帕子,抹了嘴就往外走。 “十七叔留步,”周承辉看到马之仪将周徇拉到一旁说话,也走了过来,“我轻易不得出来,不如我跟着十七叔一道儿去外头转转,也透透气。”周承辉始终觉得杨骄今天这琵琶弹的有些奇怪,决定出去看看。 周承辉年纪最小,辈分也低,偏又跟昌王康王咸宁王这些人坐在一起,肯定不会那么舒服,周徇了然的点点头,“成,我带你在府里转转,等以后有机会,你跟马三哥到宣化大营看看。” “嘁,你人还没到宣化呢,倒将自己当做主人了,”马之仪见周承辉要跟周徇出去,不放心便也跟着了,“哪天你立了功,我到宣化给你贺喜去,只是承辉,离京一趟恐怕不易,”大晋律亲王郡王无诏不得离京,周承辉虽然只封了国公,却是太子嫡长,真跑到宣化大营去,又得被御史弹劾。 周徇面上带笑听两人闲聊,眼睛却一刻没有闲着,“前几日听说十七叔坠马,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无事。” “是啊,我那匹菊花骢最是温顺,不知道前几天是怎么了,忽然发了狂性,要不是父王身边的一个亲兵将我救下,”想到当时的情景,周徇心有余悸,“我这骑术还真是要再练练了。” “原本温顺的马忽然发了狂性?十七叔没查查是什么原因?”周承辉眉头一动,周昧成婚那天的事显然是冲着周徇来的,之后周徇的马又疯了,这些真都是巧合? 周徇没有周承辉那么复杂,挠头道,“当时我母妃直接就晕了过去,兄长气恼不过,叫人将菊花骢给击杀了,唉,那马跟了我好几年了,还是父王有次回来,特意为我选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能傻成这个样!周承辉看了一眼马之仪,发现他也一脸无奈,“那康王爷也没有再叫人查?咱们这样的人家,好好的良驹怎么可能说发狂就发狂呢?” “查了,说是养马的小厮喂马的时候不小心将迷心草给搅进去了一株,你们也是知道的,这草咱们城边上就有,粗心的同捡干净也是有的,父王一时气愤,将那小厮打了四十杖,”想到自己的马跟小厮都死了,周徇一脸黯然,“父王又帮我挑了一匹,正驯着呢,”菊花骢跟小厮都跟周徇有了感情了,这样没了,周徇每每想起有唏嘘不已。 周徇比自己年长一岁,却如此单纯良善,周承辉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了,心道等他到宣化见了血之后,兴许能长大一些。 周承辉正思忖周徇未来的路,忽然听到一声鸟鸣,只见一道白刀已经冲自己而来,他一个仰身躲过,旋即一个飞踢将那道白刀踢到一旁,“有刺客!!!”光天化日之下,他的暗卫却无法出手护驾。 周徇跟马之仪都是习武出身,刀光飞来时就与几个青衣小厮战做一团,而此时仙客楼里已经听到动静,康王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来人,家将呢?快将下头的人给我拿下,”敢在康王府行刺,他一把将昌王周琛推到咸宁王身边,“九叔,你护好王爷,我下去看看!” “哎,克宽你给我留下,我哪儿护的住王爷啊?”咸宁王都坐五望六的人了,自己保命都不能够,还护昌王?“下头让侍卫们去,你不能走,你敢走,我立马到宫里参你,”有周克宽在,他们这些人才有命在啊,咸宁王哪敢叫周克宽走? “是啊父王,君子不立危墙,下头人多,您万不能以身涉险,”这个时候叫周克宽下去救周承辉跟周徇?周昧跪到在地死死将周克宽拉住,“父王,府里有侍卫呢,您要想想母亲跟祖母,还有宣大一线的将士!” 周克宽武艺超群,他下去了,周徇跟周承辉便能化险为夷,周昧的安排岂不是白瞎了? 楼上厮扯之时,楼下的战况已经出现了逆转,各府王公赴宴之时也都带了侍卫来,听到仙客楼有难,哪有不来救驾的道理,而楼下的刺客堪堪五六人,岂是蜂拥而来的侍卫家将的对手? 转眼之见已有三人被拿下,那为首的刺客显是急了,冲出人群要逃之时,回身将一柄短剑向着周承辉掷了过去,只听呀的一声,刺客头子也顾不上看结果,径直按当初说好的路线,向燕来居方向逃去。 此时内院箬风楼前还没有收到前院出事的消息,杨骄一曲弹罢,便跟马蕊娘一道坐在二楼的阑干旁看景致,“那边是怎么了?咱们的张大*奶奶什么时候下去了?跟她说话的又是谁?” 马蕊娘好奇的一指楼下不远处的几人,“看样子不像来做客的夫人?” 马蕊娘身边的夏桃素来伶俐,听到主子问,立马叫过箬风楼里的丫鬟打听,回来道,“说是府里的姨娘,这种时候怎么叫姨娘跑出来了?” 原来是燕姨娘?杨骄对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姨娘有些好奇,定睛远眺,虽未能看清真容,但远远看着身影,可还能见其窈窕的身形,跟娇小的丁湘云相比,是另一番风姿。 周蓓儿初次做主人,生怕哪里不周到被人耻笑,因次格外注意楼里的动静,见马蕊娘的丫鬟向人打听消息,便走过来道,“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看到大*奶奶在下头与人说话,有些好奇是谁家的女眷,”杨骄微微一笑,“我看黄姑娘也在呢,她们是要到哪里去?” “珊瑚去问问大嫂可有什么事?”这个时候不招呼客人跑去跟个姨娘纠缠,周蓓儿对这位不知道轻重缓急的大嫂有些不满,“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就请大/奶奶上楼来吧。” 张影心现在也是一心的火气,昨天都叫人到燕来居去说了,今天王府宴客,叫燕姨娘不要出来乱走动,没想到今天她居然就大品品的带了丫鬟出来逛荡来了,自己的丫鬟下去提醒也不肯听,非得要园北的小佛堂里上什么香,这个时候上香,分明是想在各府的贵客面前露脸!“姨娘若这么不懂事,我只能回母妃知道了。” “大*奶奶这是做什么?妾身也不过是忽然心中不安,想着到小佛堂里给菩萨敬柱香,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自己不过从自己院子里往小佛堂去,以前根本没有人管的,今天是怎么了?想到名兰收到的消息,燕姨娘要到小佛堂的心意更坚决了,左右她怀着孩子,丁氏想罚她,也要掂量掂量,“妾身出来之前也问过春嬷嬷了,她也说没什么的,就算是今天府里宴客,这内院来往的也都是女眷-” “是啊,大*奶奶,您抬抬手儿奴婢已经扶了燕姨娘过去了,并不耽误您招呼客人,反而像现在这样,”春嬷嬷是老王妃院里的嬷嬷,在张影心面前顶多就是维持个恭敬,她对张影心特地跑来阻拦燕姨娘十分的不解,“姨娘如今怀着小公子呢,在这风口里一直站着,再冒了风-” 若不是曲氏将燕来居交给她,张影心才懒得理会一个姨娘的死活,今天别说她去小佛堂,就算她要去跳湖,张影心也只装不知道,可偏偏宴客之前丁氏跟丈夫都说过一句,叫燕姨娘老实待在燕来居,这里头就有些文章了,张影心虽然没问,但心里却是知道,她是“一定”要将燕姨娘“留”在燕来居的! “母妃之前就说了,今天不叫府里的人随意走动,燕姨娘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忽然‘心里不安’了呢?”张影心悠悠道,“要我说,姨娘安生在榻上歇上一会儿,等到了晚上再去礼佛也不迟啊!” 张影心跟姨娘说话,黄宜恩却在认真观察燕姨娘,燕姨娘她之前也是见过的,听张影心的意思,以前只是个供人玩乐的歌姬,偏偏好命的被送给了康王,承宠不多却顺利的怀了身孕,现在更是被老王妃护了起来,现在看她的面色,顺利产子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个时候,黄宜恩却再也不敢上来助言,春嬷嬷可是老王妃身边的人,万一回去跟曲氏说自己什么- “姨娘,奶奶,”几个还要厮扯,就看到西边儿有个丫鬟跌跌撞撞的跑来,只喊了一声,却被后头追上来的一个青衣人一剑劈中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有刺客?”该来的还是来了,因为一直猜测王府会出事,杨骄比箬风楼上的其他人要镇定的多,“大家快躲回去,不要出来!”她们这些人还是不要引起刺客注意的好。 燕姨娘是歌姬出身,自小飘零,见识胆色也比旁人足些,那刺客人还未到,她已经迅速躲到张影心身后,紧紧抓了她,“大奶*奶救命!”张影心可比她的命金贵多了,刺客就算是要挟持人质,也得先选了她张影心。 黄宜恩看到青衣人手里的长剑已经吓的两腿发软,向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可到底怕丢了性命,努力往自己丫鬟身后爬。 张影心这个时候快恨死燕姨娘了,一个贱人敢拿她当挡箭牌,“你快开我,小心我要了你的命!”说着翻身一巴掌打在燕姨娘脸上。 燕姨娘身子灵巧,生生受了她一掌,顺势一拉将张影心拉倒在她的身上,这样一来,张影心就成了她不折不扣的人肉盾牌了,“奶奶莫要打妾身,大*奶奶!” 青衣刺客是周昧一早安排好的死士,也得了命令仙客楼事有不谐,就顺势逃到燕来居去不论是杀了燕姨娘还是将刺杀的事栽在燕姨娘身上都行,可他万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场景,两个穿金戴银的贵妇扭缠在地上,竟然难分难解,叫他想动刀都无法下手。 “你们快起来,燕姨娘在哪里?”后头的追兵眼看就到了,青衣刺客也急了,一抖手中长剑喝道!一个是大奶*奶,另一个是谁?   ☆、第44章 四十四桃色 四十四、 真是冲着自己来的?燕姨娘呆了一下,一把抓到张影心脸上,让她无法开口“那边那个,燕姨娘你快跑,他是来杀你的!”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跟她腹中的儿子,她可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黄宜恩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提了起来,“我不是,不是我,来人啊!燕姨娘你怎么陷害我!?” 就在黄宜恩挣扎之时,周承辉跟康亲王已经带着人赶到了,燕姨娘伶俐,已经丢开张影心,冲到康亲王跟前,“王爷,有人要杀婢妾,他口口声声要找我,却抓错了黄姑娘,王爷救命!” 说罢回头向那刺客大喊道,“你千万莫要害了黄姑娘,我在这里!”有康王在身边,还有诸多侍卫在,燕姨娘彻底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不说黄宜恩,张影心,就连青衣刺客都被燕姨娘变脸的速度给惊着了,可这个时候黄宜恩是万万不能放了的,“想叫我放了这女人,你们先放了我的兄弟!”虽然收了主家的重金,也有了必死了决心,可人哪有不惜命的? “你快将黄姑娘放开,我且饶你一命,如若不然,”周承辉从侍卫手里将他的同伙抓过来,手起刀落,鲜血四贱中,那同伙已经人头落地,“你束手就擒,再供出指使的人,我给你个全尸,不然的话,锦衣卫一百零八道大刑,会叫你们全过一遍!” “既然横竖都是死,有个垫背的也是不错,”看着瞬间身首异处的兄弟,青衣刺客凄然一笑,做这样的营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是一早就注定了的,他盯着周承辉半天才道,“你倒是个人物儿,”行刺之前他也是盯了周承辉许多天的,却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有一身好武艺,是自己轻敌了。 “不过是侥天之幸罢了,我不拼命,难道叫你上楼去刺杀各位长辈不成?”周承辉淡淡看了一眼随后赶来,身边侍卫重重的几位王爷,“不论你的目标是我还是几位王爷,这位黄姑娘无辜被牵连其中,杀了她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就是,你拿着姑娘便以为能保命不成?你想杀的可都是皇亲国戚,这罪够你死十回了,”周成梁虽然一直躲在楼里,可也被吓的不轻,现在跟着昌王过来了,看到的又是一地血,已经恨不得将这刺客剥皮揎草才解恨,哪里会管一个不相识的女子的死活? “表姐,表姐救我,姐夫!”黄宜恩已经被明显感觉到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快要将她的胳膊捏断了,心里大急,见张影心已经被丫鬟扶起,连忙向她求救。 黄宜恩出身不显,可黄纲却是自己要拉拢的一支力量,如果黄宜恩在自己府里无辜丧命,以后黄纲只怕再不能为他所用了,周昧揣度之后向前一步道,“这位壮士,你先放了黄姑娘,咱们一切好商量,上天有好生之德,” “哼哼,周大公子还真是会说话,敢情被他一剑刺中的不是你的兄弟?为了个表妹,就要放走将伤了自己弟弟的仇人放走?”周昧话音未落马之仪已经冷笑一声,不屑的瞪了周昧一眼,向康王道,“王爷怎么说?” “之仪说的是,不能放了他,伤了我的徇哥儿他还想活着?”那边老王妃曲氏跟一众命妇已经赶到了,听到马之仪的话指着周昧骂道,“我呸,你个不友不悌的东西,自己亲兄弟还在那儿躺着呢,你想叫人放了伤他的人?小心叫我查出来这事儿跟你有半分关系,我叫你给徇哥儿填命!!” “母亲您在说什么?必亮跟徇哥儿都是我的儿子,他们自小一处长大的,必亮这么说不过是不想看着宜恩在咱们府上遭了难,她毕竟,”周徇虽然伤了,但并不要命,丁湘云怎么能叫曲氏公然的将一盆脏水泼到自己大儿子身上,“徇哥儿只是伤了-” “你给我闭嘴!她毕竟什么?不过是张氏引进府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她后头做的破事儿我不知道呢?我徇哥儿一根头发丝儿都比她贵重!”若不是众目睽睽,曲氏早就一巴掌招呼到丁湘云脸上了,“克宽,你是一家之主,今天的事儿你说了算,我可跟你说,徇哥儿小小年纪被差点儿被人害了性命!” 被曲氏当头一通骂,周昧也后悔刚才为了名声说了漂亮话,眼前这个人是直接跟自己派去的人接头的,只要他死了,也就万事皆了,“祖母责的是,孙儿只是想着表妹毕竟是来做客的,叫客人在咱们府上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对黄家不好交待,至于这贼子,”周昧看了一眼被周承辉的人押着的另几个刺客,“孙儿看着他像是个为首的,若是拿了他,那些人不要也罢。” 周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一直旁观的昌王已经回过味儿来,将平日周昧的心思跟今天的事一联系,便大概猜出了今天刺杀的始作俑者,他冷冷看向押着黄宜恩的刺客,“敢在康王府对咱们不利,哼,就算死了本王也要挖地三尺诛他九族!”这个人今天是必死的,不能叫他落到周承辉的人手里,“来人,给我放箭!” 这是要灭自己的口了,青衣刺客仰天大笑,他们做这一行,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死了,才能保住家人,他提了黄宜恩扔到周昧怀里,大声道,“这丫头还给你们,今天的事儿不过是我想带了兄弟从王府捆个贵人出来赚些银子花花,跟旁人没有关系,” 说罢长剑一挥,轰然倒地。 就这么死了?转眼之间,两知活生生的人命就倒在自己面前,杨骄一阵晕眩,靠在身边的青杏身上才堪堪站住,“祖母,咱们先回去吧,” 郭氏到底老练一些,安抚的拍了拍杨骄的后背,“这个时候只怕不好跟老娘娘道别,咱们先找个地方定定神,等王爷们将事情了了,再走不迟。” 那边周昧尴尬的抱着黄宜恩,想松手,可怀里的姑娘昏迷未醒,又不能这么一直抱着,“来人,快,快将表妹扶下去请个大夫,”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十七叔生死未卜,十三叔却好艳福,”周承辉幽幽的看着抱着黄宜恩左右不是的周昧,他看的没错的话,这黄宜恩睫毛微动,根本就是假晕,既然这姑娘平白受了惊吓,自己帮她一把也未不可,“这位姑娘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侍卫们也不好插手,十三叔还是将人送到那边楼上,再请大夫吧。” “还不将人交给婆子!”康王厌恶的瞪了周昧一眼,回头向身边的管事道,“将人都给我押下去,任何人不得接近,”自己一个送行宴弄成这般模样,晦气不说,还麻烦无比,这一干子兄弟子侄,哪个是省油的灯?何况其中还当今的儿子跟孙子? “王爷跟几位王叔王兄受惊了,是小王治家无能,叫刺客钻了空子,幸而靖国公无事,小王这就进宫向皇上请罪,”周克宽这几十年王爷做下来也不是白给的,直接将刺客定为奔着靖国公周承辉而来,而康王府不过是一时疏忽,叫人混了进来,总比担个谋害皇嗣的罪名要好上太多了。 “皇叔不必如此,我随皇叔一并进宫,”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昌王周琛都不会放过拉拢周克宽的机会,自然要卖个人情给他,“刚才那刺客不是说了么,是一早就盯上我们这些皇亲了,想谋些银子花花,与皇叔无干的,”说到这儿他走到周承辉跟前,“承辉今天很好,只可惜伤了徇哥儿。” 对昌王来说,受了惊吓不算什么,最遗憾的是,受了惊吓还没有干掉这个嫡长孙。 昌王的话倒是提醒了许多人,可不是么,若不是周徇傻乎乎的要帮周承辉挡一下,周承辉只怕已经丢了小命儿了,“我说承辉啊,十七弟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报答他,若不是救你,他怎么会受了伤?”周成梁大声道,要是这回周徇丢了小命儿,康王跟太子府可就结了大仇喽! “九叔说的是,我去看看十七叔如何了,然后同几位王爷一同进宫,”周承辉也没有想到周徇最后会替自己挡了一下子,若没他这一挡,自己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去。 周承辉要亲自过去探视周徇的伤情,这边老王妃曲氏已经拦住了他,“承辉不必去了,徇哥儿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叫他跟着咱们一起进宫,至于什么挡一刀不挡一刀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自古君臣父子,何况你们还是一姓至亲呢!” 周徇帮周承辉挡了刀,这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的,这份大功自家越是漠然视之,周承辉就越不能忘记,何况今天众多宗亲在王府差点儿丢了性命,如何脱罪才是重中之重。别人不清楚,跟姜太后做了一辈子妯娌的曲氏却很清楚周承辉在两宫心中的份量,康王府还得靠他帮着转圜,在太后跟前说好话呢。 曲氏话这么说,周承辉却绝不会在她面前托大,何况今天周徇以身替他挡刀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老娘娘说的哪里话,咱们进宫也不急于这一时,我还是去看一看十七叔,等太医来了,说十七叔没事,咱们再进宫请罪不迟。” 说罢他又转向一旁的昌王,“殿下说是不是?” “你也下去歇着吧,像什么样子?脸是怎么了?”康王见燕姨娘依然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放,低头斥道。 康王忙着领人救周承辉,周徇当时受伤倒地,他根本没有顾得上看儿子,现在听曲氏说周徇没事,到底没事到什么程度,他只有亲眼见了,才能放心, “婢妾,婢妾,”燕姨娘似乎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眼泪霎时落下,她胆怯的望了张影心一眼,“是婢妾失了分寸,刚才那刺客一直追问哪个是婢妾,”说到这儿她一把又将康王紧紧抓住,“难道那刺客不是要杀王爷,就要杀婢妾不成?” “你说刺客追问你?”正准备往外走的几位王爷都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望着康王,难不成他们今天做了回池鱼? 刚才刺客跟昌王都说了,今天的事因不过是外头的宵小谋财害命,如此一来康王府也就是个护卫不力的罪过,若叫人知道是内帷不修叫这众皇亲受了牵连,不说皇上问罪,周克宽的脸都不用要了,曲氏轻咳一声,“我看燕氏是受了惊迷了心窍了,来人,将燕姨娘扶下去请大夫过来给扶一扶脉,留在燕来居好生休养。”   ☆、第45章 四十五赏罚 因为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曲氏跟丁氏都无暇分神来应酬各府夫人,只是今天来的各府夫人俱是跟康王府关系不错的,又听说周徇受了伤,都不好说走,大家也不劳王府出人招呼,自到箬风楼坐了,只候着外院的消息,有敏感的,甚至叫自己身边的丫鬟往府里传讯,行刺亲王可是大案,没准儿这京城要变天了。 虽然大家都是枯坐,也有好奇的悄悄将自己的女儿叫到身边问当时情景,也有人悄声打听黄宜恩的来历,而看向张影心的目光便多了丝同情,今天这事儿一闹,黄家的女儿,只怕不进王府都不成了。 张影心也郁闷着呢,受了一场惊吓之后,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给燕姨娘一巴掌了,只怕燕姨娘那样的心计手腕,绝计不会就这么放着,自己一个新妇,掌掴公公的姨娘,传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 可这些跟黄宜恩相比,又不算事儿了,黄宜恩是接了自己的帖子进的府的,偏偏出了这样的事,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周昧抱了许久,想到黄宜恩那张娇媚的脸,还因为救了周徇很得老王妃的喜欢,这下,只怕一个贵妾是跑不了的。 “有人来了,”马蕊娘霍然起身,殷切的看着进来的人,小声向杨骄道,“也不知道前头怎么样了?” “跟各们夫人姑娘报喜,我家二公子无事了,”来的是曲氏身边的嬷嬷,她一脸喜气的向众人一福,抚掌道,“真真是皇天保佑,我家老娘娘不是向太后求了件玉甲嘛,今天二公子出门的时候,老娘娘硬叫他穿在了身上,没想到啊,可救了二公子的命了,刚才大夫说了,二公子只是受了重击晕了过去,等过些日子后背上瘀伤消了,做什么都不耽误!” “真是太好了,二公子真是福大命大,”归德侯世子夫人双手合什,向天默默念了声佛,这下好了,她还在发愁这周徇要是死了还好,万一残了,自己的侄女儿可还嫁他不嫁? “可不是么?我家老娘娘说要到慈宁宫向太后谢恩呢,结果二公子还说要跟老娘娘一道儿去呢,”送信儿的嬷嬷笑容可掬的向归德侯世子夫人道。 这就能往慈宁宫去,那真是没有什么大事儿了,张影心心里一阵儿失望,强作欢笑的抹了抹干涩的眼角,“这下好了,徇弟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这个做大嫂的也揪心不已。” 听说周徇无事,在座的人都松了口气,虽然出了刺客,幸而无人伤亡,来赴宴的夫人们也都不再久留,纷纷向张影心辞行。 还是与来时一样,杨清玉跟杨骄同车而行,不过两人都同样没有说话的情绪,杨清玉受了一场惊吓,偏又无处倾诉,再想到自己难得跟着郭氏出来一回,却遇到这样的事,浪费了得来不易的机会,下次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在哪里,心里更是懊恼不已,半天才讷讷道,“没想到王府还能出这样的事,这王府的侍卫们真是,”自己府里也不可能叫人轻易闯进来。 猜测中的事终于发生了,杨骄虽然心里放下了块大石头,却没有半丝欣喜,毕竟只要周徇不死,周昧就不会罢休,周徇跟着周克宽到宣化,也只是保一时平安而已,而自己,怎么才能从根子上灭了这对母子所有的希望,这才是她今后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想到这些,再看看仿佛受了极大惊吓,惶惶不安的杨清玉,周昧母子害了她,而自己的家人的死,却有西府的一份“功劳”! 虽然现在西府诸人并没有对侯府做什么,可杨骄对西府的厌恶却一丝都没有少,她冷冷瞥了杨清玉一眼,“姐姐还是管住自己嘴的好,事涉宗亲,哪里有咱们置喙的余地?再说了,王府的侍卫尚且如此,其他府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后姐姐还是留在自己家里来的安生。”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杨清玉被杨骄胡搅蛮缠曲解人意的功力惊的目瞪口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天的事太过诧异,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妹妹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害怕,倒叫人心生佩服。” “遇到这样的事,哪有人会不害怕的?当时园子里血溅当场的情景姐姐也是亲眼看到的,只不过,”杨骄淡淡一笑,只不过她多活一世,经过了儿子的死,丈夫的死,丫鬟的死,“只不过祖母自小就教我‘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这丫头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杨清玉被杨骄噎的说不出话来,又因她的话想起当时周承辉一剑将刺客头砍下来的情景,恶心的俯身要吐,却听杨骄道,“停车,扶清玉姐姐换辆车去,”在大街上叫自己换车?杨清玉一个愣怔,将到了喉间的秽物,生生咽下。 郭氏一行回了长兴侯府,个个精疲力竭,郭氏挥手叫王氏自去歇了,自己则留了杨骄在身边说话,“今天的事儿,你怎么看?”孙女儿聪明通透,郭氏也不介意多教教她。 “祖母,以后康王府上咱们还是少去的好,这不,上一次出了那场丑事,今天又折进去一个二公子,祖母,刺客来之前,孙女跟蕊娘姐姐在仙客楼看的很清楚,张大*奶奶不知因何,跟她们府上的姨娘闹了起来,后来还给了那姨娘一巴掌。” 虽然知道张影心为什么跟燕姨娘闹,杨骄还是装作无知,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一一告诉了郭氏。 听完杨骄的讲述,郭氏眉头紧皱眉,“你说刺客是从园西跑到你们那边儿去的,当时张氏正拦着燕姨娘不叫她往小佛堂去上香?”康王府的事儿轮不着长兴侯府掺乎,但将事情弄明白一些,日后也知道怎么避嫌,“那刺客还问谁是燕姨娘?” 一个外头的刺客,竟然知道王府的小妾,而且,刺客身上穿的,可都是康王府小厮的衣裳。 杨骄也不在郭氏面前藏着掖着,颔首道,“若是孙女儿猜的不错,这事儿只怕还是王府自己的事儿,靖国公也是受了连累,我听蕊娘姐姐说,因为今天各府王爷要来,周二公子担了王府护卫的差使。” “咄,”郭氏手里的美人锤落到地上,半晌她才幽幽道,“真是个狠心的,我竟不知道这丁氏的心居然偏到胳肢窝里了。” 因为建安帝一心求仙问道,已经多年不关心政事,康王他们在宫里等了半天,才得到建安帝的接见,待听昌王将事情说完,又看大孙子安然无恙,摆摆手道,“既然是一场意外,刺客又说了,是想绑票求财,” 建安帝现在恨不得以身事道了,什么夫妻情,父子爱的在他眼里全没有他的飞升大业重要。他凝眉寻思想给康王什么样的惩罚,毕竟儿子孙子还有一干子宗亲在康王府都受了场惊吓,不罚一罚,显不出皇威来,“克宽你也是,怎么连个家都管不好?一个王府都能闹出绑匪来?那宣化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因为家里出了刺客连带着被质疑统兵能力,康王俯身跪倒,“皇上说的是,是臣治家无方,还请皇上责罚,”看建安帝的样子,也没有打算重罚他,康王索性将姿态摆的很低,跪在地上也不起身,向昌王咸宁王一众道,“叫王爷还有皇叔,老哥哥们受惊了,改日我带了犬子亲自上门赔罪。” “皇祖父,您不要罚王爷好不好?”周承辉在建安帝面前,就是个一未经事的少年,他跪前一步轻轻拉了建安帝的袍角,“今天若不是十七叔舍命相护,孙儿就见不着皇祖父了,十七叔不顾自己的性命,替孙儿挡了一剑,要不么,孙儿这小身板,直接就被刺个透明窟窿了!” 建安帝虽然不喜欢太子周璨,可对这个自幼长在慈宁宫,只要他过去给太后请安,便能见上一见的大孙子还是很喜欢的,听到他说周徇帮孙子挡一剑,救了他的性命,也不由动容。 建安帝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世上哪有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的?这周徇能舍己为人,可见是个忠勇的,“好,虽然你们是至亲,但记的恩情咱们也得记下,这份人情祖父帮你还,来人啊,”建安帝想赏周徇个爵位,却猛然想起来周克宽迟迟不肯立世子,只怕也是有意将这亲王位留给老二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又深深的望了一眼玉树临风对自己满眼孺慕的二儿子,不免对周克宽生出惺惺之意,“来人,赏康王次子金甲一副,宝剑一口,宝驹一匹,嗯,还有,既然你那个小儿子是准备往宣化去的,那朕也不能亏待了他,赏四品车骑将军之衔,以后你要好好再为大晋栽培出一员虎将来才是!” 这是做什么?本来康王都等着建安帝下旨罚自己了,没想到却为周徇讨了一堆好处来,“皇上圣明,”康王这头叩的异常真诚,“只是今天因臣的疏失,累靖国公差点儿出事,昌王殿下也受了惊吓,皇上若不罚臣,臣无颜对朝臣跟天下百姓。” “父皇,王爷掌年戍边,家里乏人照料偶有差池也是在所难免的,何况今天十七弟又救了承辉,”再不说话所有的人情就都叫周承辉给抢了,周琛抢上一步,拱手道,“父皇可能还不知道,今天也算是侥天之幸,十七弟竟然穿着太后赐的玉甲,竟然刺客剑下安然脱身,儿臣想来,也是父皇常年供奉老君,才得了他的格外照拂,不叫您承受丧亲之痛!” 周琛不亏是建安帝最喜欢的儿子,几句话正好搔到建安帝的痒处,不论周徇跟他远的都快出了五服了,他也愿意认为这是因为他对老君的虔心到了,天官赐福才叫周徇躲了一劫,不然为什么为周徇赐下玉甲的是自己的老娘呢?“哈哈,好好,琛儿说的是极。” “这样吧,到底你们在王府出了意外,不罚克宽无法向朝臣们交代,”建安帝捻着长须,想了想道,“就罚康王两年的俸禄,嗯,将这些俸银都拿到太清宫做为老君的供奉。”   ☆、第46章 四十六,忧喜 四十六、 两年的俸银对周克宽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何况他儿子还捞了个四品的车骑将军,这个是十年侍俸银也换不来的,“原来臣子安然无事是得了老君的庇佑,臣愿意再拿出白银千两供俸于老君座前,只求老君能佑我大晋国泰民安,陛下龙身安康!” “哈哈哈哈,好,就依你,”建安帝倒不欠周克宽那点儿银子,只是自己的信仰被人肯定叫他很是满意,“以后朕再叫人写青词的时候,也要叫老君保佑我大晋将士所向披靡。” 建安帝心情好,咸宁王他们还敢有什么异议,纷纷恭维皇帝英明,得天所佑,建安帝被捧的挺舒服,看自己修炼的时间到了,便挥手叫他们退下。 “小王还要谢谢王爷跟国公帮犬子说话,不然,”一出宫门,康王便向周琛跟周承辉深施一礼,“大恩容小王跟犬子日后相报。” 周琛最想听的就是周克宽这句话,他刚要开口跟周克宽细叙家常增加感情,就听周承辉道,“王爷太客气了,今天的事儿实在是有些蹊跷,若不是十七叔以命相搏,只怕那些贼人就冲到楼上去了,说起来,我们都还要感谢十七叔呢,”他向一直被周昧扶着的周徇长身一礼,“以后十七叔但凡有什么差遣,承辉自当勉力。” 说完他不待周徇拒绝,也不给周琛再说话的机会,向康王道,“皇祖母那边叫人传了,老娘娘已经在慈宁宫了。太后想见见王爷跟十七叔呢!” 周琛因为顾贵妃的缘故,并不得两宫的喜欢,到慈宁宫也不过是给周承辉当陪衬去,既然太后没有传他,他也乐得当不知道,向康王抱了抱拳,自带了一干子宗亲出宫而去。 “徇哥儿快过来叫哀家看看,”慈宁宫里郑皇后跟顾贵妃都在,姜太后看到康王领了周徇兄弟进来,扶了身边的宫人下了玉阶,“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就遭了这么大罪,承辉要是没有你,” 说到这儿姜太后眼泪又流了下来,放开周徇又将周承辉拉过来看,又叫一早儿等着的太医将两人带到内堂检查,等太医出来再三向姜太后保证,周承辉完全没事,周徇也不过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才算真正放下心来,向曲氏道,“不瞒你说,哀家到这会儿,这颗心才算真正落到肚子里。” “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原想着徇哥儿未经过事,给他份差使练练手,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还累的昌王殿下跟靖国公受了惊吓,”这边丁湘云已经起身向姜太后跟郑皇后认错,她沾了沾红肿的眼睛,“徇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太后要罚,就罚臣妾好了。” 这是做什么?自己孙子救了周承辉一命,难不成还要再受罚不成?再说太后跟皇后哪个说要罚周徇了?丁湘云这个当娘的倒先请起罪来?曲氏不悦的瞪了丁湘云一眼,口里却不得不道,“丁氏说的没错,徇哥儿担了府里护卫的差使,却叫人钻了空子闹出大乱子来,还差点儿连累了诸位王爷,” 说着她再次起身一礼,“臣妾实在惶恐-” “太后,皇祖母千万不要责罚十七叔,”周承辉自进了慈宁宫,便没有了在康王府时老成的模样,直接扑到姜太后怀里,“太后您不知道,那个刺客分明就是冲着承辉来的,那个为首的逃走的时候还回身冲着承辉甩出一柄短剑,若不是十七叔帮我挡了,只怕承辉再也无法在太后跟皇祖母跟前尽孝了,”说着周承辉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居然抱着姜太后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乖宝儿,可吓着啦?”姜太后将周承辉搂在怀里,怜惜的抚着他的后背,向曲氏道,“承辉说的没错,若不是徇哥儿,这不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么?好啦,刚才哀家还听说皇上已经赏了徇哥儿了?还夸徇哥儿忠勇?这就对了,都是一家子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以后啊,你们叔侄相得,哀家看着也是欢喜的。” 周璨再不得建安帝的喜欢,也是姜太后的头大孙子,又有了周承辉这个从小就跟她亲近的曾孙,现在不论康王府为何进了刺客,关键时刻周徇能够舍命相救,在姜太后眼里就应该厚赏,给天下人做个榜样来,这样以后皇家之人遇了危险,便会有更多人的愿意替死,“来人,将我供在佛前的那支玉如意拿来,那如意我在佛前供了四十九天了,赏给徇哥儿,叫佛祖保佑他到了宣化也能遇难逞祥,化险为夷!” “那玉如意可是太后老人家的心头爱,”郑皇后自周承辉进了慈宁宫,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郑皇后常年无宠,年青时生了周璨跟德阳公主,现在公主出宫,儿子又困在太子府里又多年无法相见,一腔慈母心就全扑到这个孙儿身上了,听到小太监送来的周承辉遇险的消息,要不是身边的姑姑拦着,郑皇后都要跑到康王府去了,现在亲眼看到孙子无碍,心也放下了,“臣妾不能跟太后比,”说着报出了一串金银绸缎,“虽是俗物,留着给徇哥儿攒私房吧。” 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没有得到一点儿惩罚,反而成了两宫眼中的救命恩人,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好命! 想到这半年周昧处处算计周徇都没有得逞,过几日周徇再去了宣化,他们母子想插手也够不着了,丁湘云郁闷到内伤,强笑道,“两位娘娘的赏赐徇儿受之有愧,若不是太后赏的玉甲,只怕徇儿现在,”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抹起眼泪来。 “丁氏说的是,徇儿快过来给太后叩头,”曲氏对丁氏的态度很是不悦,刚才她们一进慈宁宫,已经反复向姜太后道谢了,现在两宫都在表彰周徇的忠心,你不顺势表一下康王府的忠心为国,叩谢太后赐甲之恩的事放后头再说不成么?“臣妾也要给太后您磕个头,没有您那件金丝玉甲,徇儿哪能这么完好无伤的站着。” “你这老东西跟我弄这个?这么究下去,徇儿要谢的还是你这个祖母,可是你舍着老脸磨我,硬要了我的玉甲去!”姜太后跟曲氏几十年妯娌了,自来相得,哪里会叫她一把年纪了真给自己磕头,身边的宫人忙过来扶了,曲氏见自己跪不下去,向丁氏道,“湘云,你替我给太后和皇后娘娘磕几个头,太后救的可是你的亲生子!” 这下好了,丁湘云再不愿意,也得痛快的爬下去给姜太后磕了三个头,她身为亲王妃,平时见郑皇后也不需要行此大礼的,而一旁的周徇也跟在母亲身后,恭恭敬敬给姜太后和郑皇后磕了几个头。 “好啦,都起来吧,唉,徇儿怎么也算是受了伤,王爷是不是要推迟几日往宣化去?”姜太后多年念佛,最信这因果报应,眼前这一桩可不正是自己种的前因得了善果?也是因为这个,姜太后并不觉得自己对康王府有多大的恩情,也不愿意再在这上面纠缠。 周克宽沉吟一下,转头看向周徇,“徇儿你怎么说?可要再休息些日子再走?” “徇儿,”丁湘云听到康王的话,立马抓住周徇的手,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你的身子-”若能借这个机会,将周徇留下来,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母妃,我的身子好着呢,”周徇赧然道,“今天的事确实像母妃所说,是我的疏失,没想到会有人胆子那么大敢混在咱们府里的小厮中间,”想混到王府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路上得了周承辉的提醒,周徇忽然发现这座自己从小长大的王府自己居然看不透了,“所以儿子想早些跟父王到宣化去,争取早日杀几个鞑子,立些功劳,也长些见识,不再像现在这样懵懵懂懂。” “好,有志气!是我的儿子,”周徇话一说完,康王已经满意的击掌,“我看也是这样,算来军命如山,哪有因为你个人的缘故就随意更改的?再说了,你那点儿小伤到宣化大营去看看就知道了,根本不值一提,路上走慢些,几天也就好了。” 曲氏虽然心里也不忍,可细想下来,这些日子孙子在京城呆的并不安生,倒不如放到宣化去,“克宽说的是,咱们康王府世代都是替皇上看家护院的,哪有主子在朝堂上殚精竭虑,咱们做鹰犬的却在府里高卧的?走吧,不叫鞑靼闯进关来,就是你们对皇上的忠心,对我老婆子的孝敬了!” 曲氏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周承辉那边已经站起身上,深深向曲氏跟康王一揖,“承辉代太后跟祖母还有父亲谢过王爷跟老娘娘!” 谢了恩,得了赏,表了忠心,康王见天色不早了,便扶了曲氏起身向姜太后道别,姜太后自然也不会多留,看着憔悴的王府诸人,叹了口气道,“有道是一室不扫安扫天下,丁氏,克宽在前头为了大晋搏命,才给你们换来这大晋头一份的尊荣,你若是连个内宅都替他看不好,休怪哀家无情了!” 丁氏的来历曲氏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姜太后,因此这些年姜太后对这个半路冒出来,未婚已经怀子不守妇道全无妇德的丁湘云无半点好感,今天这场无妄之灾,说是周承辉办事不力,可王府里能混进刺客,她这个主持中馈的主妇没有一点儿责任?“既然昌王说了是谋财害命,皇上也认可了,哀家就当是这么回事,可是你们这些当事人真的相信?那康王府住的可是你们一家子!”   ☆、第47章 四十七后账 周徇被两宫夸了也赏了,做为母亲丁氏临了却换来一顿训斥,偏又无话可辩,丁湘云委屈的眼泪直流,只得讷讷称是,言道回去一定将府里重新整顿一番,一家人才从慈宁宫里退了出来。 “太后今天也是被吓着了,心里难免有气,咱们做晚辈的,有些话,听了也就听了,”顾贵妃紧跟着康王一家告退出来,几步追上丁湘云,与她说着体己话儿,“要说,今天伤的是徇哥儿,最心疼可不是你这个亲娘么?” 康王掌着宣大一线二十万精锐,顾贵妃为了儿子,一向对丁湘云极尽拉拢之能事,这个时候自然第一时间来安慰丁湘云,“不过你想想徇哥儿今天也算是遇难逞祥,又得了皇上跟两宫的赏,这进了皇上的眼,以后这前程还用担心?” 说到这顾贵妃看一眼在丁湘云身边,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的周昧,抿嘴一笑道,“以后啊,必亮立了世子,徇哥儿再得了好前程,这京城谁不羡慕你有福气?” 听到顾贵妃说到立世子的事,丁湘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下意识的抓了她的手道,“这事儿有信儿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干笑道,“娘娘也知道的,必亮也是个极有出息的,现在又做了张阁老的女婿,要是一直只是个举子,阁老那边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自己帮周昧说话?之前顾贵妃也确实试探过建安帝的意思,只是建安帝嘴挺死,不肯表态,顾贵妃估摸着跟康王的意思有直接关系,于顾贵妃跟昌王来说,掌了兵权的康王对他们才有用,而且周昧虽然中了会员,可也绝了到宣大领兵的路子,这样算下来,倒是要去宣大的周徇更值得下本儿。 想透其中的道道儿,顾贵妃并不肯落下实在话,只一味儿的宽慰丁湘云,“必亮是张阁老的女婿,张阁老哪有不使力的?我家琛儿也在宗室那儿帮必亮说着话儿呢,不过,”顾贵妃压低声音在丁湘云耳边道,“只要王爷肯上道折子,不就完了?” 如果自己能说动周克宽上折子,何必到处求人呢?想到儿子身世,丁湘云嘴里发苦,却又不无法跟顾贵妃说实话,颔首道,“娘娘说的是,我家王爷这人,心都在宣大,要说必亮是嫡长,怎么算也该是他的。” 若真是这样,你还跟我夹缠这么久?傻子都知道康王跟老王妃偏疼次子,顾贵妃心里撇嘴,对丁湘云的心思有些看不上,当娘这心偏的没边儿了,都是亲生儿子,哪个当世子她将来都是老太君,这样捧一个压一个,反叫孩子寒了心。 一直留在府里的张影心看到康王他们回来,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想想留在周蓓儿那里“昏迷不醒”的黄宜恩,她都要怄出血来,“妾身见过祖母,父王,母妃,”她关切的看着被下人搀扶着的周徇,“二弟可还好?” “没什么大事儿,你二弟得了皇上的赏,如今是正四品的车骑将军了,”曲氏看了张影心一眼,“都到荣恩院来,我有话说。” 听到曲氏的话,周昧跟丁湘云心里一突,曲氏的精明他们可都是心里有数的,现在又得了太后的吩咐,只怕,今天的事儿不能善了。 “母亲,忙了一天您也累了,有事咱们不如明天再说,”闹了一天所幸没有大事,周克宽看着妻儿满心心疼,不如叫人都先歇了,外头的事他来查就好了。 “父王,”张影心听康王要叫人散了,心中大急,“表妹还在蓓娘那里呢,” 这不出明天,康王府的事就会传遍京城,黄家那样的人家,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今天再留她在王府过夜,只怕再也甩不脱了。 “表妹?什么表妹?”周克宽不悦的看着张影心,到底是儿媳他不好发火,“内宅的事你跟你母妃说吧。” 看着张影心有苦难言的模样老王妃曲氏心里冷笑,“走吧,都先到我那儿坐着,我知道你顾念着我的身子,可这事儿要是没个章程,我也睡不好,难道等着明天锦衣卫,还有顺天府的那些人来府里大索,咱们才现想辄?还有张氏提的表妹,就是今天被刺客丢到必亮怀里那个黄姑娘,当时众目睽睽的,一个姑娘家家的-” 见曲氏坚持,周克宽也只有从命的份儿,扶了曲氏往荣恩堂去,“皇上没有严查的意思,昌王跟靖国公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明天就算是官府来人,也不过走走过场的事,至于那个黄姑娘?是咱家的亲戚?儿子竟没有印象了,当时不是晕过去了,现在如何了?可叫她家人来了?” “宜恩是妾身的表妹,如今人还昏迷着,黄家的人已经到了,就在前头候着呢,”张影心苦着脸道。 “现在还没有醒?只怕是吓狠了,既然在蓓娘那里,左右那院子也大,就叫她留一夜吧,难不成人在咱们府里差点儿丢了命去,现在还叫人往回抬?你这表姐也难做了,”曲氏不以为然道,“至于黄家的人,若是她母亲不放心就也留下吧,其他的人,你父王没有精神见他们,必亮去一趟吧,叫人先回去,改日你跟必亮登门道歉去。” “可宜恩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外宿只怕,”张影心万般不想叫黄宜恩留下来,可怜巴巴的看向丁湘云,希望她帮自己说上一句。 “真是大家子教出来的姑娘,眼里只有规矩,看不见人情了,”曲氏扫了张影心一眼,“不是说叫黄家夫人一并留下了么?如果现在叫人走,康王府要京城如何立足?人家好好的姑娘咱们请过来,却出了这样的事?!” 周昧生怕张影心再跟曲氏顶牛,忙一恭身道,“祖母说的是,我这就去见黄大人,一定好生给他赔礼,想来大家一场亲戚,黄大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到底是妇人,喜欢揪着细枝末节不放,周克宽心里摇头,人刚踏进荣恩堂,就看到妾室燕姨娘扶了丫鬟娇怯怯的站在门前,“你怎么在这儿?不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呆着添什么乱?” “婢妾见过老娘娘,见过王爷王妃,大*奶奶,”燕姨娘恭谨的一一给几人行礼,才低眉顺眼的道,“今天府里出了大事,婢妾也躺不住,而且当时出事的时候,婢妾也刚好在场,想着万一王爷要问话呢?” 今天的一切都太过蹊跷了,这个时候不给丁湘云上眼药更待何时?何况她那一巴掌也不能白挨了不是? “说的没错,你进来吧,来人,给燕姨娘搬把椅子,她也有月份了,站不得,”今天的事太过诡异,既然燕姨娘有话要讲,曲氏自然要给她机会。 见曲氏居然叫个姨娘登堂入室,丁湘云气的脸色发青,目光一凛道,“你的脸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刺客-”若是她被刺客打了脸,自己倒是可以做些文章,燕姨娘失了宠,那儿子生下来活不活的,也不会有人关心了。 “啊?这个啊,没,没事,”燕姨娘被丁湘云一问,连忙拿帕子挡一脸,“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碍的。” “什么叫不碍的?我看那伤可不像是被东西撞的,倒像是被人打的,”见燕姨娘一脸心虚,丁湘云更不会轻易放过她,“你也是的,好好的往箬风楼凑什么热闹?那里你一个妾室能去的?没的叫人家以为咱们王府没规矩!” “你先听她怎么说,”周克宽比曲氏跟丁氏更早到现场,看见的情况是当时张影心跟燕姨娘站在一起,那燕姨娘脸上的伤自不会是刺客伤的,“若是那贼子伤的,如今她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终是个上不得台盘儿的东西,这个时候还一味跟个姨娘纠缠,弄得一家之主正事干不了,还要给她们断官司,曲氏不耐烦的拍了拍炕几,“春嬷嬷,你是我派过去的人,将今儿的事说一遍!” 春嬷嬷是跟着老王妃一辈子的人了,她三下五除二的将燕姨娘心里不安,要到园北小佛堂上香,被张影心跑来拦了,硬是不许燕姨娘去,之后两人发生争执,张影心掌掴燕姨娘说的清清楚楚,说完一躬身,又退到燕姨娘身边。 “今天的事儿也怨婢妾不好,若是婢妾老老实实呆在燕来居,大奶/奶也不会在园子里久留,刺客就算闯到园里,也不会拿了黄姑娘当人质,”燕姨娘是哪儿疼往张影心哪儿扎,“都怨婢妾,婢妾应该留在燕来居的。” “行了,你下去吧,这事儿不怨你,若是你呆在燕来居,只怕这个时候连命都没有了,”春嬷嬷话很简短,周克宽却听出了太多的信息,刺客是从燕来居跑出来的,之后还质问她们哪个是燕姨娘,若是这样的话,今天这天行刺,还真不是有人针对昌王跟周承辉了。 “张氏,本王知道你是阁老家的姑娘,可燕氏到底是本王的妾室,也算你半个长辈了,就算她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王妃跟你祖母在,”做儿媳的居然敢向自己的姨娘动手,这张氏平日里该有多嚣张?而被掌掴了也不敢向自己告状的燕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受了底下人多少委屈? 这些,都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儿子,但被人想着谋算了性命,周克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是满脸胀红的张氏,半天不发一言,待她在自己的目光下摇摇欲坠之时,才转头向曲氏道,“年初就有人提议将山东的府兵调往宣大,前些天收到信儿说那边的兵士已经到了宣化了,儿子这一去只怕过年也不会回来了,燕姨娘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母妃多操些心。” 周克宽的目光最终落在丁湘云身上,满眼无奈,“丁氏你身子不好,燕姨娘就不劳你费心了。” 周克宽话虽然说的柔和,但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那就是不叫自己插手燕姨娘的事! 丁湘云愕然的看着康王,这是他在怨自己了?“王爷,今天的事儿,妾身,”这个时候,她万万不能失去康王的宠爱跟信任。 丁湘云委屈的看了一眼张影心,她也没想到张影心这么没脑子,不但不能将燕姨娘留在燕来居,还出手打了燕姨娘,“是妾身的错,妾身听王府的吩咐,”丁湘云在康王面前,表现的无助又无奈,谁叫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又是张影心的婆婆呢,自然有什么苦,都在吞在肚里。 这叫什么眼神儿?在向康王诉自己的委屈么?张影心被丁湘云这欲语还休的作派给气的够呛,这个时候不替自己辩解也就罢了,这是在公公面前装可怜么?敢情坏人是她,丁湘云这个婆婆也很无奈不成?明明是她跟周昧交待自己不许燕姨娘离开燕来居的,自己照做了,反而错了? 张影心被丁湘云这作派气的暗伤不已,可偏偏又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抿嘴立于一旁,听曲氏说话。 “虽然王府护卫的事儿交给了徇哥儿,可你也看到了,今天那批刺客穿的可都是咱们王府下人的衣裳,”曲氏可不认为今天来了刺客是孙子无能,“这前头招待是谁管的?仆妇又是谁管的?多了谁,少了谁,居然没有人发现?” 周昧已经打发了黄纲赶了过来,听到曲氏的质问,一抹头上的汗,“外头的事是孙儿管着的,可那些刺客明显是冲着靖国公来的,咱们王府算是倒了霉,摊上这事儿,连徇哥儿也跟着背亏-” “你闭嘴,这种话是咱们能说得的?”周克宽瞪了长子一眼,“徇哥儿能替靖国公挡一剑,那是他的福气!也是臣子的本分,我倒要问问你,外院多了五六个生面孔,你居然没有发现?也没有人向你回报?” 康王常年不在府里,外院的事一早丁湘云就交给了周昧料理,现在出了事,周昧也难逃其责。 周昧没想到自己这次会一击不中,讷讷道,“那些事都是管事在管着,儿子,儿子-” “必亮成日读书,外院的事他不过是挂个名头罢了,哪里真的过问过?”丁湘云看不得康王质问周昧,在一旁替儿子辩解,“人家处心积虑要来王府做案,必亮才多大,如何懂得防备?不如这样吧,左右王爷您也要往宣化去了,这查案子的事就交给必亮,也算是叫他好好跟着闻管事学学。” 上头已经有了定论,康王再一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丁湘云心里主意已定,上前扶了康王道,“母妃也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也不迟,左右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再也不可能兴风作浪了。” 又是这一套,曲氏冷哼一声,“老大不是每天要读书,将来还要给你捧个状元回来么?外院的事他也不过是挂个名,这次闹这么大的事,闻管事也难辞其咎,明天我叫人跑一趟,将倪天儿给请回来吧,这我们到底都是妇人家家的,不好往外头去,总得有个靠得住的掌总,不叫府里乱了才好,这回是赶上你们都在家,我以后还敢不敢在府里请客了?” 曲王妃话里的倪天儿是以前老王爷身边的幕僚倪先生的儿子,可以说跟周克宽是一道儿长大的,老王爷仙逝之后,倪先生也病逝了,周克宽常年守边,这府里多亏了倪天照应,后来因为丁湘云进门,倪天儿才请辞说是要送亡父的灵柩回乡,走了之后只捎了封信便没再回来。 周克宽听到老王妃提起他,颔首道,“行,我叫亲兵亲自带我的信去请他,这府里也确实得有个心腹之人才行,”他回来不过三个月,就出了几档子事,件件叫他康王府灰头土脸。 叫倪天回来?丁湘云神情一滞,想阻拦,却不敢开口,那人有多精明她可是见识过的,心里又只认康王,老王妃跟丁湘柔这三个主子,从来没有见她放在眼里过,想当年丁湘云也是花了大力气,才将倪天给挤走了,现在又将人请回来? “怎么了?你不愿意?我可也是为必亮着想,要是他分了神考个同进士回来,”曲氏向丁湘云挑眉一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是,妾身一时没想起来母妃跟王爷说的是谁,想了半天才知道是倪先生,”丁湘云连忙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就是倪先生这一走都好多年了,这拖家带口的-” “拖家带口也不怕,咱们王府院子多的是,你单给倪天儿划处院子出来,另开个门儿,省得他的家眷进出不方便,”若是当初倪天儿没走,将周徇交给他带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软绵绵的见人就脸红。 康王都发话了,丁湘云自然不会再犯犟,应了一声皱眉道,“只是这次的案子,王爷准备留谁来查?若是等倪先生过来,只怕有什么证据线索的,也查不到了。” 这次的案子,康王苦笑一下,看了一眼坐在丁湘云身边的两个儿子,他带兵打仗几十年,讲的就是运筹帷幄,这点儿子伎俩还用他查?“算了,原本这事儿牵扯到老二,应该叫他亲自来查才会长记性,不过他要跟我到宣化去,这事儿还是交给必亮吧。” 周昧脸上那抹喜色没有逃过周克宽的眼睛,刺得他心中一疼,正色道,“你听好了,这事儿不单关着咱们家,皇上没下旨彻查已经是给了咱们王府面子了,你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太子府昌王府一个说法才行,不能叫那个宗亲们白白受惊一场!” 不过是动静闹的大些,多死几个人的事儿,周昧连声应了,再三向康王做了保证,才又退回去坐了。 丈夫没有特意派人来查,丁湘云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向康王柔声道,“天色不早了,母妃也累了,咱们先回去吧。” 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粘缠,自己这个做长辈没叫走,丁湘云这个当媳妇的三番五次的叫儿子回去,曲氏对丁湘云这小门小户的作派鄙薄不已,“宜恩在咱们府上受了惊,黄家夫人也来了,你这个当主母的也不过去看看?” 说罢又向身边的丫鬟道,“去将我柜子里那套红玉的头面拿出来给黄姑娘送去压惊!再跟黄家夫人道个恼,我年纪大了,实在提不起精神来,明日再去跟黄家夫人赔礼。” 曲氏口口声声说要自己赔礼去,还赏了东西,丁湘云这个做媳妇哪里还坐的住,也不好再叫康王走了,喊过张影心与她一同往周蓓儿住的聚荷小筑去。 周昧知道自己这个父王素来与他无话,既然最大的心病除了,便随着丁湘云跟张影心一并告辞出来,丁湘云这才向周昧跟张影心道,“黄家那边,你们准备怎么办?” “母妃,您的意思?”张影心心里一哆嗦,丁湘云这么问,看来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抢在周昧前头道,“我那个表妹最是通情达理不过,咱们厚厚备上一份大礼给她压惊,”她略顿一下继续道,“我回去给母亲说一声,帮她挑上一门好人家-” 丁湘云点点头,向周昧道,“必亮你说呢?” 叫自己说?今天众目睽睽之下黄宜恩落在了他的怀里,若是没个说法,他成了什么人了? 黄宜恩的父亲,是昌王一心想拉拢的人,以前他们也琢磨着在黄家的庶女里挑上一个为妾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了了此事,左右都是个意外,张家也怨不着他,“这个还得看黄家的意思吧?若是他家不当回事,咱们就依着影心的意思,备上一份厚礼,将来她得了好亲,母妃跟影心再给她备上一抬嫁妆-” 真的能这样?丁湘云微微一笑,“走吧,先见见黄家夫人,”看儿子的意思对这个黄宜恩还是挺满意的,至于黄家那边,自己的儿子人品俊秀又是未来的王爷,黄宜恩傻了才会放着到手的富贵不要,去叫张家给挑上一门亲事,只是这话她现在不方便说,得叫张家觉得自家是迫不得已才成。   ☆、第48章 四十八失权 那边婆媳两人往聚荷小筑去,荣恩堂只余曲氏母子两个,周克宽亲自扶了母亲在床上躺好,叹了口气在她身边的脚踏上坐了,拿了支美人捶轻轻为母亲敲腿,眼见幽暗的烛光中母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几乎全白,心下一酸,声音微哽,“都是儿子不孝,叫娘您这把年纪还得为子孙操心劳神-” 儿子也老了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曲氏从枕边抽出帕子沾了沾颊上的泪水,“宽儿,这世子之位,你要赶紧定下来,我可不想看着他们哥俩儿兄弟阋墙,再惹出祸端来-” 若不是当年自己一意孤行,已经嫁为人妇的丁湘云怎么可能成了自己的王妃?而当时她腹中的胎儿,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那个被自己杀了的男人的,周克宽不是没有怀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世子之位一直有所保留。 就算是丁湘云没有骗他,周昧确实是自己的血脉,婚前所怀也是周昧一生的硬伤,对景儿就会成为世人攻讦的理由,周克宽也不再做小女儿之态,沉吟片刻道,“必亮这孩子,终究是,”他脸一红,“他的出生到底是块伤,经不得人推敲,只是徇儿,又太年轻,现在又看不出好歹来,这王府交给他,我怕他掌不住啊!” 听儿子如此说,曲氏知道他心里是有了定见的,左右儿子也过不四十,世子再晚几年,等徇哥儿有了战功,以幼代长也更有说服力,便点点头,“你放心走吧,这王府里,有我呢!” “是儿子不孝,儿子,”前后两次,丁湘云的作法都不能叫周克宽满意,尤其是后一次,这刺客的来历只怕与丁氏母子也脱不了关系,周克宽心里生出淡淡的悔意,若是当年自己不那么一意孤行,今天的境况会不会好些? 两人议定了府里的事,曲氏的心思又转到另一重上,“太子我有许多年没见过了,梅氏是个好的,靖国公,倒是个了不得的人儿!” 听曲氏提起周承辉,周克宽也不由笑了,“可不是,那孩子年纪比徇哥儿还小一些呢,反应快,功夫也好,手上也不含糊,”一个小小少年,众目睽睽之下,手起刀落,康王原本那些担心也已经荡然无存,“那才像咱们老周家的种!” “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想到周承辉在慈宁宫里那歪缠的样子,曲氏轻轻一笑,“若是太后看到今天她的心肝儿宝威风凛凛的样子,只怕能吓过去!” “只是没有咱们徇哥儿忠厚,”比来比去,在曲氏眼里,还是她的大孙子最可人疼。 就算是周克宽不懂文治,也知道这为人君者,若是忠厚了,要被臣子给挟制的,他暗自摇头,在外的将士,自然希望后头朝堂里坐着的是一位明君,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聚荷小筑里黄宜恩听说王府留自己养病,已经悠悠醒转了,此刻正拉着哀泣不止的母亲胡氏的手,小声劝她。 黄宜恩每每到王府里来,也算是衣裙簇新,可今天看到匆匆赶来的胡氏,周蓓儿才算是对黄家的情况有了些了解,现在看到这母女二人相对而泣,周蓓儿与妹妹周朵儿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劝尉。 见周蓓儿跟周朵儿出去了,黄宜恩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娘,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得赶紧商量着以后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宜恩啊,你好些了?”见女儿忽然来了精神,胡氏一脸讶异,起身就想叫大夫,却被黄宜恩死死摁住。 “娘没想过女儿今天遭此一事,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娘难道准备叫父亲跟安姨娘一起将女儿卖给她的娘家?” 安姨娘是黄纲最宠爱的妾室,出身商家的她长的好又擅经营,早早将黄府的内宅掌在自己手里,连正妻胡氏跟她的两个儿女,都得在一个姨娘手下讨生活,“还有哥哥,他可是长子,您愿意看着他被安氏那贱人净身赶出家门?”自己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就这么被送回去,只怕姓安的更要作践自己,黄宜恩的眼泪就下来了。 想到亲生女儿的终身她这个当娘的都无法作主,而儿子,才十六岁就被赶到兵营里叫他自己谋出身,而家里的几个庶子却锦衣玉食,胡氏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自是不能,娘想过了,终有一天,叫那一群贱人都去死!” 叫那些人去死?如何死法?跟他们拼命?黄宜恩拉紧胡氏的手,“娘你别傻,黄家正室夫人是你,黄家也是大哥的,以前我想着跟大/奶奶走的近些,求着她给咱们做主,现在,不需要了。” 胡氏被女儿脸上的笑容吓住了,“宜恩啊,你可不能胡来啊。” “胡来?女儿不止是受了惊吓那么简单,”黄宜恩将事情的经过跟胡氏小声说了,“娘你觉得,出了这样的事,女儿还以有嫁什么样的人家儿?只怕安氏那贱人更有理由将我嫁给她娘家侄儿了,娘,这些年你被她搓磨的还不够吗?” 胡氏原本跟着黄纲过来,也就是听人说女儿在王府受了惊吓,万没想到居然是出了这样的事,她被女儿的遭遇吓的僵在那里,半天才扑到黄宜恩身上失声道,“我可怜的女儿,你可怎么办啊?我们娘俩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若真是这样,黄宜恩被周昧抱在怀里的事情已经被满城的贵妇人看在眼里,只怕将来稍微体面一些的人家儿都嫁不了了,“可王府再好,也只是个妾室啊!” “妾室又怎么样?这里可是王府,大公子将来可是要做王爷的,到那个时候,女儿就是侧妃,娘你想想,以后你的日子,大哥的日子,都有指望了,”自己难道还不如个安姨娘么?她能将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自己也照样能够! 丁湘云他们人还刚进聚荷小筑,就远远的听到厢房里传出来的哭声,跟着过来的周昧心里一惊,若是黄宜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黄家算是再也用不成了,想到这儿他不顾礼数,率先冲到进了“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黄宜恩看着一阵风冲进来的人,先是吓了一跳,后是心里一喜,对自己的打算多了几分把握,“姐夫-” “宜恩这不好好的嘛?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呢,”张影心被周昧的表现气的倒仰,咬着牙进了内室,却看到黄宜恩半靠在架子床上正看着周昧默默流泪,心里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既然你已经醒来了,不如我叫人送你回去吧,这未出阁的女儿家,外宿终是于名声有碍。”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黄宜恩对张影心就是另一番态度了,她幽幽的看了张影心一眼,任由眼泪滑过面颊也不去擦试,抓了床边的阑干起身道,“表姐说的是,我原也正跟母亲说着回去呢,只是母亲,”她无奈的看了一眼只顾掩面悲泣的胡氏,“母亲太过伤心了,我正在劝她想开一些,” 说罢她又向丁湘云跟周昧一福道,“搅扰王妃跟姐夫了,我们这就回去-” 黄宜恩答应的太痛快了,张影心反而生心不安,“我不过随口一说,这么晚了,况且黄大人已经回去了。” 黄宜恩怎么会不知道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已经将她们母女两个丢到王府了?涩涩笑道,“没关系的,还请王妃给我们安排一辆马车,我能走的。” “好啦,这个时候叫表妹跟夫人回去,我们王府的脸不用要了,表妹跟夫人好好在府里呆着,刚才我已经跟黄大人说了,表妹无端被府里的事牵连,王府会给黄家和表妹一个说法的。” 周昧对黄家的情况大概也知道一些,此时看到黄宜恩的样子,心下生出怜意,自己抬抬手,便可以叫一个少女改变命运,何乐而不为呢?何况眼前的黄宜恩,跟平日爱端着大家闺秀架子,才女架子的张影心相比,又有一份独有的凄楚跟可怜。 丁湘云是女人,眼前黄宜恩耍的小把戏也就周昧看不出来了,不过有人愿意跟着儿子,她也乐见其成,毕竟黄宜恩的身份也不低,父亲也得力,若是给自己儿子做个姨娘,也是份体面的事。 当初张影心落选昌王妃的原因至今还如一块石头压在丁湘云心上,她反复劝自己:郑皇后跟梅太子妃也都是郭氏推荐的,郑皇后倒是一儿一女了,可之后再也没有动静,而梅氏,更是嫁给太子十几年,也就生了周承辉一个儿子。 可见这个郭氏也不是十分的厉害,不然当初丁湘柔也不会一尸两命给自己腾了地方。 可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又说,那是因为她们常年无宠的缘故,万一郭氏的断言是准的,娶这么个媳妇回来,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宜恩快躺下吧,这个时候如何能叫你们回去?那边客院里给你娘的屋子也收拾出来了,你且安心在府里养着,今天的事,王府断然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就算是再给儿子的子嗣添一重保障吧,这个黄宜恩,丁湘云也决定留下了。 张影心被丁氏母子的态度气的肝儿疼,自己成婚三月未到,这两人就惦着往房里添人了,她眉头一皱想要说话,却被身边的丫鬟梅纷轻轻拉了衣袖,心念顿转,“是啊,表妹快躺下吧,祖母也说了,叫你今天留在府里先养着的,”说着她回身一指随她们来的曲氏的人道,“祖母还特意叫送你一套红玉头面压惊呢!” 聚荷小筑都是女人,周昧也不方便多留,见丁湘云拉了黄宜恩悉心安慰,张影心根本就不想在聚荷小筑里多呆,两人便一道儿出来。 “我前头还有事,晚上就宿在书房了,你不必等我,”虽然周克宽将此事的处置权交给了周昧,但想做的天衣无缝,周昧还有许多脑筋要动。 看着丈夫挺拔的背影,张影心却再也生不出“自己嫁的相公也不错”的自得来,“走吧,咱们回去!” 被夜风一吹,张影心已经冷静下来,今天的事完全是个意外,如果丁氏母子连话都没跟自己说明的时候,她就闹起来,反而被人抓了错处,“梅纷你拦的对,以后我要是再有冲动的时候,你也要拦着我些……” 周昧跟丁湘云的意思只怕这黄宜恩是要进府了,黄宜恩虽然出身不如自己,到底是官家嫡女,这次的事又是被王府给拖累了,加上她之前还救过周徇一回,几下加起来,以后便是为妾,在府里的影响力也不可小觑,她不能这么干看着,要提前做些什么防备着才好。 康王府赏花宴上惊现刺客的事情,随着顺天府跟锦衣卫光临王府,霎时传遍了京城,大家都在等着因为这件事,会多少家被抄,多少人被抓的时候,大太监福公公宣出的圣旨,叫整个盛京城的人都跌掉了下巴。 这还是有里的兵便得横行啊,昌王跟靖国公差点儿丢了性命,周克宽却只被罚俸两年已经够叫大家惊诧了,可周徇的车骑将军更叫人接受无能,敢情这朝廷就是人家周家的,想怎么罚怎么赏,完全随着性子来! 尤其是,皇上还认了康王次子周徇是自己孙子的救命恩人!周承辉是什么人?皇上的嫡长孙,如无意外,那可是未来的皇帝!这康王府也算是因祸得福,这王位妥妥的又保三代了。 在这样的舆论之下,周昧跟丁湘云除了焦躁,再想不出一点儿办法,而对周昧起了疑心的老王妃,再不许丁湘云插手周徇的事,所有一切,都由她跟身边的嬷嬷来办,直到亲自将儿子孙子送到十里长亭。 等收到周徇顺利跟着周克宽离京的消息,杨骄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不论怎么样,周徇同她一样,都是周昧跟丁湘云复仇计划里最大的受害者,救了周徇,也算是对这两人的一次报复,她轻轻拨了拨镶宝银手炉中的红萝炭,向晓风道,“叫你娘跟燕姨娘说以后安生的等着孩子落地,这阵子只怕王府里也顾上不她了,只有孩子生下了,她才是真正有造化的。” 前一世黄宜恩是因为张影心成婚两年没有开怀,由张影心主动提出纳她入府的,能叫张影心主动抬进来,好拿捏这一条是跑不了的,这一次,黄宜恩入府的事已经定在了年后,这未入门就深得老王妃跟王妃喜欢的贵妾,张影心未必就会那么好拿捏了。 “还有西府那边,叫咱们的人都盯紧着些,”康王府事了,杨骄的所在注意力都聚集到了西府,关系到郭雯的一生,祖母的身体,她不允许自己的一丝疏忽。 太子府里马蕊娘看到表弟周承辉进来,心里松了口气,起身道,“表弟来了,姑母正念叨你呢。” 这周承辉来了,讨人嫌的梁嫔终于要走了吧? “见过母妃,梁嫔娘娘,”周承辉向马蕊娘略一颔首,躬身向太子妃梅氏一礼,只拿眼风扫了太子嫔梁氏一眼,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沉着脸不言语了,仿佛谁给了他气受一般。 梁嫔是在周承辉手里吃过大亏的,她亲生儿子周承瑞一岁的时候跟着梅氏和周承辉进宫去给两宫请安,不知怎么的,刚会说话的周承瑞竟然指着四岁的周承辉叫着“打死!” 而周承辉则一脸好奇的问姜太后,是不是自己死了,弟弟就可以当嫡长子,以后得了大晋的天下了? 等梁嫔被盛怒的两宫派来宫人过来,狠狠的掌了二十耳光,生生打落了两颗大牙,她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教过才一岁的儿子这些,可她一个太子嫔,根本不够资格去慈宁宫喊冤,之后周承瑞就被梅氏接到了朝阳殿,而自己,则养伤带复宠,足足用了两年时间。 “今天见到靖国公,嫔妾这颗心啊,才算是落到了肚里,唉,可怜承瑞,吓的连着几晚上一直睡不好呢,”梁嫔心里恨不得周承辉死在外头,可偏得做出担心的模样,又不忘提起自己的儿子,来膈应一下梅氏,“国公既然进府来,怎么不将承瑞也带上,我这个做娘的,如今想见一下亲生骨肉也不容易,国公也可怜一下嫔妾。”   ☆、第49章 四十九心塞 周承辉不耐跟这些蝎蝎螫螫的东西废话,冷冷道,“梁嫔轻易见不得二弟,又怎么知道二弟整夜都没有休息好?” 说罢也不听梁嫔解释,只向梅氏道,“母妃还是清清二弟院子里的人,二弟贵为皇子,身边不是什么人都能插一手的。” “我知道了,葛嬷嬷,你亲自去一趟,”梅氏从善如流道,“这承瑞院子是曹公公管着呢,那是殿下指给承瑞的人,叫他直接往前院跪着去吧!” 曹公公可是自小跟着周璨的,梁氏也是下了大功夫才将他从周璨身边弄到周承瑞身边,为的就是想靠了周璨对曹公公的信任,给自己生的谋前程,这要是往太子那儿一跪,梅氏那贱人再叫说是她告的状,岂不是将人给得罪了?“国公爷跟娘娘都误会了,嫔妾也是听人闲聊提起的,真不真的嫔妾并不知道,娘娘莫要误会了曹公公。” “看来承瑞的院子是真该理理了,下人们竟敢私下嚼舌?”周承辉根本不给梁嫔机会,立目道,“母妃,这种事可万万不能姑息,若是因为几个下人的闲言,叫梁嫔听在耳里再吃了心,动了胎气就罪过大了!” 太子妃看着已经白了脸的梁氏,抿嘴一笑,“承辉说的是,咱们不为梁嫔,也要为你三弟,真伤了胎儿,可不是梁嫔一人的罪过了,你父王也要伤心的。” 见梅氏身边的宫人领命而去,梁嫔恨的牙痒,起身道,“嫔妾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她骄傲的一抚自己的肚子,虽然周承瑞跟自己不怎么亲近,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她就不信了,还能再生个丫头?就算是生了丫头,只要把住太子,还愁生不出儿子来?“没准儿太子该到嫔妾那边儿去了。” “那正好,就叫曹公公跪到你院子前头吧,”梅氏像是完全没看到梁嫔面上的娇羞,直接又吩咐了人往周承瑞院子传自己的旨意去了。 “唉,终于走了,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来了就赖着不走了,就她那大肚子,我真怕她万一喊个疼啊痒的,又往咱们身边歪,”朝阳殿的宝蓝织锦棉帘一落下,马蕊娘就长舒一口气,玉手在鼻子轻摇,仿佛要赶走什么不洁的气味一样,“幸亏表弟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在这儿哼唧到什么时候呢!” “你啊,看像个什么样子?”梅氏娘家离的远,平时跟外祖归德侯家极为亲近,也很喜欢马蕊娘这个侄女儿,“要叫康王家的二公子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只怕都不敢来提亲了。” 听梅氏打趣她跟周徇的亲事,马蕊娘脸一红,羞答答的向周承辉道,“还没谢过表弟帮他说话呢,若不是你,他也得不了这么重的赏。” “今日得了皇上重赏的仿佛只有我十七叔,可轮起远近来,也是表姐向十七叔道谢,谢他救了我一命才对,这表姐到底是要替谁谢我啊?母妃,我竟听不懂了,”周承辉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完全没有了人前的冷漠成熟模样,嘻嘻一笑,“表姐好像都忘了我可是从鬼门关上逃出来的!这见了我,也不问问我可吓着了。” “你还吓着呢,我就看到你挥剑杀人了,”马蕊娘跟周承辉玩笑惯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那天凶神恶煞般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说起来,你还真的好好谢谢他,若不是他,你如今能这么完好无损的坐着?” 想到自己怀里小小的娃娃居然提剑杀人,到现在梅氏都无法平静,根本想像不到当时的情景,她伸手摩挲着周承辉垂在耳边的发辫,“辉哥儿也是吓的狠了,平时他哪里来的胆子?” 周承辉这小子在外人跟前和在两宫及自己母妃跟前,从来都是两副嘴脸,马蕊娘也已经习惯了,心里撇嘴自己这个表弟也就能哄住几个深宫里的女人了,嘴上却附和道,“可不是,连我哥哥也好几日吃不下饭呢!” 马之仪吃不下饭的原因当然不是真的被吓坏了,他是奉了归德侯之命详查刺杀案的内情给累的了。 听马蕊娘说起侄子马之议,梅氏也是好一番感慨,她是第二日就亲自到康王府致谢了,想想自己唯一的骨肉差一点儿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侄儿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梅氏对周徇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蕊娘说的是,这份恩情咱们娘俩儿一辈子都不能忘!” “这不都将表姐许给十七叔了么?穿个玉甲救我一命换回个美娇娘来,十七叔这账也算的精着呢!”周承辉难得在母亲姐姐跟前露出真性情,拿了个果子高高的抛起,“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便是不为这救命之恩,就为我表姐,我也会好好待他的。” 马蕊娘也不是那等害羞内向的姑娘,心里又认定了周徇,听周承辉这么说,大大方方一礼道,“那我可谢谢国公爷了。”有了周承辉的话,不说康王府,她们马家二房的将来,也有了保证。 “你们啊,都多大了,到一起还叽叽喳喳跟小孩子一样,”梅氏只有周承辉一个儿子,偏又常年养在两宫身边,也是这些年周承辉大了些,时常自己出宫,母子两个才见的多了,“康王出京,送的人很多吧?” “何止是多,不只宗亲,京城里叫得上号的人家儿都去了,昌王殿下还送了厚礼呢,”昌王可比太子府要豪气的多了,说是谢谢康王父子救了他,亲自过府道谢还不算,昨天又一路将康王父子送到京郊,那份深情厚意,真真是拿周克宽当救命恩人了,“倒显得咱们太子府小气了。” 若论银子,太子府还真的比不上昌王府,当初昌王开府时,顾贵妃可是恨不得将半个长春宫都搬给儿子,之后的昌王妃又出自直隶沈家,嫁妆明面上略逊梅氏这个太子妃,其实懂行的都知道,单直隶的上万亩良田,就不是梅氏这个娘家远在云南的太子妃能比的,偏太子还是储君,若私产过多会被人诟病,太子府只得守着宫制靠着每年内廷的拨银维持,日子还不如那些手握大权的朝臣。 “小气就小气吧,康王爷也不是那等只认富贵的人,”梅氏好歹做了十几年太子妃了,心胸见识还是有的,“那府里还有老娘娘在呢,她可是最讲嫡庶的,”曲氏出身山东大族,对宫里那位出身平民却跋扈异常的贵妃很是看不上,就冲着昌王的外家,想叫康王为之效力,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做人讲的就是个‘心’,你事事做到前头,日子久了,人家自然看得见。” 听母亲教导自己,周承辉连连点头,“母妃说的是,再说了,这不还有表姐的么?我看表姐这头上还没有插周家的钗,就已经将自己当做咱们周家的人了!” 原先马蕊娘觉得自己嫁给周徇就是为了侯府跟太子府,现在却不然,周徇人品好武艺高,人没有到宣化大营呢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得了四品车骑将军的职位,周徇已经成了马蕊娘心里最佳夫婿了,不过表弟一二再再而三的打趣自己,她却是不乐意的,“表弟年纪也不小了,姑姑就没有考虑过他的亲事?我看表弟这心里只怕已经开始埋怨您了。” “我哪有?我才多大?”什么时候自己心里着急了?周承辉冲马蕊娘一瞪眼,“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你给冤死的!” “你表姐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什么‘死’呀‘活’呀的就乱说了,”与自己亲近的人都说自己这个儿子少年老成,心有定见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可是梅氏却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这个时不时跑为跟自己撒娇一团孩气的儿子到底哪里老成了,“呸呸呸,快拍拍桌子!” “娘啊,您也是读孔孟长大的,居然还信这个,不是儿子胡说,这不是表姐得了好姻缘就觉得人人都跟她一样了?”周承辉根本不信这些,冲梅氏一呲牙,“只可惜啊,我十七叔这一去,只怕一年也难回来一次,表姐这相思之苦-” “行啦,你都老大不小了,当着你表姐的面儿胡扯些什么?!”什么相思不相思的,哪里是少年男女能诉诸于口的?梅氏不由脸一沉,拿手指捣了捣周承辉的额角,“你表姐说的也没错,你已经十三了,转眼就该说亲了,我还真得进宫去问问太后娘娘跟你皇祖母的意思呢!” 看着周承辉挤兑自己被梅氏教训了,马蕊娘得意的冲周承辉眨眨眼道,“要我说,不如从那些平民家给表弟寻一个出来,省得将来糟蹋一个好女孩儿。” 她话一出口,忙掩了口,忐忑的看着梅氏,“姑姑,我,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明白的,没怪你,”皇上宠家商户出身的顾贵妃,太子宠爱平民出身的梁氏,自己跟皇后都不过是帮着打理宫务的两尊菩萨罢了,“我也想承辉能寻一个可心的人,至于出身什么的,也抵不上两人知心知意,可是,有些事真的不由咱们啊,” 太子不得皇帝喜欢,自己又无能,说是在太子府里跟着侍讲们读书,其实饮酒作乐的时候多些,外头的事儿若不是有个早慧的儿子,还不知道会被昌王逼成什么样呢,何况就算是周璨能够顺利登基,周承辉下头还有个梁嫔所生的周承瑞,一个不好,就是另一个昌王。 想到这里梅氏长叹一声,看向周承辉的目光中满是谦意,“是娘对不起你,叫你受委屈了。” “娘您说什么呢?这媳妇儿还没给我挑好呢,就觉得儿子委屈了?”在周承辉眼里,整个太子府,最委屈的就是母亲梅氏了,可惜他幼时被抱到宫中,现在又开府另住,始终不能陪在母亲身边,“在儿子眼里,娘您是世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女人,您给儿子挑的媳妇,儿子一定钟意。” “儿子也实在没看出来那些平民家里出来的姑娘哪里好了,除了会些小心眼儿小算计,还能做什么?宫中若不是有皇祖母,咱们府里若不是有您,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了呢,”周承辉努力说着梅氏爱听的话,“这女儿家的教养可是顶顶重要的,儿子最不耐烦看那些小鼻子小眼儿的作派,娘您可要从咱们大晋最规矩的人家里给儿子挑一个第一等的妻子出来,不如娘的我可不要!” 为尊着讳,周承辉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对建安帝还有父亲偏爱妾室冷落发妻的作法看不上的。 马蕊娘在一旁听他们母子说的热闹,心里一动,笑道,“也亏得表弟今天过来,姑姑才这么痛快的笑一声,以往便是妹妹过来,也不能像表弟这么讨您的欢心,” 周承辉不愿像建安帝跟太子对马家来说倒真是个好消息了,左右马家不论帮不帮太子,都打上了□□的标记,倒不如将这关系再进上一步,妹妹嫁给周承辉,以后马家就会出一任属于自己的皇后,何况自己妹妹的容貌,在整个盛京城里也是头一等的。 “芯娘那是乖巧,哪儿像这只猴子,只管在这里胡缠,”梅氏笑着摇手,“可惜了,今儿她不舒服,没过来。” 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马蕊娘的口见便不一样了,“她身子也没有多严重,不过就是冒了风,祖母叫她在屋里发汗,”说到这儿她有些为难,“姑姑也是知道的,还不是那个梁氏,只要妹妹过来,她便跑了来,说长到短的,偏又身份在那里,妹妹才不断过来。” “梁嫔?”周承辉眉头微凝,便明白了马蕊娘话里的意思,也猜出了梁嫔的用意,以梁嫔那样的出身,唯一指靠的太子又出不得府门,想给自己找份助力也是不可能的,就将主意打到了马芯娘身上,“哼,她的心思倒挺急,也不怕走的快了再冒了风!” 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娘家身上?梅氏哑然,她轻轻拍了拍马蕊娘的手,“你回去只管跟你娘说,叫她放心,万事有我呢,承瑞跟芯娘都才十岁,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就凭梁氏这些年在太子府的所作所为,以后就算是儿子得了大宝,梅氏也不会叫梁氏的子女跟自己亲戚有什么牵扯的。 “你到姑姑这里来之前,先喝了蜜才来的吧?”与周承辉一同出了太子府,马蕊娘笑着打趣周承辉的变脸功夫。 “没有,就抹了一些,”周承辉好像没有听出来马蕊娘跟他开玩笑一般,扬眉道,“芯娘真的是因为梁嫔才不肯到太子府来的?”从太子府出来,周承辉又“恢复”了本来模样,再不是那个单纯开朗的少年。 “是啊,不然她怎么会不跟我一道儿过来呢,姑姑那么喜欢她,”马蕊娘被周承辉看的心里一虚,“以往哪次她不来的?” “梁嫔的这个心思,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这个时候你才说?”周承辉又问了一句,却不等马蕊娘回答,淡淡道,“我的亲事,我自己作主做好。” 马蕊娘盯着周承辉帮她掀起车帘的手,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懂你的意思,其实亲上加亲-” “表姐上车吧,做不做亲我跟母妃都当马家是亲人的,尤其是你跟之仪表兄,至于其他,现在说着为时过早,”周承辉催促了马蕊娘一句,见她提裙上了马车,轻轻将车帘放下,“走吧。” 也确实是,自己妹妹虽然绝色,可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马蕊娘自失的一笑,周承辉也才十三岁,等妹妹年纪再大些,人长开了,到时候就算自家不说,表弟也会来提亲的。   ☆、第50章 五十饶舌 五十、饶舌 马蕊娘往太子府做客,杨骄也在府里待客,她正捏着一粒云子一边儿落子,一边听武明春与她说京城的八卦。 两人棋艺都不怎么样,对弈不过是个幌子,武明春压根儿没注意杨骄将子落在哪里了,随意捏了粒黑子找个地儿落了,继续自己的话题,“这几天黄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半城的人都跑到黄副指挥使府上去探黄大姑娘的病呢!” “去探黄大姑娘的病?为什么?”这个杨骄真的不明白了,黄宜恩“病”的也不算十分光彩,黄纲也不是什么高官要员,就算是传出黄宜恩要进王府的消息,周昧前程再好如今也不过是王府大公子,还有个阁老家的原配张影心在,“难道是黄家跟王府?” “连你也听说啦?”武明春一来就想跟杨骄八卦这个呢,偏不好出口,现在杨骄一问可算是正中她下怀了,直接棋也不下了,小声道,“那天真的黄大姑娘落到了周大公子的怀里?” “我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啊,不是说来了刺客吗?既然刺杀王爷跟靖国公,不应该在前院儿吗?”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更低了,神情也隐晦起来,“黄大姑娘跑到前院儿去了?” 杨骄也想听听外头是怎么说这事儿的,毕竟从下人口里听来的跟主子们的说法也不尽相同,“那倒没有,是后来刺客跑到园子里来了,偏巧张大*奶奶跟黄大姑娘正遇到了,我们当时都是看到老娘娘跟王妃过来了,才下去的,就是后来刺客自尽的时候,将黄大姑娘抛了出去,万幸没伤着人。” 杨骄说的不够清楚,可武明春已经大概想像到了当时的情景,抚了抚心口道,“还真是不巧了,出门赏个花都能遇到这种事,真真是,唉!” “你还没告诉我大家为什么上门探望黄大姑娘呢,我听说她只是吓着了,并不严重啊?”就算是黄宜恩真要成了周昧的妾室,大家等着便是,没必要这么热切吧? “宗亲在王府被刺,虽然皇上已经发话了,可咱们也不好多打听不是?”武明春扁扁嘴,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王府哪里是我们这等人家出入的?自然也无处打听去。” 明白了,去得了的自然知道内情,偏不知道内情又想知道内情的,身份不够去向知道内情的人打听,所以就都聚到黄家了,“你呢?就跑我这儿来打听来了?” “是啊,你当天在场嘛,我不找你找谁去?”武明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进城之后她算是发现了,这些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夫人们,一个个都是些死要面子的人物,自己再出生也回也学不来,倒不如厚了面皮,这些人反而拿她没有办法,“我家跟黄家根本找不到一点儿关系,总不好跑过去探病,”说着这儿,武明春掩口咯咯直笑,“不过大家都说那黄大姑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给自己姐夫做了妾!” “给人做妾还是福气了?”杨骄眉头微皱,杨家两代都没有姨娘,前一世在康王府虽然有个梨夭,但周徇并不见她,因此她对姨娘这种生物没有多么深刻的认知,“外头好多人都在羡慕黄宜恩?” 原来这侯府的姑娘也挺傻的,武明春挺了挺腰身,开始尽自己好姐妹的义务,给杨骄普及一下关于姨娘妾室,免得将来她被人欺负了去。 杨骄听着武明春口沫横飞的旁征博引,只觉目眩神迷,“若是你,愿意嫁到王府做姨娘么?” 真真是儒子不可教,浪费了自己半天口水,武明春白了杨骄一眼,“我傻啊,去给人做妾,你没听我讲斗姨娘的方法么?我要是当了大的,可以手拿把掐,做了小,叫人成天捏着,日子能过么?” “可你也说了当姨娘的诸多好处啊,”面前这个絮絮叨叨的姑娘忽然可爱起来,杨骄倒了碗茶捧到武明春面前,“你刚才也说了,黄宜恩一准儿是冲着那些好处才愿意的,而且我可是见过周家大公子,也是个俊秀的人物。” “就冲着他中了桂榜头名,不俊秀也是个人物儿,可那也得是做妻,”武明春的父亲武铣也是有妾室的,可武家向来是夫人宫氏当家,妾室服侍宫氏的时候比服侍武铣的时候还多,可即使这样,武明春也清楚的知道母亲并不开心,“上头有个阁老府出来的正妻,而且听说也是有才有貌的,黄家大姑娘的日子可怎么过?” “黄家也是一团乱的,黄姑娘若是不愿,就冲着她是在康王府无辜被牵连的缘故,又是张大/奶奶的表妹,过上一年,怎么着也能选个合适的人家儿嫁了,”杨骄示意青梅过来将棋盘收了,淡淡道,“以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她都怨不得别人。” 这话武明春赞成,颔首道,“你说的是,每每我娘叫家里的几个姨娘立规矩的时候,有时候我也觉得有些过了,可我娘说,当初是她们自愿给我爹做妾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 这些话终是不能叫人愉快,武明春摆摆手又换了个话题道,“我还听说一件事儿,也准备问你的。” 敢情自己这里成了酒楼茶肆了,杨骄慢悠悠的瞟了武明春一眼,“这天儿可不早了,难不成你还是要在我这里用午饭不成?” “难道你打算叫我空着肚子回去?”武明春被杨骄的话吓了一跳,自己上午过来,难道杨家不应该留午饭吗?“我去别家作客可都是-” 青杏在一旁“噗嗤”笑道,“我家姑娘逗姑娘您呢,一早儿我家老夫人都叫人传话了,叫姑娘跟您一起在咱们院子里吃饭呢,还说姑娘若是玩的晚了也不怕,到时候叫七少爷送您回去。” 原来你坑我呢,武明春“恨恨”的冲杨骄一瞪眼,“我就说嘛,敢叫我空了肚子回去,明个儿我就嚷的全京城都知道了!” “青杏快去咱们厨上叫掌事妈妈拿个单子来,明春点什么就给做什么,若是不把这个‘恶客’给招待好了,我的名声呀,”看着武明春愤愤的模样,杨骄笑倒在火炕上。 “好啊,还敢说我是‘恶客’!”杨骄待人虽然不热情,但却从不在她面前摆架子,自己说什么她也总是很认真的当听众,武明春已经将这位侯府贵女当做自己的好姐妹了,直接上去一手摁了杨骄,一手呵她的痒痒,“我告诉你啊,我们这种小地方来的‘恶客’是什么样子的!” “哈哈,我错啦,武姐姐,我再不敢啦,青杏,青梅救命啊,”杨骄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人这么玩过,被武明春呵了几下,已经痒的躲无可躲,连声告饶。 “武姑娘,奴婢替我家姑娘给您赔礼,您快放了我家姑娘吧,不然,她都要把屋顶掀翻了,”两个主子姑娘在玩闹,做奴婢的也不好助拳,何况杨骄难得这么畅快一笑,青杏跟青梅并不上前帮忙,只在一旁替杨骄求情。 武明春见杨骄已经被她呵的髻歪钗滑,才堪堪放了手道,“好吧,我今儿给青梅跟青杏姐姐面子,且饶了你家姑娘!”边说便将杨骄拉起来,又喊过丫鬟过来帮她们重新匀面梳妆。 “叫你一打岔我有事儿还没说呢,听说你们西府那边儿要跟韩家定亲了,”武明春由着丫鬟给她抿着鬓边的碎发,透过水银镜向杨骄道。 杨骄将手中的巾栉递回给晓雨,“要定了?你确定?” 她可是听说今儿一大早莫氏带着小莫氏她们往广恩寺上香去了,今儿是初一,自己舅母可也是要到广恩寺上香的。看来自己提前将韩书雪送到莫氏面前,也没有绝了她们害侯府的心! “反正我是听锦瑜这么听说的,说是韩大人是个爱才的,你那个堂兄学问很好,”武明春知道杨家的恩怨,还以为杨骄是不愿意看到西府攀上好亲事,“你等着看吧,韩书雪那样的媳妇进了门,有她们受的。” 武明春可以说是闺秀圈子里的“包打听”了,对韩书雪私下里的作派一清二楚,这个在韩府横行,连掌家太太大嫂徐氏也不放在眼里的角色,能孝顺公婆? 西府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跟自己没关系,只要不要扯上郭家就成,祖母当年可就是因为西府骗婚生生毁了表姐,又气又悔之下大病一场没两年便去了,“这是好事儿啊,我那个大祖母这么些年年最大的心事就是给堂哥谋个好前程,现在多好,亲事有了,前程也有了,”杨骄冷冷一笑,起身道,“外头只怕已经将饭菜送来了,咱们出去吧,你也尝尝我们府上的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武明春外家就是开酒楼的,如今在盛京也有武家的几间酒楼。 下午送走武明春,杨骄便直接拐到了颐寿院,将从武明春那儿听来的消息跟郭氏讲了,“能帮堂哥求到这门亲事,只怕用不了几天大祖母就会叫人过来跟祖母说了。” “她说咱们就听着,左不过一份礼的事儿,”自从知道了韩书雪的出身,郭氏对莫氏结这么门亲一点儿也不羡慕,以后这样的主母,出去对景儿就能叫人拿着短处取笑,能挣到多少脸面不成? “是啊,要是我,宁愿门第低些,也要给挑个家世清白的,”王氏对莫氏的很是不屑,西府就那一个嫡孙,娶这么个姑娘到家里,将来两个姑娘的婚姻都要被影响。 西府的马车在二门处停下,杨清玉扶了丫鬟从车里下来,又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莫氏扶下来,“祖母这一天也累了,孙女儿扶您先回去歇歇。” 为了能替杨厉将郭家的女儿弄到手,更是为了一解自己这些年心头之恨,莫氏一大早便带了小莫氏和杨清玉往郭家去了,想来郭氏那老东西没放在娘家人面前说她们的坏话,一开始郭家几位太太对莫氏的到来都不怎么热情。 莫氏跟小莫氏好话说尽,将郭雯夸了又夸,才慢慢将郭大太太跟郭二太太的态度给拐转了。 “哼,还不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莫氏冲也要伸手扶自己的杨厉一瞪眼,“我今儿也算是把老脸都扔到郭家那几个女人跟前了,”等将来姓郭的女儿嫁到自己府里,有她报仇解气的时候。 “祖母为了孙儿的一片苦心,孙儿永世不忘,将来等郭家姑娘进了门,一定叫她好好给二哥调理身体,”杨厉掩下眉间的恨意,一脸温顺的扶了莫氏一只手臂,“孙儿扶您回去,叫丫鬟好好给祖母敲敲。” “不必了,你好好读书将来辅弼你二哥才是正理儿,别跟你大哥似的终日无所事事,吃喝都靠着家里,”莫氏一甩手推开杨厉,“清玉扶我进去。” “那个老虔婆!等我将来,”杨眉看着莫氏跟杨清玉远去的身影,半天才小声骂道。 听到妹妹出言不逊,杨厉连忙向四周看了看,才斥道,“你说话经过脑子,万一叫人听见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不用你保,你想保我也得等把郭家的女儿娶进来再说,”杨眉忽然掩口笑道,“还以为自己进了王府就能攀一门好亲呢,结果呢,哼,吓跑了半条命不说,连理都没有人理!” 康王府闹了刺客,惊吓了一众贵客,康王府这些日子一一叫人到各府奉上了礼物算是赔罪,原本莫氏以为王府的人会往西府来一趟,结果等了半天,人家张影心只到长兴侯府坐了坐,压根儿就没往这边儿拐,之后东府遣人将王府的礼物送来,主子来的一个也没有,只气的莫氏在屋里砸了一地的碎瓷。 “你也用不着幸灾乐祸,她嫁的不好,于你有什么好处?你别忘了,咱们是庶出,这庶出嫁的比嫡出的还好的,可鲜见的很,”杨厉对妹妹这种心比天高的毛病很是看不惯,毫不客气的打击她。 二伯杨华隆要回来了?杨骄心里一沉,笑道,“太好了,这下咱们家里更热闹了,二伯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跟咱们一起过年了,五嫂咱们还没有见过呢!” 杨华隆因为当年不听郭氏的话执意要娶如今的二夫人彭氏,彭家出身显倒在其次,郭氏一直嫌弃彭氏太过美艳人也轻浮,所以一直怎么待见这个儿媳。杨华隆索性求了外任,这些年一直都带了家眷在任上,跟杨家诸人聚少离多。 “是啊,当初豫哥儿媳妇还是我帮着挑的呢,如今义遥也好几岁了,那个顾氏,听说长的也是极俊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在外十几年,一直辗转各任,官儿倒是一步步做起来了,可离自己却越来越远,“你二伯说了,这次回来,想谋个京官,就不走了。” 杨华隆次子杨仁秦的妻子顾氏,是在绵阳彭氏作主给娶的,也是两家下了定了,才送信儿回来,彭氏如此大的事不禀报长辈也就罢了,还给自己孙子订了个盐商家里的女儿,想想这个,郭氏心里就一阵儿窝火儿! 想到杨家遭难时唯二安然脱身的彭氏跟顾氏,杨骄心里咬牙,“祖母说的是,我也想二伯了呢,每次二伯回来,给我捎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那是自然,谁叫咱们侯府就你这么一位小姑奶奶呢,”何氏终于抓住机会,说了一句酸话。 “嘻嘻,五婶儿你眼馋啊?那赶快给我添一个妹妹不就好了,我保证,有了妹妹,我的好东西全归她!” “你这丫头,居然拿你婶子说笑,”何氏这年纪倒不是不能生,可杨华梧从来不进她的房,她有心给杨家再添个女儿,也得有机会啊! 杨骄看到何氏灰灰的脸,心里一叹,杨家没有姨娘是不错,可大伯跟五叔都是有通房丫头的,只不过这些丫头们都是被喂了避子汤的,服侍过两年之后,主母会送一份嫁妆寻个人家儿嫁了。 长兴侯杨华峰这几年年纪大了,说不愿意再耽误那些小姑娘,不再叫王氏给他预备通房,而杨华梧却不然,爽明院里服侍他的丫鬟都四五个,若不是这些人心里清楚有郭氏在的一天,她们只是通房丫鬟,做不得姨娘,只怕以何氏的手段,根本就压制不住。 郭氏不满何氏心眼儿小,可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成器,暗道这两个也算是一对儿冤家了,一个怎么骂也不争气,一个怎么敲也不开窍,现在自己重孙都有了,也懒得再管他们怎么折腾,索性也不理会何氏,“老二一家这回回来是不会走了,老三一家过年也会回来,你们几个也都别闲着,好好帮着你大嫂。” 过年可是大事儿,家里的主妇们哪一个也别想躲清闲,郭氏发话了,小郭氏跟何氏还有孙媳妇平氏跟兰氏,也都起身领命,兰氏羡慕的看着歪在郭氏身边的杨骄,心道还是做女儿好,这姑娘一出嫁,再也不可能过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王氏那边带着两个妯娌为二房跟三房忙碌,杨骄这里也在听晓风回报消息,那边杨眉已经被身边的丫鬟说动了心,只等韩家那边一定下日子,她们就有好戏可看了。而韩家跟杨家订亲的日子?杨骄取出一张桃花笺,提笔给武明春写信。 “姑娘,西府老太太过来了,”晴芳院的大丫鬟都知道杨骄很关注西府的情况,一听说莫氏过来了,连忙进屋向杨骄禀报,“姑娘您要不要过去见个礼?” “除了老太太,还有谁?”杨骄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 “太太跟两位姑娘也都来了,”青桔伶俐的从内室大衣柜里为杨骄挑衣裳,“刚才奴婢过来的时候天上居然落雪星儿了,这才几月啊。”边说边将一件海棠红双色白狐里出风斗篷过来,“姑娘披上这个吧,也省的老夫人又该说给你说的少了。” “穿这个?这种天儿?”杨骄掂了掂青桔捧来的斗篷,失笑道,“这才几步路啊?再说了,我也没觉得冷啊,你换那件大红羽缎的给我。” “快去吧,那件也是镶了海龙皮的,”青杏跟青桔最要好,最知道青桔的小心思,不过是看不得西府姐妹一来就显摆西府比东府银子多罢了,“其实要奴婢说,随便拿件织锦的小毛披风就成,咱们大姑娘也不能将好处都占了去,那两位姑娘可还哪里有活路?” “噗嗤,”连心里存着事的杨骄都被青杏这张嘴给逗乐了,转过身让青桔将羽缎斗篷给她系好,“咱们青杏姐姐还真是心善的很,可我啊,偏不!”   ☆、第51章 五十一亲事 杨骄到颐寿院的时候莫氏正满脸是笑的跟郭氏说话,整个东侧间里其乐融融,莫氏看到杨骄进来,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挑她的毛病,“骄娘来啦,外头天儿冷,姑娘家身子娇贵,下头人可得小心着。” 杨骄抿嘴一笑,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青桔,款款向莫氏几人见礼,“骄娘见过大祖母,见过堂伯母,厉堂兄好。” 说完又跟一旁的杨清玉和杨眉各行了半礼,才在小郭氏身边坐下,“今儿才开始飘雪,并不觉得冷,成天闷在屋里倒不如出来透透气,我过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园角的腊梅已经开了,黄灿灿的十分喜人。” 莫氏过来可是有正经事跟郭氏商量的,哪有功夫听杨骄说什么腊梅花儿,笑着接口道,“这个时节可不正是腊梅花开的时候?骄娘带你两个姐姐过去看看,我们园子里花养的不少,偏生没有种腊梅。” 杨清玉听到莫氏吩咐,上前一拉杨骄的手道,“那就劳烦姐姐了,前几日清婉姐姐还说叫我帮她绣架插屏,我正愁着不知道绣什么好呢,现在想想绣着腊梅倒也应景。” 杨骄对西府成见颇深,若是再叫她在这里,只怕又出什么幺蛾子坏了祖母的大事,倒不如将人给弄出去。 杨眉难得跟杨清玉想到一处,直接架了杨骄另一只手臂,“是啊,妹妹快带我们过去看看,听说腊梅极香的,我去看看跟梅花有什么不同?” 杨骄的目光从紧抿双唇的杨厉身上飘过,又无奈的看向郭氏,“那祖母,我带两位姐姐过去看看-” 自己孙女儿大冷天的刚进来,哪里比得这些几个已经坐了许久的?郭氏心里对这莫氏的“家教”很是不以为然,“腊梅花就种在咱们园子里,晚一时也跑不了,你先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等会儿再带你两位姐姐过去。” “可不是么,你们这个也是,听风就是雨的,”莫氏脸上一干,讪讪的瞪了杨眉一眼,“叫骄娘喘口气再说。” 话里在说她们两个,可是眼睛却只瞪着自己,杨眉公然被莫氏训斥,委屈的眼眶一红,缩了头闷坐在椅子上再不说话。 杨骄看着一脸委屈的杨眉,向郭氏道,“孙女儿还是带着两位姐姐一起去吧,”她看了一眼杨厉,“你们说话我们坐这儿听着也怪没意思的。” 还是自己孙女儿懂事,郭氏赞许的向杨骄颔首道,“既然你想去,就带你两位姐姐过去转转也好,将手炉都带上,”她顺着杨骄的目光看向坐在小莫氏旁边的杨厉,也觉得挺奇怪,自己这个妯娌是个极重嫡庶的,今儿不带杨仁谦怎么带了杨厉过来,“厉哥儿怎么来了?有事?” 莫氏打了骗婚的主意当然带了杨厉过来,原想着就这么混着大家说一起说起跟郭雯的亲事,将来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明明自己就是为杨厉求娶的郭雯,当日带的也是杨厉,却没想到郭氏直接问起杨厉来,忙不迭声道,“他有什么事,听说我跟她母亲要过来,便跟着我们一起来了,说是要跟华哲讨教学问。” “那还不早说,在这儿傻坐着?”郭氏对一心向学的孩子向来和善,向身边的丫鬟道,“带着三少爷到四老爷书房去,没准儿皖哥儿也在呢,他们小弟兄刚好可以说说话。” “听说厉堂兄学问极好,”带了杨清玉跟杨眉出来,杨骄看着杨厉走远的身影向杨眉道。 “是啊,我哥哥的学问家里的先生天天夸呢,说是明年下场一定会中的,”杨厉是杨眉的骄傲,也是她以后的依靠,自然愿意跟杨骄夸耀。 “那敢情好,没准儿厉堂兄跟我六叔一起中呢,到时候叔侄就成了同年了,”对杨眉有所图,杨骄也不介意给她灌碗迷汤。 杨华耀可是颇有名气的“才子”,杨骄拿他跟自己哥哥一起说,显然看出来自己哥哥不是池中之物了,杨眉一下子觉得杨骄亲切了起来,又有心在杨清玉面前卖弄她更得人缘,遂挽了杨骄的胳膊道,“那可借妹妹你的吉言了,我也不求我哥像王府的周大公子一样夺个会元,能像考秀才的时候那样,叫差人到家里领赏姐姐我就很知足了。” 杨厉中秀才的时候可是京畿第十名,加上年纪小,着实叫西府风光了一阵儿,虽然当时杨仁谦因“病”没有下场,莫氏怕心肝儿孙子触景伤情没有在府里特意庆祝,但还是往族里去了喜报,又带了杨厉到各种烧香酬神忙碌了几天。 “我看明年厉堂兄一定能行,”杨骄声音郑重的仿佛她是主考官一样,然后又压低声音向杨眉道,“不是说仁谦堂兄要跟韩姑娘定亲么?到时候有韩家在,虽然厉堂兄远了一层,可到底也是一家子兄弟不是?将来厉堂兄得了好功名,也能帮扶仁谦堂兄不是?” 这话真是太对了,杨眉如同遇到了知音,“可不是么,左右二哥现在连个秀才也不是呢,倒不如先紧着我三哥,”想想自己哥哥是秀才了,却要处处跟在杨仁谦后头,杨眉满心的不服,“谁叫我们是庶出呢?” 到底是嫡庶有别,杨骄也没有办法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你们西府人丁并不兴旺,若一味的论嫡庶不是埋没了厉堂兄的天分?以我说,将厉堂兄记在堂伯母名下,也不就行了?跟那个韩书雪一样。” “韩书雪是记在嫡母名下的?”杨眉猛然驻足,讶异的睁大眼睛,“你可别乱说!人家都说她是嫡女的。” “嘁,什么嫡女,若真是嫡女,以韩掌院的名声,她还能留到现在?要是老太太开恩,你也跟她一样了,”杨骄一脸不屑道。 自己哥哥的主意可就先将他记在小莫氏名下充做嫡子,然后以为府里“嫡子”定亲的名义来骗了郭氏,叫她以为“嫡子”是杨仁谦,实则是拿他的八字过来,可是现在,杨眉的心砰砰直跳,以前还怕自己的主意将来会给她们兄妹招来祸事,现在好了,韩书雪原来是个庶出!那跟哥哥也没有什么不般配的,细论起来,哥哥还是前程远大的秀才,可比杨仁谦那个病秧子强太多了,到时候韩家也未必不肯将错就错。 “你怎么了?吓着啦?”杨骄看杨眉眼珠子乱转,心知她是真正动了心思,转头向另一边的杨清玉笑道,“原来你们不知道韩姑娘的事,也是我多嘴了,不过我听人说仁谦堂兄要跟韩姑娘定亲了,韩姑娘斯文大方,又自幼就被抱到嫡母身边,教养也是极好的,倒也不委屈堂兄。” 杨清玉对莫氏的打算一清二楚,此刻怎么肯认两家有意结亲的事,强笑道,“骄娘妹妹可不敢乱说,哥哥跟韩姑娘并没有什么关系,祖母也没有要往韩家提亲的打算,咱们在这儿随口一说,没得伤了韩姑娘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杨骄赧然的向杨清玉一礼,“是我多嘴了,原来没有的事啊,还要谢谢清玉姐姐提醒。” 杨眉听到杨清玉在刻意撇清,掩口笑道,“大姐说的是,妹妹可莫要听那些捕风捉影的话,省得损了韩姑娘的名声,”不承认才好,不承认了将来庚帖变成自己哥哥的,有得杨清玉哭的。 侯府人口多,院子建的密集,腊梅也不过园角数棵,大家本意都不在赏梅上,随意看了,杨清玉估摸着祖母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便提出几人回去,杨骄的目的也基本达到,懒得再跟着这对姐妹吹风,笑着陪着杨清玉两人往回走。 那边莫氏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跟郭氏表达清楚了,她自觉将话说的很高明,只说要为家中嫡孙求娶郭氏雯娘,要郭氏看在一家人的面上帮着自己说和说和,由郭氏亲自保媒的话,两家也彩。 郭氏哪里会想到莫氏挖了坑等自己跳?加上郭府那边也遣人来说了莫氏的意思,为了求娶自己的女儿,杨仁谦的祖母跟母亲几次上门,这诚意也足够了,何况郭家对杨仁谦本人还是挺满意的。 郭氏知道了娘家侄媳的意思,又见莫氏那么高傲的人,“纾尊降贵”的往侯府跑了几次,为的就是孙子的亲事。看莫氏舍弃了韩书雪反而要向自己的侄孙女求亲,郭氏心里对莫氏高看了一眼。原本对莫氏的不满也化去了许多。 郭家虽然只是六品太医,但门风清正,郭雯也是正室嫡出,像杨家这样的门第,再不讲究也不应该为家中的嫡孙求娶一个庶出女儿为妻。 “你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哪里能不跑这一趟?仁谦虽然身子弱些,却没有什么大毛病,以后慢慢调理也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什么没经过见过?都不及孩子的平安重要,”郭氏一向觉得杨仁谦身体不好并不是因为胎里带的毛病,而是莫氏将他逼刻的太紧了,反而给了杨仁谦太多的压力,生生将孩子的身体累垮了,以前她是不方便开口,以后杨仁谦真娶了郭家的女儿,为了自己侄孙女儿郭氏也要插手杨仁谦的身体问题了。 莫氏再无赖,杨仁谦总是杨家的子孙,郭氏也希望他能娶到一位贤妻,以后小夫妻两个真正能当门顶户,将西府给撑起来。 “你说的是,以后啊,还要你跟雯娘多费心了,”郭氏已经跳坑了,莫氏大度的忽略了她的手伸到自己孙子身上,她抬眼看到杨骄她们回来了,也不愿意在侯府多呆,起身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也不在这里多扰挠了,你啊,等着我的谢媒鞋吧。” 莫氏舍弃韩书雪选了自己的侄孙女儿,郭氏心情大好,呵呵一乐道,“单一双鞋可是不行,你可是富婆子,不能将好东西都掖在自己腰里。” 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惦记着人家的东西呢,莫氏心里瞧不起郭氏,微微一笑,“好,待你郭家的女儿给我做了孙媳,我的好东西多着呢,将来可不都是她们这些小媳妇子的?” 杨骄等西府的人都走了,挽了郭氏的手臂道,“祖母,那边又要干什么?来给谁提亲?” “自然是求娶你雯表姐了,”郭氏亲昵的捏了捏杨骄的脸颊,“瞧给我孙女儿冻的,快到炕上来暖暖。” “表姐?是说给仁谦堂哥?”杨骄一脸不可思议,“我刚才竟没有听两位姐姐提起,只说与韩家的亲事不成了,难道是韩家拒了他们?” 这个郭氏倒没有想到,她凝眉望向王氏,见她只对自己摇头,“应该不会,若是西府向韩家提过亲,咱们哪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说?来人,”这个得查查了,若是退而求其次,那郭家的女儿可不是随她莫氏欺辱的。 “只怕真是这样,咱们也查不出来,大祖母那个,岂会将这种丢人的事传出去?”杨骄歪着头满脸讥嘲,“依孙女说,祖母您先别急,等大祖母拿了堂兄的庚帖来,您再往舅舅府上去,左右您开了口,舅舅没有不同意的。” 孙女儿这话有理,向来是低头娶媳妇,这婚事不求一求,西府也不会知道郭家女儿难得。 杨厉哪里是真的向杨华哲求教,匆匆问了几个问题,便借口告辞出来守在二门处,直到见了莫氏,“祖母,怎么样?” “怎么样?你祖母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莫氏看着一脸焦急的杨厉,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是一个太医家的女儿,也值得你如此?” 杨厉最知道莫氏的性子,生怕她执拗劲儿上来不再管自己,忙一边小心的扶了她上车,一边儿小声道,“这不是一箭双雕之计么?等咱们将人弄进来,还不是随祖母出气?” 哼,若不是因为这个,她才不会到这儿来看郭氏的脸色呢,莫氏冷哼一声,懒懒的瞟了杨厉一眼,“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算计?好了,你读书不错,我也成全你,给族里的信我已经发出去了,待过年的时候开了祠堂,就将你记在你母亲名下,只是这事儿现在万万不能张扬,” 莫氏神色一凛,恶狠狠的瞪着杨厉,“若是你敢仗着做了嫡子欺负你二哥,我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祖母说是什么话?孙儿是什么样的您还不清楚?我跟二哥是嫡亲的兄弟,以后只有帮扶他的,哪里还会欺负他?再说了长幼有序的道理孙儿还是晓得的,”若不是在侯府门口,杨厉都要给莫氏跪下指天为誓了。 “谅你也不敢!回去好好读书,将来中个举人叫这儿的人看看!”莫氏挥挥手叫杨厉放下车帘,不再理会他。 杨眉看着哥哥没出息的样子,眉头深皱,“你真是!” “嘘,还不快上车,莫叫清玉等你,”杨厉生怕杨眉那张嘴胡乱说出什么来,冲她一瞪眼,挑起车帘,向杨清玉笑道,“这大冷天儿的,妹妹可是经不得寒风。” 杨清玉看着杨厉的笑脸,满心无奈,她对自己的庶兄和庶妹没有多深的成见,平时还尽量在莫氏跟前替他们周旋,奈何这二位根本体会不到她的苦心,对她仿佛隔着一层,“没事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三哥跟妹妹回去再说。” 转眼几日过去,这日是杨骄一早与武明春约了往韩书雪府上做客的日子,早早的她梳妆了,便带了丫鬟向郭氏辞行。 郭氏看着精心妆饰过的杨骄,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们已经说好了,我也不拦着,只是到了别人府里,做什么事千万都要上些心,”她看向跟着杨骄出门儿的青桔跟青梅,“你们可要将姑娘给服侍好了,凡事多长点儿心。” 杨骄也知道郭氏不喜欢韩书雪,可今天却是一场好戏要上演的日子,她怎么能够错过了?不但不能错过,还要多找几人一起看戏才成,“孙女儿知道了,祖母您就放心吧,今儿卉娘跟婧娘也都去呢。”她为了给莫氏捧场,要是托着武明春谋划了好久,人不能太多,却也不能没有。 韩书雪自诩多才多艺,于金石玩器也颇有研究,杨骄就投其所好,特意将郭家收藏的一副前朝宁大师的真迹来,并透过武明春放出风声,没几日韩书雪便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想将宁大师的墨宝请去一观,这不,杨骄便将赏墨的时间定在了今日,顺便还跟韩书雪说要介绍几位好友与韩书雪认识。 姜卉因着杨华哲丢官,跟杨骄疏远了许多日子,后来看杨家除了撤了差使,并没有再受到顾相更多的惩罚,心也放下了,又透过崔婧跟杨骄来往了起来,可是如此几次,杨骄对姜卉已经全无过去的情义了,今天请她一道儿跟自己往韩家去,不过是想借了她的口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姜太后罢了。 等杨骄她们到了韩府时,武明春跟常锦瑜已经在韩书雪的锦墨轩了,她看到杨骄,拧着鼻子道,“要是知道你们这会儿才能到,我一早就送消息过去,咱们改日了。” “改日?”杨骄迟疑的看向韩书雪,“我刚才给房夫人见礼的时候,看着今天府里像是有喜事,要不-” 今天是西府过来提亲送庚帖的日子,实在不是她请朋友小聚的时候,可是人已经到了,韩书雪赧然一笑,“家里是有一些事,可却是却咱们无关的,大家快坐吧。” 韩掌院资历老名声大,武明春交游广,因此收到消息要到韩家赏宁大师墨宝的闺秀还真不老少,大家都最聪明人,看到韩书雪羞红的脸,诧异的相视,用目光互相询问韩家这是有什么事? “你们也别看了,书雪哪里会好意思告诉你们?不过啊,我这人耳朵历来长的很,已经听说了,”武明春咯咯一笑,冲周围人促狭的挤挤眼,“今儿可是书雪的好日子,今天啊,咱们除了来赏字,还要向她讨一杯酒来吃才行。” 好日子?还要讨酒吃?大家愕然片刻都明白了过来,杨骄率先起身,向韩书雪道,“都怪我了,不应该将日子定在今天的,倒是误了你的正事儿,姑娘可要原谅则个!” “去,你也跟她们一道浑我,”虽然将来杨仁谦身上只有一个奉国中尉的爵位,可是杨家富饶,杨仁谦人品俊秀,看上去也不是个强势的,将来有韩皎扶持着,前程也不必担心,韩书雪知道自家的情况,心里对这门亲事也算是满意,现在未来的隔房小姑子也来闹她,怎么叫她不恼,“你不帮我,还要帮她们,真是,” 看着一拐身子藏到内室的韩书雪,杨骄讶然的看着武明春,“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恭喜书雪,可是说错什么话了?” 武明春已经在一旁笑倒了,“你啊,没有说错,只是这里头最不该说话的就是你啊!” “为什么骄娘不能说话?”姜卉跟崔婧与在座的几位都不熟悉,勋贵跟文臣历来经纬分明,听到武明春的话,追问道。 “因为跟书雪订亲的,可是骄娘的哥哥,哪有小姑跟着咱们一起来闹未来嫂子的?”武明春笑着向姜卉解释,可她看到杨骄的表情,也挺奇怪,“骄娘事先不知道?” “是啊,是你们府上跟韩家结亲,”另一位来作客的姑娘也开言道,“杨姑娘你居然不知道?难道你连侯夫人今天出门都不晓得?” 杨骄苦笑道,“我大伯母今天并未出门,也没有听祖母说起过,我还是先进去给书雪姐姐赔个礼,再问问清楚吧,真的是没有听到消息啊!”她可冤枉死了。 “骄娘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今天来提亲的不是侯府,是已经跟侯府分家的长房,”武明春知无不言。 韩书雪在内室已经听到杨骄的话了,心里也是讶异,西府来提亲,按道理,为了显示郑重,怎么也要将长兴侯夫人请来才对,可侯府竟然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今天的事?”杨骄一进来,还没等她道歉,韩书雪已经开口了,“你们两府也算是至亲-” 杨骄摇摇头,“前几天大祖母还过来跟祖母聊了许久呢,只是我跟清玉姐姐她们不在场,不知道说什么,但没听祖母说堂兄跟姐姐的事啊,按理说,这是好事,我祖母知道了,就算自己不来,大伯母也要过来一趟的。”   ☆、第52章 五十二插钗 五十二、 杨骄话音一落,韩书雪已经冷了脸,跟自己定亲很丢人么?连一姓的亲人都不告诉? 杨骄却像看出来了她的不悦,解释道,“大祖母跟莫家最是亲近,想来今天来的是荣威侯夫人,我们那边儿,”杨骄浅浅一笑,“左右大家将来都是亲戚,也不必太计较这些,仁谦堂兄是个好的,跟姐姐再般配不过的。” 听杨骄这么说,韩书雪心里舒服多了,长兴侯夫人不来,来了荣威侯夫人也算是体面,“嗯,就像你说的,大家是亲戚,这是做不了假的,”为什么不告诉长兴侯府,她终有知道的一天。 因为知道了今天韩府有喜,来作客的姑娘们都坐不住了,武明春是个会来事儿的,知道这些人最关心什么,加上她曾经往西府去过,跟杨仁谦也算有一面之缘,便将杨仁谦的外貌仔细的向众人描述了,“骄娘我说的可对?” “明春说的自然没有差,我那个堂兄不论人品还是才学都是顶顶好的,大祖母也是心疼他苦读,跟先生商量了,才压了他一年,叫明年再下场,”说到这儿杨骄冲韩书雪暧昧的一笑,“以后书雪姐姐一个诰命夫人是跑不了的。” 父亲也是看了杨仁谦的文章才应下了这桩亲事的,再说有父亲跟几位兄长,杨仁谦的前程等于是已经定了,想到这里,韩书雪掩不住脸上的得色,“他是父亲看好的,我们做儿女的,自然听从父母的意思便是了,至于其他,不是咱们该想的。” 这边儿大家闲话,没多大功夫前头已经有信儿传来,说是请姑娘过去一见给莫老太太见礼呢,又说知道韩书雪在府里请闺友小聚,也请一并过去见见。 虽然韩书雪这儿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但也都看出来,韩家对杨家这门亲事是没有什么异议了,这是要叫韩书雪去见未来的婆婆跟太婆婆了。于是纷纷上前恭喜打趣韩书雪,羞得她两颊绯红,拿绢子掩了脸不肯见人,拧着身子不愿意往室外走一步。 “既然大祖母跟伯母都来了,我原该过去见个礼的,”杨骄起身理了理衣裙,帮韩书雪圆场。 正堂里莫氏看到随着韩书雪一道进来的杨骄,心里一突,而小莫氏已经吓得站起身来,“骄娘,你怎么在这儿?” 真真是做贼心虚,杨骄仿佛被小莫氏的慌张吓着了,迟疑的看着她道,“侄女儿跟书雪姐姐时有来往,堂伯母是知道的啊,今儿也是赶巧了,我得了副宁大师的真迹,过来给书雪姐姐看看。” “我家书雪自来喜欢这些,听说杨姑娘得了好字,不好好看看晚上是万万睡不着的,”韩皎的夫人房氏看着神色异常的莫氏婆媳淡淡一笑,解释道。 “我啊,最喜欢的就是书雪这一点,府上将姑娘教养的好啊,才华横溢,将来跟仁谦也能说到一处,”既然被杨骄发现了,莫氏也豁出去了,杨骄要是敢说出什么她向杨家为杨仁谦求娶郭氏女的话,自己就狠狠的讽刺侯府几句,给杨骄一个难堪。 杨骄可没有要坏了两府订亲之事的打算,她瞟了一眼房氏手边的匣子,向莫氏曲膝一礼道,“恭喜大祖母了,以后我跟书雪姐姐可要常常来往的。” 竟然什么都没说?莫氏讶然的看着杨骄,一颗心反而没了着落,讪讪道,“是啊,你们以后就当姐妹一样亲近就好。” 房氏在一旁看着几个叙家常,心里有些不喜,待莫氏话音落了,向韩书雪道,“过来见过莫老太太,还有莫太太,侯夫人,”这哪有不等主家拜见就直接跟自己侄孙女儿说话的? 不过房氏心里对这个恃宠而骄的女儿从来没有好感,她嫁的人又是韩皎亲自点头的,这莫氏婆媳的教养根本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书雪见过老太太,太太,龙夫人,”这些都是自己未来的婆家人了,韩书雪羞的满脸通红,强撑着一一向堂上的几位见礼。 这满堂的女儿中,韩书雪一身绯色刻丝锦裳,在莫氏眼里是最出挑的那一个,她含笑受了韩书雪的礼,招手将她叫到身边,从身边的紫檀匣子里拿出一支羊脂玉嵌红宝如意并蒂钗插到韩书雪发间,满意的端详了一下,向房氏道,“这只钗用的料还是当年我婆婆留给我的,这次啊,我特意叫珠萃阁的师傅制成发钗,就为了给书雪戴上。” 这庚帖都没有换,就直接给自己插钗?韩书雪呆了一下,忙转头去看房氏,见她垂眸不语,含羞道,“谢谢祖母。” 韩书雪是闺中女儿,这提亲,插钗的事她是也头一回经历,具体是怎么个操作法根本一无所知,还以为莫氏今天的做法是极看重自己了,而一旁的房氏跟韩府掌家大太太徐氏,则是被莫氏这急切的做法吓了一跳,想出声阻止,韩书雪已经道了谢。 房氏婆媳从来都不喜欢这个瘦马生的庶女,奈何珠姨娘正得宠,韩书雪又是韩皎的老来女,房氏也就将她们母女当只猫狗来养了,在房氏这土埋半截儿的人来看,虽然低头娶媳妇,可是莫氏这个曾经的侯府嫡女,表现的也太过急切了些。 不过现在韩书雪自己没脸接了人家的钗,以后真有什么意外,也怨不得自己这个嫡母了,谁叫这个“养”在自己膝下的女儿,从来没听过自己的话呢! 而一旁的韩书雪,则对这门低嫁的亲事满意极了,看重自己的祖母,胆小懦弱的婆婆,温和秀雅的丈夫,小姑跟自己也投缘,尤其是丈夫前程有靠,家世豪富,自己过了门就能当家,韩家正经嫡女,嫁的比这个好的,也没有过。 午时韩府设宴,小莫氏觑到机会悄悄将杨骄喊到一边,“骄娘,今天的事儿,”杨骄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她不闹,小莫氏觉得好像有把刀时时的悬在自己头上,叫她坐立难安。 “难不成堂伯母还准备告诫我回去不要跟祖母提起?”杨骄幽幽一笑,看着韩府精致绝伦的亭台楼阁,“掌院府果然华丽,跟西府倒也登对,只是不知道堂伯母跟祖母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了。” 事情虽然跟最初杨骄的设想相比起来已经复杂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西府人越贪心,越恶毒,那么,她们得到的结果才会越惨烈。 杨厉处心积虑要李代桃僵,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妹妹心高人胆大?等他知道真相之时,甘心看着杨仁谦骑马挂红的过来迎亲? 就算韩府一直没有发现庚贴换了,杨厉跟杨眉也会想尽办法叫韩家人发现,自己也会将莫氏骗婚的事传遍整个京城,“等仁谦堂兄吉期到的时候,骄娘跟祖母一定会过府道贺的。”杨骄看着一脸感激的小莫氏,笑的越发灿烂。 “骄娘,其实,”小莫氏想跟杨骄解释,可自家准备骗婚的事实在没法出口,不过她觉得今天的事被杨骄撞见也是好事,总比郭氏被蒙在鼓里,好好的郭家女儿被骗到西府强,“其实你厉堂兄也是不错的,中了秀才,功名更进一步,家里也不会亏待他。” 若是郭家不嫌弃杨厉庶出的身份,愿意将郭雯嫁给杨厉的话,小莫氏也愿意做个好婆婆,善待郭雯,“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厉堂兄就要记到我名下了,也算是嫡出的了,我也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厉哥儿又得我家老爷的喜欢,将来一份家业是少不了他的-” “是么?”杨骄看到常锦瑜跟武明春远远走过来,嫣然一笑,亲昵的拉了小莫氏的手迎了过去,边走边道,“原来堂伯母已经将厉堂兄记到您名下了,那敢情好,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倒也般配,何况厉堂兄写的一手好文章,将来还有韩大人提携,前程必是不会差了。” 就是这个理啊,小莫氏没想到杨骄这么通情达理,连连点头道,“将来两家结了亲,韩大人哪会不帮厉哥儿的?” “你那个伯母好端端的酒席不吃,拉着你跑出来做什么?”武明春是个包打听的性子,又自觉跟杨骄亲近,看杨骄将小莫氏送进厅里,凑到她跟前问道。 “我堂伯膝下还有一个庶子,如今记在了堂伯母名下,充分嫡子了,”说到这儿杨骄不以为然的一笑,“堂伯母也是奇怪了,不知道跟我说这事做什么,又说有了韩大人的关系,将来厉堂兄前程一定会好,我没法子,只得附和了几句。” 杨骄说的那个庶子想来就是杨厉了,武明春对他也有印象,撇撇嘴道,“你这个堂伯母还真是好性子,自己生的还没有功名呢,倒将庶子捧的老高,也不怕将来书雪不高兴。” “谁知道呢,长辈们的打算我也猜不透,”杨骄一脸无奈,“你也知道的,我们两府虽然一姓,可这些年来往的并不多。” 从韩家出来,杨骄也不多跟莫氏她们多兜搭,直接上了马车回府,莫氏自然认为杨骄是赶着回去给郭氏报信去了,不屑的向小莫氏道,“算了,由着她吧,左右谦儿的事最重要,厉哥儿,只能怨他没有福气,”算计不到郭氏,莫氏还是挺遗憾的,今天这事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杨骄自然不能叫莫氏失望,一回到侯府便“急匆匆”的冲到颐寿院,看到正跟兰氏歪在炕上聊天的郭氏,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我的好姑娘,谁给了你气受了?”郭氏被杨骄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慌忙从炕上直起身,向跟在杨骄身后的青桔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们出去,我有话跟祖母讲,”杨骄冲屋里的下人一挥手,见二嫂兰氏也要起身,忙按住她道,“嫂子你留下吧,左右你也听说了。” “快说怎么了!”孙女儿出门可是很少吃亏的,怎么现在行事比以前沉稳了,反而被人欺负了不成?郭氏一拍身边的炕沿,“到祖母这里说。” “今天孙女到韩府去,没想到正遇上西府大祖母跟堂伯母过去跟韩家换庚帖,”杨骄话一出口,只听咣啷一声,郭氏面前的炕几已经被掀翻在地上。 兰氏到底是孙媳,郭雯跟她也不算亲近,因此还撑的住,连忙一扶郭氏道,“祖母您消消气,听骄娘慢慢说,”这种大事杨骄是万万不可能胡说的。 杨骄也不含糊,直接将今天的一切跟郭氏备细说了一遍,“我看大祖母跟堂伯母也没想到我会在,吓了一跳呢!” “别叫她大祖母,我没有那种妯娌!来人,给我换衣裳!”郭氏已经气的浑身哆嗦,这边儿过来叫自己跑腿做媒替她为杨仁谦求娶郭家的女儿,那边悄无声息的请了荣威侯夫人当大媒向韩家提亲,郭氏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冲到西府撕了莫氏那个贱人! “祖母,” “祖母不能去!” 杨骄跟兰氏同时拦了郭氏,兰氏也是个伶俐的,直接抱了肚子歪到炕上,哎哎哟哟的叫起肚子疼,引得郭氏不得不叫丫鬟过来将兰氏安置了,又亲自为她抚脉。 “你们这两个丫头,胆子不小,为了拦我,居然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唬人,”发现兰氏脉相无异,郭氏一颗心也放下来了,而早先的火气也被兰氏这一折腾消了不少。 兰氏哪里肯叫郭氏责怪杨骄,忙赔笑道,“都怪妾身,祖母只管责罚妾身便是,与妹妹无干的。” “无干?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没看见她冲你使眼色?”郭氏恨恨的冲杨骄一瞪眼,“说吧,怎么劝我?叫我听一听我孙女儿的好口才。” “祖母是世上最英明的老夫人,哪里用得着我这个黄毛丫头来劝,这会儿啊,叫祖母去,祖母也不会去了,”杨骄嘻嘻一笑,凑到郭氏跟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是不能去,以莫氏的无耻,自己去了,人家一个不承认,甚至倒打一耙,自己就是自取其辱,若是事情闹大了,坏的还是郭雯的名声,郭氏重重的一掌拍到炕边儿上,“这个老泼妇,终有遭报应的一天!” 报应很快就会来的,杨骄微微一笑,脆声道,“祖母说的是,咱们拭目以待便好!” 今天是莫氏往韩府提亲的日子,之后便可以为杨厉到郭家提亲了。因此杨厉一天也没有出门,就等着莫氏回来,趁她心情好的时候,催上一催,“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嗯,”莫氏折腾了一天也累的很了,不耐烦跟杨厉多说话,“天儿都晚了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没什么,看了一天的书,想着出去透透气,没想到遇到祖母跟母亲,便不去了,”杨厉已经注意到了莫氏跟小莫氏脸上的喜气,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小心翼翼的扶了莫氏道,“祖母为了二哥的事儿,辛苦了。” 听杨厉提起杨仁谦,莫氏便想起来答应杨厉的事儿黄了,可这又能怨谁呢?只怨杨厉命不好了,“你跟我进来一趟吧,我有话跟你说。” 当听完莫氏的话,知道自己想借着杨仁谦的名头骗婚的事情再不能成的时候,杨厉彻底蒙了,呆呆的立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小莫氏看他的样子可怜,连忙过来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今天我见骄娘的时候也跟她说了你的许多好话,以你的才智跟前程,咱们直接去提亲,也未必不能成事,要不我将聘礼备的厚些,左右你也是要记在我名下的,就按你二哥的例来。” 自己还有希望?杨厉默然的摇摇头,若他是别府的庶子,只要人争气,郭氏没准儿就应下了,可他偏偏是莫氏的孙子,而且前几日莫氏还往东府以杨仁谦的名义提过亲,只怕现在郭氏烧了西府的心都有,如何肯将侄孙女儿嫁给自己? “你母亲说的没错,你哪里不好了?咱们愿意去提亲还是高看她郭家呢,不过是个六品太医罢了,能高贵到哪里去?”莫氏被小莫氏的话说的心里一动,若是郭氏过来闹的话,自己就将杨厉的庚贴拿过去,爱要不要! 杨眉也一早守在灵犀院听消息,现在听到莫氏回来了,也连忙赶过来,她在屋外已经将里面的欢声笑语听的一清二楚,等屋里莫氏话音一落,进来向莫氏一礼,说是要好好开解杨厉,便将他带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看我笑话?”杨厉被妹妹半拉半拽的带到灵犀院,颓然坐在靠椅上,“都怨我,若是我不生出不该有的主意,等明年我中了举人,祖母过去帮我提亲,兴许郭家还会答应。” “个没出息的!你就那么中意郭雯?!我倒没看出她什么好来!”杨眉实在看不得杨厉不争气的样子,恶狠狠道,“你给我振作点儿!下来还有事要你做呢!” 中意郭雯?杨厉点点头,荣威侯府的千金小姐他是高攀不上,也不想再弄个莫氏的应声虫来,别府的闺秀,这些年跟莫氏常来常往的,上得了台面的又有几家?“你不懂,你不懂一门好亲事对一个男人有多重要!” 听兄长这么说,杨眉得意的挑起修的细致的长眉,“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冒着被祖母打死的危险帮你做了这件事!你啊,马上就要有一门绝好的亲事,有一个能提携你飞黄腾达的岳父了!” “你也浑头了么?这怎么可能?”杨厉看着妹妹神采飞扬的脸,觉得她不像在跟自己开玩笑,“你可是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你只要知道今天祖母往韩府去是为你提亲,如今你已经跟韩书雪交换了庚贴便好,”想到自己躲过莫氏身边的嬷嬷跟丫鬟,硬在莫氏屋里躲了快一个时辰,才将杨厉跟杨仁谦的庚帖换了,杨眉就得意不已。 等听妹妹将她这几日所做的一切讲完,杨厉已经吃惊的合不上嘴,他原以为自己想出的法子已经够大胆了,没想到自己的妹妹胆子更大,“你,你可曾想过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祖母是什么性子你不明白?” “嗤,瞧你那点儿胆子?”杨眉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就是个傻的,“我只叫她抓住么?就算是到了韩府被发现,与我何干?顶多也是那老虔婆老眼昏花拿错了庚贴了,谁叫她准备将你跟杨仁谦的婚事一起定的?” “现在呢?”杨眉越想越得意,掩口笑道,“看今天的情势,韩家根本没发现帖子是换过的,也是,你跟二哥就差了两个月,大眼一瞅,八字也差不多。”而且杨厉的庚帖上,根本没写名字,只写了“嫡子”! 杨厉还是觉得妹妹这作法太不靠谱,就算是拿了自己的庚帖,莫氏也只会叫杨仁谦娶了韩书雪的,到时候大家悄悄将庚贴换过来就是了,自己还敢跑过去闹不成? 杨眉真的是拿自己这个胆小如鼠的哥哥没辄了,气的将原本倒给他的茶重重摔在地上,“你不会将事情闹大么?就算是抢也要将韩书雪给我抢回来!” “你想想,如果你娶了韩书雪,有韩家在后头撑着,那老虔婆心里呕血,也不敢动你!” 见杨厉兀自不语,杨眉觉得他是没有真正想明白,“韩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最重的就是名声,她家敢不认,咱们就去大明大放的讨你的庚帖,还有,你以为那个韩书雪真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呸,我都叫人打听了,她娘的出身还不如咱们姨娘呢!” 韩书雪居然不是嫡出?杨厉惊讶的看着杨眉,得到是妹妹肯定的眼神,“现在咱们要想想,这事儿怎么叫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叫那老虔婆换不了你,韩家又得认下这亲事!” 杨眉已经在他做到这一步了,自己再不争气,杨厉站起身急速的踱着步子,半天他猛然转向杨眉道,“你说那边儿府上知道杨仁谦跟韩家订了亲事,会不会很生气?” “你是要?”杨眉一时没明白杨厉要做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莫氏拿了自己的帖子往东府提亲,杨厉咬牙道,“若是郭氏看到杨仁谦的庚帖,会怎么说?” 就这么顺水推舟?那可不是郭氏的脾气,莫氏为个亲事,左右摇摆,一会儿鬼一会儿人的,任是泥人儿也有土性子,何况郭氏?“侯府那边儿先闹起来了,自然跟咱们没有关系!”   ☆、第53章 五十三揭破 五十三、 杨骄听到前头来报莫氏跟小莫氏来了,心里诧异,摆手拒绝了要给她换衣裳的青柠,“这个时候了,我哪里顾得上衣裳?”莫氏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多厚的面皮,还敢到侯府来? 昨天灵犀院的一切已经有人告诉她了,虽然那对兄妹密议的话送信儿的人没说清楚,杨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左不过不能叫庚帖被换的事情瞒的太久,不早些爆出来,难道要等到杨仁谦迎亲那日?难道杨厉是要从侯府这边下手? 颐寿院里郭氏跟莫氏已经是剑拔弩张了,郭氏傲然的指着莫氏骂道,“我也是念着大哥到底跟侯爷是亲兄弟,他又只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父亲他临终时又反复叮嘱我们要照顾好你们,这些年你你们母子依着侯府过的风生水起,却从不念华峰的好,我也只当没看见,你过来,我接着,你不来,我也不计较,可没想到,居然养了头白眼狼!” 骂完将桌上那个烫金龙凤贴狠狠的扫到地上,“滚,给我滚出侯府!我郭家家世清白,儿女个个正室嫡出,岂是你西府一个庶子能肖想的?!” 莫氏明知道今天过来会得郭氏一通骂,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恼,郭氏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安慰了她多年的愤懑不平的心,她慢悠悠的将小莫氏扶着她的手拍开,“是啊,这么多年承蒙老侯夫人您的照顾,我才想着回报你一二,为家里的庶孙定下你娘家的姑娘,怎么?还不够么?为了叫你们家姑娘不委屈,我还特意往族里写了信去,等过年的时候,将厉哥记到他母亲名下,大小也算个嫡子了,” 说到这儿莫氏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自己今天听杨眉的话真是对了,郭家的女儿她才不屑要,过来就是要看看郭氏这副气急败坏的嘴脸,再没有比这个更大快人心的了! “你,你,”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跟这种人生气,可莫氏耀武扬威的模样太无耻了,郭氏再好的涵养,此刻也只有杀了她的心。 “祖母,”杨骄看到郭氏脸色发青,连忙抢上一步将她扶住,“您消消气,有些人不值得您一怒的,” 她将郭氏交到小郭氏手里,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红帖子,打开看了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认真看了半晌,才向郭氏道,“祖母,您误会大祖母了!”看来杨眉没有让她失望,真的成功的将庚贴给调换了。 之前杨骄也做好了,杨仁谦顺利跟韩书雪订亲的准备,如果是那样,也不过是照着前世的路走了,只要没有累及表姐郭雯,就算没有叫西府得了报应,杨骄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只要人保住了,账还是可以慢慢算的,没想到,杨眉给了她个惊喜。 整个颐寿院的人都被杨骄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侯府长孙媳平氏从杨骄手里拿过庚帖,一扫之下,也惊的睁大眼睛,讷讷的看着王氏,“母亲,这?”这是做什么?拿了杨仁谦的庚贴来提杨厉的亲事? 王氏疑惑的从平氏手里接过那张帖子,一看之下也愣住了,旋即哈哈大笑,将帖子递到郭氏手里,自己冲莫氏道,“大伯母既然要为嫡孙仁谦向表弟家的雯娘求亲,这样吧,等母亲哪天闲了,亲自为仁谦往表弟府里跑上一趟,不过么,你们也知道的,仁谦那孩子身子骨太弱了,表弟府上世代行医,只怕是瞒不住的,要是不肯应,大伯母也不要不满。” 莫氏被东府这忽然大变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又听王氏提起杨仁谦,跟一撇不屑道,“这跟谦哥儿有什么关系?你们拉扯谦哥儿做什么?”想将郭家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孙子,门儿都没有! 大晋男女两家定亲之时要互相交换的庚帖又称“四庚帖”,大红纸上写了姓名,八字,三代跟籍贯,郭氏看着那红帖上金光闪闪的“杨仁谦”三个字,再细看庚寅、庚辰、丙辰、壬辰可不就是杨仁谦的八字? 真是人活着什么事都能遇的到啊,郭氏将那烫金帖子举向莫氏,叫她看清楚上头的名字,才又合起来交到王氏手里,冷笑道,“既然你大伯母将仁谦的庚贴都送来了,咱们也不好就这么扔出去,算了,改天我跑一趟吧,就算是明知道你们表弟是不会答应的,但咱们这边儿该尽的心,还是要尽的,省得有人回头又说咱们侯府不念亲情了!!!” 莫氏求娶郭家女儿被拒的事儿,她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 莫氏人是老了,但还不至于看不清楚杨仁谦的名字,她死死盯着王氏手里的大红帖子,“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早对就这只落了架的凤凰不耐烦了,冷冷向莫氏摇了摇手中的庚帖道,“大伯母问我们?太可笑了吧?你不是来央求母亲帮你去向表弟家雯娘提亲么?母亲已经答应了,”说到这儿她向何氏道,“天儿不早了,弟妹代我们送一送大伯母吧,” 说罢再不给莫氏说话的机会,直接扶了郭氏向内堂而去。 “大伯母,你请,”何氏原本要捋了袖子帮着郭氏跟莫氏婆媳好好干一仗呢,结果,却是这么个结果,整个人激动的连矜持都顾不得了,向呆立在一旁的小莫氏道,“嫂子,咯咯咯,你们这是做什么嘛,咯咯咯,求母亲帮忙,哪有你们这样的?啧啧,也亏得母亲跟大嫂都是好性子的,不然,咯咯咯,哈哈,我送你们出去!” “帖子,仁谦的帖子,还给我,你们将仁谦的庚帖还给我,”莫氏这时醒过神儿,拨开何氏就往内堂里冲,“庚帖,我要仁谦的庚贴!” “哎呀,快来人啊,西府老太太疯迷啦!”若是就这么叫莫氏闯到婆婆的内堂去,自己这个儿媳不也太无能了,何氏一声大喝,“来人,还不快扶了老太太回西府!再派人拿了咱们侯爷的帖子给老太太请太医!” “不,不用了,我这就扶老太太回去,”小莫氏如何肯叫何氏派人将莫氏“送”回去?若是再请了太医来,这件事就真的包不住了,“母亲,咱们先回去,回去商量。” 莫氏几经挣扎都甩不脱架着她的几个妈妈,而且侯府的下人也没有人听她的喝令,无奈之下只得道,“不劳你们送了,咱们走!” 杨骄站在二门处看着狼狈离开的莫氏婆媳,轻轻一笑,这一次,终叫她们尝到算计别人的后果。 “母亲,您说这仁谦的庚帖在咱们这儿,那韩家留下的又是谁的?”小郭氏捧了杯茶送到郭氏面前,刚才颐寿院里的情景,她至今都觉得跟一场梦一样,“您真的要去跟三哥说雯娘的亲事?” 自己这个侄女,聪明是有的,就是太良善了,“这庚帖谁家里还备了一摞放着?” 郭氏幽幽一笑,看着凑到自己身边小猫一样的孙女儿,“骄娘你跟祖母讲讲,当时在韩家是怎么回事?” “是,”杨骄微微一笑,将韩书雪拜见莫氏的过程又详细的讲了一遍,“孙女儿现在也奇怪了,莫氏送到韩家的帖子是谁的?不会是拿错了吧?房夫人没看出来?”要怨也得怨莫氏心黑,故意在杨厉的庚贴上只写了嫡子,没有照规矩写上他的名字。 “哼哼,真真是老天长眼了,”听杨骄详细说完当时的情况,郭氏冷笑一声,冷静下来,她已经迅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莫氏一直跟自己说的都是杨仁谦,也正因为这样,郭氏才会被她打动,愿意帮着说和,将侄孙女儿嫁过去。 可就在昨天,莫氏却悄悄的跑到韩家,连八字都顾不上合就跟韩家定下了婚事,若不是杨骄刚巧撞见,自己又怎么会知道?若是像房氏那么“粗心”,留下了杨厉的庚帖,只怕转眼,整个盛京就会知道自己娘家侄孙女儿跟西府的庶子定了亲! 想到已经被撞破了奸计,莫氏还敢跑来嚣张,郭氏恨的咬牙切齿,“你们几个,也别都闲在家里了,没事儿都出去走动走动,唉,郭家一介小小太医,却拒了西府的好意,想想咱们都觉得不好意思啊!” 郭家不会嫁女儿给杨家,韩家女儿莫氏也休想求来! 以往郭氏体恤小莫氏在莫氏手下做媳妇不易,可怜杨仁谦虽然有父亲,跟没有一样,就算是西府对她多有冒犯,她也从来没有真心计较过,现在,就算是杨仁谦因为此事毁了,也只能怨他摊上个坏了心肠的祖母! 西府的颐寿院里,莫氏正沉着脸看着小莫氏,“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三的庚帖怎么变成了仁谦的了?” 杨仁谦跟杨厉的庚帖全是莫氏叫丈夫杨华伟写的,她根本见都没有见,现在莫氏一脸怒气的质问自己,小莫氏也觉得无比委屈,“现在母亲还是想想下来该怎么办,要是这事儿闹得韩家知道了,怕不好跟人家解释。” “我还用得着你教!”莫氏最看不得小莫氏成天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一拍桌子道,“我是问你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差错来!” “祖母,那庚帖,一直是祖母您拿着的,”杨仁谦轻咳一声,开口道,“是不是往韩家去的时候,失手拿错了。” “怎么会?你的帖子我是用红酸枝木匣子装的,上头雕的是富贵如意纹样,老三的庚贴我是用鸡翅木匣子装的,上头刻的是花鸟争艳,我能记错?!”莫氏清楚的记得自己头天下午还拿出来看了,分明是被人换了。 杨仁谦听莫氏说的详细,也十分纳闷,他看了一眼杨清玉,“妹妹可见着有什么人看了两只匣子?” 杨清玉懊恼的摇摇头,因为是两个哥哥的亲事,她做妹妹的不好插手,便没有多关注,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祖母,这件事咱们可以慢慢查,现在最要紧的是,再往韩府补一份庚帖,然后将三哥的要回来才行啊!” 莫氏哪里不知道这个,只是一想到自己屋子里也有人伸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时将人抓了打死,“那就再写一份,我去请你大舅母,舍了我这张老脸,再跑一趟吧,幸而韩家人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想来说开了,也没有什么。” 顶多备上一份厚礼请罪,再将聘礼也加厚三成,叫韩家看出自家的诚意来。 说罢她扶了丫鬟站起身来,“走吧,咱们现在就去,夜长梦多,姓郭那个老东西,只怕明天就会闹的各府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了?小莫氏看看天色,没敢说出反对的话,“那咱们先去侯府,请嫂子一起去。” 今天翰林院掌院学士韩皎早早就回府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往宠妾珠姨娘的院子里去,而是直奔夫人房氏住的静思院。 房夫人看到自家老爷破天荒的跑到自己院子来,忙掩下心中的讶异,“老爷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韩皎也不理会房氏,直接往炕上坐了,“书雪的亲事定下来了?” “是啊?那天杨家来换庚帖,老爷也是知道的,”房氏很纳闷韩皎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温声答了。 想到自己在酒楼里听到的诗文,韩皎的脸更沉了,“谁叫你自作主张就跟杨家换了庚帖?八字都没合呢,怎么就换了庚帖了?你孙媳妇都娶了的人,还不懂这些规矩?” 这杨家明明就是韩皎自己选中的,两家那天当场换了庚帖的事,韩皎也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忽然跑来质问起自己来了?房氏掩下唇边的冷笑,“瞧老爷这话说的,不是老爷您自己看中的那个杨仁谦学问好,将来前程似锦,叫妾身应下的?” 韩皎被老妻顶的无言以对,旋即道,“我说的是为什么不按照规矩来,将收了杨家的庚帖,合了八字才给消息!你往哪里扯?” “父亲,这事儿真不怨母亲,”韩皎进来的时候,韩家现今的当家大太太徐氏正在静心院里陪房氏说话,听到韩皎发火,笑道替婆婆辩白。 徐氏出身世家,对如今正得宠的珠姨娘母女,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的,若不是她是当家太太,又是长嫂,韩书雪的亲事她根本不就想管,“当时母亲也只是收下了杨家的庚帖,又叫人请了妹妹过来给莫老太太请安,这些原都是应该的。” “只是没想到那个莫老太太居然拿出支钗来,直接插到了妹妹头上,”说到这儿徐氏很无奈的望着韩皎,“妾身跟母亲也吓了一跳,妾身还想拦着,谁知道妹妹居然坦然受了,还谢了莫老太太的赏赐,不说母亲,就连妾身也以为您在外头跟杨家人已经说好了,直接定下亲事了。” 敢情说了半天,这事儿妻子跟儿媳都没有一点儿错,错的倒是自己的小女儿了?韩皎可不这么想,他是公公不好直接训斥儿媳,只能冷哼以对,“去将杨家的庚帖拿过来,我叫人去莲华寺请主持合一合,” 既然自己看到的文章不是出自杨仁谦之手,那他嫁个女儿过去,就太亏了。 “可是有什么变故不成?”房氏一边儿叫人去取,一边儿在韩皎身边坐下,小声道。 韩皎之所以应下杨家的亲事,一是女儿的出身是瞒不住的,想高嫁基本无望,而杨家虽然没了爵位,可到底是功勋之后,杨仁谦年纪长相跟女儿都十分般配,二是他看中了杨仁谦的学问,知道此子只要假以时日,中个进士是不成问题的,可万万没想到,他跟同僚去了一趟茶楼,居然发现杨家送来的杨仁谦的诗跟时文,居然多出自旁人之手! 骗婚都骗到他韩皎头上了,这胆子也太大了!韩皎从房氏手里接过烫金帖子,一边打开一边道,“你明个儿叫人将这帖子给杨家送回去,就说请高僧合了两个孩子的八字,不怎么匹配,还有,”他话没说完,脸色一变,将那张帖子狠狠的掷到地上,“好啊!好大的狗胆!” 徐氏被驳然变色的公公吓了一跳,连忙将地上的庚帖捡起来,“这上头居然连名字都没写?嫡子?这是什么意思?” 韩皎听到有人吟诵未来女婿的诗文,便好奇叫小厮将人请了过来,没想到却不是杨仁谦,韩皎也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装作无意的问了杨厉家里的情况,才知道他是杨仁谦的庶弟,今天出来与人会文,而刚刚吟诵的绝句,则是平时闲暇时所做。 韩皎冷冷一笑,未看到庚帖之前,他以为杨家怕自己看不上杨仁谦的学问,便拿了杨厉的文章来代替,看到这张庚帖,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善良了,人家杨家根本没有打算为自己的嫡子求娶韩书雪,人家要准备叫自己的掌珠去做庶子媳妇的! 真真是欺人太甚!韩皎一掌拍在桌上,指着房氏骂道,“你是死的么?人家当着你的面将这种帖子送来,你看都不看就接了?” 就算是退了婚,叫一个破落户骗到头上,韩家也会成为京城的笑谈,以后女儿的婚事只怕更难了,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每每为唯一骨肉的婚事垂泪,韩皎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在儿媳面前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房氏也怒了,“妾身不识字难道老爷不知道?!难道您要叫妾身先将庚帖给珠姨娘送去,待她看罢,妾身才能接下么?!再说了,杨家嫡子也就一个,没写杨公子的名字,添上不就行了?” “添上?你以为杨家真的就一个嫡子?!”韩皎想起杨厉的朋友们说的杨厉今天请客的原因,不就是庆贺祖母要将他记到嫡母名下么?“杨家还有一个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 “这个连名字都不敢写的‘嫡子’,只怕就是你未来的女婿,一个记在嫡母名下的贱种!”一想到女儿受的委屈,韩皎真是灭了杨家满门的心都有。 到这个时候,房氏算是明白了,韩皎到底在生什么气,她跟儿媳徐氏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讥诮之意,颤声道,“老爷的意思,杨家并不是真的为他家的那个嫡出杨仁谦求娶咱们雪娘?”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娶了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房氏倒觉得是一桩好亲事。 “老爷可想清楚了,退过一回婚,只怕以后书雪的亲事就更难了,”房氏打心眼儿里就没看上过这个庶女,平时养了她,不过是成全自己的贤名罢了,现在说这么一句,也不过是先将丑话说的头里,省得将来落埋怨,至于韩书雪是不是真的嫁不好,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亲生的孙女都嫁了人了,重孙女儿还在襁褓里。 见韩皎不吭声,房氏又加了一句,“老爷也见过杨家那位嫡出的公子,不是说才学很不错么?要不咱们将荣威侯夫人请来,没准儿是不小心拿错了。” 这种东西还能不小心拿错了?徐氏心里暗笑,却只在一旁附和婆婆,“是啊,那杨家若是无意的,平白坏了妹妹的亲事,若是杨家有意,只怕已经将跟咱们家订亲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了,” 单杨家的这一场设计,这一家子就没个好人,徐氏打心眼儿里支持韩皎将韩书雪嫁过去,当初自己女儿可没少受这个庶出姑姑的气。 想到自己堂堂大晋的掌院学士,多少朝臣都从他的手下谋出身,却被一个破落户给骗了,韩皎想想就气的要拍桌子,“不行,这亲必须退!一刻都不能等!” 韩皎一指儿媳徐氏道,“你去,现在就去将这庚帖还给杨家,再告诉他们,但凡有我韩某在一天,杨家的子弟休想走科举一道!”   ☆、第54章 五十四打上门 既然公公都发了命令了,徐氏再不情愿,也得换了衣裳跑上一趟,只是她去的不巧,等到了杨府,却只看到杨家的孙媳贾氏,莫氏,小莫氏两个当家人一个未见。 贾氏平时帮着小莫氏料理家务,今天颐寿院的事情也多少听到了风声,此刻知道面前这位雍容的夫人,是韩家大太太,心下就哆嗦了,悄声叫人去请杨清玉,自己则请了徐氏上座,“母亲事先不知道夫人您要过来,不然一定会在家里等着夫人的。” 徐氏打量着一脸讪笑的贾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们在不在都不打紧,左右从今天起,韩家跟杨家便是仇人了,” 说罢徐氏将装着杨厉庚帖的匣子将贾氏面前一撂,“收好了,别再出去骗人了,亏得父亲心宽,不然,”她冷冷的打量着这雕梁画栋的杨府,“就凭你们做的龌龊事,叫人拆了杨家也不为过!” “民女见过夫人,”杨清玉一听小丫鬟说韩家大太太来了,连忙往正院里来,“民女听说夫人来了,已经遣人去舅舅府上请祖母跟母亲了。” “你舅舅?噢,就是荣威侯府分出去的庶房啊,”既然是要翻脸了,徐氏也不打算给杨清玉好脸色,倨傲的受了杨清玉跟杨眉的礼,并不叫她们起身。 徐氏一旁的嬷嬷看了看一直曲膝并不敢起身的两姐妹,从鼻子里冷嗤一声,“刚才我家夫人已经将话说清楚了,你们做过什么事,自己想来也清楚的很,真打量我们韩家是你们这种破落户能骗的?!我家老爷已经发话了,从此之后,你们杨家的子弟,休想再出头了!” 什么?这下连杨清玉身边的杨眉也惊了,她跟哥哥要的可不是这种结局,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杨清玉,“大姐-” “夫人听民女一言,今天祖母才发现她一时疏忽将二哥的庚帖跟三哥的搅浑了,这不,立马就跟母亲一道儿往荣威侯府去请侯夫人一并到府上道歉,顺便将庚帖换过来,”这个时候,家里也只能靠自己的这个嫡长了,杨清玉将身子弯的更低了些,“还望韩大人跟房夫人看在祖母跟母亲一片赤诚之心上,原谅一二,等明日家父一定带着民女的兄长,亲自到府上赔礼。” 若只是拿错了庚帖,两家掩下也就罢了,可是杨家最恶劣的是拿着庶子冒充嫡子骗婚,徐氏不屑的一笑,“你父亲带着你兄长?是打算带着那个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 原来韩家连这个都知道了,杨清玉脸一红,“夫人误会了,祖母是为我的长兄杨仁谦求娶韩姐姐的,并不是庶兄,那庚帖是不小心拿错的,韩家书香门第,韩姐姐金玉之姿,杨家再无礼,也不敢有轻视之意。” 为嫡子求娶韩书雪?徐氏冷笑一声,“那你们送到我们府上的文章又是怎么回事?啧啧,韩家书香门第,可从来没有弄错过子弟的文章,你们杨家人,还真是粗心的没边儿了!” 杨仁谦的学问确实不如杨厉,也正因为这个,杨清玉为了给哥哥的婚事多一重保障,才特意找杨厉要了他的新作放进了杨仁谦的文章里,万万没想到却被韩家给发现了,杨清玉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再次一礼道,“都是民女鲁莽,因为太喜欢书雪姐姐,又知道她有高才,便做下这等不耻之事,家兄并不知晓-” 为了自己哥哥,将什么错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还真是个好妹子,可惜啊,韩家是绝不会原谅这样的欺骗的,“是你们谁做的并不重要,既然做了,什么样的后果都得给我受着!” “请夫人听民女一言,”杨眉听徐氏说出了杨仁谦拿杨厉的文章充做己作的事,觉得机会到了,上前一步道,“韩家门第高贵,确实不是我们杨家可以攀附的,可韩大人依然愿意将韩姑娘嫁给二哥,想来也是重才之人,” 说到这儿她略一停顿,蹙眉道,“不知道夫人想过没有,如今两府定亲的事恐怕亲朋俱已知晓,现在退亲,杨家什么样的下场都是应得的,可是韩家不也颜面无存?还有韩姑娘,她的闺誉更是-” 徐氏好笑的看着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杨眉,这么一大套,什么两府的颜面,只怕是一早就想好的吧?“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做才是对韩家最好的选择?” 见徐氏愿意听自己说话,杨眉心里一喜,再次上前道,“夫人既然来了,不如叫我三哥过来请个安,虽然他不是母亲生的,可祖母已经去信族里,将民女的三哥记到了母亲的名下,如今他也是杨家的嫡子了,加上民女三哥的才学,将来定能博一个好前程,以民女的主意,不如将错就错-” 杨眉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徐氏手起掌落,一记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呸,这就是你们杨家打的好主意吧?一个姨娘生的庶子,也敢肖想我们韩家的女儿?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虽然徐氏并不在乎韩书雪嫁给谁,但杨家的作法完全没将韩家放在眼里,先是以庶充嫡骗婚,被发现了,便成了“拿错了庚帖”,见自己看不上杨仁谦的学问,又拐回头来卖弄庶子的才学,徐氏也是四十的人了,在盛京城半生,就没见过这么无耻反复的人。 杨眉万万没想到一个贵夫人会对自己动手,惊愕的捂了脸,“夫人您,民女说错什么?难道夫人没想过,若是韩家跟杨家退了亲,韩姑娘只怕难再嫁更好的人家儿了,民女也是因为跟韩姑娘投契,才向夫人进言的,再说了,韩姑娘也并不是真正的嫡女,不过与我哥哥一样,养在嫡母名下罢了!” “我韩家三等丫头也比你这破落户家出来的高贵些,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盘算,冒了名骗了书雪嫁给庶子,却为了嫡子的身体向郭太医家提亲,我呸!”徐氏这次也不亲自动手了,直接一指杨眉道,“来人,给我掌嘴,狠狠的打!” 若不是徐氏进杨府之前,无意中碰到了长兴侯府五太太正要出门,她还不知道这杨家人的心到底有多黑! 杨家今天去侯府为自己的嫡孙杨仁谦向郭家提亲,郭老太君直接将亲事给拒了,连妯娌的面子亲情都不顾了,为什么?虽然那何五太太说的含蓄,徐氏也听出来了,杨仁谦的身子太弱! 杨仁谦的身子要弱到什么程度,人家才想都不想就直接拒了? 杨清玉万不想到韩家已经知道了杨家向郭家提亲的事,也顾不得去看杨眉了,连忙向徐氏解释,“夫人万万莫听人妄言,祖母是向郭家提亲没错,但却是为三哥提的,只是一时疏忽将庚帖拿错了,才闹了一场误会,这不祖母跟母亲已经往贵府去了,就是想跟房夫人解释清楚的。” 真是越说越不着调了,郭家是长兴侯老夫人的娘家,莫氏晕了头了敢替自己的庶子向郭家的嫡女提亲?!还托郭老夫人当大媒? 现在徐氏眼里杨家已经没有一个好人了,“我懒得跟你废话,快将我家书雪的庚帖还来,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还有,若是韩家在外头听到一丝风声,你们杨家就别想再在京城里呆了,都给我滚回老家去!” 杨清玉被莫氏教养的温柔有余,胆气全无,哪里有人这么疾言厉色的跟她说过话?此时已经泪如雨下,直接跪在徐氏面前,“还请夫人稍坐片刻,民女的祖母跟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等她们回来了,一切就都明白了,杨家真没有欺骗韩府的心思。” “清玉起来,谁许你向人屈膝的?” 杨清玉话音刚落,就见锦帘被人挑起,李姨娘扶了孱弱的父亲进来,她连忙擦了眼泪,起身迎了过去,“父亲,父亲您怎么来了,你的身体-” 杨华伟咳嗽了一阵儿,才将气喘匀了,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可语气却满是严厉,“杨家出身长兴侯府,虽然已经分出来了,可你的祖父曾经是侯府世子,你的曾祖是长兴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受你的跪礼的,你可记下了?” “是,是女儿错了,女儿以后不会了,”杨清玉也是骄傲的,可是为了亲兄,她哪里还有骄傲的资本,“父亲,您的身子不好,外头的事儿就不要管了,姨娘赶快扶父亲回去吧。” 李姨娘这个时候已经无暇去管杨华伟了,她尖叫一声扑向已经被打的口鼻出血的杨眉,“眉儿,眉儿这是怎么了?谁打的?是谁?” 李姨娘号哭连天,徐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傲然看向杨华伟,轻嗤一声,“侯府世子?原来侯府也能做出以嫡充庶骗婚的事,真真叫我长了见识了,杨老爷,若是你们杨家还有半分侯府的气节,就爽快的将我家小姑的庚帖还回来,省得咱们将官司打到御前,你这奉国中尉的散爵,只怕也留不住!” 杨华伟自小就被莫氏当眼珠子一样养着,生怕有一个闪失,他就撇下府里一众撒手而去。今天万没想到,居然在自己家里,遇到这等傲慢无礼的妇人,气得他浑身哆嗦,指着徐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亲,父亲您先坐下,”杨清玉吓得一把将杨华伟扶着,又叫了丫鬟一起,将杨华伟往靠背椅上搀扶,她转头向徐氏哀求道,“徐夫人,我父亲身体不好,等家祖母跟母亲回来之后,一定登门向贵府赔礼,还请徐夫人见谅。” “不行,你父亲身体不好,不适宜出来,那就叫你的姨娘还将他扶回去,我这次来是绝对不会空手而回的,”徐氏冷冷一笑,“你若聪明的话,就将我家小姑的庚帖还来,省得将来连你也跟着受连累。” 自己也要受连累?杨清玉面色一僵,今天的事若是闹开了,杨家的名誉全毁,自己哪里还能嫁到好人家?可是莫氏不在,她又怎么敢私自作主将韩书雪的庚帖还回去? “清玉,去,将韩姑娘的庚帖取出来还给这位夫人,”杨华伟抚着胸口,闷声道。 “父亲,” “老爷,” 李姨娘听到杨华伟叫杨清玉去取韩书雪的庚帖,也顾不得心疼杨眉了,“不行,庚帖不能还回去,两家换了庚帖,她韩家的女儿就是咱们杨家的媳妇了!” 李姨娘已经从杨眉那里知道了她偷换庚帖的事,因为莫氏没查出来是谁使的坏,李姨娘母子三个也打算抵死不认了,可现在若是将韩书雪的庚帖还回去,自己女儿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徐夫人,我家三少爷已经记在太太名下,是嫡子了,他还中了秀才,眼看下了场就是举人了,他长的人,脾气也好,一定会好好对待韩姑娘的,我保证!” “呸,你是什么阿物儿,敢跟我家夫人‘你’啊‘我’啊的,”不等徐氏开口,她身边的嬷嬷一口啐到李姨娘脸上,“主子们说话,一个贱婢都敢插言,真真是侯府出来的好规矩!” 韩家的嬷嬷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辱骂自己的爱妾,杨华伟脸色铁青,狠狠的瞪着杨清玉,“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还不赶快去?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不论是仁谦,还是厉哥儿,都不要!” 这,杨清玉嗫嚅着,不敢也不愿抬腿,她看向李姨娘,希望她能再帮着劝劝杨华伟。 “老爷,不能这么便宜韩家,现在咱们拿着她家姑娘的庚帖,她家也收了咱们厉哥儿的庚帖,老太太还给韩姑娘插了钗呢,如何不算?”李姨娘泼性上来,叉腰道,“你们要告尽管告好了,我还要告你们无故退婚呢!呸,看看谁吃亏!” “你给我闭嘴,”李姨娘还要再说,就见门帘“唰”的一声被人掀开,莫氏满面阴沉的站在门外! “祖母,祖母您回来了,”杨清玉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冲到莫氏身边要去扶她,却发现莫氏跟小莫氏的气色都明显不对,唇间竟然透着青色,不由吓了一跳,“祖母,您怎么了?”莫氏身边的锦袄居然是湿的! 莫氏最容不得的就是在人前失仪,现在被杨清玉这一喊,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我没事,好着呢,”莫氏一把将杨清玉推开,直直的走到徐夫人跟前,深蹲一礼,“庚帖的事是老妇疏忽了,还望夫人看在杨家一片诚心上,宽恕这一回。” 徐氏已经看清楚了,莫氏这要么是落水了,要么叫人泼了,不过这跟她没有关系,“莫老太太还是痛快把我家小姑的庚帖还来,再闹下去,搭上的不止是你两个孙儿的前程了。” 自己孙子的前程?莫氏身子颤了一颤,“徐夫人,不是过一时之误,夫人何至于此?若是杨家还有什么冒犯韩府的地方,还请夫人明示。”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莫氏万万没想到的,先是被郭氏攥在手里的庚帖,之后在韩府,她们一行人连韩府的门都没有进去,还生生被几个仆妇围了,寒冬腊月浇了个透心儿凉! “徐夫人请听我一言,仁谦是我的侄儿,自小不论品性还是才学,都学得先生的夸赞,”荣威侯夫人龙氏看不下去了,“这次的事,确实是杨家疏忽了,可贵府这种作为,是要将事情闹大么?” “来人,还不快将老太太跟太太扶进去将衣裳换了,再请大夫过来,”不等徐氏开口,龙氏径直吩咐杨家的下人,“一群没眼色的!” “哼,若只是不小心弄错了庚帖,我韩府打上门儿来,那是我韩府心胸狭窄,”徐氏可以看不起奉国中尉杨家,可是龙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还了龙氏一个冷笑,也不理会忙乱的杨家人,将杨家祖孙骗婚的详情跟龙氏讲了,“怎么?龙夫人是不是现在还觉得我韩家做事太过?”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龙氏被徐氏的话吓了一跳,若这些都是实情的话,莫说韩家浇了莫氏婆媳一身水,砸了杨府也不为过,“来人,将二少爷跟三少爷给我叫过来。” 杨家向来都是老太太莫氏当家作主的,杨仁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事最后是这么个结果,而杨厉,则因为发现自己的打算落了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看到两兄弟的样子,龙氏长叹一声,“真真是造化弄人,夫人您也看到了,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这两家结亲不是结仇,韩府若是能抬抬手继续两家的缘分,不只杨家,连我们侯爷,都不忘韩家大恩。” 荣威侯府虽然已经不是实权侯府了,可莫家却有一门极好的姻亲,市舶司提举大人谈顺开,这市舶司提举虽然只是五品官,却管着整个大晋海上的贸易,每年光从来往船只查检抽税足能占整个大晋财税的大半,而与提举司衙门里攀上关系的人家,哪个不是一船船的往家里运银子? 徐氏的目光从杨仁谦身上再滑向他身边的杨厉,“罢了,到底是小姑的亲事,上头还有父亲母亲呢,要不夫人跟我走一趟,见见家里的长辈?” 徐氏终于松了口,杨家如同大赦一般,莫氏强拖着已经发热的身体,亲自将徐氏送到府门外,又嘱咐杨仁谦道,“你骑马将夫人跟你舅母送到学士府去,”郭氏那老贱人居然敢造谣自己孙子身体不好,那她就叫大家看看,自己孙女的身体到底如何!? “你也来吧,”徐夫人一指杨仁谦身边的杨厉,冷冷道。 难道?杨厉整个人有些发晕,他感激的向徐夫人深施一礼,却不敢多说什么,默默的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跟在杨仁谦身后上了马。 “姑母想开些,不论学士府选哪个,总是您的孙媳不是?”龙氏看着莫氏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乌青的脸,最后又劝了她一次,“韩掌院那人,可不是个心宽的,真要是记恨上杨家-”只怕荣威侯府也保不住这一家老小了。 贾氏跟着莫氏送了徐夫人跟龙夫人出府,又服侍着几乎不能自己行走的莫氏回了颐寿院,等大夫过来诊脉之后,才得了个煎药的活计,从屋里躲了出来。 “祖母怎么样了?”西府庶长子杨奉看到妻子出来,迎了过去。 “啊?是大爷,祖母看着不太好,”贾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药方递给杨奉,“父亲呢?已经送回去了?” “嗯,父亲又气又累的,将李姨娘训了一通,”杨奉低头看着手里的药方,“我已经叫大夫过去了。” 杨奉跟贾氏是西府最没地位的一对夫妻,杨奉平日帮着莫氏打理庶务,被莫氏当做大管事来用,而商贾出身的贾氏,则是“管事娘子”罢了。颐寿院里这些日子的筹谋计划,贾氏完全一无所知,“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妾身都糊涂了。” “哼,怎么回事?不过是贪心不足,反砸了自己的脚罢了,”杨奉冷冷一笑,“不过对咱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没准儿,他们一房出头的机会要到了。 “你想办法往那边府里递个话儿,将这边儿的事情叫老夫人知道知道,”杨奉压低声音,在贾氏耳边道。 给侯府送消息?贾氏愕然的看着杨奉,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他们夫妻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咱们要叫二弟跟韩家的亲事成不了,”杨奉看了一眼颐寿院方向,“而且家里还得将韩家给得罪死!” 只有这样,韩家才会像刚才徐氏说的那样,将杨家逐出京城,而他们夫妻,则可以借口留在京城里料理周围的产业,不跟着莫氏回河内老家去,那也就等于他们这一房可以摆脱莫氏的控制自立门户了。 杨奉心里很清楚两个弟弟的心性,读书还行,庶务一道,根本一窍不通,相信没了莫氏,自己顾好自己的小家,根本不是难事。 听完丈夫的话,贾氏已经泪如雨下,“妾身懂了,哪怕咱们不要这府里一针一丝,有妾身的嫁妆跟大爷你的本事,还活不好么?” 是啊,没有了莫氏的操控,自己还挣不下一份家业来?杨奉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头,“去吧,这府里得有些日子不能安宁呢!”   ☆、第55章 五十五退亲 杨奉跟贾氏有自己的打算,也开始施行自己计划,而韩学士府里,房氏,徐氏则冷着脸,静听珠姨娘对小莫氏的谩骂,根本连拦都不拦一下。 珠姨娘怎么能不骂小莫氏呢?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如宝如珠的养到十五岁,看得起杨家,才狠下心来定下亲事,没成想,杨家如此的嫡庶不分,再三欺骗,分明就没有将韩家放在眼里,也没有将自己女儿的名誉放在眼里。 想想已经哭倒在屋里的女儿,珠姨娘更是心如刀割,“呸,一床锦被掩了,你好大的面皮,如今整个盛京城里都知道,郭家看不上你家儿子,你们才过来求的我家小姐!” 珠姨娘将桌子拍的嘭嘭直响,“我们是什么府邸,郭家是什么府邸?你们一巴掌打在我家老爷脸上,还想叫我们饶过你们?!” “只是误会,我们本来是往郭家送厉哥儿的帖子,拿错了,”小莫氏好歹也是有诰命的,现在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姨娘骂的不能还口,已是面皮紫红,她求助的望向龙夫人,希望嫂子能帮她劝上几句。 龙氏哪里会跟一个姨娘对口,再说了,杨家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儿,不叫人家骂痛快了,出了火气,下面的事儿也不好谈,只是静静的捧着茶碗,轻啜碧绿的茶水,不为所动。 珠姨娘骂了一会儿,也没劲儿了,可怜巴巴的看着房氏,“夫人可要为咱们小姐做主啊!” 房氏现在的气也消了,左右毁了名声的不是她的女儿,而且郭家那边风声一出来,房氏就想明白了,比起杨家,她更不想得罪太医郭家。 郭家一家几代太医,医术超群,这京城里哪个敢说以后求不到郭家头上?为了个庶女的亲事,跟郭太医一家过不去,她吃撑着了才会那么做! 也是这个缘故,珠姨娘带了仆妇拿水浇莫氏婆媳的时候,她只做自己被气病了,根本就没有叫送消息的人进院门,“做什么主,老爷不是已经说了嘛,这门亲事八字不合,将杨家的庚帖送回去也就是了,还有,你去跟雪娘说,叫她将这几次杨家两位太太赏她的那些小物件,一并收拾出来,叫莫太太带回去吧,杨家的东西太过金贵,咱们这些的读书人家,消受不起!” “是,妾身这就去!”珠姨娘等得就是这句话,这些年韩家已经没有待嫁的女儿,房氏跟徐氏一个借口年纪大了,一个推说家务太忙,根本不出去走动,自己的女儿也只能守在府里,虚耗年华,不然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杨家给骗了,现在房氏出口说退婚了,那她以后就得给自己女儿再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来,不然,她就闹的这老太婆不得安宁! 韩书雪已经将屋里能砸的全砸了,若依了她的性子,真正想砸的是杨家,那个毁了她终身的杨家,想到武明春跑来跟她讲听来的“新闻”时,做出的“关切”的嘴脸,韩书雪都要疯了,有武明春那张嘴在,只怕她们共同认识的人家,都已经听到了这件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在背地里看她的笑话儿呢! 长兴侯府已经听说了西府发生的一切,何氏听嬷嬷讲完,拍手道,“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算是现世报了!” “可不是么,真没想到,大伯母一点儿都不顾念亲情,连自己人都坑害,”小郭氏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是谁将庚帖给换了。” 自己这两个弟媳,一个忠厚有余,一个浑身小家子气,不过这样也好,她这个长嫂才做的没有压力,“还能有谁,如果韩家认下这门亲事,谁最后得利,就是谁了,咱们可还不知道杨仁谦为了求到韩氏女,居然还占了弟弟的文章!” “唉,堂兄那两个儿子,真真是,”杨华哲一脸沉痛,骗婚,冒名,没想到自己两个隔房的侄子人品如此低下,这样的孩子,学问再好,又有什么用? 这次的事郭氏也没打算瞒着儿子,有这样的亲戚住在旁边,儿子们也要当些心了,省得哪天被这群所谓的“亲人”坑了都不知道,“是啊,以后啊,那边儿的事咱们也别管了,你们就都当不知道吧。” 听郭氏这么说,杨华峰颔首道,“是,这样的兄弟太叫人寒心了,儿子们以后会注意,”西府算是彻底将韩家得罪了,韩家后头可站着顾相顾培正呢,杨华峰是绝对不会帮西府出头的。 等杨华峰兄弟几个都走了,郭氏将杨骄留下,“说吧,这事儿跟你有几分关系?” 原来祖母已经猜到了,杨骄也不瞒她,干脆将自己怀疑西府,叫人盯了西府的动静,又发现杨眉有意调换庚帖的事跟郭氏说了,“祖母,孙女儿并没有在其中做什么,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家已经算计到咱们头上来了,如果叫他们得逞,现在丢人的可是侯府!” 王氏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将杨骄拉到自己的身边,“骄娘说的是,咱们堂堂侯府,若是叫那些心思腌臜之人给算计了去,才没地儿找后悔药儿去呢!骄娘真是长大啦!” 王氏的话郭氏深以为然,她想叫孙女儿过的无忧无虑一些,奈何天不遂人愿,麻烦跟算计就像杨骄所说,是躲不过的,“你说的没错,骄娘是长大了,都能替咱们操心一些想不到的地方,” 郭氏沉吟片刻,“若是跟韩家的亲事不成,西府只怕在京城是呆不住了,她们要是回了河内,那些老家人们,你也多留意些。” 西府若是举家返乡,自然不能带那么多的人走,而且这些家生子几代扎根盛京,又有几个会真心愿意跟着回去?到时候想办法来侯府讨人情的必不会少,王氏点头应下,“妾身一定仔细看着,”留人可以,却不能给侯府留下隐患来。 从颐寿院出来,因为解决了一桩大事,杨骄觉得连天边的弯月都分外的明亮,夜风也没有冬日的寒冷,一旁的青杏看出来杨骄心里的喜悦,笑道,“这些日子姑娘也累的很了,不如好好歇上几日,趁着二老爷跟二太太还没有回来,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以往杨骄可是最喜欢呼朋引伴,一处玩乐的。 “算了,这个时候,”杨骄往西府方向指了指,“咱们还是安安生生的呆着吧,再说了,这么冷的天儿,我也不耐烦出去。” 青杏这才想起来,西府的事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呢,大家就高兴,也只能在心里偷着乐儿,若是露在了脸上,会引来不必要的闲话,忙一福身道,“姑娘说的是,是奴婢想差了。” 杨骄笑着将手里的暖炉塞到青杏怀里,“你呀,这有什么,也值得认错,”无心的言语之失,又是在自己府里,杨骄哪里会跟自己的大丫鬟计较。 临近腊月,王氏带着两个妯娌跟长媳平氏,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过年事宜,而西府那边时时传来的消息,也成了她们疲累的时候,最好的消遣: 如今西府莫氏,杨华伟,还有杨仁谦,都病倒了,因为郭氏跟莫氏已经翻了脸,根本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王氏是晚辈,不能将事情做的太难看,便借口府里太忙,将探病的差事交给了何氏。 “嫂子你是没看见,啧啧,真真这人啊,万不能做了亏心事,”何氏从西府回来,立马绵恩院来汇报第一手消息,她压低声音,“我看啊,那边老太太,只怕,”何氏摇摇头,将后头的话含在口里,没再往下说。 莫氏自徐夫人走后,便病倒了,高烧不退,甚至一度连药都灌不下去,后来好容易缓过来了,谁知道一听到杨厉被夺了秀才功名,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现在半边身子瘫了,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这人啊,得看清楚自己的斤两,心太高了,为难的只有自己,”王氏透过隔断上的缝隙,看了一眼坐在西次间里跟着平氏学看账的杨骄,见她学的用心,心下满意。 王氏愿意亲自带着杨骄教她管家,小郭氏是万分感激的,她随着王氏的目光看了看女儿,也很是欣慰,“嫂子说的是,现在的日子还不好么?百般算计,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那是她时运不好,若是运气好,叫她算计到了韩家,现在哭的可是咱们家了,”何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捻起盘子里的一块芙蓉糕,“不过现在那对儿婆媳落这么个下场,谁也没得怨!” 何氏说的也是她的道理,杨骄抬眼望着窗外,前世病倒在床上的,是自己的祖母,出家为尼的,是自己的表姐,连母亲,只要想起,也是每每垂泪,而这一次,她将这一切全部还了回去! “韩家还使人参了堂伯,听说真的叫西府返乡呢,母亲,您说,咱们要不要送些仪程过去?”兰氏扛着硕大的肚子,虽然不能帮着理事了,但还是愿意过来凑个热闹,打发时间。 西府举家返乡,对侯府确实是一桩好事,起码再也不会有人到处诉说侯府对西府的无情了,王氏轻嗤一声,“西府是长房长子,回乡侍奉先祖灵牌也是一种孝顺,咱们这些不能回去的,自然要好好相送了,不过老太太身体那样,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动身,等到时候再说吧,想来你父亲会安排人亲自护送的。” 临近腊月,王氏带着两个妯娌跟长媳平氏,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过年事宜,而西府那边时时传来的消息,也成了她们疲累的时候,最好的消遣: 如今西府莫氏,杨华伟,还有杨仁谦,都病倒了,因为郭氏跟莫氏已经翻了脸,根本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王氏是晚辈,不能将事情做的太难看,便借口府里太忙,将探病的差事交给了何氏。 “嫂子你是没看见,啧啧,真真这人啊,万不能做了亏心事,”何氏从西府回来,立马绵恩院来汇报第一手消息,她压低声音,“我看啊,那边老太太,只怕,”何氏摇摇头,将后头的话含在口里,没再往下说。 莫氏自徐夫人走后,便病倒了,高烧不退,甚至一度连药都灌不下去,后来好容易缓过来了,谁知道一听到杨厉被夺了秀才功名,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现在半边身子瘫了,嘴歪眼斜口水直流,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这人啊,得看清楚自己的斤两,心太高了,为难的只有自己,”王氏透过隔断上的缝隙,看了一眼坐在西次间里跟着平氏学看账的杨骄,见她学的用心,心下满意。 小郭氏出嫁前也是学过当家理事的,但跟王氏这个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之后又掌了二十年侯府中馈的侯夫人比起来,自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王氏愿意亲自带杨骄,小郭氏是万分感激的。她随着王氏的目光看了看女儿,也很是欣慰,“嫂子说的是,现在的日子还不好么?百般算计,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那是她时运不好,若是运气好,叫她算计到了韩家,再坑了郭家侄女儿,现在哭的可是咱们家了,”何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捻起盘子里的一块芙蓉糕,“现在那对儿婆媳落这么个下场,谁也没得怨!” 何氏说的道理杨骄深以为然,她抬眼望着颐寿院方向,前世病倒在床上的,是自己的祖母,出家为尼的,是自己的表姐,连母亲,只要想起,也是每每垂泪,而这一次,她将这一切全部还了回去!不,这些还不够,只有看到莫氏带着她寄予厚望的一帮子孙都回了河内老家,她才能真正的安心。 “韩家还使人参了堂伯,听说真的叫西府返乡呢,母亲,您说,咱们要不要送些仪程过去?”兰氏扛着硕大的肚子,虽然不能帮着理事了,但还是愿意过来凑个热闹,打发时间。 西府举家返乡,对侯府确实是一桩好事,起码再也不会有人到处诉说侯府对西府的无情了,王氏轻嗤一声,“西府是长房长子,回乡侍奉先祖也是一种孝顺,咱们这些不能回去的,自然要好好相送了,不过老太太身体那样,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动身,等到时候再说吧,想来你父亲会安排人亲自护送的。” “母亲说的是,妾身还以为,过完年那边儿两个,能跟六弟一道儿下场呢!”兰氏抿嘴一笑,扶了丫鬟起身,缓缓的踱到次间去看杨骄跟平氏算账,莫氏见天儿她们面前得瑟自己的两个孙子学问好,将来前程无量,现在好了,没了前程,看他们回乡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杨厉没了功名,杨仁谦左右只要下场就有病,安心当个田舍翁也不错,”王氏理着手中的单子,轻声道,“只是咱们到底是一个姓的至亲,明天我还得备上份礼,到韩家走一趟呢!” “现在去韩家,不好吧?万一人家乱想,”郭家也算是当事方了,小郭氏难免想的多些,外头传的可是杨仁谦被郭家拒了婚事,而杨家以嫡子的身份向韩家骗婚被发现,这个时候王氏去韩家,叫人想歪了,反而是仇上加仇了。 前人洒土迷了后人眼,王氏摇摇头,嫁到长兴侯府,她也算是当年那些小姐妹里,日子过的最滋润的一个了,除了西府那边偶尔来骚扰一次,“韩家怎么对待咱们是他们的事,咱们原跟西府是一支的,若这个时候不闻不问,会落人把柄的。” 王氏是大嫂,也是侯夫人,想的自然比妯娌们多一些。 “真真是倒了霉了,跟着那起子人背亏!”何氏吃完点心,拍拍手上沾的渣滓,从丫鬟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报怨,“嫂子您还不知道,咱们的莫太太,见到我,跟见到亲人一样,要我回来跟母亲说,派个人过去帮衬帮衬她呢!” 这个时候想起来侯府了,王氏抬头道,“你怎么回的?” 何氏得意的一挑眉,“我哪会儿接她这话,这事儿西府说破天去也不占理,咱们正愁如何撇清呢,傻子才往上凑呢,我当时就说啊,你不是有老大媳妇在吗?奉哥儿我看着也是个好的,不然这些年老太太也不能将外头的事交给他张罗,叫她啊,将外事交给奉哥儿料理,内务呢,交给奉哥儿媳妇,自己专心侍奉老太太就好。” 贾氏遣人偷偷给侯府送消息,何氏人家跟咱们一条心,她不拉拔拉拔也不仗义。 自己这个弟媳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就是当不得大任,“你说的挺好,走吧,咱们去见见母亲,那边府上的事,她老人家也忧着心呢。” “姑娘,您也瞅着空儿歇一会儿,”杨骄的大丫鬟青柠见屋里人都走了,递了盏茶给杨骄,示意她悄悄偷个懒儿。 杨骄从青柠手里接过茶碗,轻啜了一口,“我不用心成嘛?伯母这么信任我,还亲自教我。” 自杨骄同郭氏坦陈了自己在西府之事中起的作用,第二天王氏便将杨骄叫了过去,要她以后跟着自己学着料理家事。 前世杨骄过着衣来伸手的生活,那些“俗务”从来没有沾过手,也不屑于去沾手,后来嫁到康王府,跟周徇龟缩一角,自然丁湘云也不会给她管理家事的机会。所以对杨骄来说,王氏给了她一门新学问,她又怎能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不只是王氏,连杨骄的母亲小郭氏,听说女儿跟着长嫂学习庶务之后,也将自己的嫁妆铺子挑了一间出来,叫杨骄学着打理,现在杨骄每日的重心都放在了看账本,打算盘,趁着过年跟着小郭氏见管事上了,莫说西府,就算是韩府的故事,她也没有过多的关注。武明春过来跟她八卦的时候,她更愿意跟武明春请教一下经营之道。 倏忽又是几日过去,这日一早杨骄梳洗之后,便带了青杏几个,往颐寿院来,昨天她已经听到消息,二伯杨华隆一房,今天就能到家了。 “骄娘来了,快坐下,”郭氏知道这些日子杨骄忙着跟王氏和小郭氏学着管家,也不叫人多去打搅她,“你二伯他们过午就到家了。”虽然这个消息阖府尽知,可郭氏看到谁,都想再说一遍,仿佛越多人分享她的喜悦,儿子就可以更早些回来。 “三伯呢?什么时候回来?”有个彭氏在前,杨骄对其他叔伯的感情跟期待要比二房真挚的多。 杨华林在河南道上做县官,离京城要比杨华隆近一些,又不像杨华隆这样,是任期满了,每年都要到十五之后才能到家。 “也快啦,已经送了消息回来,这次啊,你六哥跟六嫂不走了,”老人喜欢热闹,想到马上能一家团聚,郭氏就禁不住眯起眼。 杨骄的六哥杨仁冀是三伯杨华林的次子,今年十九岁了,已经娶了妻子赵氏,这次留在京城,想来也要是为明年的乡试做准备了,想到这些,杨骄心里轻叹,韩家因为西府吃了大亏,虽然王氏跟小郭氏亲自上门解释了一番,话也说的漂亮,可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以韩皎的为人,只要韩书雪找不到可心的人家,只怕这怒气还是会牵连到侯府的。 “眼下这情势,其实六哥也不必急这一回,”杨骄小声在郭氏身边道,与其送上门儿被顾党的人刁难,还不如晚一科。 杨家上一辈,读书好的是杨华哲跟杨华耀,这一辈中,长孙杨仁宁靠门荫出仕,次孙杨仁桂,杨华峰这个做侯爷的父亲也帮着寻了个差使,长兴侯府多出息的儿孙没有,但纨绔恶霸也是没有的。 杨华隆的两个儿子,杨仁豫,杨仁秦,也都不是读书的材料,加上二太太彭氏溺爱,连个秀才也没有中,索性就不读了。 杨华林的两个儿子,杨仁晋跟杨仁冀,也就杨仁冀中了秀才,至于杨华哲,只有一子杨仁皖,也不是十分聪敏,再到杨华梧家的两个,年纪还小,何氏在教养上也不精心。 郭氏可以努力叫长兴侯府子孙昌盛,却无法决定他们的资质,想到这里,未免也有些意兴阑珊,“看看吧,咱们这样的勋贵之家,叫他们读书,也不过是多一条上进的路,若真是不成,家里也不是养不起。” 现在杨家得罪了顾培正跟韩皎,这两个人不倒台,这科举之路,杨家的子孙只怕是无望了。   ☆、第56章 五十六二房归来 杨骄看着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两人,在袖中紧握两拳,杜如柏不过是借住在长兴侯府的客人,他的举告如何能信?那些从长兴侯杨华峰书房里搜出来的书信,是从哪里来的?杜如柏又是如何得知的?被杜如柏赎出的彭氏顾氏,到底哪一个才是跟他勾结的人?而这两人,都是已经为杨家生下子嗣的,却能绝然抽身,狠心程度可见一斑! 现在西府已经败了,不如意外,过年之后便要举家返回河内老家,杨仁谦便是跑来告发长兴侯府谋逆,也能有人相信了,只是这杜如柏,她是如何都不能放过的! “二嫂你是不知道,咱们骄娘自小就被母亲养在颐寿院,现在看到母亲伤心,小丫头是心疼了,”何氏盯着彭氏如花的容颜狠狠看了两眼,心道这女人比自己大着十岁不止,可看着比自己还年轻,怨不得当初一个小吏之女能勾得二老爷一个侯府嫡子,硬是拧着脑袋将她给娶了回来! 转头何氏又看见跟在彭氏身后的两个儿媳,心道这儿媳妇看着还不如婆母娘漂亮也真是稀奇了,“仁秦媳妇儿这是几个月了?哎哟哟,就看你跟你二嫂哪个先生下下一辈儿头大姑娘了!” 何氏冲已经有四五个月身孕的杨仁秦的妻子顾氏眨眨眼,解释道,“人家骄娘可是说了,谁要是先生下她的小侄女儿,以后她屋子里的好东西都是将来的大姑娘的!” 顾氏是彭氏在绵阳给二子杨仁秦娶的,一身大红的织锦出风斗篷,将娇小的身躯裹的严严实实的,鲜亮的颜色配着白皙的皮肤映的气色好极了,乌油油的秀发梳成精致的飞仙髻,鬓边并插并插一对金丝红梅镂空珠花,发髻正中戴了金累丝嵌金刚石双鸾点翠钗,两耳垂着赤金缠丝珍珠坠子,整个人珠光宝气,将与她并立的二房长媳马氏,压得如同她身边的仆妇一般。 顾氏连杨骄都是头一回见,除了个子高些,眉眼精致些,也没有多少想像中侯府女儿的贵气,听到何氏这么说,不以为然的一笑道,“那是咱们大姑娘的好意,只怕我家哥儿没这个福气,”她这是头一胎,叫她生个女儿,不是咒她么? 那边郭氏跟杨华隆在杨华峰跟王氏的劝解下,已经收了泪,杨华梧又给郭氏磕了个头,才起身叫彭氏跟儿子媳妇过来给郭氏请安。 “都回来了就好,”原本郭氏对彭氏已经没有什么不满了,也做好了只要二房一家子回来,她就会抛弃偏见好好对待彭氏准备,可现在一看到彭氏那张米分妆脂涂的脸,甜的发腻的声音,还有身上那身杏红色的刻丝银鼠褂,心底的那丝厌恶又泛了起来,脸也不觉沉了下去,连带着连跟也多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郭氏不耐烦看小四十的儿媳还这么描眉涂眼儿,只抱着杨华隆的孙子杨义遥道,“等你们安置好了,叫仁豫陪着他媳妇带上遥哥儿去马家去住上几日,那边都遣人来问了几回了。” 杨仁豫的妻子马氏,听到一来祖母说准了她回娘家,感激的一福身,“眼看要过年了,妾身不住也行,回去给父亲母亲请个安就回来,”马氏的父亲在大理寺做寺丞,官位不高,但贵在家风清正,她又是郭氏亲自挑的,比彭氏更得郭氏的喜欢。 “家里有你大伯母跟两个婶子呢,别说你啦,就是你母亲,我也舍不得她劳累的,”郭氏笑容可掬的嘱咐马氏,“记得过去了,替我向亲家公带好儿,仁豫也留在马家,好好孝敬你岳父母几天!” 这话里的意思,是就算自己一房留在京城,也休想摸着家事的边儿了,彭氏虽然出身不显,可是杨华隆是绵阳知府,她在绵阳的女人堆儿里,也是头一份儿的,又得杨华隆的宠爱,向来是说一不二,可现在,彭氏只有将心中的不满压下,笑向马氏道,“你就听你祖母的安排,好好陪着亲家太太住上几日。” 顾氏挺着肚子在一旁等了半天,才算是轮着过来给郭氏请安,她看着郭氏的丫鬟摆在她面前的锦垫,心里惊诧莫名,可抬眼见婶子妯娌都面无表情,只得咬咬牙,颤微微的扶着丫鬟的手在锦垫上跪了,将手中的茶举的高高的,“祖母请喝茶!” “都说川女生的水灵,这看看顾氏,我就信了,”郭氏含笑接过顾氏的茶,从紫燕手里拿过一早准备的见面礼,“这头面啊,我都留了好几年了,今儿才算送到正主儿手里!” 顾氏出身川中大户,顾家靠井盐发家,以郭氏的标准,是怎么也不会给孙子娶这个么出身的媳妇的,不过彭氏撺掇着儿子先斩后奏了,郭氏也懒得跟她计较,也不会因此迁怒顾氏,“紫莺扶五奶奶起来。” 顾氏已经掩不住脸上的委屈了,她万不想到自己怀着身孕呢,居然还要给郭氏下跪。 而且自己真的要跪了,如果是个慈善的长辈,不应该在自己要曲膝的时候,就免了自己的请安么? 再想想婆婆每每提起京城侯府时那脸上的无奈,顾氏觉得自己有必要帮着婆婆出一口气,也叫这几房的人知道,自己跟二房都不是好欺负的,不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以后还不定怎么踩她们这些外来的呢! “啊,仁秦,我肚子好疼,母亲,母亲,”顾氏在紫莺扶住她的一刹那,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紫莺身上。 顾氏身边的乳母管妈妈,在屋外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立马冲了进来,“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哎呀我的奶奶啊,你这是头次进门儿啊!” “来人,将这妈妈给我拖出去,赏她二十耳光,什么时候学会了侯府的规矩,什么时候再回五奶奶身边伺候!” 不等郭氏开口,王氏一拍桌子,厉声道。从顾氏过来给郭氏上茶,王氏就看到了她面上的不满,这种眼皮子浅,心机不足的媳妇,不给点教训一次收拾乖了,以后只会给自己的添乱! “大嫂,管妈妈是如菀的乳母,一时情急,”听到王氏叫人打管妈妈,彭氏急忙起身求情,这哪里是罚一个妈妈,分明就是打亲家的脸,也打她这个婆婆的脸! “顾氏嫁到杨家,便是杨家的人,若是管妈妈还当自己是顾家的下人,不用守侯府的规矩,你只管将人给送回顾家去,”王氏含笑看着彭氏,这当孙媳妇的一进门,就想给婆家下马威,难不成是奉了彭氏这个婆婆的主意?“这会儿顾氏正闹肚疼,弟妹还有心情关心一个妈妈。” “顾氏千里奔波,身子原本就弱,大嫂您又一上来就打她的陪嫁妈妈,岂不是更伤她的心,她肚子里可是我们仁秦的儿子,”王氏是侯夫人又如何?自己丈夫可比杨华峰出息多了,彭氏并不惧王氏。 “放心,她吓不着,至于肚子疼不疼,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郭氏已经帮着顾氏扶了脉,挥手叫顾氏身边的人都散开,“你慢慢喊,我们先去吃饭。” “祖母,”杨仁秦看着脸色平静的郭氏,有些难以相信,“孙儿知道你不喜欢我娘,更不会喜欢她给孙儿挑的媳妇,可是她肚里怀着的是你的曾孙!” 自己这个五哥自小跟着彭氏长大,这耳濡目染的,不但跟祖母,跟其他几房也不亲近,现在居然敢公然质疑祖母,杨骄不答应了,“五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怀疑祖母的诊断!?她说五嫂没事,五嫂就是没事,不然的话,你守着好了,如果五嫂,”杨骄鄙夷的看着这对执手相看的夫妻,“有个什么闪失,我杨骄替祖母负荆!” “但是如果五嫂没事儿,五哥你也要做好替她跪祠堂的准备!”杨骄可不会因为杨仁秦傻就饶过他! “仁秦退下,”他们二房今天才回家,亲情还没有叙完呢,顾氏就闹这么一出,杨华隆不满的瞪了彭氏一眼,“你祖母的医术,整个京城又有几个能比得过?” 这下一旁躺着的顾氏也傻眼了,丈夫只跟她说过家里的老夫人断男女,没说过有一手好医术啊!可这个时候自己万万不能低头,索性一抚肚子,头到一歪,呻/吟一声,晕了过去! “这二哥二嫂才进门,啧啧,真真是晦气!”何氏是想着在二房跟前给最得宠的两房种个萝卜,自己再跟二房来往的紧密一些,她以后也好沾沾光儿,可万没想到这二房的媳妇如此上不得台面,手段也粗糙的很,一来就敢给老夫人下马威! 二房自寻死路,何氏可不能再跟着了,“这老五媳妇是不想给咱们见礼吗?我话可摞这里了,若是喝不上老五媳妇敬的茶,我可不认这个侄媳妇!” 小郭氏再不通医术,听的见的也不少,自己也是生过两胎的,这顾氏气色红润,气息均匀,长长的睫毛细看之下微微颤动,分明就是装的!不由心里也恼了,“仁秦疼媳妇是对的,可是你成亲两年了,媳妇难道不该给长辈们敬杯茶?你们千里迢迢的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连好脾气的老四媳妇都开口了,彭氏再不说话,岂不是当着大家的面上在表示对儿媳作法的支持?“母亲,大嫂,两位婶子,是如菀不懂事,不如叫她先回院子里休息,等缓过来了,我一定亲自带了她,去给你们敬茶赔礼。” 郭氏盯着彭氏不情愿的脸,冷冷道,“顾氏自小长在川中,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你当婆母的也没有好好教她,这样吧,左右顾氏身子弱,以后就不要过来给我请安了,你们二房这次也不打算走了,” 郭氏顿了顿,向身边的梁嬷嬷招招手,“当年彭氏的两胎,都是你一手照看的,这回我也将顾氏交给你了,你看着她顺利将孩子生下,再回来。” “母亲说的是,咱们家里,还是头一回看见有敢拿着腹里的孩子儿戏的。既然母亲都体恤顾氏,免了她请安,我那里也不用去了,以后,老五媳妇就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养胎,等生下了咱们侯府的曾孙,再出来给我敬茶吧!”王氏是侯夫人,出身又好,两个儿媳在她手底下乖顺无比,哪里见过这一进门就给婆家下马威的女子,不给顾氏些颜色看看,以后自己的儿媳有样学样,可就麻烦了。 小郭氏跟何氏自然对长嫂的意见双手赞成,当下都说不要“身子娇贵”的顾氏过去请安,这下好了,顾氏等于是一进侯府,便被变相的软禁了。 “既是这样,你们就听母亲跟大嫂的安排吧,”再心疼媳妇儿,杨华隆也不会因为儿媳妇违逆母亲的意思,何况不论嫂子还是弟妹,都明显对顾氏有了意见,他也不再听彭氏说什么,直接叫人将顾氏抬回了府里给她安排的小院儿。 “母亲,这次儿子回来,与彭氏的表弟一路同行,他是准备明年的秋闱的,儿子想着都是自家亲戚,不好叫人住在外头,”一家人见完礼,杨华隆又说起另一件事儿。 杜如柏来了!杨骄攥紧手中的绢子,强忍着不叫自己失声,如果说刚才有短暂的一刻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的话,那么杜如柏的出现,再次向她证明,她的“梦”是真的,是准的! “既是彭氏的表弟,那我也见见,”听说杜如柏要参加秋闱,那就已经是个举人了,郭氏历来对读书人有好感,杜如柏在杨家备考,她当然不会反对。 杨骄跟着小郭氏她们退到里间,透过博古架的缝隙,她清楚的看到了杜如柏的模样。 二伯杨华隆跟六叔杨华耀是杨家六子中长的最好的两个,可是已经四旬的二伯如今已经发福,身材与大伯不遑多让,跟依然娇媚如花的彭氏站在一起,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老夫少妻了,而眼前的杜如柏,看上去则是三十许人,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回答郭氏的问话的时候,更是彬彬有礼,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差错。 杨骄再看陪坐在一旁的彭氏,只见她一脸的与有荣焉,看向杜如柏的目光中满是得意跟欣赏,“五婶儿,这杜家表舅,是彭家什么亲戚啊?” 从醒来之后,杨骄也小心打听彭氏的亲戚关系,而杜如柏跟彭氏的这层亲戚,其实还是拐着许多弯儿的,也亏得彭氏在人前把杜如柏当做亲表弟一样! “谁知道呢,彭家那种小门小户,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亲戚?这姓杜的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何氏撇撇嘴。何氏娘家虽然行商,可是这些年刻意经营之下,也算是脱了“商”字,子弟可以入仕了,何氏现在深觉自己的出身要比一个郊县小吏家出身的彭氏强了许多。 “我也没有听说过,不过既然你二伯母说是了,自然就是了,只是你二伯母娘家在大兴,她家的亲戚怎么就跑到绵阳了?”小郭氏虽然比何氏入门早,不过也想不起来彭家到底是什么亲戚。 正堂里彭氏正在向郭氏解释自己这个表弟的来历,原来彭氏有个表姨是嫁到四川去了,而杜如柏则是她表姨的儿子,因为在川中颇有才名,有次杨华隆在官衙里办文会,杜如柏参加了之后,彭氏的表姨才过来认了亲。 “我们侯府虽然窄狭,但待客的房子还是有几间的,”郭氏对彭氏这位远亲印象挺好,“杜公子只管住在这里,安心备考便是,闲暇时,”她一指自己的四子杨华哲,“我这个儿子,原来是在翰林院的,想来你也听说了,如今赋闲在家里,你们没事儿可以聊聊,还有我那个老六,虽然不比你,已经中了举人,但他也还有几分灵气。” 见郭氏向自己介绍杨华哲,杜如柏连忙起身郑重一礼,“晚生见过宜礼先生,若每日能奉宜礼先生笔墨,柏宁愿不入仕途。” 杜如柏愿意跟着彭氏往京城来,除了节省花费之外,最大的原因也是长兴侯有个杨华哲,以现在宣礼先生在士林中的声名,得到他的推荐,以后不论是出仕,还是在举子之中行走,都在顺畅许多。   ☆、第57章 五十七杜如柏 杨骄诧异的看着杜如柏,杜如柏的态度倒在杨骄的意料之中,一个毫无根基也无家世的举子,想留在盛京城中,巴着侯府也是常情,可他对父亲的仰慕之情也太热切了吧?杨骄还真的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宣礼先生?这倒是一件好事,有了声名的父亲,将来起不起复,都没有人敢轻视他。 只是这个杜如柏,杨骄更加确定是万万不能留的了,张影心借着梨夭的口告诉过她,她们杨家是被自己的善心给害了,养一匹狼在家中,杜如柏是将杨家当做了向昌王尽忠的投名状,借着杨家,牵出周琛唯一的兄弟,建安帝的幼子周珩,而他,则因此飞黄腾达。 杨华哲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捧高过,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青云不必如此,川中自古多俊杰,你是川中名士,杨某还要多多先你请教呢。” “好啦,都是一家人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客气,以后啊,你们当一家兄弟便好,还有华耀,没事也多跟着如柏学学,你可是要春闱的,”原来儿子的名声已经传到四川了,看来她这一步也是走对了,有个铁骨铮铮直言敢谏的杨华哲在,杨家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轻瞧了去! 彭氏看着笑容可掬的郭氏,心情可不像她那么美好,自己之所以诚心跟没见过几面的表姨搞好关系,一是看着这个杜如柏人品俊雅,叫人心生好感,另一重便是杨华隆多次赞他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起来了,于她来说,也算是娘家有个助力。 可现在倒好,杜如柏一来就往四房那边儿靠,难道真以为已经丢了官的杨华哲还能帮他不成? 一时丫鬟过来禀报宴席已经摆好,杨华峰便带了兄弟几个并一干子侄往外院去了,而内院的女眷们,除了顾氏,其他人都聚到了一起,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讲究,大家说说笑笑,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叫丫鬟撤席。 二房所住的院子叫蒹葭院,还是当年杨华隆跟彭氏新婚时亲手题的,王氏也没有叫人再改,重刷金漆又给挂上了。 这间院子不算大,但也分了三进。彭氏自然占了第一进的正堂,第二进则留给了长子长媳,而杨仁秦小夫妻两个,则住在了最靠后的第三进。 因为是二房的长媳,马氏扶着彭氏回房歇息之后,安排身边的管事妈妈跟大丫鬟归置屋子,自己则迈步往顾氏的屋子去,她是长嫂,就算是整个杨家都知道顾氏是装的,这人“晕”了,她也得过去看一眼。 “三少奶奶,五少爷已经回来了,”马氏人还没进顾氏的院子,就听到里头尖利的哭声,出来相迎的丫鬟是杨家的下人,看到马氏进来,小声道。 “杨仁秦,我说了,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儿呆!!!” 马氏微微皱眉,“怎么回事?五少奶奶不是不舒服么?”这吼声,关着门也能听到。 “什么侯府,什么见面礼,你看看这头面,还镶宝呢,这所谓的红宝石是从哪石头上崩下来的星子?还有这院子,我顾家三等仆妇住的都比这里体面些!我告诉你杨仁秦,这事儿咱们没完,你要是不帮我讨个说法,我就回娘家,马上!” 顾氏被人用轿子一路抬回蒹葭院,抬轿的粗使婆子虽然也守着侯府的规矩,可难听话不说,恶心人还是会的,一路上嘟哝着什么“士农工商”,连“最富不过盐狗子”之类的话都出来了,顾氏想发火,可她到底是府里的五少奶奶,发火就等于是接了几个粗鄙婆子的骂。 回到二房所住的蒹葭院,看着满屋的旧家具跟破瓷器,顾氏直接将屋里的摆设扫了一地。顾家是盐商,可是整个四川的井盐,没有顾家发话,官府也休想动一动,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这个顾家嫡女可以嫁到知府大人府上做儿媳的缘故,可现在?一个破败的侯府,敢跟自己摆架子?她顾如菀的嫁妆摆出来,能买个整个长兴侯府了! 杨仁秦虽然陪着叔伯们一道吃饭,心里终是惦记着妻子,偏今天顾氏的的确确犯错在先,被正要拿他们二房把柄的祖母给抓个正着,叫他想求情都张不了嘴,只得等到宴罢立马赶回顾氏身边,好好安慰她一番。 “你声音小点儿,那东西你不爱戴,收起来就行了,还有这房子,咱们能跟长房比么?给咱们个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杨仁秦自幼被彭氏抱在怀里长大,也被彭氏反复交待过,叫善待这个媳妇,长兴侯府是万万不会为自己的前程奔忙的,以后他要靠妻族的地方多着呢,单这两年,在绵阳自己舅兄贴补给他的银子,已经是过万两了,有道人拿人手短,对顾氏这棵摇钱树好一些,也是他应尽的本分。 顾氏未嫁时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嫁人之时,除了自己的十万两嫁妆,顾氏心里清楚婆婆彭氏还从自己母亲手里接了五万两的银票,十五万两银子,照着杨仁秦的模样打一个金人儿也是够了,所以她从来不在杨仁秦面前示弱,“那就分家!我娘听说咱们要回京城了,已经给我置了座宅子,咱们搬过去住,不花他们一分一厘!” 虽然顾家在京城买的宅子,顾氏没有见过,可是图册管事却送来了,敞亮亮的五进大宅,离皇城也近,那可是以前一个伯府的旧宅,若不是顾家银子砸的狠,根本落不到顾氏手上。 “五弟也在呢?”马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在屋外轻咳一声,“你竟比你三哥早回来了,”说着也不等丫鬟挑帘子,迈步进了顾氏的屋子。 马氏扫了一眼满屋子的碎瓷,不由沉了脸,“这是怎么了?就算是主子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这么干看着?万一五少奶奶不小心伤了,你们谁能承担的起?” 等看着顾氏身边的丫鬟过来收拾,马氏径直在炕上坐了,“刚才我也在外头听了一会儿了,弟妹嫌弃祖母赏下的头面?” 马氏轻轻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红宝垂珠钗,“弟妹没有到京城老宅来过,有些事可能不清楚,当年祖母帮着太后调理好了身子,太后诞下今上,特意赐下了一匣子宝石,后来祖母就用这些宝石制成头面,说是杨家的每个媳妇,都要送上一套,当然,到了咱们这一辈儿,成色是不差的,就是这宝石的个头不如母亲她们的了。” 跟杨仁秦夫妇讲完头面的来历,马氏收起脸上的微笑,沉声道,“这出自宫中的东西,原来弟妹也是看不上的!我竟不知道堂堂侯府,杨家先祖拿血拿命拼来的祖业,还不如顾家三等仆妇!而五弟你,居然听着你媳妇诋毁自己的家世?” 马氏虽然不如顾氏得宠,但却是二房长媳,比起杨仁秦,杨仁豫也更得杨华隆的倚重,以前顾氏抱着自己腰里有铜,也没打算跟杨仁豫夫妻争什么家产,这无欲则刚,对成天沉闷无趣的嫂子很是看不上,可现在马氏变了脸,还将太后跟先祖都抬了出来,不说顾氏。连杨仁秦都坐不住了,“嫂子,如菀不是不知道这些么,再说,她也只是在自己屋里发发火气,出去自然不会乱说话的。” 马氏虽然看不上杨仁秦夫妻两个,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别说祖母的赏赐不薄,就算是简素些,做晚辈的便可以心存怨怼?我竟不知顾家就是这么教养姑娘的?回到自己屋里,侯府她是初归,外头多少站着的可不都是顾家来的,你们打量长辈们听不见她背后的这些话?!” 既然说了,马氏也没打算说一半儿含一半儿的,“还说什么要搬出去住?高堂尚在,你们口口声声要搬出去,将父亲置于何地?难道父亲的功名前程,在你们眼里都是一场儿戏?!还有你,仁秦,你一个大男人,愿意跟着媳妇住到她的嫁妆宅子里去?我跟你三哥可是丢不起这个脸面!” “说的好,”杨华隆夫妻还有杨仁豫在外头已经听了半天了,当年他可以硬骨头不顾父母的反对娶了自己心宜的女子,但并不表示会真心喜欢跟盐商结亲家。奈何妻子反复说顾家的女儿好,儿子自己对顾氏也十分的钟意,便遂了他们母子的心,可没想到,竟然娶进家门了这么个东西?! 再想想她甫一进府,就玩了这么一出!再听到她看不起婆家的这些话,杨华隆对顾氏这个儿媳,也只有厌恶了。 “顾氏若看不上侯府,直管自己搬出去便好,待腹中孩子出世,我便与你放妻书,许你另寻高门!”杨华隆越说越气,今天顾氏的言语传到母亲郭氏耳里,说不定会以为他们夫妻也是这么想的,“仁秦,给老子出来!” 她不过随口发了几句牢骚,公爹竟然亲自发话要休了自己?顾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把拉了杨仁秦的衣襟儿,“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杨仁秦再疼媳妇,也不敢不听他爹的话,忙将衣服从顾氏的手里扯出来,“你好好歇着,要是想吃什么了,叫仙桃去大厨上吩咐一声便是,你放心,你老实呆着,爹他一定不会叫人送你回去的!” 马氏见顾氏哭的凄惶,而一向唯妻命是从的杨仁秦跑的却比兔子还快,心里冷笑,嘴上却轻声安慰道,“仁秦说的是,祖母既然要叫安生养胎,你安心养着便是,母亲跟我都在前头住着,你闷了,就找我们说话去,还有,”马氏压低声音在顾氏耳边道,“这过年的时候,府里开祠堂,你嫁到杨家两年了,好像还没有上祖谱吧?” 说完轻轻一笑,便带了自己的丫鬟,出了顾氏的屋子,而身后,是顾氏越发凄厉的哭声。 待马氏到了院中,却发现除了自己丈夫杨仁豫,公婆跟杨仁秦都已经不见了,她与杨仁豫相视一笑,杨仁豫走上来拉了她的手道,“你啊,今儿头一天回家,不好好歇一歇,还要操着弟妹的心。” “弟妹年纪轻,又有了身子,我这个做嫂子的能不多费些心嘛?”马氏向杨仁豫一笑,“父亲怎么会过来?” 杨仁豫仿佛没事一般,淡淡道,“也没什么,父亲见仁秦早早回来了,便跟我一起过来寻他,却没想到正听到你说话,算了,他们小夫妻还不懂事呢,以后咱们多操些心便是,咱们先回去将东西收拾好了,后日吧,后日咱们一起去给岳父岳母磕头去。” 比起略显沉闷的杨仁豫,彭氏更喜欢长的像自己的二儿子,又因马氏是婆婆郭氏作主定的,彭氏对马氏向来极为严苛,不过马氏从来不以为忤,每天恪尽本分,服侍在彭氏跟前,彭氏便想挑她的毛病,奈何出身尚不如马氏,教养上更是有所不及,每每想开口,都会觉得底气不足。她现今能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杨仁秦夫妻愈发的好,捧一对踩一对,来给大儿子跟大媳妇添堵。 现在好了,有了今天这一出,马氏走到门口,转过头向着顾氏住的屋子微微一笑,这个家,从来都不是彭氏当家作主,除非杨华隆想永远的留在外任。   ☆、第58章 五十八有钱的媳妇 蒹葭院的闹剧不消片刻,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兴侯府,杨骄捧着茶坐在郭氏身旁,安静的听郭氏跟王氏说话。 前世顾氏好像并没有闹过这一场,不过当时祖母已经被西府的那群人气的卧病在床了,而二伯他们,更是因为自己父亲辞官的事,一回侯府,对是他一通抱怨,直到后来杨华隆没有得到理想中的差事,也成了父亲的罪过。 想到这些,就算现在的杨华隆再明事理,杨骄也无法对他生出好感来。 “其实若老二愿意,想搬出去,我也不会拦着,顾家的宅子不能住,咱们在京城不还有几座宅院么?随他们挑一处,直接将地契给他,分出去便是了,”顾氏什么态度,根本不在郭氏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我倒要看看,真离了侯府,老二就能捞着好差使了?” 若是连一荣俱荣的道理都看不清,这个儿子也算是完了,一个分了家的西府都能拖累侯府这么多年,何况杨华哲跟杨华隆他们是亲兄弟呢? 王氏知道婆婆是在说气话,笑道,“二弟这才回来,母亲就想撵他走?顾氏一个没出过门儿的女人家,见识浅些也是正常,二弟难道还能叫些不懂事的女人给拿住了?就算是二弟的差使黄了,又有什么的?咱们只要一家子和和睦睦的过着,又能差到哪里去?” 大家族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了,王氏做为定国公府出来的女儿,对这些已经看的云淡风清,比起那些抄家灭族的,长兴侯府真的也算是“长兴”了。 如今杨华峰虽然还挂职,却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往兵部去,也不过是点卯而已,而长孙杨仁宁,则托了平家的面子,还算留在了神机营,只是每天也战战兢兢,不知道哪天会被人寻了错处给赶出来。 再想想任满的杨华峰,还在河南任上的杨华林,在家闭门读书的杨华哲,无所事事的杨华梧,聪明劲儿不往正地儿用的杨华耀,饶是郭氏天性乐观,也有些笑不出来了,“要么过了年,叫华峰去寻几个好的拳脚师傅来,大了算了,小的能学的时候,多学些也不错。” 这科举,只要顾培正还在,只怕下头的人为了巴结他,也不会给杨家子弟机会了,何况还有个韩皎呢? 王氏早有这样的打算了,不然也不会当初以强身健体的理由从娘家请了师傅回来教两个儿子了,若不是有些拳脚,杨仁宁也进不了神机营。另几房的子孙,以前王氏犯不着跟婆婆拧着,现在郭氏终于发话了,她帮一帮也只是当伯母应做的,“母亲说的是,我改天也回去问问我兄弟,看有没有细心的师傅。” 见媳妇应的痛快,郭氏还有什么不明白了,看来这些年,是她的想法错了,“行,如今这府里你当着家,这些事儿也都由你说了算,我老了,只管带带曾孙子就好。” “那哪儿成啊?母亲您可是咱们府上的定盘星,您要是真撒了手儿,媳妇连路都不会走了,”这样的话郭氏以前也说过,可都没有今天来的真诚,王氏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嘴上却一副很是依赖婆婆的意思。 现在带眼看事,杨骄才发现,自己府里,伯母王氏才是个真正有手腕儿的,这些年,服侍得了精明的婆婆,管教得了伶俐的儿媳,就连大伯父对她也满心的敬重,自己还真是要跟这样的女人学一学。 向郭氏表完了忠心,王氏又将话题拉到她更在意的问题上,“母亲,妾身听从绵阳来的婆子说,这些年彭氏可没少从顾家拿孝敬,这事儿,妾身就怕二弟并不清楚-” 有些事内宅反而看的更清楚,就看顾氏的态度,彭氏的反应,王氏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长兴侯府见恶于顾相,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是杨华隆在绵阳有什么不干净的,只怕会授人以柄,到时候,不是杨华哲连累了侯府,而是杨华隆了。 “唉,当初我要是再坚持一些,不叫那个女人进门,也不至于如此,”妻贤夫祸少,彭氏出身有限,心胸眼界都差了些,不然也不会做出一个五品知府嫡子,娶了个盐商之女的事了,“得闲了,我跟华隆提一提,叫他心里有个数儿。” 建安帝离崩逝也只有三年的时间了,之后恒元登基,周琛夺位,顾相倒台,也不过五年时间,杨骄叹了口气,以她看,这段时间杨家老实守着这份家业,韬光养晦,将来再寻机会也不迟,若是杨华隆夫妻一味的折腾,那结局就真不好说了。 还有住在思齐院的杜如柏,更是杨骄的心腹大患,她忍不住心头的压抑,长叹一声,兀自出神。 “哟,我们骄娘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叹气了,”王氏被杨骄小大人儿模样给逗的一乐,“跟伯母说说,你愁什么哪?可是刚才的饭菜不合口味?还是看上了什么头花儿,你娘不给你买?” 还将自己当小孩子哄呢,杨骄托腮道,“比起吃什么,戴什么,骄娘更愁的是,以后咱们家该怎么办呢?虽说时间久了,顾相又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儿,未必还在记恨杨家,可是下头的人不一定这么想啊?少不得会有人借着踩咱们杨家来给自己铺路!” 郭氏跟王氏又哪里不明白这个?可杨华隆夫妻的性子,不叫他们亲自折腾一番,只怕不会死心的,“唉,有时候,大人也未必有咱们骄娘想的明白呢!” 杨骄娇俏的翘起双唇,对郭氏的表扬很是受用,“其实骄娘觉得如今这个情势,做京官,还不如放外任呢,何况二伯毕竟不是正途出身的,就算是留在京城,前程也有限,倒不如在地方上自在些。” 王氏惊诧的看了一眼郭氏,“骄娘这些是从哪里知道的?”外头的情势也还罢了,可这为官一道,杨骄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还知道用来分析杨华隆以后的宦途?“这谁不知道同样是五品,京官可要比外官体面得用的太多了,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盛京城里扎呢!” 其实这些根本不是什么难懂的事情,只是闺阁女子为世俗所限,不愿也不好在外头的事情上多留意罢了,杨骄拨拨额前的留海儿,“我也只是跟蕊娘姐姐还有琪娘通信的时候,听她们提了一些,也不知道她们说的对不对,”说着她向郭氏举起双手,“我成天在伯母院子里学算账啊,祖母,您看,我算盘打的,指头都粗了。” “哎哟哟,我的儿,可不是累粗了么,”被杨骄这么一说,郭氏也觉得宝贝孙女儿的指头看起来粗了,“你会看账就行了,打算盘的事选个靠得住的丫鬟来学,哪有主子受累,丫头们歇着的道理。” “孙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叫青梅去学了,不过我也不能一点儿不会不是?”杨骄笑着向郭氏解释。 王氏的注意力还在杨骄说的马蕊娘跟高琪身上,这两人一人是归德侯府的姑娘,一个是高瑛的女儿,她们能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听到了父兄的议论,“那你还不赶快再去练一会儿?你大嫂正在看账呢,顺道也能教教你。” 郭氏虽然偏疼杨华哲跟杨华耀一些,但在家事上极为公允,除了自己的私房之外,其余都交到了王氏手里,由王氏安排打理,而王氏也做的极为大气,账目清楚明白,从来没有做过为长房谋利益的事情,现在不论是她自己打理家事,还是平氏分管的事务,都不避讳家人。 看杨骄听话的走了,王氏才向郭氏道,“妾身听着骄娘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前几日平氏从娘家回来,亲家也是这么说-” “那也得老二信才成啊,”想到回来时踌躇满志的杨华隆,郭氏揉了揉发紧的眉头,京城的形势杨华隆远在绵阳,到底没有完全看透,以为自己三年卓异,加上舍得花银子,定然能补个好缺,“叫他大哥跟他提提,我也说说,等他碰几回钉子,就知道深浅了。” 也只能如此了,王氏点点头,“妾身是怕二弟将来会怨怪四弟,”其实她对杨华哲也是有些怨气的,看不得顾培正,你老实呆着别吭声不行?非要去鸡蛋碰石头,结果,杨华哲倒是得了好名声了,把兄弟们的前程都折进去了。 “他做了十几年官的人了,如果这点儿风浪都经不起,这官不做也罢,”郭氏向来对读书人有着近乎偏执的崇拜,而四子杨华哲的作为,确如杨骄说的那样,赢得了整个士林的钦仰,就凭这一点,郭氏就坚决的站在了杨华哲这一边! 杨骄到了侯府理事的和气堂,就看到平氏跟小郭氏正一人捧着杯茶坐在上首,而堂下,跪着个她没见过的妈妈,穿的也并不是侯府下人的衣裳,“嫂子,这人是哪里来的?”就看这妈妈头上的镏金草虫簪,估计也是从蒹葭院里出来的。 “这奴才说她是五少奶奶的身边人,奉了五少奶奶的命令,上街帮五少奶奶买些胭脂水米分,”平氏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下,兀自一脸不服的妇人,“侯府规矩就算你不是杨家出来的,相信二婶儿身边的人也是教过你们的,居然没有对牌,也没有人领着,妄想拿几两银子一塞,就往外跑?” “好叫大少奶奶知道,奴婢出门,是得了我家五少奶奶吩咐的,并不是私自出门,至于对牌呀,人领着这些的,奴婢根本不知道有这规矩,而且谁也不认识,也找不来人领,再说了,奴婢也只是往门外街上随意看看,并不走远,”她是顾氏的陪嫁妈妈,难道出个门儿还要婆家人知道?自己出门儿买个东西也不成么? “来人,给我搜她的身,”平氏可没有功夫跟顾氏带来的妈妈费口舌,直接冲押着她的粗使妈妈道,这些天平氏一直安排了府里的下人盯着蒹葭院呢,这不,有就人撞到她的枪口上来了。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要见我们奶奶,我要见我们五少爷!”那婆子被人硬摁在地上,只几下,前襟儿就这人给扯开了。 平氏看着一脸愕然的杨骄,笑道,“这种腌臜婆子,没得脏了妹妹的眼,不如你先到你二嫂那儿坐坐去?” 自己最缺的就是这些理事的本事了,何况面前的婆子又是顾氏的人,杨骄笑眯眯的在小郭氏身边坐了,“二嫂子这会子只怕正吃小食呢,我去了她也用不安生,不如我就在这儿看看嫂子如何问案吧,”说着杨骄接过仆妇从那婆子身上搜出来的银票,“听说五嫂家里银子都堆成了山,我原是不信的,可大嫂你看,一个婆子身上,居然揣着二百两银子!” 平氏接过银票,仔细看了又递给小郭氏,又向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叫二门上的人请五少爷过来,如今五少奶奶身子重,咱们又不惊动她了,然后你亲自去请二婶儿跟三弟妹过来,顺道再问问五少奶奶,她使身边的妈妈往外头买什么东西?” 待分派完了,平氏才向杨骄道,“顾家再有钱,一个婆子身上也不可能随身带着二百两银子出门儿去,而且你看她,哪有出门儿替主子办差,还带着衣裳的?” “所以嫂子才叫人去请五哥?原来咱们府上竟然出了个贼?!”杨骄吃惊的抚胸,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若是她猜的不错,这婆子估计是奉了顾氏之命,往成都顾家去的。 等杨仁秦跟蒹葭院的婆媳过来,平氏便将事情的经过跟他们说了,又将那二百两银票拿给彭氏看,“这二百两银子,就是搁咱们这样的人家,除了爷们儿们,谁身上会随身带着?就算是顾家豪富,想来也不会随手拿百两银子来赏人吧?” 这二房才回来没几日,杨仁秦已经被顾氏闹的头疼,他向平氏一抱拳道,“如菀现在身子重,才到京城也有颇多不适,一时疏忽,没想到竟然叫身边的人瞅着空子给算计了去,这人既然起了贼心,就万万留不得了,就交给大嫂处置了吧!” 自己媳妇的陪嫁妈妈居然是个贼,杨仁秦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处放了,交待完平氏,抬腿就往外走。 “慢着,王妈妈虽不是如菀身边的得意人儿,可她一家子都跟着如菀到了咱们杨家来,怎么可能做下盗窃主家的事儿?她不是说了么,是替如菀到外头买东西,想来也是她不懂规矩,也不想给马氏添麻烦,便自己托了看门儿的婆子出去了。” 二房进门头一天,王氏就打了顾氏的乳母,若是今天再叫平氏收拾了王妈妈一家,那自己的亲家还怎么看自己?丈夫杨华隆的差使,彭氏还想叫顾家再送些银子来呢。 平氏就知道彭氏要来这一出,轻轻一笑,“那你说说,五少奶奶给了你二百两银子,差你出去买些什么?” 二百两银子够寻常的百姓之家过上七八年了,王妈妈眼珠乱转,半天才道,“我家奶奶的珍珠米分用完了,差奴婢往街上买一些来。” “那我问你,你家奶奶差你到哪家字号买珍珠米分去?买多少?”平氏看着杨仁秦越来越青的脸,浅浅一笑,“五弟可能不晓得,这是捡最好的买,二百两,买回来也够五弟妹用一辈子了。” 她看彭氏又要再开口,噗嗤一笑,“是我想差了,五弟妹一定是孝顺的,这珍珠米分一定是跟二婶儿一起用的。” 在平氏眼里,彭氏的出身连平家看门的门房都不如,偏四十岁的人了,还成天打扮的风流娇媚,一脸的姨娘相儿,就算是辈份在那儿,平氏也无法真正从心里尊重这位二婶儿。 马氏也大概猜出了顾氏的打算,在一旁厉声道,“你还不快将实话说出来,真以为你是顾家的下人杨家便处置不了你么?要知道就算是你主子,如今也是杨家的人!” 听马氏这么说,杨仁秦也醒过味儿来,上前一脚踢到王妈妈身上,“快说,不然我叫人卖了你!” 跟着顾氏到杨家两年,王妈妈也很清楚除了在自家姑娘跟前,姑爷平日可不是个好脾气,忙磕了个头哭着道,“那银子是我家奶奶给奴婢的盘缠,叫奴婢跟奴婢男人往成都一趟,给家里的老爷太太带句话。” “这就奇了,昨个儿二婶儿不才叫人往四川那边送信报平安吗?难道没跟五弟妹知会一声?”平氏奇怪的看看彭氏,又看看陪坐一旁的小郭氏,“要真是这样,咱们还真是对不住五弟妹了。” “你二婶儿是个仔细人儿,哪里会不问问五少奶奶,”小郭氏也觉得顾氏做的过了,别说夫家没有给你委屈受,便是受了些委屈,也没有动辄往娘家送信儿的道理,这不是平白叫千里之外的老人们忧心么? 杨骄看了半天热闹,好奇的插话道,“原来从京城到成都,一路上得要二百两盘缠啊,那王妈妈,五嫂到底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你捎去啊,”二百两,雇个镖师也够了。   ☆、第59章 五十九生疑 五十九、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仁秦提着王妈妈从和气堂出去,平氏跟小郭氏交换了个眼神儿道,“二婶儿还是过去看看吧,毕竟五弟妹怀着身子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就算平氏不说,彭氏也要过去看看了,今天顾家主仆两个,可算是叫她在杨家丢大人了,只怕这几个人心里又在笑话自己出身低,见识短,连挑个儿媳都是个没脑子的了! “好啦,你热闹也看够了,还不快去练算盘去?”小郭氏嗔了杨骄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平氏道,“这个丫头,都多大了,还一副小孩子心性。” 平氏倒没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像小孩子,“骄娘多看看这些也好,省得将来到了婆家,再吃了亏去!” 听平氏说起“婆家”,小郭氏恍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翻年就十四了,这个年纪,讲究的人家儿,已经开始帮着女儿暗中挑人家儿了,而自己的骄娘,在她的心里,还是当年那个时时抱在怀里的小囡囡。 “可不是么?转年就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想想一开始相看,下来就是订亲,之后成亲,郭氏忽然就忧伤了起来,“可我怎么舍得啊!” 杨骄不知道母亲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婚事忧虑,她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现在她要做的事,是派人盯紧了蒹葭院,这几天杨骄也将顾氏的脾气摸的差不多了,想来是以前日子如意的原因,顾氏为人冲动没脑子,尤其是还是个以家世为傲的,这叫杨骄暗自奇怪,难道在四川,大家都是只敬银子不敬人的? 现在顾氏一进杨家就被禁了足,连着被杨华隆,马氏教训,只会觉得杨家虐待了她,会想尽办法往娘家送信儿求援也是再正常不过,现在王妈妈被人拿下了,再想送消息去成都,顾氏只有另打主意了。 杨骄望着客院方向幽幽一笑,不论顾氏买不买得动杜如柏,她都会叫这两个人凑到一起。 思齐院里,杜如柏看着桌上的条盘,真真是不胜其烦,这个顾氏,也不管男女之嫌,三天两头的遣人往自己的院子里送东西,桌上的那碗燕窝,是男人吃的么? 顾氏打的什么主意,杜如柏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顾家只富不贵,不然也不会十万陪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杨仁秦。杨华隆这个绵阳知府是一个原因之外,顾家更看重的,是杨华隆身后的长兴侯府!而自己,看重的不也是侯府的贵么? 虽然长兴侯已经不再掌权,可是于山高皇帝远的四川来说,对于商贾中最贱的盐商来说,侯府还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顾家人还希望能借助侯府这门姻亲,慢慢的将自家的生意分出去一些,最好能弄个地主的身份,好歹也从商转成农,以后才有机会叫族中子弟出仕,而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帮忙才行。 就算跟顾家没什么来往,也能猜出顾家才努力维持跟杨家的关系,甚至希望用自己的财力将杨华隆推的再高些的用意,可这个顾氏在做什么?想断了这门好不容易得来的关系?甚至还想带累自己? 杜如柏看着那碗燕窝,真是烦躁无比,这个顾氏,当杨家人都是死的么?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他送东西,简直就是把自己往坑里拖! “公子,侯府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杜如柏还没有想好如何跟彭氏说这件事,就听到门外自己的小厮进来道。 郭老夫人请自己过去说话?杜如柏疑惑的摇摇头,他虽然住在侯府,但因为是客人,又有男女之嫌,轻易也是不往内院去的,“走吧。” 郭氏虽然老了,但也是个耳聪目明的老太太,这短短十几日功夫,顾氏时常往思齐院里送汤水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看着浑身儒雅之气的杜如柏,已经没了有往日的欢喜。就算这一切都是顾氏的主意,可杜如柏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不知道避嫌,连拒绝都不会么? 问过起居,叙了家常之后,郭氏笑道,“先生来了小半月了,我才想起来,这川中口味与我们京城不同,这府中的饮食怕并不合先生的胃口,老身今天也是特意向先生致谦,也已经吩咐了厨上,以后先生的饭食,就按川中的口味给先生送去。” 忽然跟自己提起饮食?杜如柏是聪明人,立时想起这几日顾氏送来的汤水,起身一揖道,“家母也是京城人士,晚生这次进京,有幸尝到京城风味,甚合胃口,老夫人不必麻烦。” 是么?郭氏微微一笑,“也是下头人的疏失,杜先生来年就便下场了,这读书自然是最费心神的,以后思齐院那里,我吩咐厨上,按华耀的份例,每天晚上都给先生送一份宵夜过去,先生既然住在我们侯府,只管专心准备来年的科考便是。” 等杜如柏从颐寿院出来时,已经是后背见汗了,没想到迎头正与上往颐寿院去的杨华隆,两下厮见了,杨华隆心里有事,也没有多跟杜如柏闲话,只问了他这些日子住的可习惯,与杨华哲可投契之类,两人在颐寿院外直接分开了。 “母亲找如柏有事?”杨华隆向郭氏一礼,便在她身旁坐下,随口问道。 自家这几个儿子,眼睛是从来不往内宅上看的,不过也好,这本就不是男人们应该关心的事,“没什么,杜先生来咱们府上已经小半月了,这眼看要过年了,我请他过来亲自问一问,可有什么不顺心之处,你嫂子跟侄媳妇毕竟年龄在那里搁着呢,不好见他。” 原来是为这个,杨华隆点点头,“那就有劳母亲了,”说罢长叹一声,“母亲之前的话看来是对了,儿子的缺,只怕是悬了。” 杨华隆去年就开始托杨华峰跟自己在京城的好友们帮着活动了,原来看上的是吏部,想着文选司郎中今年要致仕了,他有个在太后跟皇后跟前说得上话的娘,只要路子走通,银子备足,应该是没有问题。 没想到这次还没有回来,已经收到了文选司郎中的继任者已经被顾培正拟定的消息。因为知道杨家得罪了顾培正,杨华隆倒也心态平和,到京城之后,将精力放在了他的第二选择,想着户部十二清吏司,今年出缺的就有好几个,自己的条件,总能捞上一个。 “那边回消息出来,说是儿子得罪了人,不如往外头走一走,”杨华隆为了自己的前程也是下足了功夫了,银子使到了建安帝身边大太监全成身上,才得了这么个瓷实话儿,也是因为得了这个信儿,杨华隆知道,自己的回京之路是彻底被人堵上了。 郭氏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凡相熟的人家,趁着送节礼的功夫,她都亲自一一拜访了。毕竟现在来看,杨华隆是几个儿子里前程最好的,若是就此被人挡了道儿,就算是等到了改天换地的那一天,已经被搁置久了的杨华隆,凭什么得新帝的眼? “这眼看要过年了,衙门里也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咱们先过好年,等到过年朝见的时候,我再探探太后娘娘的意思,我就不信,你一个三年卓异的绵阳知府,顾培正敢将你扔到一边不再派差事?” 到京城半个月了,杨华隆也碰了半个月的壁,不相熟的,根本不肯见自己,相熟的,则只是摇头,含糊间表露出来的,也是顾相不会愿意再在朝堂上看见杨家人的意思,杨华隆叹了口气,想抱怨杨华哲几句,可又知道自己这个母亲爱名,断然听不得自己的牢骚,最终忍住了,“还就等年后吧。” 杨华隆辞了郭氏出来,举目四望,想了想还是准备往思齐院去一趟,这些日子他忙着官职的事,根本没顾上招呼妻子的这位表弟,现在想想,杜如柏一向是个极不见地的,跟他谈谈,没准儿会有意外之喜。 “你们爷被二太太请过去了?”杨华隆不由失笑,自己这个妻子还真是,估计是听说郭氏请了杜如柏过去,也坐不住了,想想这一对婆媳,二十多年了也处不好,杨华隆也十分无奈,他心里也清楚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宜室宜家,可是偏偏彭氏放了他的眼,霸了他的心,叫他再也看不见别人,也不忍她受一点委屈。 “蒹葭院的主子还真是可笑,见天儿的往思齐院里送东西,鸽子,猪脚,天麻,红枣的,你说她们四川男人平时也喝这些?”杨华隆正举步往蒹葭院去,就听到树后有人窃窃私语,他侧身偷看,原来是两个扫地的婆子。 蒹葭院里有人天天往思齐院送东西?所以郭氏才特意请了杜如柏过去?杨华隆停下脚步,留神听那两个婆子的话。 “谁知道呢,咱们这些人,平时连街都没上过几回,哪里会晓得四川爷们儿喝什么?不过也不怨那人,成天送这些,”其中一个婆子伸出手掌比了比,“她如今腹中有货,可不得成天吃这些么?咱们大少奶奶怕她吃错了东西,伤了肚中的宝贝再闹起来,每天采买上都是照着单子给蒹葭院的小厨房送东西。” 也是这个原因,蒹葭院虽有小厨房,成日支应着顾氏这位金贵的主子,可每天送到小厨上的食材是一定的,顾氏想给杜如柏送些相益的汤水,小厨上也做不出来不是? 自己的二儿媳成天给杜如柏送汤水?杨华隆愣住了,这个答案可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叫他无法不信,杨家的下人看人下菜碟无中生有传些彭氏的闲话,这样的事彭氏做新妇的时候就跟他哭诉过,可顾氏一个孙媳妇,又有孕在身,平日足不出户,下人们就算编排也不会找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杨华隆已经信了树后婆子的话,脸也沉了下来,向身边的小厮道,“将这两个碎嘴婆子送到大嫂哪里去!”就算顾氏做的不妥,也不是下人能私下可以议论的。 虽然杨华隆对顾氏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但到底是明媒正娶来的儿媳,杜如柏晓事的话,这点儿避忌还不懂?不好告诉自己,跟彭氏略提一提又有什么不可?非得弄到郭氏亲自过问,下人悄悄议论,将二房的脸面丢尽? 等杨华隆到了蒹葭院正院,人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彭氏清脆中带着甜意的笑声,以往每每回家,听到妻子的声音,杨华隆就会觉得一天在府衙的疲累便一扫而光,可是今天,妻子在别人面前也笑的如此开心,这感觉,并不美妙。 “老爷回来啦,”彭氏看到杨华隆进来,起身迎了过去,“刚才表弟还跟我说,在母亲院子外头遇到你呢。” “我从外头回来,先去给母亲请安,”杨华隆冲杜如柏点点头,“我往思齐院去了,才听说你往这边来了。” 杜如柏寒门出身,看多了人情世故,看到杨华隆的面色,已经敏感的发现他心情不如刚才在颐寿院时遇见的好,笑道,“我也是回到院子里才听说表姐叫我过来,竟与姐夫错过了,”说着向杨华隆一礼,“叫姐夫白跑了一趟。” “不过就几步路,这不又见着了么?你这个人,一家人哪儿来那么多的礼数?”彭氏笑着嗔了杜如柏一眼,她这个表弟学问好,人才好,家中妻室又不在了,这等明年高中,一门好亲事是一定跑不了的。 彭氏的父亲到现在也不过是大兴县衙的一名书吏,彭氏自问没有王氏的出身,没有何氏的嫁妆,更不像小郭氏是郭氏的侄女,所以郭氏才对她百般刁难,根本不看看她这个人要比其他的儿媳强太多! 现在好了,自己娘家马上要出个进士老爷了,这杨家,除了个连官儿都当不好的杨华哲外,哪个是读书种子?等表弟将来中了进士,看郭氏那老东西还敢不敢给自己面色看!比起只会给家里招祸的兄弟,杨华隆也可以看看,将来谁才会是他的助力! 抱了这样的想法,彭氏对杜如柏更加热情,“这眼看要过年了,我寻思着,咱们那边儿冬天没有这么冷,给仁豫,仁秦添大毛衣裳的时候,也叫人帮如柏做了两身,省得将来他出去跟人会文,叫人轻瞧了去。” “家里大嫂不是已经叫人备下了这些么?”杨华隆看着丫鬟捧来的两件皮褂,不由想起郭氏委婉说的,二房不可太过骄奢,毕竟长兴侯府这些年,因为西府分家的缘故,在勋贵中都是比较低调的,自己一房乍一回京,便表现出豪奢的作派来,等于就是给有人心送把柄。 会不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杨华隆不清楚,但侯府几房住在一起,彭氏做的太过了,自己在兄弟们之中,也不好是真的。 何况二房一回侯府,母亲跟大嫂王氏事事帮二房安排在前,光这冬天的大毛衣裳,一人两身儿都准备的妥妥儿的,加上彭氏在绵阳时一早置下的,自家两个儿子真不比京城的贵公子差些什么,怎么现在又做? “她们备的是她们的,我置的是我的,”彭氏不以为然的嗔了杨华隆一眼,抖开一件石青缎绣云蝠纹海龙皮长袍,“如柏试试这件,这盛京啊,历来就是只敬衣裳不敬人,你穿的好了,人家也会更愿意跟人结交,还有,你来的时候表姨给你备的银子只怕也不会太宽裕,”彭氏掀起另一件皮袍子,一指下头压的几张银票,“你姐夫已经都给你备好了,趁着年下,直管出去逛逛去。” 看着这些衣裳跟银票,杜如柏已经满面通红了,自己一路随着杨家的车队上京,已经省下许多银子跟麻烦了,都知道这盛京居大不易,而在长兴侯府,不但自己一个院子,还有专门下人服侍,吃穿俱是跟府里的爷们儿一样,现在彭氏又给这些,叫他真是无言以对,“表姐,大夫人已经帮我安排的很周到了,而且我成天在府里住着,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算是出去与人会文,那些只敬衣裳不敬文章的肤浅之人,我也不耐烦跟他们啰嗦!” “老夫人准备的是她的心意,我这些,是我做姐姐的心意,还有,你可再不许像在四川时那样,目下无尘的,你不耐烦跟人家啰嗦,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啰嗦呢,这些东西你给我拿好了,这些日子府里乱糟糟的,你也静不下心来读书,不如出去走动走动,找些同乡叙叙旧,你姐夫这些日子忙自己的差使,顾不上帮你引荐呢,你且等等,”彭氏哪里容得杜如柏拒绝,将托盘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到杜如柏的怀里,“拿好了!若是银子不够花,只管过来跟姐姐说!”   ☆、第60章 六十气 六十、 等杜如柏一脸羞惭的带着衣裳出去,彭氏才注意到杨华隆冷着脸,诧异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呃,是不是母亲又说什么了?” “我就知道,她看我不顺眼,在你面前准没好话儿,不过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你也就当没听见吧,”彭氏在外头当家作主十几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颤微微小心谨慎的新妇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怕郭氏,她不喜欢她,她就躲在自己院子里少往颐寿院里转悠就完了。 到今天,杨华隆才明白到底是谁对谁有成见了,母亲根本连提都未提彭氏,想的是如何帮自己谋差使,而这边,已经变着法子抱怨上了,“母亲根本没有说你什么,我想问你,咱们的银子还有多少?” “银子?怎么了?可是你的差使有着落了?还差多少?”彭氏的父亲虽然只是个县衙里的书吏,可一年也不少往家里捞银子,因此在她的眼里,这官位是可以拿银子来换的,就看你的银子是不是够了,“我手里还有七八万的样子,这些日子你已经拿去不少了,要不,”彭氏迟疑了一下,“我到顾氏那边商量商量-” 只要丈夫的差使有着落,顾家那边是绝对不会吝啬的,而彭氏在盐商亲家跟前,向来底气足的很,若不是她点头,顾家再有钱,女儿也休想嫁给侯府子弟的。 “说起来,我还想过完年之后,往外头走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卖,咱们也置上一座,虽然现在不分家,到底自己名下有一座,转租出去也划算,”长兴侯府在盛京还有几处宅子,只是彭氏估摸依郭氏对二房的不喜,定然是不会分给二房的,而她又不像其他妯娌,娘家嫁妆里或大或小,都有铺子跟宅院。 妻子还是计划着如何在盛京安家落户,可自己的差使,杨华隆叹了口气,“院子的事儿先放放吧,你既然给仁豫跟仁秦添衣裳,也挑几块好皮子给其他几房送去,总不能如柏都有的东西,侄儿们没有,还有骄娘,咱们杨家就那一个姑娘,自然要金尊玉贵的养起来,你不是带回来了许多好珠子吗?捡大的送一匣子过去,叫小姑娘戴着玩去!” 这回来就沉着脸,又叫自己给其他几房送东西,彭氏放软了声音,“你说送咱们送就是了,这次回来,骄娘跟我这个伯娘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我刚好过去看看她,只是老爷你听谁说什么了么?你可得实话告诉妾身,免得妾身做错了什么事还不知道,见到大嫂了,再说错了话。” “我这回按道理是要升一升的,原本咱们想着,花些银子留在京城,六部衙门寻个郎中是跑不了的,可惜,”杨华隆摇头叹气,“娘说等过年朝见的时候,再帮我跟太后说说,你也常到大嫂那里走动走动,定国公府的老公爷,在皇上那儿还是能说上话的。” 杨华隆话还没有完,彭氏已经坐不住了,“不是说的好好儿的嘛,你要进吏部的?咱们上万两的银子可都砸出去了!现在又没戏了?那户部呢?户部也不成了么?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吏部不保险,户部郎中却是囊中物,现在怎么回事?” “是不是因为老四?对,肯定是因为他,就怪他开罪了顾相,自己丢了官,还要连累你!”彭氏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这郎中跟知府都是五品,可一个京官一个是地方官,这都多少年了,彭氏梦寐以求的就是回到京城来,能跟着王氏到处走动交际,跟那些夫人太太们平起平坐,现在好了,她的希望全没了。 “你给我回来,你往哪儿去?!”杨华隆见彭氏抹了脸上的泪水就往外走,急忙拦住她。 “我去问你那个好弟弟,心里到底有没有你们这些兄弟,他倒是出名了,你们呢?我问问他,现在把你们害成这样,他能不能睡得着!?”彭氏已经出离了愤怒,她回京城之时,绵阳的太太们都羡慕她有个前程远大的夫君,现在好了,丈夫也要像杨华峰一样,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如果今天彭氏去了,他真的就无颜在侯府呆了,“你给我闭嘴!四弟是朝廷命官,他做了人臣该做的事!”虽然杨华隆心里也觉得杨华哲多事,可心中到底还是有大义在的,指责杨华哲的话他是羞于出口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过年的时候母亲会帮咱们想办法的,再说了,就算是我做不了京官,大不了再去地方上几年,这几年你在绵阳日子过的不逍遥?”杨华隆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妻子,将她拉到榻上坐下,小声劝道,“这要是留在京城里,权贵多如狗,一个五品郎中,到处得看人眼色,而且各方孝敬也不会比在地方丰厚。” 彭氏却根本听不进杨华隆的话,她这些年银子也攒够了,富贵有了,要的是荣华,想想王氏,小郭氏,甚至是何氏,成天出去都是侯府的夫人太太,交际应酬的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呢?跟她打道的都是地方上的土包子,王氏的媳妇是什么出身,自己的媳妇又是什么出身?光看看平氏看自己的眼神儿,哪里有一丝对长辈的尊敬? “我不管,我要留在京城,你去想办法,老爷你不是最有办法的吗?咱们把银子都拿出来,还有顾氏呢,我知道她手里有银子,不行的话,就给顾家去信,你高升了,顾家也有好处,不能叫他们光占便宜不出血,你快给顾家写信,叫他们再送五万两银子过来。” 彭氏脑子飞速的转着,“老爷你准备走谁的路子?跟我说说,不行的话我去求大嫂,我将自己新得的紫玉头面给她送过去,叫她帮我引引路子,我去求那些人的夫人,这有些事啊,内宅女人们反而好说话,对了,咱们不是得罪了顾相么?我去打听打听怎么才能见着顾相夫人,我去求她,我不相信顾家人跟银子有仇!” 杨华隆愕然的看着一会儿开箱子拿银票,一会儿开匣子挑头面的彭氏,彭氏对官位的执着完全超出了杨华隆对她的认知,“玉华,你这是-” 若是自己真的丢了差使,彭氏会不会像大嫂跟四弟妹那样,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见杨华隆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彭氏将红酸枝木匣子里的紫玉牡丹钗拿起来,在自己发间比了比,惋惜道,“还是新的呢,这上头的珠子,人家说是从南海带回来的,宫里的娘娘戴的也不过如此,”她原想着,这一套等到杨华隆当了吏部郎中,她这个夫人出去应酬的时候,再戴这一套紫玉钗,“算啦,我这就给大嫂送去,她是侯夫人,这套头面也不算辱没了她。” 杨华隆想拦她,可见彭氏忙碌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心道若有个万一,自己一时补不上缺,在府里一家子还要靠王氏照应,“你只管将东西给嫂子送去,还有,两个弟妹跟侄媳妇那边也别落下。” 杨华隆一提自己的两个兄弟媳妇,彭氏对四房的怨恨又升了起来,“大哥大嫂那边送什么都行,仁宁媳妇跟仁桂媳妇我也会再备上一份,只是四房五房,凭什么?咱们回来的时候,该送的都送过了,尤其是四房,若不是被老四牵连,咱们何至于此?我不找小郭氏将东西要回来已经不错了,不对,当初她就不应该收我的礼,呸!”想到因为杨华哲,自己还得低声下气去跟王氏说好话,彭氏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还真是,你若只送大嫂一房,撇下其他两房,还不如不送呢!”杨华隆刚刚转好的心情又被彭氏的不通情理给弄得满心恼火,可看到妻子委屈的样子,也不愿意再跟她啰嗦了,起身道,“随你愿意,我出去了。”大不了自己另备一份给四弟五弟送去! 一心火气的杨华隆刚走到院门处,就碰到二儿媳顾氏,心里奇怪,“你怎么在这儿?可是找你母亲?” “没,没什么,就是大夫说叫妾身多走动走动,”顾氏没想到这个时候正遇上公公,忙一福身,低头扶了丫鬟往自己院子里走。 这种落雪的天气,身怀六甲的顾氏在外头转悠?杨华隆招手叫过候在院门外的小厮,“刚才五少奶奶在这儿跟谁说话?” “这,回爷的话,五少奶奶出来散步,正好遇到了杜家大爷,两人也就聊了几句,杜爷已经走了好大会儿了,”小厮是杨华隆的人,自然不敢替别人隐瞒。 顾氏,杨华隆的脸沉了下来,他招手叫过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去跟你家三少奶奶说,五少奶奶身子越发重了,叫她多过去照看着,没事儿别叫她出来乱走动。” 杜如柏被顾氏也缠的不胜其烦,这杨家本来就地方小,人口多,到处都是眼睛跟耳朵,她一个女子,不知道避忌,成日送吃送喝已经很叫他为难了,没想到自己来趟蒹葭院,也能被堵个正着。 顾氏找他所谓何事杜如柏很清楚,不过是请他代转一封家书。顾氏往娘家写信,原本是可以公开送的,为什么偏偏要被着人求自己呢?杜如柏并不想沾手杨家的家务事,所以就一直推托着。 没想到顾氏居然根本听不懂人话,成天叫人送东西给自己,今天竟然亲自堵在蒹葭院外!还跟他诉说了在杨家的不易,希望自己能帮她将“求救信”给发出去! 这小半月在长兴侯府呆下来,杜如柏觉得杨家上下都是明礼晓事之人,苛待有身孕的孙媳,这样的事是断然不可能做的。 换个角度来想,彭氏又多喜欢顾氏,连杜如柏这个远亲也看在眼里,如何能相信侯府苛待孙媳?如果他贸然应了顾氏所求,将来两亲家闹出来,他一个学子搅和在别人的家务事儿里,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些,杜如柏不免生出了从长兴侯府搬出去的念头,可真要是搬出去,再想来往,只怕就不容易了。 杜如柏看着自己这间古朴雅致的书房,一桌一椅,一砚一墨,无一不是精品,有些东西,就算是有银子,也是享受不到的,若是自己搬出去了,拿着彭氏的银子又如何?还有杨家的背景跟杨华哲的声名,这几日他跟杨华耀一处论文,发现杨华耀所学,华而不实的多些,将来杨家只怕也出不了更有前程的读书人了,那么自己,对长兴侯府也不是全无用处的,两下各取所需,就是两处的局面。 想清楚了这些,杜如柏坚定了在侯府一直住下去的心思。 长兴侯府内宅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王氏的耳目,看着彭氏送来的头面,王氏只有摇头的份儿了,“你这位二嫂啊,哪怕是当了阁老夫人,这气度也是学不起来的。” 这套紫玉头面一看就不是凡品,尤其是发钗上的明珠,颗颗硕大圆润,不过小郭氏一点儿也不羡慕,“二嫂还是挺聪明的,知道这样的头面,她戴出去,只会给二哥招祸,这不,就给嫂子你送来了。” “瞧你这张嘴,跟骄娘也学会了,”王氏被小郭氏的恭维逗的“噗嗤”一乐,将匣子推到小郭氏面前,“这个你拿回去,给骄娘留着,我都这把年纪了,戴这样的东西出去,不成老妖精了?” 这可不行,小郭氏连忙摆手,“还有淑宁呢,再不行,等如蕙生了,给她也行啊,骄娘才多大,哪里用得着这个?” “怎么用不着?骄娘可是咱们侯府的女儿,再好的也配得,我要是有个女儿,或是小孙女儿的话,一准儿给她们留着,可惜,不就骄娘这一个宝贝儿闺女么?”王氏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杨华隆是杨华峰的亲兄弟,就算是彭氏不跑这一趟,自己该奔走的绝不会惜力,当然她送来了,自己笑纳就是,“也给淑宁跟如蕙了,一人一匣子上好的珠子,”王氏摇了摇头,“看来老二这一任,手里少说也落个十万八万的。” “这么多?”小郭氏被王氏说出的数字给吓着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是啊,万一出了事,可惜他们根本不想这个,我估摸着母亲已经跟二弟说过了,且看看吧,”王氏拿起玉搔头有额间敲了两下,以她的看法,既然已经得罪了顾培正了,干脆就光棍儿一些,谁也不求,给什么差使就做什么官,这杨华隆夫妻两个,就是功利心太重了些。 “外头车马上的事,你也多上些心,眼看要过年了,就不要叫她往外跑了。”杨华隆好歹还听些郭氏的话,彭氏就难办了,王氏也只能拴了她的腿脚,叫她老实呆着了。 小郭氏也不喜欢彭氏这种成天投机钻营,一心巴着丈夫往上爬的作派,颔首道,“是,我这些天留意着些。” 杨骄万没想到的是,杜如柏的脸皮如此之厚,居然老神在在的在思齐院长住了下来,他好像也知道了自己招了杨家人的忌讳,现在成天闭门读书,连彭氏那里也很少去。这叫一心想叫杜如柏搬走的杨骄,懊恼不已。 前世杨华哲是自己辞官的,顾培正出了气,便“大度”的没再找长兴侯府的麻烦,杨华隆也如愿补上了吏部的缺,也是因为这个,杜如柏可以跟着二房一起,留在了杨家,直到他中了进士之后,彭氏还借口杜如柏没有成亲,少人照顾,硬是将人留在了思齐院。 这样一来,便给了彭氏或是顾氏,跟杜如柏勾结的可能。这一次,杨骄是打算想办法叫杨华隆再放外任,再将杜如柏赶出侯府。杜如柏便没有了诬陷大伯的机会,将来周琛登基,对付周珩,杨家也不会被拖下水。 只是这么一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前世没有遭到报应,这一生,杨骄却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叫他依然高官得做,给彭氏添什么助力!   ☆、第61章 六十一进宫 六十一、进宫 彭氏因为得不到出府的机会被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颐寿院里却迎来了一桩好事,姜太后遣了宫人过来,要召见郭氏。 真是正瞌睡呢有人递了个枕头,杨华隆听到消息,高兴的跑到颐寿院,“娘,明天您要往慈宁宫去?儿子到时候送您。” “好啦,到时候你跟你大哥一起送我们,”虽然不知道姜太后为什么召见,但有这么个机会,总比在初一大朝见的时候强的太多,“这次啊,不但你大嫂,跟平氏,彭氏跟骄娘也都随我进宫。”除了杨骄,另几个都是身上有诰命的。 彭氏也有机会觐见?杨华隆登时喜出望外,抬腿就往外走,“我去喊她过来,她没有进过宫,这规矩还得跟大嫂好好请教请教,万不能丢了咱们侯府的人。” “二弟留步,”王氏是宗妇,想的要比旁人都周全一些,跟着杨华隆出了屋门,小声道,“太后年纪大了,一向喜欢简素,你跟弟妹略提一提。” 王氏话一出口,杨华隆的脸立时红了,他的枕边人他最清楚,彭氏最注重的就是平时的穿衣打扮,又因为出身的缘故,更愿意叫人知道她如今的富贵,“谢谢大嫂,我回去就跟她说,还请大嫂到了宫里,多多照看着她些。” “这个你放心,咱们一家子至亲骨肉,落下了谁,都不好,”王氏点点头,她对杨华隆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杨家这几兄弟里,也数他机敏通达会做官了,只是娶妻不贤,偏还心甘情愿,叫人难跟二房亲近。 杨骄对这次进宫也同样充满了热情,只有尽可能的多跟姜太后,郑皇后两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保持良好的关系,才能给侯府以后多一重的保障,至于郭氏她们想的为杨华隆谋缺的事儿,杨骄已经说动了郭氏,与其在京城被顾培正挑错,还不如走的远远的,以待来日。 姜太后的慈宁宫杨骄并不陌生,不论是她当侯府女儿时,还是成了康王府的二儿媳,都有进宫的机会,而姜太后跟郑皇后,以前也挺喜欢她,对她一直和颜悦色,每每出宫,也会带着一堆的赏赐而回。 不过杨骄没想这次到慈宁宫,居然见全了除了皇帝之外,宫里全部的贵主们,而除了这些人,外命妇就只有侯府一家子。 心里存着疑惑,杨骄面上却不能流露出来,安静的跟在长辈后面依次给太后,皇后,顾贵妃,还有太子妃梅氏,昌王妃沈氏见了礼。 “骄娘这许久没见,除了个头长了不少,这人也比以前沉稳多了,”姜太后远远的看着郭氏身后的杨骄,向郑皇后笑道,“以前啊,早跑过来跟咱们撒娇儿了。” 自己还有那个时候?杨骄真的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从不得不嫁给周徇,她就再也没有在任何公众场合大声说过话了,每每见人,也都是躲在丁湘云身后,生怕被人注意到。 杨骄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姜太后的询问,郭氏已经笑道,“太后娘娘真是慧眼如炬,骄娘去年病了一场,足足养了好几个月才出院子,没想到身子是好了,性子倒养的安静下来,说起来,还真是意外之喜。” “这算什么‘喜’?本宫看女儿家还是活泼一些的才好,一个个都养的比那琉璃人儿多口气,有什么意思?”郑皇后不以为然道,“就像清河那样的,看着就叫人着急!” 清河公主的生母只是宫女出身,生了女儿之后,也不过才人之位,女儿被顾贵妃养在身边,但她并没有因为被贵妃养在膝下就有多大好处,反而成了顾氏的出气桶,日子久了,一副懦弱的性子,连起码的公主架子都端不起来,杨骄记得,前世她被顾贵妃嫁给了顾培正的孙子,后来周琛登基,顾家倒台,清河公主免其罪,出家为尼了。 “你以为个个都是德阳?”姜太后对郑皇后这个不得儿子欢心的媳妇还是多几分包容的,笑道,“德阳可是被咱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连她父皇的胡子都敢揪,这普天之下,比她胆子大的有吗?” 说起自己的亲生女,郑皇后面上满是笑意,“可不是么,这天下敢揪皇上胡子的,也就那个小丫头了,也亏的是她,皇上不但不怒,还哈哈笑着夸‘揪的好’呢!” 这都哪辈子的事儿,还拿出来炫耀,德阳若真的天生就得皇帝宠爱,也不用自小就苦读经文,又特意请了先生学写青词了,为的还不是讨皇帝的好儿?顾贵妃在一旁早听的不耐烦了,淡淡道,“娘娘说的是,咱们德阳公主自然是天底下命最好的人,什么时候叫琛儿也请他姐姐到府里坐坐,叫骊君能沾沾她的福气,能够平安给皇帝添上一个龙孙来。” 德阳公主嫁了个好驸马,日子过的安逸,如今已经有了两儿一女,是皇室里少有的好命人儿,这一点儿,连顾贵妃都不得不承认。 郑皇后从来不掩饰跟顾贵妃的关系,冷哼一声,也没有说个“好”字,只低头转着手上的八宝戒子,连头都不抬一下。 郭氏婆媳几个进慈宁宫半天,没闹明白太后为什么见召,倒看了一场妻妾不和的戏,幸亏这样的戏码,她在慈宁宫里也看过不少,只当忘了带耳朵,盯着手里的茶碗出神。 “今儿叫你过来,是帮我这个孙媳妇看看,”姜太后已经习惯了两人的关系,只当没听见,指着沈骊君向郭氏道。 “王妃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舒服?”沈骊君这一胎也有七个多月了,郭氏起身走到沈骊君身边,“臣妾为娘娘请脉。” 郭氏跟着沈骊君去偏殿为她请脉,杨骄则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暖阁里的几位贵主儿,顾贵妃自不必说,光凭容色也将已经到了天命之年的郑皇后稳稳的压了下去,而一旁的太子妃梅氏,则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女人,单凭面相,杨骄是绝对想不到她有那么刚烈的性子,在知道儿子周承辉是被梁嫔毒杀之后,竟然手刃周承瑞,吓死了梁嫔。 似乎感觉到杨骄在偷看她,梅氏抬头给了杨骄一个浅浅的笑容,吓得杨骄一缩头,而梅氏则被这小丫头可爱的模样掩袖一乐,恰又被上首的郑皇后看见,皱眉道,“有什么可笑的?没看见贵妃娘娘的心都跑到昌王妃的肚子里去了么?” 这个时候,杨骄已经清楚的意识到,郑皇后并不像郭氏以为的,因着她向太后谏言,使其成为皇后,而对郭氏多年来一直心存感激。 想想也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恩情?尤其还是选后的事,或许当年郑氏会以为是得了自家祖母的推荐才入主中宫,可时间久了,未必郑氏不会认为,她是天生的凤命,有没有祖母,她也会入主中宫。 若是郑后厌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跟清冷,没准还会恨祖母,因为她的原因,自己才会进了这牢笼里。 何况现在,郭氏不但向姜太后推荐了沈骊君,而且沈氏更是如祖母所言,早早的有了身孕。沈氏若是如愿生下了昌王的长子,对郑后跟她所生的太子,威胁就更增加了一分,郑皇后又如何会再像以前那么重视跟倚重祖母?没准儿现在,已经是满心的怨恨了,祖母想借郑皇后身后的魏国公府,帮二伯谋差使的路,只怕也是绝了。 想到这些,杨骄心中一叹,终于明白了郭氏为什么不再将自己的医术传授给儿孙的原因了,如果郭氏一直对郑氏忠心,为顾贵妃选了个不宜生养的儿媳,不但得罪了顾氏,只怕在姜太后那里,也落不下好儿来,这左右都会是个错啊。 “娘娘没有大碍,腹中的小王爷也是极好的,娘娘是担心的太过,只要放开心胸,照着太医给拟的膳食单子调理着,一定会顺顺利利的,”那边儿郭氏已经为沈骊君诊过了脉息。 因为心里已经有了怀疑,杨骄果然看到郑皇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怒意,待杨骄要看清楚些时,她已经笑道,“这下好了,母后也能安心了,省得一听到贵妃来说,昌王妃哪里哪里不好了,就焦心不已。” 今天姜太后的目的可不止是叫郭氏过来请平安脉的,虽然连郭太医也说了,昌王妃会一胎得男,可姜太后依然觉得,只有郭氏说了,才是最准的,现在听到“小王爷”三个字,姜太后已经乐的眉眼俱是笑意,也不理会郑皇后话里的暗刺,“好好好,哀家啊,就知道,你一来就会给哀家带来好消息!” 那边顾贵妃也笑的面若桃花,这子嗣对皇家来说太重要了,“当初郭老夫人说骊君是个好的,臣妾就知道,郭老夫人说的一准儿没错儿!立马请太后作主,给琛儿定了骊君,”幸亏她当初“就怕万一”,忍痛舍了张影心,这不,自己孙子都快有了,那边康王府里根本没有动静。 最重要的事解决了,太后所有的心事也都放下了,招手向杨骄道,“刚才说起清河了,清河可不就跟骄娘差不多年纪,以前你们也是见过的,来人,将骄娘带到清河宫里去,叫她们小姐妹一处玩去吧。” 姜太后吩咐了,又是去结交公主,杨骄唯有领命的份儿,她随着宫人走到殿门处时,还能听到顾贵妃清亮的声音,“太后娘娘,不如请郭老夫人也帮太子妃请一回脉息,这靖国公都十四了,太子妃居然没再开怀-” 呸,你儿子都有儿子,也没见你再开怀啊!杨骄心里暗骂,这个顾贵妃如此嚣张刻薄,也不怕遭报应! 清河公主住在顾贵妃长春宫的后殿,看到杨骄来访,清河公主明显十分的惊喜,可她已经被顾贵妃养的十分的木讷,只是看着杨骄羞涩的笑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臣女杨骄见过公主,公主万安,”杨骄心里感叹,规规矩矩的给清河公主见了礼之后,按她的吩咐坐了下来。 杨骄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上回”是什么时候见过清河公主了,只得在清河公主的酌月殿中环视了一圈儿,只见这酌月殿虽然不大,四面一色的西洋玻璃窗,靠墙的戗金刻花博古架,乌木描金夔凤纹多宝格,还有上头摆放的古董玩器也都件件精致难寻,心道这顾贵妃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起码这面子活儿,还是看得过去的。 清河公主长的细看之下也是很漂亮的,想来是事前不知道杨骄要过来拜见,并没有换衣裳,只着了家常的束腰桃红色襦裙,感觉到杨骄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捋了捋裙腰上草色的流苏,“我怕你久等,就没有换衣裳,杨姑娘见谅。” “公主如此客气,倒叫臣女惶恐不已,公主以常服见臣女,是将臣女当自己人,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呢,”清河公主完全没有公主郡主们该有的骄娇二气,倒叫杨骄心中暗喜,只要她小心相处,向来也不会开罪了这位公主。 清河公主不得宠爱,时常出入宫廷的姑娘们都是知道的,因此也都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只是面子上客气罢了,而清河公主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甚至为了不惹顾贵妃生气,还会小心的讨好那些被顾贵妃喜爱的贵女们,今天杨骄对她的态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叫她一时有些愣怔,“你别这样,你能来找我玩,我已经很高兴了-” 建安帝满宫的妃嫔,却只有三子两女,实在算不得多了,可小女儿还被养成这副模样,杨骄暗暗摇头,抬眼看见次间窗下摆着整套的绣架绣棚,“公主喜欢女红?臣女可否一观?” 她现在真的很怀念马蕊娘,听她教训也比苦心找话题要轻松的多。 听杨骄要看自己的绣品,清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却瞟见身边的姑姑冲她摇头,忙起身道,“闲来无事,做些针线打发时光罢了。” 她领着杨骄走到自己的绣棚前,揭去上面覆着的白纱,“父皇喜好青词,我就将他最喜欢的几篇绣下来,在万寿节时做为寿礼敬献上去,也是做女儿的一点儿孝心。” 知道迎合建安帝喜好,这个清河公主还是有些心思的,杨骄去看清河公主的针线,却见素绵上是一色的小楷,字迹婉转秀雅,细看之下却筋骨隐蕴,杨骄诧异的看着清河公主,“没想到公主的字如此俊雅,不知道师从哪位先生?” “这不是我写的,”被杨骄这么热切的看着,清河公主不由红了脸,“是承辉帮我写的,我不识几个字的,”清河公主脸更红了,不敢去看杨骄的眼睛,“母妃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书读多了,心就乱了,便是女则女戒这些,我是皇家公主,自然也不用遵循的,所以也不用去学。” 呵呵,杨骄无语望天,顾贵妃自己虽然出身有限,可也是识字的,听说宫宴时还偶有诗作出来,更别说她挑儿媳,这琴棋书画也是当做了挑选的条件。而她一心将清河公主养成个目不识丁的废人,心思也太过刻薄险恶了。 “臣女想娘娘倒不是怕公主您会乱了心神,许是知道读书习字太过费神,心疼公主您的身体吧,”这酌月殿也是顾贵妃的地盘儿,杨骄可不敢乱说话,再害人害己。 清河公主的手指在那一撇一捺上轻轻滑过,“是啊,我跟体会母妃的慈心。”   ☆、第62章 六十二主意 六十二、 清河公主眼中的落寞没有逃过杨骄的眼睛,刺的杨骄心里一软,她指着那素锦笑道,“既然是皇上最爱的几篇青词,公主绣的时候,默默在心中诵读,才能真正向老君跟圣上尽自己的虔心-” 绣的时候诵读?清河公主惊喜的睁大眼睛,瞬间明白了杨骄的意思,“杨姑娘说的是,确实是我心不够诚,”说到这儿,她走上前拿起一旁的银剪,直接将已经绣了大半的青词给剪成两半!“我重新绣!” 这几篇青词短的百余字,长的要有小千把字,如果清河公主需要默诵,等绣完,也认的差不多了,不过青词讲究词藻华丽,用字难免生僻一些,杨骄想了想道,“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可公主没有基础,全凭自己读想要弄清楚圣上跟阁老们的文章里对老君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敬意,只怕读上一年也不能够,臣女觉得您不若找几个通诗书的姑姑请教一二,省得等公主的绣品大成,尽显给圣上的时候,自己说不出个感悟来,反而不美。” “是,杨姑娘你说的太对了,”杨骄不动声色的帮她出了主意,清河公主整个人都亮了,“我一定要将这几篇青词都背诵下来!” 单看清河公主的绣艺,杨骄也觉得她应该是一个聪慧的姑娘,遂颔首道,“公主乃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公主的向道之心,老君在太虚之上,定然能收到,到时候一定会赐福于公主。” 两人说的热闹,一旁一个穿了鹅黄比甲的宫女也脆声附和道,“杨姑娘说的是,将来啊,待我家公主将这些青词绣好,奉到太清宫中,老君定然保佑我家公主得一位人品好,家世好的驸马爷!” 杨骄自进了酌月殿,已经发现了,这殿内的宫女,虽然行止规矩,但神态上却对清河公主并没有敬重之色,尤其她们刚才的话被这位俏丽的宫人这么一曲解,倒成了为了给自己求份好姻缘了。 “这个哪里还用去求老君?贵妃娘娘待公主如亲生女儿一般,自然会为公主殿下选上一位好驸马的,”杨骄微微一笑,将话圆了回去。 “骄娘说的是,我只求父皇能万寿无疆,好好护佑我们大晋子民,其他的,根本不做他想,”有了杨骄在身边,清河公主仿佛也有了勇气,“骄娘,母妃在御花园的暖房里种了许多牡丹,现在花开的正好呢,不如你与我一起去看看?” 与其说杨骄惊讶于隆冬时节牡丹盛开,但不如说她更吃惊,顾贵妃居然嚣张至此,在大晋,牡丹可以说是“正室之花”了,“这个时候还有牡丹?那公主可要带臣女去开开眼界了,”杨骄压下心中的诧异,笑道。 顾贵妃得了准话,沈骊君要给自己生孙子了,心情自然很好,加上清河公主要带杨骄去赏的,是她最得意的牡丹,因此听完宫女的禀报,她掩口笑道,“难得我们清河愿意出去走动走动,你回去多安排些人服侍着,再送些点心过去,叫两小姑娘好好的玩。” 一直陪坐一旁的彭氏羡慕的看着神采飞扬的顾贵妃,只见她依然乌黑如云的秀发在头上盘桓成髻,中间以一色指腹大小的红宝发箍束了,正面则戴了,也是只有她能戴的八尾正凤钗,眉心细细的帖了金丝蝴蝶花钿,既明艳,又贵气,看着彭氏一阵儿黯然。 看看顾贵妃,再想想自己,若是当年自己不早早的遇到了杨华隆,而是进了宫,以她的品貌,如今这上首未必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何必像现在这样,连件鲜亮的衣裳都不敢穿,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到这宫里来,为自己的丈夫谋求一个小小的五品之位? 彭氏嫁进长兴侯府没几年,便跟着杨华隆辗转各地,见识跟城府都有限的很,心中的这一番计较,早就在不自觉间,显露于面上,上头的郑皇后看的清楚,更加不悦了,“侯夫人跟淑宁,本宫是见过的,老夫人倒还带来了个新鲜面孔。” 虽然已经给几位贵人见过礼了,可郑皇后问了,彭氏还是走上前去,福身给皇后见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是我那个老二媳妇,以前跟着华隆在绵阳任上,这不华隆任满回京了,一家子都回来了,”郭氏连忙起身向郑皇后再次介绍。 郑皇后含笑盯着彭氏上下打量了,“早就听闻老夫人家有个绝色的儿媳,今儿一见,果然不错,”说到这儿,她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下首的顾贵妃,“贵妃娘娘以为然否?” 向来美人儿对容色反而比一般人更为关注,这彭氏一进殿门,顾贵妃就注意到她了,她们两个应该年纪相差不大,这彭氏生在地方,于保养跟调养上,肯定不能跟她相比,可居然也保持着好颜色,现在听了郑皇后的话,娇笑道,“娘娘说的是,我还准备问问,这二太太平时是吃的什么,敢情郭老夫人的调养方子,都传给了她不成?” “臣妾手里的调养方子,可是一早就进献给各位娘娘了,臣妾这二儿媳也不过蒲柳之姿,如何能跟几位娘娘相提,”郭氏可不想叫这两位拿着彭氏做伐子再闹起来。连忙陪笑道。 这是个机会,彭氏上前一步,向顾贵妃小心笑道,“说起养颜方子,臣妾在四川时倒是得了一个,长期用着,确实得益不少,若是娘娘有兴趣,臣妾愿意写下来献给娘娘。” 这个彭氏!郭氏被自己如此蠢笨的儿媳,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偏又不能在慈宁殿里呵斥她,只能青着脸,看着彭氏欢欣鼓舞的随了顾贵妃的宫人进去,而那边,郑皇后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承辉见过二皇姑,皇姑姑这个时候出来?”周承辉听到母妃梅氏在慈宁宫,立马就往宫里赶,没想到远远的就看到清河公主没有乘车辇,忙过来给清河公主见礼。 “是承辉啊,你怎么来啦?”清河公主在私下里,时常受在宫里长大的侄儿的照拂,因此看到他格外高兴,“你的斗篷呢?是哪个伴当跟着你的?” 周承辉已经看到清河公主身后的杨骄,冲她微微颔首,一边向清河公主解释,“并不是伴当没给准备,只是我不耐烦穿那些,啰嗦的很,这天儿又没有多冷,皇姑姑这是要往哪里去?” “今天骄娘来找我玩,我带她到贵妃娘娘的花房里看牡丹去,承辉也去吧,左右这会儿,慈宁宫那边还没有散呢,”清河公主将自己身边的杨骄拉到身边,向周承辉介绍。 “臣女见过靖国公,”这天儿冷得杨骄整个人缩在斗篷里,手都不敢外往伸,若不是太后见召,她是绝不会出屋门一步的,而周承辉却只一身大红暗竹纹四合如意刻丝箭袖,连个皮马褂都没有,就出门了,叫杨骄看着,都替他哆嗦。 杨骄可是全副武装了的,周承辉看不到她金银丝葫芦蔓藤纹绣兰桂齐芳大毛斗篷里头穿了什么,只那捂的严严的雪貂斗篷帽中露出雪白的小脸,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好像里头还透着羡慕,跟着可爱的雪娃娃一般,叫周承辉不由失笑,“杨姑娘免礼,姑娘穿着这样,一会儿到了暖房里,只怕要出汗的。” 呃,杨骄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到了再脱吧,这天儿眼看要落雪了,”她一个姑娘家,能跟自小习武的周承辉比么?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周承辉,想来是习武的缘故,周承辉并不像杨骄那些兄弟,在这个年纪,一味的贪长,一个个跟豆芽菜似的,而是已经显露出了挺拔健硕的身姿。骄猛然驻足,她可是亲眼见过周承辉一刀劈下刺客的头颅的,而且还安然从几名刺客的刀剑下脱身,这样的人,就那么轻易的被一个宠嫔给谋害了? “什么事?”周承辉虽然跟清河公主走在前头,可依然感觉到了后头杨骄没跟上来,驻足回身问道。 “呃,没什么,忽然想到些事,”自己一时失态,杨骄霎时红了脸,忙将头低下,不敢看周承辉。 “我跟承辉正说呢,你叫我默诵青词的主意真是不错,承辉也说了,那青词是他抄的,所幸教我背青词的人也由他来帮我选一个,”清河公主仿佛没有注意到杨骄的失态,一脸欢欣的将自己认字的新进展告诉杨骄。 周承辉于顾贵妃来说,是孙辈,她再刻薄,跟一个孙辈计较,有理没理,都落了下乘,因此这人有周承辉来送的话,顾贵妃也不好再拦,尤其是对于没有一个心腹的清河公主来说,有一个不用听酌月殿掌殿嬷嬷的话的宫人在身边,她的生活,也终于有了一丝可以透气的缝隙。 太子府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可还是愿意帮助清河公主,杨骄再看周承辉的目光里,便带了敬佩之意,“那太好了,靖国公写得一笔好字,他身边的宫人,诵读青词自然不在话下,公主一定能尽快将那几篇青词给背出来的。” 是啊,自己不但能背出青词来,还是认许多字,再也不用做睁眼瞎,想到这些,清河公主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咱们快走,贵妃娘娘养的牡丹都是难得一见的名品。” 因为顾贵妃的牡丹养的娇,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到花房里去的,此刻花房里也就周承辉三个,并他的一个贴身小太监。 “无妨的,你只管将斗篷交给他便是了,”见杨骄在自己的小太监官保儿有些放不开,周承辉不由失笑,“官保儿是太后娘娘赏我的小太监,没事的。” “是啊,杨姑娘,奴婢就是个会动的物件儿,除了会服侍自己的主子,其他就啥也不会了,”官保儿长的清秀,说话也极是伶俐,他半弯着腰根本不看杨骄,只举起双手,候在那里,至于什么时候杨骄将斗篷交给他,就随杨骄愿意了。 清河公主没有带人进来,显然是故意的了,杨骄先走过去,帮她将身上的斗篷解了,放到官保儿手上,才又脱下自己的斗篷,“麻烦小公公了。” 周承辉用余光了看一眼杨骄的打扮,只见她梨花白刻丝苏绣玉兰对襟褙子,杏色月华裙,乌袅袅的秀发梳成弯月髻,脑后压着一柄玉兰花白玉梳,斜插着一枚银鎏金掐丝珍珠簪,一身打扮很好看,却又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素净。不由想起了以前马蕊娘说起的杨骄爱跟她争风头的事,心下有些奇怪,忍不住又看了她两眼。 “听说贵妃娘娘要帮皇姑姑选驸马了?”见杨骄赧然的将脸转到一边,周承辉忙敛了心神,小声跟清河公主说着自己得到的消息,“顾相家那个孙子,吃喝嫖赌就算了,长的痴肥,还放言要娶就娶最好的女子,皇姑姑若真的嫁与他,这辈子算是毁了,不若咱们找个借口,推了才好。” 真不行的话,他就出手毁了姓顾的便好。 周承辉亲口告诉她顾贵妃帮她物色的人选不是好人,清河公主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她强忍着不叫眼泪落下,“娘娘一直忌恨我娘,现在我连她一面儿都不敢见,若是我不肯,只怕连我娘也要跟着受罪的。” 清河公主的生母,原是当年阮妃身边的宫人,阮妃去后,她也曾得过建安帝的一阵儿宠爱,更因为此,招了顾贵妃的忌恨,这么些年不但压着她的位分,更将她的女儿夺过来,一心将成废物不算,还要拿来孝敬自己的大靠山。 “若不是放不下我娘,我真的想-”清河公主费力的去推石案上的一盆牡丹,“我今天砸了这暖花坞!” “皇姑姑砸了这暖花坞,便真的能不嫁么?贵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你还没有看清楚?还有,这暖花坞里可不只皇姑姑一个,难道你也忍带累了杨姑娘?”周承辉看了一眼花丛后的杨骄,沉声道。 只隔着花丛,杨骄再不想听,也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生生被庶母逼着嫁一个纨绔,而且这个庶母还是害自己生母的人,如果是自己,杨骄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道,“若是我,干脆死了算了,便是不能死,与其任人鱼肉,倒不如跳出这红尘,以身事佛,总比被人拿捏的好!” 前一世清河公主最后就是出家为尼了,左右都是这样的结局,倒不如直接出家,落个干干净净的人儿,看顾贵妃还能再找出个听话的公主,用来拉拢顾培正? “你胡说什么?这样就毁了皇姑姑的一生!”周承辉狠狠的瞪了杨骄一眼,这个时候不帮着自己出主意,劝劝也是好的,还火上浇油? “那国公准备怎么办?抢在娘娘之前,请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帮着公主指上一门亲事?就算是太后娘娘愿意,只怕现在也来不及了吧?”只要顾家放出风声,盛京城里还有人家敢跟顾家抢?“还是收拾了顾家的那小子?两家联姻,不过是你出个女儿我出个儿子的事,死了一个,找不出来另一个了?!” “臣女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这个时候,宁为玉碎,也比被人折辱要来的痛快!”想到前世的自己,若不是因为担心王府外的家人,她又何必在周徇死后,还苦苦求生,后来张影心遣了梨夭告诉她真相,杨骄也就彻底的了断了自己,倒也死的干净。 没想到杨骄倒是个烈性子,周承辉却也知道,只有这样,才真正能断了顾贵妃的心思。 清河公主却像找到了生机,“骄娘说的是,我只要出家了,她便再也管不得我,而且我一个皇家公主,就算是出家,日子又能苦到哪里去?还有我娘,她现在过的,又跟出家有什么区别?不如我们一起离了这鬼地方,倒还得一份自在!” 说完也不等周承辉再劝她,一转身就向外跑,“我这就去跟太后娘娘说去!” “回来,你就这么跑去,只怕几句话就被问住了,还有杨姑娘,她来了一会儿,你就要出家了,贵妃能不迁怒?”周承辉已经迅速的盘算好其中的利弊,左右等太子登基,有他在,清河皇姑的日子也就好了,何况前朝也不乏出家的公主,“以我看,皇姑就去做道姑好了,时时侍奉老君,嗯,就算是贵妃娘娘要将你嫁到顾家,二月之前也不会提,你先将那些青词绣好,等皇爷爷寿诞之日,陛见之时,再说出自己的心愿,只要皇爷爷点了头,谁也拦不得你!” “靖国公的主意好,公主回去之后,万万不能将心思表露出来,只像以前一样便好,除了绣青词外,不妨再找些经文来看,”杨骄小声帮着清河公主出主意,“至于才人娘娘那边,公主也不要去,”她望了周承辉一眼,“靖国公自有办法通知才人娘娘。”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周承辉无语的看着杨骄,可看清河公主连连点头,只得道,“皇姑姑放心,一旦你愿意舍身事道,皇爷爷定然龙心大悦,才人那里,不会有人为难她的。” 没想到出来见一趟清河公主,居然出了这么一场事,杨骄心中感叹世事无常,但也为清河公主能逃过一劫开心,没想到头顶上有人道,“你劝的我皇姑姑出了家,居然还这么高兴?” 杨骄抬眼看了看比自己高半头的周承辉,“如果能侍奉于父母膝下,自然不必出家,可于公主来说,酌月殿的日子,真不如换个自由之身呢!” “可出家之后,皇姑姑便再不能像世间女子那样,觅一良婿,过上儿女成群的舒心日子,”想想清河公主以后都要过着晨钟暮鼓的清冷日子,周承辉一脸的不忍。 “噗嗤”,杨骄不由轻笑出声,“大晋建朝数代,有几位公主真正过着‘觅一良婿,儿女成群的日子’?若是有皇上护着,就算没有良婿、子女,靖国公焉知公主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先不说在大晋驸马不能入朝参政的规矩下,有没有好男儿愿意尚公主,就算是有,难道对女子来说,真的嫁个好男人,生下一群儿女,日子就舒心了?杨骄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大晋贵妇们的生活,真的不只是“夫婿”跟“子女”,这两样都有了,也未见得能真正的快乐。就算是现在看着日子最逍遥的德阳公主,如果登基的是周琛,顾贵妃还会容她过的像现在这般? “你这丫头,当初我就看你不凡,没想到歪理确实挺多,”周承辉看着正一脸笑意的低头嗅着花香的清河公主,“起码现在,皇姑姑很舒心。” “你帮我皇姑姑了一个大忙,我替她还份人情给你,如何?”见杨骄准备往清河公主那边去,周承辉道。   ☆、第63章 六十三送花 还人情给自己?这人还真是爱计较,杨骄蓦然想起他为了哥哥杨仁皖的性命,“放”了三娘子的事,“不必了,杨家不还欠着国公爷的人情么,咱们两清了。” “那个你已经还了,”周承辉双手环抱,做了个弹琵琶的动作,“杨姑娘的十面埋伏十分应景。” 应景?这个杨骄可不能认,她茫然的看着周承辉,笑道,“国公爷是在取笑臣女的琴艺?臣女也是没办法了,没想到还是被取笑了。” 杨骄装傻不肯认,周承辉也不再逼她,只是深深的望了杨骄一眼,“姑娘先听一听,再决定要不要可好?” “听闻这些日子杨大人在京城走动的颇为频繁,”周承辉微微一笑,目光透过暖花坞的玻璃窗看着离的极近的那些内侍们,“怎么样?职位可有着落了?”周承辉的人着意打听了,这个杨华隆也算是个能吏,只是手有些黑,他叫人坑了他一万两,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周承辉这么说,显然是留意自己二伯的动静了,杨骄点点头,苦笑道,“臣女二伯确实在谋差使,以前似乎已经定好了吏部的缺,不过现在,只怕连京城都不好留了。” “那杨姑娘怎么想?想让杨大人在京城还是外任?”据周承辉收到的消息,杨华哲之所以能够强项的坚持弹劾顾培正,杨骄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现在因为这件事的又一桩恶果来了,他真的很想知道杨骄的想法。 因为自己的决定而伤害到家人,比叫一个人舍弃自己的已有的,更痛苦。 “京城还是地方,在臣女看来,各有好处,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臣女觉得二伯还是留在外头的好,”杨骄皱眉道,“何必非要在人眼前,时时提醒呢?” “现在这个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周承辉意味深长的看着杨骄,“杨姑娘对时局还有自己的看法?” 这是在试探自己?杨骄禾眉微扬,一脸诧异的看着周承辉,“臣女说的这个时候,自然是顾相还在气头上的时候,家父得罪了顾相,这是盛京皆知的旧闻了?靖国公您是忘了?” 好吧,她在跟自己装傻,周承辉无奈的点点头,“原来杨姑娘说的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这个时候,”他刻意在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杨大人还是去的远一些好,而且,杨大人并非正途出身,长兴侯府又是勋贵,不知道杨大人愿不愿意往大同去?” 大同?杨骄飞速的回忆着从书本上看到的那些话,大晋设九镇,大同便是其中之一,除了巡抚之外,还有总兵官,与设在宣化县的宣府镇总兵官一并归在康王麾下,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县府,下有卫所,堡寨,墩台,驻军十余万,叫二伯杨华隆去管理地方事务? “怎么?杨家人连这个胆气都没有?”如果其他地方的知府可以说是一方的当家人的话,军镇辖地的官员,可就是苦差事了,周承辉笑着向杨骄道,“如果杨家人不敢,就就算了,我寻别人的去。” 周承辉这是在挑衅了,可杨骄到底不是以前的她,“并不是臣女二伯不敢应下这份差使,而是没有侄女儿决定长辈仕途的道理,”杨骄向周承辉弯眉一笑,“杨家人心里只有忠君报国,不论是什么样的差使,为国尽忠,为民谋利,便是人臣的本分了。” 有康王坐镇宣大线,自己二伯去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到哪里去。杨骄心里也清楚,像杨华隆这种非科举出仕的,能走到今天这地步,已经算是顺利的了,若是想再进一步,在大同,打起仗来,倒比在其他地方上熬资历,要快的多。 这是应下了,周承辉这次真的是对杨骄刮目相看了,“我知道了,杨姑娘回去先跟郭老夫人通个气,”郭氏是个有眼光的,有她作主,杨华隆也不会有多少异议。 周承辉这是在帮自己,帮杨家了,杨骄想起梅氏可也是郭氏帮着选定的太子妃,若是周承辉不死,这江山,轮得着周琛? 想到这里,杨骄激动的抓紧手边的花枝,一使力,一株紫风朝阳应声而下,而杨骄,看着手里硕大的牡丹,愣在那里! “嗤,杨姑娘真不是什么惜花之人,”周承辉轻笑出声,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把银剪,飞快的在周围的几株牡丹上尽挑了开的正好的剪下。 “承辉,你这是做什么?小心娘娘-” 清河公主见周承辉跟杨骄挺投机,以为两个小儿女看对了眼,有意成全他们,自带了官保儿站在不远处,也不过来,可看到周承辉在剪顾贵妃的爱物,她再也呆不住了,几步奔了过来。 周承辉已经手起剪落,剪了七八十来朵了,他满意的放下手中的剪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娘娘有好东西,自然要献给太后娘娘才对,我挑几朵开的好的,拿过去给太后跟皇祖母簪发!” 清河公主无奈的看着周承辉,再看看基本已经光了的花枝,这剪了也剪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枉然,“那咱们一起给太后娘娘送过去吧,”她一起去,当个出气桶也好。 这周承辉居然想都没想就帮自己,杨骄呆呆的看着周承辉招手叫外头的小太监们进来,吩咐他们准备了托盘,将自己挑好的牡丹摆上,跟着他往慈宁宫去。 “靖国公请留步,”杨骄心头一热,压在心头的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以后要多小心梁—嫔,免得终有一日,为他人做嫁衣裳。” 话一出口,她生怕周承辉会问她为什么,从周承辉身边快步走过,跟在清河公主身后。 叫自己小心梁嫔,为他人做嫁衣裳?难道,周承辉并没有去追问杨骄,为什么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毕竟有郭氏在,有些常人不知的消息,也在情理之中,他从梁嫔身上又想到弟弟周承瑞,若是自己有个什么闪失,这些年的辛苦筹谋,可不是为了做了嫁衣裳? “太后娘娘,皇祖母,”杨骄跟着清河公主堪堪来到慈宁宫前,就看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身边闪过,周承辉已经抢在她们前头,冲进了慈宁宫。 “这,靖国公?”杨骄简直无法想像那蹦蹦跳跳的身影,是刚才跟自己讨论到底是谁欠了谁的人情的那个周承辉? 那个依偎在姜太后跟前,任由她摩挲着头脸的少年是谁?那么大个个头儿,居然从姜太后的怀里“滚”出来,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挑了一支红丹,搂着郑皇后的脖子,插在她的鬓边!他真的是问自己:杨华隆要不要去当大同知府的周承辉?! “承辉在两宫跟前,一向就是这样的,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也最爱他这副模样,说是可人疼的很,”清河公主看了一眼神情诡异的杨骄,苦笑着向她解释。 呃,这真是,赶上彩音班儿了,杨骄若的所思的点点头,努力叫自己忘记这“可怕”的一幕。 顾贵妃看到清河公主跟杨骄进来,一肚子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你怎么才过来?叫你带着杨骄赏个牡丹,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居然就是宠冠六宫的顾贵妃?!杨骄觉得今天真是不虚此行,看到了变脸如翻书的周承辉,又见识了貌美如花,状若泼妇的顾贵妃! 沈骊君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亲婆婆这副模样,连忙扶了身边的丫鬟起身道,“清河过来了,母妃也是担心你,毕竟杨姑娘轻易不到宫中来-”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嫌皇姑姑没有拦住我剪你种的牡丹?”周承辉从郑皇后怀里探出头来,“不过是几只破花,我去叫皇爷爷再赏你几株!” 剪了自己的牡丹做人情,还敢跟自己瞪眼睛?顾贵妃眉毛一拧,就要发火,却听上首的姜太后冷冷开口道,“承辉哪里说错了?几朵牡丹,值当你跟孩子置气?这普天之下,哪一样东西,不是皇上的?承辉是皇上的大孙子,漫说几朵牡丹花,就算是你的暖花坞,承辉若是喜欢,皇上也照赏不误!” 这太后摆明了要偏着周承辉,顾贵妃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太后发火,可不说两句,又实在是气不过,“臣妾不过是觉得靖国公不爱惜民力,这花好好儿的长在枝上,摘下来,又能活几天?” “再好的花儿草儿,不过都是个玩意儿,不论是给人看,还是叫人戴,叫主子满意了,它也就算是尽了自己的本分,”郑皇后一脸鄙夷的横了顾贵妃一眼,示意那个捧盘的小太监,“既然是承辉的心意,郭老夫人你们也一人选一朵吧,算是靖国公赏你们的,给大家添些光彩!” 这哪里是花儿啊,分明就是烫手的山芋,郭老夫人想以年纪为借口推拒,可比她年纪还大的姜太后都选了朵大红的戴了,若是再找其他借口,只怕连姜太后都得罪了,郭氏将心一横,挑了朵妹娃娃面插在发间,“那臣妾就谢太后跟靖国公的赏赐,臣妾这老皮老肉的,就沾沾这娃娃面的嫩色儿!” 见婆婆动了手,王氏也就不客气了,领着彭氏跟平氏,一人挑了一朵,插在鬓边,又向姜太后跟靖国公谢了赏。 一直坐在姜太后跟郑皇后身边的周承辉,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安静静的如同寻常大家闺秀一般的杨骄,忽然促狭心起,向她招手道,“这位姐姐,你想要哪朵?不如辉哥儿挑一朵送你?” 呕!听到周承辉那脆生生的声音,甜蜜蜜的口气,杨骄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姐姐”?若是在自己府上,杨仁陇,杨仁琼这么跟她说话,她非过去一巴掌不可! “嗤,你这个孩子,”姜太后呵呵笑着捣了捣周承辉的额头,笑着向一脸窘意的郭氏解释,“论起来,承辉还真得跟你家骄娘叫姐姐呢!这既然是姐弟,就叫承辉帮着骄娘选上一支,算是给姐姐的见面礼。” 这,郭氏看着站起来都要比自己高半头的周承辉,她可是亲眼看到过周承辉在康王府手刃刺客的样子,这哪里是一个人啊?也只有姜太后跟郑皇后这两个深宫妇人才会以为自己的心肝宝贝儿是个人事不懂的小娃娃吧?这个周承辉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在调戏自己孙女儿好不好? 可人家现在正一脸孩儿气的依偎在两宫身边,自己就算是愤然起身,也只会被认为是无理取闹,郭氏郁闷的发现,这个哑巴亏,孙女儿还真是吃定了。 “承辉过年就要十四了,还是臣妾帮着骄娘选一朵吧,”梅氏环顾四周,抿嘴一笑,起身从托盘里选了一支天然富贵来,亲手插在杨骄的发髻上,又左右端详了一下,向姜太后跟郑皇后道,“这天然富贵最配咱们骄娘了。” 这天然富贵是牡丹中的名种,花型饱满,花色正红,映着杨骄红晕满颊的面庞,真真是花如其人,人比花娇,姜太后笑着颔道,“可不是么,这花儿朵儿啊的,就得小姑娘们戴着,才托得起如此鲜亮的颜色!” 除了向顾贵妃献了保养方子之外,彭氏再也没有表现自己的机会,现在听姜太后跟梅太子妃夸赞杨骄最衬牡丹,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娇笑道,“太后娘娘谬赞了,骄娘还是个黄毛丫头呢,如何衬得起这天然富贵?也只有像贵妃娘娘的天姿国色,才最配牡丹呢!” “咯咯咯咯,彭二太太说的极妙,”顾贵妃如同看小丑一般看着向自己媚笑的彭氏,呷了口水晶杯中的花露,“皇上也常夸赞本宫最衬牡丹呢,不然也不会专门为本宫建一处暖花坞,专门来养牡丹了!” 说罢向身边的女官招招手,“彭二太太如此会说话,刚才还给本宫献了张好方子,本宫可得好好赏赏她,来人,去长春宫将我的那套珍珠头面拿来,赏给彭二太太。” 杨骄愕然的看着彭氏,心里更加坚定了要说服杨华隆往大同的心思,就凭着彭氏这头脑跟见识,还是远远的离开京城的好,省得什么时候害了长兴侯府都不自知。 她想抬眼偷看姜太后跟郑皇后的神色,没想到正遇上周承辉满是笑意的脸,杨骄居然从那双含笑的凤眸中,清楚的看到满满的戏谑,不由脸一红,连头上那朵天然富贵,都觉得沉重无比,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郭氏心里对彭氏恨极,却没有办法表现出来,偷眼看了看慈宁宫中的鎏金落地大座钟,知道时候不早了,便带了王氏起身向姜太后辞行。   ☆、第64章 六十四我输了 六十四、 良言一句三冬暖,杨华峰作为长兴侯,却在为自己要去大同而生出愧意,而自己呢,心里先想到的是如何做对自己的前程更有利,至于侯府会怎么样,其实在杨华隆心里,并不是那么的重要,而现在,兄弟三个忍不住抱头痛哭,而上首坐的郭氏,看着兄弟相得的一幕,也长舒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二儿子因为差使的事,对家中的兄弟生出怨怼之心。 老大,老二,老四都跪了,杨华梧这个老五如何能坐着?他对外头的事情不关注,成天就靠在侯府吃喝享乐了,“几位哥哥你们哭什么啊,我看二哥哥去大同挺好的,大同有煤啊,那些煤黑子开矿可是发大财了,二哥,我跟你说,到时候可得叫我跟着你去,有你在那儿,我还愁发不了财么?” “你这个,”郭氏看着吃的肥胖的五儿子,一阵儿肝儿疼,指着杨华梧骂道,“你二哥要到大同去了,你不想着他辛不辛苦,就想到借势了?” 杨华梧可不想那么多,挠着头道,“娘不是老说我不争气,成天混吃等死么,我以后跟着二哥,没准儿能长些本事呢!” 杜如柏一回侯府,就听说彭氏犯了错被婆婆郭氏禁足的消息,不由一阵儿头疼,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这二房不论杨华隆做多大的官,只要侯府不分家,彭氏就休想说了算。现在好了,表姐被禁足,自己这个表弟的地位也尴尬起来。 “杜先生,外头有位太太来找先生,说是先生的亲戚,我家夫人说既然是亲戚,便叫奴婢给先生领过来了,”思齐院的婆子在门外禀报。 自己的亲戚?杜如柏不知道除了彭氏,他在盛京城里还有亲戚,“请进来吧。” “你是霞姐的儿子,原来都这么大了,”进来的太太大概五旬左右,看到杜如柏,还未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位太太,您是,”杜如柏看着来人与母亲仿佛的面庞,连忙一礼,请她坐下,“我自小在四川长大,并不知道母亲在京城还有什么亲戚。” “我是你的亲姨母啊,我可怜的妹子,”听到杜如柏的话,那妇人长叹一声,抱着杜如柏就哭了起来。 “怎么样?杜先生怎么说?认还是不认?”杨骄见晓雨进来,抬眸问道,她没想到杜如柏皮厚至此,幸亏自己筹谋的早,不然还真拿这种皮厚之人没办法了。 晓雨掩口笑道,“怎么会不认呢,大少奶奶还叫人过去蒹葭院看了二太太呢,那妇人也是个伶俐的,一路上抓着杜先生,就没有撒过手儿-” 杜如柏的母亲岳氏跟彭氏只是表姐妹,岳家的家境并不好,岳老爹又常年卧病,因此两个女儿,大的卖与大兴一位姓古的商人为妾,小的也就是杜如柏的母亲,当年嫁了一个秀才,换了二十两聘礼,之后便随了秀才返乡,再也没有回过大兴。 二房一回盛京,杨骄已经叫人将这杜如柏的身世给打听清楚了,更是查到他那个嫁人商贾为妾的亲姨母如今的居处,并叫人露了消息给她。 一个年近五旬,颜色尽失的老妾,知道自己娘家外甥中了举人进京了,如何会不跑来叙旧?只怕那位古老爷,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现在亲姨母来了,杨骄倒要看看,杜如柏还如何留在侯府里。 等下午杨骄过颐寿院去的时候,郭氏正跟杨华隆说杜如柏的事,“要说,人家亲姨娘来接,咱们拦着只怕也不怎么合适,不过走不走,就看杜先生了,咱们府里也不差一个人的饭吃。” 这话说的已经不怎么好听了,杨骄抿嘴一笑,这些日子,顾氏虽然已经很难将汤水送到思齐院了,但彭氏又开始给杜如柏送消息了,希望杜如柏能帮着她跟杨华隆说说话,放自己出了蒹葭院,毕竟这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跟自己不愿意出院子走动,是完全两个概念,而彭氏在侯府,根本没有处的好的人,想求妯娌,都没人理会。 虽然这件事上,杜如柏挺无辜,但郭氏对杜如柏的印象差到了极点,现在人家的亲姨母来接了,她也乐得高送杜如柏出侯府。 “儿子觉得也是,等过了年吏部的公文下来,我也要起程往大同去了,这次我准备带了仁豫夫妻过去,仁秦夫妻就留在侯府好了,”如果自己走了,这杜如柏,还是别住侯府的好,“只是彭氏那人……” 想想自己这个娇气又不懂事的妻子,杨华隆也一阵儿头疼,这几天只要杨华隆一回蒹葭院,彭氏必会哭诉委屈,甚至将自己在慈宁宫的事全推到了嫂子王氏的身上,说自己没见过大场面,不知道轻重,王氏完全可以暗示她啊?为什么只站在一边看热闹?分明就是嫉妒自家老爷比她的男人得力! 真真穷时节乃见,这个时候,杨华隆才真正体会到一个贤内助的重要性,可彭氏与他,连孙子都有了,失望又有什么用处?无奈之下,杨华隆借口太忙,连着几天都睡到了外院的书房,现在他决定要往大同去了,还不知道彭氏得了消息,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我看彭氏还是跟着你过去好了,毕竟你身边也得有人服侍,”郭氏现在都开始怀念没有彭氏在的日子了,“不过以她的性子,这话咱们得反着说。” 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在河南的杨华林一家终于到了侯府,杨华林比杨华隆离盛京近,就算他不能年年回来,妻子高氏跟两个儿子杨仁晋,杨仁冀,却是年年回来的,因此大家见面,远比彭氏回来的时候亲热许多。 “母亲,咱们要不要过去给二伯母见个礼?”等到接风宴罢,四太太高氏被自己的两个媳妇扶着,往他们的知芸院去,高氏的长媳四少奶奶李氏,小声问婆婆的意思。 彭氏,高氏不以为然的一笑,“去,当然要去了,咱们今年回来,可是给你二伯一家都备着礼呢,如何能不送过去?”她也正好看看这位最被丈夫“疼爱”的二嫂如今怎么样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妾身听三嫂的意思,二伯母跟那院儿里关着的五少奶奶,只怕会留在侯府了,母亲,您看,”高氏的二儿媳,六少奶奶小高氏,小声跟婆婆说着听来的消息。 这个高氏还真不知道,她不由停下了脚步,想了想道,“走,咱们回去将给二房的备的礼收拾出来,我带着你们,亲自往蒹葭院看看我那个二嫂子去。” 高氏她们刚回来一天,并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杨华隆有多看重他这位“得来不易”的妻子,高氏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如今要把她留在京城,这里头指定有她不了解的内情,高氏抿嘴一乐,决定从蒹葭院出来,再往何氏那里转一转。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按礼,每年这个时候,西府都要由莫氏带着,往侯府这边来,开了设在侯府的家祠祭祖的,今年莫氏的病情从年前一直缠绵到现在,杨华隆跟杨华林回来,也都往西府象征性的转过一圈儿,奈何连杨华伟都病着,兄弟两个,都只是远远地在莫氏的颐寿院外行了个礼,连进去请安都不曾。 因为是年初一祭祖,长兴侯府将非大事不开的正院昭荣堂开了,一家人都到齐了,等着西府一众过来。 “母亲,您说今天那边府上会不会过来?”何氏看着升的老高的太阳,有些不耐烦的开言。 “刚才大嫂已经遣人去问了,想来是要来的,”小郭氏坐在何氏身边,小声向她解释。 “我自然是知道大嫂遣人去了,这不去了老大功夫了,这两府之间,也就隔了道院墙,这功夫,骑着马都能跑到城外了,”何氏对西府可没有一点儿好感,嘴里嘟哝着。 “老夫人,西府老太太叫人将她抬过来了,还有西府大爷,也来了,”何氏那边话音儿未落,已经王氏身边的妈妈疾步进来。 这下郭氏可不乐意了,莫氏那身子,这么一折腾,若是死在自己这边儿,外头还不知道会传什么闲话儿呢,这老虔婆是临死也要摆自己一道不是?“走,咱们快去迎迎,你们兄弟几个,务必劝着华伟,将老太太请回西府去,这祭祖,本来就是男人的事,若是连华伟的身子都撑不得,有仁谦他们三个也够了。” 杨华峰做为长子,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忙应了抬腿便往外走,可人还没出昭荣堂的大门呢,就看到几个健妇抬了一架软轿过来,那轿子里,正半躺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莫氏! “弟妹,这是做什么?大伯母身边不好,就算是她要出来,你也要拦着才是!”杨华峰万没想到莫氏已经苍老到这般地步,忍不住向软轿旁边徒步而行的小莫氏发火,“华伟呢?仁谦呢?” “都在后头呢,今天,我带着西府的子孙都过来了,”莫氏的声音就像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带着咝咝的颤音,“怎么?侯爷,老身能不能进这昭荣堂?” 这个莫氏,眼看就剩一口气了,说话还叫人这么不舒服,杨华峰将身子一侧,“还不快将伯母给抬进去。” 昭荣堂做为侯府的正堂,自然是极大的,郭氏在上首看着莫氏的软轿落地,连身子都没有动,“大嫂都这样了,还亲自跑一趟,只怕为的不是见祖宗吧?哼,我看大嫂但凡还觉得自己是杨家的媳妇,都没脸去见祖宗。” “是,我是没脸见列祖列宗,更没有脸去见老侯爷,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今天才带着华伟跟仁谦他们,求老夫人您看在他们都是杨家的子孙的份上,护佑一二,”莫氏颤微微的扶着小莫氏从软轿上下来,腿一软,便跪倒在郭氏面前。 “郭香馥,我是荣威侯府大小姐,你是六品太医家的女儿,可现在,我却得在你面前曲膝弯腰,只求你能高抬贵手,这下,你可满意了?!”莫氏瘦的只剩一层皮肉的脸扭曲狰狞,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身边的小莫氏扯倒在地,“你也跪下,咱们姓莫的都给她跪下!” “祖母,祖母您不要这样,二祖母没有说不帮咱们,”一旁的杨清玉看到莫氏跟母亲的样子,已经泣不成声,她膝行几步,跪在郭氏脚前,“求二祖母救救我祖母吧。” 这是做什么?求人?倒不如说是往侯府上下泼脏水来了,杨骄冷冷一笑,“清玉姐姐这是何苦来?就像大祖母以前往侯府来,常说的那句:大家是骨肉至亲!这昭荣堂里坐的都是杨家的至亲骨肉,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只怕没有比成日服侍在大祖母跟前的清玉姐姐更清楚的了,不知道那个时候,清玉姐姐可曾用求过大祖母,放过侯府,放过我表姐!” “还有,大祖母,在这里骄娘是年纪最小的,有些事情真就不怎么明白了,西府落到今天的地步,跟我祖母有什么关系?自从大祖母病了,我祖母虽然不能日日过府探望,可是我几位伯母跟五婶儿,哪个不是轮着过去探病?祖母也反复交代了,好医好药的往西府送?”这府里虽然没有外人,杨骄也不能叫侯府落了苛待族亲的帽子。 “若我是大祖母,真要道歉,求人高抬贵手,也应该叫人将轿子抬到韩学士府去才对吧?”杨骄的目标又转向莫氏,左右她小,“不懂事,性子急”,说错了话,自然有长辈出来兜着,“说起来,我祖母也是受害人,若是大祖母您的计谋成功了,只怕现在,您就会像跟韩家换了庚帖之后那回一样,过来侯府耀武扬威吧?” 杨骄现在还真是一点儿都看不起莫氏,若真的要救西府,直管叫人将软轿抬到韩家门前,就这么跪一跪,求一求,韩皎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再叫学生们打压西府了,可莫氏只是个窝里横,所有的能耐都往亲人身上使了。 “骄娘说的没错,是我们西府对不起侯府,对不起婶娘,”杨华伟这才被下头人抬进昭荣堂,他缓缓向郭氏跪下,“婶娘,西府落到如今这地步,都是侄儿没用,借着有病的理由,将什么事都推到母亲跟你侄儿媳妇身上,才叫她们闯下这在祸来,侄儿已经决定了,等开了春,一家人便回河内去,”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来,“这是当年分府的时候立的契书,现在还给婶母。” 长兴侯府是御赐的宅第,依制是不能随便分的,可是当初莫氏闹的厉害,无奈之下,老长兴侯便立下了这分约书,虽然不过官府,但侯府还是分了一半给莫氏一房,以后侯府子孙不得过去搅扰,现在杨华伟居然将这契书拿了出来?不说杨华峰跟王氏,连郭氏都倒吸一口冷气,“华伟,你这是做什么?” “华伟?你要做什么?”莫氏叫人抬着将死的自己过来,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死来逼郭氏跟杨华峰认下护佑西府的责任,哪里会真的要付出什么?何况还是她当年苦心算计来的西府? 杨华伟甩开小莫氏扶着他的手,上前几步,将那契书放到郭氏面前桌上,“婶母,这东西原来就不该是我们长房的,如今还给侯府,不过侄儿也不是无所求的,只求大哥能看在大家血脉相连的份上,帮扶兄弟回乡之后,能安然做个富家翁。” 杨华伟身体不好,但脑子没傻,韩家由不得西府杨家留在京城里,而侯府,只怕也是存了这样的心的,好在西府跟侯府都是一个祖父,他们不会做的太绝,既然已经决定回乡了,倒不如将这半个侯府还回去,了结了几十年两房的恩怨。 而侯府受了他这份大礼,以后回到祖籍,有杨华峰的支持,长房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至于两个儿子的仕途,他头上的奉国中尉的恩荫已经没了,两个儿子又不能再走科举,可他以后还有孙子呢,只要孙子教好了,长房还有再次兴旺的机会。 而这一切,又都得靠侯府这块招牌来护着他们。 郭氏已经明白了杨华伟的意思,颔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等你们回乡的时候,我叫仁桂跟仁豫亲自送你们,咱们在河内府的宅子也有年头了,过了破五我就遣人回去翻修一下,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见郭氏跟儿子有商有量的就将回乡的事情定了,莫氏绝望的指着杨华伟,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仰,昏了过去! 真真是走哪儿,哪儿麻烦,王氏厌恶的瞪了小莫氏一眼,“还不快将伯母抬回去?难道要冲撞了祖宗不成?这昭荣堂的匾额可是太/祖皇帝的御宝!” 这种地方,如何能死人?小莫氏到底是荣威侯府出来的,也明白其中的厉害,也顾不得杨华伟了,立马叫人将莫氏往西府里抬。平氏跟几个婶子也不好干看着,纷纷叫人帮忙,昭荣堂里登时兵荒马乱。 “你也回去吧,留着谦儿在这里,一道给祖宗上个香,”郭氏摆摆手,叫杨华伟回去,“一会儿我过去看你娘。” “谢谢婶娘,”这大过年的,连医馆都不开门的,郭氏愿意出手,杨华伟也是感激不尽了。 西府的颐寿院中人影憧憧,莫氏住的内堂里满架的金玉也仿佛因为主人的病重蒙上了屋死气,再不复往日的璀璨。 杨清玉努力将手中的汤药小心的喂到莫氏的嘴里,可莫氏一直牙关紧咬,瓷勺碰到牙上,药汁儿顺着牙齿流到了唇外,根本一点儿都进不到莫氏嘴里,急的她眼泪簌簌而下,“这可怎么办啊?” “清玉让开,我来吧,”小郭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从杨清玉手里拿过药碗,“骄娘陪着你清玉姐姐到外头透透气。” “你要做什么?”杨清玉见小郭氏并没有喂药,而是从郭氏的针囊中取出一根银针来,吓了一跳,厉声道。 “清玉姐姐还是随我出去吧,我娘虽然不通医术,可些话常识还是懂得的,如果不以针刺穴叫大祖母松开牙关,难道还拿银勺去撬不成?”杨骄看着一脸怒容的杨清玉,心道好人真是不能做。 杨眉这些日子如同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的脱了形,看到杨骄,上前赔笑道,“骄娘说的是,郭家的医术那是出了名的,四婶娘就算是没有真正学过,平时看着,也肯定会的不少。” 杨清玉见杨眉讨好杨骄,不屑的瞪了她一眼,“你往前凑什么凑,祖母病了这许久,也没有见你过来侍疾,怎么,以为讨了杨骄的欢心,她便会留你在侯府做侯府的大姑娘不成?”   ☆、第71章 六十四补更 姜太后也已经乏了,见郭氏说要出宫,颔首道,“你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想来家里也等着呢,回吧,只是等沈氏发动的时候,还得你亲自过去看着,不然哀家是没法放心的,”不论赞不赞成周琛取周璨而代之,沈骊君肚子里的都是她的重孙,姜太后自来分的清楚。 “臣妾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就让臣妾代皇祖母跟母后送一送老夫人跟侯夫人吧,”听到郭氏一行要走,梅氏也适时起身道。 郑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梅氏,“你有这个心,就去送送吧,顺便啊,请郭老夫人也帮你扶一扶脉,这承辉都十三了,你居然连个动静都没有,当初,哼哼,”当初郭氏可是说梅氏宜生养,她在为儿子定下的梅氏为太子妃,可现在怎么样?就生了一个,这怎么能叫郑皇后满意? 梅氏先后被顾贵妃跟郑皇后揭短,面上却丝毫不有不满之色,淡淡一笑,“母后说的是,只是臣妾当年生承辉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怕是难再调理好了,好在梁嫔又有了身孕,殿下并不缺少子嗣。” 郭氏跟梅氏在宫门处分手,静送梅氏上了太子妃的鸾驾,才向杨骄道,“骄娘随我坐。” “你们怎么跟靖国公一处了?还摘了顾贵妃许多牡丹回来?”在宫里呆了短短半日,郭氏已经是一脑门子官司了,“你可要跟我说实话,骄娘你向来聪明,不用祖母操心,那个靖国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简直精的更个鬼似的,也只有两宫才会将他当做无知的孩童。 杨骄的心思却在另一处,“祖母,您可注意到了,皇后娘娘对您颇为不满。” “这是在所难免,昌王妃的事,她心里有气也是正常,”郭氏轻叹一声,“可天下间的事儿,哪能由咱们做臣子的来选?只希望有一日,娘娘她能明白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 “上位者何时会想过明白臣下的心?她们要的只有忠心,祖母您没有遂她的心意,便是不忠,没有其他的借口可以找的,何况下来还有昌王妃临盆的事,太后娘娘发了话,祖母您根本就脱不了身,只怕郑皇后只有更怨您的,”杨骄压低声音,“祖母,梅娘娘的身子真的没救了?” 如果郭氏能帮着梅太子妃调理好身子,给周承辉生下弟弟出来,到时候郑皇后的所有怨气都会化为乌有。 “骄娘!”郭氏厉声打断杨骄后面的话,“谁许你问这个的?还有,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跟靖国公私下说了什么?” 郭氏一怒便口不择言起来,而杨骄被她问的玉面一红,讷讷道,“没什么,孙女儿问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 杨骄先一五一十的将到酌月殿和暖花坞发生的事仔细跟郭氏讲了,“祖母今天也看了,那个周承辉在外头跟在宫中完全是两副模样,而且身后还有梅家,马家,郑家,甚至康王府的支持,日*后顾氏一脉,如何能在他手中讨到好处去?” “康王府,”郭氏不由想到周承辉手起刀落砍下刺客人头的时候,康王眼中的赞赏之情,确实在武将眼中,会耍心眼,跟顾培正亲如一家的昌王周琛,如何能强过正室嫡出,又果敢英勇的周承辉? 若是天下承平的时候,这文臣自然比武将说话算数,可现在是天下太平么?郭氏活到六十了,只不会像建安帝那么乐观,以为自己的宝座稳如泰山呢,这周璨既嫡且长,宫中有姜太后,郑皇后,宫外有勋贵,只怕那些只认嫡出正统的读书人,也会站在周璨这一边儿的。 这样算来,从不出太子府的周璨,机会要比周琛大的太多了,如果建安帝真的头脑发昏,郭氏轻敲车栏,脑子里再次出现了周承辉挥刀的情景,有这样的皇孙,只怕下两代的帝位,都已经定矣! “我回去就跟你二伯说,这个大同咱们去了,”郭氏也不担心杨华隆的安全问题,有康王在,宣大一线虽然时有小滋扰,但这些年大战事却没有,尤其是有康王在,这战功,只在他在折子上添儿子一个名字,那顾培正想拦,只怕都要掂量一二了。 “那太子妃-”杨骄实在不敢跟郭氐说周承辉未必能活到周璨登基,如果郭氏愿意帮着梅氏的话,自己再趁机提醒,周承辉未必就躲不过梁嫔的算计,就算是躲不过,有了另一个孩子的梅氏,应该也不会做出那么激烈的举动来。 郭氏默默的盯着杨骄,想从孙女儿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半天没有看到一丝女儿家会有的羞赧,心道旁人家的姑娘,关心的是吃穿打扮,以后的夫婿,自己这个孙女儿,好像却对侯府的未来更为关切,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就算是嫁到别人家里,以她的能力跟心性,断然不会丢下娘家不管的,“这世上最难治的是心病,若是太子妃不愿意治,甚至不愿意好,就算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太子妃自己不愿意再有子嗣?杨骄吃惊的合不拢嘴,半天道,“祖母说的是真话?为什么?” 能为什么?不过是被男人伤了心罢了,可这些,郭氏也不好告诉杨骄,“咱们欠了靖国公的人情,就当是还他对你二伯的提携之恩,我去配上几剂药,喝不喝的,就由不得咱们了。”虽然嘴里说着只忠于皇帝,可郭氏也要想想侯府的未来不是?比起跋扈的顾贵妃,倒不如跟着熟人更可靠些。 郭氏说的没错,如果是梅氏不愿意再有子嗣的话,给她神仙方,也起不到效用的,杨骄默默的点头,“孙女儿知道了,咱们有心帮着太子妃调理身子,还得防着贵妃那边知道,偏太子妃还未必愿意领情……” 彭氏自然不会知道马车里的这一番筹谋,她一路上反复抚摸着怀中的珍珠头面。顾贵妃赏她的头面倒也没有多珍贵,彭氏自己的妆奁里,比这头面上的珠子更好的,也有好几套呢,关键是这份体面,今天去的杨家媳妇们都没有,想想这个,彭氏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要不要回去备上些调理身子的好药材,送到顾相府去,请顾家人代为献给顾贵妃,这人嘛,一来一往之间,情谊就建立了。 “母亲,媳妇儿有些累了,先回蒹葭院了,”彭氏到了二门,给了守在那里的杨华隆一个大事已成的眼神,便要告退。 彭氏并不想跟着郭氏往颐寿院去,一是确实累了,另外,她还想赶快将这套头面戴上给杨华隆看看呢,然后再将顾贵妃对自己的青睐,还有在偏殿她写方子的时候,顾贵妃身边的宫人跟她讲的话,也都详细跟杨华隆说一说。彭氏觉得自己知道的,要比郭氏嘴里的,更重要,也更迫切。 “你跟我进来,来人,去将四太太,五太太,还有仁桂媳妇,仁豫媳妇都叫来,”郭氏冷冷的看了彭氏一眼,径直扶了紫燕的手往颐寿院去。 杨华隆讶然的看了彭氏一眼,母亲郭氏他还是清楚的,看似神色平静,只怕一会儿等着彭氏的,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杨家几位兄弟跟媳妇们都到齐了,郭氏摆摆手,叫杨骄往自己的内室去听着,她则一指彭氏道,“跪下!” “母亲?您这是?妾身犯了什么错?”彭氏看了一眼屋里满满当当的人,除了自己丈夫,儿子,还有杨华峰兄弟们,甚至还有杨仁宁,杨仁桂这两个侄儿,如果她这么跪下,这人可就丢大了,“二老爷,妾身冤枉-” “怎么?真以为自己出府几年,当家太太做惯了,我这个婆婆的话,也可以扔到脑后了?”郭氏根本不给杨华隆说话的机会,一拍桌子道,“还准备叫我说二遍!?” “二弟妹,母亲向来公允,她这是在教你做人,难道非要叫请出家法来,你才肯弯弯膝盖么?”王氏看向彭氏的眼神中俱是厌恶跟不屑,“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这个侯府,也容不得你了!” 这种看不清形势的惹祸精,王氏常常觉得婆婆太过心慈手软,当年就应该一顶米分轿抬进来,再一碗药灌下去,还能容她得意这么些年? 连长嫂都发话了,看来彭氏这次是真的错了,可怕的是,她到现在还不自知,杨华隆叹了口气,起身在堂前跪下,“是儿子管教不严,还请母亲责罚!” 杨华隆跪了,二房的主子们哪个还能坐着,全都跟在父亲的后头跪了下来,杨仁豫叩首道,“祖母,父亲跟母亲年纪都大了,孙儿愿意代他们受罚。” 这个时候,彭氏哪里还敢再跟郭氏犯犟,乖乖的跪在杨华隆身边,“媳妇并不是不听母亲的话,只是媳妇心里冤的很,若是哪里错了,母亲要打要罚,媳妇定然不会有二言的。” 郭氏盯着堂下的儿孙,由着他们跪了一会儿,才道,“去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叫你老实跟着就好,可你呢?两宫都在上头坐着,你去给贵妃娘娘献什么保养方子?那种方子是有乱进献的?若是有个什么差错,整个杨家都得跟着赔进去!” 这下连杨华隆都对彭氏怒目而视了,顾贵妃顶破了天,那是妃妾,上头有皇后坐着,你当着皇后的面儿巴结顾氏?母亲这些年为了经营跟两宫的关系,花了多少心力? “太子妃夸赞咱们骄娘,哪儿有你插话的地方儿?真真是蠢不可及!”人家姜太后,郑皇后,跟梅太子妃,那才是正经的三代婆媳,顾贵妃在里面算什么?“你想巴结贵妃,可谁许你踩着皇后娘娘,你有多大的胆子,敢帮着贵妃给皇后娘娘不痛快?!” 郭氏越说越气,这些年她小心翼翼的周旋在宫中几位贵主儿之间,从不敢有明显的倾向,彭氏是她的儿媳,彭氏的态度,叫外人看着,难道不是她的态度? “母亲您不也接了照看沈王妃生产的差使,”彭氏兀自不服,偷看了杨华隆一眼,小声道,“妾身也是看着母亲您为贵妃娘娘奔忙,以为-” “你给我闭嘴!”杨华隆已经气的虎目圆睁,“走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叫你安生跟在母亲跟大嫂身后便好,该说什么,母亲跟大嫂心里有数,谁叫你擅自开口的?!” 自己的媳妇有几斤几两,杨华隆再清楚不过,原以为有他在,彭氏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谁想到一个没看住,她就在外头给自己捅娄子! “妾身也是为了老爷您啊,咱们从绵阳开始,到盛京城,多少银子撒了出去,可已经定好的差使还是被人顶了,妾身能不着急么?这贵妃娘娘跟顾相是本家,”彭氏横了一旁坐着的杨华哲跟小郭氏夫妇,“若不是有人为了什么破名声,得罪了顾相,咱们用得着到处求人么!” 原来二嫂一直对自己存着气,杨华哲站起身,向杨华隆一揖,“是我考虑不周,居然拖累了二哥的前程,” “四弟,我没有这个意思,四弟做了哥哥们没有胆气做的事情,若是怪你,我成什么人了?”杨华隆连忙起身扶住杨华哲,“你千万莫听那个蠢妇胡言乱语,哥哥于你赔不是。” “真真是娶妻不贤,祸家的根源!”郭氏再也忍不住了,恨恨的盯着跪在一旁抹眼泪的彭氏,“来人,将彭氏给我送回蒹葭院,仁豫家的,以后蒹葭院的一切就交给你,给我将她看好了,若叫她送出去一根线,我都唯你是问!” 得,二房回来半个月的功夫,这就禁足了两个了,何氏装作吃惊,拿手绢挡了上扬的唇角,这彭氏真以为跑出去些年,再回来就能跟郭氏叫板了,这一招过下来,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我罚二太太,为什么要叫你们过来?不是为了下她的脸面,是要叫你们知道,咱们长兴侯府上下都是至亲的血脉,这内里要是乱了,一个家也长不了,而彭氏,不只是蠢,还跟咱们离了心,若是她信得过我跟你们大嫂,又怎么会不听我的话,擅自作主去结交贵妃娘娘?咱们杨家,从来效忠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圣上!”郭氏并没有立时叫仆妇押了彭氏下去,罚她,也得叫她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你以为这样做,便是向贵妃娘娘表了忠心,啊呸,人家只会在心里笑咱们长兴侯府心不齐!你今天这一出,生生叫我跟你大嫂,成了娘娘们眼里的笑话!” 这也是郭氏最生气之处,她自问无论是对儿媳,还是孙媳,都是极好的,而长兴侯府的男人们虽没有手握权柄,可是侯府的家风,却是人人称羡的,现在好了,出了个彭氏,叫她有何颜面出去交际? 小郭氏一向好脾气,她也知道因为杨华隆的事情,彭氏对她们一房有意见,送个东西都有意区别对待。原本小郭氏也理解,并没有想过计较什么,可现在好了,叫彭氏指着丈夫的脸骂了,“二嫂,你向贵妃娘娘献保养方子,事前可曾叫母亲看过?要知道只要牵扯到药材,便没有万用皆灵的,贵妃是什么样的体质你也不知,蜀中的气候与京城更是不同,若是娘娘用了你的方子,有什么差池-” 杨华隆已经没有力气去气彭氏了,他是知道彭氏有心结交顾相那边儿的人,而且他对此也是默许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彭氏采用的方法如此蠢笨露骨,你巴结顾贵妃,为什么要当着两宫的面儿呢?在杨华隆眼里,这郑皇后再不得宠,她也是中宫皇后,顾氏,顶多就是一个宠妃! 这踩着正室的面子去捧个妾,哪个知礼守礼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什么保养方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彭氏还弄这些?如果要献,事先也得叫自己母亲过过目啊,真真是娶妻不贤- 郭氏毫不客气地发作了彭氏一通,将人带下去,便叫媳妇们都退下了,颐寿院里,只留下自己几个儿子。 杨华隆虽然读书不如弟弟杨华哲,却是郭氏几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他知道郭氏将他们留下,必是有话要说,只怕还跟他的职位有关,“母亲,如今要怎么做?这要过年了,魏国公府那边,节礼咱们加厚两成?” 郭氏摆摆手,“不必了,如今皇后娘娘对我的意见大了,别说两成,翻倍也休想讨了好去。” “我今儿进宫,倒是无意中帮你谋了个差使,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苦的心,”郭氏定定的看着儿子,大同那地方,又冷又干,还要跟军汉跟鞑子打交道,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也舍不得儿子去吃那样的苦。 “娘你只管说,儿子从来都是怕没事做,不怕事苦,”如今杨家连郑皇后都得罪了,就算是顾贵妃愿意帮忙,只怕有魏国公府拦着,自己也休想如愿了。 “大同知府出缺了,你可愿意去?那边是康王的天下,我往康王府跑一趟,想来老王妃会给我几分薄面的,你去了,大同镇的总兵官,也不会太为难你,”郭氏将自己的打算向杨华隆和盘托出。 杨华隆的脑子已经迅速的转了起来,母亲郭氏看来是靠着康王府了,这样也好,与其在太子跟昌王之间猜测,倒不如靠着个实权王爷,只是康王不倒,长兴侯府就没有眼前之忧,而自己到底不是正牌子出身,去大同,没准儿还是另一条路呢! “儿子愿意去,”杨华隆一拍大腿,“原本儿子一心回京,也是想着常年在外,没有功夫在母亲跟前尽孝,可现在,”他起身在杨华峰面前跪下,“又要叫大哥跟几位弟弟受累了,是我不孝-”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母亲刚才不是说了,咱们兄弟几个,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今杨家咱们这一辈,可就看你的了,何况大同又那么苦,倒是我得谢谢老二你了,” 杨华峰也是头一次听说杨华隆要到大同做知府去,自己高卧京城,却叫弟弟为了侯府的前程去拼,杨华峰觉得自己真是枉为大哥了,“都怨哥哥没本事,给你添不上什么助力!要不,我明天跟你嫂子去她娘家一趟,再请定国公出面周旋一二,看看能不能将你留下京城-” “是啊,当初大哥拦我,是我太意气用事了,只想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反而连累了两位兄长,”杨华哲的眼眶微红,干脆也跪在杨华隆跟前,“其实二嫂说的对,是我连累了二哥-”   ☆、第65章 六十六归还(五月三日) 六十六、 杨骄被杨清玉忽然的恶语吓了一跳,这么尖刻的话居然会从一向温婉和气,自诩大家风范的杨清玉口里说出?不过人家两姐妹置气,她旁观就好。 “姐姐这是做什么?”莫氏一直重病在床,小莫氏手段又不足,因此一直也没有查出来当初这庚帖到底是怎么拿错的,可杨清玉却一直在怀疑杨眉,对她的态度再没有好过,杨眉心里有怨,奈何是妹妹又是庶出,加上心里有鬼,在杨清玉面前,根本挺不起腰子。 杨清玉鄙夷的盯着杨眉,“我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杨清玉转头看着廊下站着的彭氏,高氏,何氏三个,不屑的向杨骄道,“这么冷的天儿,几位太太都不在屋里呆着,也不怕冻着,骄娘妹妹也赶快挑挑,将来住哪个院子-” “我们在侯府里有自己的院子,西府这边儿么,自然要交给大伯母安排,”杨骄毫不客气的将杨清玉的话顶了回去,“不过大祖母这些年在西府大兴土木,没得伤了风水,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境地,只怕将来大伯母还得好好整治了,才能再住人进去。” 这盛京城中,不袭爵的子孙,历来分的都是浮财,可莫氏硬将侯府分了一半出去,明明就是欺负祖父跟祖母心软,可现在杨清玉还是一副你们欺负人的嘴脸,杨骄可没有那么好脾气了,“等到了河内府,整个老宅子都是你们的,清玉姐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那才叫随便挑呢!” “你,”杨清玉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自己一房被赶回河内府的事实,被杨骄这么一激,登时变了脸色,伸手就要往杨骄脸上打去。 “你想做什么?”杨骄怎么可能叫杨清玉打到自己脸上,抬手架住她的手臂,狠狠的甩到一旁,“清玉姐姐也不小了,若是掌掴族妹的事情闹出来,只怕回到河内老家,也得在祖祠里呆上一阵儿了!到时候,就算是清玉姐姐为大祖母守上三年的孝,也洗不干净你的名声了!” 杨清玉这样的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了,而莫氏这些年,苦心为她经营的也就是名声了,杨骄看着杨清玉惨白的脸,冷冷一笑,当初西府踩着侯府上下的尸骨成了新的“长兴侯”,杨清玉姐妹自然也跟着受益,这一世,付出些代价也无可厚非。 “骄娘,我,我是太担心祖母才会……”杨清玉被杨骄的话刺在最痛之处,握着生疼的手腕向杨骄赔罪。 西府从来都是这样,你硬她就软,你弱她就强,这杨清玉不愧是莫氏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儿,尽得莫氏真谛啊! 只要一想到她去为高英送行的时候,高家的惨状,杨骄就无法冷静下来,当初的杨家上下,只怕还不如高家来的体面,而西府这些人,却踩着亲人的尸骨安享荣华,“你太担心你祖母,便向族妹动手,难不成今儿我挨了你一巴掌,大祖母便能痊愈不成?清玉姐姐这一会儿人一会儿鬼的,所图不过与你瞧不上的眉堂姐一样罢了,只是你的骄傲又叫你不屑于我低头,可是怎么办呢?你若是放下你真正侯府嫡女的身段儿,来求我一求,没准儿我心一软,便去跟祖母说一说,留你在侯府不要回河内去了。” 杨清玉万没想到杨骄会看颇她心底最隐密,最不能诉诸于口的心事。当初莫氏在她耳边说的:都是听她的话,好好跟着嬷嬷,女先生将世家女子所学的一切练到最好,将来才可以在京城中大放异彩,被贵人相中,嫁入高门,为西府争上口气。 可是现在,就像杨骄所说的那样,她要跟着父亲回到河内去,之前所有的付出跟努力,顷刻之间,化为泡影,杨清玉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到底会通往哪里? 因为跟着莫氏丢了大人,荣威侯夫人龙氏也撒手不再理会杨家,杨清玉跟杨仁谦几次登门求助,龙夫人都推说过年太忙,只送了些药材过来,无奈之下,杨清玉又几次往韩家递帖子,希望能得到韩书雪的原谅,都石沉大海。 连武明春,姜卉这些人,她都想到了,也都送了信过去,结果,根本就没有回音,她派去的人,连这几家的门儿都没有进去。 杨骄看着杨清玉娟秀的脸上飞速变幻的神色,轻笑道,“只可惜啊,刚才的话我都是骗你的,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会叫祖母留你在侯府的,因为在我眼里,西府所有的人,都是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杨骄你莫要嚣张,像你们这种心狠手辣的,一定会遭报应的!”杨清玉那一丝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便被杨骄阴冷的话语给击了个米分碎,不由又羞又恼,大声冲杨骄喊道。 杨眉在换庚帖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等着她跟哥哥的是这样的命运,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来卖,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攀上杨骄,如果她开口,说想留自己在侯府陪伴,没准儿她就会有另一种命运了,可她在一旁听了杨骄的话,便知道自己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可还是堆起笑脸儿来跟杨骄说好话,“骄娘你不要跟大姐计较,她这些日子,也是因为祖母的病,太过忧心,难免就急躁了些。” 不论杨眉现在再怎么跟杨骄示好,杨骄也不会有丝毫心软的,这种胆大心黑的姑娘,还是陪着杨清玉的好,“我知道了,眉堂姐你跟清玉姐姐是嫡亲姐妹,以后还要多多开导她,免得清玉堂姐想不开,一味的钻牛角尖,再想不开-” 莫氏终是没有熬过新年,第二天天还没亮,西府的杨奉便来报丧,他们府里的老太太,殁了! 也是都是意料中的事了,何况西府莫氏给侯府带来的只有麻烦,她死了,别说侯府这边,就连西府那边,也都松了口气,杨华伟亲自带着三个儿子换了斩衰来报过丧之后,杨华峰兄弟几个,也都换了衣裳,侯府上下去了喜色,到西府这边儿来帮忙。 郭氏辈分在那儿,每天也不过过去坐坐,后来干脆称病不再过去了,将一切交给了王氏。 王氏堂堂一个侯夫人,又如何肯亲自下身去帮着小莫氏料理杂事?何况两府这近二十年都称不好和睦,因此差事下派,每日都是何氏带着几个侄媳妇过去,也顶多是来了客人陪着说上几句话,帮着小莫氏照看一下,根本没有一个愿意真正帮忙的。 所幸杨家这次得罪了韩皎的事已经传遍了盛京,大家避之不及,除了实在躲不过的,如荣威侯府,小莫氏的娘家,跟长兴侯府,其他的顶多遣了仆妇过来替主家吊唁一下,奉上丧仪,匆匆而去。 杨清玉经此一事,又被杨骄一通奚弄,彻底绝了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倒是瞬间长大了许多,知道外头的人都是靠不住的,而母亲又是个懦弱的性子根本立不起来,便每日陪在小莫氏身边,操持家事,外头则交给杨奉夫妻,这样一直熬过了头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错。 杨奉过来跟杨华峰商量了,将莫氏的灵柩暂放在城外的庵堂里,只等过了十五,西府举家扶灵回乡。 虽然西府跟侯府已经分了家,但莫氏终归是杨华峰几兄弟的嫡亲伯母,他们是要为莫氏服上一年的齐衰的。 杨华峰还罢了,左右也是个闲职,可杨华隆跟杨华林就不一样了,这一年之后,谁知道又是什么光景?若是大家刻意把他们忘了,这再等着起复,只怕就都到猴年马月了。加上身上还有差使的杨仁宁,杨仁桂,莫氏虽然死了,还是将侯府众人给害了一把。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孝,谁也不用为她守,”颐寿院里郭氏看着垂头丧气的几个儿子,一拍桌子道,“我就这上折子承情,莫氏不配为我杨家妇,侯府跟西府分家二十年,我的子孙不为她守孝!” 能不为莫氏守孝自然是最好的,杨家几兄弟对当年的事都记得清楚,没一个真心愿意为莫氏放弃前程的,可郭氏上折子,管用吗?“母亲,万一礼部不准呢?” “你们都先准备着,真不准了,我就上金銮殿上承情去,”不为儿子的前程,就为自己心中的不平,郭氏也决定要争上一争,“不是还有太后吗?我递折子请见太后娘娘!” 杨骄也在考虑莫氏的死,她这一死不打紧,等于又害了侯府一次,若是没有杨华隆去大同的事,杨家子弟就算是为她守个孝,然后在家里避上几年风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周承辉给的这个机会,于杨华隆,与杨家,都是一个希望,一个家族想要兴旺,光靠后退保本儿,族里在朝廷上无人,那一切都是空谈。 心里有了主意,杨骄便往西府莫氏的灵堂去了一趟,给她上了一柱香,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侯府都没有丝毫对不起莫氏的地方,可她却害的自己的亲人受尽苦楚,自己再做什么,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彭氏的禁足因为过年,已经被郭氏解足了,可等杨华隆的任命一下来,她就彻底疯了。于她来说,跑到大同那种风吹日晒不说,还有可能丢了性命的地方,还不如在绵阳天高皇帝远的,当家作主来的好。 杨华隆现在最懊恼的就是莫氏死的不是时候,因为毕竟有丧在身,母亲郭氏不好到康王府去,“你哪儿来的那么眼泪,不是跟你说了么,那边虽然苦一些,可却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这两年凡是在康王手下的,但凡请功,上头就没有留中过。” 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前程跟功业能叫人心醉神迷的了,于女人来说,家人的平安跟陪伴却比什么富贵都要重要,彭氏看着丈夫,“刚才母亲说,要我留在府里,这也是你的意思?” 被郭氏教训了一回之后,彭氏再也不敢当众质疑婆婆的决断了,走到杨华隆的身旁抚着他的衣襟儿,“马氏再周到,也是儿媳,如何能帮你打理贴身事务?” 杨华隆心里暗笑,颔首道,“你说的是,不过大同那边太苦,母亲跟我都不忍心你过去,我身边小厮长随不少,再不行,带个大丫鬟或是你身边得力的妈妈过去,也就够了。” 彭氏耳朵里就只听见大丫鬟三个字了,心道这一定又是郭氏的算计,原本顾忌大同的风沙现在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了,“那怎么成?妾身身边的丫头年纪太小了,妈妈们又拖家带口的,还是妾身亲自过去才放心,再说了,你到了那里,总是要交际应酬的,妾身不在,也不方便啊!” 自己这个媳妇儿虽然眼皮子浅一些,可到底还是关心的自己的,杨华隆看着彭氏如花的娇颜,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既然你执意要去,我这就跟母亲说去。” 听到丈夫站在自己一边,彭氏顿觉赢了婆婆一仗,乖顺的点点头,“顾氏身子重了,就叫她留在府里吧,有母亲跟大嫂在,妾身也放心……” 颐寿院里,郭氏听了杨华隆的话,忍不住笑道,“既然她有心,我自然不会拦着,明天我就往康王府递个帖子,就说你要往大同去了,看看老王妃跟王妃要不要捎东西过去。” 等杨华隆出去了,郭氏才向身边的王氏跟小郭氏叹息道,“瞧我?跟儿媳妇都开始玩心眼了。” 听婆婆如此感叹,王氏不由抿嘴一笑,她这一生最好的运气,就是遇到了嘴硬心软,又不屑跟媳妇玩心眼儿的郭氏了,就连她跟自己的两个儿媳,也是需要又哄又打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们对待君子,自然要用君子之道,对二嫂,”小郭氏在亲姑母面前,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对彭氏这种一把年纪了,成天打扮的花红柳绿,动不动还跟小丫头一样使个小性儿的女人,她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的,甚至还巴不得她赶快走,免得带坏了自己的女儿,“这下好了,咱们也清静一些。” 等二房三房一走,可不是大家都清静了,再想想等西府走了,那边就能重回侯府,王氏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心,忍不住打趣小郭氏道,“咱们能得清静,唯有你是不行的,” “为什么?难不成大嫂要叫我去照看顾氏?”想到那个一来就撒泼的侄媳妇,小郭氏跟嚼了一枚苦橄榄一样,“我不懂的怎么照顾人啊?”尤其是顾氏那样的,她真怕去了,被顾氏拿几百两银子丢到脸上。 见小郭氏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王氏索性逗她一逗,“不懂可以学嘛,谁生下来就会的?我看你平时将四弟跟仁皖他们照顾的就挺好,这仁皖也要娶媳妇了,这娶了媳妇,可不得抱孙子么?再不学,晚啦……” 杨家男丁娶亲都晚,加上杨仁皖现在不过个童生的身份,因此小郭氏还没开始考虑杨仁皖的亲事,“不是还有华耀吗?” 虽然莫氏是伯母,而且也分府二十多年了,郭氏发话了,杨家几个子侄不用为其守制,可订亲这样的事,这个时候,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开始四下相看,“算了,等今年杨耀下场之后,再说吧。” “我说的啊,可不是六弟跟仁皖,”王氏见婆婆跟弟媳都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掩口笑道,“咱们骄娘可马上十四了,这人家儿也得慢慢挑起来才是。” 这是小郭氏第二次被人说起女儿的未来了,她下意识的看向郭氏,“母亲的意思呢?” 这个,更得好好考虑了,历来女儿家不像男儿,这嫁错我毁的可是一生,何况她家骄娘要相貌出众,人品好又聪明,想到这里,郭氏也有些发愁了,一拍巴掌道,“这个还真是我的疏忽,只想着咱们骄娘还小着呢,以后咱们三个可得把这个心给操起来了,”想想自己四儿媳虽是亲娘,但不怎么出门应酬,见识有限,“你回头将骄娘的嫁妆单子好好捋一捋,这人选的事,就交给我跟你大嫂,还有平氏来看。”   ☆、第66章 六十七上香 六十七、 杨骄完全不知道自己再次到了“待嫁”的年龄,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送消息给周承辉,叫他劝劝梅氏,这不会生跟不肯生,区别可大了,而这种事,除了周承辉这个亲儿子,告诉谁,都不合适。万一再走漏了风声,杨家跟梅氏,牵连的可是一大片。 “姑娘,那边府上的眉姑娘来了,说要想见见你,”杨骄正发愁如何能联系上周承辉,却听青柠进来道,“奴婢说了你不见客,可她执意不肯走,到底是主子,奴婢也不好硬赶。” “请眉堂姐进来吧,”杨骄不用猜也知道杨眉跑来所谓何事,起身走到西侧间,“青梅,上茶-” “骄娘妹妹,”杨眉看到杨骄,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腿一软,就要给杨骄跪下,“求妹妹看在咱们到底是一场姐妹的份上,救我一救……” 一旁服侍的青柠哪里会真的叫杨眉膝盖沾地,手一抄就架住了杨眉,恭敬地将她摁到一旁的椅子上,“眉姑娘您请坐,” 青梅则直接将一盏茶送到杨眉手中,“这大冷天儿的,眉姑娘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怎么?你今儿个不用到五婶儿那里服侍?”杨骄看着低头试泪的杨眉,“还是五婶儿不应你,你便过来找我来了?” 杨眉万没想到杨骄这么不给她面子,可形势比人强,以前那种心里不快,便扭头走人的事情她是再也不会做了,强笑道,“大哥大嫂留在京城,我原想着也留在京城里陪着大嫂,可大嫂说我一个女儿家,家里没有长辈,” 想到贾氏现在也敢跟她挺腰子了,杨眉眼中划过一抹恨意,“大嫂其实也不是有想留我,只是没有个长辈照看着,万一有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刚才也跟五婶娘说了,婶娘却说她也当不了家,不过她若是妹妹你到二祖母那里帮姐姐说一说,二祖母发了话,大嫂定然会将我留下的。” 她亲耳听到了杨骄拒绝杨清玉的话,也没敢再想着在杨骄这里使劲儿,可这几天,借着何氏她们过来西府帮忙的机会,跟何氏走的近了,杨眉也委婉的向何氏表露了,杨清玉这些日子心性大变,对她这个庶妹极为苛刻的事实,跟何氏哭诉了她对未来的担心,希望何氏能帮她一帮。 结果,何氏倒是接了她的东西,最终却将球踢到了杨骄这里,说如果杨骄肯帮忙说话,她就能劝着郭氏将杨眉留下,毕竟杨家可是最稀罕女儿的,杨眉又长的如此出色。 万般无奈之下,杨眉只得再次来到杨骄的晴芳院,希望这次能诉说下她的艰难,再好好跟杨骄认个错,博得杨骄的同情,先哄她将自己留下再说以后。 “是啊,若是我开口,不但西府大堂嫂会将你留下,甚至还会顺水推舟,将你送到侯府来,你呢,也刚好和我做个伴儿,以后啊,还能出去摆摆侯府姑娘的款儿,嫁个不错的人家,”杨骄轻轻吹了吹碗中的浮沫,呷了口杯中的茶水,笑道。 这确实是自己所有的盘算,这么被杨骄给当面揭出来,杨眉脸皮再厚,也是额间见汗,“妹妹说什么呢,若是妹妹愿意叫愚姐做伴,愚姐定然好好襄助妹妹,其实这偌大个侯府,只有妹妹一个女儿家,也太过孤单了些。” 杨骄这张嘴,真是刻薄的叫人难以忍受。 “堂姐怕我孤单,那清玉姐姐呢?大祖母尸骨未寒,堂姐便踅摸着往旁人家里做客,也不怕给人添麻烦,”杨骄懒得再听她狡辩,“眼看过了十五,伯父更要起程回乡了,眉堂姐还是赶快回去收拾行装吧,万一少带了什么,这边可没有人再帮你送过去!” “姑娘,奴婢送眉姑娘出去的时候,见她面色可不好看,万一”青梅送杨眉回来,见青柠跟青桔正服侍杨骄更衣,知道她这是要到郭氏那里去,忙从妆台上拿起象牙雕花靶镜来,举在杨骄身后,让她看元宝髻后插的珠花。 杨骄略略端详了一下,挥手叫青柠将镜子拿到一旁,“她也就那么深的水了,还能掀出什么大浪来?我猜啊,这会儿没准儿又跑祖母那里求去了,所以咱们才要过去一趟,”以杨眉的胆子跟面皮,没准儿敢说自己想留她在府里陪伴呢。 等杨骄到了颐寿院,杨眉果然正坐在何氏身边,冲着郭氏抹眼泪儿呢,杨骄给郭氏跟何氏见了礼,在郭氏身边坐下了,向何氏道,“五婶儿腕上的镯子可真漂亮,是才买的吧?” 这对赤金方扁镯是杨眉送何氏的,说是镯子太大,不适合她一个小姑娘戴,便拿来孝敬一直照顾她五婶儿,何氏倒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杨眉言辞恳切,对她满眼的孺慕,而且这些日子,何氏觉得跟杨眉很是投契,杨眉真要是留在了侯府,日日与她说说话也很不错,当然,爱上镯子上的绿宝石,只占了小小的一部分。 “是我前儿得的,”虽然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可被杨骄那么一副“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着,何氏还是没来由的心虚,从腕上将镯子捋下来,“骄娘要是喜欢,婶子给你戴着玩去。” “这镯子这么粗,那头还有那么大两颗宝石,哪里是我这种小姑娘戴的,”杨骄抿嘴一笑,“婶子快戴起来吧,侄女儿怎么会抢您的爱物儿?” 郭氏不太在媳妇们的饰物上留意,如今杨骄这么一说,她也忍不住往那镯子上多瞅了两眼,“是件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骄娘还小,戴不得这样的。” 见郭氏没有问这镯子的来历,何氏松了口气,毕竟一个当婶子的,收侄女儿的东西,说出来不怎么光彩,但她也不敢再帮杨眉说话了,想告退,又一时不好找借口,“骄娘怎么这会到颐寿院来了?” “呃,五婶儿不知道啊?刚才眉堂姐往我那儿去了,说怕我一个人在侯府里太孤单,干脆不走了,要留在咱们府里陪着我,”杨骄看了一眼杨眉,笑着倚到郭氏膝上,“我跟着祖母不知道多自在呢,什么时候孤单过?怎么好叫眉堂姐为了我,连大祖母的孝都不守了。” “咱们这些已经分家多年的亲戚,虽然我不叫你们为你大祖母守孝,但该有的敬重之心还是要有的,何况眉丫头跟清玉丫头,都是你大祖母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咱们怎么能不叫人为祖母守孝的?”郭氏笑着抚抚杨骄的肩头,根本连多看一眼杨眉都不曾,“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咱们将来连河内府都回不去了。” 杨骄看着脸色惨白的杨眉,目光中没有半丝同情,“祖母说的是,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虽然不为大祖母守孝,可还日日到大祖母的灵前上一柱香呢,自然不能拦着堂姐们为大祖母尽孝心了,不然不是害了两位姐姐?” 到底是收了人家东西,何氏也不看干看着,赔笑道,“眉娘也是年纪小,想的不周全,其实为西府老太太守孝,哪里都可以的,她也是惦记着骄娘,毕竟两个小女儿在一起,也有话说不是?” “我竟没听说过为长辈守孝,不留在自己家里,跑人家家里去的,我家骄娘什么时候为了叫人陪着,连人家的孝期不也顾了,她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想毁我孙女儿的名声不是?”因为准备给杨骄挑选人家儿了,郭氏格外的注重杨骄的名声,若是为了何氏言辞不慎,而传出对孙女儿不利的流言,那郭氏不打烂何氏的嘴才怪呢。 何氏还是这样,杨骄看着面前这张通红的圆脸,不由又想起了前世,不论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婶子,都是那个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就可以将亲人置于不顾的性子,“五婶儿不是不懂事,是眉堂姐送的镯子太粗,闪花了眼罢了,五婶儿若是真这么舍不得眉堂姐,不如跟着西府的人一起回河内去罢,到了那里,还能帮着堂伯母教养一下庶女。” “骄娘,你,你这个孩子,我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有一点儿坏心,你何必说的那么难听?!我到底是你的亲婶子,”何氏知道杨骄不喜欢自己,可今天公然当着郭氏的面诋毁她的品德还是头一次,而这样的诋毁,何氏又是万万不能认的。 杨骄不屑的看了一眼何氏,前世自己被丁氏算计,和周徇一起被人关在了禅房,事后何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是这套说辞,“自己去见王妃,不过是想着康王位高权重,万万不能得罪,”对于杨骄被人哄骗的事情,她更是推的一干二净,“因为怕丢了侯府的体面,才将杨骄身边的两个丫鬟要过去的”,“将杨骄当亲女儿一样,从来没有一点儿坏心”,而杨骄,也是因为何氏哭的凄惶,喊着冤枉,最终原谅了她,只恨自己太过掉以轻心,相信了黄宜恩的求助。 “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在这儿哭天抹泪儿的,我们也清楚的很,”郭氏厌恶看着何氏手腕上那对明晃晃的大镯子,就一对手镯,她就可以跑来帮杨眉求情,以前西府做的对不起侯府的事情,敢情伤的不是她?“我也累了,你回去吧,没事儿少出来晃荡,还有,既然你喜欢杨眉,就亲自送她回西府去吧!” “真真没一个争气的!”何氏一出去,郭氏便气得只拍桌子,“亏得当初她嫁进来的时候,她娘家母亲也是金的玉的,圆的扁的赔了几十抬!” “这么多年了,五婶儿是什么性子祖母还不晓得么?自己的是自己的,旁人的最好也都成自己的,东西永远不嫌多,”杨骄坐到郭氏身旁,轻轻为她顺着气,“大伯母跟我娘,都不是爱计较的性子,又有您在,五婶儿再糊涂,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事儿来。” 有自己在,有王氏在,何氏是没有胆子惹大事出来,可以后呢?郭氏不由心里一沉,五儿子不争气,若是再没有一个当家的媳妇,这两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噢,“这人,还得你大伯母给看住了!” 郭氏虽然对五房满心的不满,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媳妇,何氏终究也没闹出什么大错,终是无可奈何,“你来的正好,十五那日,康王府老王妃奉了太后的懿旨,要么莲华寺替太后老人家上头香呢,届时咱们侯府也过去,你这两天将衣裳挑起来,要是没有合适的,只管跟你大嫂说,叫她给你重做。” 虽然莫氏一房跟侯府不合,在京城中也不是新闻,可到底大家都是杨家人,老康王妃有忌讳,不愿意在王府接见郭氏,挑在寺院里,也是情理之中的选择,可给太后上头香这样的日子,只怕盛京城里能走的动的贵夫人们,都会跑去凑凑热闹的,“祖母,毕竟大祖母才去……” “她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分家几十年,她坑了我多少回了?难道还要我给那东西守孝?呸,她也配!”郭氏不以为然的轻嗤一声,“你们愿意叫,给她守上三个月,我也不拦着,但要我将她当做妯娌,是再也不能的了!” 只要想到莫氏临死之前,再跑到侯府闹那么一出,给自己添恶心,郭氏再软的心肠,也对莫氏生不出半点儿同情之心了,这次,她是铁了心,要跟西府撇开关系了。 说的也对,当年自己祖母因为被莫氏设计骗婚,大病一场之后,没一年功夫,自己又被人算计,不得不嫁了周徇,重击之下,郭氏没多久便殁了,而西府,却根本没事儿人一样,记得当时大伯还去质问过,得到的却是“两府早已经分家,郭氏跟杨庆煌做了那么多对不起西府的事,我没有放挂鞭,摆几天流水席已经是看在一个姓的份儿上了”,这样的绝情话,比比莫氏,长兴侯府,简直太有人情味儿了。 等到了十五这日,长兴侯府上下阖府而出,虽然没有像别人那样,大年下的穿红裹绿,服饰皆相对素净,但讲的也是个“素雅”,从郭氏到杨骄,身上俱无守制的饰物。 因为头香是太后的,之后太子妃,各王府,宗亲,勋贵侯门,等到长兴侯府上过香,再拜见了老康王妃,已经快到午时,杨骄被知客僧引着到了各府姑娘们宴息的禅房,人还没站定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马蕊娘看到杨骄,率先站起身,“快到这边儿坐。” “骄娘,你也来了,”杨骄一进门,姜卉也看到了,只是她一时迟疑要不要跟杨骄打招呼,没想到便被马蕊娘抢了先,“我跟婧娘正说你呢,这正月里不好串门儿,不然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拐到侯府去看看你呢!” “这有人啊,就光长一张嘴了,”马蕊娘听到姜卉的话,噗嗤一笑,“这等咱们从莲华院回去,只怕都未末了,还跑到别人府上作客啊?啧啧,真是有心了!” 姜卉这话,也确实说的少了些诚意,崔婧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完全没想到长兴侯府众人会出现在莲华寺的,只拉了杨骄的手道,“这些天你还好吧?前些时候,外头乱死了,全是你们那本家府上的新闻,我跟卉娘怕你误会,也不好去看你,你莫放在心上。” “没事,本来就是新闻挺多,我也不耐烦出门儿,恰又赶上西府大祖母过世了,更不好跟你们通消息了,”崔婧一向是唯姜卉马首是瞻的,杨骄也不过多跟她解释,笑道,“倒叫你们两个担心了。” 马蕊娘虽然跟杨骄“化干戈为玉帛”了,可权兰婷却没有,尤其现在她的身畔还坐了莫清婉,“原来有人祖母过世了,居然还出来走动,也真是奇了,这家儿人只怕连孝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杨骄一向在勋贵圈儿里,人缘算不上好,愿意跟她来往的人不少,多也是冲着郭氏的缘故,真正将她当朋友的却没有几个。现在有人率先开打,偌大个禅房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不屑的看着杨骄,这不孝之人,再能生养又有什么人愿意娶她? “不知道权姑娘说的祖母过世的是哪家儿啊?我有阵子没出来走动了,居然不知道这事儿?权姑娘一向消息灵通,烦请你给我说说?这孝期出来走动的话,确实不太像话,权姑娘好好跟大家说说,也叫大家来评评,”杨骄笑微微的走到权兰婷跟前,寻了个离她很近的位置坐下来,随手端了桌上的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是要将自己当说书先生?以前觉得杨骄粗鲁无礼招人讨厌,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竟然连脸皮都变厚了,亏得马蕊娘还说她心思纯正,人如何如何好呢,权兰婷秀眉一扬,“我说谁,自然是说你,哪见过祖母死了,自己穿红戴绿的跑出来逍遥的?”   ☆、第67章 六十八出手 六十八、 杨骄今天穿了一身果绿色绣缠枝菊纹刻丝锦袄,秀发反绾成髻,只戴了一套珍珠头面,虽然像往常一样,没有施脂米分,可是气色却是极好的,含笑倾听权兰婷说话的时候,两只大眼睛闪闪有神,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个家里有丧的女子。 “权姑娘,虽然我跟你以前多有误会,但杨骄自觉都是些小女儿家的嫌隙,算不上大事儿,可你平白咒我家中康健的长辈,若我杨骄今日忍下,莫说我杨骄枉为人女,我们长兴府也不要在盛京城中行走了!”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只见杨骄一抬手,手中的茶碗直接扣在了权兰婷脸上! “啊……救命啊,我的脸,我的脸,”权兰婷被一碗热茶浇到脸上,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容貌毁了,那可是她平日最最得意的,“来人啊,来人啊!我的脸……” 权兰婷凄厉的叫声响彻屋顶,马蕊娘嗔了杨骄一眼,“你这是何苦?”走到权兰婷跟前,抓了她狠狠晃了几下,“闭嘴,你一点儿事都没有,乱嚎什么?” “啊,我的脸,蕊娘姐姐,叫人给我镜子,给我请大夫,”被马蕊娘猛晃几下,权兰婷从失控中醒过来,也觉察到自己的脸一点儿也不疼,可终究是不放心。 “给你,你自己看看吧,”马蕊娘从身边丫鬟的手里拿过一只小小的水银镜,塞到权兰婷手里,“好好看看!” 镜中的自己依然肌肤如玉,可是因为被杨骄将茶碗扣在脸上,不但头发,衣领都湿了,眉毛上甚至还挂着茶叶渣子,权兰婷气得冲到杨骄身边,伸手就要打她,“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 “权家真是好家教,权姑娘也是好风仪,”杨骄将身子一闪,躲过权兰婷的攻击,嘴上却不忘回击她,“我若是你,就不擦脸,直接跑到正院去找延安侯夫人告状去!” 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自己在这里跟杨骄争执,只会叫禅房里这些人看笑话,权兰婷一抹脸上的茶水,甩手就往屋外跑去。 “你这是何必?她落不着好儿,你又能占了便宜去?”马蕊娘实在想不明白杨骄为什么要这么做,“走吧,咱们一道往前头去,我也好帮你求求情。” “马姐姐不用帮我求情,我也不需要谁求情,只请你做个证见便好,”杨骄从青杏手中拿过帕子,小心的擦了擦手上的茶水,“走吧。” 等杨骄她们赶到正院的时候,权兰婷已经哭诉完了,看到杨骄进来,她吓得往自己母亲延安侯夫人甘氏身后直躲,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母亲……” “哼,郭老夫人的孙女儿真是好威风!难道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不成?还是有意给两位娘娘添堵?!”因为有太子妃和康王妃两位在,轮不着延安侯夫人甘氏给杨骄定罪,她只能恨恨的瞪了杨骄一眼,说道。 “蕊娘过来,跟我说说,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康王妃曲氏向陪着杨骄一起来的马蕊娘招招手,就看马蕊娘的神色,这事儿只怕杨骄也不是完全没理。 “娘娘,不如叫兰婷先去换身衣裳,”甘夫人看着女儿胭脂红遍地散金缂丝对襟长锦袄上一滩茶迹,实在是不好看相,小声向太子妃请求。 太子妃梅氏原本对延安侯府的权兰婷印象很好的,秀雅大方,人长的也好,可现在一看,这么着哭哭啼啼跑来告状,也不是个省心的,“行啊,只是兰婷,你走了,一会儿老娘娘的话你听不听?” 梅氏看杨骄气定神闲的进来,显然这里头还有权兰婷没有说出来的事。 这是太子妃在问自己,老王妃的裁定她奉不奉了,权兰婷一福身,温顺的道,“太子妃娘娘跟老娘娘自是最公允的,若是两位娘娘认为兰婷有错在先的话,兰婷也甘愿向杨姑娘道歉。” 权兰婷想的很清楚,她可是带着明晃晃的“罪证”来的,而且马蕊娘跟她又好,就算是不偏不倚,杨骄这回也是输定了,到时候自己在大度的原谅了她,也算是在一众贵夫人跟前,博个好名声。 “骄娘过来,到祖母这里来,”郭氏看也没看权兰婷,招手向杨骄道,“你可是有什么委屈?”自己孙女儿是什么样的姑娘,郭氏最清楚不过,小的时候脾气大些,可也没有发生过跟人动手的事,现在动了手,那一定有她的原因。 “孙女不委屈,”收拾了恶言中伤的人,杨骄只觉痛快,哪里会觉得委屈。 权兰婷看着镜中身上的浅蓝遍地缠枝玉花刻丝小毛长袄跟暗银刺绣浅米分马面裙,心道自己今天连衣裳都带对了,自己一向柔和有礼,跟仗着有个好祖母,就不知道轻重敢在莲华寺嚣张的杨骄比起来,要强太多了。 “兰婷见过太子妃娘娘,老娘娘,”权兰婷一见正堂,就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对,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多些了不明的意味,叫她莫名的心虚,她连忙看向马蕊娘身边的莫清婉,却见她低着头,根本不看自己。 “权姑娘,可是你口口声声说骄娘‘死了祖母’?”老康王妃此刻已经面沉如水,“要知道女子口舌是大忌,你堂堂一个侯府姑娘,居然公然出口不逊,还是在佛堂净地?!” 曲氏不但喜欢马蕊娘,对杨骄更是喜爱中夹杂着感激,而郭氏于她,除了晚辈之外,更像是老友,今天的事漫说杨骄没错,就算是有错,她也是要保下来的,何况这权兰婷竟然是在诅咒郭氏了,要曲氏说,泼她一脸茶,打她个满脸花,也再正常不过。 这个时候,权兰婷才知道自己的毛病出在哪里,她嗫嚅片刻,终是不愿就这么认罪,“回老娘娘的话,兰婷只是在说杨家另一位莫老太太,她也算是杨姑娘的祖母,并没有说郭老夫人的意思……” “是啊,今儿是我家兰婷说话不谨慎,我替她跟郭老夫人道个歉,还请老夫人莫要怪罪,”甘氏可不像女儿那么莽撞,马蕊娘将事情讲完,她就心道不妙了,见女儿兀自辩解,连忙起身打断她的话,向郭老夫人道歉。 延安侯府不像长兴侯府,延安侯权执中年青有为,除了世袭的侯爵之外,还挂着太子少保的虚衔,任五军都督府右都督,手下掌着盛京二十六卫,那建安帝的心腹之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延安侯府在京城,是横着走的存在。 郭氏冷冷的看着甘氏,并没有给她笑脸,“没事儿,活的太长了,招人嫌也是正常的事,也是我家骄娘太过在意我这个祖母,才听不得人家说我一点儿不好来,还请甘夫人跟权姑娘莫要跟她计较,我家骄娘养的娇,平时轻易我不许她出门的,不像权姑娘,在盛京城里才名远播,我家骄娘今天为了我冒犯了权姑娘,日/后老身更不敢叫她出门了。” 权家位高权贵,权侯爷跟甘氏又只有权兰婷一个女儿,自然是爱如珍宝,甘氏在权兰婷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女儿造势了,现在在盛京城里,当年的才女张影心已经嫁为人妇,能数得着的,也就是权兰婷了,叫郭氏这张嘴一说,以后女儿成了什么了?嘴贱无德之人? “其实兰婷也不是全然胡说,贵府的莫老太太不是杨姑娘的祖母?杨姑娘当为其服五个月的‘小功’吧?”甘氏自认郭氏挤兑她可以,坏女儿的名声,那可万万不行,“就连王夫人也得为莫老夫人守上一年的孝吧?” 像杨家这种“不孝”之人,还有脸出现在佛堂之上? “甘夫人看来是读过《礼记》的,”郭氏一笑,转头向上首的太子妃梅氏跟老康王妃一礼,“太子妃娘娘可能不知道,老娘娘还记得当年我那个嫂子闹着分家的事情吧?老娘娘当时还亲自将她请到王府里劝,她是怎么对您说的?” 想起当年莫氏的决然,老康王妃也叹息一声,“你大嫂那个人啊,当年委屈庆煌跟你了,”她看了一眼坐在一众贵妇之中的龙氏,“你那个姑母,是个高傲的性子,先世子不在了,便左了心性,愣是歪嘴说老侯爷应该将世子位传给她生的华伟,不应该传给二房,可华伟那个时候,两岁不到,恨不得太医成天在府里守着,哪能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当初别说是我了,就是太后也出面劝过老荣威侯……” 老康王妃说到这里,便没有再往下详说,可在座的都是勋亲,不用曲氏多解释,大家都知道爵位对一个家族的重要性,莫氏的长房再是嫡长,可老侯爷还在,世子先去了,舍弃正当年的次子,立一个病歪歪的孙子,这里头的风险太大了,连一旁坐着的龙氏,此时都红了脸,当年的事情闹的太大,自己的公公也一味帮着妹妹莫氏跟长兴侯府闹,搞得从此两府鲜少来往。 “当初莫氏亲口跟老身说,老侯爷处世不公,庆煌不友不悌,不但要分府,还要领着长房破门而出,当时老侯爷就气倒了,若不是老王爷还在,说若是莫氏敢再闹下去,以后有我康王府在一日,杨家长房休想留在盛京,这才吓住了她,”想到当初莫氏的模样,老康王妃也不禁摇头,“原先我也是想着,先世子病逝,留下莫氏孤儿寡妇,她太过伤痛,才迷了心性……” 郭氏静静的等老康王妃说完了,才道,“当年我那个大嫂,扬言出府自立,气病了老侯爷,是谓不孝,而现在,大家想来也都听说了,杨家西府两个读书的儿郎,都被革了功名,绝了仕途,莫氏做为祖母,难道不用负教养之责?这样不孝不慈不贤的人,我还留她在杨氏祖茔,也是看在她为大哥守节几十年的份儿上,看在我那个可怜的华伟侄儿在那儿站着的份儿上,至于叫我侯府子孙为其守制?” 郭氏傲然的环视四周,又将目光落在荣威侯夫人龙氏身上,按礼,她也是要为出嫁的姑姑守孝的,今天不也带着家里的姑娘出来了?“我长兴侯府的子孙,不为不孝不慈不贤之人守制!” “你,郭老夫人,你太过分了,”甘夫人说不说话,龙氏却已经坐不住了,莫氏是荣威侯府的女儿,郭氏在老康王妃,太子妃,以及整个盛京城的贵夫人面前,给莫氏定了个“不孝,不慈,不贤”的罪名,那她们莫家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分明是你不遵国礼,还想砌词狡辩,我姑母为夫守孝,教养子女,操持家业,哪一点儿对不起姓杨的了?” “好啦,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老娘娘是替太后娘娘上香来的,不是断官司的,再说了,龙夫人,按国礼,您今天不也应该出现在这里,”太子妃梅氏不耐烦听这些女人们成天将自己的全副精力,都盯在别人的一举一动上,随时要寻出差错来,以此抬高自己,“还有,今天骄娘到这里来,也是我遣人传的话,骄娘到我这儿来,我还话问你呢!” 这下连郭氏都纳闷了,什么时候太子妃遣人往侯府去过啊,只见杨骄微微一笑,仿佛自己真的接到过梅氏的传话一般,走到她跟前一礼,“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未曾见召,臣女不敢贸然过来请安。” “你是个懂礼的,”梅氏含笑拍了拍杨骄的手臂,向曲氏道,“这孩子生的好福相,那天在太后宫里,妾身一见就喜欢上了。”边说,边从自己腕上取出一只翡翠镯子,亲自给杨骄戴上,“那天我也没顾得上赏你什么,这只玉镯还是以前太后娘娘赏我的,给你戴吧。” 梅氏出言帮杨骄倒没有特别的用意,一是不喜欢偏向顾贵妃母子的延安侯一家,二呢,就是不但自己的侄女儿马蕊娘说杨骄好,就连周承辉都对杨骄格外的亲切,甚至跟她说,自己在康王府提高了警惕,还是听到了箬风楼里传来的琵琶声,而这琵琶,事后梅氏问马蕊娘,原来是杨骄弹的,这样的姑娘,无意中救了自己的儿子,梅氏没办法不去喜欢。 “香馥最会调理人儿,这骄娘,何止是你,连我看着也喜欢,”老康王妃连看都没再看龙氏跟甘氏,接了太子妃的话夸奖杨骄,“只是啊,她这个性子却不像香馥,香馥可没有这么快的手脚,”想到花枝招展的权兰婷被杨骄泼了一身水,曲氏忍不住直笑,“我那两个孙女啊,都被她们母妃养的跟两只猫似的,一点儿都不像咱们武将家的丫头。” 自己真是陪坐一旁,都会被婆婆无端拉出来教训几句,而且周蓓儿也不是自己教养的好不好?丁湘云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又不好跟曲氏对口,只有向着甘夫人苦笑。 权兰婷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被人劈头扣了一碗茶,不但没有人惩罚杨骄,她反而落了个爱嚼舌的了,再看看上首坐的宗亲们,居然没有一个为自己抱不平的,羞怒之下,捂着脸跑出了正堂。 “兰婷,”甘氏正准备带着女儿告退呢,没想到女儿先沉不住气跑了,“太子妃娘娘,老娘娘,臣妾的女儿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再次回到闺秀们呆的禅房,杨骄正看到莫清漪冲自己苦笑,莫清漪在西府的时候,对杨骄就很和善的,但今天郭氏痛骂了莫氏,只怕两家以后只能反目成仇了。 “你不用说,前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见杨骄看着自己,莫清漪冲她摆摆手,“今天莫家落到这个田地,也是她们母女咎由自取,西府老太太毕竟是长辈,原本我是不来的,伯母想带她女儿出来,若是留我一个在府里,岂不要显得她女儿不懂事了?”为了莫清婉的名声,莫清漪便被强拉了来。 现在倒好,那对母女走了,却将自己“忘”在了莲华寺。 “这还不算,刚才权兰婷也是被莫清婉当了枪使,”自己平白无故的被带了出来,又因为莫清婉跟着坏了名声,说不气是假的,她看了一眼周围留神听她跟杨骄说话的姑娘们,“权姑娘今天也实在是冤枉,帮人出头,却被人带累了。” 自己平白被连累,也不介意帮莫清婉再树上一个敌人。   ☆、第68章 六十九梅林 六十九、 中午大家一道在莲华寺用了素斋,老王妃跟太子妃还要听主持大师悟性讲经,禅房里的闺秀们大多都陪着自己母亲一起去了,马蕊娘也要去陪太子妃。而杨骄,却没有这个雅兴,不是她不信神佛,若没有神佛,她也不可能再次回到过去,只是神佛既然将她送了回来,便是要她做该做的事,至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合神佛的意思,等她再次合了眼才说吧,现在对她来说,叫那些意图祸害自己亲人的遭报应,便是她的禅,她的道! “你在找我?”杨骄才进莲华寺的梅林,就看到周承辉慢慢从林中走出,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戏谑。 她确实心里在想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周承辉,但到梅林里来,却不是因为知道周承辉在这里好不好?虽然心不虚,可杨骄还是红了脸,狠狠的瞪了周承辉一眼道,“国公爷哪里是臣女说找就能找得到的?” “那你还是想找我了?”好像为了显示自己并没有想要找他,杨骄站的直直的,头也仰的高高的,可那通红的脸就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了,周承辉轻笑出声,“今天你可是露了大脸了,来找我炫耀?” “臣女为什么要找你炫耀?那权兰婷被人一撺掇就替人出头了,收拾她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被一个小孩子笑话,杨骄再沉稳,也不由动了意气,“其实臣女不应该往她身上泼茶,为那样的人,坏臣女自己的名声不值得,因此也不会因为这个向任何人炫耀!” 当时也是想给那些暗地里嘀咕长兴侯府的人一点儿颜色看看,杨骄才出的手,现在想想,换个法子也未必不能解决,现在好了,她又成了前世那个跋扈的长兴侯府骄女了。 收拾延安侯府的姑娘,在周承辉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可长兴侯府到底是没落了,没有了强势的家族,杨骄行事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周承辉掸掸身上顠落的花瓣,掩下无端泛起的心疼,“那你可痛快?你想想,若是换个法子,可有现在痛快?” “自是没有,”不论是示弱告状,还是借别人的手为自己出头,都没有直接打了权兰婷的脸痛快,“臣女就这样,”杨骄跟周承辉比划着,“拿着茶碗一下子扣到她脸上了,当时她吓的,”想想当时的情景,杨骄忍不住笑的弯了腰。 一个侯府贵女,被人拿茶碗扣在脸上,周承辉也跟着笑起来,“幸亏你是一个姑娘,若是我,只怕那茶碗当时就拍碎在她脸上了!” “那权姑娘的花容月貌可就不能看了,”想像一下若是被一个男人拿茶碗拍在脸上,杨骄都觉得脸疼的很,“以后只怕整个盛京的姑娘,看到臣女都要绕道儿走了。” “那些人,真离你远些,也落个清静,”想到成天东家赏花,西府赋诗的莺莺燕燕们,周承辉忍不住摇头,替杨骄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担心道,“只是你这个年纪,正是出来走动交际的时候,若是以后接不到花帖,有你后悔的。” 她这个年纪?若是杨骄记得不错,周承辉好像比她还小,居然这么老气横秋的跟她说话,“这个国公爷大可放心,以前围着臣女的莺莺燕燕不知凡几,有了今天这一杯茶,臣女也可以好好读些书了。” 杨骄说话行事,倒也确实像是个真正读过书胸有城府的,周承辉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些无谓的场合,去了也是浪费光阴,真不如好好读书写字有意思呢。” 听周承辉说写字,杨骄不由想起清河公主那儿他抄的青词来,忍不住赞道,“没想到国公爷小小年纪竟然有一笔好字,”平时没少苦练吧? 小小年纪?周承辉扬眉看着杨骄,正碰上她不甘示弱的双瞳,不由笑道,“杨姑娘说的是,像我这种‘小小年纪’,确实得日日苦练,不但如此,还得拜个好师傅,我的笔锋还是令师高先生帮着校的呢!” 高英?原来高英还教过周承辉?“臣女竟不知道,原来臣女跟国公爷竟然师出同门。” 当初就是在这莲华寺,自己被黄宜恩骗到了禅房里,与周徇关在了一处,这些是她太蠢,太过轻信,她都认了,她甘心跟周徇蜷缩在王府一角,过着安静不被人注意的日子。 可是若是周承辉活着,那杨家,自己的亲人们,便不会被人诬告谋反,若是周承辉活着,这样的周承辉,周琛跟周昧又如何能从他的手里讨到好处去? 周承辉并不知道杨骄心里正在百转千回的想心事,兀自跟她说着话,“今天郭老夫人的话也令人刮目,也只有那样的祖母才会教出你这样的孙女儿来!” 提起郭氏,周承辉忍不住要为她刚才在正殿的言论击节称赞,他从来不认为做人要以德报怨,何况翻翻探子的汇报,长兴侯府实实在在的“以德报怨”了许多年,“只是今天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占情不占礼,没准儿明天就会有人弹劾侯爷跟几位杨大人了。” 有微风过,周承辉头顶的花瓣随风而下,落在他的头脸上,有一丝花蕊居然俏皮的停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周承辉那狭长的眼眸中的莹光便多了叫人心惊的潋滟来,而与这柔媚潋滟不同的是,周承辉脸神情哪有一点儿担心? 如果刚才有一刹那杨骄还觉得这孩子挺俊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开始紧张了,这人是又开始盘算什么了? “怎么?你一点儿也不担心三位伯父被弹劾?如果这次再被顾培正的人抓住把柄,一个不孝,只怕连侯爷的爵位都保不住啊,要知道那些御史的嘴,只要张开,不啃下几块肉来,绝不会罢休的!”见杨骄没有反应,周承辉笑眯眯的给她描述了下杨家在仕途的三兄弟,会有什么下场。 杨骄承认周承辉说的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杨骄跟郭氏今天如此高调的对待权兰婷的一个原因,如果为一个所谓的“孝”字,杨家三兄弟,尤其是杨华隆丁忧守孝的话,侯府没有一个人会甘心,但就算是郭氏公开表明立场,莫氏不配为杨家妇,杨家晚辈是依她的意思,不为莫氏守孝,可有心人要追究起来,长兴侯府还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们这些女人,可以在内宅使力,也可以向太子妃跟老康王妃承情,可是外头的男人,那些无风还想起个浪的科道言官,死抠着一个“礼”字,杨家就输了。只不过,周承辉想到的,杨骄也已经想到了,她的人,已经在莫氏死之后,动身往河内去了。 到底还是女人啊,有些事想到了,也做了,可终究还是心软,“算了,我一向敬仰令尊的风骨,就帮你们一次吧,吭,以后学着些。”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杨骄心里一哂,虽然她用不着周承辉的帮助,但他有这份心意,杨骄还很感激的,“谢谢国公的好意,只是臣女家里的事儿,不就不劳国公您劳神了,臣女心里有计较的。” 杨骄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今天遇到国公,还真是有一件事,这是祖母制的固元丸,请国公劝说太子妃娘娘服下,用法臣女祖母已经写到里面了。” 固元丸?周承辉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抓了杨骄的手臂,“我母妃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妥?” “啊,疼,没,没有不妥,娘娘身子挺好的,”杨骄挣扎几下,才将周承辉的手甩开了,“你这人,动手动脚的,不能听我讲话说完么?” 见杨骄一脸痛苦的揉着手腕,周承辉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一礼,“是我鲁莽了,还请姑娘实言相告。” 杨骄示意青杏几个站的远了些,才小声道,“太子妃娘娘身体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这病在心,如果她不愿意为国公爷再添弟妹,”杨骄看着被周承辉紧握的锦盒,“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是无用的。” 周承辉自小被姜太后跟郑皇后抱到宫里抚养,虽然心里对母亲很是依恋,偏偏却不能表现的太过,免得伤了两宫的心,也就是这母子两个有意的疏远,周承辉居然不知道母妃梅氏跟父王的关系已经冷漠到这种地方。 没有孩子不愿意父母恩爱和睦的,虽然周承辉知道父王周璨更偏爱梁氏,可在他眼里,也只是男人对妾室的偏宠,却没有想到父王的冷落,伤的母亲如此深,而且梅氏出身云南大族,看似娴静温和,内里却是个高傲的。叫他去劝母亲折腰以媚邀宠,讨父王欢心。周承辉觉得如果自己真说了,反而是对不起母妃梅氏。 想到这里,周承辉将锦盒送到杨骄面前,“这个你拿回去吧,只要不是母妃身体有恙,我们就不需要这个。” 不需要?杨骄简直怀疑周承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靖国公,以您的聪明,臣女不说,您也应该清楚如果太子妃再有身孕,不只是对整个太子府,甚至对太子妃本人,也是一件大喜事,而且,对您来说,多一个至亲手足,才是真正的助力,这么些年,您不累么?” “累?你这个丫头,居然……”周承辉眸光微暗,他从懂事开始,就一直这么过了,十年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累了,“没什么累的,既然生在帝王家,这些不都是应该的么?”连一个贵妃之子,就在为大位上下谋求,他身为太子的嫡长子,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那太子殿下呢?太子妃娘娘呢?连国公您小小年纪,都知道的责任跟义务,两位殿下又怎么会不懂得?难道太子妃娘娘就忍心看着国公您一个人挑起所有的担子?何况深宫冷寂,再有一个孩子,太子妃娘娘也好打发时光,”在杨骄眼里,梅氏不愿意为周璨生子,已经是严重的失职了,不是做为妻子,而是作为母亲,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小腹上,如果能换回自己曾经的孩子,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如果是母妃愿意再给自己添个弟妹,周承辉肯定是开心的,可若仅仅是为太子府添一筹码,为自己生下一个助力,周承辉绝不愿意梅氏去受那份委屈,“算了,你不用说了,外头的事,自然是我们这些男人的,母妃这些年已经够苦的了,她想自己活着,就怎么活着就好。” 杨骄还要说话,周承辉却不愿意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怎么?我不接受你这份人情,你可要怎么还我救你杨家上下之恩?” 如果周承辉愿意接受自己的丸药,那杨骄还可以说两清了,可她万没想到周承辉居然不肯接受,“国公爷几次相助,臣女跟祖母都会铭记国公爷跟太子府的恩情,杨家虽然没有什么人才,但也甘心为国公驱使。” “杨家?长兴侯府?”看着杨骄黑白分明的眸子,周承辉玩心又起,啧啧两声,似乎对长兴侯府的效忠很是不以为然,半天才道,“你大伯那个人吧,不惹事,却也不会做事,你二伯吧,能力是有,到底才具有限,你三伯就更不用提了,也就管一个县的斤两,至于你爹,那就是个迂夫子……” “靖国公!”虽然杨骄很清楚周承辉的话都很客观,可这么被人当面指摘家人的不是,杨骄还是无法坦然,“我知道靖国公……” “哎,你等我说完,怎么可以随便打断本国公的话?”周承辉看着杨骄因为气闷而绯红的脸颊,觉得十分有趣,“郭老夫人跟侯夫人是如何教导你的?不懂礼数!” 自己活了两辈子了,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教训“不懂礼数”?!饶是杨骄多一世的经历,已经不像前世那么冲动,可还是被周承辉的作派气的够呛,可人家到底身份在那里,又是杨家的恩人,“是臣女的错,还请国公爷慢慢说。” 说吧,大不了就是将自己的家人好好埋汰一遍,左右杨家最大的特色就是人多,杨骄小心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站的既恭敬又能轻松一些,准备洗耳恭听周承辉的长篇大论。 “你五叔就不用提了,废材一个,六叔呢,听着颇有才名,其实也是个志大才疏的,至于你那几个堂兄,”周承辉摇摇头,杨仁宁几个应该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唉,杨家阖府男人,其实竟不如几个女人,”在周承辉看来,长兴侯府也多亏有了郭老夫人跟侯夫人王氏,不然早被莫氏给吞了。 而现在,杨家唯一能看的,就是眼前这个杨骄了,周承辉看着面无表情的杨骄,扬唇道,“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国公爷说的话,哪里会有错的,臣女正在努力背诵国公爷的每一句话,回去好转述给臣女祖母,相信祖母她老人家,一定会想办法好好感谢国公爷的,”杨骄肝儿都疼了,嘴上却丝毫不肯认输。 “啊,那个,那个就不必了,郭老夫人年纪大了,生不得气,”周承辉看杨骄认真的冲自己点头,也有些慌了,这些话他跟杨骄随口说说还行,怎么能叫长辈们知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的意思就是,你们杨家那么多人里,你是最好的!他们都不如你!” 这叫什么话?自己耐着性子听他啰嗦半天,敢情是送上门儿叫人调戏的么?杨骄的脸腾的红了,怒目道,“靖国公真是太过奖了,臣女受不起,”说罢也不理会周承辉,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伊人拂袖而去,周承辉才猛然发现自己确实说错了话,可现在却不是追过去解释的时机,只得回头恨恨的踢了一直隐在梅花树后的官保儿一脚,“你怎么不拦着我些?!” 官保儿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个小主子,一遇到长兴侯府家的姑娘话就格外的多?可却也不敢辩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赔笑道,“奴婢觉得国公爷您真是字字珠玑,说的太好了,奴婢都听住了,光想再听几句呢,是那杨姑娘没领会您的好意……” 杨骄确实领会不了周承辉的“好意”,她气咻咻的回到禅房,心里暗骂晦气,献给太子妃的丸药周承辉没要也就算了,还被他将全家都拉出来数落一遍,可自己呢?为了侯府的将来,还能含笑听着! “杨姑娘,我家娘娘请姑娘过去坐坐,”杨骄这边气还未消,就看到青杏领了个宫人进来。 “不知道这位姑娘所说的娘娘是?”这一世,杨骄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便跟人走了,“今天各位娘娘不是都在正殿听悟性大师讲经?” “奴婢是服侍太子妃娘娘的,刚才,”那宫人抿跟一笑,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娘娘更衣的时候,往梅林那边转了转,忽然想到姑娘来了,就叫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叙话。”   ☆、第69章 七十护 七十、 难道自己跟周承辉在梅林巧遇被太子妃看到了?杨骄脸一红,向那宫人道,“敢问姑姑怎么称呼?” “奴婢托大,姑娘就喊奴婢一声翠姑姑就成了,”那宫人见杨骄虽然起身了,却没有立马跟她出门,心里暗暗点头,神态越发恭敬了。 杨骄见那宫人神色并不慌乱,心里信了几分,向身边的青杏道,“你留下给祖母和伯母送个消息,就说我蒙娘娘见召,过去拜见,青桔,青柠你们两个跟我过去,青梅留在这儿……” 前世杨骄就是在莲华寺被人暗算了,这次再到这里来,她格外的小心,晴芳院的四个大丫鬟,齐齐出动了。 梅氏饱读诗书,无论是禅还是道,她都是面儿上敬重罢了,因此主持大师开坛不久,她便找了借口出来透气,没想到竟然在梅林里,遇到了儿子跟杨家姑娘! 看着一对小儿女凑在一起有说有笑,梅氏倒没多么的生气,儿子虽然一向在两宫跟自己面前,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儿郎模样,梅氏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心怀大志的,而梅氏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要好一个太子妃,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在为儿子守好这个太子府。 “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杨骄远远看到正跪拜观音像的太子妃,心里一松,静静的候在殿外等她行过礼,才随着翠姑姑进来,给梅氏见礼。 “骄娘来啦,坐吧,”梅氏看着一身果绿锦袄,在萧瑟的冬日里如一片嫩叶一样的杨骄,心里微微点头,怨不得儿子愿意跟她说话呢,这姑娘看着就觉得精神。 “你也没有去听大师讲经?不喜欢?”梅氏含笑看着杨骄,问道。 “大师讲经,自然是好的,可惜臣女悟尘缘太深,禅中的道理领悟不了,便不想过去枯坐,”这个时候梅氏出来,只怕也跟自己这个理由差不多。 梅氏被杨骄的坦诚给逗笑了,这么也说实话的姑娘还真是不多见,“我也一样,领悟不了佛中的真义,不过刚才我往梅林去,却看到了另一件事,不知道骄娘能不能帮我解惑?” 被梅氏如能看到心底的目光盯着,杨骄的心突突乱跳,所幸梅氏并不是个自负且跋扈的人,不然直接一个勾引靖国公的罪名下来,自己就只有一条白绫的结局了。 “臣女年前随着祖母觐见太后的时候,得了靖国公的提醒,祖母说受人恩惠,当记得报答,臣女今日在梅林赏花时巧遇靖国公,便向他道谢,”既然周承辉不接受郭家的药,杨骄也不能将送药的事告诉梅氏。 梅氏静静的听完杨骄的话,柔声道,“杨姑娘并没有跟我说实话啊,我远远的看见,你似乎给了承辉什么东西,可他最后又还了你,”梅氏叹了口气,“我虽然跟令祖母来往不多,可当年得以入选东宫,还是得了郭老夫人的举荐,而你,在这之前,我也是很喜欢的,觉得是个大方得体又有头脑的姑娘……” “娘娘,这,”杨骄心中真是天人交战,如果不说实话,在梅氏眼里,怎么成了什么样的人了,可若是说了,梅氏会不会像现在这么淡定? “姑娘家到底要比男子心思更细密一些,承辉也是白长了个个子,”梅氏见杨骄一张俏脸已经要烧起来了,到底心软,对女孩儿下不得重口,“算了,你回去吧,这世道对咱们女子,要比男子严苛的多,走错了一步,没准儿就毁了一生。” 杨骄若是个聪明的,自己的话她应该能听得懂,梅氏怜惜的看了杨骄一眼,其实侯府的女儿配自己的儿子也是不错的,可是杨骄今天的行事,就太失分寸了,这样的姑娘,如何能做自己的儿媳? 杨骄在袖里握紧那只锦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终是默默一福,“臣女告退。” “母妃,原来你在这儿,儿子就知道你不耐烦听那老和尚讲那些,要我说,世间本无如来,你心中有则有,心中无则无,所谓的心中有,就是万事存一丝善念,不然听再多的经,讲再多的禅,也是枉然……” 周承辉抬腿进殿,还没看到梅氏呢,就一眼看到了正准备往外走的杨骄,讶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迎头遇见周承辉,无端的,杨骄鼻子一酸,她忙一低头,向周承辉一礼道,“臣女见过靖国公,”然后依然低着头,往殿外走,若不是跟他歪缠,自己也不会受此大辱。 “你等下,母妃,可是有事?”自己刚见过杨骄没多久,这边儿母亲就将人请过来了,若说是巧合,那周承辉是一定不会相信的,“母妃看到我跟杨姑娘了?”周承辉在梅氏身边坐下,笑道。 自己刚跟杨骄说了那些话,偏就被儿子撞到,梅氏也有些尴尬,“你还说,杨姑娘一个姑娘家,你拦着人家说什么?万一叫人看到了,传出什么来,你是个男子没什么,可叫杨姑娘如何做人?” “杨姑娘不过是因为郭老夫人惦记您的身体,才跟我多说了两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向人提起的,她如何不能做人了?”周承辉完全没了平日在梅氏面前的小儿之态,正色道。 真的是因为这个?梅氏并不相信,可她不愿在杨骄面前落了儿子的面子,颔首道,“既是这样,骄娘回去代我向郭老夫人致谢,劳她惦记了。” “你刚才给我的东西呢?那个药对身子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益处?”梅氏认了周承辉的说法,周承辉却清楚她只是在敷衍,因此心里不愿意母妃对杨骄有不好的看法,向杨骄伸出手,“拿来给我。” 郭氏准备的这味药,确实不只是有助孕的效用,毕竟女人在怀孕之前,身体也要调理到最佳状态,成功率也才会更高,虽然这些,郭氏碍于杨骄的年纪,并没有明说,可前世自己的母亲就给过杨骄相似的东西,她自然明白其中的效用。 既然周承辉准备挑明了,杨骄也觉得现在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她不愿意平白落个不守妇道的名声,就算只是在一个人心里,也不行,“是,这药名叫固元丸,最是祛邪扶正,助本培元,服用之色,气色也会好上许多,太子妃娘娘用后,自然就知道了,” 杨骄将袖中的锦盒放到周承辉手里,又退后几步,一礼道,“臣女告退。” 真的是给自己送药?可为什么不直接拿给自己?梅氏可不糊涂,“你等下,既然这药是这个效用,为什么郭老夫人不自己拿给我?而且,”梅氏眉头微凝,“我在宫中,也并没有听两宫用过这个药!” “这……”杨骄迟疑的看着周承辉,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想过送药的情形,但绝不是这样的。 “你下去吧,看好殿门儿,旁人不得靠近,”周承辉向翠姑姑挥挥手,等殿里的人都走尽了,才沉声道,“郭老夫人送这个药给母妃,是希望母妃能给儿子添个弟妹,至于让杨姑娘过来,不过是因为儿子跟杨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而郭老夫人觉得,此事由儿子劝母妃,更合适一些,不过,儿子当时已经拒绝了。” 郭氏送花给自己调理身子,这个梅氏可以理解,毕竟婆婆郑皇后也念叨了这么些年了,可周承辉为什么会拒绝? 见梅氏疑惑的看着自己,周承辉轻咳一声,“儿子并不想再要什么弟妹,母妃有了儿子还不够么?” 这下不但梅氏,连杨骄都惊讶的看着周承辉了,这不是真相!杨骄万没想到周承辉为了自己的母亲,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靖国公?”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信你,也知道你必不会说出去的,所以才留你跟母妃说清楚,现在母妃不会再怪你了,你回去吧,”周承辉瞪了杨骄一眼,“还不快走!” 杨骄前世也没有活过二十岁,就算是再有城府,在梅氏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回去吧,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跟郭老夫人说,我知道了。” 以郭氏的医术,还亲自给自己扶过脉,她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根本是骗不了郭氏的,梅氏看向周承辉的眼中满是愧疚,“是我对不起承辉……” “臣女回去之后,一定将太子妃娘娘的话带到,其实,祖母常常说,女人没有了男人,看着儿子也照样能活的很好,”梅氏被太子伤了心,也就说明,她还对太子有心,可将自己的心思寄托在属于许多女人的男人身上,在杨骄看来,真是再蠢不过了。 就像长兴侯府,没有了老侯爷,郭氏照样活的滋润无比,而且梅氏如果能再有一个孩子不无道理身边,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孤寂。 “你是真的不想再要弟妹?”等杨骄离开之后,梅氏轻抚着儿子的面颊,问道。 “儿子只是不希望母妃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至于弟妹,不是还有承瑞跟惠阳吗?我也算是有弟妹的人,”周承辉暖暖一笑,抱了梅氏的手臂,“母妃已经很辛苦了,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最重要。” 梁氏生的周承瑞跟惠阳?那怎么会是自己儿子的弟妹?梅氏叹息着摇头,将周承辉手里的锦盒拿过来,“母妃知道了,是我对不起你。” 儿子这么辛苦,还希望她过上想过的日子,可她呢,居然囿于一个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面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为儿子付出,一面却矜于自尊,舍不下身给儿子需要的支持,梅氏顿时觉得自己连杨骄一个小姑娘都不如,有些无颜面对周承辉。 等杨骄回到长兴侯府的禅房的时候,郭氏跟王氏已经在那儿了,看杨骄回来,王氏问道,“太子妃娘娘找你何事?” “没什么的,娘娘也不喜欢听经,”杨骄促狭的一笑,“出来转时看到我了,便遣人将我叫过去说了会儿话。” “唉,今天还真是,”想到上午大殿里的闹剧,王氏摇头叹息,“甘氏母女这次吃了大亏,只怕不会甘休的。” “万幸的是我的折子已经递到慈宁宫了,太后也是知道咱家的事的,不然,还真是,”想到龙氏,郭氏仍是一脸怒意,“我就知道莫家不会消停!” “我还遇到靖国公了,听他的意思,就算是太后发了话,这次的事也不会这么善了的,那些言官,成天就愁着没有折子写呢,”杨骄小心翼翼的望着郭氏,“孙女儿其实也想到这一点了,提前叫王在良跟王在忠兄弟往河内去了。” 王在良跟王在忠是杨骄乳母的两个儿子,郭氏万没想到孙女儿居然开始背着自己行事了,讶然道,“你叫他们两个去河内做什么?” “这事儿根儿还在大祖母身上,只要她一天是杨家妇,不论祖母跟侯府再怎么有理,不为她守制,这错儿就会扣在咱们身上,如今侯府这境况,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就算是有太后在,这后宫能说的话也有限……”杨骄一直没跟郭氏说明,可今天被周承辉一提醒,等将来郭氏知道,还不如现在自己招了。 郭氏看向杨骄的目光满是惊讶,“你打算怎么做?河内的族老们又怎么会听两个家人的话?那可是大事,”若她猜的没错,杨骄是打算将莫氏出族?“西府怎么可能答应?” “我叫他们拿了父亲的小印过去将族老们接到京城几位,而且,咱们也不是要休了大祖母,只是不许大祖母灵柩入杨家祖坟,也就够了,”杨骄避过郭氏审视的目光,垂首道,“祖母一向心软,大伯父这一点上最像您了,而且,孙女儿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若是没有人管咱们府的事儿,那就算是族老们来了,大家不提便是……” “骄娘啊,你真真是,”一旁的王氏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上前一把将杨骄搂在怀里,“伯母谢谢你,你不但救了你几位伯父,也救了杨家啊!”王氏其实并不赞成郭氏不肯儿孙为莫氏守孝,但婆婆心走到那儿了,她一个媳妇也拦不住,而且杨华隆做官的心思正热,一心要到大同建功立业,断了他的路,自己这个嫂子也落埋怨,现在好了,杨骄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解了侯府的大厄了。 叫王氏心里想,别说不叫莫氏进祖坟,休了她也是应该的,她生怕郭氏会不同意,“母亲,那些科道的言官,虽然官职不高,可个个不是吃素的,咱们这些勋亲,又向来是他们针对的对象,骄娘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着想。” “我自然知道,唉,我是在恨自己老了,还得骄娘一个小姑娘帮着周全,”郭氏摆摆手,打断王氏的话,“骄娘这次做的对,祖母跟侯府都得谢谢你,等那些族老们到了,我亲自跟他们说!” 事情果然如周承辉说的那样,杨华隆人还没有动身,弹劾长兴侯府子弟不孝,不为伯母守制的折子已经雪片似的飞到了内阁,左右杨家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这样的人弹劾起来,言官们是最没有压力的,而且杨家偏又是勋贵,收拾了杨家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成就感。 “吏部已经通知儿子,叫我暂缓行程,不过倒也没有说叫人顶了儿子,”杨华隆从吏部回来,直奔颐寿院,他实在挤不出笑脸来,直接在郭氏跟前坐下道。 还真是被孙女儿不幸言中了,郭氏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杨骄一个小姑娘,居然想到她的前头,事先做了准备,“唉,是我想的太简单的,华峰你折辩了么?” 郭氏看着同样一脸阴郁的长子,河内的族老们还没有到京,侯府便被人弹劾了,该应对的,杨家人还是要一一去面对的。 “已经写了,定国公舅兄那里,也说要一同上折子,”杨华峰看了着沉默不语的杨华哲,“若是老四的同年们,愿意帮咱们说话就好了,”毕竟从翰林院里发出支持的声音,影响要大的多。 西府的作为虽然很令杨华哲不耻,可是不为伯母守孝,也超出了他的道理规范,再叫同年们帮自己说话,杨华哲着实开不了口,“不如咱们上折请罪,二哥跟三哥留在家中一年,再等着起复好了。” 杨华隆都不知道杨华哲这些年的官是怎么当的,这个时候,上折请罪,但是认了杨家的过错,那么,一个不孝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还起复什么起复,这辈子的仕途都完了,“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是西府的人愿意帮咱们说话,就好了。” “西府?那还不是与虎谋皮?”郭氏冷冷一笑,不是她恨莫氏,那贱人最坏的就是,将原本至亲的两房人弄的如同仇敌一般,更是教坏了子孙的心性,若是杨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饶不了这个莫氏,“杨华伟现在不被外头人利用,已经不错了。”   ☆、第70章 七十一明了 “好啦,你们该做什么只管做去,河内老家那边我已经叫人去接了,等你族伯们来了,事情便会有转机的,”杨骄派人到河内的事情,郭氏也不好直接告诉几个儿子,挥手叫他们自去了,自己则留杨骄在身边,两人说悄悄话。 “我家骄娘真是长大了啊,”郭氏轻拍杨骄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这次要不是你,祖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杨骄再次感叹杨家就像一棵看似参天的大树,明面儿上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已空了,就看几位叔伯遇事只会往郭氏这里跑的作法,她也不敢指望他们将来有什么作为了。 “等明天我递牌子进宫一趟,再跟太后诉诉苦情,太后也是受过委屈的人,自然明白咱们侯府的不易,”说到这儿郭氏顿了一顿,将目光落在孙女娇花般的脸上,“记得在莲华寺的时候,你说靖国公提醒过你?” 杨骄听郭氏忽然提起周承辉,没来由的一阵儿心虚,“靖国公也是听说了祖母在太子妃娘娘跟前的一番话,当时就跟孙女儿说,祖母的话占情不占礼,提醒咱们小心一些,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祖母您只管开口……” “靖国公这么跟你说的?那太子妃怎么说?”郭氏还不知道有这一出,问道。 “太子妃?”杨骄的脸再次红了,垂眸道,“娘娘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我路上遇到靖国公的时候,他提到的,” 孙女儿真长成了大姑娘了,郭氏看着杨骄,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怎么跟杨骄开口,“我明白了,咱们有机会,还是得谢谢靖国公的一番好意的。” “孙女儿已经托靖国公将固元丸献给太子妃了,娘娘也已经收了,若是将来太子府有喜讯传出,其实还是他欠咱们的人情才是,”杨骄想到周承辉时不时就跟她算一算人情账的作派,一心的郁闷,说话之间,不自觉便带到了脸上。 郭氏不肯插手太子府的内事,也是因为太子妃的“病”出在了心上,而她出面给梅氏治“病”,等于就揭穿了梅氏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内情,而杨骄却执意要向梅氏献药,现在看来,这其中还有自己没有猜出来的内情了,郭氏默默看着孙女儿,有些犹豫要不要成全了她的心思。 在郭氏眼里,周承辉一再的向长兴侯府示好,最大的原因只怕就是自己这个美丽的孙女儿了,好在太子妃梅氏对杨骄的印象也颇好,两次公然的维护于她,虽然郭氏之前,从来没有过将自己的骨肉送到深宫中的打算,可若真的周承辉有意,杨家若是拒绝,最终也只会是的招祸,何况看孙女儿这模样,也分明是动了心的。 “西府的事咱们只能再等等了,太子妃那里,只要靖国公真的能说服太子妃娘娘,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有好消息出来,”到那个时候,杨家自然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大晋言官们的弹劾,最终在杨家族老们亲自从河内赶到而结束,因为族老们过来的用意就只有一个:不许莫氏埋入杨家祖茔! 他们的理由跟郭氏的差不多,莫氏不孝不贤,已经不配为杨家妇,念在她为公婆跟丈夫都守过孝的份上,杨家不将莫氏从祖谱里移出,只是这祖坟,莫氏是不能进的,至于埋在哪里,就由杨华伟来决定了。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大老远的过来,”郭氏向胡子一大把的几位族老,深深施了一礼,“幸亏几位老哥哥跟弟弟们亲自过来一趟,不然,侯府只怕在盛京城里,再无立足之地了。” 莫氏一生的目的,就是长兴侯这个爵位,因此跟河内老家没有什么来往,倒是郭氏,因为做了侯夫人,对家乡的同枝亲戚们,颇多照顾,逢年过节的,侯府这边儿该有的节礼,从来都不会短的,加上这次杨骄的人派去的及时,将盛京的情况跟老家的人讲了。 于河内杨家同宗来说,长兴侯府跟做着官的几位族侄,才是杨家在河内无人敢惹的最大依仗,若是这棵大树倒了,杨家在河内的田地,生意,还不被人给生吃了?在长兴侯府跟莫氏一枝之间,是什么样的选择,杨家人自然很容易就做出了决定。 将杨家来的族老跟送他们上京的亲戚都安置好了,整个侯府都轻松了下来,有了这些人,长兴侯府便可以安然从这次的弹劾里脱身了,不但如此,有族人的作证,郭氏跟侯府这一枝,又为自己赢得了美名。 “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最高兴的莫过是杨华峰跟杨华隆兄弟两个了,现在他们是真正的一身轻松,乐呵呵的各自回房休息,而几日之后,杨华隆跟杨华林,都带着各自的家眷,往地方赴任去了。 因为族老赶来的及时,态度又坚决,西府杨华伟一枝再怎么苦求,最终的结论都是由他自寻一块风水宝地来葬莫氏,当然,扶灵回乡也是可以的,但也只能要杨家祖茔附近寻一处地方将莫氏葬了。 如果将母亲送回故乡却不能入祖坟,比根本不回去还要丢人,杨华伟权衡之下,便在自家京郊的庄子附近的山上请风水先生点了一处宝地,将莫氏葬了,而这一次,因为有了先前的纷攘,侯府上下只派了孙子辈儿的杨仁宁领着几个兄弟过去磕了个头,其他人一概没有露面儿。 等河内的族老们都走了,长兴侯府也算是恢复到以前安闲的状态,这日杨骄在晴芳院中写字,便有郭氏身边的丫鬟紫燕来请。 “祖母,您要叫迦嬷嬷过来服侍孙女?”眼前这位和气的嬷嬷杨骄是有印象的,当年阮姑姑在侯府调养的时候,郭氏就是派的她平时伺候汤药,之后阮氏返乡,而迦嬷嬷也被儿子接回去享福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又回府伺候了? 郭氏并没有回答杨骄的疑问,而是向迦嬷嬷笑道,“你这一走好几年,骄娘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次专门将你请回来,我就将她交给你了。” 迦嬷嬷在杨骄进屋的时候,已经默默的将她看了个仔细,心道怨不得自家老夫人也改了主意,果然是位美人儿,尤其这气度跟仪容,随便嫁了也着实可惜,何况如今长兴侯府的情况,出一个贵人,也算是保住侯府的荣华了。 “老夫人放心吧,奴婢既然得了老夫人的重托,自然会尽全力将姑娘服侍好的,”迦嬷嬷郑重向郭氏一礼,对杨家是机会,对她自己,何尝不是个机会呢? 之后的日子,杨骄便无暇再去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了,她完全被迦嬷嬷的调养计划将每天的时间给安排的满满的。 现在杨骄终于知道了,自己祖母手里,确实是有好东西的,就看这一包包堆着的各式药材,再想想这些是她每天沐浴的主料,杨骄都有些头皮发麻,还有每天沐浴之后必做的按摩,早上一碗汤药,临睡一颗丸药,如此种种,杨骄若是猜不出郭氏的心思,都白活这么大了。 “祖母,您这是到底要做什么?”虽然那些汤药算不上苦,可每天这么喝着,搞得杨骄食欲全无,“每天被这些药汁子灌着,泡着,孙女觉得浑身都是药味儿了!”杨骄一到颐寿院,就抱着郭氏的胳膊开始撒娇,成天被迦嬷嬷盯着,杨骄最痛苦的是,想做些什么,打听个消息,都没有机会啊! “做什么?自然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郭氏知道小孙女再聪明不过,也不瞒她,“你身子自然是不错的,可是光不错还不行,行了,你以后就乖乖的听嬷嬷的话就对了,”她又郑重向杨骄道,“这是这些,万万不可以告诉旁人!”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郭氏便不可能再将杨骄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来养,要知道到深宫里,长兴侯府这点儿子家世,根本就不够看的。女人,拼不过家世,没有助力,那就要拼自己了。 这男人虽然口里说着更重品性才德,可这姿色,却是最勾人的,杨骄长的确实很是出挑,但并不是国色,细论起来,延安侯府的权兰婷,西府的杨眉,都比杨骄要强上一些,更别说归德侯府里,还有个马芯娘了,甚或以后,周承辉登了大宝,那后宫里的女子就更多了,没有一副好相貌,孙女儿的路只会更难走。 也是因为这个,郭氏才特意将迦嬷嬷给请了回来,拿出自己积年的古方,给杨骄悉心调理,人的五官不能改变,可是皮肤,气色,身段儿,还有体香,甚至内里,都可以慢慢改变的,而这些,对于男人来说,要比什么娴淑大度,更惑人。 当然,这些改变却是万万不能叫外人知道的,当年建安帝选后,太子周璨选妃的惨烈,郭氏还记忆犹新,病了的,中毒的,被算计毁了名声的,甚至丢了命的,也都有过,自家就算有了这样的心思,不到最后一刻,也是不能叫人知道的。 “祖母,我并没有……”杨骄觉得郭氏是误会她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索性将话挑明了,“祖母就算存了这样的心思,也要看两宫的意思,”周承辉的婚事,只怕梅氏也做不了主。 孙女聪明,自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并不需自己多言,郭氏满意的点头,“靖国公比你还小三个月呢,要到十一月才满十四,可他是皇帝的嫡长孙,身份自是不同,两宫心里不说,只怕已经开始动心思了,”要知道,不论姜家,还是郑家,都有适龄的女儿,“咱们一但下了决心,以后的每一步都要仔细了。” 郭氏轻抚孙女儿白皙的脸庞,“我也知道,如今这情势,若是求稳的话,靖国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咱们侯府,真的需要一个机会,不然我真不敢想,等哪天我去了,你的叔伯兄弟们,如何在京城立足……” 现在看来,太子周璨明显不得帝心,建安帝最宠爱的就是次子周琛了,储君易位的风声也一直没有断过,虽然以郭氏的阅历,并不相信顾贵妃跟周琛能够得逞,这也是她愿意赌上一把,为杨骄筹谋的最重要的原因,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若真是老天不开眼,杨家固然难以保全,自己的孙女儿下场只会更凄惨,甚至她将来的子女…… 见祖母为杨家谋划将来的时候,并没有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杨骄心中暖意顿生,“祖母放心吧,孙女儿定然会竭尽所能护着咱们家的,再说了,大伯父为了忠厚,二伯父又能干,几位哥哥孝顺懂事,伯母又给弟弟们请了教习,以后侯府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孙女如此懂事,郭氏不由老怀大慰,“祖母知道你是最懂事的,而且那个靖国公,跟你年貌相当,又是个知道上进的,你不也辱没了你……” 有杨骄入得太子府,也算是给杨家下一代争取了时间,“等你兄弟们都长大了,你也有了依靠。” 嫁给皇帝的嫡长孙还能说“辱没”?郭氏既然已经将话挑明了,杨骄也深知目前对她,对侯府来说,周承辉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他没有早夭,“孙女儿知道了,我会听祖母的话的,不过这种事,从来不是咱们能决定的,祖母咱们听天由命便好。” 杨骄跟周承辉也算是有共同的秘密,可这并不代表杨骄能想像自己和他成为夫妻,这一世,婚事根本没有被杨骄放在心上过,她要的,只是躲过丁湘云母子的暗害,化解所有对侯府的算计,侯府能平安的度过以后的皇位更替。 可是现在,杨骄却发现,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你躲了,甚至就失去了主动权,若是这样,那倒不如配合祖母的心意,帮周承辉,算就是在帮自己,帮杨家,“祖母放心吧,我一定听您的话!” “等开了春儿,你也时常出去走动走动,”女儿家的名声也是要好好经营的,之前她没想叫孙女儿高嫁,便没有在这上面留意,现在换了心思,这做法也要跟着变化了。 从皇后到太子妃,再到皇子正妃,郭氏哪一项没有参与过?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以侯府的家世,杨骄能不能成为周承辉的正妻,而不是杨骄能不能入了两宫的眼。 祖孙两个说明白了,杨骄便老实的由迦嬷嬷给她调理身子,展眼正月已过,杨华隆,杨华林都先后遣人送信回来,郭氏知道两个儿子都安顿好了,也就放下心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未来的靖国公的亲事上,郭氏暗自盘算,以两宫对周承辉的疼爱程度,必不会叫周承辉以靖国公的爵位来成亲的,真要是立了太孙,那规矩跟仪制,甚至盛京城里的争夺程度就不一样了。 这日郭氏正跟王氏一起看杨骄给她们泡茶呢,就听到底下人来报,说是西府太太莫氏求见。 因为郭氏并不打算叫人知道她的打算,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从宫里请人来教导杨骄规矩。所幸不论是郭氏还是王氏,都是经常出入宫廷的,见识教养都足够,而杨骄更是从小在规矩里长大的,仪容举止已经融在了骨子里,这些规矩也不用再刻意的找人去教。 若是说有欠缺,缺的也是家里只有杨骄一个孙女儿,从小捧在手里长大,根本没有真正在长辈跟前服侍过,而若是进宫,上头则有太后,皇后,太子妃三重长辈,还不说那些太妃,贵妃娘娘们,郭氏担心的是杨骄不知道如何服侍应酬这些人。 听到这个时候莫氏突然求见,郭氏讶异的跟王氏对望一眼,“请西府太太进来吧,”没了莫氏,小莫氏就像个没王的蜂一样,在西府里连妾室都钳制不住,郭氏每每听到那边的消息,也只有叹气。 西府因为河内老家来人,莫氏过世之后,族人不许其进祖坟的消息也成了京城里开春以来最大的新闻。 杨华伟不论对河内府族人的决定有没有怨气,可是他只要还姓杨,就不能不遵从族老的决定,索性将莫氏葬在京郊之后,又在旁边结庐而居,要守过三个月之后,才会领着全家回河内。 郭氏一向是个心软的,侯府逃过了这次大难,莫氏落得个孤坟一抔的下场,那些前仇于她来说,也都她知道杨华伟这次回乡,只怕这一生都难再回盛京来了,也就由着他了。 “妾身见过二婶,见过大嫂,”杨仁谦的婚事毁了,还被夺了考生资格,之后莫氏一命呜呼,这两个月,于小莫氏来说,比她前几十年还漫长,如今的她看起来形容枯槁,比年长于她的王氏,还要老上许多。 郭氏叹了口气,示意小莫氏坐了,“你轻易不往这边儿来的,可有什么事?”   ☆、第72章 七十二生辰宴 这些日子小莫氏如同活在地狱一般,现在听到有人温声与自己说话,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妾身过来,大着胆子想求二婶儿一件事儿,还请二婶儿看在……” “行了,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王氏见小莫氏又要开哭,不耐烦的打断她,每次有所求的时候,西府都是这一套,还什么大着胆子,分明又是将侯府摆在了恶人的一边儿,“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看在是骨肉的份儿上,虽说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到底是自家亲戚,我们也不好抓着不放,但‘一家子骨肉’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比起面硬心软的郭氏,小莫氏心里更憷王氏这个侯夫人,现在话没出口呢,就被她一通羞臊,偏这些年西府做的事,小莫氏辩无可辩,忙拭去眼里的泪水,起身行礼道,直接奔了正题,“二婶儿跟嫂子也知道,谦哥儿跟厉哥儿算是完了,不过他们到底是男儿家,就算回到河内,守着家业,挑一个媳妇还是不难的,可是妾身那两个女儿……” 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小莫氏忍不住伏地痛哭,“求婶母拉清玉一把吧,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莫氏做为曾经荣威侯府的嫡女,最后落得个死后夫家不许入祖茔的下场,而杨家历数莫氏的几桩罪过,更是叫人无法不质疑荣威侯府的家教。也是这个原因,现在莫家的女儿都羞于见人了,甚至原本有意跟侯府议亲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 因着这个缘故,小莫氏还被叫回娘家痛骂了一顿,指责她做为儿媳,成日服侍在婆婆兼姑母身边,莫氏一意孤行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一些?!现在好了,嫁出去几十年的女儿,生生毁了莫家三代女儿的闺誉。 荣威侯府尚且如此,杨清玉跟杨眉这两个被莫氏一手带大的孙女儿,自更是难逃厄运了,看着每日对着莫氏牌位垂泪的女儿,小莫氏心都碎了,她再无知,也清楚的知道,这以后,女儿哪里还能嫁什么好人家?而对于女儿家来说,还有什么比嫁人更重要? 左思右想之下,小莫氏才乍着胆子想来求一求,希望郭氏肯抬抬手,帮帮两个女儿,那女儿的前程就有了。 “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在你眼里,仁谦跟厉哥儿无所谓,只要有偌大的家业,就不愁娶不来媳妇,而你那两个女儿,嫁的不好,是万万不行的,”王氏真是听不下去了,厉声道,“西府就是娶错了媳妇,才落到如今的下场!” “啊?大嫂?”小莫氏听到王氏发火,吓了一跳,茫然的抬头看着王氏,一撇嘴哭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怨恨我母亲,也怨恨莫家……” 王氏现在有满肚子的道理讲,可也得小莫氏能听懂啊?这一门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若不是当年杨庆磊娶错人,长兴侯府会几十年都是盛京城里的笑话?现在好了,儿子的亲事无所谓,女儿的亲事倒亲自来求?别说杨清玉跟杨眉的名声已经不能提了,就算是没有这样的事儿,就那两个姑娘的心性,王氏也是一万个看不上,尤其是杨眉,嫁出去就是结仇呢! “你回去吧,华伟身体不好,你又是个糊涂的,仁谦跟厉哥儿的亲事,这次族老们来的时候,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由他们在河内帮着相看,家世不重要,人品一定得可靠,能担得起家才是重中之重,至于你那两个闺女,就更简单了,回到河内,无论是容貌还是教养,她们都是一等一的,你只管好好给备两份嫁妆,还愁嫁不到好人家儿?” “可河内那种地方……”小莫氏从来没有回过河内府,想想穷乡僻壤的,哪里会像京城这样,就算是女儿毁了名声,可凭着女儿姣好的容貌,丰厚的嫁妆,如果郭氏再肯帮帮忙,怎么也要比那乡下地界儿强啊,“妾身是想求二婶儿您,这次我们回老家去,就将清玉跟眉娘留下来,在婶母跟大嫂跟前,学个眉高眼低……” 若是郭氏肯接手,那就等于像整个盛京城里的人表明了,自己女儿的品性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住进了侯府,好歹也算是侯府的姑娘,自己女儿还是嫡出的,将来未必攀上不一门合适的亲事。 “你死了这条心吧,河内什么地方?那是我们杨家的根!连自己的根都看不起的媳妇,我们杨家不要,我若再听到你说这种话,你也不必跟着回河内了,叫你娘家来把你接回去吧,还有你的两个女儿,去求求你的嫡兄,看看她舅母能不能给寻个好人家儿,我是不会帮的!” 对着面色惨青的小莫氏,郭氏依然将话说的斩钉截铁,“河内也有好男儿,我若是你,就悉心打听了,哪怕家世差一些,只要孩子上进,以后考个功名出来,照样有你两个闺女的好日子过,难道非要留在京城,叫人成天指点着过日子?” 等哭哭啼啼的小莫氏走了,杨骄看着面色不佳的祖母跟伯母,叫人将桌上的残茶撤了,笑道,“祖母一向知道,西府伯母是个糊涂的,何必为那种人生气?” 杨骄太清楚自己这个祖母了,每每是恨得要死,可看到人家过的不好,又会心软,而且不论是杨华伟还是杨仁谦兄弟,都是杨家的子孙,真叫郭氏撒手不管,她又会觉得无颜去见泉下的祖父,“依孙女儿说,这次大哥送伯父他们回河内的时候,不妨您的意思跟族中长辈说清楚了,左右三年孝期在,堂兄他们几个,好生在府里读书就是了。” “也只有这样了,只是三年功夫可不短,他们那一房,连个正经能主事的人都没有,”想想小莫氏刚才的样子,王氏都忍不住摇头,“只有叫族里的人多看着些了,”与郭氏还想着西府那支子孙能出息一些不同,王氏干脆就打算养废这一家,最省心。 杨华伟带着儿子往莫氏坟前结庐去了,王氏则干脆叫人往西府里传话,叫他们一家老实为莫氏守孝,再不要出门。 且不说西府现在如何的愁云惨雾,到了二月中,侯府这边,则接到了归德侯府的帖子,马芯娘芳辰,请杨骄过府小聚。 马芯娘跟杨骄没有多少交情,给她下帖子,杨骄猜着应该是马蕊娘的主意,不过她被关在府里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便应了下来,备了一份针线给马芯娘做寿礼,如期到马府赴宴。 因是马芯娘十一岁的生辰,一是年纪小,二不是整生,所以府里也没有大办,除了自家人两桌外,也就请了平时与马蕊娘,马芯娘交好的闺友。在侯府百花厅里另摆了几席,安排府里的小戏在一旁伺候着,由着各府来的千金们高乐。 马蕊娘帮着妹妹在二门处迎客,她跟杨骄也就近两个月没见,乍见之下,人还是那个人,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是更漂亮了,可到底哪里美了,马蕊娘又说不上来,她围着杨骄转了一圈儿,还是没发现差别在哪里,“你换脂米分铺子啦?” 自从开始用郭氏给的方子,杨骄也觉得自己的气色好了许多,身子也比以前轻盈了,她肤色白,可现在却是白的透亮,不过这些就算是好友,她也不会跟马蕊娘讲实话的,“什么脂米分铺子,我不爱用那些的你忘啦?今早儿出门涂的口脂,还是年前你叫人给我送的呢,你看这颜色,不是你做的梅红么?” 马蕊娘盯着杨骄的嘴唇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用梅花瓣做的口脂,点头道,“可这梅红涂到你唇上,仿佛颜色就变的好看了?真是奇了,难道我两次用的花不一样?” 随着姐姐一块儿出来迎接杨骄的马芯娘也在看杨骄,她以前也没有觉得杨骄有多漂亮,可今儿一看,想着她身上刻丝大红披风的缘故,人确实是比以往靓丽了许多,不过马芯娘是个骄傲的性子,从来都是人赞她,没有她夸人的,不论马蕊娘怎么夸赞杨骄的气色,她始终也没有附和一声。 以前跟马蕊娘颇多“交手”,杨骄对她的这个妹妹也是了解的,因着出身好,相貌又比旁人出色,马芯娘年纪不大,性子却是极高傲的,原先的杨骄不喜欢马芯娘,现在的杨骄也不喜欢,但因为马蕊娘的缘故,马芯娘又是今天的小寿星,杨骄忽视了她的冷淡,从青梅手里拿过自己的寿礼笑道,“这是我闲时绣的一套帕子,取了当月应时花卉,芯娘不要嫌弃手工粗糙才好。” 女儿家的小生辰,小姑娘之间也多送针线的,马芯娘含笑接了,打开匣子一看,不由也有些愕然,“骄娘姐姐好针线……”她原本以为像杨骄这种成天只知道穿衣打扮,跟人争艳的人,根本无一技之长,却原来这针线还挺出色。 马蕊娘自然将妹妹的惊诧看在眼里,从匣子拿出一块绣了六月荷的帕子,“你可比我们姐妹强多了,芯娘喜欢诗书,有时间宁愿读书抚琴,我呢,也是个坐不住的,平时母亲逼的紧了,才勉强绣两针,你这帕子若是被母亲看到,只怕又要说我们两个了。” 马蕊娘的话马芯娘颇有同感,她不喜欢成天做这些,府里又不是请不起绣娘,成天拿着针线,还能绣出什么心胸见识来?而姐姐马蕊娘成天喜欢跟哥哥马之仪在一起,心里想的也是大事,马芯娘也是不屑的,在她看来,女儿家就要做女儿家该做的事儿,写字画画,读书抚琴,才是正道,没看到曾经的第一才女张影心,先是得到贵妃娘娘的青睐,差点儿成了昌王妃,之后又嫁得如意郎君,以后就是康王妃? 杨骄的针线还是嫁给周徇之后,常日无聊,练出来了,她不愿意跟马蕊娘说这个,换了话题道,“我还真得谢谢芯娘给我下帖子,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透透气呢!” 莲华寺的事,权兰婷没讨着好儿,但杨骄一个闺阁女子,先跟人动了手儿,在大家眼里,也算不上是德性出众的,何况权兰婷一向在盛京城里声名是极好的,没准儿还会有人存着别的看法,杨骄促狭的笑道,“现在外头都将我传成‘恶霸’了吧?” 杨骄虽然困在晴芳院里每天调理身体,可外头有些消息还是传到她耳朵里了,好在权家也不太想将莲华寺的事情闹大,杨骄听到的,也是些零星故事,对她的名声影响不算很大。 “你以前就不是‘恶霸’了?”马蕊娘抿嘴一笑,“被人欺到头上再不说话的话,还配为人子女?” 杨骄乍然出手,也确实是出乎马蕊娘的意料之外,但回想杨骄以前的性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她干不出来的,“只是兰婷回去之后,哭的跟什么似的,她也是被人当枪使了,若你们真的失了和气,岂不是中了别人的挑拨之计?” 听马蕊娘的话音儿,今天是要为自己跟权兰婷说和了,杨骄微微一笑,接了她的话头儿道,“蕊娘姐姐说的没错,权姑娘一向是个贞静人儿,我也是奇怪呢,那样的话怎么会从她的嘴里出来,若是被人挑唆的,倒也不怪权姑娘了。” 大庭广众的公然向自己挑衅,用的还是“不孝”的罪名,若是杨家没有准备,这一击她杨骄根本别想翻身了,而现在,因着杨骄的一碗茶,权兰婷也成了盛京城里的笑柄,权兰婷不恨她,杨骄也是不会相信的。 再往深里说,杨骄也不相信权兰婷那样的人,只是莫清婉几句挑拨就会出手的,只是现在杨家存了让杨骄备选的心思,而杨骄也是愿意的,便要做出大度的样子来,跟权兰婷来一出将相和才行,“不知道姐姐今儿请没有权姑娘没有,若是她在这里,大家坐下喝杯茶,过去的事,自然日出雪融。” “你真是个心大的,”有杨骄这话,马蕊娘也放心了,她今天也确实是帮着权兰婷来化解跟杨骄的恩怨的,毕竟杨权两个闹的公然反目,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马芯娘也歪头看杨骄,比起一向粗疏的杨骄,马芯娘更喜欢权兰婷,在她眼里,权兰婷是她们勋贵之家的骄傲,无论才思跟琴艺,都不在那些清流之家的女儿之下,若说比自己,也就是延安侯府只能算是新贵,而权兰婷姿容也比自己略差一些。 只是今天马芯娘才发现自己以前对杨骄的印象完全错了,她根本不是那个靠着有个会医术的祖母,便为所欲为,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粗鄙女子,不过么,马芯娘偷偷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杨骄这样的姑娘,在盛京城的勋贵圈儿里不算鲜见,每样似乎都不错,但又拿不出特别夺目的长处来。 想来自己姐姐愿意与她结交,也是像其他人一样,看中了郭老夫人手里的方子,想到这个,马芯娘漂亮的水杏眼闪过一抹异色,她自幼体质偏弱,又不爱动,若是能求郭老夫人帮着调理调理,想来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比同龄姑娘矮了小半头。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马芯娘脑中一闪而过,她是绝对不会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为了能求郭氏给扶个脉,或者能到长兴侯府跟杨骄吃一样的饭菜,喝一样的补汤,便违心的与一个毫无长处的女子相交的。   ☆、第73章 七十三合好 归德府夫人,也就是马蕊娘的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平日的交际多由世子夫人刘氏出面,今天马芯娘的生辰虽然是其母二夫人吴氏操办的,但做为当家夫人,刘氏还是在自己的正院里见了过来做客的各府姑娘。 “骄娘真是出落的越发好了,”刘氏看到杨骄,眼前一亮,目光从杨骄身上又落到侄女儿马芯娘身上。 周承辉马上就要十四了,这婚事也要相看起来,虽然有两宫在,但梅氏跟马家都希望能选中她们喜欢的姑娘,而两宫未必这么想,姜家,郑家,可都有年纪想仿的女孩儿,而自己家的芯娘,虽然容色最佳,偏年纪小一些,就像个精致的雪娃娃,气儿大些都有可能化了,连她这个伯母,都觉得嫁出去有些叫人不放心。 再看看如今高挑圆润完全长开了的杨骄,许久不见,连过去鲁莽的性子都收敛了不少,完全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刘氏耐不住满眼的艳羡,若是宫里愿意再晚上两年,等自家侄女儿长到杨骄这般年纪,满盛京谁还比得过? 偏这杨骄,年龄又跟周承辉相近,长兴侯府的嫡女,身后还有个祖母郭氏,做侧妃…… 杨骄不知道短短的一个福礼,座上人就转了这么多念头,对于刘氏的夸奖,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赧然一笑,退到马蕊娘身后。 刘氏自己的女儿嫁的远,并不在盛京,如今归德侯府也只有马蕊娘姐妹两个,一个侄女花落康王府,另一个,说不定也有一段大前程等着,刘氏对她们自然都照顾有加。她问了郭氏跟王氏的身体,并没有多留杨骄说话,由着马蕊娘带了杨骄出来,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马芯娘的生辰宴设在了侯府的百花厅,因杨骄是马蕊娘的好友,马蕊娘又有话想跟她聊,便拉了她先到自己住的陌阳院里,先见自己的闺友们。 “我院子里还有几个跟咱们年纪相近的,芯娘请来的那些,都已经在花厅里了,其实我也是借着着给她过生辰,想跟你们玩乐一番,”马蕊娘拉着杨骄的手边走边道。 等到了马蕊娘的陌阳院,果然权兰婷跟另几位姑娘已经在那里了,马蕊娘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向侧间道,“看看谁来了?我就说了,我跟骄娘现在好着呢,只要是我下了帖子,她一准儿到。” 以前杨骄跟马蕊娘不对脾气,她们有各自的小圈子,马蕊娘的闺友们,杨骄也不怎么来往,因此屋里坐的,除了权兰婷跟周蓓儿,周朵儿之外,还有绥国公家的小姐蔡毓溶,镇国将军府的秦紫绡,还有富阳侯家的女儿李让。 这些人中,除了康王府的周蓓儿姐妹,其他都是素日跟马蕊娘交好的,杨骄现在才真正去想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绥国公蔡亮,掌着盛京城外驻军虎啸营,镇国将军秦赫,则管着盛京城另外的二十六卫,这些人,跟掌着九门的马家一起,将整个京城守的风雨不透,就算是周琛想做什么,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就算是被顾培正一手推上来的权家,就看权兰婷跟马蕊娘走的这么近,权家也未必打算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周琛身上。 可是,千算成算,谁又能想到太子府里会出了内乱,囊中物就这么莫明的送到旁人手里,想到这些,杨骄便暗下决心,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她也不能叫周承辉死! “见过县主,”杨骄向侧间众人微微一笑,向过去给周蓓儿行礼。 周蓓儿得了祖母的话,现在也时不时的随着丁湘云跟张影心出来走动走动,这次接到马芯娘的帖子,自然不会推托,只是她没想到杨骄竟然也会来,连忙扶住她道,“你要是跟我多礼,可叫我以后不敢见你了。” 周蓓儿因为生母的关系,跟杨骄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尤其这些日子,府里有个快生产的燕姨娘,府外有个马上要进门的黄姨娘,丁氏婆媳没有一个日子过的舒心的,周蓓儿的心情就更好了,看到谁都是一脸的明媚。 一旁的绥国公府的蔡毓溶,根本没想到马家姐妹会请了杨骄过来,而这里头身份最高的周蓓儿显然也跟马蕊娘更熟悉一些,不由有些泛酸,她轻嗤一声,向杨骄道,“我也是听说你跟蕊娘姐姐走的挺近,却没想到今儿还能遇到你,真是稀客。” 不论马蕊娘的客人对自己态度如何,她们的长辈只要不是站在周琛一边儿的,就不能算杨骄的敌人,杨骄也不愿意与她们结仇,笑道,“谁说不是呢,我还真是头一回到马姐姐府里来,没想到来了还是准备沾沾咱们小寿星的喜气。” 蔡毓溶虽然以前不喜欢杨骄,但也不是特别刻薄的性子,见杨骄不像以前那样跟她对呛,也不好再抓着她不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会儿倒是好说话的很,”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一抬手拿茶碗打了权兰婷了。 大家自然都听懂了蔡毓溶的潜台词,不由想起了莲华寺里权兰婷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低下头,掩饰脸上的笑意,而权兰婷又怎么会放过诸人面上的神色?偏又不发着恼,忍着气道,“是啊,杨姐姐确实是越来越好说话了。” 她现在确实是“好说话”了,因为她改动手了,杨骄看着强忍怒意的权兰婷,也挺可怜她的,权家不像绥国公府,归德侯,长兴侯这些府邸,不论掌不掌权,都是当年跟着太*祖立也战功的,若是论起来,坐下都可以讲讲“当年”。 而权家则是新贵了,权兰婷的祖父权温原是先朝守辽东的总兵官,当年在先皇万寿节之时,传来了他率众斩杀鞑靼近百人的喜报,皇上龙颜大悦之下,才得封延安侯的。 虽然杀酋百人在大晋已经算是大捷了,但因此得一个侯爵之位,却真有侥幸之嫌了,后来权温死后,权家也再无人往辽东领兵,而权执中因为巴结顾培正,得到了他的推荐,掌了半城兵力,这样的际遇,对于这些老辈子勋贵来说,根本是不够看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延安侯夫人甘氏才格外重视子女的教养,权兰婷若不是年龄比张影心小上几年,还真有能力跟她争一争第一才女的名号的。 见杨骄只笑不说话,权兰婷再也压不住心火,恼怒的起身道,“刚才芯娘一直忙着迎客,我还没有好好跟她说话呢,我到前头去,”说罢又向蔡毓溶跟秦紫绡几个,“你们妹子不都在前头吗?要不要一起过去?” 权兰婷都开口了,大家都不好拒绝她再下她的面子,纷纷起身道,“那我们就到前头看看去,省得那几个小妮子,玩疯了偷酒喝!” 马蕊娘是周蓓儿未来的弟媳,她原是想留在陌阳院跟马蕊娘和杨骄说话的,奈何周朵儿想到前头去,马蕊娘又没有留她,只得含笑向杨骄道,“过些日子我下帖子请你到王府里去,你可千万莫要推辞,” 等得了杨骄确切的答复,才满意的随了权兰婷几个往百花厅去了。 “这个兰婷,” 马蕊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替权兰婷跟杨骄道歉,权家虽然是明晃晃的顾党,但顾培正并没有态度明确的支持昌王,因此马家跟权家倒也时有来往,尤其是刘氏还动了为幼子求娶权兰婷的心思。 “才女嘛,骄傲一些也是寻常,”杨骄不以为然的一笑,对于权兰婷这样有什么都摆在脸上的姑娘,反而更容易对付一些,“谁叫咱们做不了她的诗,抚不了她的曲呢?” 马蕊娘被杨骄这“酸溜溜”的话逗的掩口失笑,“你当好好想想为什么做不得诗,抚不了曲,还不是你懒么?难不成是因为郭老夫人舍不得给你请先生?” 被郭氏这么折腾了两个多月,每天还要定时去颐寿院和绵恩院请安,甚至学着给郭氏布菜,服侍她净面,漱口种种,杨骄才知道自己前世在祖母身边的十几年,过的真是太轻松了,由此及彼,想来权兰婷为了这个“才女”的名头,也不会付出的比现在的她少。 “我看你跟蓓娘姐姐关系还挺亲近,她的亲事订下来了,想来请咱们,也是希望能跟大家多聚一聚,”马蕊娘向来心细,虽然杨骄爽快的应了周蓓儿的邀请,她还是感觉到了杨骄眼中的一丝不愿。 周蓓儿前世嫁的是曲家,老王妃对自己养大的孙女当然会悉心的挑一门可心的亲事,杨骄嫁过去的时候周蓓儿已经嫁到山东了,听说相公也是个才貌双全的,“蓓娘姐姐养在老娘娘膝下,又有个县主的身份,想来老娘娘给她挑的人家儿也不会差,”曲家后来也因为周昧的缘故败了,杨骄心下冷笑,这一世,她要亲眼看着丁湘云母子的好下场! “你还真会猜,蓓娘姐姐可不就是订给了曲家么?虽然山东远了些,可是曲家家风好,又是老娘娘的娘家,自然会不错待了她,”想到周蓓儿的亲事一公开,自己跟周徇的亲事也可以提上日程,马蕊娘米分脸微红,“咱们就等着给蓓娘姐姐添妆就好。” “我何止要给蓓娘姐姐添妆,还得给你添妆呢,这蓓娘姐姐若是订亲,没准儿王爷跟二公子都要回来了吧?到时候康王府可真要双喜临门了,”杨骄哪会看不透马蕊娘的心思,想想也好,前世自己跟周徇就是一对苦命的鸳鸯,现在有马蕊娘在,周徇又如愿去了宣化,将来有这对夫妻在,丁湘云跟周昧的日子,只怕也不太好过。 “嘁,”马蕊娘给了杨骄一个白眼,“我可要最好的,那天在你府里,我看你架上的白玉荷花樽就挺好的,到时候就拿那个来就好,”她才不怕杨骄的打趣呢,杨骄对她的亲事一早就知,她何必在做那惺惺之态? “你呢?我若记得没错,八月里你就要十四了吧?我就不信,郭老夫人没帮你物色?”马蕊娘伸手捏住杨骄如脂玉般的下巴,“这位小娘子国色天香,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儿郎去?” “哎呀,你真是,”杨骄活了两世,也没有被人“轻薄”过,懊恼的打落马蕊娘的手,“我哪里会像你,成天就想着自己的亲事了,我可是要在家里多呆两年呢,嫁人有什么好?” “唉,嫁人好不好,能不能多留,都不是咱们说了算的,”马蕊娘轻叹一声,回身歪到锦榻上,她何尝不想在家里多留两年?可是马家不比长兴侯府,马家所处的位置,一着不慎,就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是以每个马家人,都不敢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是说那个黄宜恩过了年就会被接到王府去吗?我怎么没听到消息?难道要推到县主跟二公子都订亲之后?” 因为见识了孙女儿的“本事”,加之对杨骄又寄予“厚望”,郭氏对杨骄外头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每月还多给杨骄二十两银子“零用”,杨骄从来没有放松过对黄家的监视,知道黄宜恩抱病,婚事往后推的消息,杨骄怎么可能相信这个,叫人仔细打听之下,自然打听清楚了黄宜恩迟迟“未嫁”,其中的蹊跷,而这蹊跷,她是不会坐视的。 听杨骄问这个,马蕊娘一脸不屑,“还能为什么?张家呗?你以为张影心是傻的,弄这么个搅家精进来,她还能像现在过的这么舒心?她嫁进王府也小半年儿了……” 细究起来,张影心嫁到周家不足五月,没有动静也是常情,可是有些背景的人家都知道当年她跟沈骊君争昌王妃的事,为什么败下阵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张影心的压力能不大么?这真要是再进来个表妹,她的子嗣之路就更窄了,杨骄看向马蕊娘的目光不由多了份审视,想明白张影心的心思不难,可打听到张家的做法,马蕊娘也不是个普通人啊! “难道她们还等着黄姑娘‘病殁’不成?”杨骄微微一笑,托腮向马蕊娘道。 “那可说不定啊,那个黄纲可不是什么善爹,只要给的利够厚,”马蕊娘幽幽一笑,黄宜恩进不进王府,她并不怎么关心,进了,长房乱一乱,对她跟周徇都有好处,不进,也省得开正妻进门未满一年,就往府里抬新人的先例。 杨骄却不能叫黄宜恩这么“病”着,甚至“病故”,她转着手上的宝石戒子,悠然一笑,“黄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马蕊娘奇怪的盯了杨骄一眼,她可不认为黄宜恩有什么可怜之处,那天发生的意外,虽然对黄宜恩的名声有损,但毕竟是一场意外,跟黄宜恩本人的德性无关,倒不如因着王府的愧疚,请丁王妃帮着寻上一门登对的人家,以后再与王府时常走动了,还愁日子过不好?何必非要去给人做妾,一辈子不得扬眉吐气? 一边的杨骄,则在想着如何能“帮”着黄宜恩顺利进康王府,前世她可是给丁湘云和张影心立过“大功”的,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这三人凑到一起,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齐心协力了。 周蓓儿一行到了百花厅,却没有见到今日的小寿星马芯娘,不过花厅里与马芯娘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们也大多认识,大家择席坐了,很快与她们玩在一处。 而抛下了客人的马芯娘此刻却在马之仪的书房里,她看着周承辉笑道,“我就知道表哥今儿一准儿来!”   ☆、第74章 七十四堵路 马之仪看着妹妹新蕊一般的脸上那抹嫣红,心下微叹,他这两个妹妹一母所生,却是迥然不同的性子,大妹妹满心想的是如何给家里添一助力,懂事的叫人心疼,而小妹妹,满心满眼就只有自己这个身份尊贵的表弟了,偏自己这位表弟,似乎对妹妹全无心思。 “你往太子府靖国公府都送了几回帖子了,我能不来么?”周承辉无奈的看着马芯娘那张精致的脸,如果以前他不明白马芯娘的心思,只以为她跟自己格外亲近,可前不久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许多事,对马芯娘的用意也明白了几分,但这种明显的示好,甚至是纠缠,叫周承辉十分的不舒服,他什么时候可以被个女人左右了? “那这个是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还有另一只匣子里的,是我母妃送的,”周承辉一指书案上的两只红木匣子,道。 马芯娘也不客气,甜甜一笑,向周承辉福了一福,走到案边打开匣子,先看梅太子妃赏的,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钗环做的精巧新颖,正适合她这个年纪戴,马芯娘心里满意,脸上的笑容更甜,再看周承辉的送的匣子里,居然是一对翡翠镯子,不由塌下了脸,“表哥怎么又送了对儿镯子给我。” “又?”周承辉有些记不起来以前马芯娘生辰他送的什么了,难道也是拿了镯子?“哎呀,那肯定也是觉得你戴镯子好看,你看这翡翠水头多足,跟我母妃送你的头面也配的很,你回去试试,肯定好看。” 这镯子是周承辉在梅氏那里寻来的,他成天忙的哪有空闲来想给一个小丫头片子送什么生辰礼啊。 马芯娘看着那对大大的镯子,眼眶一红,眼泪就要落下,那镯子再好,也是一对成人的,她想戴,只怕得等个五六年。 “好啦,你一个十一岁的生辰,又不是整生儿,何必计较这些?快拿着东西回去吧,你过个生辰,不但靖国公,连太子妃娘娘都是赏赐,已经是旁人没有的光彩了,” 见妹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水,而周承辉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马之仪便知道马家的心思该歇一歇了,他的想法跟祖母和伯母不同,如果没有丈夫的宠爱,只凭家世跟亲情,就算是在深宫里站稳了脚跟,又能算得上幸福?他的妹妹何必要去受那份委屈? 到这个时候,周承辉尤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木然的看着马芯娘,心道难道自己送的礼太薄了,才叫她如此伤心?“这镯子是宫里赏下的上好的缅玉,外头寻不着的。” “哇,”马芯娘再也控制不住了,捂着嘴跑了出去,难道她是嫌东西不贵重么?她是生气周承辉不用心! “芯娘年纪还小,叫你见笑了,”马之仪无奈的看着妹妹跑远的背影,叫过书房里服侍的丫鬟,拿了太子妃和周承辉的生辰礼送到百花厅去,一面苦笑着向周承辉解释。 这种动不动就哭的脾气,真是好麻烦,周承辉摇摇头,“没事儿,芯娘还小,爱哭也是正常,承瑞有时候还悄悄抹眼泪儿呢。” “听说二表弟书读的不错?”听周承辉提起周承瑞,马之仪眉头一动,“太子府的侍读们时常夸他。” “他住在太子府,时常跟在父王身边,自然也跟常常跟着太子府的先生们一道读书了,”周承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笑道,“不像我,想好好读书,都没有人教导。” 他少年开府,却没有属于自己可以放在明面上的班底,有些什么事情,多还要借马家的一手筹谋,“我也该好好读读书了。” 周承辉目前武班底有马家,郑家,文班底却没有几个能真正替他谋得了事的,梅家又远在云南,而太子府的詹事,还有侍读,想来跟周承瑞要更亲近一些,这样的人,拿过来,他也是不会放心用的。 马蕊娘正跟杨骄说体己聊八卦,就见小丫鬟悄悄过来说马芯娘哭着跑回自己院子的事,再问清楚了她是打马之仪书房回来,无奈的向杨骄道,“我这个妹子,养的太娇气了,不如我先叫丫头领你去百花厅坐坐,我得过去看看她了。” 自己的生辰,却跑回自己院子哭去了,杨骄也有些哭笑不得,“你快去吧,芯娘还小,又是小寿星,万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就是因为舍不得她受委屈,才将她养成这般脾气,马蕊娘不用猜也知道马之仪的书房里一定有周承辉,不然妹妹也不会失态至此,送杨骄上了往百花厅的路,自己才领了丫鬟往马芯娘那边去。 “算了,今儿日头挺好,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杨骄并不想往百花厅去,里头大的跟自己不熟,小的就更不熟了,她寻了一张石几,拿帕子垫了坐下来,打算等过一会儿再往百花厅里去。 “奴婢见过二公子,见过国公爷”,杨骄正享受着初春的阳光,心里寻思着一会儿在车上得叫晓雨出去一趟,把黄家的事儿给解决了,就听到马家的丫鬟的声音。 “你们怎么叫杨姑娘孤身坐在这里?蕊娘呢?”马之仪远远看到杨骄,便走了过来。 马芯娘跑回自己院子哭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马之仪这里,虽然他知道这消息马芯娘的丫鬟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今天终究是妹妹的好日子,且放着一府的客人不管,叫人知道了,也不像话,便亲自过去劝她,而身边的周承辉,则是马之仪这个做兄长心里一软,请他一同来的,今天是妹妹的生辰,先遂了她的心愿,左右马芯娘年纪还小,等周承辉定了亲,她的心思也就放下了。 周承辉比马之仪看到杨骄更早,只是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阳光下连头发丝儿都似乎在发光的女子真的是自己以前见的杨骄?她的眉毛有这么黑长?嘴唇有这么红润?甚至连握着帕子的手指,那指甲尖儿上都氤氲着珍珠般的光华! “见过靖国公,见过二公子,”等马之仪他们走到跟前,杨骄已经敛衣起身行礼,“二公子误会了,是我看这园中景致颇好,便多留了一会儿。” “那杨姑娘自便,”马之仪心里记挂着妹妹,向杨骄一拱手,又嘱咐了府里的丫鬟好生服侍,便告辞离去。 马之仪跟周承辉刚离去不久,就见一个婆子过来,招手叫了那两个马家的丫鬟过去,杨骄心下诧异,心道这次马芯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没想到表妹生辰,你居然会来,”杨骄正在考虑要不要往百花厅去了,就见花树后周承辉悠悠的转出来。 “啊,”杨骄吓了一跳,福身道,“见过靖国公,”这马家的规矩还真是,“二公子怎么叫国公爷一个客人落了单?” 周承辉可是花了些小心思,才“落单”的,“没事,芯娘的院子,我不方便过去,就拐回来了。” 你是走到马芯娘的院子前了,才想起来不适合过去?杨骄根本不相信周承辉的话,但她没必要为这样的事跟他费口舌,颔道道,“国公爷说的是,芯娘也十一了,就连臣女,也不方便在这里跟国公爷单独相处的,臣女告退。” 因着有了要嫁他的决定,杨骄越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不避嫌忌了。 “咱们又不是头一回单独相处,你放心,马家的丫鬟我都叫人支开了,”周承辉看着杨骄身边的青梅青杏,无赖的一笑,“至于她们,想来也不会卖了自家主子。” 叫周承辉这么一说,好像自己跟他有什么私情一样,杨骄的脸霎时红了,“前次是无意中偶遇,臣女还要到百花厅去呢……” “这次也是偶然相遇,我根本没有想到今儿你会过来,”周承辉上前一步,挡在杨骄身前,“你好像比以前长高了,都到我肩膀了。” “你起开,”这个登徒子,离自己这么近,杨骄的脸更红了,“国公爷若有话,就请快说,若没有,臣女真的要走了,”说罢一低头,夺路要走。 好不容易从马之仪脱了身,又堵了杨骄,周承辉哪里会这么容易的叫她走了,“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我猜一定又在想着对付什么人吧?” 原来自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杨骄是真的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抚脸颊,这样可万万不行,“没有,是国公爷看错了,臣女心里赞叹这归德侯府的园子建的别致。” 这丫头,嘴倒是硬的很,偏心也挺硬,“你就诓我吧,我还不知道你?不过上次的事儿,你还没有谢谢我呢!” “上次什么事?臣女又要谢国公爷什么事?”这人真是锱铢必较的可以,杨骄可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又欠了这人的人情,“还请国公明示,还有,那固元丸,不知道太子妃娘娘用后,身体是不是好了许多。” 这丫头倒真跟自己挺像的,一点儿便宜都不给别人占,周承辉现在发现,还是杨骄最对他的脾气,轻嗤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个良善人,没想到手也够黑的,更没想到的是,”周承辉弯下腰,离杨骄更近了,“咱们两个居然能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么,你还是得谢谢我,若没有我,你们河内府老家的族老们,怎么能这么快的到盛京?” 自己长了一张可以随意被人轻薄对待的脸么?杨骄一股怒意冲到眉间,“靖国公慎言,您的话臣女竟然听不懂!臣女伯父派人过去了,自然会负责将人接过来,臣女竟不知道杨家的家务事,跟靖国公有什么干系?!” 居然有人比自己还能睁着眼说瞎话,而且还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周承辉心头闪过一丝兴奋,脸上的笑容更盛,“原来是这样啊,啧啧,跟本公爷居然没有一点儿关系?唉,我还以为这里头有我一份功劳呢,这样吧,那我以为可要叫下头的人殷勤着些儿,省得再有什么事晚一步,白出了力,也落不着好儿。” 什么意思?难道周承辉叫手下的人盯着自己?还是盯着长兴侯府?杨骄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心里一虚,再想到自己可是跟祖母商量好了的,要谋国公夫人的位置,声音又小了一些,“国公爷日理万机,哪里闲功夫去管那些角角落落的小事,刚才是臣女唐突了,还请国公爷见谅,臣女告退。” 说罢杨骄一福身,就要带了青梅她们逃跑。 刚才还跟自己对呛呢,这怎么忽然就成了没捻儿的炮仗了?难道是被自己吓着了? 周承辉好不容易才见杨骄一面,怎么舍得就这么放她走,忙一扯她的衣袖,“我刚才胡说呢,你不认我的功我也没生气,我跟你说,你一个女儿家行事到底不方便,你要是想做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帮你就好,就像那个姓杜的,不过是个小人,你理他做甚?” “姓杜的?”杨骄猛然回头,吃惊的盯着周承辉,“原来你真派人盯着我?” 杜如柏跟着自己的姨母去了古家,杨骄却没有真正的放心,而是叫人小心盯着古家的一切,有什么异样的情况,都会通过晓雨告诉她知道的。 周承辉见杨骄变了脸,立马醒悟自己一时口快说漏了嘴,忙解释道,“你莫生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手眼通天的,没打算查你,只是下头人报上来了,我没注意就看到了,实在是觉得那样的人,不值得你费神,才多嘴一句。” 一个举子,住在一个当姨娘的姨母家里,不爱惜名声也就算了,只是还跟自己的表妹拉拉扯扯,被人发现了,却不肯明媒正娶,只肯纳其为妾,还以自己的身份相要挟,“我看那边再闹上一阵儿,没谁儿古家会来侯府寻事的,不如我叫人去压下来,也省得累了侯府的名声。” 为什么要压下来?杨骄扬眉冷笑,“杨家跟他杜如柏有什么关系?要闹也应该上成都闹去,这样的人,我家是万万不会再见的,何况那古家也是,府里住着个外男,不知道看好门户么?” 这件事杨骄已经收到消息了,杜如柏跟他的那个表妹,不过是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罢了,只是偏这有意的跟有心的在价钱上谈不拢,古家的幼女是嫡出,就算是填房也是要当正妻的,而杜如柏自恃才高,还想着金榜题名之后,高门娶妇呢,只肯纳其为妾,这样的人品,说起来杨骄都觉得脏了嘴。 若是古家那边真闹到侯府来,反而好了,左右杜如柏跟彭氏只是远亲,彭氏也不在府里,而借着这个由头,杨家彻底跟杜如柏撇清关系。 杜如柏因为这事坏了名声,以后便是高中了,前程也是有限的。 周承辉不明白杨骄为什么提起杜如柏来,脸上不自觉的便带着散不去的恨意,这恨意让杨骄在春日的阳光中也如一块化不开的冰,叫周承辉一阵心疼,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杨骄微蹙的眉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个举子么,品性不端,就老实再读几年书好了,左右他现在有了得意的岳家,不缺衣食……” “国公爷,您做什么?”杨骄身边的两个丫鬟眼睁睁的看着周承辉的手伸到了杨骄的脸上,吓的面都白了,青梅一下子就跪在了周承辉跟杨骄中间,“求国公爷叫我家姑娘回去。”   ☆、第75章 七十五安慰 七十五、 杨骄也被周承辉贸然的动作吓到了,不过这惊吓也只让她有片刻的怔忡,更叫杨骄惊心的是周承辉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双凤眸里满满的疼惜,叫她无端的心尖儿微颤,“青梅退下吧,国公爷只是一时想到了别的事,无妨的。” 虽然杨骄给周承辉找了“合理”的解释,可两人的气氛还是尴尬起来,周承辉心里暗骂自己太过冒失,这样一来,反而不好再跟杨骄说话了,“那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国公爷,你,”他们难得能见上一次,想想周承辉应该活不到他订亲,杨骄心里便跟火烧一样,“您身上肩负的不是止是一人的希望,还请国公爷多加珍重自个儿,常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今天自己在周承辉跟前的表现太糟糕了,杨骄原本要为了家族嫁给周承辉的心思已经歇了不少,但是周承辉却一定是要好好活着才行。 这是杨骄第二次提醒自己了,又是如此敏感的话题,周承辉笑容微敛,沉声道,“你知道什么?”难道太子府里,还有自己和母妃看不到的地方? “臣女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国公爷手眼通天,自然也猜得出康王府的蹊跷,一个王爵之位,尚且能让一母所出的同胞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为了打压亲弟无所不用其极,何况国公爷您所处的位置,”杨骄将自己想好的说辞一一道来,“在臣女想来,更是举步维艰,尤其是那些防不胜防的暗箭,”她举起纤细的食指向上指了指,“那个地方,足以叫人抛弃一切。” “你是在提醒我,祸起萧墙么?”周承辉已经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他俯身盯紧了杨骄的眼睛,“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因为我那两个堂叔?你觉得我会相信?” “这也不尽然,国公爷也知道,臣女的祖母身有所长,看到的自然也比旁人多一些,臣女也是无意中猜到了康王府的一些事,再想想太子府中的梁嫔娘娘,深以为骇,梁娘娘的为人心性,国公爷不用臣女再多说吧?” 周承辉死的时候,周璨还没有登基,梁氏就敢为了自己儿子还看不到的未来,就暗算主母所出的嫡长,足见梁氏心黑胆大,而这种心黑胆大,明显是超出了周承辉跟梅氏的意料! “国公爷您又担负着整个大晋的未来,又常年不在太子府,而太子妃娘娘……” 杨骄略顿了顿,梅氏说起来在盛京城里口碑很好,太子府貌似也风平浪静,可任由一个太子嫔坐大,其中未必没有她意冷心灰之下,放纵的结果,而这恶果,最终落到了她唯一的儿子身上,“臣女冒昧多言,还请国公爷见谅,” 这个时候的周承辉脸上俱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冷冽,杨骄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可又觉得如果此时躲闪了,便是心虚的表现,硬挺直了后背直视他的眼睛。 “我肩负着大晋的未来?你这么看的?还是……”周承辉蓦然想起杨骄还有个叫高瑛的老师来,“高先生这一向可有信来?” 怎么就忽然转了话题?杨骄不由啧舌,“我每旬都会写信过去请安,只是都是高家姐姐回信给我,听闻先生回乡之后,在山中筑一竹屋,潜心修书……” 周承辉自己都要表扬自己一下了,他怎么把自己这位“老师”给忘了?那可是个有大才的,不然也不会叫顾培正顾忌颇深,一心打压,最后还贬回了老家去,“真是太好了,你就是我的大救星,哈哈!” 杨骄愕然的看着仰天大笑的周承辉,不知道他那根儿筋又抽了,“靖国公,您这是?” “没事,我好着呐,你真是我的福星啊,你说吧,有什么事想办却不好办的?只管告诉我,我都帮你办好喽,不过么……”周承辉眉眼带笑的看着杨骄,“细论起来,咱们还是师兄妹呢,不用像以前那么外道!” “师兄妹?跟国公爷”杨骄猛然想起,好像周承辉说过,高瑛给他校过笔锋,这也算先生?好吧,他说是就是了,“臣女比国公爷痴长三月,国公爷若是归如先生门下的话,也是师姐弟才对。” 姐弟?这叫什么话,他才不要跟杨骄当“姐弟”!周承辉好看的浓眉一挑,“我七岁之时,得高先生指点,入门比你早了好多年吧?高先生门下可不以年龄论长幼!” 你怎么知道高先生门下不以年龄论长幼?看着一脸肯定的周承辉,杨骄不由莞尔,“高先生门下是不以年龄论长幼,因为先生至今,只有我一个弟子!” “谁说的?那我是什么?当初皇爷爷叫先生为我校笔锋的时候,其实就是将他当做我的先生了,”周承辉从来都是理直气壮,从腕上褪下一串缀了祖母绿佛头砗磲珠,“不论是入师门的早晚,还是学问的深浅,我都当得你一句师兄,杨师妹,愚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珠子是太后娘娘亲自为我求的,你拿去吧。” 若不是现在是初春时节,杨骄都要以为周承辉是中暑热坏了脑子,她惊诧的看着周承辉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串,“靖国公,您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居然还敢跟我论学问?” 他当然懂,可他不是就想送杨骄一点儿东西,叫她看到自己送的东西的时候,就能想起他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如今是你的师兄,便如长辈一般,长者赐,不敢赐你不知道?” 这人怎么一会儿成熟沉稳,一会儿又如孩童般胡搅蛮缠?杨骄真想请自己祖母给周承辉扶扶脉了,这万一是个脑筋有问题的,“国公爷就当臣女不懂礼数吧,等将来先生亲口说了您是臣女的师兄,臣女再接您的见面礼不迟,” 说完杨骄又一福身,再不理会周承辉,径直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见杨骄不顾自己转身离去,周承辉也没有生气,他看着阳光下杨骄袅袅远去的身影,忽然发现,其实有些姑娘还真是挺漂亮的,就是生气的样子,也叫人整颗心跳的如鹿撞一般。 周承辉转转捻着手中微凉的砗磲珠子,暗笑自己也是晕了头了,怎么脑子一热,就将自己贴身戴的东西拿出来了?也怨不得人家不会收了,不过么,这以后她成了自己的师妹,他这个师兄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关心她了。 马蕊娘兄妹足足哄了自己的寿星妹妹有半个时辰,也没有哄得妹妹露个笑脸儿出来。 后来马芯娘听马之仪的人送来消息,说是周承辉有事,走了,原本已经收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刚才她一直哭,为的是将自己伤心的消息传到周承辉耳里,叫他过来哄一哄自己,可万没想到,周承辉心肠这么硬,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下马芯娘假哭也变成真伤心了,直接一扭身子冲回自己的卧房,扑倒在锦被上放了声。 妹妹大了,马之仪也不好跟进去,无奈的看着马蕊娘道,“你进去好好劝劝吧,有些事,不是咱们能强求的,我看承辉也不是任人左右的性子,这婚事,他不点头,只怕两宫也没有办法。” 马蕊娘可是见过周承辉在两宫跟前的模样,一个娇儿撒过去,太子跟太子妃只怕也当不得家,不由颔首道,“哥哥说的是,你自忙去吧,我进去看看。” 等马蕊娘送走马之仪,转身进了妹妹的内卧,也不劝她,只抱了杯清茶坐在那里小口品着,而那边马芯娘见姐姐没有动静,也不敢胡闹下去,渐渐收了声,只是人并不坐起,睁着大眼睛盯着拔步床框上的西番莲纹样发呆。 “你今天都十一了,出阁也是转眼间的事儿,母亲去年已经叫人下江南置办料子了,只怕也开始给你置嫁妆了,”马蕊娘见妹妹不哭了,放下心里的甜白瓷茶碗,挥手叫屋里的丫鬟都下去,才温声道。 听到说自己的嫁妆,马芯娘躺不住了,一翻身闷声道,“你少拿我做伐子,明明是给你置嫁妆,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别人儿不知道你要跟康王府二公子订亲了一样!” 周徇马芯娘也是见过的,虽然心里只装着周承辉,可马芯娘也不得不承认,周家宗亲里,数周徇长的是最好的,以前还能说周徇空有一副好相貌,却是个被祖母养在怀里的绣花枕头。可没想到周徇居然舍身救下了周承辉,还得了个四品将军的衔,跟着康王赴宣化了,现在盛京城里谁不说周徇有勇有谋,连母亲私下里也常说幸亏跟老王妃定的早,不然这么好的女婿未必轮得到马家! “我是要跟二公子定亲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哪里会等着订亲才备嫁妆的?我的嫁妆,现在除了首饰头面跟绣品,早就备好了,这回啊,除了去江南给我置办时新的料子,就是给你挑好木材了,你以为这箱笼的材料都是易得的?”马蕊娘轻敲马芯娘的拔步床的阑干,“就这么一小块紫檀,都不好寻去!” 听马蕊娘说的仔细,马芯娘心里也信了母亲开始为她备嫁妆的话了,脸一红将头埋在枕上,“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亲事还没有订呢,就跟个碎嘴妈子一样了。” “你下头还有三哥呢,我才多大,急这些做什么?娘也是太闲了,”嘴里抱怨着,马芯娘却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想从姐姐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难道太子府那边有信儿过来? “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只为逗你玩儿?我是想告诉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吃的用的,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便是你我的嫁妆,长辈也会竭力为我们准备最好的,可做为儿女,却不能只安然享受富贵荣耀,若是这棵大树倒了,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又来了,马芯娘颓然的倒向床内,做为女儿家,尤其像她这样的女儿,不就是为了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才来到这个世上的么?从祖父母到伯父母,还有父母,哪一个不是这么说的?可偏偏到了自己这个姐姐这儿,大道理层出不穷,将原本的亲情说的你来我往,跟交易一样,“不听不听我不听,有祖父,有伯父跟爹爹在,还有大哥二哥呢,马家怎么会倒?” 自己这个妹妹,根本就没有长大呢,看不到家人的艰难,可偏有牛性的很,马蕊娘叹了口气,“这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这些马家的子孙,所能做的,就是将祖宗留下的家业传承下去,你我终是要出嫁的,难道还能靠着娘家一辈子?” “不是还有表哥的么?有他在,咱们怕什么?”想到周承辉,马芯娘不由羞红了脸,她的将来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嫁给周承辉,连马家也不用再为将来担心。 马蕊娘轻轻抚着妹妹的头发,“表弟也只是咱们自己在家里叫叫,在外头,他是靖国公,而且侯府的一切都是凭着马家先辈们拼来的,并不是靠着谁得来的,”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侯府的一切都是圣上赐的,表哥就是未来的君王,又有什么不同?”马芯娘心里很不耐烦跟马蕊娘讲这些,如今却不得不努力的想先说服姐姐。 这个亲妹妹竟是个说不通的,也就是因为两人是一奶同胞,马蕊娘才会耐着性子跟她换个角度讲道理,“你的心思家里也不是不懂,可是那边是君,咱们是臣,历来只有君让臣死的,哪有臣子要求君上做什么的?” 妹妹这么糊涂,马蕊娘如何肯叫她往那深宫里闯?“你且歇了这心思吧,没事好好将女四书抄上几遍!” “不是还有表姑母么?她最喜欢我了,只要你们肯透露出这层意思,表姑母一定会选我的,年龄不够又如何?表哥也不过十四!”两姐妹既然说开了,马芯娘也顾不得羞耻,瞪着水莹莹的大眼睛道,“那些跟表哥年纪相仿的姑娘里,有比我强的么?” “有没有比你强的我不知道,可比一聪明的一定有!”马蕊娘没想到妹妹竟然狂悖糊涂,不由也动了意气,“你成天规矩学着,诗书读着,就学了这些?这等不知羞的话也说的出?” 姐姐居然敢骂自己“不知羞耻”?马芯娘又一次放声哭了出来。 马蕊娘被妹妹哭的头疼,偏今天又是亲妹妹的生辰,外头还有许多亲友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有一张好脸外,还有什么?外头一府的客人,你一个做主家的,就敢将人扔在百花厅快一个时辰了都不露面,这样的主母,你叫太子妃娘娘哪只眼睛看得上?将来国公府又怎么敢交到你手里?” “我今天劝你,是叫你放聪明一些,如果存了大志,就要想清楚现在该做什么,不然人心不足,就是在为家里招祸!祖父为国尽忠一生,伯父父亲整日奔波,祖母伯母辛苦操劳维持的归德侯府,不是叫你败坏的!”对着被诗书教迂了的马芯娘,马蕊娘只能用重锺去敲了。 马蕊娘还是头一次对妹妹这么疾言厉色,床上的马芯娘有些吓住了,立场噤了声,半天眼泪如珍珠般落下,可怜兮兮的望着姐姐道,“我怎么不好了?琴棋书画那一样不出色?规矩仪态也是宫里嬷嬷教出来的,盛京城里比我强的女儿有几个?再说了,这些话我也就是对你说说。” 她抽了抽鼻子,从枕下拿出一块帕子将眼泪擦了,“凭什么表姑母会看不上我?以后表哥得了大统,我根本不用像伯母跟母亲那样去操心那些俗务,你根本不懂,你什么也不懂,我只是在伤心,明明今儿是我生辰,我不高兴,表哥却连看都不看我一下,他太狠心了!” 原来自己这个妹妹是个长了一张聪明脸的榆木疙瘩,马蕊娘抚额,“表弟是太忙了,而且你们年纪也大了,怎么能像小时候一样?你梳洗吧,外头还有客人呢,至于以后你会怎么样的话,万不可对外人提起,表弟的婚事,两宫也不过些微露出了些意思,外头还没有风声呢,再说了,你的年纪也不合适,应当不会在遴选之列,” 现在马蕊娘真的是庆幸自己妹妹年纪小了。 “所以我才想见表哥,我想叫他在太后跟前将亲事推上几年,等我及笄,左右这盛京城里,谁能比咱家跟他亲近,”马芯娘的声音越来越小,精致如画的眉眼上也拢上一层绯色,“跟他年纪相仿的那几个,根本就不能跟我比……” 跟自己这个妹妹说话太费劲了,她永远跟你想的不在一个层面,马蕊娘摇摇头,“来人,服侍你们姑娘梳妆,更衣,我先出去了。”   ☆、第76章 七十六产子 七十六、 马蕊娘人还未到百花厅,就先抬了里头服侍的丫鬟过来,听说大家玩的挺好,听曲儿的听曲儿,下棋的下棋,射覆投壶的也有,还有不畏寒的几个小姑娘跑到园子里荡秋千了,听了这些,马蕊娘心里松了口气,挂上笑脸进了花厅,不论怎么样,她们做主人的,消失了这么久,都是一件极失礼的事情。 杨骄跟百花厅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几面之缘,平日几乎没有来往,因此也跟她们玩不到一处,好在蔡毓溶,秦紫绡,李让这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都没有过去跟小姑娘们玩,大家跟周蓓儿一处闲聊,杨骄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她们说些衣料胭脂的,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时间也不难打发。 “臣女失礼,叫县主久候了,”马蕊娘一进百花厅,先过来给周蓓儿道歉,“芯娘院子里有些琐事,还请县主见谅。” “芯娘妹妹无事吧?”周蓓儿也是要订样的人了,心思比往常要细密,加上马蕊娘又是她未来的弟妹,自然要关心一些。 想想现在还赶不过来的妹妹,马蕊娘又是一阵儿头疼,强笑道,“芯娘没事,劳县主惦记了,她马上就过来了。” 一旁的富阳侯府的女儿李让,相貌并不出色,偏天生有一种叫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在闺秀里名声很好,听到马蕊娘的话,抚胸道,“那就好,刚才我们看前头送来了太子妃娘娘跟靖国公的寿礼,还想着恭喜她呢,也只有芯娘那样可人疼的,才会得太子妃娘娘的疼爱。” 太子周璨出不得太子府,太子妃梅氏在盛京贵妇之中却很有贤名,能得她的青睐,于马芯娘来说,也确实是一种荣耀,马蕊娘暗道李让是个会说话的,顺着她的话道,“这也是太子妃娘娘的恩典,这些年娘娘是常接芯娘过去做伴儿,感情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太子妃的娘家在云南,归德侯府是梅氏的外祖家,她疼爱两个侄女儿也是情理中的事,何况马芯娘又生的一副好相貌,由此往深里想,太子妃未必没有将表侄女儿变成儿媳妇的念头, 想到这里,众人都一副了然之色。 从归德侯府出来,杨骄叫青梅将晓雨喊到了自己车里,一番吩咐之后,才收拾情绪回到长兴侯府。 待回到府内,杨骄敏感的发现整个侯府气氛与往日不同,还没等她问,便有婆子笑道,“好叫姑娘知道,您出门儿没多久,这宫里就来人了,老夫人跟四太太一起进宫去了。” “祖母跟母亲进了宫?这个时候?”杨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向绵恩院去, “大伯母,是不是昌王妃那边儿有动静了?” “骄娘回来啦,”王氏看着匆匆进来的杨骄,笑着向她招招手,“怎么连衣裳都没换?” 郭氏跟王氏反复教她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杨骄看到绵恩院正堂满满的人,猛然停下脚步,规规矩矩的上前,给王氏,何氏一一见礼,“在二门处听妈妈说宫里宣诏,不知道可有什么事?” 杨家的女眷除了已经刚产一子的兰氏,都集中绵恩院了,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 “没什么大事,沈王妃闪了一下,动了胎气,太后宣你祖母过去看看,”王氏拿帕子帮杨骄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我跟你五婶儿在这儿等消息,你先回去更衣,一会儿过来都在我这儿吃晚饭。” “是啊,骄娘妹妹也累了一天了,快下去换了衣裳,缓口气再过来,若是有消息,我遣人过去给你送信儿,”陪坐在下首的顾氏亲昵的向杨骄笑道。 进了侯府这么两个月,顾氏算是真正体味到了侯府的排场,而保护伞彭氏的离开,也让顾氏失去了所有的倚仗,举目无亲的状况,让出身商户的顾氏迅速看清楚了形势,虽然还像以前大把撒银子,但目空一切的作派还是收起来了,尤其是对杨家唯一的娇女,更是热情的不得了。 “那谢谢嫂子了,”杨骄向顾氏微微一笑,彭氏走的时候,王氏已经回了郭氏,准了顾氏出来走动,杨家上下也像忘了以前的事,视顾氏如其他的孙媳一般。 等到上灯时分,郭氏也没有回来,倒是有婆子回来送消息,因沈氏是头胎,生的难免艰难些,郭氏只怕晚上要歇在王府了。 消息一出,整个杨家都紧张起来,王氏都忍不住跑到小佛堂里上了柱香,这女人生孩子如同进鬼门关,不论你是什么王孙公主,这命都交到了老天手里,万一有个闪失,一旁照顾的郭氏,就算是不会被问罪,也落不着好去,何况顾贵妃那性子,若是有个闪失,只怕第一个迁怒的就是杨家。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杨骄反而没有其他人那么紧张,这次沈骊君会顺利生下个小皇孙,郭氏也会带着宫里的大笔赏赐平安回来。 直到第二天天色微明,郭氏才有王府侍卫护送着回了侯府。 看着喜气洋洋全无一点儿倦色的祖母跟母亲,不说杨骄了,连王氏都不免讶异,等颐寿院里的人都退去,王氏亲自挽了袖子服侍郭氏换洗,小声道,“太后娘娘得了曾孙,想来是高兴坏了。” 郭氏自然知道王氏想问什么,“噗嗤”一笑,“可不是么,不过啊,还有更高兴的事呢!” “更高兴的事?这个王氏就猜不出来了,这顾贵妃得金孙,可是件有人气有人笑的事,于自家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喜讯,“母亲快说来听听。” “骄娘,你可猜得到,昨儿个还有什么事?”郭氏有心考一考杨骄,向她笑道。 昨天昌王妃临产,郑皇后能表示下关心就不错了,顾贵妃又不出得宫,亲自过去坐镇的想来是太子妃了,杨骄脑中灵光一闪,“可是太子妃娘娘有喜事了?” 自己这个孙女儿,这脑子,郭氏呵呵笑道,“可不是么?太子妃娘娘原本要进产房陪着呢,可里头血气太重,我看着不对,帮着请了个脉息,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么个大喜事!” 多年未再开怀的太子妃有了喜,对于两宫来说,其他人生再多都要靠边儿站一站,而对于杨家来说,这个喜讯等于是给了和郑皇后修好的机会,省去了因为沈骊君诞下皇孙,郑皇后对杨家的迁怒,郭氏再累,浑身也是轻松的,“这自来孕妇是不见面的,我如何肯再叫娘娘在王府呆着?好在德阳公主也在,便做主叫人将娘娘送回去了,想来德阳公主立时往宫里送了信儿,听说大晚上的慈宁宫跟坤德宫都遣人往太子府去了。” 短短一日,皇家连添两桩喜事,而这两桩喜事的经手人都是郭氏,一时长兴侯府外的大街上各宫的小太监川流不息,从慈宁宫,坤德宫,再到长春宫,之后太子府,昌王府,各种赏赐如流水般涌向长兴侯府,将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长兴侯府。 “这太子府的赏赐也太厚了些,”一天的忙碌结束,王氏跟郭氏疲倦的坐在颐寿院里,细看那些礼单。 “你将这些,送到晴芳院去吧,”郭氏从太子府那摞厚厚的礼单中,挑出一张来。 王氏也注意到了这张单子,与通常的衣料,金银不同,这张单子上,全是些小玩意儿,甚至连什么蝈蝈笼子,泥人面塑风车都有,看到最后,居然还有一册宫藏的绣册?“娘娘真是太细心了,连骄娘的东西都想到了。” “你真的以为这是娘娘的意思?”郭氏比王氏知道的多一些,看的自然更明白,她指了指那礼单上的字迹,“你看这字?” “母亲您的意思?”王氏骇然的看着那张洒金礼单,太子府的赏赐,应该是一并准备的,礼单上的字迹估计是太子妃娘娘身边人所书,端正中透着股阴柔,而这张则不然,粗通文墨的王氏还是看出来这张礼单是男人写的! 见一向沉稳的儿媳都变了神色,郭氏心下多少有些得意,“你慌什么?只你知道就好,这次太子妃娘娘是服了我的固元丸,靖国公随份礼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关键是靖国公这份“随礼”只有杨骄一人的!王氏以手抚胸,“那咱们骄娘……”这两个月她们训练杨骄,也不过是希望她在最后的角逐中多一份胜算,可现在,有这份礼单,那杨骄等于比其他女子,先行了一大步了,“妾身这就亲自将东西送到骄娘院子里去!” 送走王氏,杨骄被眼前的一堆东西气个够呛!这算什么?当她是小孩子?看到什么泥人风车还会欢喜?这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师兄”了?啊呸,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装大人? “姑娘,您看,这风车的把子还是玉的,这风叶居然是银子打的,亏他们能打成这么薄,”青梅已经被手里的银风车给晃花了眼,小孩子玩意儿都能做成这样,也就太子府里才能玩得起! 其实杨骄的眼睛也被那套栩栩如生的百戏面人给吸引了去,可只要一想到若是自己表露出喜欢的样子,便中了周承辉的计,她就不得不板起脸,“小孩子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拿去玩好了!” “奴婢看看就好,”这可是太子府赏出来的,青梅哪里敢要,忙将那风车小心翼翼的放在博古架上,又悄悄看了一眼,才道,“奴婢将这套面人给您摆在西间去?”西侧间是杨骄平日读书写字的地方,青梅服侍杨骄久了,自然不会错过她的神色,心知杨骄嘴上不说,却是极喜那套面人儿的。 “你将面人儿跟绣样册子留下,其他的挑一挑,给遥哥他们送过去,对了,五嫂那里也送上一件,给将来的小侄子玩,”面人儿自己就当摆设了,绣册,几个嫂子现在也没功夫弄这个了,自己也就勉强留下了,至于其他? 杨骄瞟了一眼案上的玉制九连环,紫檀的鲁班锁,华容道,心里呸了一声,这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笑话呢! 盛京人一生最讲究的就是两件大事:一是新生儿“洗三”,一是死去三天时的“接三”,而宫里最得宠爱的顾贵妃有了孙子,这“洗三”之记,自然是要大办特办的。 昌王府已经不像其他府邸,“洗三”这日多来亲朋,在顾贵妃的要求下,京城中泰半勋亲跟大臣都请到了。文臣们耽于颜面,何况又有亲王不得结交大臣的规矩在,真正到王府来贺喜的,也就跟顾贵妃“沾”亲的顾培正一系,当然,有愿意巴结皇宠不在乎什么声名气节的,也会遣了夫人带着女儿,过来攀个交情。 而勋贵圈子里除了家里有孝的,几乎都最倾巢出动,整个昌王府真真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昌王府门前的王府大街,几乎都被压断了。 “郭老夫人来了,”挂着长兴侯府辛夷花徽饰的马车一拐进王府大街,就有穿着体面的管事迎了过来,先隔着车帘给郭氏见了礼,“我家王妃特意吩咐小的,来给老夫人开路,”说罢上去亲执鞍辔,领着长兴侯府的车驾往王府侧门儿而去,而此时原在长兴侯府之前的马车,全部都避到一侧,给郭氏一行让路。 “这真是太过了,外人会怎么看咱们啊,”杨骄跟郭氏同坐一车,从帘缝里看到此景,不由皱眉道。 郭氏已经落了脸,冷哼一声道,“若是沈氏有一点儿念旧情,今天就不会把咱们架在火上烤了!” 看不懂的,会说昌王府知恩图报,看得懂的,会怎么想?杨家投靠了昌王?还是自己成了收生婆子?抑或是,长兴侯府男人没用,全靠一个会收生的女人支持着? 杨骄当然明白祖母在生气什么,不屑的笑道,“祖母不过奉了太后之命,过来照看一二,可昌王妃却如奉大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此胎生的艰难的很呢。” 这么“给”长兴侯府面子的主意,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真不知道该说她们精呢还是蠢?“没准儿这一出,是做给那边看的,”杨骄指了指太子府的方向,郭氏于女科上的神技,只怕已经被人盯上了。 可惜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跟太子府那边有了“默契”,为了孙女儿的前程,她也不会为昌王府所用的,郭氏默默点了点头,“走吧,咱们也不过是过来添个盆儿,看看热闹便好。” 因着顾贵妃不能出宫,而原本做为长嫂的太子妃又有了身孕,昌王府这边,便只得托了宗亲里辈分最高的老康王妃曲氏主事,而昌王妃的母亲陈氏则主要负责照顾自己的女儿。 “哎哟,陈夫人刚才还说,见着你了,一定要好好给你行个礼,这不,你人就来了,”曲氏看到郭氏进来,抚掌笑道, 女儿沈骊君派人亲迎,又嘱咐陈氏要对郭氏格外礼遇,其实陈氏心里并不太乐意,虽然昌王妃的位置最终落到女儿头上,里头有郭氏的作用,但陈氏却认为不可过于夸大,甚至放在明面儿。 加之这次女儿生产,她也是在一旁的,有郭氏在,大家是心安不少,可是女儿生的并不算太艰难,给郭氏备一份厚礼感谢她辛苦也就是了,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引得阖京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生产时,有什么不虞。 而沈骊君却有自己的打算,就如婆婆的意思,昌王现在缺的就是勋贵们的支持,长兴侯府虽然不显眼,郭氏却人缘极好,尤其她那一手医术,只要家里有女儿跟儿媳的,谁不忌惮几分?若是她愿意为昌王所用,太子妃怀了又如何,想叫她生不出来,也是郭氏一针的事儿。 郭氏待陈氏已经曲膝之时,才做出出乎意料的模样,忙将陈氏给扶住了,“老婆子可当不得陈夫人如此大礼,要我说,您还真得进宫去谢谢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才是,两宫也是实在不放心,才特意下旨叫我过来一趟,所幸母子平安,小皇孙又健壮。” “可不是么,虽然不敢在老娘娘跟前称老,不过妾身也虚度了几十年的光阴,竟然没有见过像小皇孙这么健壮的孩子,这一出生就睁眼睛的,也不是极少见,”听到郭氏称赞小外孙健壮,陈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满脸是笑向曲氏道。 “老娘娘当时不在,郭老夫人可是看见了,王妃诞下小皇孙的时候,满屋子红光,啧啧,”沈家既然将女儿嫁给了周琛,自然是希望他能更进一步的,相比已经有了两子的太子,昌王在数量不占优势,那就要给小皇孙造些“异相”了!谁叫皇上一心向道,最信这个呢? “陈夫人说的没错,当时确实是满屋子红光,不过你却将时辰给记错了,郭老夫人也在,你来说说,我可是记得清楚,昌王妃诞下小皇孙的时候,郭老夫人并不在产室里啊,”陪老老康王妃坐在上首的德阳公主不屑的一笑,端起茶抿了一口才道。   ☆、第77章 七十七红光 “公主说的没错,王妃娘娘产子的时候,妾身正在安排太子府的人将太子妃娘娘安全送回去,并不在产室之中,至于红光什么的,实在是记不得了,”郭氏微微一笑,颔首道,什么红光,祥云的,昌王府想玩可以,但不要指望自己帮着作证。 “其实陈夫人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看到了一屋子红光,不过更早一些,” 德阳公主满意的看着堂中的各位夫人小姐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才款款道,“当时我陪着太子妃一道进产室去看骊君,结果太子妃一脚踏进产室,就看到屋里红光大盛,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走了水呢,还不等我叫人呢,太子妃就晕倒了,也幸亏郭老夫人在,帮着一扶脉,居然是喜脉,也亏得是郭老夫人,才一个月的脉息也被她扶出来了,不然啊,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不过啊,我也是那个小侄子聪明,知道自己母妃进不得产室那么肮脏之地,特意向太子妃示警呢!”、 等德阳公主一番话说完,陈氏已经气的面色铁青,敢情真是有“满室红光”,可这红光却不是自己外孙子诞生的吉兆,而是自己女儿腹中之子冲撞了太子妃娘娘腹中的胎儿,而那个未足一月,连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就提前给梅氏示警了?说了半天,自己的外孙,成了个克星了? 杨骄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对这位曾经最得建安帝喜爱,后来被周琛扣上与周珩一同谋逆的公主都没有什么认识,今天一看,她终于知道周承辉那张一会儿人一会儿鬼的嘴,到底师承何处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德阳公主的这番说辞,就会传遍整个大晋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惜我当时不在,竟然没有得见,”老康王妃哪里会不明白这里的窍道?可这样的争斗,枉她被人人敬称一够“老娘娘”,也是不能公然站队的,只当听到了一桩新奇的事,合掌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论太子妃娘娘,还是骊君,都是有神佛保佑的,赶明啊,咱们都到莲华寺,给太子妃娘娘,还有骊君,点个长明灯,保佑她们都康康健健,为皇家多多诞育龙孙!” 陪在丁湘云身边的张影心,今天无疑是最尴尬的一个,她为什么会落选昌王妃,在勋贵圈子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原本她也曾想,嫁得周昧之后,一朝产子,也算是为自己雪耻,可惜残酷的现实却是沈骊君已经产下皇孙,而自己,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现在听着祖婆婆说还要到莲华寺为沈骊君点了长明灯祈福,她真真要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没多大功夫,已经有宫里来的嬷嬷抱着沈骊君生的小皇孙出来,大家都仿佛忘了刚才的唇枪舌剑一般,纷纷过去称赞了,待稳婆抱着小皇孙鱼龙变化盆里洗过,大家一一说着吉祥话扔了添盆儿礼,老康王妃亲自抱了小皇孙送进内室,便带了一众贵妇,往花厅赴宴去了。 “哎哟,真是闹死人了,”杨骄才在安置各府姑娘们坐席的花厅里坐下,就看到马蕊娘过来,小声向自己抱怨。 昌王府大喜的日子,马蕊娘却“死”啊活啊的,杨骄连忙向四周看了看,嗔了她一眼道,“这是什么地儿,你说话也不注意些,叫有心人听了去,又是一场官司。” “官司怕什么?我们归德侯府什么时候怕过官司了?”马蕊娘不以为然的斜了杨骄一眼,这丫头真是更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什么话都敢说,只图自己高兴的杨骄哪里去了?“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我听太子妃娘娘说,她用了郭老夫人的药,极好。” “祖母也不过是帮着太子妃娘娘开了几颗调理身子的药,算不得什么,你也别听人乱说,”太子妃有孕,还真不是靠郭氏给“治”好的,杨骄可不敢帮郭氏揽功,何况真叫人以为郭氏有“神药”,只怕宫里的娘娘们都会疯了。 “我明白,这不是咱们说悄悄话儿么?”马蕊娘待要再跟杨骄细说,就看到姜卉娘扶了丫鬟同崔婧一起过来,皱眉道,“算啦,我过去坐了,不想跟有些人说话。” “骄娘,我可见到你了,”姜卉娘看到杨骄,面上满是喜色,她亲昵的在杨骄身边坐下,“我往你府里递了几回帖子了,你每每都说家里太忙,叫我好不担心,想去看你,又怕给你添麻烦。” 崔婧顾不上接姜卉的话,拉了杨骄的衣袖讶然道,“骄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的这么漂亮了?” 其实杨骄跟马蕊娘说话的时候,姜卉已经在悄悄打量杨骄了,就像崔婧问的那样,她也好奇杨骄怎么两个月没见,就变的漂亮了那么多,再想想自己从姜太后那里听来的,太子妃是服了郭氏给开的药,才老蚌含珠,又有喜了,她就能坚信郭氏手里有调理人的方子了,想想自己的身子跟在姜家的处境,不正需要这些调理方子么? “婧娘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漂亮了?谁不知道,你才是咱们中间最漂亮的?现在却跑来寒碜我?”杨骄的变化她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你叫卉娘看看,我是眼睛大了还是鼻子高了?” “你啊,眼睛没大,鼻子也没有高,只是气色更好了,不然今天来赴宴的各府夫人,都拉着你夸呢,”姜卉抿嘴一笑,意味深长道,“你有几个做太医的舅公跟舅舅,真是什么都不用愁了,不像我,这副身子,稍一变天,就会生事。” 杨骄现在对姜卉话里的意思算是听得清楚明白了,她做出一脸关切状道,“卉娘你身子还不好么?咱们两府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你但凡有什么不舒服,只管叫伯爷派人拿帖子去请我舅舅啊,他定然会帮你好好看诊。” “唉,郭太医父亲也帮我请了几回了,只是我到底是女儿家,太医也不好详细问诊,倒不如哪天我到你那儿去,请郭老夫人仔细帮我看看?若是能一次治好了,就是太后老祖宗,也会十分高兴,”姜卉再次亲昵的拉起杨骄的手,娇声道。 “你要请我祖母看诊?”杨骄讶然的望着姜卉,“快别胡言了,叫人听见了,再生出什么误会来,你还要不要见人了?我祖母是看什么的?太后老祖宗最清楚不过。” 郭氏是看什么的,姜卉还真的不知道,她所知道的郭氏,就是最会看姑娘家宜不宜生养,至于其他的,姜卉还真没有见过郭氏出手帮人治过病,但她根本不相信郭氏只会这个,不然十几年不开怀的梅氏,怎么就吃了郭氏的药,就有了喜呢? “郭老夫人出身太医之家,我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的时候,也时常听老祖宗称赞她的医术,骄娘,亏我们自小一处玩,你却从来没有真心将我当姐妹过!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换我是你,怎么也不会看着你每日拖着病弱的身子,任人欺凌,”说着姜卉拿着帕子委屈的沾了沾眼解,嗔怪杨骄。 前世自己被人算计,姜卉可是冷眼看着,再不跟自己有一丝来往,甚至在自己嫁给周徇之后,在宫里遇到,也是饶着自己走的,生怕叫人知道,她跟自己这个婚前失了名声的女人,是最好的朋友,杨骄看着一脸委屈的姜卉,心里再也生不出一丝怜惜,声音也冷了下来,“今天是昌王府的大喜日子,卉娘你准备扫大家的兴么?” “现在这种情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行了,我还是离你远一些吧,”杨骄起身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向崔婧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别处去了。 “骄娘,你怎么这样,卉娘姐姐不过是想求郭老夫人瞧病,你何必这么翻脸无情?”崔婧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一年来杨骄对她跟姜卉的冷淡她也是感觉到了,却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叫多年的好友就这么疏远了,“卉娘姐姐的日子难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自己当年是不是也像崔婧一样?因为姜卉身世可怜,身体又弱,时时站在她的前面,处处维护她?杨骄看着一脸不满的崔婧,反而生不出气来,温声道,“我只不过是提醒卉娘,今天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宜说这样的话题,至于她求我祖母看诊,婧娘也什么时候见过我祖母为人瞧病了?就算是两宫有恙,也有宫里的太医伺候着,再说了,我祖母就算是有医术在身,可这医术也出自郭家,我舅公跟舅舅们都瞧不好的病,我祖母居然瞧的好?” 姜卉见杨骄口气软了,心道有了希望,忙堆起笑脸,“那也不一定啊,郭老夫人毕竟是女人,没准儿她给我开个调理的方子,我的身子就好了呢?骄娘你就帮我一次吧?等我好了,太后她老人家一定会重重谢郭老夫人的。” 这一会儿功夫,姜卉就把姜太后搬出来几回了?杨骄心里冷笑,“卉娘,你可想好了,若是真拿到了我祖母给你开的方子,京城里会怎么想你,你可要有准备,还有,若是太后娘娘真的像你说的,只要治好你的病,便有重赏,怎么你病了这些年,慈宁宫里没有一点儿消息出来?” “我,你,”姜卉万没想到杨骄居然这么不顾她的脸面,甚至还在威胁自己?登时满脸通红,想哭又怕被人看见,也不更起高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骄施施然的扶了自己的丫鬟,往周蓓儿那边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瞧着姜姑娘眼眶都红了,”周蓓儿示意杨骄在自己身边坐下,小声问道。 杨骄的目光在不远处正与马芯娘几个说话的周朵儿身上滑过,前世无论是周蓓儿还是周朵儿,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由结识京城闺秀的机会,“没什么,卉娘姐姐就是软和性子,心又细的很,朵娘妹妹倒是交了几个闺友。” 听杨骄说起自己这个异母妹子,周蓓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笑道,“可不是么,现在在府里,成天跟着大嫂学规矩呢,”周朵儿现在除了巴结丁氏之外,去的最勤的就是张影心的重华院了,叫对丁氏一房一直有敌意的周蓓儿十分的看不上,“我母妃还说了,等父王回来,也为她请封呢!” 周蓓儿的母亲郑氏跟郑皇后算是远亲,虽然已经没落了,到底算是“后族”,嫁给周克宽之后,也被立为侧妃,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周蓓儿长大之后,郑皇后特意册封她为县主,可周朵儿是什么身份?生母不过是服侍丁湘云的丫鬟,到现在也就是个姨娘,她的女儿,居然丁湘云要为其请封,换了谁都会生气了。 “封谁不封谁,封什么爵位,都是上头决定的,”周蓓儿的不满如何瞒得过杨骄的眼睛,她含笑安慰被不平冲昏了头的周蓓儿,“我觉得这事儿指定不了,就算是可行,只怕也得等到朵娘出嫁的时候了,想来老娘娘也不会叫姐姐受委屈的。” 虽然都是周克宽的女儿,但女以母贵,若是老王妃真的任由周克宽为毫无才名,贤名的周朵儿请封了县主,那就不是山东曲氏出来的女儿了。 虽然周蓓儿身边的贴身嬷嬷也是这么说的,可到底不如杨骄说出来有说服力,周蓓儿不由脸一红,“叫你笑话了,我也并不是见不得亲妹妹好,只是……” “我知道的,蓓娘姐姐不过是不想王府乱了规矩罢了,若是没有尊卑区别,那以后只要有人撑腰,不是谁都可以以下犯上了?听说王府里的燕姨娘也有了身子,若是乱了尊卑,以后诞下小王子,可怎么说?”难道要跟周徇一样,封个郡王? “妹妹真是太明白我了,我也是忧心这个,其实在府里,我也是将朵儿当亲妹妹待的,”周蓓儿觉得杨骄的话完全说到自己心里去了,拉着她的手道。 “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想,王爷若要为朵娘请封,于姐姐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杨骄想到周蓓儿对丁湘云的敌意来,掩口道,“朵娘若是得封县主,姐姐是王府的长女,又是郑侧妃所出,未必当不得一个郡主!” 大晋的郡主是没有采邑的,但有个郡主的身份在,周蓓儿将来在曲家的体面就大不同了,就算在王府里,张影心一个大/奶奶,也跟自己摆不起嫂子的谱,周蓓儿眉头微凝,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笑道,“其实什么郡主县主的,不过是圣上念在父亲为国争战的苦劳上,给我们的余荫,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成日锦衣玉食安享父荫已经很不应该了,真不能再念其他。” “姐姐的心胸真是叫我等汗然,就如你所说的,家中的兄弟还可以子父志为朝廷出力,而咱们这些做女儿家的,不免心生惭愧。”周蓓儿坐在宗亲一席里,刚才她跟杨骄还算是窃窃私语的话,这一段说的声音就大了一些,已经引得周围的人侧目,杨骄当做没有注意到,微笑颔首。 “嘁,就跟这大晋就只她家男人会打仗一样,” 有人赞同周蓓儿的话,自然也有人不屑,尤其是大晋的宗亲里,不成器的更多一些,像周克宽这样手握重兵威镇一方的王爷,再无第二个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康王府就算并不时常出来走动,也照样是整个盛京城不可忽视的存在,周蓓儿一个侧妃所出的,居然得封县主,已经叫人艳羡不已,何况杨骄的话里,还有她未必不能晋封郡主。 周蓓儿回头一看,原来是咸宁郡王家的孙女,不由轻嗤一声,“那芙妹妹跟我说说,府上哪位叔伯在边关为皇上效忠?我甚少出门,知道的少。” 杨骄被周蓓儿的态度吓了一跳,以她印象里的周蓓儿,一向是温婉谦逊的,从来不在外人跟前摆县主的架子,今天她陡然呛声周芙,有咸宁王只是郡王府邸,而且子弟多不成器的缘故外,也叫人看到了她原本无人见过的棱角。 周芙没想到一向安静的周蓓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发火,也是吓了一跳,抬眼看周围的姐妹,却发现她一个个要么专心喝茶,要么正头挨头凑在一处,仿佛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像根本没有看到这边的情况一样,她再看周蓓儿微翘的唇角,不由想到这个周蓓儿虽然是侧室所出,身上却有县主的爵位,而她这个咸宁王府的嫡出姑娘,母亲在宫中巴结了多年,连乡君的爵位都没有讨回来,不得不将心里的不屑跟甘收起来,学着周围人的模样,默默的捧了面前的茶来喝,再不发一言。 这世道,从来都是人善被人欺的,杨骄轻喟一声,起身向周蓓儿道,“要开席了,我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不过姐姐可是应过的,要请我们到王府里去做客,我可等着姐姐的帖子呢!” 宗亲跟勋贵不在一席,周蓓儿也不多留她,拉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回去就安排,祖母也前两天还说就算是为了学本事,也得叫要在府里请几回客呢!” 张罗宴会,本身就是主母的义务,看来周蓓儿跟曲家的婚事就在眼前了,杨骄抿嘴一笑,“那我可得回去好好翻翻体己,给姐姐挑上一份别致的礼物来!” 周蓓儿被杨骄笑的脸一红,赧颜道,“我请你说说话儿,谁要收你的礼啊?!”   ☆、第78章 七十八无意 七十八、 从昌王府回来,杨家人都跟打了一仗似的,郭氏也不要王氏服侍,直接命她们各自回院休息,而杨骄,则留下服侍郭氏梳洗,又将周蓓儿似乎要跟曲家订亲的事,还有她请自己做客的事情跟郭氏说了。 “县主请你,你过去就是了,至于礼物什么的,还早着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哪有一定亲就送女儿出阁的?就算是为了脸面,王府也是要再留县主一年的,你哪里用得着现在就翻自己的体己?到时候开了我的私库,帮你寻件好的来,”郭氏眯着眼由着紫燕帮自己通头,一面跟杨骄说着闲话。 “蓓娘姐姐订亲,康王爷是不是要回来?那马姐姐会不会也跟周家二公子将亲事定下来?”杨骄试了试茶水的温度,才递到郭氏手里,自己则在她跟前坐下,拿了美人拳帮郭氏轻轻敲腿。 “毕竟是头大姑娘,只要宣大那边没有战事,王爷应该能回来一趟,跟马家的亲事么,就算是不正式下定,只怕也会公开的,”现在的周徇可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王府二公子,马家若不抓紧了,跑了也是有可能的。 看来周徇又要回来了,这次不知道丁湘云还会不会动手,杨骄的心又提了起来,面上一脸笑意,“那蕊娘姐姐岂不是以后也不能常见了。” 听女儿说起马蕊娘,郭氏倒想起来从丫鬟那里听来的消息,“你跟姜家的卉娘今天在王府起了争执?听说卉娘差点儿哭了?” “祖母从哪里听来的?”自己跟姜卉也不过几句争执,大家都存着顾忌,并没有闹起来,怎么就传到祖母耳朵里了?还说是“起了争执”?杨骄目光一沉,看向郭氏身边的紫燕,“是谁跟祖母说的?” 紫燕被杨骄锐利的目光吓的一个哆嗦,也意识到自己听到的闲言有些蹊跷,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奴婢去净房的时候,听到几个丫鬟模样的人在议论,看衣裳,不是一个府里的,但是有一个我是认得的,是延安侯府里的。” “哼,真是好样的,”郭氏的脸也沉了下来,她拍了拍杨骄的手,“这仇咱们记下了,只是现在,万不能跟延安侯府有冲突,不但不能起冲突,你再见权家姑娘,还要客客气气的,咱们跟权家,可好着哪!” “孙女儿知道了,我也挺喜欢兰婷妹妹的,下次见了她,一定好好跟她说说话,”杨骄已经听明白了郭氏的意思,娇俏的一笑。 “你还没有跟我讲跟卉娘是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呢,竟然叫人看了去?”郭氏摆手叫紫燕退下,问道。 杨骄将姜卉的意图跟之前马蕊娘对她的提醒都跟郭氏讲了,方道,“我竟不知道,原来有些人与我交好,居然是为了祖母您,原本马姐姐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生为女儿家,本来就是一桩苦事,若她大大方方的求来,开副方子帮她调理调理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为的不过是一桩好亲事,可是这丫头,心眼儿小,偏又喜欢算计,我原就不喜欢你跟她来往,偏你还觉得她是个可怜的,”郭氏抚了抚杨骄的长发,沉声道,“我知道了,若她真能搬得动太后,咱们再说。” 周昧从外头回来,往老王妃曲氏住的荣恩院请了安,便往母亲丁湘云住的正院去,谁想刚拐过丁香花墙,便看到大妹妹周蓓儿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便停下了脚步,“妹妹这是要往母妃那里去?” “原来是大哥,”周蓓儿看到周昧,有些奇怪的四下看了看,“大哥才从外头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给母妃请了安,往重华院去了呢!” 虽然周昧对王府的人没有一个喜欢的,但他一向面子活做的极好,加上这段时间,自己这个大妹妹跟妻子张影心走的挺近,这马上要订亲了,也时常往自己母妃这里请安,见的多了,倒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我刚回来,刚才在祖母那里没见你,没想到你往母妃这里来了,”周昧与周蓓儿边走边聊,“怎么?可是过来看看,母妃都给你准备了哪些嫁妆?”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周蓓儿似乎羞的很了,跺脚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跟嫂子日日见面,还时不时的叫身边的小幺儿往大嫂那里送东西?我还没笑话你呢,你倒说我……” “我不过是答应了归德侯府的马姑娘,还有其他几家姑娘,准备请她们到咱们王府做客,想来请教母妃该如何安排,我原本是想过去问问大嫂的,偏看见你的人往重华院那边去了,才没过去……” 周蓓儿还在絮絮解释,周昧却被她的话将心思引到了别处,“你说你见到我的人往重华院去了?” “是啊?这我还能说瞎话不成?就是跟着你的那个吉庆儿,人不大一脸机灵相的那个,我身边的嬷嬷晚上回家的时候,也常看到他,”周蓓儿觉得周昧问的挺可笑的,掩口笑道,“你惦记着嫂子,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咯咯,只不过大家装不知道罢了。” “原来被你们都发现了?哈哈,好妹妹,你就装不知道罢,你嫂子她初到咱们家,我不是不放心她么?”周昧拱拳向周蓓儿行了个大礼,做可怜状求放过。 “要叫我装不知道,也成,咱们府里的饭菜我早就吃絮了,过几日我请客的时候,哥哥须得往四时楼里订两桌上等的席面来,”周蓓儿拧着身子跟周昧开条件。 不过是两桌酒席,算不得什么,周昧现在立马就想往重华院去,自然是满口答应,“妹妹放心,不但是四时楼的席面,我再送妹妹两坛杏儿酒,前次妹妹不是说,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么?” 跟周蓓儿谈好了条件,周昧便借口给周蓓儿腾地儿,叫她代自己给丁湘云请安,便抬腿往重华院去了。 周蓓儿看着周昧大步流星的走了,脸上慢慢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这些年她苦心打听,丁湘云根本就不是丁家的女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婚前便有三个月的身孕,就这样,高占了康王妃的位置,叫出身郑氏的母亲给她端茶行礼,甚至在母亲怀自己的时候,捻酸吃醋,不许父王过去看望母亲,叫母亲受尽委屈,生下自己不久便抑郁而亡,而这对母子却还坐享王府的荣华,谋算着世子之位。 周蓓儿自知能力有限,想将丁湘云从王妃宝座上拉下来十分困难,但给她们母子添些堵,叫她们的日子过的不太那么逍遥,还是可以做到的。 “大公子回来了,奴婢……”守门的婆子看到周昧回来了,满脸陪笑的要进去扬声禀报,被周昧一个狠厉的眼神制止了。 “我自己进去,你们都下去,”周昧狠狠的瞪着廊下的丫鬟,小声道。 “真是没想到,倒叫那女人给逃了出来,还见到了周必亮,”张影心听到梅纷的回禀,气哼哼的将手里的梳篦扔到妆台上,“真是贼心不死。” 吉庆一过来禀报,周昧在外头偶遇了胡氏,并从她的哭诉里知道了黄宜恩的处境,张影心就知道这回是拦不住黄宜恩了,不但不能拦,还得尽快将人高高兴兴接进来,不然,她跟周昧,非离心不可。 梅纷看了一眼静悄悄的窗外,走过去将掉到地上的梳篦捡起来放好了,含笑安慰道,“姑娘何必生气,不论她们使什么花招,还能撼动您主母的位子?姑爷也不过是一时心软不忍表姑娘没个着落罢了,真将人接到府里,还不是您手拿把掐的事儿?” 这些道理,张影心比梅纷说的更好听,可真轮到自己,只要想到自己低嫁给一个举子,已经够憋闷的了,偏还没一年,周昧便要给自己弄个什么贵妾回来!“他要是还顾念一点儿夫妻情分,便不全慌着要将人迎进来了!” 梅纷服侍张影心已经七八年了,哪里会不明白主子心里的委屈,就是她自己,心里也对周昧的做法有些不满,黄宜恩想攀高枝,你周昧不要,黄家还敢强逼不成? 但梅纷却不能往夫妻离心的方向劝,“姑爷不也没有跟胡太太说立时迎表姑娘进来,这不是表姑娘又病着,奴婢听说王爷跟二公子也要回来了,下来府里要忙县主的亲事,这事儿啊,慢慢往后拖,没准儿人压根儿就进不到府里来,倒是姑娘您,万不可在姑爷面前表现出一丝不乐意来。” 若没有今天胡氏这一出,黄宜恩是一定进不了王府的,这一点张影心当然清楚的很,可是张家叫她进不了府,跟周昧不愿意要她,完全是两回事,而周昧在纳黄宜恩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半推半就,还是深深的伤害了张影心那颗高傲的心。 何况现在吉庆儿送来了这样的消息,看来姓黄的母女两个,还是不死心啊,若是黄宜恩没有这分心思,那张影心捏着鼻子受些委屈,也认了,可黄宜恩分明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都等不急的想往王府里钻了,这要是叫她进来了,自己不是多了个对手?! 听到屋里两人的对话在,周昧已经完全相信了下午遇到胡氏的时候,她跟自己说的话了,黄家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真的将黄宜恩嫁给自己,而是要叫她“病故”!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屋里这个美丽端庄的女人!尤其叫他胆寒的是,这个张影心才嫁进来多久,居然能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每每往重华院里送信,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 周昧很想一脚将那扇门给踢开,可他还是忍住了,毕竟黄纲跟张明翼根本没法儿比,他压下心火,轻咳一声,“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回来了也没听见?” 张影心万没想到周昧竟然到了屋外,她嗔怪的瞪了梅纷一眼,忙起身道,“你回来了,我一个妇人能做什么?你不回来,我只好叫梅纷过来跟我说说话儿了。” 杨骄这次一进到王府,就发现了明显的不同,前世她也是在这座宅子里住过的,虽然下人仍然屏息静气,一丝规矩都不错,可这气氛,似乎没有那么轻松了。 杨骄依例先要去给老王妃曲氏见礼,而曲氏,又是最喜欢杨骄的,看到她来,将人拉到自己跟前细细看了,向身边的丁湘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长兴侯府的水土就是好,你看看这小姑娘长的,跟朵花似的,叫人看着都是高兴的,当年念珍也是这个模样,侯府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给踏破了。” 这女人有些年纪,更喜欢丰润健康的姑娘,而足足喝了两个月补药的杨骄,此刻就如一颗朝露一般,在阳光下闪着灵动莹润的光,连丁湘云都看住了,半天才道,“可不是么,妾身想着郭老夫人,每天只要看到这么漂亮的孙女儿,只怕满天云彩都散了,光剩下开心了。” 丁湘云见过杨骄几次,虽然在莲花寺时,看着挺厉害,但这种说不过就动手的“厉害”,可比马蕊娘那种嘴上跟抹了蜜一样,心里却瓷实的很的姑娘比起来,漂亮却心思浅的杨骄,要容易掌握的多,何况长兴侯府跟归德侯府,在朝廷里的势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杨骄这身子,这面相,就连她这个不懂女科的,都看得出,这一准儿是个能生养的。 “可不是么,我啊,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可惜咱们府里,蓓娘还罢了,那个朵娘,跟个美人灯似的,看着就愁人的很,”曲氏点了点坐在下首的周朵儿,“你啊,今儿就跟着你骄娘姐姐,看看她一顿能吃几碗饭,你以后也跟着学,成天跟只小猫似的,再好的补品,你不咽下去,如何能进补的进去?” 自己一来,就招周朵儿挨了一顿指责,虽然杨骄知道这是曲氏又在指桑骂槐,讥讽她那个成天“美人灯”一样的儿媳了,因为周朵儿现在还跟前世一样,将丁湘云当做自己学习的榜样,处处模仿,“老娘娘快莫要笑话骄娘了,我在家里的时候,祖母老拿别家府上的姑娘说我呢,就我不如人家秀雅,成天就知道是个能吃能傻,任事不想的傻大姐儿。” “我这一辈子眼看就到头了,什么样的事没经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古语说的好,傻人有傻福,人啊,忠厚一些,心思少一些,才不会折了福气,”曲氏冷冷瞥了一眼张影心,想想这几天的事,心头的火又噌噌的往上冒,可现在实在不是教训儿媳跟孙媳的时候,而且这两人,也实在不值得她费口舌,“算了,儿大不由娘,我啊,今儿就跟着你们几个小姑娘混着,高乐一番,你们可不许嫌我老婆子皮皱面黑碍你们的眼!” 一旁冷眼看了半天戏的周蓓儿已经娇俏的抱了曲氏的手臂轻轻摇晃,“祖母肯跟我们一起,那可是孙女儿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正好儿呀,我哪里有不周到的,祖母还可以手把手的教教我。” “嘁,原来准备使唤我了,那可不成,我可是听说你大哥特意帮你订了四时楼的席面,才想着去混一混的,”曲氏很享受周蓓儿跟她的亲昵,笑点她的额角道。 没一会功夫,马蕊娘姐妹,权兰婷,李让,秦紫绡并姜卉,崔婧也都到了,杨骄看了看堂中除了她们几个,还有宗亲家的几个女儿,暗道周蓓儿的交游还挺广的。 “好啦,你们自玩去吧,不用都围着我这个老婆子,都去吧,”曲氏冲周蓓儿摆摆手,“蓓娘也是头一次张罗,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可莫要笑她,只作没看出来便是……” “老娘娘您就放心吧,蓓娘可是您养大的,就算是再不济,也不比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强得多,”阳泉县主掩口笑道。 这话说对了,曲氏看着端庄大方的周蓓儿,再看看娉婷孱弱的周朵儿,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因为看不上周朵儿的出身,没有将她一并带到自己院子里养,现在好了,弄这么个蝎蝎螫螫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行啦,你们自玩去吧,中午啊,我可是知道你们里头有贪酒的,今儿作主了,许你们放量,等你们归家的时候,叫府里的侍卫送行便是。” 可以随便喝酒?这下连在未来婆家人面前十分矜持的马蕊娘,眼睛都亮了一下,杨骄抿嘴笑道,“那就不知道蓓娘姐姐给我们准备的酒水够不够了。” “放心,到时候只管叫人来我这里取,我年轻的时候啊,也颇好这杯中之物,蓓娘她祖父在时,每逢他从宣化回来,阖府都在痛饮一天的!”曲氏想起当年的情景,不由神伤,“可惜了,如今再也没有以前的光景……”   ☆、第79章 七十九往事 七十九、 康王府里人的都好酒?这个杨骄也是头一次听说。 在她的记忆里,不论是周克宽还是周家兄弟两个,基本都不怎么碰酒的,她依稀记得周徇说过,周克宽以前是好酒,后来王妃丁湘云怕他坏了身体,便硬给管住了,可听曲氏的意思,王府多少年前,是有痛饮的习惯的,她不由看向陪从在曲氏身旁的丁湘云,一个继室,硬是改了康王府的规矩,这里头真的只是周克宽太过宠爱她的缘故? 丁湘云听到曲氏说起当年老王爷在时周家喜欢饮酒的事,面色就不怎么好了,好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她已经不再像最初时那样,只要一想起来,心就痛的抽在一起,现在她可以淡定的想过去,就像以前的事,都是一场梦一般。 “骄娘可有事?这么看着我?”丁湘云刹那闪神,回眸正碰上杨骄看过来的目光,忙敛了心神换上亲切的笑脸。 丁湘云掩饰的极好,奈何杨骄却一直在观察她,自然将她瞬时的感伤看在眼里,她挂起关切的神情,“没事儿,只是看到王妃似乎想起了伤心事,您还好吧?” “哪有,”丁湘云猛然感觉上座的婆婆刀子一样的目光,吓的一个哆嗦,强笑道,“我只是这几天有些累了,一时闪神罢了,好啦,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蓓娘说,我前头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啦……” “蓓娘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啦?”杨骄一出荣恩院,便轻轻拉了周蓓儿的衣襟小声道,“王妃不会介意吧?”刚才丁湘云走的时候,在有心的杨骄眼里,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没事的,王妃她平日里就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无端的就会触景生情起来,想来是祖母的话,又叫她想起来什么来了,”因为郭氏跟老王妃的关系,周蓓儿认定杨骄是知道王府旧事的,因此一见到杨骄,便将她当做自己这一边儿的了,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这不,我那个大哥过几日就要迎新人进门了,王妃怕是想到以前了。” 周蓓儿的唇边挂起一抹讥诮,“过几日府里就要迎黄姑娘进府了,这些原本是大/奶奶管着的,偏王妃娘娘不放心,事事都要亲自过问,不免累了些。” 这话里的意思就多了,杨骄抿嘴一笑,丁湘云稳坐康王妃近二十年,可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难以改变的,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张影心并不怎么得丁湘云的意,“原来黄姑娘就要进门了?我说呢,今天大*奶奶打扮的格外精神。”将胡氏弄出黄府,并且顺利“遇到”周昧,杨骄也是着实花了番功夫的,现在看来,目的是达到了。 听到杨骄的话,周蓓儿也忍不住笑起来,张影心不打扮的隆重一些,怎么能挡住她憔悴的气色?“谁说不是呢,表姐妹马上就要成姐妹了,我大嫂啊,盼这杯茶盼了许久了,昨天还亲自往黄府去了一趟,送了许多药材,给黄姨娘补身呢。” 前几天时常“替”周昧给张影心送消息的吉庆,被周昧打发到外头给他寻古本去了,这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 “那大/奶奶还真是个贤德人儿,不愧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只怕女四书是自小就学的,”想到前世张影心就是周昧身边的一只狈,帮着他没少算计自己,已经被她深藏的恨意又涌上心头,“以后黄姑娘可是有福气了。” “何止是黄姑娘,我大哥才是真正有福的那个呢,”周蓓儿望着重华院方向幽然而笑。 以前丁湘云防范太严,就算周蓓儿想做些什么,手也伸不出去,要说这张影心还真是她的“福星”,自她嫁进来,王府便一乱再乱,因为管家不力被曲氏厌弃的丁湘云也不像以前那样能将整个王府控制在自己手中,而她,就在这个时候,叫自己的人盯上了这母子两人,不然她也不会发现原来看似恩爱的周昧夫妻,并不真的齐心,尤其是张影心,居然连外院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现在好了,被她“无意”捅到了周昧面前。 以周昧的性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不可能不记下这笔账的,现在再多个野心勃勃的黄宜恩,以后,大家就有好戏看了,周蓓儿自幼长在曲氏身边,对她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的,比着想尽办法也讨不了曲氏欢心的周昧,周徇就是曲氏的心头宝,这个世子之位,曲氏一直压着,只怕也是等二孙子长大的一天,而对于周蓓儿来说,性子软和,跟她感情又好的周徇,要比人前儒雅,人后阴着脸的周昧,更适合世子之位。 “蓓娘姐姐在说什么呢?”马芯娘一直想寻机会靠近周蓓儿,却见她被杨骄霸着,苦等之下,便有些不耐烦了,上前几步抱了周蓓儿的手臂,一脸娇俏道。 “你这个丫头,就那么想跟你周姐姐说话?一刻也不能等,”马蕊娘没想到高傲的妹子居然做出如此不礼貌的事情,忙上前拉了马芯娘笑嗔道。 若依马芯娘一惯目下无尘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这么委身去与周蓓儿一个庶女相交的,即使她贵为县主! 可现在不一样了,马芯娘被姐姐骂过之后,并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耳里,起码她现在知道了,她想嫁给周承辉,就得能担起靖国公夫人,甚至是郡王妃,太子妃这样的责任来,那跟宗样搞好关系,甚至帮着周承辉拉拢实权宗室,便是她义不容辞的事,马芯娘相信,如果她能将这些事做好了,太子妃看在眼里,也自然会愿意为周承辉向马家求亲! “我不是许久未见周姐姐了么,上次我生辰,却因为身子不舒服失礼了,今儿接到周姐姐的帖子,便想着要好好跟周姐姐道歉,叫她别怪我呢,”马芯娘可怜巴巴的睁着大眼睛望着周蓓儿,“周姐姐可饶了我这一遭吧!” 周蓓儿正跟杨骄说话,贸然被人打断,心里实在是不怎么高兴,她伸手在马芯娘如花似玉的俏脸上拧了一下道,“行啦,谁舍得生你的气啊,光看看这张小脸儿,心都要化啦,啧啧,我只要一看到你啊,就在想,芯娘你前世一定是天宫里的仙女,才能生出如此容貌来。”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溢美,可夸来赞去,全是马芯娘的容貌,心思一向细密敏感的马芯娘哪里会听不出? 马芯娘一向自负美貌,也恨自己这副容貌,因为这一张脸,人们便看不见她的才华跟品性,只会将她当成长了一张漂亮面孔的俗物,“姐姐说什么呢,我哪里美了,盛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了,其实我最仰慕的就是像府里大/奶奶那样的诗书画皆精的才女了。” “是啊,我这个妹子啊,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读书画画了,你前儿不是还写了一首诗么?快去跟兰婷好好切磋琢磨吧,省得我们这些俗人领会不了其中深意,”马蕊娘都想拧马芯娘的嘴了,不论是杨骄还是周蓓儿,在诗文上都没有长才,甚至对那个张影心心底也没有多少好感,妹妹这是要往墙上撞啊。 “因为今天要请你们过来,祖母特意赏了我几盆宫里赐下的春牡丹,都是宫里匠人培育的新品,咱们啊,会写诗的就写诗,会画画的就画画,什么也不会的,就看着一群美人,写诗画画,对了,再叫小戏们过来吹着曲儿,等一会儿四时楼的席面送来了,咱们就好好品品我大哥送来的杏儿酒,”一进周蓓儿宴客的妙雨轩,周蓓儿便笑着将自己的安排一一说了。 “蓓娘这安排倒是妙极,”阳泉县主完周蓓儿的话,已经笑倒了,“咱们这些蠢的,便老实坐着赏花听曲观美人,不亦快哉!对了,前儿我进宫,还听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在说,三皇子如今也大了,到了开府的时节,”说到这儿,阳泉的目光从在座的一众贵女身上滑过,如愿的看到各异的神情,轻轻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阳泉县主对这些勋贵之女骨子里是看不上了,就如这些以功勋起家的勋贵看不起靠血脉得富贵的宗室一样。自己不过一句话,面前这几个原本矜持清高的,哪一个不变了颜色? 周珩比周承辉还长着两岁,开府便是要封王选妃了,明眼人都知道周珩这一生跟储位是无缘了,可其生母牛恬妃毕竟是四妃之一,建安帝子嗣又少,周珩封王是一定的事,得了这门亲事,将来一个太平王妃是少不了的。 自己这个堂姑姑,还真是无风也起浪的性子,自己不过是想着才刚开始出门交际,便要订亲了,以后又要闭门不出,心里遗憾,才打算在订亲之前的日子里,享受一下京城贵女们的好时光,她却好,扔出这么块石头出来,只怕这些人…… “原来三皇子要开府了,我们竟然没听说呢,”周蓓儿压下心中的不悦,浅笑道,“不过那也是两宫娘娘跟恬妃娘娘要操心的事儿了,跟我今天的宴会可是没有关系的。” 老王妃曲氏年前才应承着帮着办了一回赏花宴,为宗室里到了年纪的子弟相看人家,周蓓儿生怕有人误会了她今天请客的用意。 “那倒是,不过啊,我还知道一件事呢,”阳泉县主很得意自己掀起的波浪,心里犹觉不足,装作没听懂周蓓儿的话,继续道。 杨骄则在看妙雨轩里诸位姑娘的神色,蓦然想起,周珩选妃确实是在周承辉之前,当年祖母也是动了心思的,却没有想到,被自己给搞砸了…… 而这一世,她的所有注意力,先前在康王府,现在在周承辉身上,竟然将这件事忘了,而现在的自己,只怕离那个静王妃的位置更近一些。 杨骄目光落在姜卉身上,前世她就被自己这个“好友”摆过一道,帮着姜卉出头,跟李让在宫里起了争执,结果,坏了顾贵妃的好兴致,被狠狠给训斥了,颜面尽失,而姜卉,却毫发无伤。 不过姜卉就算是算计了自己跟李让,最后静王还是选了李让为王妃,可惜和美登对的一对儿,最终也是落了个被杀的下场。 这一次,自己却不能再跳到她的坑里去了,如今她的名声,是万万毁不得的。 姜卉正跟跟权兰婷凑到一处,杨骄正看到了她的目光若有所恩的停在了权兰婷身上,不由暗笑,权兰婷若是没有莲华寺的事,在京城也是头一份儿的贵女了,可惜皇家娶亲从来不把“才”字放在第一位,何况牛恬妃跟郑皇后更亲近一些,怎么可能娶延安侯家的女儿,就算是顾家,也不会同意的。只是姜卉却看不透这些,凡是年纪家世相当的,品貌上乘的,都在她的警惕范围之内。 “县主有什么话就直说便是,这么喜欢卖关子,”凡是沾到皇家的事,马芯娘就无法保持淡定,左右她年纪尚小,就算是有失礼之处,也没有人真心跟她计较,因此说话就随便了些,“我还等着看权姐姐画画呢!” 阳泉县主瞥了马芯娘一眼,“噗嗤”一笑,“这个小人儿还真是个急性子,也亏得你年纪小,不然啊,没准儿恬妃娘娘就跟归德侯夫人求了你做儿媳妇去!” “县主慎言,我家芯娘当不得这样的玩笑,”马蕊娘见阳泉县主说话轻佻,心下不喜,脸不由沉了下去,而一边儿的马芯娘,则已经泪水盈睫,怒道,“县主你欺负人!” 自己不过是想请人聚一聚,这还没开始呢,眼看便要闹起来,看着杏眼中已经蕴满泪珠的马芯娘,周蓓儿也一阵儿头疼,这个孩子真是太娇气了,“阳泉姑姑快跟大家说说你又有什么新闻了吧,别揶揄咱们芯娘了,真要引出她的金豆子来,祖母只知道了,该怪我不会待客了,”怨不得这阳泉县主年过十七了还没定下人家,就这不讨喜的性子。 自己一句话把个小姑娘逗哭了,说出来也挺没品的,阳泉县主摆摆手,“唉,我也是玩笑之语,芯娘万莫放在心上,我跟你们说啊,这次顾贵妃请了皇上的旨意,要在长春宫给昌王新添的小皇孙办满月礼呢!” 果然来了,前世,她就是在小皇孙的满月宴上,跟李让对上的,杨骄的目光再次在妙雨轩众人面上滑过,于她们这些女儿家来说,昌王的儿子,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有关系的是,那天两宫跟牛恬妃一定会到! 阳泉县主爆料完毕,心满意足的抱了杯花露歪在红木大靠椅上看着那些勋贵女子三三两两你写诗,我画画,心下微嗤,面上便不自觉的带了出来。 “你这是何苦来?”李让也没有跟大家一起写诗,而是坐到阳泉县主身边,小声道,“作弄我们,你可解气?” “我作弄的是她们,可不是你,你这人,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怎么了?我把这池子搅一搅,咱们不就看清楚了到底会浮上来几条鱼?”阳泉县主跟李让极为亲密,掩口道。 她见李让仍是一脸的不赞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啊,就是太善了,将来被人吞了只怕还得问问人家有没有硌到牙呢,你看到没,那个姜卉,听到我说老三,脸都红了,还有那个权家的丫头,眸子乱转的,老三虽然没有老二那么得宠,可是人品才学,哪一处不是最好的?若是落到了她人毂中,你可别跟我哭!” 李让真是恨不得捂了阳泉的嘴,大急道,“你在这儿胡说什么?还不快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这个,那你也别教训我作弄人,咱们啊,各做各爱做的事,谁也别管谁!”阳泉躲开李让暗中拧她腰的手,嘻笑道。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们这些人家,可是你虽然贵为宗亲,不是还得嫁人么?宗亲联姻最多的,不还是我们这些人家么?你现在是宗室女,将来是要做勋贵妇的,何必总是这么愤世嫉俗?难不成你看上了世林哪家的儿郎?”李让见阳泉“死不悔改”,忍不住又要劝她。 “嘁,谁要嫁那些虚情假义之辈?我跟你说啊,我还有个消息没告诉别人儿呢,你要不要听?”阳泉县主附在李让耳边,低语了几句,而李让已经心神俱裂,险要惊出一身汗来,“你说的是真的?清河公主?” 虽然李让跟清河公主并不熟悉,可是这样的消息,也太叫人惊诧了,“她只要再熬上些时日,有了驸马,不就当家作主了?”难道顾贵妃的手还能伸到公主府里不成? “我倒觉得这样才一了百了,不过啊,长春宫里那位,什么时候能由着别人算计她?”阳泉县主悠悠的抿了口花露,她对清河公主不怎么看得上,堂堂大晋公主,窝囊成那幅样子,也活该被人欺负!   ☆、第80章 八十送酒 八十、 “骄娘,宫中满月宴,只怕郭老夫人是必去的,你呢?去不去?” 大晋建国百年,就算是马上征战的勋贵之家,府中女儿也多学诗书,因此真正“赏花听曲观美人儿”的姑娘,没有几个,而周蓓儿初次请客,也没有心思坐下闲聊,张罗着丫鬟们给写诗的奉茶,作画的上点心,最闲的马蕊娘跟杨骄再次凑到一处,捻着市面儿上根本见不着的樱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杨骄摇摇头,“还是算了,左右少我一个,也没有人会注意,” 有了前世的经历,杨骄觉得自己能躲就躲了最安全,听阳泉的话音儿,只怕那天牛恬妃还有相看的意思在里面,她无意于周珩,就不去趟这浑水了,免得真有了自己不可控的意外发生,后悔都来不及。 “我也不去了,没什么意思,左右去了,也只看见咱们的贵妃娘娘的一张冷脸,”马蕊娘见杨骄知道了周珩要开府的消息,居然还不往前凑,心下讶然,毕竟周珩只要开府,一个王爷是跑不了的,对于杨家来说,一个太平王爷,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周珩本人也很是不错。 既然杨家没有往皇家送女儿的打算,马蕊娘也不再多问,“我来的时候,觉得这王府气氛不太对,大/奶奶气色了不太好,你可有什么消息?” 马家跟康王府是未来的姻亲,如果往王府里伸手,万一被发现,就落了下乘,因此马蕊娘就算是打听消息,也多是外头一问既知的,真正的□□,她也想从杨骄这里拐弯打探一些,左右以两人交情跟杨骄的性子,也不会笑话她。 “还能因为什么?姐姐这么聪明的人,还猜不出来?”杨骄促狭的冲马蕊娘眨眨眼,笑她明知故问,“我们杨家跟王府虽然有些老交情,可也是去年才又开始走动起来了,我怎么可能比姐姐你知道的更多?” “你就笑话我吧,你且瞧着吧,有我求我打听消息的时候,哼哼,到时候,我可是要原话奉还的,”马蕊娘从来不是个示弱的,回了杨骄一个坏笑,将头偏在一边,不再追问。 有些事,马蕊娘不问,杨骄也会将话题引过来告诉她的,她可是要给张影心制造一个一个知己知彼的对手,“也没有什么,就是大/奶奶的表妹黄姑娘,过不了几日便要进府了,大/奶奶亲自到黄府提的亲,这不,现在忙着布置新人的院子呢,气色不好,是累的了。” 杨骄不相信马蕊娘会不知道这个,她想听的,只怕是“后头”的事了。 这黄宜恩的事已经定下多久了?若是张影心有诚意叫黄宜恩进府,哪里会等到火烧眉毛了才收拾院子?马蕊娘掩口笑道,“可见这府上的大*奶奶,真真儿是个贤德的,咱们这些平时不爱诗书的,还真是学不了。” “可不是么,刚才周姐姐也在赞她呢,没有比这府里大*奶奶更贤德的了,”说着杨骄端起桌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有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听说大公子身边的人儿,每天都要去跟大/奶奶禀报大公子一天的去向呢……” 这下连马蕊娘都惊住了,一个内宅妇人,每天要外院的人禀报丈夫的去向?再结合杨骄说这话时的神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种事杨骄知道,自然是周蓓儿知道了,周蓓儿肯将这事告诉外人,看来对这周昧一房,没有多少善意,未必不是想借着杨骄的口传出去,还好,杨骄只是告诉了自己,“骄娘妹妹,这王府内院的事,咱们外头的人,知道的太多可……” 杨骄告诉自己,也是为她的将来着想,起码知道的越多,将来嫁到这个府里,才不会两眼一抹黑,不辨敌友,现在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她还要嘱咐杨骄闭上嘴,叫马蕊娘着实些难堪,可不说,真传了出去,损害的可是王府的名誉。 “这不是跟你说的么?你以为我傻啊,再怎么着,有你,有老王妃,还有蓓娘姐姐呢,我是那种没心眼儿的人?该说什么,跟谁说,我明白的,”杨骄拍拍马蕊娘的手,她如果是理直气壮的要求自己,杨骄反而会小看了马蕊娘,这样强掩尴尬的马蕊娘,才是她愿意结交的那个。 “谢谢你了,你放心,将来啊,郭老夫人为你寻了可心的夫家,我一定叫哥哥帮着把他祖宗三代房里有几窝耗子都查清楚!”见杨骄如此善解人意,马蕊娘也不跟她客气,只差没有拍胸脯保证要将杨骄的婚事也包在自己身上了。 虽然心里清楚马蕊娘不可能真的帮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所想要的亲事上,可她现在的真诚杨骄还是看得出来的,“我没有父母亲么?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就连我这种成天被你说‘傻’的人,都看出来这府里可不简单,以后啊,有你受的呢!” “谁说不是呢?”若是周昧的身份没有可置疑的地方,而丁湘云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也没有这么大的差异,马蕊娘也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可现在,她想到浓妆精绘也掩不住憔悴的张影心,这个王府,还不定是谁的呢! 因为今天算不得什么文会,也没有长辈们要看,更没有人要评出个一二三来,所以大家无论是写是画,都十分的轻松,也是因着没有压力,反而颇有几首好诗几张好画,因此不论是写的还是赏的,都兴致高昂,一群人聚在一处,谈谈笑笑,互相评鉴,一团融洽。 待近午时,周蓓儿着人在妙雨轩的侧厅设宴,又亲自去请曲氏跟丁湘云她们,结果却有消息过来,说是靖国公周承辉到了,周蓓儿也不由讶然,但听说曲氏命她们去见,也只得跟在座的姑娘们说了,领了众人往荣恩院去。 曲氏人老成精,她才不相信周承辉什么“母妃得了老娘娘送的补品,十分高兴,特意命我过来致谢”,这梅氏有妊,满京的人家都送了贺礼,她送的并不十分出奇,也不是珍贵不可得之物,哪里需要劳动梅氏特意命周承辉来谢?而且还是在多日之后? 今天康王府唯一跟往日不同的,便是周蓓儿请客这桩事了,这周承辉的目的,只怕在这些姑娘之中了,曲氏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命人将所有来作客的小姑娘都请过来,准备仔细看看,自己这位曾侄孙,瞧上谁了? 马芯娘听说周承辉来了,心里很是欢喜,从自己那天在生辰宴上不顾而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着周承辉,马芯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承辉万一觉得她太过跋扈不懂事,不堪为他的夫人,她想寻机会跟他好好解释一番,却又等闲见不着周承辉的人,现在好了,一会儿若是周承辉走的时候,她能找个借口跟他一道儿回去,路上也可以讲话说清楚了。 曲氏自然没有放过马芯娘脸上半是害羞半是惊喜的神情,心里不由摇头,若是周承辉看得上马芯娘,根本不用跑到自己府里来寻机会见面了。 “大家都过来吧,承辉在宫里你们进宫的时候也是时常能见着的,在我这里,也不必拘着那么些的规矩,既然知道人来了,不见个礼,人家不该说我越老越不通礼数了?”曲氏直接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招手将杨骄她们叫过来,“不说咱们这些姓周的,蕊娘跟芯娘,跟辉哥儿还是至亲呢,都过来坐。”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县主宴客,”似乎曲氏忽然叫来这么一大群女孩儿把周承辉吓着了,他十分羞涩的向周蓓儿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搅了县主的宴席,这样吧,年前我得了几瓶梅子酒,原本是要给母妃送去的,我现在就叫人给县主送来,算是赔礼了。” 虽然周蓓儿长着周承辉一辈,又是县主,但还是不敢安坐受周承辉的礼,忙起身道,“谈不上搅扰,我们也不过是觉得天儿长了,自己寻些乐子打发时光罢了,倒是偏了承辉的好酒,” “不值什么的,”周承辉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杨骄的一个眼神,不免有些气闷,“原本过来,是想着康王爷跟十七叔都不在,我陪老娘娘说说话,也替十七叔尽尽孝心,既然府里今日有客,不如我改日再来。” 曲氏瞅了半天,也就看到周承辉的目光往马蕊娘方向多看了几眼,可那个地方,除了马蕊娘姐妹,姑娘还有好几个呢,且个个低头垂眸,她愣是没瞧出来一丝端倪,偏这事儿也不能强求,“我前儿还听太后娘娘说,皇上要在万寿节的时候,给你三叔赐府邸,说起来,你小小年纪,开府比他还早两年呢,听说他的府邸,还是你帮着选的?” 周珩虽然有个位列四妃的母亲,但牛恬妃早已不得建安帝的宠爱,确切的说,建安帝信奉黄老之后,基本不再流连后宫,他愿意说说话的,也就顾贵妃一人而已。 为了能将其拉回来,姜太后跟郑皇后还特意大选过一回,结果也没有什么收效,因此周珩封王开府,其实早就该办了,偏建安帝听信了宫里仙师的话,说什么周珩出生的时辰不好,要拖上两年才对他于国有利,因此一直到现在,昌王周琛的儿子都生了,建安帝才有了给三儿子封王的意思。 而曲氏说的府邸,里头又是一桩公案,建安帝不问后宫之事,虽然宫务还在郑皇后手里,但她却拿比她更经常见到皇帝的顾贵妃没有办法,而顾贵妃又是个看不得人好的,当年周璨被册为太子的时候,她还没有得宠呢,现在自然不乐意看着大晋再多出位王爷来,何况牛恬妃常年无宠,周珩又一年见不到皇帝几回,干脆给顾培正送了消息,说要将周珩的王位再拖上一拖,开府可以,叫礼部跟工部也要“慢慢儿”来。 还是周承辉得消息的早,直接跑到建安帝那里,一通撒娇之后,说自己年纪大了,可以为皇爷爷分忧了,叫建安帝分些差使给他显显本事,建安帝被闹的不耐,便叫周承辉说自己能干什么,结果,周承辉便说自己听说三皇叔要开府了,可是府邸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而他自幼便在盛京城里横行,对皇城一片儿再熟悉不过,管保能帮三皇叔先一个好府邸,甚至连修缮的事情都包了,算是自己做为晚辈的孝心。 “皇爷爷既然交了差使给我,我自然要做好才是,所幸二皇叔王府不远,还空了两座先头的公主府呢,我请了三皇叔过去看了,选了一座出来,如今工部已经安排人在里头修缮了,老娘娘也是知道的,三皇叔本来就喜欢书画,于园林上也通熟,我索性就躲了个懒儿,三皇叔定好了,跑趟腿儿去皇爷爷那里卖个乖,抢个功劳,” 周承辉抿嘴一笑,目光再次落在杨骄坐着的方向,可又没有见她抬头,不由有些气馁,将头一低,抿着嘴不吭声。 这个顾氏也太嚣张了些,而这位曾侄孙,偏又聪明的叫人害怕,这收买人心做的真是不落痕迹,就算大家看穿了,也得认一个“此子仁厚”, 曲氏看向周承辉的目光里不觉便带了满意之色,“你三叔开了府,这亲事也得赶紧定下来了,唉,就因为那牛鼻子的一卦,把珩哥儿给误了,等他的亲事定了,下头啊,就轮着你了,我们皇家啊,这两年还真是喜事不断呢!” 周承辉装作没有看懂曲氏探询的目光,腼腆的一笑,“我年纪还小,母妃又有了身子,这事怎么也再等个一两年,不过那个时候,三皇叔只怕已经为皇爷爷添了小皇孙了,还是能应了老娘娘的话,我们皇家要喜事连连!” “哎哟,你这张巧嘴儿啊,怨不得太后娘娘一日不能看不见你呢,你回去吧,代我问你母妃好,跟她说,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寻我便是了,这盛京城里,可不止两宫疼她,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曲氏再次试探又是以失败告终,周承辉根本没有表现出去婚事的急切来,难道她猜错了?周承辉真的只是过来陪自己说话,恰巧遇到了孙女儿宴客? 马芯娘听周承辉说他的婚事要再等个一两年,已经激动的有些坐不住了,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现在听到周承辉要走,就想站起身来说自己不适要早回去,这样的话,做为表哥,周承辉就可以“顺道儿”送她回去,路上,她就要把压在心底的话都告诉周承辉。 可她人还没站起来,就被身边的马蕊娘狠狠压住了胳膊,疼的她眼泪都要下来了,可又不能喊叫出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丁湘云送了周承辉出去,“姐姐你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如果今天你站起来,以后就不要再说是我马家的女儿!”马蕊娘敢不得扒开妹妹的脑袋看看,这里头长的是不是都是草?! 马芯娘被马蕊娘一瞪,吓得也不敢再闹,半天才闷声道,“我只是头有些疼,想着要不要告辞先回去,我不想在这儿呆了……” 杨骄坐的离这姐妹二人最近,此刻她也被如此“率性”的马芯娘吓了一跳,这个丫头的小心思她看的清楚明白,可头脑却又傻的可以,心地更是叫人不齿。 若是马芯娘眼里有半点儿想过家族,姐妹,就不会在姐姐未来的婆家连午饭都不用,便闹着回去,真要休息,康王府没有宴息之处?还是请不来太医? 就为了她那点儿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马芯娘就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势在脑后,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自己嫁不得周承辉,也不能叫她得逞了,不然就这么个蠢货,没准儿哪天就当了别人手里的刀。   ☆、第81章 八十一师妹 等下午杨骄从康王府回来,人还没进二门儿,就看到自己的丫鬟青梅守在颐寿院门口一脸的焦急,不由讶然,“可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过了晌午,靖国公就来了,给老夫人请了安之后,就往四老爷书房里去,说是要跟四老爷请教学问,这会儿要走了,过来跟老夫人辞行,就在里头还没走呢,”青梅是见过周承辉“堵”杨骄的,现在人都跑家里边儿了,她哪能不害怕啊。 这人!杨骄转身想先回晴芳院去,等周承辉走了再来见郭氏,却不想看见紫莺已经挑帘出来,“老夫人听说姑娘您回来了,叫您进去呢。” “刚才在老娘娘那里,我还遇到师妹了呢,当时人太多,也没顾上跟师妹打招呼,”杨骄人还没进正屋,就听到周承辉笑声朗朗。 他居然敢公然的叫自己“师妹”?!杨骄撞墙的心都有了,怔了半天,才强压了心中的怒火,向周承辉福身道,“臣女见过靖国公,师妹二字,实不敢当。” 周承辉很满意杨骄又羞又恼的样子,叫你在康王府,连个眼神儿都不给我,“师妹不知道,前些日子我跟皇爷爷说想要读书,但父王贵为太子,太子府里的侍讲都是皇爷爷专门为父王精选的,我若是跟着他们读书,未免有僭越之嫌,皇爷爷也觉得我说的对,便叫我自己挑先生。” 杨骄看看堂上笑微微的郭氏跟王氏,没太明白周承辉说了这么大半天,跟叫她“师妹”有什么关系,“那高先生呢?国公爷不是说极仰慕先生的才学吗?” “高先生还在湖北老家,实在是有些远了,我已经求了父王亲自去信,希望能将先生接到国公府,做几年西席,一旦高先生应了,我便会遣人去接,只是在高先生来之前,我也不能再这么空负时光,今儿还是母妃说起宜礼先生,先生两榜进士出身,又在翰林院多年,学问也是极好的,所以我便贸然登门,想先向宜礼先生请教一二,”周承辉跟杨骄细细解释道。 杨骄却已经羞的满脸通红了,她都不敢去看祖母跟大伯母的神情,也不理会周承辉,低着头匆匆向郭氏一礼,“骄娘见过祖母,见过大伯母,我还得去跟母亲请安呢,也没换衣裳,向告退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我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今日得蒙宜礼先生指点,真是得益匪浅,不怕老夫人笑话,我幼时长于慈宁宫,后来又开府出来,虽然宫里也请了大儒,还随着皇爷爷在御书房读过几年书,可到底没有跟着一个正经的先生一步步的读,刚才在宜礼先生的书房,竟然被七世兄问住了,”说到这儿周承辉一脸诚挚的望着郭氏,“我已经跟宜礼先生说了,希望以后能时常过府跟着先生读书,不知道会不会给老夫人添麻烦……” 这个周承辉,郭氏看着他那“乖巧”的模样一阵儿牙酸,面上还是挂出慈爱的笑容,“国公爷虔心向学,妾身哪有阻止的理?倒怕华哲他学问太浅,再耽误了国公爷,”儿子的学问自然不能跟高瑛比,而且为人还迂腐的很,郭氏还真不敢叫他给周承辉当先生,不过有个由头,周承辉有理由时常到府里来,郭氏也是乐见的。 “我就知道你一准儿等着我,”周承辉从颐寿院出来,才拐了道回廊,便看到杨骄从垂花门处走过来,驻足笑道。 “我却不知道你居然跑到我们府里来了,”杨骄狠狠的瞪了周承辉一眼,她是想嫁给周承辉,可那是需要两宫旨意,光明正大的嫁过去,而不是这么着跟周承辉来往,尤其是周承辉真要是频频往杨家来,没准儿就会有闲言传出去,最后只怕会适得其反,坏了她的计划。 “你不是不肯认我这个师兄么?没办法,我只有出此下策了?今儿跟令尊大人请教了一番,才知道令尊的两榜进士果然是凭真本事考出来的,且宜礼先生不但学识渊博,为人还和气耐心,对我的疑惑,无不一一悉心解答,真是一位难得的先生,我已经跟宜礼先生和老夫人都说了,以后会时常过来请教,这样的话,”周承辉得意的一笑,“等到高先生回京的时候,定然会为我这个学生这些年一直未放弃学问还高兴。” 周承辉觉得杨骄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有趣,冲她挑眉道,“好歹我也是师兄,若是学问太差了,没办法指点师妹,也不太好。” 杨骄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跟这么个人,自己任何情绪波动都是在浪费心力,“国公爷说的是,家父虽然没有高先生学问好,但教学生要求还是极严的,我几位哥哥都挨过他的手板,” “这个小师妹不必为我担心,刚才宜礼先生已经夸赞过我天资过人,你那几位兄长皆不如我,还说得一英才而育之,是人生大幸,”周承辉认真的看着杨骄,回答道。 好吧,跟你一比,我的几个哥哥全是蠢材,杨骄一福身,“国公爷不是要走了么,恕臣女不远送了,臣女还要过去给祖母请安呢。” “你还要去给郭老夫人请安?”周承辉讶异的看着杨骄身上的烟柳色织金刻丝褙子,脸上是一副“我懂了”的神气,“你刚才不是说要回去换了衣裳,给郭四夫人请安去么?怎么这会儿了,还穿着做客时的衣裳?难道你还没有往令慈那里去?唉,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到了后半晌儿,这寒意又上来了,小师妹万万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莫要在寒风里久留……” “是,臣女错了,臣女这就回院子换衣裳给母亲请安去,”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他,还要装作无知,杨骄连个白眼都不想给周承辉了,这家伙爱装,就随便他吧,说完直接带了丫鬟,从周承辉身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官保儿,你说,为什么杨姑娘一见我,就这么不高兴呢?对了,我还没有问上次送她的东西,她喜不喜欢呢,”周承辉看着杨骄迤逦而去的背影,抚了抚唇边细茸茸的小胡子,有些想不明白。 官保儿恨不得有个隐身术,叫主子看不到他,可现在被周承辉点了名儿,一缩脑袋苦笑道,“是啊,奴婢这样的猪子实在是想不明白,爷您明明是关心杨姑娘来着……”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我也想不明白,难不成也是猪脑子?”周承辉一脚踢到官保儿屁股上,“走,”左右他以后会时常过来跟杨华哲“请教”学问,有的是功夫问她。 因为周承辉给了杨骄这么大个“惊喜”,杨骄回到自己院里,匆匆换了身衣裳,便往明致院来了,等到了晚饭时分,看到父亲跟哥哥过来,杨骄直接过去抱了杨华哲的胳膊道,“爹爹,你真的要收那个周承辉当学生?还是不留名的那种?” “你这个丫头,那是正经的嫡皇孙,我们大晋未来的国主,你怎么可以这不么不知道避讳?”杨华哲听到女儿直接连名带姓的叫周承辉的名字,瞪了她一眼,训道。 对于杨华哲这种从小便是“君臣父子”的人来说,周承辉再坏,也是不可以轻易的,杨骄不敢与他在这上面争辩,嘟着嘴道,“是,女儿错了,那父亲真的要教导靖国公么?” “靖国公天资过人,书读的是极好的,我哪里有资格做他的先生,”杨华哲捻着胡子,脸上没有一丝不甘,反而像捡了块宝一般,含笑道,“能跟靖国公时常探讨一二,于我来言,也是受益良多,”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儿子杨仁皖,“仁皖今天见了靖国公,可明白了天外有天?” 杨仁皖见父亲问他,忍不住红了脸,挠着头道,“是儿子太莽撞了,以为靖国公跟平常的宗亲一样,每天只知道游猎,根本不拿书本的,谁想到,以后儿子定然更加努力,也会好好向国公爷请教的,” 好吧,你赢了,杨骄以手抚额,颓然的歪在小郭氏身上,“娘,我累了,我吃不下去饭。” “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看,这头也不热啊,来人,你们服侍老爷跟少爷用饭,我带骄娘往牙颐寿院去,”小郭氏还以为女儿是因为今天往康王府去,冒了风,忙着起身要带女儿去给婆婆扶脉。 “不用,不用,我只是就想这么靠着娘,”自己不过是撒个娇,就将母亲吓成这样,杨骄已经过了小女儿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搂了小郭氏的肩膀,“娘叫厨上给我煮个素丸子汤,我吃了,就好了。” “你这个孩子,”小郭氏看女儿搂着自己撒娇闹吃食,又看她气色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心便放在了肚子里,“不过是碗丸子汤,娘这就叫厨上做去,一会儿娘跟你一道吃。” “娘,我今天跟着父亲读了一天书,下午又被靖国公考较学问,也快累死了,我想吃羊肉锅子,娘快吩咐她们做来,您也要跟儿子一道吃!”杨仁皖也累了一天了,此刻看到出去作客回来的妹妹抱着母亲撒娇,忍不住也往小郭氏跟前凑,学着杨骄的样子,摇着小郭氏的手臂,闹肉吃。 小郭氏被一儿一女各抱了一只手臂,心里却万分熨贴,可又怕儿子这副模样被平日严肃的丈夫责骂,嗔了杨仁皖一眼道,“行啦,有你的羊肉吃,知道你每日读书辛苦,这些日子都瘦了不少呢!” 杨骄陪着父母亲吃完晚饭,才往颐寿院里来。 “骄娘过来啦,”郭氏见杨骄过来,放下手中的骨牌,向陪着她摸牌的丫鬟婆子道,“散了吧,我跟骄娘说说话。” 在郭氏身边坐下,杨骄便将今天在康王府听来的消息跟郭氏一一讲了,“孙女儿想着,小皇孙的满月宴,孙女儿还是不去的好。” 其实比起靖国公周承辉,周珩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起码能保孙女儿一世富贵安稳,但想想今天周承辉都跑到府里来了,还说要跟儿子“读书”?孙女儿的心思她可以收,周承辉的心,郭氏可不敢做主,尤其是他还是将来登上龙座的那个人。 “不去就不去,今天这消息一透出来,只怕贵妃娘娘的长春宫,会挤去不少人的,少了你一个,也不显眼,”郭氏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呆着吧,好好跟着你大伯母跟大嫂子学管家。” 府里兰氏虽然已经出了月子,但多了个孩子,跟着就多了许多事情,蒹葭院里还有一个六个月身孕的顾氏,上上下下近两百口子人,每天也够王氏,小郭氏跟平氏忙的了,郭氏将杨骄交给王氏,王氏也不客气,直接叫她跟着平氏管了采买跟厨房,这两块儿,一是油水丰厚,最容易被下人钻空子,另一个,除了利益外,进口的东西,更不能有丝毫闪失,平氏也已经从王氏那里听了信儿,知道自己这唯一的小姑,将来府里是要往高处送的。 平氏心里可怜杨骄以后的日子,对她的提点也愈发上了心,恨不得将自己全挂子本事跟理事这些年的经验全部教给杨骄,以确保她的将来,能过的更安稳一些。杨骄之前也是跟着伯母母亲学看账,算账,现在又开始跟着学管家,自然要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每天跟在平氏后头,将自己前生错失的全都补回来。 “这幸亏有迦嬷嬷每天给骄娘补身子,不然啊,妾身都怕她累瘦了,祖母找妾身算账呢,”这日在和气堂平氏将日常的琐事一一向王氏禀报了,打趣身边的杨骄,“母亲真是给妾身派了个臂膀来,有了骄娘每天帮妾身看着,妾身可省心多了。” “骄娘是个聪明的,上手也快,人又用心,”这人笨些不可怕,最怕就是不用心,王氏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个侄女儿,懂事识大体又肯用心,“我前些日子交待你的事,可办好了?” “是,妾身已经跟四婶儿商量了,一起从下头选了十来个人来,仔细调教了,补到晴芳院里去,”平氏小声道,“蒹葭院那边儿,也得补人呢。” 府里主子多,伺候的人也用的多,王氏点点头,“蒹葭院那边儿,你看你弟妹是个什么章程,她要是还喜欢用顾家带来的人,就随她的意,不行的话,就叫他们搬到顾家陪送的大宅子里去!等她将孩子生下来之后,便将他们都送到大同去吧,我这个伯母没本事,管教不好这对儿好孩子!” 平氏知道这是王氏在说气话,笑着没有吱声儿。 彭氏走了之后,顾氏也挺识相,老实了许多,可偏她从顾家带来的人却一个赛一个的心大,顾氏自己的陪嫁丫鬟入画,趁着顾氏有孕不能服侍杨仁秦,瞅了机会便爬了杨仁秦的床。 若说通房丫鬟,杨家也不是没有,可这顾氏最蠢的是,由着入画悄悄的有了身孕,闹腾开了之后,这次真的将她气的动了胎气,王氏也不理会杨仁秦的哀求,直接派人到蒹葭院里,当着整个院子下人的面儿,给那入画灌了落胎药,并且再次声明了侯府的“家规”—没有姨娘,没有庶出!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腹丫鬟就这么去了半条命,王氏连跟自己商量一下都没有便直接处置了,而杨仁秦又怪她不懂事,这样的事情,自己悄悄解决了就好,非得闹的阖府皆知,叫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色没用的,顾氏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委屈的人,成日哭哭啼啼,不得消停。 加上不久前彭氏的“好表弟”,杜如柏又闹了一出丑闻来,被古家找到侯府门上,王氏真是厌极了二房这一家子,真恨不得杨华隆以后,就一直外任下去,哪怕做到封疆大吏呢,只要能不回盛京,王氏都愿意月月到庙里烧香。 “我看不如咱们往成都顾家去个人,请顾家派个晓事的过来,这五嫂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身子也受不住,”杨骄也看顾氏很是不耐,这个顾氏打了什么主意她看的一清二楚的,不过是性子太强,非要争回一口气,便拿着王氏没经她同意便处置她陪嫁丫鬟的由头,再三滋嚷,完全不看这件事情,真正受益的人是她! 可王氏堂堂一个侯夫人,当家主母,又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可能向侄媳妇低头?两下僵持之下,顾氏又气没处撒,便日日延医问药,闹肚子疼。 “妾身觉得骄娘说的是,五弟妹一人在盛京,难免思念家人,还不如咱们派个人过去,将亲家太太接过来,照看一二,也能从旁劝劝,若真是不行的话,咱们也将丑话说在头里,五弟堂堂知府嫡子,还愁再寻不到一房了?”平氏也觉得杨骄的主意不错,顾氏这成天闹着,郁结于心,吃亏的还是她自己,若是将来生产的时候有个什么闪失,杨家又是一场纷争,倒不如叫顾家人亲自来看着,将来真有什么事,也省得侯府担了干系。 “就依你们的意思,叫我身边的嬷嬷跑一趟算了,省得顾家觉得咱们仗着是高门大户,看不起他们,”王氏冷笑一声,应了平氏的提议,“再叫人往大同也送个信儿,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儿跟你二叔和二婶儿好好说说,省得将来咱们出力还落埋怨,好像他们不在,我这个伯母娘亏待了仁秦夫妻!” “还有蒹葭院那边儿,最这么闹也不成,你叫人过去说一声,既然五奶奶觉得我亏待了她娘家丫鬟,那我就为她顾家破个例,择吉日将那丫头抬了姨娘,再送药过去叫她好好调理身子,既然能怀一次,自然能怀第二次,早些给仁秦添个儿子出来,”王氏厌极了拎不清的顾氏,又给她浇了一勺油,“这回咱们依着五奶奶的意思,叫她赶快将日子定下来,到时候,你们这些妯娌们,也过去凑个热闹,乐呵乐呵!”   ☆、第82章 八十二满月宴 八十二、 平氏自然明白王氏这是恨煞了顾氏,才会额外敲打她,抿嘴笑道,“母亲这是给妾身的妈妈送银子呢,”说着向自己的贴身婆子道,“还不快谢谢夫人恩典。” 杨骄被平氏的伶俐也逗笑了,这个顾氏自彭氏走后,便大把在府里洒钱,岂不知这百家也是百年侯府,但凡能走到主子近前的,哪个不是几代的忠仆?岂是她一个盐商之女能买得动的?这种钱多人傻的主儿,杨家也是头一回遇到,大家都有些不怀好意的站在干河沿儿看笑话的感觉,由着顾氏蹦的欢。 原来小郭氏有些看不过去,想着到底都是杨家人,便忍不住要提点顾氏一二,却也被杨骄拦住了,现在很简单,这个侯府是王氏跟平氏在当家,将来也是王氏跟平氏的,她们看不得二房,四房不帮忙不站队就是,出手帮顾氏,无疑就是在得罪王氏,何况在杨骄心里,顾氏,前世杨家覆灭,她未必就那么干净! 没一会儿功夫,便有管事妈妈带了一群小丫鬟过来,平氏指着她们道,“都是咱们府上几辈儿的老家人了,骄娘看看,可有合意的?” 这是给自己以后准备的了,杨骄点点头,她身边四个大丫鬟:青桔,青杏,青梅,青柠,四个小丫鬟:晓雨,晓风,晓云,晓月。四个青都比她年长,将来都是放出去,或是配人这两条路了,晓雨能干机灵,身后的一大家子,其实都是她在外头的耳目,晓云,晓月,前世随着她嫁到王府之后,渐渐的心里便没了她这个主子,这一世,杨骄只叫她们两个做些粗使的差使,轻易不许她们进屋的,以后也绝不会再带她们出府的。 “这样吧,这次你挑六个回去,叫贵妈妈跟青桔好好带带,”王氏见杨骄只仔细打量下头站的小丫头子,个个模样清秀,干净整齐,站相规矩,心里也挺满意,“剩下的再叫你大嫂往其他院里分。” 若是前世没有出那样的事,郭氏对杨骄的安排,就是找一个富贵稳妥的门第出来的幼子,叫孙女儿做个任事不用操心的少奶奶,而现在,她的目标是靖国公,这无论是自身教养,跟陪嫁,都与以前大大不同了。从规格和数量上,如果杨骄跟周承辉的亲事一旦成行,长兴侯府只怕得倾半府之力了。 杨骄已经将这群丫鬟仔细看了一遍,王氏叫她先选,她也没有客气,挑了六个看着安静本分的,“就她们吧。” “骄娘,”王氏看着杨骄挑出来的几个,容貌并不十分的出挑,以为她没有明白自己给她安排丫鬟的用意,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郭氏,“要不叫你娘再帮你挑几个?” “你们先下去吧,”杨骄示意管事妈妈带了小丫头们下去,才坐在王氏身边道,“伯母的意思我都懂,您是想帮我挑同个漂亮又能掌控的陪嫁丫鬟,”杨骄脸一红,“可我却并没有打算带那样的丫头过去。” “骄娘,外头的人家儿,可不像咱们侯府,”小郭氏这下了不淡定了,长兴侯府的家风若搁清正些的读书人家里,不难寻,但搁勋贵里头,那可是头一份儿的,就这,杨家也不忌通房丫鬟,“你可不能任性。” 杨骄摇摇头,笑道,“我不是任性,我拿着她们的身契,就一定能保证她有了自己的儿女以后,还能更我一心?明面儿上恭顺,背地里使奸的话,不更可怕?何况咱们侯府这些,也都算不得绝色,焉知将来不会出现更绝色的女子?”她轻轻拍了拍小郭氏的手,向王氏笑道,“侄女儿不是容不得妾室,只是那些女人,不能是咱们杨家出来的!” 杨骄说的也有自己的道理,成亲头些年,王氏每隔几年,都要给杨华峰物色合适的丫鬟,就算是知道这些丫鬟都不会生下子嗣,更不会永远留在府里,王氏还是颇为劳神的,尤其是自己挑出来的丫鬟,若是有什么闪失,做为主母,也是要负上部分责任的,可这通房还有姨娘,都是婆家给的,那“下手”的时候,顾忌便没有那么多。 “可这样,你便少了许多助力,你还太小,有些事,”有些事做为主母不能动手,更不能争,但妾室们却是可以的,用的好了,那就是自己手里的刀,“我叫你嫂子选的这些人,都是几辈子在咱们府里伺候的,但凡有一些儿外心的,长的再好,也都给筛出去了。” 杨骄是侯府唯一的嫡小姐,这给她将来挑丫鬟,眼亮的都猜的出其中的故事,哪个不削尖了脑袋将女儿往府里送,有的甚至五六岁的都送上来了。 “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叫她们去做那样的事,这些人忠心可靠,将来配上一房好人家,岂不是能再给我添上几个忠心得力的人儿?”杨骄坚定的摇摇头,她们若真的忠心可用,自己必然会小心善待,“若是将来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侄女儿再看着办好了。” “就依你吧,若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只教她们如何服侍人了,将来还能着你管事呢,”王氏知道杨骄是个主意大的,她既然不愿,自己就算是逼着选了,将来不用,也是枉然,何况那边是靖国公,宫里将来必是要赐下美人的,自己府里的这些,还真是比不了。 从和气堂出来,小郭氏便拉着杨骄回了自己的明致院,“骄娘,要不,娘帮你跟你舅母说说,找个读书人家的好儿郎?那宫里……” 将女儿嫁给周承辉,小郭氏是百般不愿意的,就算周承辉以后得不了大宝,那也是主子,女儿受了再大的委屈,杨家也没有人可以帮她出气,甚至连说理的机会都未必有,“娘听说,国公府还没有你大呢!” “皇后娘娘也比皇上年长,”这些在宫里,根本不算什么,左右对于男人来说,他们还有大把的机会,去找年青貌美的,“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不论女儿嫁到哪家,日子都是我自己过的,能不能过的好,在我,不在门第。”更不在那个男人是谁。 女儿从来就更听婆婆的话,何况婆婆跟大嫂的意思,自己也不敢真的忤逆,小郭氏叹了口气,“娘是担心你将来的日子太过委屈,那个地方,太苦……” 苦对杨骄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靖国公府再难,还能苦过在康王府那几年吗?只要自己的决定能换来杨家的平安,杨骄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娘,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事儿还远着呢,再说了,咱们有这个打算,也得看两宫的意思不是?” 看两宫的意思?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女儿更好的姑娘?小郭氏可不这么认为,何况还有婆婆郭氏在呢, 杨骄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宫里的满月宴,提前几日,慈宁宫已经往与自己亲近的几府赏了物件儿,而且俱是给府里姑娘的,这其中用意不言而喻,而郭氏是万万不愿意杨骄报病的,若是这个时候称病,未免将来会有人拿孙女儿的身体做文章,杨家最大的依仗,便是杨家的女儿宜生养了,别说杨骄无病,就算是有个小恙,郭氏也会立时将她调理的能出来见人。 自己添了金孙,这最高兴的便是顾贵妃了,因此她特意请旨要亲自操办这场满月宴,郑皇后现在的所有心思,都集中在了梅氏的肚子上,只要顾贵妃不将宴会办在她的坤德宫,她根本连问都不问一句。 而姜太后,既然曾孙已经平安落地,梅氏腹中的胎儿还要再等七八个月,现在姜太后心里的大事,便是最小的孙子,周珩的亲事了! 杨骄随着郭氏到长春宫里时候,正殿内已经济济一堂了,郭氏轻轻拍了拍杨骄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既然已经认定了周承辉,她就不会将孙女儿错嫁了。 等郭氏领着晚辈一一向宫里的主子行完礼,姜太后已经笑容可掬的向她招手,“香馥过来哀家这儿坐,你啊,可是我们周家的大功臣,这回太子妃有了身子,我特意将郭太医派到太子府去了,不过你可也不能放手不管,” “这都是太后娘娘福泽深厚,臣妾哪敢居功,”郭氏含笑在太后下首侧坐了,端详了太子妃梅氏,笑道,“娘娘的气色也是极好的,想来小皇孙是个孝顺的孩子。” “可不是么,以前怀辉哥儿的时候,根本就是躺着过来的,每天闹腾的我,连口水都咽不下去,没想到这个,安静乖巧,若不是那天老夫人帮着扶了脉,我竟连感觉都没有,”又做了母亲,梅氏有了新的目标,整个心胸也放开了,颇有些春风拂面的感觉,叫人看着心里就跟着她喜悦。 “臣妾以前就说过,太子妃娘娘身子是极好的,只是子女缘未到罢了,现在这不刚刚好,以后啊,只怕还会好事连连呢,”自己孙女儿的未来,也要看这位太子妃了,郭氏自然不遗余力的为她造声势。 郑皇后原本并不喜欢梅氏,嫌她性子清冷,连自己儿子都服侍不好,甚至生了周承辉之后,十几年未再开怀,现在好了,这能生第二胎,那就能再生第三胎,嫡子嫡孙,她从来都不嫌多,加上有郭氏的话,无疑是给她打了保票,“本宫可记住你的话了,以后啊,只管向你讨孙子去!” “皇后可莫要吓臣妾,臣妾又不是送子娘娘,太子妃娘娘有喜,那是您跟皇上福庇所致,哪里有臣妾的什么事?”郭氏直接直接将这份“大功”,扣在建安帝跟郑皇后头上,左右她认不认的,这些年,自己的手段,两宫心里也有数。 “这是骄娘吧,我许久未见她,越发认不出了,怨不得太后娘娘常说郭老夫人最会调理人呢,瞧着骄娘,真跟朵娇花一般,”牛恬妃今天的主要目的,可不是过来给顾贵妃捧场的,她已经将姜太后初定的几个人选冷眼看了一遍,最满意的,就是郭氏的孙女杨骄了。 “臣女见过恬妃娘娘,”见牛恬妃向自己招手,杨骄心里叫苦,面上却丝毫不肯带出来,大方的上前几步,再次向牛恬妃行礼。 “好,好,以前我见你的时候,还是这么点儿的小人儿呢,只记得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居然出落的这般标志,”牛恬妃真是越看越满意,从腕上取下一对冰种佛头手串来,亲自给杨骄戴了,“瞧这孩子的腕子白的,也只有这样的肤色,才衬得起娘娘当年赏臣妾的手串。” 这手串是太后娘娘赏的?杨骄连忙红了脸去褪,却被牛恬妃按住了,“你就戴着吧,当年娘娘赏我的时候,我也跟你差不多大呢,这一转眼啊,我们珩哥儿都要娶亲了,这样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戴着,才不辱没了它!拿着吧,她们啊,我都赏了呢!” 姜太后已经明白了牛恬妃的用意,虽然嫌她沉不住气,但又不得不承认,牛恬妃这个选择非常聪明,就算是杨骄没有郭氏的好医术,可有郭氏这个祖母在,杨骄的身子自是不必担忧的,就看看杨念珍,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至于自己身边这个侄孙女儿,虽然姜太后也想为她挑一门好夫婿,可侄孙女儿到底比不上亲孙子,何况给老实安静的周珩,配一个并不显贵的妻族,将来小夫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子孙满堂,儿女绕膝,也是她这个祖母乐见的,“骄娘收下吧,咱们这个恬妃娘娘,好东西多着呢,既然你入了她的眼,以后就常到宫里来,将她的箱子底都掀了去!” 一旁的姜卉已经默默的红了眼眶,可又不敢让大家看到,不得不将螓首垂下,牛恬妃是赏了她们东西,可一个装了宝石戒子的荷包,如何能跟杨骄的冰种手串相比?尤其是这赏赐背后的意义,她不由在袖中握紧了拳头,不行,自己绝不能叫杨骄得了这门亲事去! “太后娘娘,昌王妃跟小皇孙来了,” 听到禀报声,殿中的诸人都停下了议论,抬眼去看亲自由顾贵妃陪着进来的沈骊君。 按说沈骊君这样的身份,又头胎诞下皇孙,坐个双月子也无可厚非,只是添盆儿那天被德阳公主一通白话,后来又渐渐有昌王妃生产时伤了身子,幸得长兴侯府郭老夫人救命这样的流言传出,为了向众人表示那些根本都是谣言,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马上就可以追生二胎,沈骊君也只能放弃那些体面矜贵,亲自抱了孩子出现长春宫。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恬妃娘娘,太子妃娘娘,”沈骊君今天是盛装而来,一个月下来,精心调养过的身子看上去气色极好,她先将婆婆顾氏送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向姜太后诸人行礼。 “快将孩子给我抱过来,这么大老远的,也亏你舍得,可见着皇上啦?”姜太后看到顾贵妃带着沈骊君进来,一颗心就全放在襁褓中的小曾孙身上,原本顾氏要带孩子往无极宫去,她是不赞成的,这才几月的天气?刚出月的小人,万一冒了风,哪里能禁得起? 可顾贵妃心意太坚定,郑皇后又在一旁劝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这个不着调的祖母折腾去。   ☆、第83章 八十三赐名 八十三、 为了显示自己跟自己儿子圣宠无敌,顾贵妃今天特意带了儿子儿媳并孙子,往建安帝常住的无极宫晋见,顺便么,为自己的小孙子讨一个好名字。 顾贵妃显然是遂了心愿,高兴的掩了口笑道,“可不是么?皇上知道臣妾要带了小皇孙过来,一早儿就等着呢,还亲自御笔给小皇孙赐了名字,叫承浩!”说着叫下头人将建安帝的御笔捧到姜太后跟前,“娘娘您看看,臣妾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气势呢!” “承辉,承瑞,承浩,好,以后浩哥儿就像他两个哥哥一样,无病无灾的,平平安安的长大,”姜太后细品了这个浩字,也觉得不错,点点头道。 “连翰林院的那些大儒,都赞叹皇上学问好呢,他赐的名字,哪里会不好呢?就如母后所说,承辉,承瑞,承浩,等以后梅氏这一胎诞下,还不知道皇上会赐个什么样的字呢!” 若说这话的不是郑皇后,顾贵妃都能叫人掌她的嘴了,自己添了个大孙子正高兴呢,这个贱人,成天拿梅氏又有了身子来膈应她,顾贵妃准备给郑皇后些颜色看看,“嘁,我记得承瑞的名字就不是皇上赐的吧?这太子妃肚子里的,还不定是男是女呢,皇上会不会赐名,还真说不准呢!” 真以为怀了就能生小子?啊呸! “承瑞的名字确实不是皇上起的,不过是皇上说了,承瑞将来啊,只需跟着他哥哥,做个富贵闲人便是了,因此太子才请太后娘娘赐了名,借借太后娘娘的福寿,至于太子妃么,若是这一胎是个女儿,自然也是承辉这一辈儿,头一个嫡女,身份又岂是那种庶出的能比的?”郑皇后轻抚着倚在她腿边的周承瑞的脸庞,笑的心满意足。 这是在骂自己的儿子是庶出么?顾贵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平民家的小姑娘了,见人都要让三分,听到郑皇后当众拿这个敲打她,气的柳眉倒竖,刚要开口反讥,却被一旁的沈骊君拉了衣袖,“母妃,浩哥出来也有阵子了,不如叫乳娘将他抱回去……” 今天是自己儿子的满月礼,若是贵妃跟皇后吵起来,坏的只有儿子的喜气,于皇后来说,有什么坏处?没准儿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呢,沈骊君又怎么能叫她称了意? “行啦,你也下去吧,这里有我呢,”顾贵妃被儿媳一拉,又听她提起孙子,心里火气去了一半儿,亲自从太后手里接过周承浩,交给沈骊君。 “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可吵的,每每见面,必不得安生,”吉时未到,宴席未开,姜太后也不忍一直拘着各府的小姑娘,吩咐宫人领了她们到御花园里游赏,马蕊娘一出长春宫的门,便跟杨骄走到了一起。 “还不是因为这宫里,只有一个皇上么?”杨骄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小声道。 “你这个丫头,这种话都敢讲,真真是,”马蕊娘指责的话还没说完,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骄这话糙理不糙,但凡府里妻妾多的,哪一家能和睦相处? “我刚才看见张大-奶奶也出来了,你不过去打个招呼?”杨骄在正殿里已经注意到张影心了,再厚的脂米分也盖不住那脸上的憔悴,不过精神看上去,似乎不不错。 马蕊娘跟周徇的亲事,只差等着康王周克宽回来,亲自请了大媒往归德侯府下聘了,只要亲事定下,她跟张影心就是正经妯娌了,“谁要跟她打招呼?大*奶奶这些日子,心绪不好,咱们还是不过去打扰的好。” 周昧已经正式将黄宜恩给迎到王府里了,杨骄收到的消息,连着几日,周昧都是歇在黄宜恩的院子里,加上丁湘云对黄宜恩的态度也是极好,虽然越不过张影心去,可是高傲如张影心,受的打击又小的了么?杨骄轻嗤一声,“我最不耐烦这样的人,不乐意,直接说不乐意,难道以她的出身,周昧敢真跟她拧着不成?非得一边扮贤惠,一边使诡计,到头来,落着什么好下场了?” “瞧你话说的敞亮的很,我可将来等着看你如何做了?”马蕊娘深以为然,嘴里却不忘打趣杨骄。 自己能如何做呢?想到周承辉,杨骄不由凝了眉头,若是今世只是躲过王府的算计,平安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倒有此底气,可是靖国公?她现在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真有那一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事情办的比张影心漂亮一些。 “怎么啦?哑啦?我听说这次三皇子也是要封王的,你啊,以后有恬妃娘娘做主,自然不会遇到这种憋气的事,”马蕊娘以为杨骄想到自己的亲事,才一副神伤的表情,忙小声安慰,“这两宫哪个不喜欢你,放心!” 啊?杨骄被马蕊娘说的一愣,低头看见自己戴的手串,才恍然明白,不由俏脸微红,“你胡说什么呢?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你脸红什么?你看见了没?刚才姜卉,还有兰婷,可都红了眼了,你要不要看看恬妃娘娘赏了我们什么?”马蕊娘嘻嘻一笑,回头就要向身边的丫鬟要牛恬妃的赏赐给杨骄看。 “贵人的意思咱们何必乱猜,我也没有那个福气,”杨骄将腕上的手串赶忙捋下来递到青梅手里,“娘娘赏的是好东西,我怎么好就这么随意戴着,回去得好好收起来才行。” “你?你可别傻,三皇子我见过几次,是个稳重仁厚的君子,比你也就大了两岁,是门好姻缘,”她促狭的一笑,“连王妃都不想当,你要嫁个什么样的?” 静王妃确实是个好选择,可前提是能保证周承辉不死!杨家不败!周昧母子必倒!杨骄摇摇头,何况她在康王府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阳泉县主跟李让的关系,只怕李让也有意这王妃之位,当年有太后在,姜卉算计了她跟李让,最终还能被李让胜出,这次,她何必去给人挡路? “我不是说不想当,而这种事,不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说了算的,要看两宫跟恬妃娘娘的意思,做不做王妃,都是君恩,”杨骄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表露出来,不然以马蕊娘的聪明劲儿,猜出什么来,反而麻烦,“倒是蕊娘姐姐你,将三皇子说的那么好,左右眼康王府还没有定亲,这边儿可是现成的王妃之位……” 马蕊娘没想到杨骄在这儿等着自己,娥眉一扬道,“我马蕊娘岂是那种反复的小人?既然家里已经定下的事情,除非是那边不乐意了,不然,就是,”她想说就是周徇残了自己也嫁,可又觉得不吉利,一跺脚道,“反正我只愿意他!” 至于王妃什么的,未必将来就没有! 杨骄看着马蕊娘的脸,比身上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织锦长袄还红,心里是满满的感动跟感激,前一世,最可怜的人除了她之外,就是周徇了,甚至,被生母跟哥哥算计身死的周徇,比无辜的她更可怜一些,可如今,他遇到了真心维护他,并且一心要嫁他的姑娘,这叫说不出取笑马蕊娘的话,“姐姐以后,一定会跟周二公子过的极好。” “那是自然,”马蕊娘已经做好了被杨骄笑话的准备,没想到却等来这么一句,心里也满是感激,“我会一心一意,好好跟他过日子。” “只是康王府,那个丁王妃,似乎心偏的厉害,”杨骄拉了马蕊娘的手臂,“以后你可得小心一些,”杨骄想了想,还是觉得再说的明白一些,“听我祖母的话音儿,丁氏现在,还在找人说项,早些立了大公子做世子呢。” 周昧是嫡且长,立世子原在情理之中,可周徇眼看着不是个不尊兄长的,又都是丁湘云亲生子,这么急切就有些奇怪了,马蕊娘点点头,“我也猜到了,只是想不明白外头传的可是,王妃最是溺爱二公子,为了能亲自教养他,跟老王妃也多有龉龌。” “姐姐进了府去,万事都要留心才是,老王妃才是最心疼二公子那个,”杨骄远远看着姜卉过来,拍了拍马蕊娘的手,“不知道卉娘又怎么了?” 结合马家查到的,加上杨骄的话,马蕊娘自然是全信了,她随着杨骄的话音儿去看姜卉,“这是又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又要卖金豆子了?” 姜卉今天也是着意装扮过的,一身浅紫色刻丝缠枝兰纹褙子,下配月白底色点缀了淡黄花瓣的长裙,长发梳了飞仙髻,只是简单戴了两朵赤金镶绿松石珠花并一支紫玉明珠流苏长簪,许是怕这身打扮太过素雅,冲了满月宴的喜气,又特意在胸前加了一个赤金五彩璎珞长命锁。 “卉娘也真是用了心了,”马蕊娘也看出姜卉这身打扮的苦心之处,牛恬妃常年无宠,若不是有个儿子在身边,只怕都要出家做居士了,穿衣打扮自然极为简素,姜卉这是一心要投她的眼缘了。 “何必呢?卉娘时常在慈宁宫里走动,见到恬妃娘娘的机会自是不少,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娘娘哪里会不晓得?太刻意了,反而不美,今天毕竟是小皇孙的满月宴,”杨骄摇摇头,“她也是个可怜的,毕竟府里,没有人是真心为她打算的,”而姜卉,偏又心高气傲,要做人上人才甘心。 “骄娘你在这里?叫我好找,”说话间姜卉已经到了杨骄面前,眼眶一红,在杨骄身边坐了下来。 “我一直跟马姐姐在这里说话晒太阳呢,这儿地界最好,既暖和,又能看到满园的花草,不愧是御花园啊,春上开的花,这里尽数都开了,你跟我们一道儿坐坐,”杨骄仿佛没有看到姜卉“强忍”着委屈的表情,笑眯眯的指着满园的牡丹,芍药,报春,玉兰,“我记得你最喜欢锦带,这不,刚好可以就近瞧瞧。” “是啊,你们选的这个地儿真不错,不过园子那边琼花也开了,漂亮极了,骄娘不过去看看,”姜卉“强笑”着,向杨骄建议,“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就是琼花了,说是看着像白玉绣球,叫人想捧入怀中。” “这里恰就看得见啊,”杨骄一指姜卉过来的方向,“你看,可是不一清二楚么?”琼花开在树上,远远观赏,反正比站在树下更动人心魄。 “漫说天宫多玉树,不如仙馆一琼花,原来骄娘喜欢琼花?”马蕊娘随口吟道,“我平日倒没有注意这花,今儿一看,确实其花如玉,不愧其名。” 杨骄听到马蕊娘赞琼花,也很是高兴,“姐姐你看,这琼花清新清雅,花中有花,白如玉盘,洁似瑞雪,结子却赤如红丹,更可贵的是,琼花不像那些藤蔓一样,需要依附于外物才可生长,且它开在高处,等闲人根本折不到它。” 姜卉娘根本听不进去杨骄在说什么,她刚才跟李让和权兰婷遇在了一起,几句话下来,才知道自己小看了李让,原来这丫头也不像平时那么好说话,因此她才特意跑到杨骄这里来了,虽然杨骄不像以前那样,处处维护她,但姜卉自觉,比起跟杨骄没有什么交情的富阳侯之女李让,还有已经暗中结了死仇的权兰婷,杨骄肯定会帮着自己的,可她到了这里,杨骄却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只一味的跟马蕊娘闲话。 “卉娘,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害的我好找,”姜卉正在苦思如何将话题引到权兰婷跟李让身上,却看到崔婧急匆匆的赶来。 “没事,我不耐烦跟那些不讲理的人说话,便来找骄娘来了,”姜卉心里暗喜,眼眶却再次红了,“婧娘你自玩去吧,不用管我。” “我哪里会不管你,你也是的,李姐姐也没有坏心思,你怎么就将人扔下了?”崔婧没闹明白,怎么几个人无意中凑到一处,才闲话几句,姜卉便走了。 这个崔婧,自己若是像她,从小便被订给了舅家表兄,只等着年纪到了便过门儿,也可以像她这样没心没肺,“没事儿,我看你跟李姑娘挺投契的,你跟她们玩去吧,我就在这儿坐坐,听骄娘跟马姑娘说琼花呢。” “你也是的,卉娘都这样了,你也不劝劝她,”姜卉一脸委屈,崔婧如何能走,她索性往杨骄跟姜卉中间一坐,小声念叨杨骄,这个杨骄也是,自从跟马蕊娘和好之后,跟自己和卉娘越来越疏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马蕊娘灌了什么迷汤了。   ☆、第84章 八十四听不懂 八十四、 “我还真的没注意到卉娘有什么不妥?听你的意思,是跟李姑娘起了争执?到底是为了何事?李姑娘我虽然不熟,但每次见她,都是个和婉人,从不曾听说跟谁起过冲突,兰婷也是个温柔性子,咱们卉娘更是好说话了,她们几个走到一处,怎么会起冲突?我看啊,是你在胡说呢!”杨骄点了点崔婧的额角,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被杨骄这么一说,崔婧简直怀疑自己是弄错了,“我也不知道啊,李姑娘好像说卉娘是太后的族人,自然有太后照拂着,以后一准儿是个安享富贵的好命格……” “婧娘,你哪里懂她话里的意思,”崔婧话音儿刚落,姜卉就急了,叫崔婧这么一说,岂不成了自己无是生非了?“你没看见李姑娘说话时的眼神?我们承恩伯府自然是不能跟你们这些府邸比的,若不是出了太后娘娘,我哪里有资格跟你们平起平坐?至于什么富贵命格,我是什么样的身世,她不知道么?这么苦苦挣扎着,还被人这么奚落!” 前一世姜卉也是哭诉李让瞧不起她,还对姜太后言语轻慢,杨骄才一时火起,找着李让去理论,结果姜卉过来“劝架”,“不小心”撞了杨骄一下,将原本就身子前倾,气势逼人的杨骄撞到了李让身上,结果,便成了杨骄对李让动了手了,搅了顾贵妃特意办的满月宴,回去之后,杨骄也被拘在府里三个月不得出门,若不是憋的太久,她也不会一解禁便跟着何氏到莲华寺烧香了。 “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想的太多了,若是觉得李姑娘说话不好听,你不听就是,以后咱们避着她,何况这话我听着也没有什么,她说你是富贵命格,难道你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谁的命格不富贵?你放心,有太后娘娘在,你的命格一定差不了!”杨骄笑微微的看着姜卉,慢言慢语的宽慰她,仿佛在开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骄娘说的没错,连今上身上都流着一半儿姜家的血,谁敢说承恩伯府不富贵?”马蕊娘掩口轻笑,“卉娘真真是想太多了,李姑娘我是知道的,最是与人为善的一个人,这分明是说好听话哄你高兴呢,哪里会有半点儿轻视你的意思?” 这下姜卉傻了眼,她原指哄得骄娘去给她出气,最好将事情闹大,没想到杨骄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一点就着,事事为她出头的傻丫头了,反而一番话说的,好像她是个好坏不分的蠢货,“罢了,就像马姐姐说的,李姑娘一向最会为人,我说什么,你们都是不会信的……” 姜卉摆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愿再多说。 “就算是她对你有不周之处,卉娘你看在今天是小皇孙满月的大喜之日,你更得抬抬手将此事揭过了,难不成现在咱们跑到太后娘娘哪里去,叫她为你做主不成?”杨骄一指不远处的人群,“你看,那边她们都过来了,快将眼泪擦擦,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又是一场故事!” “几位姑娘,我家公主请你们过去呢,” 杨骄刚才已经看到那人群正中的是清河公主,还没等她们整衣过去请安,清河公主已经遣人过来相请了。 清河公主跟杨骄有着共同的秘密,一见之下,便觉比旁人亲近很多,等她们跟自己行了礼,才赧然道,“刚才皇祖母叫我出来招呼你们,若是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骄娘,许久不见你了。” 清河公主是杨骄见过的最没架子的宗室女了,别说德阳公主了,就连阳泉县主,在人前腰杆子都挺的比她直,连同样一向不怎么出门的周蓓儿,这小半年应酬下来,身上也添了贵女的峥嵘,只是这清河公主,还是跟原来一样,见人就脸红,缩手缩脚的样子,叫杨骄都忍不住替她心急。 “太后娘娘呢公主招呼臣女,是臣女们的福气,若是贵妃娘娘设宴,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哪我们府里的家宴,还不得寒碜死了?”杨骄向清河公主灿然一笑,“臣女刚才未去酌月殿向公主请安,还请公主恕罪。” “哪里,你们原是来参加小皇孙的满月宴的,哪里用得着向我请安,没关系的,”清河公主的脸更红了,今天顾贵妃根本没有安排她出来,若不是姜太后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个孙女儿,只怕她还要老实呆在自己的殿里,听着外头的喜乐喧哗,一个人默默的做针线。 清河公主不被顾贵妃待见,是公开的秘密,而太后跟郑皇后,对这个孙女也没有多少宠爱,加上清河公主又安静的如同一抹影子一般,大家简直都要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是因为这个,大家过来跟清河公主见礼之后,各自找了由头,四散而去,懒得在她跟前应酬,片刻之后,清河公主身边,也就剩下了杨骄,李让,阳泉县主,跟姜卉,崔婧几个。 姜卉似乎很怕李让,小心的往杨骄身后躲了躲,引得阳泉一阵冷笑,“卉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们还会吃人不成?”这人也真是,既然不喜欢李让,何必呆着不走? “没,没有,我跟骄娘是一道儿来的,自然要等着她,”姜卉的眼睛又红了,她求助般的看向杨骄,希望她赶紧跟清河公主说完话,走人。 “骄娘我跟你说,我万寿节献给父皇的青词已经绣成了,也全都背会了,真实懂了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那么喜欢顾相写的青词了,真是字字珠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有学问的人,真是厉害的很!”清河公主看到杨骄,急忙跟她分享自己这两个月的成果。 顾培正若不是写了一手好青词,这首辅的位置如何能做的这么久?治国的本事没见多好,弄权倒是一等一的。 “哟,清河倒真是长进了,都知道‘字字珠玑’了,敢情贵妃娘娘开了眼,给你请先生了?”阳泉县主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道。 清河公主似乎挺怕阳泉县主,被她这么一取笑,下头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杨骄却是厌极了阳泉这种逮谁都刺的性子,冷笑道,“贵妃娘娘没有给公主请先生,只是公主虔心为皇上尽孝,平日努力在背诵顾相写的几篇青词罢了,这人啊,学问才华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地,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臣女虽然只见过公主一次,却觉得公主是臣女见过的最良善的人。” “骄娘,”被杨骄这么一说,清河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不过她常年做低服小,被人打压的已经习惯了,最擅长的就是克制自己的情绪,仍然是胆怯木讷的样子,“叫骄娘这么一夸,我都要脸红了呢!” 阳泉县主爵位不高,但辈份在,平时人又强势,一般人家的女儿,轻易不敢撄其锋,今天没想到杨骄居然这么大的胆子,不由轻笑,“真是没想到,清河会背诗了,杨家骄娘也长大了,都能在人前侃侃而谈了,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县主以后‘开眼’的事会更多,再说了,县主虽然是长辈。但公主是今上所出,这满盛京未出阁的女儿家,无人比其更尊贵了,还请县主念及君臣大义,莫在做轻率之举,免得国公爷也被人置疑。”杨骄眉头微皱,一脸正色道。 “骄娘说的是,阳泉县主,本宫敬你是长辈,但国礼还是要守的,县主不敬本宫可以,不敬父皇,便是县主的不是了,”若是杨骄已经为了自己,冲撞阳泉县主了,自己再不说话,清河公主真怕阳泉的性格,会恨上杨骄,跟她纠缠不休,因此她暗暗鼓起勇气,努力摆出公主的架子来,自己吓不了她,皇上怎么也是她的亲爹! “公主殿下也是知道的,阳泉历来说话不走心,她刚才也是在开玩笑,万望公主莫放在心上,”李让也对清河公主的变化暗暗称奇,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清河公主不敬过,但对这样明明贵为公主,却软的如一摊稀泥的人,打心眼里尊重不起来。 姜卉听到李让又出来装好人,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轻嗤一声道,“原来县主说话不走心,我看是根本没有将尊卑放在心上吧?” “你,”阳泉哪里会怕姜卉啊,脸一沉就要开口,却被李让给压了手臂。 “姜姑娘误会了,咱们在座的几位,其实县主跟公主才是最亲近的,她做为长辈,对公主只有关心的,哪里会敢不敬啊,不敬公主,不就是不敬这大周的天下嘛?”李让含笑向清河公主道,“公主您说是不是?” 这个李让,还确实挺精明的,杨骄心里暗笑,这摆明了还是欺负清河公主说性子,在德阳公主跟前,阳泉自己不摆自己“长辈”的架子?看人下菜碟的所谓“骄傲”,比自卑更叫人轻视。 清河公主偷眼看了下杨骄,见她轻轻冲自己点头,笑道,“李姑娘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的,骄娘,你陪我回酌月殿一趟好不好,我还想叫你帮我看看绣品呢。” 杨骄现在真心有些感激清河公主了,起码有她的句话,自己算是摆脱了姜卉了,至于李让跟姜卉,想掐的话,随她们的便,只要自己不在场就行,“公主之命,臣女莫敢不奉,何况公主的绣艺超群,也叫臣女获益颇多。” “唉,我不想成天闷在屋子里,可真的出来了,又害怕的很,那些人,真是太厉害了,”一出御花园,清河公主长舒一口气道,“今儿幸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话。” “公主,臣女悄悄告诉您啊,其实臣女心里羡慕您的很,”杨骄看了一眼清河公主身边的宫人,小声道。 “羡慕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自己才真的羡慕这些贵女们,可以读书,认字,参加各式的宴会,还能出去玩,而她,常年被困在一间偏殿之中,不见天日。 “我就在想,我要是公主的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还能把我怎么样?那些贵女们,再矜贵又如何?一个君一个臣,规矩就将她们定的死死的,这世上,只有不是的臣子,哪有不是的君王?”杨骄俏皮的向一脸疑惑的清河公主一笑,“公主说是不是?” “可……你不懂,还有宫规呢,公主在外头尊贵,可在这宫里,还有更尊贵的人在,”清河公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尊贵的,长春宫里任何一个太监宫女,都可以给她面色看,而她身边,更是如此,每天行事,都要照着顾贵妃派来的嬷嬷的规矩来。 唉,这个姑娘真是从小被养成了一只羊,杨骄心里微叹,“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都是公主您的亲人啊,这世上,还有不庇佑自己亲人的长辈?” “其实,若是臣女是您,每天必是要到慈宁宫跟坤德宫请安的,这是子女应尽的孝道,就算两宫看到我不喜,日子久了,总能品的出我的孝心,”借着花树的掩映,杨骄迅速的帮着清河公主出主意,“谁还能拦住我尽孝?” 是啊,顾贵妃下令不叫自己乱走动,可怎么却不能拦着自己往两宫处请安,尤其是慈宁宫,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做孙女的,除了初一,根本就没有往太后那里去过,也着实不孝的很,“可是贵妃娘娘说,女子贞静为要……”当初不论是张影心,还是沈骊君,可是时常往长春宫里跑的。 杨骄看清河公主的神色,便知道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了,笑着扬声道,“臣女还从来没有绣过那么多字的大屏风呢,公主这一出手,果然是不一样!一会儿可真得叫臣女开开眼界!”   ☆、第85章 八十五意外 八十五、 “你们这是要往酌月殿去?” 清河公主正要谦虚,忽然看到三哥周珩向她们走来,忙福身道,“清河见过三哥,承辉也来了?” 周承辉原是跟男客们聚在咸阳宫里喝昌王小皇子的满月酒的,因为太子不能进宫,今天他做为皇长孙,是周璨的代表,可无意中听到周珩的内侍过来跟他禀事,居然还叫他听到“长兴侯”,“杨姑娘”这样的词,事关杨骄,周承辉这个做师兄的如何不关心,装作更衣,便跟着周珩出来了,一打听,周珩也不瞒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侄子,便将牛恬妃赏了杨骄手串的事说了。 “三叔可见过长兴侯府的姑娘?”周承辉也不更衣了,随着周珩往御花园里来,看周珩的意思,对杨骄是不满意的。 “没见过,听说是个跋扈的,你也知道,我是个没用的,难不成要弄个母老虎在家里?”周珩喜欢的是李让那种温婉的姑娘,说话行事叫人如沐春风,见谁脸上都带着笑。 原来杨骄是只“母老虎”?周承辉转过头轻咳一声,掩下唇角的笑意,“那三叔准备怎么办?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么?还是你有什么旁的打算?” “承辉你也知道我母妃那人,一向听两宫的话,我觉得,这个杨骄一准儿是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个长兴侯府的老夫人,在两宫跟前,面子大的吓人,”说到这儿,周珩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他才想起来,梅氏当年也是得了郭氏的推荐,才入主东宫。 “我就是去看看,要不吓她一下,要不好好跟她说说,看杨家能不能拒了这门亲事,”周珩有些挠头,“承辉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不是个男人,周承辉压下心中的鄙夷,自己这个三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满意长辈给选的亲事,偏还没有胆量拒绝,居然从人家姑娘身上下手,也不想想,长兴侯若是拒了皇上的赐婚,会是什么下场? “三叔您也是太担心了,其实看昌王的亲事,前前后后贵妃娘娘折腾的多久?我觉得就算为了面子好看,您的亲事也不会就这么定了,今天恬妃娘娘赐了手串给杨家姑娘,只能算是她入了娘娘的眼,以后若是娘娘觉得别家的姑娘更好,没准儿会赏下更好的物件儿,今天这事儿也算是揭过了,毕竟今天是小皇孙的满月宴,”周承辉却不希望周珩将事情闹大,为自己这个没用的三叔,搭上杨骄的名声,那可太划不来了。 被周承辉这么一说,周珩也觉得有理,步子也慢了下来,“你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唉,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闺秀们,平时最会做的事,便是人前人后两副样子了,她们哪一个在两宫跟前,不是端庄文静的模样?我真怕母妃被她们的外表给骗了……” “我怎么觉得,三叔您是有了意中人呢?若是有的话,不如告诉侄儿,你不好说,侄儿跟祖母提一提,只要家风清正,门第相当,想来祖母也不会反对的,”只要不是权臣之女,郑皇后那里,周承辉都能帮周珩办到,也省得牛恬妃惦记上杨骄了,万一风声透出去,坏了杨骄的名声。 “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周珩登时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周承辉的双肩,“好侄儿,你要是帮叔叔办成了这桩事,以后你说什么,只要叔叔能办到的,绝没二话!” “看来三叔是真的有意中人了?先说来我听听,能办我才会去跟祖母提,若是开不了口的人家儿,三叔你可不要怨侄儿,”周承辉心里冷笑,自己心里已经有看中的了,却还在百般挑剔杨骄的不是。 周珩哪里知道他在周承辉心里,根本就是个废物,兀自为自己未来的姻缘高兴,“自然是好人家的女儿,你应该也是见过的,是富阳侯家的嫡女,李姑娘,现在他们府上,也只有她一个嫡女未嫁,”周珩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张玉面也满是绯色。 “噢,原来三叔跟李姑娘已经有了默契,富阳侯府可是好人家儿,你真跟恬妃娘娘提了,她一准应允,这根本不必我再去说话嘛,三叔早跟恬妃娘娘说,哪有今天这事儿?!”周承辉回想李让的模样,似乎并不出色,但确实如周珩想要的那样,是个贤名远播的。 听周承辉这么问,周珩面露难色,“你也知道,富阳侯如今手握兵权,这样的人家儿,我若是提了,传到贵妃娘娘耳里,必定是会阻挠的,她拉拢李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承辉,三叔的心里向着哪边儿,你最清楚不过,大哥既嫡且长,他的位置哪是我们可以肖想的?偏贵妃娘娘人心不足,可父皇又……” “行了,三叔的心我明白了,富阳侯如何,与他家女儿又何干系?嫁给三叔,便是周家的人,这事儿,我会跟祖母提,到时候直接让旨意从慈宁宫里出去,谁还能拦得住?”周承辉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一个胆大的周琛已经够了,胆小的三叔,留下正好,至于富阳侯那边,嫁个嫡女给跟自己关系更亲近的周珩,是不是站队,他说了不算。 两人谈谈说说,也就没有了往御花园去的打算,却没想到,偏又遇到了跟着清河公主往长春宫去的杨骄。 “见过三皇子,见过靖国公,”杨骄心道,这妖孽真是无处不在,自己进宫喝个满月酒,都在撞到他,心里想着,不免靥生飞霞,只垂了头,不去看周承辉。 周珩不知道杨骄跟周承辉之间的公案,只当谁家来赴宴的贵女猛然见到外男,害羞呢,也不理会她,只摆手叫起,向清河公主道,“二妹不在御花园赏花,怎么要回去?” “年前的时候承辉帮我抄了几篇青词,我打算绣个屏风给父皇做寿礼,这不杨姑娘也精于此道,我便请了她过去看看,”清河公主看到周承辉,要比看到周珩开心的多,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杨姑娘?不知是哪家府上的?”虽然心里已经属意李让,可周珩对牛恬妃选中的女子还是有几分好奇的,现在听清河公主说面前的女子姓杨,心里便多了份猜测。 清河公主并不知道牛恬妃赏了杨骄手串的事,听周珩问,笑道,“是长兴侯的侄女儿,上次进宫,跟我颇能说得着,所以我才特意请了她到酌月殿去。” 这便是长兴侯府家的女儿?周珩心道真是盛京地邪,自己刚跟周承辉说她呢,没想到,几步之外,就遇到了她,眼前的姑娘一身石榴红的刻丝牡丹纹褙子,这样亮眼的颜色,若没有好肤色,是根本压不住的,而杨骄偏生有一张羊脂玉般的面庞,一对凤眸更是灿灿生辉,将整个人衬得鲜妍却不轻浮,配上如乳鸽一样安静交错在腹前的双手,自有一股端庄华贵之气。 “你,你便是长兴侯府家的姑娘?”周珩现在明白牛恬妃为什么会将那手串赐给杨骄了,他下意识的往杨骄腕上看,却发现她露在缠枝纹袖口的雪腕上,是一对赤金八宝镯,完全没有自己母妃赏的手串的影子,这下,周珩的心情就不美妙了,他看不上杨骄可以,可杨骄怎么敢不接受自己母妃的赏赐? “三皇兄若是无事,我跟杨姑娘先走一步,”清河公主最是敏感,此时已经感觉到了周珩的不悦,急忙一福身,拉了杨骄便往长春宫方向去。 “长兴侯府的姑娘,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周珩看着杨骄远去的身影,不觉轻叹出声,这姑娘安静端庄,哪里有一丝母老虎的样子?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母老虎?” 一边的周承辉看到周珩怅然若失的样子,却沉下了脸,看来他得赶紧将周珩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直到进了酌月殿,杨骄才略略舒了口气,刚才那两道目光,就像火一样,一直烧着她的后背,烧的她心里一阵儿发虚,她已经不是懵懂的小姑娘,周珩听到她是长兴侯府的女儿时,明显目光与初时不同,再想想李让的容貌,她真怕周珩看到自己之后,改变了主意。 “骄娘,骄娘,你怎么了?”清河公主见杨骄直盯着自己的绣品不吭声,拉了拉她的衣袖,“后来我跟承辉商量了,就定了顾相这篇景云赋,你看看,如何?” “没事,上次见公主用的是顾秀,这次一看,比上次您的那几幅绣品,从技法上,更进一步了,”清河公主显然是在这青词屏风上下了最大的功夫的,丝细如发,针脚平整,连周承辉书写之时,墨迹的变化,都借着用色的变化,绣绘的栩栩如真,“若是之前臣女还觉得可以跟公主一比的话,现在,公主的绣艺臣女甘拜下风!” 前世因为在康王府几年日子无聊,杨骄所能做的就是针线了,因此这一世,就算是不怎么摸这些,她的绣艺还是颇拿得出手的。 “现在我发现,认不认字,真的是不一样的,从我开始跟着小豆学认字开始,就觉得脑子清楚多了,连绣艺都进步了许多,”清河公主抿嘴一笑,瞟了一眼不远立肃立的宫人,低头指着绣架上的白绢,“你看这字,以前我根本看不出好歹来,现在,小豆子跟我一讲,我绣的时候,心里品着,还真是……” “等将来有时间了,好好将《道德真经》,《南华真经》这些,都好好抄上一抄,”杨骄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心里暗笑,“皇上知道了,定然是高兴的,没准儿还会夸赞贵妃娘娘教导有方。” 若是那样的话,自己便可以继续学写字了,尤其是出家之后,顾贵妃便再也管不得她,清河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该这个样子,我这些年,真是将光阴虚度了。” “公主可想好了,这屏风大成之后,要如何装裱?屏风架跟底座可有了?这一大的屏风,装好也要费一番功夫呢,”杨骄忖度着清河公主的心智,周围也不会有人帮她考虑这些,提醒道。 清河公主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承辉倒说要帮我弄呢,哎呀,刚才我见到他时,居然忘说了,小豆子,你到前头看看,请靖国公过来一趟。” “公主,奴婢来帮您把刺绣从架子上去下来吧,刚巧等国公爷来了,可以带出去帮您装裱好了,”一直守在殿柱旁的一个青衣宫婢过来,陪笑道。 “你小心一些,叫桂枝帮着你,”清河公主点点头,“装在我一早准备的那只黑漆匣子里,一会儿交给靖国公就行。” “丁香是娘娘赏给我的,跟着我许多年了,”清河公主见杨骄打量丁香,笑道,“咱们过去喝杯茶。” 原来是顾贵妃赏的,杨骄冲丁香点头一笑,怨不得神态中满是倨傲,这样的奴才,搁哪家府上,都是随时打死的底儿! “哎呀,桂枝这个小蹄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杨骄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就听到偏殿内一声厉喝,紧接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和女子的哭声,杨骄讶异的看着清河公主,“公主?”   ☆、第86章 八十六破坏 八十六、 听到喊声,清河公主面色一沉,来不及跟杨骄说话,人已经冲了出去,待杨骄随着过去时,才看清楚,桂枝跟丁香,一个站一个跪,而她们面前,是已经堆成一团的景云赋,“这是怎么回事?” “骄娘,这怎么办啊,”清河公主已经看着自己苦心绣了近两个月的心血,已经六神无主,现在离建安帝寿诞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如何能再绣出一幅景云赋来? “公主,公主,真的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桂枝手足无措的跪在地上,连摸都不敢摸那幅绣品,“真的不是奴婢!” “你个贱人,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分明是你粗手粗脚,不将公主的交代放在心里,这么贵重的东西,叫你这么给毁了!来人,将她拖出去!”丁香根本不等桂枝辩解,又一个耳光扇到桂枝脸上。 “放肆!这酌月殿敢情是丁香姑娘你的天下了?!”杨骄再也看不下去了,“你眼里可有主子?” 丁香一点儿都不憷杨骄,冷冷一笑回道,“好教杨姑娘知道,奴婢是贵妃娘娘赐给公主的,娘娘将奴婢赐给公主的时候,就是要奴婢替公主管教管教不听话的小宫女们的,这个贱人居然弄坏了公主辛苦数月给皇上备的寿礼,难道奴婢不该处置她?” “敢情贵妃娘娘将你赐给公主的时候,没有叫宫里的姑姑教你规矩?不论娘娘是怎么吩咐你的,一定告诉过你,谁才是酌月殿的主子?到现在,公主连一句话都未说,你居然已经掌掴宫人,还下令将人拉下去处置,呵,这长春宫的规矩还真是叫人惊诧,一会儿我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可要好好跟两宫请教一下,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到底是仗的谁的势,敢不将自己的主子放在眼里!?” 杨骄已经火了,嚣张成这样的奴婢,她要是今天能就这么饶过去,就不是她杨骄娘了! “公主,你跟臣女走,刚巧太后跟皇后都在前头呢,咱们一起去找两位娘娘评评理,我倒要看看,贵妃娘娘会不会因为一个奴婢,治堂堂大晋公主的罪?!”杨骄一拉清河公主,就要往外头走。 丁香这下害怕了,就如杨骄所说,今天这事儿闹大了,就算是为了面子,一顿打自己是跑不了的,而且若是因为这个再闹的贵妃娘娘心情不愉,自己更是死路一条,即使自己今天做的事,是奉了娘娘的旨意。 “公主,公主,奴婢也是心疼公主数月的心血,才急了眼啊,公主您看看,这好好的绣品上,叫那个贱蹄子给挂的勾了丝,这可怎么办啊?公主您哪里还来得及再绣一幅出来?” 丁香看清河公主只是呆呆的捧着自己的绣品垂泪,心里暗笑,当初自己向娘娘禀报清河公主的小心思,换来的不过是娘娘的一阵冷笑,“由着她折腾,本宫最喜欢看的就是有人好梦成空的那一日!” 得了顾贵妃的吩咐,丁香每天冷眼看着清河公主又是认字,又是背书,又是刺绣,每天忙的不亦乐乎,心里就乐的不行,前两天清河公主好不容易将景云赋给绣成了,她也一直在瞅机会给清河公主这一击,只是万没想到,今天来了个杨骄,居然撺掇着要清河公主将绣品立马交给靖国公,若真是交到靖国公手里,那她哪里还有机会? 情急之下,丁香便主动请缨来收还绷在绣架上的景云赋,用事先折断的指甲,狠狠在白绢上划了一道,之后,先发制人,栽到了一向跟清河公主亲近的桂枝头上! “公主,公主听臣女说句话,”杨骄将景云赋从清河公主手里拿过来,抖开看了看,笑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修修就好了,公主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你胡说什么?这可是要献给皇上的寿礼!”丁香听到杨骄说不是大事,急了,冲过去就要将景云赋从杨骄手里抢过来,最好一下子扯烂了,无法修复! 杨骄岂会叫她如愿,一个闪身躲过了,挥手就是一耳光打到丁香脸上!“贱婢,你要做什么?哼,是不是觉得这一抢之下,景云赋就彻彻底底的毁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我是贵妃娘娘……” “我知道你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就算你是皇上派来的,也是个宫婢!不是主子!”杨骄根本不给丁香说话的机会,“青梅青桔,给我按住她!” 青梅青桔眼里从来就只有杨骄,现在主子下令了,根本不带犹豫的,直接过去摁了丁香,抬着头只等杨骄的吩咐。 “骄娘,你要做什么?”清河公主已经被杨骄跟她的两个婢女给吓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丁香不会说话,冒犯了你,你大人大量饶过她吧!” “公主,若丁香只是冒犯了臣女,她是您的宫女,不看僧面看佛面,臣女也不会跟她计较,可今天她有可能犯了大罪,若是就此揭过,那公主,您的心血跟桂枝的性命,就被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杨骄看了一眼茫然的清河公主,叹了口气道,“公主若是信臣女,先叫人将桂枝带回来,听她怎么说,这景云赋,以臣女看,未必是桂枝姑娘弄坏的。” 清河公主看着杨骄神情笃定,木然的点点头,“将人带回来吧,” “其实,我也不想罚桂枝了,左右事已至此,何必再赔上一条性命,”清河公主说着,眼泪再次落了下来,“都是我,若我老实呆着,不绣这个东西,便没有这许多的事,还有你,你打了丁香,将来她告到贵妃娘娘那里,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这个清河,杨骄无奈的摇摇头,“公主放心吧,贵妃娘娘通情达理,万不会做出因一个奴婢,而责罚朝臣的家眷,而且,刚才臣女不是说了嘛,这景云赋,咱们还能将它修的好好儿的,不耽误公主给皇上进献。” 桂枝再次被拖进来,她在门外已经将里头的情形听得一清二楚,因此进来,先给杨骄磕了个头,才道,“公主,杨姑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跟着丁香姐姐从绣架上收绣品的时候,是站在那边的,”她一指杨骄手里的景云赋,比划着,“那个勾丝的地方,奴婢再长的胳膊,也够不到,又如何会弄坏了公主的心血?” 说到这儿桂枝还怕清河公主不相信,将双手举起来,“公主您看,奴婢每天服侍在公主身边,怕无心伤到公主,是从来不留长指甲的,奴婢连腕子戒子都没有戴,根本不可能勾到白绢啊!” “青桔看看丁香的手,”杨骄也不期待清河公主有什么表现了,直接吩咐自己的丫鬟。 “姑娘,丁香的指甲是断的,还断了两根!”青桔不顾丁香的反抗,在青梅的帮助下,直接将丁香摁爬在地上,举起她的右手。 “你现在怎么说?还要将罪名安到桂枝头上?”杨骄冷冷看着整个人爬在地上的丁香,“你可别告诉我,这事儿是得了娘娘的吩咐才做的?” “你算是猜对了,我就是奉娘娘之命做的,娘娘才不许一个贱婢之女绣的东西,呈到皇上面前呢!”说到这儿,丁香狠狠的瞪了清河公主一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倒要看看,你敢怎么罚我?!”她是顾贵妃的人,若是罚了她,就是打了顾贵妃的脸,这整个后宫,还没有敢下贵妃娘娘的面子呢,丁香也不相信,两宫会为了个根本就不招人待见的庶出,去惹贵妃娘娘不痛快。 “是吗?那今天本国公就叫你好好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了!”周承辉在外头听了半天了,听到丁香被杨骄抓了证据,还敢这么嚣张,心头火起,厉声道。 “承辉?三皇兄?”清河公主抬头见周珩跟周承辉到了,忙擦干眼泪,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承辉看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干的姑母,叹息一声,这个姑母,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立起来?“不是你叫小豆子去请我们的么?”他从杨骄手里拿过景云赋,“小豆子说,你已经将献给皇爷爷的寿礼绣好了,我应了你要帮你装裱在打好的酸枝架子里,自然得过来拿了。” “可现在,不必了,”清河公主看着自己两个月的心血,后半生的希望,就这么毁了,将头扭到一旁,“你们都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周珩已经在外头听呆了,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的异母妹妹过的是这种日子,他虽然日子过的不像周琛那么舒服,可也没有被哪个胆大的宫人踩到脸上过,“二妹,这个丁香不能留,今天的事,咱们找皇后娘娘给你做主去!” “不用了,三皇兄,没事的,”找了又有何用?两宫眼里根本看不见自己这个公主,若是她再给她们添麻烦的话,将来吃亏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自己的生母。 “小豆子,官保儿,押着这个贱婢,咱们到前头去,这个公道,我讨定了,”周承辉狠狠的瞪了清河公主一眼,现在这个时候,再弱下去,就是将皇家的脸面,扔到地上,叫人踩了。   ☆、第87章 八十七认错 八十七、 前头正殿里宴席马上就要开了,姜太后看到周承辉气哼哼的进来,讶然道,“辉哥儿怎么跑这儿来了?快来,到曾祖母这里坐!”宝贝孙子肯定是想她这个曾祖母了,才专程跑来的。 “太后,皇祖母,辉哥快气死了!”周承辉人还没有冲到姜太后身边,已经两眼通红,满满的都是委屈了。 “哎哟的我乖孙,是谁给你气受了,胆子也太大了些,”姜太后看到曾孙委屈的小模样,心都碎了,狠狠瞪了一眼他身后的周珩,“怎么回事?你是他亲叔叔,总不至于叫侄儿受气!” 周珩已经习惯并且接受了两宫的偏心,一脸无奈的拱手道,“刚才孙儿跟辉哥儿去了清河皇妹的酌月殿,遇到些事儿,”他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些,“莫说辉哥儿委屈的很,就是孙儿,也着实吓了一跳,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奴才?” 姜太后这才看清楚,周珩跟周承辉身后,还跟着清河公主,杨骄,一群宫女,太监,乌泱泱一大群人,不由沉了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贵妃看到被两个小太监押着的丁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丁香是她的人,肯定要保了,掩口笑道,“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清河那孩子,一时糊涂冒犯了辉哥了,好辉哥儿,今儿是你三弟满月的大喜日子,待过了今日,本宫叫清河跟你赔罪好不好?” “清河皇姑对我好着呢,为什么娘娘您要叫她给我赔罪?您哪只眼睛看到她得罪我了?今天三弟满月,皇爷爷赏了东西,还赐了名字,不都高兴过了么?”周承辉从来没有将顾贵妃放在眼里过,左右他们差着两辈儿呢,怎么折腾,庶祖母跟嫡孙的官司,只要打起来,顾氏一个不懂事是跑不了的。 周承辉站起身,看着满席的宾客,“小爷我今儿受了委屈了,不对,是我们姓周的,在大晋的皇宫里,受了委屈了,有道是,主辱臣死,你们还能吃得下饭?觉得我不该讨个公道的,只管站出来!” 杨骄再一次被周承辉的战斗力给折服了,这是什么人哪,到底你有几张脸? 今天长春宫里座满了盛京城里数得上号的诰命夫人,可无论你出身怎么显贵,也没有人敢说,周承辉不该为姓“周”的,在大晋的皇宫里,讨个公道,大家都正襟危坐了,准备看周承辉如何来讨公道。 周承辉自然不会叫她们失望,连说带演的,将酌月殿里发生的一幕幕“奇景”重现了一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丁香这贱婢弄坏了清河皇姑给皇爷爷的寿礼,还说是贵妃娘娘指使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自然有太后娘娘跟皇祖母来处置,我现在就想问一声,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当众喝斥皇家公主,是贱婢所出?!” 说到这儿周承辉一脸天真的看着郑皇后,“皇祖母,我知道清河皇姑的生母只是个才人的位分,可论才人,还是贵妃,不都是皇爷爷的嫔妾么?难道就可以被一个宫女骂为贱婢?那是不是除了我父王,德阳皇姑,还有孙儿之外?其他人,都是‘贱婢’所出?” 这脸打的太狠了,杨骄偷眼望去,十几张紫檀大园桌旁坐着的贵妇们,都低下了头,相信她们现在,宁愿在这长春宫里消失。 “周承辉,你胡说什么?”顾贵妃已经变了脸色,她堂堂贵妃,居然被这小子装傻充愣给骂了,“是谁教你的这些话?小心我告诉皇上,治你的罪!” “好啊,贵妃娘娘,咱们一起去见皇爷爷吧?我也正想问问,为什么清河皇姑身边的宫人,敢当着我跟三皇叔的面,骂大晋的公主是贱婢所出,而且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娘娘您教的?王才人虽然是宫女,但先前是服侍敏贵妃娘娘的,之后为皇爷爷生下清河皇姑,敢请贵妃娘娘教教本国公,这个‘贱’字从何而来?!” 周承辉搬出了已经去世的阮妃,顾贵妃立时没了先前的气焰,她再得宠,也不敢跟死后荣封敏贵妃的阮氏相比,若是到了建安帝那里,被周承辉拿着阮氏说事,她只有被训斥的份儿,“你胡说什么?本宫什么时候教丁香这么说了?” 周承辉完全不憷顾氏,只眨着眼睛望着姜太后,“太后,曾祖母,老祖宗,您可得跟辉哥儿一块去,不然,贵妃娘娘手长的很,老是偷偷拧辉哥儿!” “好,哀家跟你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动我的心肝儿宝贝儿一指头!”姜太后想起当年小小年纪的周承辉,举着通红的胳膊说是顾氏偷偷掐的时候,心里恨意又起,一拍桌子道,“来人,将这眼里没主子的贱婢给我拖出去打死!现在就打!” 郑皇后被自己孙子那句,除了自己生的,其他全是贱婢所出的“童语”,逗的心情大好,她可不像自己这个年事已高的婆婆,心里永远将周承辉当做几岁的幼儿,恨不得还像以前一样,成天拢在自己怀里,才能安心,郑皇后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孙子,远不像在慈宁宫里表现的那样“天真懵懂”,只是他们的大靠山姜太后喜欢这样的曾孙,他们投其所好便好。 “唉,今儿本宫才知道,原来清河在顾氏这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郑皇后疼惜又愧疚的摇摇头,亲自下了凤座,在姜太后面前跪了,“臣妾枉为嫡母,居然相信了顾氏的话,以为她会好好对待清河,万没想到,这都是臣妾的罪过,请太后娘娘治臣妾失察之罪。” 郑皇后是失察,那顾氏是什么?苛待?姜太后的目光从殿中央站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尤其是看到清河身边的杨骄,同样都是应该娇养在深闺的女儿,杨骄气色红润,艳如骄阳,而自己的孙女,却凄楚可怜的站在满朝命妇面前,甚至还在瑟瑟发抖!她可是大晋的公主! “你起来吧,这事儿也不能说你没有责任,不过,最委屈的是咱们清河,清河过来,到皇祖母这里来,辉哥儿说你给你父皇特意绣的青词,拿来哀家看看。” 清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迟疑的看了杨骄一眼,得到她鼓励的眼神,才犹疑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始终不敢再往前走。 这下,连郑皇后都有些心酸跟难堪了,郑家的庶女,也不会像清河这样,畏手畏脚,“既然是准备装成屏风的,自然幅面不会小了,骄娘,你帮着清河,展开叫太后娘娘先看看。” 杨骄应了一声,福身之后,扶着清河公主走到姜太后跟前,两人将那幅景云赋慢慢展开,虽然已经皱了,但丝毫不能掩盖字里行间,那精湛的绣艺。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绣艺,咱们皇家的公主里,你也算是头一份儿了,”姜太后颔首赞道,“刚才辉哥儿说,骄娘能将这勾丝的地方补好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公主乍见献给皇上的寿礼被毁,急怒之下,神思不属,臣女害怕公主会因此伤了身体,才斗胆请缨的,”杨骄也看出来了,姜太后是对自己这个常年不受重视,甚至常遭庶母苛待的孙女儿动了恻隐之心,便不在掩饰她对清河公主的同情,看向清河的目光里,满是怜惜。这样的话,就算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今天姜太后,也不能坐视不理。 “那这景云赋就交给你来修补了,到时候,哀家要看到完好无损的屏风,”姜太后一向喜欢杨骄,现在看她说的笃定,也乐意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杨姑娘修被好了,只管叫人往靖国公府送信儿,到时候我亲自来取,等到皇爷爷寿诞之日,亲自送到皇爷爷面前,”周承辉自然不会放过见杨骄的机会,搂着姜太后的胳膊,“到时候,皇爷爷有赏赐下来,清河皇姑可得分我一份儿!” 顾贵妃已经在下头跪了半天了,可姜太后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不叫她起身,更不说如何处置她,顾贵妃又羞又气,偏众目睽睽之下,不敢乱了规矩,只得垂首跪着,抹眼泪。 今天长春宫的面子算是全被踩到地上了,沈骊君跪在顾氏身边,也是满面通红,可她是顾氏的亲儿媳,不好开口为其求情,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投向一直陪坐一旁,沉默不语的太子妃梅氏。 太子妃梅氏现在比任何人都在羞愧,她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个长嫂当的多少的失职,原来也只是听说顾贵妃待清河不好,可梅氏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差成这样?堂堂皇家公主,任由宫婢欺凌,甚至可以越过主子的心意,随意发号施令,处置宫人! 杨骄注意到沈骊君的目光,刚才郑皇后都跪下请罪了,顾氏再狂,也不敢在阖京贵妇面前,还稳坐殿上,现在好了,这一跪之下,腿是不会折的,这面子么,不知道她得处无极宫里哭诉多少回,才能挽回来! 虽然顾氏婆媳跪在那里叫人痛快,可是太子妃一直不发话,日-后就会被人诟病的,杨骄借着帮清河公主收起绣图的机会,移身到梅氏跟前,用裙摆轻轻碰了碰梅氏的腿,将陷在自己思绪里的梅氏唤醒。   ☆、第88章 八十八禁足 八十八、 梅氏闪神也是刹那功夫,现在眼前有人影走过,立时醒悟过来,她抬头正遇上沈骊君的目光,微微一笑,扶着身边的宫女站起身,作势要往下跪,“皇祖母,贵妃娘娘还跪着呢,还有弟妹,她今天才出月子,地上太凉,您就当是体恤浩哥儿,先叫贵妃娘娘跟弟妹起来吧。” 听梅氏提起周承浩,姜太后心里一软,沈骊君也算是跟着顾氏倒霉了,可看到一旁毫无悔改之心的顾氏,姜太后心里的火又升起来了,“既然太子妃帮你们求情了,你们都起来吧,只是今天的事太过骇人听闻,哀家真是老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苛待大晋的公主,哀家的孙女!” 姜太后看向顾贵妃的眼里都能飞出刀子来,不但苛待她的孙女儿,还皇家的脸面丢到世人面前,今天的事,除非将全长春宫的人灭了口,不然哪里能掩的住?“顾氏,你可知罪?” “臣妾,臣妾,并没有下那样的命令,是那个贱婢陷害臣妾,太后娘娘,清河一直对臣妾心怀怨恨,才特意在今天,安排了这出戏来,为的就是害臣妾啊,”顾贵妃跪了半天,也没有闲着,已经想好了说辞。 “清河从进来到现在,可说了一句话了?她就住在你长春宫的后殿,身边全是你安排的人,你的意思是,她居然买通了所有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来陷害你?你真当哀家年纪大了,跟你一样昏聩无知?!”姜太后从来都没有看上过顾贵妃这种民间出来的女子,在她看来,这样的女子,有一张好脸,可以讨儿子欢心,可以为天家开枝散叶就行了,至于品德才情,根本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 可这个顾氏,仗着皇帝的宠爱,越来越无法无天,甚至做出了苛待皇家公主的事情,叫全京城的命妇一起看了场皇家的笑话,以后她能皇后,还有什么资格说天家是诸臣的表率?“来人,从今日起,清河公主搬去清凉殿,顾氏,罚俸三年,禁足三月,长春宫任何人不得踏出宫门半天,违者杖毙!” 好端端一场满月宴,最终以贵妃娘娘罚俸禁足落幕,尤其是里头还掺了条人命,德阳公主心头十分快意,她赞许的看了一眼正在帮姜太后顺气的周承辉,掩口笑道,“既然皇祖母下了懿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是要遵从了,贵妃娘娘,您不谢恩么?” “臣妾谢太后恩典,”顾氏入宫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受到如此大辱,可现在,她偏又无法去向建安帝告状,只得僵硬的向姜太后磕了个头,扶了沈骊君的手从地上站起来,缓缓的看着满殿的命妇,“叫大家笑话了,本宫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在这长春宫里休养,就不多留大家了,来人,送客!” 说罢连看都不看姜太后跟郑皇后,直接转身进了内殿! 顾贵妃一是羞怒之下,动了真气,二来左右她是亲王生母,一国贵妃,就算是要降她的位份,没有建安帝的旨意,郑皇后也没有那个本事,而到真到建安帝那里,吃亏的一定不是她!甚至她还希望直接将事情闹大了,闹到无极宫那边,才好呢。 这是当众给自己摞脸子?!姜太后冷冷的看着顾贵妃远去的背影,“来人,将长春宫给哀家围了,没有哀家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长春宫一步,叫顾氏好好给哀家在长春宫里休养上个一年半载!” 这是又加时间了?沈骊君愕然的看着姜太后,想求情,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这个婆婆,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敢当众给婆母没脸的妾室,在沈骊君的人生里,是想都想不到的。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姜太后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替顾氏请罪都不会的沈骊君,气敢不打一处来,“怎么?沈氏?你是想在长春宫里侍疾?若你有这份孝心,哀家也不介意成全你。” 这?她成亲才一年,如今又刚出满月,就这么跟婆婆关在一起?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沈骊君迅速垂下了头,跟在梅氏身后,默默出了长春宫。作为沈氏嫡女,沈骊君还是有些见识的,建安帝虽然最宠爱这个贵妃,但这份宠爱,也不过是因为皇帝从不宠爱任何其他女人,才显得格外的不同,可这不同里,到底有几份是因为“宠”跟“爱”,已经嫁为人妇的沈氏,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没想到好好的一场满月宴,居然弄得这般光景,还真是,叫人难忘啊,”今天对张影心来说,是这几个月以来,她最高兴的日子,原因无它,看着赢了自己的女人,过的不好,没有比这更叫她舒心的事儿了。 “今天是浩哥儿满月的日子,又得了父皇的赐名,自然是最难忘的,”沈骊君冷冷瞥了一眼明显在幸灾乐祸的张影心,脸上满是不屑,“听说前几天府上进了新人?想来用不了多久,本王妃也可以喝到府上庶长子的满月酒了?” 一个庶长子,刺得张影心差点吐血,“娘娘这规矩学的还真是,啧啧,这哪有嫡子不生,便有庶子的道理?大晋的天下,最讲究的,就是,嫡庶!!” 德阳公主慢悠悠的走在梅氏身边,已经将沈氏跟张氏的对话听在耳里。顾氏从来都是她的死敌,那么,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不论自己喜不喜欢这个“朋友”,“影心说的没错,这越是天家,越要将规矩,礼仪,嫡庶,放在心上,总不能学那等寒门小户出来的,连规矩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最终出个大丑来!” “不过这浩哥儿也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明明是大好的日子,满京的人都来给他做满月,又得了父皇的赐名,可怎么最后落的个血淋淋的下场?唉,我得去见见父皇,恳求父皇请天师出山,给浩儿哥消了这业障!” 这简直就是在咒自己的儿子,沈骊君气的浑身哆嗦,“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浩哥不过才出月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敢往自己儿子身上泼脏水,就算是皇后,她也不能就这么听着! “哎哟,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有哪一句话说错了?”德阳公主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含笑看着沈骊君,口里啧啧有声,“不亏是贵妃娘娘的亲自挑选的儿媳,这作派还真是,独一份儿!” “我不过是跟张大/奶奶替浩哥儿晦气,想着去请父皇下旨请了天师出关,为浩哥儿做场法事,以求他平平安安,康康健健,也算是我这做姑母的一番慈心,既然王妃娘娘您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便是,娘娘您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跟要吃了我似的?这宫里,敢这么对我的,您还真是头一份儿!”德阳公主看着渐渐跟上来的命妇们,一脸的无辜。 张影心心里痛快极了,偏自己的丈夫是周琛的人,她实在不好开口助战,不过,这么看戏,滋味也的确不错。这一刹那,她已经忘了府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姨娘黄宜恩。 “你觉得长兴侯府的杨姑娘怎么样?我啊,一眼就相中她了,真真是女大十八变,不说模样,就是性情,也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你看她刚才在太后跟前,多有章程,”牛恬妃除了看热闹,也在观察杨骄,杨骄不动声色提醒梅氏,她也是看在眼里了。 若说在御花园外初见杨骄,周珩有些惊艳的话,那酌月殿里再见,周珩就是惊吓了,这种泼辣到亲自跟宫女动手的女人,他真是接受无能,娶了这么个厉害姑娘,以后他真是家无宁日了。 “今天儿子在长春宫,匆匆瞅了两眼,其实好姑娘还挺多的,母妃您不如再帮儿子挑一挑?刚才儿子在二皇妹那里,看那个杨姑娘,一巴掌打在那个丁香脸上,可是利落的很,只怕私下里,也是个刚强的性子,”周珩越想自己越不能娶这样的,“娶妻娶贤,姿色好的还不好寻么?” 原来丁香脸上的指印是这么来的?牛恬妃哑然,光看那半边青紫,就知道那一掌着实不轻! 再想想儿子偏软和的性子,也确实是,媳妇太过厉害,将来自己又出不得宫,没个正经婆婆弹压,“你既这么说了,母妃哪能遂了你的心意?咱们再挑挑。” 这下周珩一颗心算是放在了肚里,“母妃您要是有相中的,可要提前告诉儿子一声,儿子这一生也就这样儿了,就想找一个合心意的,过上安稳的日子。” 上头那两个,成天斗的跟乌眼鸡似的,牛恬妃有自知之明,只带着儿子躲到一旁,求个平安,可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人家的儿子抢的是龙椅,自己的儿子,却连这份心思都不敢有,牛恬妃不由一叹,“母妃知道了,你若有相中的,只管告诉母妃,母妃就算是舍了这张脸,也一定去帮你求来!” 儿子就这么个心愿了,她如何舍得不成全。 赴个满月宴,也能闹出这么一场子事,进宫的各储夫人们都不愿意再在宫里停留,一出长春宫,纷纷赶上前来向姜太后辞行,姜太后现在也无心理会她们,挥手叫这些人跪安,自己乘了凤辇回了慈宁宫。 郑皇后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个大“惊喜”落到自己头上,虽然有些疲累,但情绪却十分高昂,一回坤德宫,便扬声吩咐自己的管事女官,亲自带人收拾清凉殿,务必要叫清河公主体会到她这个嫡母的慈爱。 “公主莫要再哭了,今天闹这一场,您也算是提前熬出头了,应该高兴才是啊,”杨骄小声的劝着拉着她依依不舍的清河公主,“现在好了,您的亲事太后跟皇后必然不会叫贵妃娘娘插手,您也不必出家了,多好的事啊!” 听杨骄说这些,清河公主的心情果然好多了,她紧紧握着杨骄的手,“骄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若是没有你在,只怕今天这个亏,我也只能自己咽下了。”甚至连泪都要背着人才敢流。 “所以,以后啊,清河皇姑只要想杨姑娘了,只管往长兴侯府送信儿,宣她进宫陪你说话便是了,”周承辉笑眯眯的望着杨骄,以后自己想见这丫头了,便叫清河公主派人去请,这清凉殿离坤德宫不远,来往也方便。 “真的?我还可以请骄娘进宫来?”这个清河公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惊喜的看着周承辉,“皇后娘娘那里……”自己这个侄儿说出的话,应该能办得到。 “清河皇姑放心就是了,等过一会儿我就叫我母妃去跟皇祖母说,皇姑你常年被关在酌月殿里,忧思郁结,得有个谈得来的姑娘,时常说说话,对身体也大有裨益,”周承辉信手便是一个借口,且冠冕堂皇。 “那太好了,若是骄娘可以进宫,那你能不能教教我如何修补那幅景云赋?”清河公主脸一红,讷讷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是我献给父皇的寿礼,希望能亲力亲为。” 杨骄的办法也很简单,与其修补后留下微瑕,倒不如想一个可以与清词相配的图案来,直接绣上将其挡住,而这个法子对于擅绣的清河公主来说,一点就通,根本不需要假手与她,“其实臣女的办法也挺简单的,只需……” “绣花的事那么麻烦,怎么能站在这风地里说?清河皇姑,咱们实在不好叫郭老夫人久等,不如这样吧,过两天你清凉殿那边安置好了,再请杨姑娘过来?到时候,你们坐下慢慢商量?”周承辉仿佛极不耐烦,直接打断杨骄的话。 看杨骄的样子,周承辉也猜得出,那修复的法子难不到哪里去,若是现在就教给了清河公主,他自己再见她啊,这内宫可是他的地盘,能引杨骄多来几次,那是再好不过了。 “承辉说的是,是我没想到,”清河公主赧然的扯着绢子,“骄娘你快回去吧,改日我叫人请你过来。” 这个清河,真是被周承辉哄的团团转,杨骄看看天色,“那臣女告辞,这里风大,公主也快回去吧。”   ☆、第89章 八十九皇后的人选 八十九、 吃一顿满月酒,也能闹这么一场事来,尤其是自家姑娘还牵扯其中,杨家人回到侯府,都跟打了一场仗一样,各自回房歇了,到了晚上,才聚到颐寿院里。 “儿子也是看到昌王忽然出去了,才感觉出了什么事,只是上头没发话,我们也不好散,不过咸宁老王爷面子大,叫人过去打听了,说是太后下令,封了长春宫,昌王得了消息之后,直接往慈宁宫跪着去了。”杨华峰是外臣,回来的比郭氏她们晚一些,将自己知道的事跟郭氏讲了一遍。 “他还不算糊涂,”郭氏点点头,若周琛这个时候跑到无极宫里求援,只会更激怒姜太后,到时候,太后发怒,就算是建安帝再修道,再脱俗,也没有胆子为个妾室,忤逆老娘! 郭氏将长春宫里发生的事大概跟杨华峰说了一遍,才向杨骄道,“我听靖国公说的能演戏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承辉倒也没有掺假,只是将清河公主跟自己说的可怜了一些,丁香说的嚣张了一些,着重强调了一些,丁香自供是受了顾贵妃的指使,“靖国公说的都是事实,不过丁香故意毁坏景云赋,是孙女儿发现的,当时孙女儿一急,还打了丁香一巴掌!” “你居然在三皇子跟靖国公面前,打人了?”王氏这下不淡定了,堂堂侯府嫡女,亲自出手教训一个宫婢,这也太粗野了,尤其还是在靖国公跟三皇子面前! 在王氏心里,自己侄女儿,不论是三皇子,还是靖国公,都是极好的归宿,现在好了,一巴掌下去,哪个男人不对她“另眼相看”?“你要教训她,可以叫底下人动手嘛!” “当时丁香冲上来抢公主的绣品,我也是急了,”杨骄脸一红,自己在周承辉眼里,只怕也就是个悍妇了。 “无妨的,靖国公故意没提,甚至连骄娘查出来是丁香的事,也没有向大家提,你们还不明白他的用意?”郭氏微微一笑,这男人么,喜欢你时,你做什么那都是好的,自然会尽心竭力的维护。 周承辉既不愿意外人对杨骄有坏印象,又不愿意她在大家面前出风头,毕竟未来的太子长媳,德性才是最重要的,而今天杨骄在长春宫的表现,安静沉稳落落大方,对清河公主也很是照顾,自己这个伯母,也挑不出一点儿错来,“母亲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可恬妃娘娘那里,”王氏的目光落在杨骄腕上。 “你不必担心了,我看啊,那边,倒是被咱们骄娘的一巴掌,给打跑了,”郭氏不屑的一笑,“今儿咱们跟两宫辞行的时候,恬妃娘娘可有跟你说话?” 当时王氏脑子里也是一团乱,现在被郭氏点醒,瞬时明白了,清河公主未出来的时候,牛恬妃对她可是热情的很,可临到她们出宫,人家恬妃娘娘已经回自己宫里去了,连话都没有再跟自己多说,这个可不是要跟杨家做亲家的作派。 这下好了,杨家彻底就剩周承辉这条路了,王氏心里那一丝丝不甘也彻底断了念想。 又过了几天,宫里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清河公主想请杨骄进宫商议绣品的事儿,这修补清河公主被毁了的景云赋,是在太后跟前报备过的,郭氏自然不会阻拦,而且如今顾氏被关,宫里彻底成了郑皇后的天下,如今杨家跟郑家,正是如胶似漆的好时候,郭氏也不担心孙女儿进宫,会被人为难,放心的叫青梅青柠陪了,随小太监而去。 因为清河公主想请杨骄进宫,是请准太后跟皇后的,杨骄一进宫,自然要先到两宫处请安,姜太后跟郑皇后看到杨骄进来,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带不觉带了淡淡的惋惜,这么好的姑娘,偏周珩还看不上。 “骄娘来啦,快过来坐,”姜太后将杨骄叫到跟前,“你祖母可好?” “蒙太后惦念,这几日家里二嫂新添的小侄子有些风寒,五嫂又快要临盆,祖母不免操心了些,”杨骄起身道。 “这长兴侯府这子嗣,还真叫人羡慕,”听到杨骄说起家里的嫂子们又是添人,又是有喜的,姜太后也跟着开怀,“只要想到府里要添人,就是累些,也是高兴的!” 这一点郑皇后可是深有同感的,现在她人生的目标,就是梅氏的肚子了,毕竟做为太子,周璨的子嗣太单薄了,这再一个嫡子,儿子的位置,便更牢靠一些。 “太后娘娘,皇祖母,”周承辉一踏进慈宁宫,就看到一身浅绿织金褙子,容色越发娇嫩的杨骄,他眸光一亮,快步进来,“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辉哥儿来啦,快过来,你外头的事忙完啦?”姜太后每天看到自己的宝贝曾孙,也不会嫌烦,拉着周承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摸了衣裳的厚薄,才不满意的冲郑皇后道,“也不知道是谁管着辉哥儿的衣裳,这时节,天儿还不稳呢,一不小心便会受寒,怎么外头不再给罩件皮褂子?” 这个时节?别说毛皮的,就是夹衣也都收起来了,杨骄看向周承辉的目光里,满是戏谑,叫你装无知孩童! “外头日头晒着呢,辉哥又跟着师傅学骑射,身子自然比旁的孩子强壮许多,”郑皇后对孙子要比婆婆了解的多,知道就算是给了,他也不会穿的,笑道,“辉哥儿火力旺,又闲不住,穿的多了,行动起来不方便。” “老祖宗可不敢再叫我穿衣裳了,您看我头上的汗,”周承辉自然没有错过杨骄脸上的不以为然,有她看着,以前随便就能做出来的小儿之态,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杨骄看着,周承辉有些不想在摆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了。 姜太后摸着周承辉的手热乎乎的,知道他真的不冷,也就不再强求,“那也得叫跟着你的人,备上一件,你爱动,若是出了汗,小心再冒了风。” “老祖宗,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看清河皇姑跟杨姑娘,不也都换上春裳了?”周承辉看了一眼下头一身绿意的杨骄,笑道。 小姑娘们算来爱美的很,但凡天上出些日头,都不愿意再着厚装,姜太后顺着周承辉的目光往下瞧,一眼就看到如春花一般的杨骄,再次遗憾,这么好的姑娘,牛氏居然看不上?“骄娘今天这件衣裳好,光看着骄娘,哀家就觉得春天到了,身上暖洋洋的。” 郑皇后没有忽略周承辉看向杨骄的目光,她向清河公主道,“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还要请杨骄娘帮你修补景云赋么?快去吧,趁着天光好,太晚了该伤眼睛了。”杨骄确实不错,可长兴侯府到底弱了些,配自己的孙子,有些勉强了。 “你到你魏国公府去了么?”见清河公主跟杨骄出去,郑皇后问身边的周承辉。 魏国公府是郑皇后的娘家,周承辉跟郑家走动的也频密,只是今天郑皇后这么一问,却有些突兀了,“这几日孙儿每天都回太子府陪着母妃,皇祖母也知道的,母妃这一胎,并不是人人都高兴的,孙儿还想请太后娘娘跟皇祖母赐两个人过去,帮着母妃料理下府里的事务。” “这个使得,”姜太后跟郑皇后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梅氏腹中这胎了,尤其是太子府里那个梁嫔,向来不是个安生的,何况一大摊的府务在,断然不能再叫太子妃费心了,“就从慈宁宫跟坤德宫里各赐一个过去,务必保证你母妃平平安安的给我们辉哥添个弟弟!” 有了两宫赐下来的嬷嬷,就算是太子,也要敬着些,若是梁嫔有什么异动,有两个嬷嬷弹压着,周承辉也能放心一些。 “我是问你,这几次去魏国公府,可见到露娘了?”郑皇后又将话题拉了回来,露娘是她的侄孙女儿,也是现任魏国公府嫡孙女儿,更是郑皇后眼里最适合的孙媳。 郑露莹?周承辉想起那个比马芯娘还娇弱的小姑娘,心里挠头,“露娘妹妹身子一向弱的很,孙儿去的时候,并没有见着,想来是又受了风寒,表伯母以前不是说了么,我们现在年纪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相见了。” “什么年纪大了,再大你们也是至亲的兄妹,”郑皇后对侄媳妇王氏有些不满,“你再去就跟你表伯母说,就说是本宫的话,一家子亲戚,没那么多顾忌的,还有,露娘成天闷在府里也不是个事,要时常出来走动走动才行,这样吧,叫人将露娘送到本宫这儿来,陪本宫住些日子。” 姜太后对儿媳这点儿小心思自然是一清二楚,姜家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跟郑家的关系比起来。远了些,唯一跟她关系最近的一支,年纪合适的只有姜卉,偏这个姜卉,丧妇长女不说,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离未来的太子妃差了一些。 姜家的女儿,因为是远支,将来做个侧妃,姜太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郑家的丫头当正妻?想想郑露莹的身子,姜太后都不能答应,“你想接露娘进宫来陪你,倒是个好主意,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弱了些,进宫了,叫太医好好给她诊诊,将身子调理好了,以后也好说婆家不是?” “臣妾也是这个意思,这不,若是能请郭老夫人给帮着调理调理,就最好不过了,”郑皇后全没有替自己侄孙儿辩解,而是将主意打到了郭氏头上,她现在对郭氏的医术信服极了,只要有郭氏出手,为怕自己的侄孙儿女将来生不出嫡子来? “孙儿以前到国公府去的时候,正赶上表妹犯病,当时太医就说过,表妹是胎里带的弱症,”周承辉一脸担忧,“若是郭老夫人见到表妹,说出会什么不妥的话来,或是开了药不管用,只怕将来……” 这话一出口,姜太后就笑了,自己这个曾孙,年纪小,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若是郭氏说治不好,或是治了,没有好转,只怕将来这郑露莹就别想个可心的人家儿了,就算是郑氏敢冒这个险,她那个侄媳妇王氏,跟郭氏的儿媳王氏可是堂姐妹,若是那丫头的身子有调理好的可能,郭氏能不出手帮忙? 自己的这个侄孙女儿,一直被养在深闺,轻易不叫外人得见,原因也不过是不愿意叫人知道郑家的嫡女,是个病秧子,“哪有太医说的那么严重,你表妹不过是养的娇些罢了,这女儿家,就是要娇养的。” “皇祖母,您将表妹接进来,可是为了三皇叔的亲事?”周承辉两只眼睛亮亮的,似乎发现了极有意思的趣事,“三皇叔跟孙儿说过,想找个真正温柔贤淑的,”说到这儿,他往殿门口瞟了一眼,“三皇叔说不喜欢那种有主见的,能拿主意的,他只想得在王府里,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这么说来,表妹倒是极合适,皇祖母,不如……” “你这个孩子,一个是你三叔,一个是你表妹,休要胡说,”郑皇后忙打断了周承辉的话,她偷眼望了望姜太后,生怕姜太后将周承辉的话听进去,将自己的侄孙女儿指给周珩。国公府的嫡女,配皇子,可不正好? 姜太后跟郑皇后做了一大半辈子婆媳了,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不由心里冷笑,她不愿意嫁侄孙女儿给自己的孙子,自己还看不上一个病秧子呢,“你皇祖母说的是,你表妹年纪还小着呢,就算是将来定亲,也得等身子调理好了才成。” “听你的意思,你三皇叔,跟你说他想讨个什么样的王妃了?”姜太后含笑望着周承辉,问道,“可说了他中意哪家的姑娘?”   ☆、第90章 九十太孙 听姜太后问他,周承辉一拍巴掌,“三皇叔跟我最好了,他自然不会瞒我这个,三皇叔看中富阳侯家的姑娘了,那天我还特意跑去看了,”他摇摇头,“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的,样子也平常的很。” “珩哥儿相中了李家的丫头?”姜太后看了郑皇后一样,“你知道不知道?” “臣妾哪里会知道这些,只怕恬妃也不知道这事儿,不然今天也不会,”郑皇后心里迅速盘算着周珩的用意,“辉哥儿,你三皇叔是怎么跟你说的?” “三皇叔只说娶妻就要娶像李姑娘那样贤惠的人,孙儿瞧着,三皇叔是极中意李姑娘的,”周承辉冲郑皇后一笑,“他还悄悄求孙儿,往皇祖母这里帮他说说好话呢。” 富阳侯府的女儿,求到自己这边来了,郑皇后微微一笑,“母后您看呢?李家的女儿,也确实是个贤惠大度的,难得珩哥儿自己愿意。” “过几日再将人叫进来咱们看看,也请郭老夫人过来说说话儿,”难得自己孙子乐意,至于郑皇后心里想什么,姜太后也懒得去细想,富阳侯家的姑娘,出身教养都不必担心,只要身子不错,她就不会拂了孙子的心意。 周珩求了周承辉,她就给他这个面子,想想富阳侯手里的兵,郑皇后微微一笑,当初顾氏也对李让有意,奈何那姑娘年纪小一些,相貌有寻常,现在好了,直接配给周珩,也省得顾氏惦记,再出什么歪主意,“富阳侯府家世教养都极不错的,李姑娘也是个腼腆的性子,跟珩哥儿倒是般配的很。” 自己没意见,皇后也乐意,周珩也中意,姜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那就等皇上下旨给珩哥儿封王之后,你再下道懿旨给他们赐婚,咱们也来个双喜临门。” 周珩的亲事议的异常顺利,前头周琛成亲也不过一年多些,现成的规矩在那儿放着呢,郑皇后也没有打算改什么,直接照着来就是,因此后头也没有多少需要她费心的事,倒是自己这个孙子,眼看一年大似一年,这京城里各府闺秀不少,得她心意的,却不好挑了。尤其是听话音儿,婆婆可不怎么中意自己娘家侄孙女儿。 还有另一桩事,更是比孙子的婚事重要跟急切的多。 “等珩哥儿成了亲,母后您可真是要好好替咱们辉哥儿长长眼了,”心里想着,郑皇后便将话顺到周承辉身上来,“老三等了这些年,虽然晚了些,到底一个王爷是跑不了的,可是咱们承辉,难不成要娶个国公夫人?” 说到这儿,郑皇后委屈的眼泪儿都要掉下来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堂堂大晋的太子,被关在小小的太子府里,一年见不上几回面,亲孙子呢,明明的长子嫡孙,再金贵不过的人儿,却只是个“国公”!可那些贱人们的儿子,一个个的封王开府,甚至还成天惦着儿子的位子! “母后您看,一个皇孙的满月酒,京城但凡年貌相当的姑娘们都来了,图的是什么?”想想当时整个长春宫里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们,郑皇后一阵儿气闷,自己孙子跟周珩差不多大的年纪,家里有好姑娘的,应该躲着周珩的亲事,等着自己孙子选妃才对。 可那些人为什么都凑到长春宫去了?说的再直白些,不过是对自己儿子将来登大位不看好罢了! 姜太后在后宫里沉浮了几十年,哪里会听不懂郑皇后在诉什么委屈?一个王妃,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上凑,不就是对周承辉的未来信心不足么?“你说的没错,咱们辉哥儿,只封个国公,确实是低了些,可是封王,只怕科道上的又该说话了……” “皇祖母,”周承辉心疼的晃了晃郑皇后的手臂,“孙儿才多大年纪,于国于朝廷也无寸功,皇爷爷赐孙儿国公之爵,已经是厚恩了,至于将来孙儿的亲事,若是那些只重前程的,娶来何用?!” “再说了,孙儿就算只是个国公,也是父王的长子,皇爷爷的嫡长孙,谁还敢轻瞧了去?”周承辉笑着宽慰委屈到不行的郑皇后,“还有太后老祖宗跟皇祖母您疼着我,满大晋谁有我的福气厚?” 郑皇后可不这么想,她的孙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终身大身一定要最盛大最隆重,难道最终还比不了顾氏那个贱人生的贱种?这些年自己的辉哥儿向那些八杆子搂不着的宗亲们行礼弯腰还少么? “辉哥儿也不小了,太子妃这一胎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皇上眼看也要过整寿了,倒不如将名分给定下来,大家都安了心,这人啊,心静了,自然少生些是非。”郑皇后将存在心里许久的话小心翼翼的道了出来。 “辉哥儿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你不是说着要读书么?快去吧,省得你父王老是絮叨你不爱读书,”姜太后心里一动,摆手示意周承辉出去,自己则向后倾身,郑皇后连忙拿了大靠枕放在她的身后,坐在一旁,只盯着姜太后的神色,不敢出声。 郑皇后的心思姜太后自然明白,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周璨既嫡且长,郑氏的出身更不是顾氏可以比的,而曾孙更是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儿子的皇位不给孙子她都能认,不给周承辉,那是万万不行的,不然那就是在要宝贝曾孙的小命! “你说的有道理,有些人心太大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帮她们收收心,难不成看着她们往坑里跳?”想想这些年,顾氏先是认了顾培正当大伯,又百般拉拢朝廷勋贵,图的是什么,瞎子都能看的出来,而建安帝,却根本不闻不问,显然是偏向了顾氏这一边…… 早些断了顾氏母子不该有的念头,免得将于图穷匕现那一日,又是多少条人命,姜太后睁开眼,“眼看要万寿节了,这事儿,我跟皇上提一提,你呢,也往外头透个信儿,本朝没有过太孙,前朝并不是没有,何况这两个孙子,皇上最疼的也是辉哥儿,最聪明伶俐的也是辉哥儿。” “臣妾,臣妾谢谢母后,”虽然心里清楚这事儿到姜太后这里,一准儿不会被她给拒了,但这么顺利就得了瓷实话,郑皇后还是激动的眼眶发红,整个人呼吸都顺畅了,她在建安帝那里,是一点儿话也说不上的,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太后了。 见儿媳满脸都是感激之情,姜太后心里一叹,“这事儿咱们一起使力,等定下了,哀家再好给辉哥儿挑门亲事。” “是,咱们辉哥儿,一定得娶大晋最好的姑娘!这事儿也只能母后您给掌眼才成,”郑皇后已经迅速听懂了姜太后话里的意思,这孙子的婚事,要姜太后说了算了,可这跟立孙子为太孙这样的事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孙子被立为太孙,等于再次向世人昭示了儿子储位的不可撼动性。 至于太后会不会给周承辉指一门她不中意的亲事,那也简单的很,左不过她再挑上两个自己中意的闺秀,一并指给孙子,断然不会叫他吃了亏去。 清凉殿是一处单独的三进宫殿,建安帝妃嫔不多,一直是空着的,因着建在半坡之上,地势比旁的宫殿要高,春风袭来,自然清凉宜人。 如今清凉殿里只有清河公主一个主子,自然住的是正殿,杨骄随着清河公主四下看了,颔道道,“这清凉殿可比酌月殿敞亮多了,以后公主在窗前做针线,也不会伤眼睛,” “姑娘说的是,我家公主从搬进来,每天晚上都睡的极好,还说要再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绣套宫装呢,”桂枝可以说是杨骄救下的,见到杨骄,态度自然不同。 “原是应该的,”杨骄点点头,“单看这清凉殿,就知道娘娘的一番厚意了,公主多向两宫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 郑皇后自然不会像顾氏那样,连面子活都不做,何况清河公主也算是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以后只怕顾贵妃每每想起自己孙子的满月宴,都会气的肝儿疼,因此清凉殿的布置跟摆设都极为豪华,在清凉殿里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个个屏息静气,神色恭谨,再不像以前在酌月殿里那样,奴大欺主。这个时候,清河公主要是再不知道抱紧谁的大腿,就太傻了些。 清河公主的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听了杨骄的话,小声道,“皇后娘娘还特意派了龙姑姑来,教我读书写字呢,以前是我太傻了。” 在杨骄眼里,清河公主最愁人的地方不是傻,而是懦弱,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想再扳过来,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好在她到底是公主,只要将来郑皇后肯多少花些心思,给她寻上一门老实可靠的亲事,日子也是过得的。   ☆、第91章 九十一同行 “清河皇姑,” 两人茶还没有喝上,已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杨骄已经有预感,但看到神采飞扬的周承辉,还是一阵无力,她确实是想嫁给周承辉,但并不喜欢这人无处不在。 “臣女见过靖国公,” “咱们师兄妹哪里用得着这些俗礼?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客气了,”周承辉笑眯眯的看着向自己福身的杨骄,想伸手去扶一扶,到底还是忍住了,心道能时常见见她还真的挺好,接下来几天,做什么事情,心劲儿都是足足的。 “承辉跟骄娘还是师兄妹?我竟然不知道呢,”清河公主讶然的看着两个人,“之前也没有听你们说过啊?”怪不得自己这个国公侄儿,跟杨骄这么熟稔了。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杨姑娘也是拜在高先生门下的,而且,这些日子,我也时常到侯府向杨先生请教学问。”周承辉含笑看着一脸不甘,却又不好开口解释的杨骄,得意的扬扬眉毛,“虽然我年纪比杨姑娘略小两个月,但做学问不以年纪论长幼,连杨先生也时常赞我,叫我有什么疑难,只管过去问他。” “原来做学问拜先生是不论年纪的,”清河公主算是长了知识了,她羡慕的看着杨骄,“有杨先生这样的父亲,骄娘一定也读过许多书。”这样饱读诗书的姑娘,还肯跟不识字的她当朋友,清河公主眼泪又想往下落了。 杨骄实在不耐周承辉在这儿红口白牙的说假话。也不理会周承辉,只向清河公主道,“咱们将景云赋再绷到绣架上,公主您听听臣女的主意成不成。” 因为丁香也是仓促之间行事,加上当时旁边有人,所以景云赋上的划痕并不特别严重,杨骄跟清河公主细细看了,“与其织补了,倒不如在这里再绣些图案直接挡了,公主看呢?” 这是修补中最简单的方法,清河公主也只是眼睁睁看着数月的心血,甚至是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刹那间被人给毁了,气恼之下,失了方寸,现在被杨骄一提醒,心里也有了主意,“你说的是,”她伸手指在几个地方勾画了几下,“既然叫景云赋了,我就在这几个地方,一并补上云纹,单一处,太刻意了。” 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的事,在刺绣一道上造诣颇深的清河公主既然想到了,杨骄便可功成身退了,“公主说的是,有几处祥云烘托着,还显得多了一层仙气儿呢,圣上看了,指定喜欢。” 靖河公主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样子,听到杨骄的话,不由扬起了唇角,“骄娘真的谢谢您,你知道的,不光是因为这个,要不是因为你,我也没有今日……” 有了杨骄,她也算是有个知心朋友了,清河公主紧紧拉了杨骄的手,“以后你可千万要常来看看我。” “公主千万莫要这么说,能帮上公主,也是公主您愿意听臣女的意见,还是公主您一片孝心,臣女不敢居功,”杨骄并不想要这份功劳,毕竟这些后宫的事情,传出她有参与的话,于自己的名声,跟在两宫前的印象,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是杨师妹跟皇姑您对了缘法,以后您闷了,直管请师妹到清凉殿来跟您说说话,”周承辉推荐起杨骄来,绝对的不遗余力。 现在清河公主完全将自己的靠在周承辉跟杨骄身上了,听到周承辉这么说,一颗心完全落到肚子里,“那太好了,骄娘,我请你,你可一定得来!” 杨骄帮清河公主,实在是看不下去太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其实从知心讲,清河公主的性子,实在不对她的脾气,可面前这两位,都不是她能拒绝的,只得颔首道,“公主见召,是臣女的荣幸,只要臣女得了空儿,一准进宫给公主请安。” 杨骄没将话说死,若是清河公主三不五时的叫自己进宫,她还不给烦死? 有个周承辉在旁边,杨骄也无心再在清凉殿里多留,又跟清河公主聊了一会儿绣经,便借口天色不早,告辞出来,清河公主心里着急要着手修补景云赋,也没有多留她,倒是周承辉,听到杨骄要走,也跟着出来。 “刚好我也有学问上的事,想去请教杨先生,咱们同路,”周承辉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跟杨骄独处的机会,哪里肯错过,“一起回侯府吧。” 谁跟你“一起回”?杨骄强忍着瞪周承辉一眼的冲动,“臣女如何还跟国公爷同行,还请国公爷先行一步,臣女还得去跟两宫辞行呢。” “太后娘娘跟皇祖母有话说,特意吩咐不叫人打搅,刚才清河皇姑不是说了,一会儿派人到慈宁宫替你禀一声?”周承辉毫不客气的揭穿了杨骄的借口,“你放心,两宫都那么喜欢你,自然不会跟你计较这些虚礼。” 杨骄无品无阶,在皇宫里,是没有乘轿的权利的,她可不愿意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周承辉一同走在御街之上,“臣女走路太慢,不敢耽误国公爷的时间,还请国公爷先走。” 自己千方百计的想见她一面,可每次,杨骄都不怎么给他笑脸,尤其是现在,对他真是越来越疏离了,想想这些,周承辉心下黯然,“我原想着,你几次提醒我,应是待我与别人不同,而我,也愿意待你与旁人不同……” “国公爷,请慎言,”周承辉话没落地,杨骄已经红了脸,这叫什么话?今天这话传出去,她就算是将来嫁给了周承辉,也无法坦然立于人前,“臣女于国公不过见过数面,当不得‘不同’两字,还请国公不要再与臣女为难。” 这里除了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还有杨骄的两个丫鬟,还有什么外人?周承辉只觉得杨骄是在撇清,“明明是你,你怎么,”明明是先对自己好的,反复提醒自己要小心身边人,叫他注意了她,可现在? 周承辉看着伫足垂眸的杨骄,她站在自己面前,却是恨不得拔腿就逃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自己找到了理由,“怎么?觉得你自己得了恬妃娘娘的赏,便是我的三皇婶儿了?”与比前途未卜的自己,嫁了周珩,一个王妃是妥妥的。 这是在胡说什么?杨骄愕然仰头,“国公爷这是什么话?” 杨骄满脸通红怒目瞪着自己的样子,在周承辉眼里,也显得分外的刺目,他咬牙冷笑道,“可惜的很,我三皇叔喜欢温柔大度,端庄贤淑的姑娘,等到万寿节那日,宫里便会有恩旨赐下,不是你。” “他喜欢什么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胡说什么?”杨骄已经气得娥眉倒竖了,若不是被规矩束着,她一掌都要拍到周承辉脸上,“你这样信口毁人清誉,我,咱们去见太后去!” 闹吧,真不行自己出家当姑子去!左右只要躲过丁湘云的算计,杨家也就不会被拖下水了,至于这个周承辉,就当她之前白瞎了眼,帮了个混账! 见杨骄扭头就要再往宫里回,周承辉心里一松,先前的气恼全都烟消云散,“师妹你别生气,我刚才被风一吹,晕了头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胡说的,你就当个新闻听听就是了。”敢跟自己到太后那里分辩,肯定是无意王妃之位了。 “把脏水当新闻的,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杨骄见周承辉拦了她不往去,也不好跟他在宫中拉扯,一回身往带着丫鬟往宫外去,“还请靖国公以后少跟我说些这种‘新闻’!” 这回周承辉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跟在后头赔礼,“我也是脑子一热,其实我也是想提醒你,我那个三皇叔,也就长的看着像个人,最是个没用的,你要是嫁了他,以后府上出什么事儿,他也未必能护得了。”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御街上,杨骄觉得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的眼睛,都跟一颗颗小太阳似的,灼的她浑身是汗,可偏这周承辉还一直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解释,气得杨骄拧身闪到一旁,恨声道,“你先走!” “你准备在这儿站一会儿,等我走远了,你再出宫?”周承辉见杨骄肯跟他说话了,心里一喜,“要不,我叫小太监抬顶小轿来,”这儿长兴侯府马车停的地方,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两宫根本没有旨意出来,赐自己宫内乘轿,若是今天他坐了周承辉命人送来的轿子,外头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呢,杨骄一脸无奈的看着忽然变得小心翼翼的周承辉,“谢谢靖国公,臣女走的动。” “你放心,这宫里,没有人敢乱说话的,何况咱们也不过是碰巧同路罢了,再说,我也是要往侯府去的,大家不同路,反而叫人奇怪,”周承辉才想明白杨骄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小声跟她解释。 目的地一样,就非得同路而行?杨骄恨死这些天家贵胄了,真真是随心所欲,完全不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我只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路还远着呢,咱们还是分开走的好。”   ☆、第92章 九十二请辞 周承辉见杨骄说完也不再理他,只是决然的往前走,便有些烦躁,“我刚才是说错话了,那不是,不是想着,我三皇叔马上要封王了,现在只怕半京的姑娘,都惦着那个王妃之位呢,你又那么聪明,自然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好处。” “而且,不说长兴侯府门第相当,就说郭老夫人在两宫跟前的面子,杨家想出个王妃,也是张张口的事儿,还有,我看适龄的女儿当中,你也是最好的……” 被周承辉这么一说,好像静王妃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样,虽然尴尬,但这样的话出自周承辉的口,杨骄心里还是有一丝莫名的欢喜,赧然道,“你混说什么?传出去成什么了?顾贵妃的满月宴,祖母原是不带我去的,再者,三皇子想来也有自己的主见的。” 这点儿杨骄倒是没说错,周珩还真是有自己的“主见”,周承辉见杨骄愿意跟他说话了,也没再一个劲往前冲,笑道,“那你猜猜,我三皇叔心看中的是谁?” 周珩看中了谁,杨骄再清楚不过,但这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她能和周承辉一起议论的,“三皇子的亲事,自然有两宫跟皇上操心,想来对时局也没有多少影响,倒是蕊娘姐姐,等过了万寿节,只怕就要与康王府二公子定亲了吧?” 因为杨华隆做了大同知府,杨家上下去宣大一线的形势都十分的关注,而这几年鞑子在宣大一线上每每吃亏,宣化大同一线,已经不是他们劫掠的重点了。四月十二是建安帝五十五岁整寿,加上周徇跟马蕊娘的婚事,周克宽是一定会回来了。 马蕊娘如今跟杨骄十分要好,她知道马蕊娘跟周徇要议亲,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周承辉点点头,“嗯,应该表姐跟十七叔,应该会在万寿节之后,将亲事定下来,成亲,估计要等到一年之后了。” 马家跟康王府顺利定下亲事,以后康王府的事,自己便可略略放放手了,想到这些,杨骄只觉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也轻了许多,“那太好了!” 马蕊娘跟周徇定亲,她居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虽然杨骄面上表露的并不明显,周承辉还是明锐的从杨骄的眼睛里看出,她是真的很高兴,不由心头一动,“其实三皇叔之后,太后娘娘跟皇祖母,原是要给我议亲的,只是前头还有一些事,我想着待事情都了结了,再提亲事,你且等些日子……” 周承辉话一出口,杨骄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登时僵在那里,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自己最隐密的心思居然被他一语道破的惊恐,周承辉是什么人?被他发现自己跟祖母在算计他的亲事,他却是这样的反应,叫自己等一等,“国公爷误会了,我并没有,真的没有!” 杨骄又惊又窘,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叫周承辉相信,自己一家并没有不该有的心思。像周承辉这样,中宫嫡孙,未来的天子,心机手段又是常人不能比的,若是发现自家谋算他的亲事,那么之前杨骄做的那些事,只怕一并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还不定招来他什么样的报复呢! 自己一句话,居然将杨骄吓着了?周承辉看着杨骄苍白的面色,心里发急,“我有,” “其实我心里早就想好了,等我得了太孙之位,就迎立你为太孙妃,我周承辉说到做到!” 太孙妃?周承辉在谋太孙之位?杨骄瞬间便想明白了,“你已经开始了?” 周承辉若是得了太孙之位,以后太子周璨登基,周承辉不但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而且这个太子,只要不谋逆,连周璨都是换不得的,那梁嫔就算是做了皇后,只要周承辉不死,她生的儿子,就永远别想登上那个宝座。 “是,所以你只用等着我,天子赐婚,金册宝印我全都能给你,不会叫你受一点儿委屈,”周承辉向前迈了一步,认真的看着杨骄,希望她能从自己的目光中读到决心。 周承辉也被自己的话惊至到了,这些话他从来没有想,可今天一出口,他忽然发现,这些话。这些念头,好像一直就存在于他的心底,今天不过是没看好,心里一急,就全都冒了出来,可他周承辉男子汉大丈夫,说了,就会认,也会做到。 杨骄完全没有将周承辉后面的话听到耳中,她的心思全被“太孙”给占满了,现在知道了梁嫔为什么会出手谋害周承辉了,可她却不能再提醒他了,周承辉已经对自己的话起了疑心,杨骄现在真的是很恨自己当初只知道把心思都放在争强好胜上了,完全没有想过了解一下时局,到现在,她也猜不出聪明如周承辉,是怎么就叫梁嫔得了手的! 杨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侯府的,下了马车,也没有心思再去给郭氏请安,更没有理会跟在后头的周承辉,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晴芳院,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想心事。 直到回到自己的卧房,杨骄才有心思去回忆周承辉的的话,杨骄到底也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周承辉对她的心意是真是假,她还是可以分辨的出来的。而这重心意,又叫杨骄汗颜,直到现在,她对周承辉,也仅仅是认为,有了他的帮助,杨家的将来可以得到最大的保障,而自己的复仇,也会更加的便利,这样的自己,对得起周承辉的一片心意么? 杨骄怔怔的盯着帐凤凰点玉兰花瓣,她自信现在的自己,可以做好靖国公夫人,也可以做好太孙妃,可是真的能做好周承辉的妻子么? 颐寿院里,郭氏也是满心惊诧,不过她很快就将情绪掩下,强笑道,“国公爷说的是什么意思,老身竟然听不太懂。” “郭老夫人哪里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只怕这也是您的意思吧?” 一路跟着杨骄到了侯府,周承辉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了先时在杨骄跟前的紧张跟羞涩,淡淡一笑,随意的往后靠了靠,“郭老夫人难道对在下不满意?”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周承辉也看明白了郭氏的心意,不然以她的阅历,又怎么可能由着自己频频打着做学问的名义往长兴侯府里跑?而杨骄在宫里的时候也说了,郭氏原本并没有打算带她到长春宫去,可见她并没有嫁孙女儿给周珩的意思。 那么,郭氏,确切来说,长兴侯府,所图显而易见。 既然周承辉将话挑明了,郭氏也不在他跟前遮掩,“妾身只有这么一个孙女,所幸不论品貌还是教养,都是顶顶出挑的,自然想要她有个好归宿,只是国公爷应该很清楚,侯府并不是您最好的选择,两宫,也会这么想。” 大家一个愿娶,一个愿嫁,那就好办多了,现在大家只要商量着,怎么能光鲜顺利的促成这桩亲事便好。 “过些日子,朝廷会有人请立太孙,不知道郭老夫人怎么看?”周承辉并不接郭氏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 请立太孙?郭氏一下子坐直了,如果之前放弃周珩,她心中还略有遗憾的话,那若是孙女儿做了太孙妃,这个诱惑可太大了,“两宫也是这个意思么?国公希望老身做什么?” “有道是三十而立,父王已经年过三十,却二十年困守太子府,每每想到不能在君父跟前尽孝,都唏嘘不已,”周承辉的话异常深沉,“前些日子,父王还跟我说,皇爷爷年事日高,为了个太子之位而不顾父子天伦,实在非人所为,他已经准备上书请辞太子位了。” 周璨请辞太子位?郭氏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国公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因为当年张老天师的话,父王跟皇爷爷父子两个,已经近二十年未曾相见了,郭老夫人既为人母,也曾为人女,骨肉分离的痛,自然最明白不过,”周承辉微微一笑,有道是退一天海阔天空,能叫周璨身边的人说服他为了孝道舍弃太子位,周承辉也是安排了好几年。 骨肉亲情?这东西在皇家有么?郭氏根本不相信周承辉的话,也不相信刚才还跟自己说什么“立太孙”的周承辉,会真的舍下原本就该属于长子嫡孙的皇位,“国公说的是,皇上看到太子如此孝顺,定然十分动容,只是太子跟皇上已经二十年未见了,而昌王殿下,则是在皇上眼前长大的……” 怕就怕周璨父子弄巧成拙,这边请辞的折子一上,那边建安帝顺势准了,到时候,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就再来一回双龙不能相见好了,”周承辉不以为然的一笑,就冲这句谶语,他也赌顾氏母子不敢立马接受了太子之位。 “看来国公爷您已经成竹在胸了,若有什么用得着老身的地方,您只管吩咐就是,”在周承辉跟前,郭氏还真摆不起祖母长辈的架子。 见郭氏起身向自己行礼,周承辉连忙站起身来,“老夫人莫要对晚辈行此大礼,还请老夫人再等上些日子,一旦事情尘埃落定,我定然会请皇爷爷赐婚。”   ☆、第93章 九十三站队 郭氏对宫中事还是了解的,建安帝不喜欢太子周璨那是毋庸置疑的,这小儿子,大孙子,周璨这些年能在太子府里过的风平浪静,也得感谢他生了个好儿子,只是郭氏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周璨做态请辞太子位,跟周承辉封太孙,有什么关系? 郭氏索性跳过这其中她想不明白的关节,只想着如果周承辉真的被立为太孙,他年纪已成,又比周璨要更得建安帝的喜欢,子强父弱,未必人人乐见,到那个时候,周承辉退上一步,娶一个家世略差的太孙妃,没准儿还能得周璨的喜欢,毕竟等建安帝不在了,他还要在未来的天子周璨手下讨生活,这个时候,郭氏倒真想寻个机会见一见周璨了,最起码,得弄清楚他的身体如何。 “我那几个儿子,没有什么大的本事,想来国公爷身边也不乏谋士能人,不过他们虽然才具不足,但忠心老身还是可以拿性命担保的,若是国公爷以后有什么差遣,只管叫人送信儿过来。” 郭氏相信周承辉的能力,也信实了他的承诺,同样,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何况将自己未来的孙婿推上太孙之位,也是符合大道的事情,就算将来事败,道义上,杨家没有任何站不住脚的地方。 虽然做为长子嫡孙,等太子周璨登基之后再立周承辉为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这继承人若是由建安帝早早定下,以后再出个什么“梁贵妃”来,像取代周承辉的位置,也得看周璨敢不敢顶着“不孝”的罪名了。 想想这些,郭氏也觉得自己是领着杨家跟着周承辉在打一场几乎不败的仗,这个认知叫她热血沸腾,现在就算是押上整个杨家,郭氏也是在所不惜。 周承辉走后没多久,杨骄便知道了他跟郭氏谈话的内容,而这样的承诺,也让郭氏跟王氏欣慰不已,等将屋里人都遣出去了,郭氏拉了杨骄的说嘱咐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再出门了,以外称病吧,好好跟着你伯母跟大嫂打理家事,外头的事,有祖母呢。” 杨骄点点头,“孙女儿知道了。只是还请祖母闲时往太子府坐坐,毕竟太子妃娘娘身子越来越重,只怕有人不想她安然生下这一胎,”她略顿了一下,沉吟道,“若是国公为太孙,对于整个太子府来说是好事,可对于府里有些人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喜信儿了。” “骄娘你的意思?”郭氏一凛,笑容微敛。 不能提醒周承辉,也只有叫自己的祖母多费些心了,杨骄叹了口气,“祖母想想,现在靖国公被立为太孙的话,绝了谁的路?那个梁嫔,孙女小时见过一面,后来听蕊娘姐姐的话音儿,也是个心大的……” “她敢?”郭氏嘴里说着,心里却在回想太子嫔梁氏的为人。 郭氏去太子府帮太子妃梅氏诊脉的时候,就遇到过往太子妃处请安的梁氏,也见识过她的骄纵。 梁氏已经育有一子两女了,可还堵着她问诊,甚至开口就要产子的神方,虽然郭氏是超品的诰命,根本没有给梁氏好脸,但也算是见识了这个女人的嚣张跟无脑。这样的女人最是不能讲道理的,常年在太子府里为所欲为,也将她惯得不知道惧怕,若是她知道了周承辉要封太孙,真能从大局出发? 而一个嫔妾之所以敢在正室面前挺腰子,所恃者,不就是那个宠爱她的男人,而一个男人,可以不顾嫡庶,让一个嫔妾无法无天,也足可见其心胸跟头脑了,指望这样的父亲,真不还如趁着皇帝还在的时候早做打算。 杨骄看着凝眉沉思的祖母,前一世郭氏在尽力为皇家出力,保证长兴侯府的富贵的同时,也殚精竭虑的保持着跟郑氏和顾氏两支的关系,希望两边不得罪,可是最终,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周琛在收拾周珩的时候,根本不念郭氏曾经对他们母子的帮助,任由周昧跟西府诬陷侯府,致使杨家抄家灭族。 这一次,西府已经败,杜如柏也变成了个世人眼中的无德小人,长兴侯府的隐忧不在,她们既然已经选定的目标,不如就放手一搏的好。 万寿节前夕,正是各省各州往盛京城里送寿礼的时节,而太子周璨的一道折子,如果周承辉所料,在朝堂上,甚至整个盛京城,激起了不小的风浪。 太子周璨每到年节,都会有折子递上,可今年这道折子,不只是为建安帝歌功颂德,也不是祝父皇万寿无疆,而是在这些之后,太子则哀诉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思亲之情,跟因为未曾在建安帝跟前尽孝的痛苦,恳请建安帝废了他这个太子,以便自己可以日日侍奉君前,尽人子本分! 这下朝廷上下可炸了锅了,甚至顾氏一派中,也分成了两支,有赞成周璨说法的,认为他确实太过看重储君之位,而失了人子的孝道,现在翻然悔悟,谏议建安帝成全了周璨的孝心,甚至有激进者,直接公然上书,弹劾太子几状罪,不堪再坐储君之位,建议另选贤能者为太子。 而另一支,则却如周承辉所说的那样,担心真的立了周琛,再来个“两龙不得相见”,将周琛困死在太子府里,最后反而被出了太子府的周璨得了利。 当然,还有另一派坚持“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痛骂支持废太子的顾派,罔顾礼法大义,而且,太子之所以不能在君父前尽孝,完全是因为前头张天师的谶语,这也恰恰说明了太子是仁孝之人,有这样仁厚孝贤德性出众的皇太子,是大晋的幸事! 因为太子的折子,朝堂上下的注意力全从“如何办好皇帝的五十五大寿”,变成了“如何用奏折昭告天下,我支持哪边儿!?” 短短十数日,各省科道言官的折子,便如雪处一样飞向内阁,而做为顾贵妃“娘家大伯”的顾培正,却一直对此事保持沉默,只是将各种意见不同的折子一一封好,送到无极宫去,甚至连时常往顾府去的周琛,都不见了。 顾培正也是被周璨这突然的一笔给打懵了。他专权,贪权,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时时揣摸建安帝的心思,以他的心意为心意,只求将内阁首辅的位置坐穿!顾培正当然清楚三个儿子中,建安帝最喜欢的就是昌王周琛,而他,当然也乐意看到跟自己当亲戚走动了许多年的周琛最终登上大宝。 可这个时候,顾培正却觉得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在他眼里,周璨无疑是窝囊且愚蠢的,这么个蠢货忽然来这么一下,背后必有故事,他要等着,看看周璨背后究竟要做什么,到那个时候,他再出手,才能一击得中,将周琛顺理成章的拱上太子之位,成就他的从龙之功! 一向将朝政交给顾培正的建安帝,在顾培正这儿,只得到“太子纯孝,废立之事,是国事亦是家事,但凭皇上圣裁,”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顾培正上折称病,将朝事尽交于次辅张明翼。 慈宁宫内,姜太后看着比自己也年轻不到哪里去的儿子,“你难得出无极宫,今儿是怎么了?” 听到母亲半调侃半嗔怪的话,建安帝颇为惭愧,“张天师又炼了一炉好丹,虽然不能助人飞升,却有延年益寿的奇效,儿子特意拿了一瓶,献与母后。” 建安帝这些天,被一群朝臣给烦的够呛,能给他解忧的顾培正偏又病了,另一个可以解惑的张天师,又以修道之人,不问俗事的理由,直接不出他的龙虎观,只虔心炼丹去了,建安帝无奈之下,便跑到自己母亲这里来了。 姜太后才不会吃这些诓人的玩意儿呢,不但她不吃,内心里,她也是不愿意儿子服用的,偏多少年来苦劝无用,还将母子之情越劝越远,无奈之下,她才放弃了,“搁着吧,这种东西再好,皇上也要少用一些,若是龙体不安,还有太医在呢!” “哼,都是一些庸医罢了,朕信他们,还不如多诵诵经呢,”建安帝今天是有所求而来,也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再跟自己母后纠缠,这仙丹的妙用,只有服过的人才知道,而自己的母后,只是太过固执。 “今天内阁送来的折子,说是万寿节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宫内,不知道郑氏安排的怎么样了,”建安帝环视四周,没有见郑皇后,“今天没有人过来陪母后说话?” “这都什么时辰了?皇后她为了万寿节的事,忙的夜不安枕,这不,早上过来请了安,就又忙去了,你放心,有皇后在,必然不会出岔子,”在建安帝跟前,姜太后还是不忘给自己的正经儿媳说好话。 “唔,郑氏料理宫务来,还是不错的,”除了年初一大朝见的时候,建安帝几乎没怎么见过郑皇后,现在几乎都要想不起来自己这个发妻的模样了,“不过她那个娘家,偏是个不省心的,这些天上蹿下跳的,没个安生!” 说起郑皇后,建安帝不由想起来她那个兄长,仗着是正牌子国舅,俨然勋贵之中第一人,成天一道一道的上折子,跟那些赞成废立太子的朝臣们打嘴仗,建安帝也是才发现,自己那个大舅子,还真是好口才!可也不想想,明明是周璨他自己上折子请辞太子的,怎么搞得好像是自己这个亲爹不慈,要废了他这个太子似的?   ☆、第94章 九十四降位 九十四、 “既然成上要万寿节了,朕看不如将顾氏放出来吧,不然到时候也不好看相,咱们宫里还是要一派和气的好,”这才是今天建安帝往慈宁宫来的主要目的,顾贵妃不出来,自己新得的丹药,也没有人一起服用了,更讨厌的是,他现在想发个牢骚,都没有人听。 姜太后冷笑一声,这些日子外头的事情她也都听说了,皇上扣了太子的折子,迟迟不发,而周琛成天往无极宫里跑,现在建安帝又跑来替顾氏求情,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叫她出来,岂不是与虎添翼?“你说的是,虽然这次的事,顾氏虐待皇家公主,也幸亏清河福大命大,若是有个闪失,顾氏就脱不了谋害皇嗣的罪名,” 就凭顾贵妃这种歹毒的性子,也不能叫她得了势,不然自己的孙子孙女,可都活不成了,姜太后沉吟一下,“不过皇上亲自为她求情了,还有琛儿跟承浩呢,一直关着她,也不好看相,这样吧,先降其为妃再叫她出来,毕竟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才好垂范天下。” 将顾氏从贵妃降为妃?建安帝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以他对顾氏的了解,自己若是下了这道圣旨,她非哭死不可,“理儿是这个理儿,天家最要紧的就是和美了,这眼看就要万寿节了,陡然降了顾氏的位份,只怕她又是一场搅闹,反而坏了大家的兴致……” “一个妃妾,难不成咱们娘儿们还叫她拿住了?皇上您不止是皇上,还是父亲,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维护,那以后,谁还会将哀家的那些子孙们放在眼里?难不成咱们天家,连一般的百姓之家都不如了?”姜太后最不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务正业,不理朝政也就罢了,还是个左右摇摆的性子,若是就这么叫顾氏出来了,只怕后面的事儿又会横生枝节来。 建安帝心里清楚母后跟自己那个发妻,都对顾氏没有好感,要不是这些年,自己也就愿意见见顾氏,只怕母后早就将她收拾了,“已经关了这么多天,顾氏也吃了教训了,若是再降了她的位份,琛儿那里也没脸面。” “这跟琛儿有什么关系?他的母亲是郑氏,”说到这儿姜太后不觉落下泪来,“想当初,哀家也只是你父皇的贵妃,皇上可曾见哀家像顾氏那般?就算是你封了太子,哀家哪天不是教导你,要将皇后封为嫡母,好生孝敬?再说了,顾氏伤了哀家的孙女儿,哀家还罚不得她了?皇上要是心疼她,过几个月,寻个由头,再升了她的位分便是了,难道为一个妾室,跟哀家这个老婆子别着,就是皇上的孝道了?!” 姜太后的话说的建安帝无言以对,建安帝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三岁之后,便被立为太子,就算是生下了太子,当年做为贵妃的姜氏,也没有对皇后生出轻慢之心,也是因为这样,赢得了一片称赞,而现在的顾氏跟自己母后当年一比,确实是做的过了些,何况姜太后还把孝道搬出来了,建安帝哪里还坐的住,连忙起身道,“就按母后您说的办就是了,想来有这一回,顾氏也知道顾忌了。” 哼,外头那起子人在谋太子位,这边自己就降了顾氏的位分,也给那些只知道巴结顾氏一派人敲敲警钟。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姜太后便又说起高兴的事儿来,“哀家跟皇后都相中了富阳侯家的姑娘,准备给珩哥儿赐婚,皇上觉得呢?” 建安帝许久没有上朝了,对富阳侯也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他管着五军都督府,也算是个能臣了,何况富阳侯府,也是开国时敕封侯府,他家的女儿,配自己的儿子,也算登对,“母后既然看好了,就这么定了吧,辉哥儿前次跟朕说了,老三的府邸已经建好了,朕准备封老三为静王,母后看呢?” 最小的孙子顺利封王开府,再娶妻生子,姜太后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心里暗暗为自己将顾氏关起来叫了声好,没有顾氏掺乎,事情就顺利多了,“你是皇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珩哥儿的性子,也当得起一个‘静’字了。” 小儿子封王,赐婚,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儿,建安帝也没有放在心上,何况现在最叫他头疼的,是另一桩事了,“母后可曾见过太子?” 来了,“唉,哀家这把年纪了,哪里得见他啊,皇上,哀家知道你要问什么,皇后跟哀家都不知道他怎么就上了那道折子,皇后听说了,急急就出了宫,回来也是好哭一场,”姜太后想到自己可怜的大孙子,也是老泪长流,“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岁大的孩子,就被你关在了太子府里,亲爹见不着,亲娘也是一年见不上一面,哀家只要想起来,就心酸,也难怪孩子宁愿不要太子位,也想到皇上跟前来,皇上您当太子那会儿,先皇可是成天将你带在身边的。” 被姜太后这么一哭,建安帝也觉得自己那个二十年没见面儿的儿子有些可怜了,赧然道,“朕不是封了他为太子么?我们有生之年,不得相见,也是当年张天师亲自算出来的,那个孩子也不知怎么的了,就犯了左性,唉,他一道折子上来,整个朝堂都乱了。” “朝堂乱了?为什么乱?不过是起子小人看到了可乘之机,以后天要变了,”姜太后冷笑一声,“璨儿放着太子不做,就为了能到皇上跟前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这样的好孩子,在那些人眼里,居然成了什么于国无功,于社稷无用的废人?当初叫太子闭门读书的,可是皇上你,现在怎么都成了璨儿的错了?” 确实不是太子的错,可这些是自己的错么?难道张天师的谶语可以毫不在乎?那可是关系着他的龙体跟大晋的国运的,何况比起根本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的长子,建安帝更喜欢的周琛,“朕不是安排了大儒悉心教导太子了么?过去也常命阁老们为太子讲学,只是,太子并不是什么聪慧的孩子。” “要那么聪慧做什么?咱们家的孩子难道还要考状元不成?”姜太后对建安帝的理论不以为然,可她也知道,现在外头的情势,硬逼皇帝是不成的,“哀家看你的样子,想来也是下不了决心,不如这样吧,万寿节前废太子,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这事儿啊,等咱们欢欢喜喜过完了节,再商量!” 建安帝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废个周璨都这么麻烦,那些御史们,个个跟乌眼鸡一样,只等着自己一个准字下来,他们就撞柱好青史留名,自己就算是要废太子,也得等太子再三请辞之后,才可以勉为其难的恩准,这样才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母后说的是,这事儿啊,且放放再议,没得坏了好兴致。” “不过哀家也是奇怪了,璨儿也当了二十年太子了,怎么这个时候,上表请辞?是听了谁的话不成?这将君王架到火上烤,可不是人子所为,”姜太后话音儿一拐,说出自己的疑惑。 自己母后难得跟阁老们想到一起,张明冀可是直接说过心中的怀疑。虽然建安帝这皇位来的顺风顺水,可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个宝座的魔力,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自问是没有勇气上这么一道请辞表的,而且自己已经二十年未见周璨了,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他想起来尽孝了?该不会是以退为进,有什么阴谋在后头吧。 “朕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儿还得仔细查查才是,”建安帝点点头,“只是交给谁……” 事涉储君,而且也只是怀疑,自然不能叫那些朝臣们知道,自己身边的几个大太监,只怕姜太后是不会同意的,而那些勋亲们,明显跟郑家马家更亲近,建安帝也不愿意用他们,这查案的人选,倒叫他一时踌躇起来。 “哀家知道皇上担心什么,皇上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在哀家心里,谁能亲得过皇上?这若是有人在暗中算计的话,与其用京城里的人,还不如从外头找一个可靠的,”姜太后哪里会猜不出建安帝的心思,左右是怕查不出他想要的结果罢了。 “母后的意思?”外头的人哪里有自己身边的近臣们可靠? “这不康王已经回京了么?他是咱们自家人,又是你的兄弟,哀家看没有再可靠的人了,”姜太后将已经准备好的人选抛了出来。 周克宽?还真是,建安帝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忠心,加上周克宽又跟张明冀是姻亲,其中的偏向,是不言而喻的事,“就依母后的意思,其实朕也不是不相信太子的孝心,只是事关社稷,轻忽不得。” “哀家明白,哀家也不愿意皇上将大好江山交到一个心思险恶的人手中,”姜太后打断建安帝的解释,人的心长歪了,是扳不回来了,那也不能怨她这个祖母偏心了。   ☆、第95章 九十五皇命 九十五、 跟姜太后达成了协议,建安帝回去就发了两道旨意,一是宣康王周克宽进宫,二呢,就是降贵妃顾氏为顾妃,仍居长春宫。 前一道圣旨没有什么,皇上召见王爷,后一道则像一块巨石,倾刻间砸懵了后宫所有人。 “母后,皇上居然真的罚了顾氏?”郑皇后第一时间冲到慈宁宫。 姜太后看着头一次在自己跟前失态的郑皇后,颔首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越是这个时候,你更不做行差踏错,去吧,哀家也累了,好好将万寿节打理好是正事儿。” 郑皇后疑惑的抬头看着姜太后,“那外头的事?” “外头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尤其是你,记住了,”姜太后知道自己的皇帝儿子不喜欢这个严肃有余的儿媳,“事涉太子,你管好后宫就好,外头的事,有你大哥跟哀家呢!现在,最急的不是咱们。” 姜太后的意思,郑皇后也听明白了,顾氏被降了位,又是在太子废立的关头,最急的,只怕是那些支持周琛,以图拥立之功的人,“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传旨意下去,虽然顾氏被降了位,但以应供奉,都还按着贵妃时的例来。” 这就对了,姜太后满意的冲郑皇后点点头,“你去吧,只管放心便好,还有梅氏那里,也交给你了,只管叫她宽心便是了。” 杨骄虽然一直称病,但是外头的消息还是知之甚详,当她听说长春宫的禁卫一撤,顾氏便大开杀戒,当场杖毙了所有留在酌月殿的宫人,不由摇头道,“这也太,”冷酷残忍这样的词对于顾氏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更叫人扼腕的是,她的不智。 “太后这一招儿实在是高啊,想那顾氏,从一个宫人走到今天,哪里像外人看的那么容易?”郭氏笑的意味深长,“这四妃跟贵妃,一字之差,差别可就大了去喽,也难怪顾妃娘娘会急了眼,”急就好了,急了就容易出错儿,就像现在,十几条人命,御史们能容了她? “也是皇后娘娘贤德,一人赏了十两银子,送出去安葬了,”王氏对顾妃的做法也只有摇头了,“听说昌王已经进宫了,估计会好好劝劝顾娘娘的。” 昌王周琛看着盛怒的顾氏也是一脸的无奈,“雷霆雨露皆是君,母妃且忍耐些,父皇也说了,等过了万寿节,便寻个由头,再将母妃的位分升上去,可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被有心人一传,外头还以为是您对父皇的旨意有所不满呢!” “本宫就是不满!你要还是我的儿子,就不要拦我,我要去见皇上!”直接将她降为顾妃,算什么?别人踩她也就罢了,连皇帝也踩,以后她还有脸出这长春宫么?只要想到这个,顾氏心里的火就噌噌往外冒。 “母妃!”昌王妃沈氏这阵子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原想着顾氏出宫了,便可以给她当个后盾,寻一寻那些在外头造谣生事的人,谁知道自己婆婆刚一解禁,就闹出这么一场乱子,“还请母妃息怒,王爷说的没错,母妃应该先到皇上跟两宫处谢恩才是。” 顾氏瞪了一眼刚插话的沈骊君,“该做什么,本宫用得着你教?本宫这不是就要去‘谢恩’么?你们都给本宫起开!” 顾妃指着周琛骂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家都盯着太子府呢,本宫被降了位分,那些人只怕又要当缩头乌龟了,不行,咱们一道儿去,找你父皇,”她转头看着媳妇沈氏,“浩哥儿呢?怎么不抱来?” 儿子才两个月不到,天又刮着风,沈骊君如何舍得将他抱到宫里来,嗫嚅道,“浩哥儿早起有些鼻塞,喂了些药,臣妾未敢将他抱出来。” 连个孩子都看不好,顾妃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狠狠瞪了沈骊君一眼,“那算了,你们都跟本宫往无极宫去,咱们好好过去谢恩!” “母妃,您,”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闹腾的,周琛回想着顾培正的话,“儿子来时顾相捎话,如今太子之位危矣,母妃再不能像先时那样了,事事比着皇后,方不会错。” 事事比着皇后?这是什么话?要叫自己跟她学么?顾氏秀眉一拧,冷笑道,“本宫知道了,”这个顾培正懂什么?自己若真的事事照着郑氏来,最被皇帝扔到一边儿去了。 自己的母妃是个什么脾气,周琛最清楚不过,既然劝不住,只能跟过去了,他看了一眼满眼委屈的妻子,“走吧,咱们陪母妃过去,也顺便给父皇请个安,然后再往两宫那里去。” 顾氏虽然被降了位分,可是郑皇后并没有立时撤了她的供奉跟仪仗,沈骊君看着婆婆扶了小太监的手登上那驾贵妃才能乘坐的銮驾上的时候,讶然的扯了扯周琛的衣袖,“王爷……”这个时候,最忌的就是授人以柄了。 昌王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在若是再劝母妃下来,只怕就要在长春宫门处闹上一场了,“算了,既然皇后娘娘没有叫人将鸾驾收走,便是允了的。” 这还真是,没有收走就是允了?等闹出来的时候,郑皇后大可以说是下头人忘了,或是没来得及,沈骊君心里摇头,可是没有丈夫的支持,她实在没有胆量上前阻止,只得跟着周琛上了他们的轿子,心里祈祷婆婆真的能将顾相的话听到心里,老实的谢恩回来。 “臣女见过娘娘,”李让远远看到顾妃的仪仗过来,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从自己的乘坐的小轿上下来,过来给顾氏见礼。 富阳侯府的姑娘?顾氏对李让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尤其是她那个当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爹,顾氏也曾经多次请了侯夫人林氏到她长春宫里小聚,都被郑皇后给截了胡,而富阳侯家的小女儿李让,也是顾氏看好的昌王侧妃人选,虽然这姑娘长的平常了一些,但论起家世,给自己儿子做个侧妃也是足够的了。 “三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顾氏看了一眼陪在李让身边的小太监,一时想不起他是哪宫里的。 顾氏先被禁足,后被降位,这个时候李让是万万不敢惹她不痛快的,再次福身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往永福宫去。” 永福宫?牛恬妃住的地方?顾氏上下打量着李让,这丫头一身月白色衣裙,披了白底绿萼梅软缎披风,头上绾了望仙髻,原来寻常的容貌配上淡雅出尘的妆扮,倒也勉强算得上姿容秀逸,婉约如月,顾氏忍不住仰天大笑,“好好好,都爬到本宫头上来了!” “母妃,” 后头跟着的昌王跟沈骊君已经跑了过来,周琛向李让一抱拳,“李姑娘还有往永福宫去,就请先行一步吧。” “怎么了?你还怕我吓着人家?哼,少白费心机了,人家可是要往永福宫恬妃娘娘哪里去了攀高枝儿去了,”顾氏一想到自己看好的侧妃人选,居然被牛氏那贱人抢了先,恨的一拍镏金扶手,“还不快滚,本宫看不得你这种贱样子!” “母妃!”沈骊君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李三姑娘过来给您见礼,并不曾失了礼数,”富阳侯原本两边不靠,虽然有消息传出,说是两宫准备给周珩和李让赐婚,可只要旨意不下,事情就会有转机,可现在,顾氏这一骂,就算是周珩娶不了李让,富阳侯府跟昌王的仇也算是结下了。 “还请李姑娘莫要介意,”沈骊君不理会顾氏的臭脸,亲自拉了李让的手,将她送到小轿边,“我们还要往无极宫去,就不耽误李姑娘了,省得叫恬妃娘娘等急了。” 等沈骊君转身回来,正听见周琛在劝顾氏,“那个李让儿子原本也没有看上,母妃您这又何必,您这样,儿子以还见不见富阳侯了?” 原来这对母子还真的肖想过李家的姑娘?沈骊君心里冷笑,贪心不足还真是自己丈夫跟婆婆最好的写照了,若真是看中了李家的兵权,还不如多等两年,等李让长大呢,叫富阳侯的女儿做侧妃?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呢! “我是看不了那起子小人的嘴脸,呸,我儿子哪里不比那个周珩强?请她们往长春宫一趟,推三阻四的,这看着咱们母子不好了,就兴冲冲的往永富宫凑,琛儿,你一定要给娘争气,叫那些小人们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我要叫那对贱人跪在我跟前!”顾氏已经哭的满脸是泪,“等你登了大宝,我一定叫牛氏去做浣衣奴!” “是是是,母妃说的是,所以母妃现在一定不能跟父皇生分了,过去好好给父皇赔个礼,清河的事,也是母妃平日太忙,疏忽了,等回宫之后,您再选上几样东西,给清河妹妹送过去,外头那些人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至于其他,咱们慢慢来,只要父皇站在咱们这边儿,一切大有可为,”周琛小心翼翼的哄着顾氏,希望她不要跑到皇帝跟前甩脸子。 “我知道了,走吧,”顾氏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小轿,深吸一口气,示意旁边的宫人放下珠帘,不再理会车外的儿子。 等顾氏母子到了无极宫外,却正碰上建安帝正在接见康王周克宽,周琛是时常到无极宫来的,跟建安帝身边的太监们都十分熟稔,他装作无意的靠近守在殿门处的小太监,“王爷过来有事?” 周琛是建安帝最得意的儿子,将来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小太监哪有不巴结的,弯腰道,“奴婢听里头的话音儿,皇上对太子起了疑心,叫王爷查呢!” 如果不是在无极宫外,周琛都要放声大笑了,他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那小太监,“赏你了,记得把嘴给我闭住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出宫将这个消息告诉顾培正,听听他的意见。 顾氏他们三个没有在无极宫外等多久,便有建安帝身边的太监出来道,皇上跟康王正在议事,就不见他们了,叫顾妃只管去两宫处谢恩便是。 周琛也不打算在无极宫外久留,听到太监的话,急忙应了,拉了顾氏就往外走,边走,边把自己打听到消息跟顾氏说了,“母妃您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康王,我知道你跟周家大公子走的很近,可是康王似乎更喜欢他家的老二,”听了儿子的话,顾氏也是喜形于色,一天所有的委屈跟不满都在这一刻消失的一干二净,积极为儿子出主意。 难道康王想立周徇为世子?周琛狐疑的看着顾氏,“母妃的意思?” “我知道你跟周家老大更亲近,他家王妃也跟我说过多次,希望我能帮着叫皇上下旨封周家老大当世子,可是你看康王府,一直没有动静,这其中的意思,”她给了周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康王奉旨查案了,这案子怎么查,查成什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何止是这样,若是得了康王的支持,不论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都不如这位康亲王手里是实打实的军权,而且周克宽手里的,可是全大晋最强悍能战的军队,就算是得不到太子位,若是他肯帮自己,周琛自信照样可以打下一片江山来,“儿子明白了,”这立谁为世子,自然要看康王的意思了,就像谁将来坐这大晋的江山,要看建安帝的意思一样。 周克宽从宣化回来,一是为了给建安帝祝寿,另一个么,则是自己女儿跟儿子的亲事,没想到,这甫一进京,就得了这么个烫手的差使,皇帝怀疑太子上辞表,是受人蛊惑,要谄君上于不慈不义! 这话从何说起?周克宽顶多认为,这是周璨在太子府里被关急了,以退为进,试探下皇帝的心意,什么要谄君父于不慈这样的想法,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前任天师一句谶语,就将儿子关了二十年,这为父不慈简直就是明打明的,何须太子来谄? 荣恩院里老王妃曲氏皱着眉头听儿子说完建安帝的嘱咐,摇头道,“也亏他能想的出来,这是摆明了想废太子啊,”甚至连个好名声都不打算给太子留了。 “不过太子也是的,老实呆着不行么?这简直就是无风自起浪,”周克宽对周璨也同样没有好感,你安静待在太子府里,不找事儿不惹事儿,就算是皇帝不喜欢你,你嫡长全占了,身后更有几大勋亲,谁还能轻易废的了你? “谁说不是呢,何况太子妃现在又有了身子,正是好时候啊,”曲氏自己说着,也觉得这里头怕是有文章了。 “唉,既然领了皇命,儿子自管查就是了,皇上的意思,像当家事来料理,外臣不必沾手,”回来祝个寿,沾惹到这种事里,周克宽也觉得冤枉的很。 “曲家人已经来了,咱们先将蓓娘的亲事定了,至于徇哥儿的亲事,等过了万寿节,再看看吧,”曲氏抬眼看到丁湘云进来,随口换了话题。 再看看吧?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丁湘云心里一喜,抬头去看自己丈夫,只见他点头道,“听您的,左右徇哥儿的事,两家还没有说开。”   ☆、第96章 九十六周蓓儿请客 等第二天周克宽出门,丁湘云才从周昧那里知道了曲氏暂缓跟马家议亲的“真相”,“你的意思是,这次太子怕是保不住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好了,丁湘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肯定?” “昨个儿我去见了昌王,是王爷他亲口跟儿子说的,而且,这次查太子的事,就交给了父王,”周昧跟丁湘云想的是同一件事,喜得两眼放光,“娘,这次只要父王抬抬手,就是大功一件!” 丁湘云想的不是什么“大功”,她要的是儿子能顺利被封为世子,要的是整个康王府,“你去跟王爷说,你父王时常夸赞王爷,这次的事,咱们一定会帮他如愿的!” 将来这拥立之功,不但丈夫要有,儿子也一定要占上一份。 周昧可没有左右康王的把握,万一事情不成,“可是父王他,若是将来没查出什么来,到时候……” “皇上有多宠着顾妃满京城谁不知道?要是你,你会想叫谁继承大宝?”只要想想顾氏为贵妃时的烜赫,丁湘云便觉得自己看透了以后的事情,“这不过是前人扬沙迷后人眼的事,不给太子定个罪名,如何废了他?” 丁湘云又将昨天在荣恩堂听到的话跟周昧学了一遍,“如果不是太子不好了,你二弟的亲事怎么又要往后拖?”太子一倒,马家又怎么会脱了干系?而丁湘云,正不想要那个马蕊娘做儿媳呢。 “娘说的是,我这就去跟昌王回话,”听完丁湘云的分析,周昧精神一振,立时就要往外走。 “何必那么着急?现在你父王还没开始呢,最急的应该是太子跟昌王才是,咱们再等等,”这样上赶子送上门儿去,哪里还能显出他们出了力?丁湘云一把拉住周昧,“我听说你成天往黄姨娘院子里跑?影心才是你的正妻!” 张影心确实是他的正妻,可这个事事都要知道,不但要知道,还要给自己出谋划策的正妻,周昧心里着实喜欢不起来,“娘您别听她胡说,我哪儿敢往宜恩那里去啊,只要去一回,隔天她就叫宜恩站规矩,哼,真怕人不知道她是大家子出来的,最讲规矩!娘你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该叫媳妇服侍,也要享享儿媳的福!” 看来自己儿子的心也是偏了,丁湘云点点儿子的额角,“你娘我哪里是那种狠心肠的人?行啦,如今顾相告病,朝堂上的事可都是张相说了算的,你这次春闱又落了第,这一等就得再三年,要不,跟你父王商量商量,给你弄个差使?” 周昧秋闱高中,原本想着今年春闱上也一举夺魁天下知,没想到临去考试的前几日,居然开始发热腹痛,周昧哪里肯放弃这等了多年的机会,硬是叫张影心帮着瞒了府里的人,坚持进了考场,结果一天都没坚持下来,被人给抬出来,结果延医一诊,是伤寒!愣是关了院子里养了许多日,才堪堪好了,而这次不成功的会试,也成了周昧心头大憾! “不行,我以后是康王世子,哪里需要讨什么差使来做?”他要的是一举得中,中进士,做状元,叫世人知道,未来的康王虽然不擅武事,但也不是个无所长的废人,“左不过是再等三年的事,没事的。” 现在想想当初儿子被抬回来时的模样,丁湘云还后怕呢,听到儿子这么说,她也深以为然,“你说的没错,咱们下场去考,只是想叫世人知道我儿的本事,左右你是要当王爷的,哪有王爷进六部,当阁老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将身子养好了,给娘添个大孙子!” 考试没中,儿子没有,周昧心里不免有些郁闷,“我知道了,只是张氏那身子,着实指望不上。” “这个你不必管了,娘自有主张,”顷刻之间,丁湘云已经有了主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守门的小丫鬟挑帘道,“娘娘,大姑娘跟燕姨娘来给娘娘请安了。” 听到外头人说燕姨娘来了,丁湘云掩不住心头的不耐,想叫她直接走人,偏一起来的还有周蓓儿,“请她们进来吧。” “原来大哥也在,”周蓓儿看着一脸喜色的周昧,心里一突,从周昧被人抬回来开始,他已经很少像今天这么高兴了,看来这对母子,是又碰上好事儿了。 “婢妾见过王妃娘娘,见过大公子,”燕姨娘看到周昧,有些心虚的将垂着头,当初可是经了她的手将那米分末沾到了周昧身上,后来周昧便得了“伤寒”,虽然并没有伤着他的性命,可是燕姨娘还是有些不敢见他。 燕姨娘这番做作,在丁湘云眼里,算是守礼的表现了,“老娘娘不是发话了,叫你安生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不用到我这儿请安了?你如今这么重的身子,若是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成了我的不是?” “娘娘说的哪里话,您是婢妾的主子,给您请安是婢妾的福气,”燕姨娘轻抚高耸的小腹,“就是婢妾腹中的小少爷,也希望能时常过来给娘娘请安呢。”周克宽回来了,她可不能叫丁湘云抓住她不敬嫡妻的把柄,何况大夫也说了,她这一胎安稳的很,出来走动走动,将来还好生呢。 你是听说王爷回来了,想在他面前晃荡吧?丁湘云懒得理会燕姨娘的小心思,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蓓娘,如今曲家人也到了,过两日便是你的好日子了,等你的亲事订下了,就请你的那些小姐妹过来坐坐,毕竟做女儿的好时节,以后就越来越少了。” “是,”被丁湘云说起婚事,周蓓儿脸一红,垂下头来。 “我看你跟杨家骄娘挺要好的,她祖母也很得你祖母的喜欢,记得要请她过来坐坐,”丁湘云存了心事,特意叮嘱道。 强调杨骄?周蓓儿心里一动,面上却做出欢喜之色,“嗯,等过几日,我便也帖子请她。” “我记得你跟富阳侯府的李姑娘也极是要好,不若也请她过来坐坐吧,”周昧听到丁湘云叫周蓓儿宴客,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好机会。 李让天生好脾气,跟谁都不错,包括自己,可这个,周昧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她是未来的王妃?“好,到时候我写好帖子,请母妃过目。” 因为被盛京城里两桩大事挡着,康王府长女周蓓儿的订亲礼就显的平静多了,杨骄收到王府的帖子时,曲家人已经过完礼回山东了,与周蓓儿的帖子一同送来的,还有周蓓儿的一封信,杨骄看着信里其中几句话,不由轻笑,特意丁湘云嘱咐周蓓儿请自己,周昧嘱咐周蓓儿请李让,这其中只怕别有用心。 “既然王府下了帖子,你不去也不好,”郭氏放下手里的信,冷冷一笑,“大胆的去,我倒要看看,那个小丁氏,弄什么幺蛾子,只是要叫青苹陪着,别轻易去无人的地方。” 青苹是周承辉送来的丫鬟,借着郭氏的名义,放在了杨骄院里,虽然杨骄并不喜欢身边有个“别人的人”,但喜青苹有一身好功夫,也就放她在自己身边。 “只是祖母,周家大公子特意请了李姑娘,这……”杨骄对李让跟周珩无感,但从她的观察来看,周承辉应该跟这个三叔还不错。 “富阳侯管着五军都督府,李姑娘,自然是枚好棋,”昌王能安心看着李让嫁给周珩?郭氏可不相信,尤其是在这夺嫡的关键时刻,“你别管了,我叫人给靖国公送个信儿去,等到了王府,我也会跟老王妃提一提。” 李让若真在康王府出了什么事,那康王府跟富阳侯府可是要结仇了,而五军都督府有统兵之权,若是有心拖周克宽的后腿,那以后宣大的日子也难过了,而现在,自己一句话,送到康王跟前的,便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王府这位县主娘娘,倒是个有意思的人,”郭氏将周蓓儿的信拿起来又看了一遍,跟杨骄一样,她可不相信周蓓儿这些话是无意中写的,“怨不得养在了老王妃身边。” “蓓娘姐姐跟我提过几次先郑侧妃,”李让的事有了交代,杨骄则在想丁湘云特意叫周蓓儿请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周蓓儿交好自己的目的,她是一早就知道的。 “郑氏也是个可怜了,生下县主没多久就没了,说起来还跟皇后是一脉呢,”郭氏已经明白了其中关节,叹了口气道。 虽然称病不出,但杨骄私下里也没有闲着,就算是没有周蓓儿的帖子,杨骄也会寻机会见她一面的,“蓓娘姐姐心里也苦,王爷常戍边,偏郑侧妃又去的早,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是知道祖母跟先头娘娘关系好的缘故,蓓娘姐姐待孙女更是不同。” 周蓓儿常年生活在祖母身边,看着小户出身的丁湘云却贵为康王妃,她“未足月”出生的长子周昧享受着母亲的疼爱,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康王,任谁心里也会有怨怼的,而杨骄,则要利用周蓓儿的怨怼之心,来做一些事情。 若不是丁湘云交代,周蓓儿根本不会在自己刚订过亲的时候宴客,这分明就是在给人打趣自己的机会,所以她这次并没有请多少客人,除了杨骄,也就是姜卉,李让跟阳泉县主并马家姐妹,而王妃丁湘云却一反常态,带了张影心亲自出来帮着周蓓儿招待客人。 这次杨骄是跟着郭氏一同来的,老王妃曲氏知道了,便直接叫人送了信儿,请郭氏一同过来,陪她谈谈古,而郭氏虽然知道杨骄有了准备,但终究是她跟着,才更放心些,索性也不推辞,与杨骄一同来了。 丁湘云知道郭氏也要来之后,心里未免有些不称意,但想到她以后还有“用得着”郭氏的地方,看到郭氏也是一脸的热情,“这骄娘啊,真是每见一次,都叫人眼前一亮,怨不得我在娘家的时候,都听过老夫人最会调理人儿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人,净想着如何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算计旁人,郭氏现在对丁湘云是更看不上了,“娘娘未嫁入王府之前,不是一直待在祖籍么?老身的名声都传到内黄去了?”丁氏祖籍内黄,郭氏打赌就算是现在,内黄人也不会听说过她,别说二十年前了。 “呃,呵呵,老夫人快请进,母妃已经问了几次了,”丁湘云尴尬的笑了笑,转了话题,她挺喜欢杨骄,偏这个老郭氏难缠的紧,一会儿怎么也得把她给缠住了,不然自己的计划就不好进行了。 高坐荣恩堂的曲氏已经听到了郭氏跟儿媳在门口的对话,扬声笑道,“快进来吧,今儿原是蓓娘请她的小姐妹们,可我也想找人说说话,就叫连你一并请了。” 杨骄却注意到,今天到康王府来的人着实不算多,尤其是这个点儿了,马蕊娘姐妹居然没有到,她拉了拉周蓓儿的衣袖,“蕊娘姐姐说不来了?” “没有啊,我特意叫人送了帖子去,或许要再等上一会儿?”周蓓儿也在奇怪,马蕊娘是自己未来的弟妹,也很得老王妃的欢心,她头一个请的便是她,没想到人都到了,偏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这可不像马蕊娘的作风,何况今天请客的还是马蕊娘未来的大姑姐,杨骄看了看门外,“侯府没有送消息过来?”就处是有事临时不到,马蕊娘也会提前送信儿过来。 李让被两宫相中,即将被赐婚给周珩的消息姜卉听说之后,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精气神儿,直在家里躺了几日,今天她原是不打算过来的,但想到这里毕竟是康王府,自己多在老王妃跟前转转,总比呆在家里对着继母胡氏强,便也勉为其难的过来了。 姜卉看着一身银红撒花褙子的李让,掩口笑道,“李三妹妹今儿个可真是漂亮,真是人逢喜事,不一样啊!”发现最后的赢家不是杨骄,虽然姜卉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舒服,但王妃的位置落到处处不如她的李让头上,却更叫她不舒服, 李让就算不打听,也猜到了姜卉这浑身的酸气从何而来了,不过她向来是与人为善的性子,只当没听出来姜卉的意思,浅笑道,“卉娘姐姐又取笑我了,这里怎么数,我也称不上漂亮吧。”贬底下自己,能消了姜卉的不甘,李让也是愿意的。 “女儿家从来讲的就是才华品性,光凭张漂亮脸蛋儿,有什么用处?真以为皇家挑儿媳,是看容貌的?”阳泉县主不屑的看着脸色发青的姜卉,犹不解恨,“就算是看容貌,那也得是真正容貌出众才成!”就姜卉这种黄毛尿臊,面色青白的模样,也敢笑话李让的容貌? “你,”姜卉简直不知道周蓓儿请自己来是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听说李让要来,自己就傻傻的跑来是为什么,“县主莫要太狂妄了,其实不只是皇家选媳要挑品性,普通人家也是这样的,不然县主也不会至今待字闺中了,”说完也不睬李让跟阳泉,站起身子便要走人。 李让今天还有事“让”给姜卉呢,哪里会叫她这么负气而去,忙拉了姜卉的手,“卉娘还不知道县主的性子?最是有口无心的,你是个心宽的,何必跟她计较?” “我哪里敢跟她计较?”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呛了阳泉县主,李让还出来赔礼,姜卉也不好再说什么,扭扭身子,往杨骄那边去了。 “哈,真是奇了,合着我被她给伤了颜面,居然还有劳你道歉了?”阳泉县主斜了李让一眼,“真是要当王妃的人了,气量就是不一样!” “你这是何苦来?”看姜卉找杨骄去了,李让叹口气劝阳泉道,“她就是那么个性子,这阵子肯定心里也不痛快呢,到底也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让已经接到了叫她小心的消息,可是康王府有请,她若是不来,又怕人背后说她架子大,因此她特意拉了并没有接到帖子的阳泉县主过来,打定了主意,在康王府里,是绝对不会离开阳泉半步的,有个坏脾气的宗室女陪着,想来那些打她主意的人,也得退避了。 “哼,要不是看着太后娘娘,你看我会不会多看她一眼?她那点儿小心思,打量谁不知道呢?也就是你这种好性子的人,人家都欺到你面前了,你还陪笑脸呢,将来有你受的。” 阳泉县主用下巴点点姜卉跟杨骄,“比起那个没带脑子出门的姜卉,杨家骄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回啊,若不是靖国公求到两宫那里,这静王妃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呢!你看吧,这事儿未必就这么完了。” 在阳泉县主的眼里,以长兴侯府的家世,周珩可是最好的选择了,如今这个王妃之位从杨骄手里被人抢了去,杨骄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你小心些,那丫头也是个厉害的。” 被阳泉这么一说,李让的心也提了起来,当初牛恬妃更喜欢杨骄这个她也是看到的,若不是周珩是个有担当的,自己也不可能入得了两宫的眼,可是杨骄却有个在两宫跟前说的上话的祖母,她的目光落在正与周蓓儿小声说话的杨骄身上: 如今的杨骄,一如屋角那尊汝瓷美人瓶,似玉非玉,却有如玉般光华莹润,叫人无端的便会生出“我不如她”的想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女儿家又能如何呢?”从她知道两宫遂了周珩的心愿之后,母亲已经悄悄往郭老夫人那里送了重礼,郭老夫人既然收下了,应该不会做出反悔的事情。   ☆、第97章 九十七裙子脏了 九十七、 杨骄看着悻悻而来的姜卉,她还有重要的事跟周蓓儿说呢,却生生被姜卉给打断了。 姜卉跟周蓓儿打了招呼,便轻轻拉了杨骄的手,怜惜的看着她,“骄娘,你还好吧?”希望从她的脸色上寻觅出郁色来。 “我挺好啊?倒是卉娘你,怎么看着又瘦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姜卉一张嘴,杨骄就能猜出她要说什么了,也不等她开口,就直接将话顶了过去。 杨骄没有说瞎话,姜卉确实瘦了许多,身上桃红石榴蝴蝶团花风景纹褙子太过鲜艳,将她的脸色衬的越发不好了,也是因为气色不好的缘故,精心描画的妆容浮在脸上,如同戴了张面具一般,纤细的脖颈上青筋隐现,顶着高高的望仙髻,叫人忍不住替她揪心,真怕一个不小心,闪断了脖子。 姜卉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瘦没瘦,她根本不相信杨骄对王妃的位置没有动心,还以为杨骄只是不想提被李让横空夺了王妃之位的事,兀自拉了她的手道,“在我跟县主跟前,你不必再强撑着,我都知道的,当初明明恬妃娘娘……”若是能挑唆的杨骄求了郭老夫人去抢李让王妃的位子,那就再好不过了,没准儿最后她还是那个渔翁呢! “卉娘说什么呢?我竟听不懂,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竟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不过你知道的,一定跟我没有关系,”这姜卉还真是个死不悔改的性子,杨骄不耐烦再跟她虚与委蛇,回头向周蓓儿道,“这里闷气的很,我懒得多呆,蓓娘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周蓓儿也厌恶姜卉不识相,而且一来就是一副要挑事儿的样子,听到杨骄的话,起身拉了她道,“我也正有话想跟你说。”她可是有一肚子心事要向杨骄讲。 “蓓娘姐姐这是怎么了?如今的你,可不该是这副神气,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姐姐得了佳婿呢,”随着周蓓儿出来,见她只是沉着脸往前走,杨骄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青苹,笑问道。 周蓓儿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亭子拉着杨骄坐了,“我前些日子随着祖母出去上香,救了一家人,我身边的嬷嬷问了,说是从内黄来投亲的,没想到那家人已经搬走了,他们的盘缠又用尽,才不得不到莲华寺周围乞食,” “内黄?那不是王妃的家乡么?县主确实应该帮一帮,”杨骄颔首道,“内黄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丁家出了侍郎,一说估计都知道,您出手帮了,也是给王妃积善呢。” 周蓓儿环视四周,再次肯定无人过来,才拉了杨骄小声道,“可我那嬷嬷却听到一件事,骄娘,我也吓了一跳,心里是不信的。” “县主都不相信,可见此事一定匪夷所思,不知道县主跟王妃讲过没有?”杨骄轻轻抚了周蓓儿的肩膀,道。 周蓓儿怎么可能跟丁湘云讲?不说丁湘云,连曲氏她都多了个心眼儿没有说,毕竟以曲氏的精明,丁湘云的来历真的能瞒住她?只怕早就知道了,“没有,我没敢说,”她抚了抚心口,“骄娘,我不敢相信,可那家人信誓旦旦的,我越听越不踏实,……” “那姐姐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看看我能不能帮着参详一二?”杨骄配合的侧过身子,等着周蓓儿的下文。 这么些年,周蓓儿一直对丁湘云的来历有怀疑,但她关注最多的,是丁湘云不守妇道,未婚先孕的事,心里也时常诧异,像丁家那样的读书人家,怎么就出了个这种轻薄无德的女子,不过因为有那个时不时过来“叙兄妹情”丁家二舅在,丁湘云的作为也多少可以解释,贪慕权贵罢了。 可现在,她咳了一声,微微润了润发干的喉咙,“那家人说,丁家二房,从来就没有女儿,更没有养在老宅的姑娘,后来就忽然听人说,二房出了个王妃,当地人还奇怪呢,只是这种大好事,也没有去细究。” “你的意思?那现在的王妃是从哪里来的?”杨骄似乎也被周蓓儿的话吓着了,她一把抓了周蓓儿的手,“这样的事可不能乱说,就算你是县主,王妃可是嫡母!” “我知道,所以我没敢乱说啊,只是给了那家人银子,叫他们赶紧走了,这事儿,别说是王妃了,连祖母我也敢提啊,骄娘,你说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周蓓儿这番作态半假半真,这消息她知道已经有些日子了,该打听的也打听的差不多了,现在跟杨骄说,一是确实是压在心里,不对人倾吐,太过难捱,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从杨骄这里打听到更有用的东西,毕竟郭氏当年跟王府来往颇多。 听到周蓓儿这么说,杨骄才放下心来,“你做的对,为长者讳,这事儿还真是不能于外人说,兴许王妃是养在别处呢?或者姐姐遇到的人,不清楚丁家的清楚,毕竟丁家在内黄,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里头的事儿,哪里是外人知道的?” “你说的是,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给了他们银子,叫他们走了,”杨骄说的有道理,可是过来投亲不遇的那一家人,却是有亲戚在丁家帮过工的,丁家是内黄大户不假,可也不是规矩森严的人家,府上有什么人口,外头还是知道的。 “骄娘,你真的没有听郭老夫人说过以前的事?”自己抛出了大私密,却从杨骄这时换不回有价值的东西,周蓓儿未免有些不甘。 “没有啊,祖母很少跟我说以前的事,不过她在王妃嫁进来之前,确实也不曾听说过先王妃娘家有个堂妹,不过也可能是养在祖籍,离的远了,先王妃才没有跟人提起,”杨骄思忖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我要不要跟祖母提一提?” “你说呢?我也是一时没了主意,”周蓓儿不停的揉着手里的帕子,“骄娘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很少出门,外头的事根本就不懂,也是认识了你之后,才算有了个知己,这事儿,我也不敢跟祖母说。” 周蓓儿哪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能”,若真是这样,杨骄也不会安排这么一场“偶遇”的戏了,这家人压根也没有像周蓓儿说的那样,已经送了银子打发走了,不过,她要的也是周蓓儿留着他们,甚至因为好奇心,跟对丁湘云的仇视,继续去追查当年的事,丁湘云的来历跟周昧的身份,也现在也只有借着周蓓儿的手,“查”出来最合适了。 “要我说,这事儿到你这儿就算了,左右内黄离京城也有段距离,咱们就当没有这事儿,”杨骄给周蓓儿出了个最简单易行的主意。 “可那家人说,整个内黄都知道丁家二房没有女儿啊,若是这样的话传到京城里来,叫母妃如何自处?”周蓓儿显然对杨骄出的这个主意不满意,可是从杨骄嘴里又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得道,“我想着,要么自己先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毕竟关系着我母妃的名誉!” 杨骄自然是乐间周蓓儿查下去的,不然她也不会叫人从内黄弄这么一家子过来,可是只证明丁湘云不是丁家的女儿,不是杨骄的最终目的,毕竟二十年过去了,就算是王妃并非出自丁家,也撼动不了丁湘云的位子,传出去也只会让康王府成为笑谈,甚至牵扯到周徇,她要的是,周昧非康王所出的事被掀出来,周昧再没有康王府的庇护,成为丧家之犬。 “你说的也是,还不知道内黄到底有多少人这么想呢,不过丁家二房老太太也确实好生养,我祖母听到她的年纪,也夸她身子好呢,”康王为了给丁湘云一个好的身份,想叫她认到丁家长房家谱之上,却被丁观鹏给拒绝了,康王心里有愧,也不敢强逼。 而二房丁云鹏为攀附这么个有权有势的大舅子,便将丁湘云接到家中,认为嫡亲的妹子,可是他们的年纪却足差了十几岁,尤其是,丁观鹏生父早死,生母丁家二房老太太守寡多年,冒出个女儿不算,更可笑的是,女儿的年龄比丈夫死的年数要小! 听杨骄提起丁家的那个“外祖母”,周蓓儿眼前一亮,“我却没有见过外祖母的,听说过世的也早……”当时那家人跟自己证明丁湘云并不是丁家女儿的时候,说过丁家二房太爷死的日子,要说这丁家人也是奇了,以丁湘云的年纪,可是在老太爷死后一年才出生的,而丁湘云又有本事在进门六个月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杨骄看周蓓儿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想到了自己想叫她知道的关节,要说这也算是周克宽跟丁湘云太过大意,自以为位高权重,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这种明眼人稍微一追究的小细节都没有去修补,杨骄去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丁湘云这些年,过的可都是她自己真正的生辰,根本没去在乎过丁家二房老爷子的忌日。 “原来你们小姐妹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儿呢,” 黄宜恩在园子里寻了半天,才算是找到了跟周蓓儿聊天儿的杨骄,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她含笑走过来向杨骄一礼道,“见过杨姑娘。” 看来黄宜恩在康王府的日子,确实过的不错,杨骄起身与黄宜恩见礼,顺便用余光打量着她。 黄宜恩穿了一袭淡蓝色的束腰抹胸宫装,露出白皙的脖颈,腰间系了条缀满珍珠的锦带,宽袖长袍,将纤细的腰身跟姣好丰满的臀胯,这样出挑的装扮,还是顾氏曾经在宫里穿过,渐渐在某些大胆的人家流行了起来,但正室们,再年轻也是不愿意穿这样的衣裳出来见客的,而黄宜恩却将这宫装穿的自在随意,还跑出来见周蓓儿的客人,可见是姨娘做的心甘情愿的很。 “黄姨娘不必多礼,我们正好要走呢,”杨骄冷冷的看着满脸是笑的黄宜恩,丁湘云特意叫周蓓儿请自己,黄宜恩又出现了,加上到现在都没来的马蕊娘,这个丁湘云要做什么,杨骄也猜的差不多了。 见杨骄对她一如从前那般冷淡,黄宜恩面上一僵,她今天可是受命而来,若是办不成此事,只怕以后再难受到王妃婆婆的庇佑了,“许久没见到杨姑娘了,姑娘的容色越发好了,”黄宜恩慢慢凑近杨骄身边,怎么着也得将她骗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杨骄看到黄宜恩凑过来,不动声色的往周蓓儿那边站了站,“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说不定蕊娘姐姐已经到了呢!”说罢拉了周蓓儿就要回去。 “杨姑娘可是嫌弃我如今的身份不堪与你说话?我只是想到从前也曾得过姑娘的恩惠,过来见个礼罢了,”黄宜恩快步走到杨骄前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姨娘说的哪里话,我并不曾记得什么时候给过姨娘恩惠了,至于什么说话什么的,我跟蓓娘姐姐出来的时候真不短了,若是姨娘想找人聊天,不如随我们去撷慧楼吧,今儿蓓娘姐姐请的客人都在,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见黄宜恩还在纠缠,杨骄当下冷了脸,以前黄宜恩做姑娘时,身份低些,但同样是康王府的客人,大家也不会轻慢于她,可现在,黄宜恩再是王府的姨娘,也是半个奴才,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过府做客的闺秀们面前。 黄宜恩从一开始冒了杨骄的功,之后心虚向杨骄试探无果之后,就没有看透过杨骄,现在,更有些恨杨骄这张嘴了,可想到自己今天是领命而来,只得将心中的不满放下,赔笑道,“姑娘说哪里话,我一个姨娘,哪里能往撷慧楼去,您这不是打我的脸么?姑娘不认给我过恩惠,可是我却是念您的好儿,就让我送送您吧,”她就不信了,自己姿态放的这么低,杨骄还能一把将自己推开不成? “哎呀,这是做什么?!”杨骄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黄宜恩,闪身要走,不想裙子且被踩住了,她连忙回头,却看到丫鬟青梅已经过来一把揪住了脚还没有从自己裙子上挪下来的小丫鬟。 “杨姑娘恕罪,杨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我家姨娘往前走了,便想着赶快跟上,”踩了杨骄裙子的小丫头已经跪倒在地,不停的向杨骄跟周蓓儿磕头。 杨骄今天穿了淡柳青色软缎无袖褙子,下配了一条白色洋缎百合裙,如今裙子上头,结结实实的半个脚印子,这要是就这么往前头去,就算是王妃罚了黄宜恩,自己也是失礼了,她看着不住向自己磕头的小丫鬟,“你起来吧,不算什么事儿,只要将来的责罚你能承受的了就行了。” 黄宜恩被杨骄平静的神情弄得心里忐忑,可事已至此,她只有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了,“杨姑娘,是我的丫头无状,这样吧,我刚做了身新裙子,您随我过去,将裙子换了。”说着就要拉了杨骄往园子外走。 “不必了,我来的时候,青梅带着衣裳呢,”杨骄也不理会黄宜恩,只向周蓓儿道,“蓓娘姐姐,还请你带我到你院子里将裙子换了。” 黄宜恩哪里能让杨骄就这么跟着周蓓儿走了,将杨骄的袖子抓的更紧了,“明明是我的丫鬟做错了事,怎好再麻烦大妹妹,杨姑娘还是跟我过去吧,我的院子离这儿也不算远……”黄宜恩的院子叫倚兰院,离这儿可是比聚荷小筑远多了。 周蓓儿这个时候也听出不对来了,先不说黄宜恩的丫头这脚踩的太过蹊跷,就说这硬拉人往她的倚兰院里去,这也太奇怪了,“今天是我请客,祖母母妃跟嫂子都在呢,黄姨娘快回去吧,骄娘这儿有我呢!” “大妹妹不是还要往前头招呼客人吗?若是就这么走了,不挺失礼的,我虽然不是正经主子,但以前跟杨姑娘也是相识的,就让我替大妹妹招呼杨姑娘吧,”黄宜恩恨不得立时拉了杨骄就走,哪里有心再听周蓓儿说什么。 “黄姨娘说的是,蓓娘姐姐只管往前头去吧,顺便跟我祖母也说一声,也免得浪费了黄姨娘的一番心意,若是祖母想我了,只管叫人来寻便是,”杨骄捏了捏周蓓儿的手臂,示意她自己没事。 黄宜恩都急切成这副样子了,那她就暂时遂了她的心意好了,杨骄心里冷笑,下来的事,不用猜,她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可惜,她再不会像以前一样,中了丁湘云母子的毒计!   ☆、第98章 九十八失败 九十八、 这是丁湘云要对付杨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周蓓儿还是一阵儿激动,如果今天杨骄在王府出了事,丁湘云跟黄宜恩都难辞其咎,不过杨骄跟她一向关系最好,周蓓儿是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好吧,我往前头看看,你换了衣裳就过来啊。” 她得马上过去给郭老夫人送信儿去,这样一来,自己既帮了杨骄,而大房则完全得罪了郭老夫人了。 “不知道黄姨娘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杨骄随着黄宜恩出了园子,只见她越走越快,索性停下了,“看来你真的是要带我去你院子了,怎么?你有本事将周家二公子给骗到你的院子去?噢,我明白了,周家大公子也出马了吧?有他带着,周二公子未必不会跟着过去?” “啊?不,不,没有的事,杨姑娘说什么呢?”黄宜恩的心思乍然被杨骄揭破,吓的花容失色,连连摆手否认。 杨骄提了提裙子,将裙角那个黑黑的脚印露了出来,“康王府真是该好好打扫了,姨娘的贴身丫头,这是去哪儿跑了一圈儿啊?下回再害人的时候,可不能做的这么刻意,会被人看穿的!” “杨姑娘你,”黄宜恩从来不是个胆大的,今天的事,也是周昧跟丁湘云反复交代了,又许诺她只要办成了,就保她娘家兄长有一个好前程,而她,也可以顺利的生下王府的长孙。 杨骄看了看四周,寻了一处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山石,走了过去,身边的青梅立马会意的拿出一块帕子,铺好了请杨骄坐了。 “黄姨娘可曾想过后果?我在你的院子撞上了喝‘醉’了酒的二公子,不用杨家追究,王府都会先要了你的命,你不会真的以为,王妃会将此事担起来吧?我可是被你引过去的,而且是在蓓娘姐姐说了要带我到她院子里去换衣裳的时候,你真的以为,大家都是傻子?还是以为,今天的事得逞了,我真如丁湘云所愿,嫁进了康王府,会放过你这个周必亮的小妾?!” 杨骄看着黄宜恩越来越白的脸,“今天的事,如果其实交给张大*奶奶不更合理一些?毕竟她是正室,带我到重华院去,也更说的通,可为什么王妃偏偏选上了你呢?” “我,我,”黄宜恩的看着杨骄,为什么会选上她,她并不傻,当然清楚的很,不过是她家世不济,又只是个姨娘,可以任意处置罢了。可杨骄的提问,她自己的认知,就像一记狠厉的耳光,直直的被当众打在脸上。 “如果我真跟周二公子有了什么,嫁到了康王府,那康王府跟长兴侯府便是姻亲了,我祖母出手帮张大*奶奶调理调理身子,叫她早日产下嫡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到那个时候,黄姨娘,只怕你就真成了一抔黄土了,你慢慢想想,”前世是莲华寺,这一回,丁湘云换了时间,换了地方,可打的还是原来的主意,杨骄的声音像一把利刃,一刀刀割向黄宜恩,如果不是出门之前,她已经做好的完全的准备,只怕现在,她都要押了黄宜恩冲到荣恩院去,将丁湘云的毒辣嘴脸揭于世人之前。 听完杨骄的话,黄宜恩已经跌坐在地,“杨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黄宜恩简直怀疑,丁湘云跟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杨骄就在旁边呢。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觉得我还会上你的当么?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又怎么会叫害我的人有好果子吃?”杨骄不理会黄宜恩的质问,含笑道,“黄姨娘现在想好了没有?我已经叫蓓儿姐姐去请我祖母了,这会儿功夫,只怕周二公子已经到了你的院子了,若我猜的不错,他现在只怕是不良于行了。” 丁湘云叫自己将杨骄引过去,将杨骄跟周徇关在一起…… 等将来事发了,只说杨骄随了自己回院子换衣裳,她们并不知道周昧带了周徇过来醒酒,至于后头的事儿,她一推二五六,全当不知道便是,黄宜恩仗着周昧跟丁湘云都喜欢她,而张影心又是个不能生养的,拼着挨顿打,也要将这件事给办成了,到那个时候,这个出了丑事才嫁到王府来的弟媳,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挺腰子,而已经封了将军的周徇,因为私德有亏,也没有脸再跟丈夫争世子之位。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等祖母她们到了你院子里,发现了二公子,哼,到那个时候,二公子想来是没事的,你么?王府的湖里不淹冤魂,一条白绫还是会给你的,”杨骄幽幽一笑,看着黄宜恩。 黄宜恩已经完全被杨骄给吓住了,她真是昏了头了,才会答应丁湘云母子来陷害杨骄!再想想如杨骄所说的,此刻估计已经醉在自己院子里的周徇,若是杨骄不过去,自己没准儿就要成了替罪羊了,毕竟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这哪有小叔子跑到大哥姨娘屋子里睡着的道理?想到自己左右不是人,黄宜恩呆不住了,起身就要往自己的倚兰院里跑。 “算计我家姑娘你还想跑,给我跪这儿吧,”青苹哪里会叫黄宜恩就这么走了,一手拧了黄宜恩的胳膊,一脚喝在她的膝窝,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求杨姑娘饶我一命,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姑娘还是放我回去吧,”黄宜恩也不顾膝下是青石铺就,重重的磕了下去,现在她冲回去,告诉周昧自己被杨骄揭穿了,然后将周徇弄走,一切还来得及。 “要我家姑娘救你?我家姑娘已经救了你不只一次了,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我家姑娘,你早死在黄家了,”青梅狠狠的啐了黄宜恩一口,扶了杨骄道,“姑娘,奴婢扶您回去,这康王府的臭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救我?难道?”黄宜恩猛然抬头,“是你叫人帮我娘出府的?”当初她跟母亲胡氏被困在府里,父亲跟安姨娘是一心要叫自己死的,若不是母亲得了人送消息,冒险从府里逃出来,又顺利见到周昧,自己也没有今天,“你为什么要帮我?” 见黄宜恩回过味儿来,杨骄淡淡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那丁王妃又为什么要害我呢?确切的说,她为什么要反复害周二公子呢?” “这?”因为周二公子要跟周昧争世子之位,可是这话,黄宜恩却不敢跟杨骄讲,“这些我都不知道,” 杨骄俯视着黄宜恩惨白的脸,冷嗤一声,“丁王妃偏心大家心知肚明,如果你这次为她们立了大功,张影心若真的生不出来,那你的儿子就是未来的世子,未来的康王爷是不是?可是等你的大功立下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至于那没影儿的儿子,你真的以为我跟杨家就那么好欺负,会任由害我的人活到当老王妃的那一天?” 就算黄宜恩之前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也完全没有了,而且杨骄对王府的了解程度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的人,太可怕了!现在就算是有机会算计杨骄,她也不会了,弄这么个主儿进了王府,自己哪有活路。 “不,我再不会了,本来这事儿也非我所愿,只是大公子跟王妃命令下来,我一个姨娘,哪有说不的资格,”黄宜恩再次重重叩首,杨骄跟她无怨无仇,她却这么害她,黄宜恩也找不出请她饶过自己的理由。 “要说起来,侯府跟王府也是多年的交情的,这等家丑,”杨骄摇摇头,“这样吧,你跟我往栖燕居去一趟,咱们在那儿等着老王妃。”杨骄并没有打算将此事闹大,她要对付的是丁氏母子,并不是康王府,何况以后周承辉还用得上周克宽呢。 “不行,我不能去!”若是自己将事情供出来,那等于是要了她的命,黄宜恩拼命摇头,“姑娘并没有往我院子里去,姑娘还是饶了我吧!” “我是在救你,哼,你没有把我引到院子里,周二公子却醉在你的院子里,等到老王妃过去,你以为你逃的了干系?还是你觉得,你不听我的安排,我还会护着你,当今天你害我的事情没发生过?”杨骄站起身,“我也说了,看在两府交情的份儿,并不打算将事情闹大,可这件事若想就此掩下,甚至保住黄姨娘你以后的荣华,没有老王妃的点头,是不成的,黄姨娘是个聪明人,自己慢慢想。” 郭氏从看了周蓓儿的信,到了王府之后,就没有放松过精神,现在等她听到周蓓儿的话,再也坐不住了,她鄙夷的看了一眼一直陪坐在她身边的丁湘云,“王府真是好规矩,一个姨娘都敢强拉侯府的小姐往自己院子里去!” “是妾身的疏忽,居然叫黄姨娘出来了,妾身这就过去看看,”张影心听说杨骄跟着黄姨娘过去了,心里一喜,忙起身向郭氏道歉,出了丑事嫁进来的弟媳,以后还不是任自己拿捏?只要自己多“帮帮”她,那一向最疼爱杨骄的郭氏,自然也不会不承她这份人情。 “不敢劳动大*奶奶,还请蓓娘带路好了,”郭氏已经面沉如水。 “蓓娘在这儿招呼着你的小姐妹们,老婆子陪郭老夫人过去一趟,我看你们也都坐不住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黄氏是怎么招待骄娘的!”曲氏的目光冷冷的从丁湘云跟张影心身上刮过,杨骄既然能叫周蓓儿过来送信儿,心里想来也是有数的,所以她也不担心杨骄会吃什么亏,只是丁湘云如此大胆,还是叫她怒火中烧。 周昧特意叫周蓓儿请了李让的事儿,她已经从郭氏仿若无意的闲聊中知道了,曲氏是万没想到,周昧居然跟周琛牵扯的这么深,现在,更是将主意打到了杨家头上,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黄宜恩的倚兰院里冷清清的,连丫鬟下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丁湘云心里一喜,也不顾曲氏跟郭氏在场,快步往西厢跑去,“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西厢的门并没有关紧,丁湘云推的太急,收势不住,一头扎了进去,可等她看到里面的情景,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真真是功亏一篑,自己应该拖着曲氏她们,再晚一会儿过来才好! 郭氏扫了一眼黄宜恩的院子,发现并没有看到青苹,心也彻底放下了,“看来丁王妃对黄姨娘的院子也挺熟悉的,一来就奔西厢去了,不过也是奇了,怎么一进去,就不出来了?老娘娘,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郭氏是成心要看笑话了,可自家对不起人家,人家要看,她也得豁出这张老脸陪着,“走吧,进去看看咱们王妃娘娘是怎么了!” 等曲氏领着人进屋,看到仰天躺在一张酸枝木架子床上,正面色潮红,努力撕扯自己衣裳的周徇,再看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丁湘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曲氏一直知道丁湘云想叫长子周昧当世子,可这种为了一个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幼子的做法,还是叫她无法想象,她再也掩不住对丁湘云的失望跟恨意。 “来人,二公子伤了脚,将二公子先抬回去,请个大夫过来!”曲氏拿起桌上的茶壶,揭了盖子直接泼到了周徇脸上,扬声吩咐道。 “母亲,徇哥儿这个样子,实在不宜出门,”看到曲氏的动作,丁湘云才醒过神儿来,“也不知道徇哥儿怎么就跑到必亮姨娘的屋子里来了!?” “你还是徇儿的亲娘!?”曲氏也不听丁湘云解释,一个耳光打到她的脸上,生生将她抽了一个趔趄。 “祖母,这跟母妃无关啊,”张影心见屋里只有周徇一个,也知道坏了事,她连忙去扶丁湘云,一面四处寻找黄宜恩,这个贱人,些许小事都办不好! “你闭嘴,亏张家还是什么诗书之家,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毫无礼仪廉耻,”曲氏狠狠的啐了张影心一口,指着她骂道,“从你进这个门儿,周家就没有消停过,个搅家精!我叫王爷写休书送你回娘家!” “祖母!”张影心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今天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怪到她头上来了,而且还被曲氏在满院子人跟前,骂做“搅家精”?!还要休了她? “既然是府里的家务事儿,我也不多留了,只是贵府的黄姨娘将我那个孙女儿引到哪里去了?还请老娘娘遣人去寻一寻,”郭氏已经帮周徇扶了脉,“二公子不过是吃错了东西,抬回去拿凉水泡泡也就好了。” 听到周徇没有大碍,曲氏也放下心来,招手叫过自己带来的婆子,“将王妃跟大*奶奶送回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话,只许进不许出!将人都给我看牢了!”曲氏恶狠狠的向自己身边的嬷嬷道,“康王府几代老王爷都是以军法治家,这些年被个贱人一搅和,我看规矩你们都忘了,今天我就给你们紧紧皮子,”她一指地上的丁湘云,“敢叫这两个人送半点消息出去,全家给我滚去做军奴!” 周克宽原本是要在太子府里跟周璨“谈心”的,不过他人去了,太子却称病不见,周克宽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也偷个懒,回府里歇歇。 谁知道人刚进书房,燕姨娘那边便遣了人来,说是身子不适,偏王妃跟老娘娘在宴客,她不敢惊动,想请王爷过去看看,顺便给请个大夫。 燕姨娘身子日重,怀的又是自己的老生子,周克宽难免会格外善待她一些,听了名兰的话,换了衣裳便跟着她往内院来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长兴侯府的杨姑娘跟周昧的妾室黄姨娘。 被眼前这位姑娘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周克宽觉得自己打败仗时都没有这么难堪跟沮丧,真是丢人丢到小姑娘跟前来了,“本王定然会给杨姑娘个交代!” 到底黄宜恩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要查了才知道。 “估计这会儿,老娘娘跟我祖母已经到了黄姨娘的院子了,不如王爷叫人将老娘娘请过来,”杨骄看着周克宽,一脸平静道,康亲王周克宽,在外,是保家卫国的战神,对内,却是个糊涂虫,尤其是在知道了他是如何得到丁湘云之后,杨骄真是很难对他尊敬起来。 虽然周克宽并不愿意听杨骄的,但终究是周家对她失了礼数,自己若是再端着王爷的架子,还不知道这丫头出去之后胡说什么呢,尤其杨骄到底是个姑娘,他也不好跟她多说什么,倒不如请了母亲曲氏过来,大家好好商量了,怎么先堵了杨家的嘴再说,“你说的也对,本王这就叫人去请老娘娘。”   ☆、第99章 九十九把柄 九十九、 看着下头人将周徇安排好了,曲氏跟郭氏直接就冲到了燕来居,虽然心里有数,但看到杨骄安然无恙,郭氏忍不住长舒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你没事就好!” “若不是黄姨娘仁义,将实情告诉了我,孙女儿只怕就着了她们的道儿呢,祖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王府咱们来了几次,还真是,”杨骄看了曲氏跟周克宽一眼,后头的话不好再往下说。 “行行行,咱们这就走,”郭氏向曲氏跟周克宽一礼,“贵府的家事,按说妾身不该置喙,只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要算计到我家骄娘头上,改日还请老娘娘给妾身个说法!” 算计自己的孙女,也就是在算计长兴侯府,不论有没有成功,其心可诛,如果郭氏不拿出些手段来,以后谁还会看得起杨家?! 郭氏有多宝贝杨骄,别人不知道曲氏会不知道?何况刚才郭氏还向她示警李让之事,再想想郭氏跟两宫的关系,还有她在女眷中的威望,真要毁了康王府女人们的名声,也是随手的事,自己儿子在前头拿命搏前程,后头的内宅却像个臭泥潭,曲氏想起来也是一阵儿心痛,她扶了身边嬷嬷,亲自过来向郭氏一礼,“香馥,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将骄娘当自己的孙女儿一般,没想到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了这等事,还请你跟骄娘再坐一坐,等我问清楚了,就是拼着这身上的诰命不要,我也要给骄娘一个公道!” 周克宽看到母亲亲自给郭氏行礼,虽然心里并不情愿,可还是跟着起身向郭氏一揖,“今儿的事,全是贱内的不是,母妃要怎么处置,我都无话可说,还请郭老夫人看在两府的情谊上,宽宥一二,”兄弟阋于墙也算是为人父的大耻了,何况他们还是一母所出,这种事只要传出去,不用郭氏动手,康王府已经是败了。 “骄娘,你们怎么到的燕来居?”曲氏等郭氏跟杨骄再次坐定,才问道。 “黄姨娘请臣女往她院子里更衣,可是臣女觉得姨娘的院子距离也太远了,而且姨娘显然也是没有做过这种事的,臣女觉得她言谈之间神色不对,便吓了一吓,结果,姨娘就哭开了,我们说话的时候恰巧被燕姨娘看到了,便作主叫我们先到她的院子里来,后来又去请了王爷,”杨骄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经过交代了, “臣女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杨骄惋惜的看着跪在一旁不停抹眼泪的黄宜恩,“听黄姨娘的意思,她也是被迫的,而且终究是没有铸成大错,还请老娘娘网开一面。” “你倒是个有良心的,居然为了骄娘,连必亮跟王妃的话都不听,”曲氏冷笑一声,盯着地上的黄宜恩。 “回老娘娘的话,妾身被抬入王府前,母亲便教导了,要以夫命为天,可是今天的事若是妾身做了,老娘娘跟王爷若是追究下来,那头一个死的便是妾身,妾身家中还有兄长跟多病的母亲,”想想自己一直在家中备受欺凌的母亲胡氏,而自己现在却在生死边缘,黄宜恩哭的倒是情真意切。 曲氏看了一眼黄宜恩,还好,这丫头没有完全坏了良心,也不糊涂,不然今天毁的可不只是杨骄,还有自己的小孙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天的事就说是骄娘半路拐了路,你拉不住就是了,”她现在恨极了丁湘云跟周昧,这样一个跟他们母子不一心的人摆在周昧身边,以后有个风吹草动的,自己也好早些知晓。 “是,妾身记住了,”逃过一劫,黄宜恩大大的松了口气,又重重给杨骄磕了个头,才随着燕姨娘下去,有了老娘娘的话,自己见到丁湘云跟周昧也好说了,大不了就是被怪罪办事不力,比起被人要了命,还是安全多了。 “郭老夫人已经帮徇哥儿看了,说是泡泡冷水,再歇一天就没事了,可是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再姑息了,不然,祖宗几辈子的心血,都要败在你这一代了!”待黄宜恩走了,曲氏也不避讳郭氏,向周克宽道。 被母亲直斥为会败家,周克宽不敢再坐,起身道,“是,儿子也十分痛心,徇哥儿跟着儿子在宣化这半年,勤奋上进,儿子看着以后这王府也得靠靠着徇哥儿了,这件事还得早定下来,不然,”周克宽摇摇头,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曲氏看到郭氏有些不耐,知道她不愿意掺乎到自己的家事里去,“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命人将王妃跟张氏关了起来,至于后头的事儿,香馥只管等着看好了,克宽常年在外,我们这些女人家,全凭你们这些知交好友照顾,定然不会叫亲人们都寒了心!” 曲氏的性子郭氏心里有数,她发了话了,郭氏自然不会再纠缠下去,点头道,“妾身信老娘娘的,我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这就告辞了。” 郭氏带了杨骄出了燕来居,也不往前院儿去了,直接乘车走人,直到了车上,她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狠狠的给了杨骄一巴掌道,“你这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不跟着去就行了,何必再跑到燕姨娘那里去,这不是招人恨么?” 搁郭氏的想法,杨骄看穿了黄宜恩的计策,不跟着去就行了,至于周家内宅的事,小叔子睡在了哥哥姨娘的院子里,由着他们闹腾去! 杨骄摇头道,“那我不是白白的叫他们算计了一回?”前世的仇,今世的怨,就这么放过那对母子,自己也太亏了。 “今天的事,往坏了说,咱们抓了王府的把柄,往好里说,王府欠了咱们的人情,不论是哪一种,以后都能用得上的,这样,才不妄了孙女被她们算计一回,”尤其是,这样的事如果不闹出来,康王府没准儿就又暗暗掩下了,周徇吃不吃亏现在她管不到了,可她凭什么再吃一回暗亏? “只是太冒险了,”郭氏听懂了杨骄的意思,如今康王还正查太子府呢,有了这个把柄,于周承辉来说,到底是件好事。 王府里有一个跟自己有了默契的周蓓儿,还有个已经是自己人的燕姨娘,对付一个黄宜恩,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现在黄宜恩欠了自己这么大的“人情”,更叫她知道了自己拿得住她在娘家的母样,这女人在关键时候,也可以拿来一用,“孙女儿也是赌上一把,我就不信了,康王爷还能杀我灭口不成?蓓娘姐姐去请您的时候,可是大伙儿都看着呢。” 送走郭氏,周克宽扶了曲氏去了周徇的住的定毅轩,看到已经安静下来的孙子,曲氏到底不放心,又请了府里常用的大夫过来,细细给把了脉,又开了服舒散的汤药,煎好给周徇喂下,看他渐渐平静了下来睡了过去,才算是松了口气。 周克宽扶着曲氏在定毅轩的正屋里坐下,小心的道,“要么母亲给徇哥儿房里放个人?” 这种时候,儿子居然在想这个?曲氏不由抚额,“现在你还有心想这些事?徇儿过些日子就要跟你回宣化了,再说了,他亲事还没有定呢,何必叫亲家不痛快?” 周克宽也只是想着二儿子身边若是有个可靠的人照顾着,兴许就不会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徇哥儿太老实,那两个又是他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才最可怕,曲氏从来没有看上过周昧,也没有将什么祖孙情放在心上。“老大是不能留了,” “母亲,这个,湘云她……”杀了周昧?虽然对周昧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有所怀疑,可周克宽这些年还是选择相信了爱妻丁湘云,杀子的事情,他还真的是做不出来。 “若是他再留着,那要的就是徇哥儿的命了,徇哥儿是个仁厚的,就这么个时时想着害他的兄弟在身边,防不胜防啊,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就是丁氏,帮着大儿子害小儿子,这样的母亲,我也是头一次见!”想到丁湘云,曲氏就恨的咬牙切齿,“就连她,我也不愿意再留在府里了!” 周克宽已经将今天的事完整的想了一遍,他承认曲氏的看法是对的,可是就这么处理了自己的妻子跟儿子,周克宽还是做不出来,“兴许今天的事,都是那个张氏的主意呢?这文臣家出来的姑娘,心眼太多,也阴狠!” “敢情张氏成亲那日的事,也是她的主意?为的就是在自己大婚的时候,看小叔子的笑话?”自己这个儿子打仗没问题,可一扯到人情世故上,就迂了。 “行了,我知道你狠不下心,老大来历叫人不放心,干脆就彻底叫他死了心,你那个媳妇也安生了,我看你直接上折子请立徇哥儿为世子吧,至于老大,虽然他是个举人,你到吏部活动活动,未必不能给他谋个好差使,叫他带了他媳妇到外任上去,也就是了,还有丁氏,先就这么关着吧,叫她好好想清楚了,这个娘到底要怎么做,等想清楚了,再出来不迟!”知道靠儿子不成,曲氏也不听他的意见了,直接将自己的安排说了。 这样最好了,在周克宽心里,肯定是周昧想当世子的心太盛了,逼得妻子不得不出手帮他,“我一会儿去看看丁氏,再问问她,这回的事,她确实是脱不了干系,只是将她关起来,家里的事事情……” 自己母亲的性子周克宽再了解不过,也就是靠着种强势的性格,她才能带着自己在父亲常年戍边的情况下,坚持了下来,加上这次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丁湘云的错都太大了,周克宽自己也无法再帮她说好话。 到这个时候了,还替丁氏说话呢,曲氏横了儿子一眼,“蓓娘明年就要嫁到山东了,可是到现在,丁氏都没有正经教过她理家,难道等到成了人家的媳妇,叫曲家笑话咱们周家连女儿都不会教导?这样吧,趁我还能动,再请倪天儿媳妇过来照看着,家里的事就交给蓓娘跟朵娘,左右这家里也没有几个人,有什么料理不过来的?” 曲氏顷刻间已经安排好了,周克宽还有什么好说的,颔首道,“就按母亲的意思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说是周蓓儿跟周昧过来了,听到周昧过来了,曲氏满心的不适意,“叫他们进来吧,”   ☆、第100章 一百死心 一百、 周蓓儿替杨骄送完信儿后,就看着曲氏跟郭氏走了,之后再也没有见人回来,她按着曲氏身边嬷嬷的话,装作无事将今天请来的朋友一一送走了,又听说杨骄跟郭氏已经走了,便急匆匆的往荣恩院里赶,可到了荣恩院之后,却听说曲氏跟周克宽往定毅轩去了。 去了周徇那里?周蓓儿心中一动,联想今天黄宜恩的异常,大概已经猜出了丁湘云跟周昧的计划,不由一阵儿冷,哥哥为了世子位算计亲弟也够黑心的了,亲生母亲也如此,就真的叫人胆寒了。 没想到正遇到丁湘云身边的陈嬷嬷跟周昧在荣恩院外窃窃私语。 周昧看到周蓓儿过来,如同遇到了救星,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府里,有丁湘云,张影心跟黄宜恩帮着,都没有算计到周徇,现在好了,母亲跟妻子都被关了起来,自己连重华院都进不了,唯有希望这个在曲氏跟前得宠的妹妹能替他跟母亲说说话,起码得先将母亲放出来,他还想着叫丁湘云进宫去见顾妃呢。 周蓓儿也急切的想知道曲氏她们到了黄宜恩院子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一眼陈嬷嬷那老泪纵横的脸,心中一动,别人还罢了,这个陈嬷嬷才是丁湘云真正的心腹,当年丁湘云的陪嫁中,最得信任的就是无儿无女孤身一人的陈嬷嬷。 “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母亲怎么就被祖母关起来了?可是有什么误会?”周蓓儿换上关切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啊,这不陈嬷嬷跑来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唉,咱们快进去吧,”周昧只是摇头,这些事,周蓓儿不知道最好。 曲氏看到兄妹两人进来,也不理会周昧,只问周蓓儿道,“人都送走了?可跟阳泉她们解释了?” “祖母放心,阳泉姑姑她们都是自己人,听说家里有事,也都没有多问,”周蓓儿向曲氏跟周克宽行过礼后,在曲氏身边坐下,“刚才走的时候,卉娘的马车车轴坏了,刚好阳泉姑姑邀了李三姑娘同车,李三姑娘便把自己的车叫卉娘用了,孙女已经叫府里的匠人去修姜家的马车了,等修好了,给姜家送回去。” 李让坐了阳泉的车,现在李家的车里坐的是姜卉?周昧觉得自己简直是背到家了,可现在就算是借口出府,只怕也赶不及给昌王送信儿了,一时心乱如麻,呆在那里出神。 “你过来有什么话要说?可是给你母妃和媳妇求情来了?”周昧的神色自然躲不过曲氏的眼睛,若不是碍于物议,她现在恨不得直接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孙子直接送到庄子上关起来,在府里谋害自己的亲兄弟不说,居然还将手伸到了三皇子的婚事上去,今天分明是他在外头要谋算富阳侯府的姑娘,这就是给康王府结仇来了! “怎么了?想什么呢?没话说你就回去吧,从今儿起你就住到外院去,这阵子你母亲跟媳妇都病了,你就不要出门了,老实在家里呆着吧!”见周昧不吭声,曲氏拍了拍身边的炕几,道。 “啊?祖母,今天的事跟母妃没有关系啊,祖母误会母妃了,是孙儿我处事不周,想着跟二弟是亲兄弟,也没有什么忌讳的,看他醉了,刚好我又准备往宜恩院子里去,便叫他一同过去了,想着我们兄弟抵足而眠,也好好说说话,” 周昧已经见过黄宜恩了,知道杨骄死活不上黄宜恩的套,而黄宜恩碍于身份,又不能硬拽,不过现在,这也给了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周克宽看着周昧红口白牙的说着谎话,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飞起一脚将周昧生生踢飞了出去,带着自己的亲兄弟到妾室的屋子里“抵足而眠”?当家里的长辈都是傻子么?喝醉了,亲哥哥给弟弟喝那样的酒,那么下次,再送到儿子口边的,得是一杯鸩酒了! “啊,父王息怒,”周蓓儿看着重重撞到墙上的摔到窗下的周昧,吓的花容失色,急忙跪在周克宽面前为周昧求情,“女儿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父王要罚大哥,必是大哥错了,可是还望父王念在骨肉之情上,手下留情,毕竟伤在哥哥身上,最痛的还是父王跟母妃啊!” 伤了周昧自己疼不疼?周克宽不知道,但是丁湘云是一定会疼的,还会啼哭不休,以前自己也曾想让周昧继承衣钵,将他带到演武场习武,结果换来的却是丁湘云的抱怨跟泪水,“你问问他做的什么事?连蓓娘都知道骨肉之情,可是这个畜牲却毫不念兄弟之情!” “蓓娘回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母妃跟嫂子都病了,暂时管不得王府里的事了,从明儿起,你就跟着祖母学理家吧,快回去歇着吧,”这样的丑事,曲氏并不打算叫孙女知道,摆摆手叫周蓓儿退下。 “你也不必再做此惺惺之态,今天你们的盘算我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给自己亲弟弟灌春酒,再引到自己妾室院子里去,而你人却跑的无影无踪,图的是什么?真以为毁了徇哥儿的名声,世子之位就是你的了?我今儿就明话告诉你,这世子之位,绝对不是你能肖想的,至于为什么,等将来有机会了,去问问丁氏便是了,” 今天的事已经拖累了杨骄了,曲氏不愿意再毁她的闺誉,直接将她摘了出来,“你也别想往你岳家那里救援,我堂堂康王府,还不惧一个次辅,你那个媳妇,不贤不孝,我这里休书都准备好了,你们再闹腾,我就叫人直接将她送回娘家去!” 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康王府的世子?叫他去问问丁湘云?曲氏这两句话,如果一道惊雷打在周昧头顶,生生将他从温暖的人间打到了十八层地狱,“祖母……” 尚有的一丝清明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什么都知道了,他应该感觉到诧异,委屈,甚至不满,却不能“理所当然”,“父王,儿子是您的嫡长子,从来没有犯过大错,为什么?” 周昧在自己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周克宽的儿子了,他清楚的记得,他曾问自己的母亲丁湘云,为什么自己贵为康王长子,却不能进宫读书?而是去了宗学?为什么还会有人说他是“野种”? 也是那一天,母亲丁湘云哭的昏了过去,而陈嬷嬷将他真正的身世告诉了他,他才知道周克宽根本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且周克宽手上,还沾了卢家数十条人命!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将美丽的母亲据为己有! 后来母亲告诉他,因为肚子里有了他,为了保他的性命,她才忍辱负重跟着周克宽来到了京城。 自此以后,为自己的生父,为母亲,为卢家的亲人报仇,成了周昧一路走来最大的动力,算计周徇,除了因为他挡了自己当世子,最终得到整个康王府的路外,还有,就是他是周克宽的儿子,他要自己的仇人断子绝孙!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儿子,周克宽看着周昧苍白的脸,不甘的眼睛,忽然想到丁湘云生下他时,向自己默默垂泪的样子,当年因为自己忤逆母亲也硬要将丁湘云迎为正妃,她一进门便不得母亲的欢心,就算是挺着大肚子,得到的也是鄙夷不屑的目光,等她拼了命将周昧生下时,母亲更是看都没有亲自看过,当时自己是怎么承诺她的?一定会好好待他们的儿子,可现在,自己终是要失言于她了。 “不论怎么样,徇哥儿都是你的亲弟弟,你这样对他,我如何敢将王府交给你?”可想到最像自己的二儿子,周克宽还是狠下心来,左右都是妻子的骨肉,何况周徇心性比周昧好的太多,将来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亲兄长。 看来周克宽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更不知道不是他的亲生子,周昧这才放下心来,他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祖母您要相信孙儿,孙儿真的没有害二弟的心思,这真的只是误会,孙儿只是看二弟睡着了,刚好前头又有人来找孙儿,何况当时宜恩并不在院子里,这一切都是孙儿没有想周全,跟母妃和张氏没有关系,祖母不要错怪了她们!” 周昧太清楚自己母妃在周克宽心里的地位了,这个时候,只有她出来,自己才有希望,索性便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住向曲氏跟周克宽哀求。 “你的意思是,叫你的姨娘引长兴侯府的姑娘往她的院子里去,也是你的主意?跟你母妃和张氏没有半点关系?”虽然已经忆起当年对丁湘云的“承诺”,可看着周昧那张青白的,完全找不到一点儿自己影子的脸,周克宽还是喜欢不起来,如果说有愧疚的话,他觉得愧对的是自己的妻子,而不是这个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儿子,既然周昧愿意认罪,干脆都推给他,或打或关,也算是给了杨家一个交代。 若不是年纪大了,曲氏都想起来照样给周克宽一脚了,这算什么?护媳妇护的是非不分了,“你的意思是,那个黄姨娘,叫人踩了杨家姑娘的裙子,然后死拉硬拽的叫人家往她的院子里去换裙子?而你,又恰巧带了喝醉的徇哥儿过去歇息?你们真当旁人都是傻的不成?” “周昧啊周昧,这世上不只你一个聪明人,你真以为一个思虑不周,就能将所有的事都瞒过去?你跟徇哥儿一起饮酒,那他怎么就叫人下了药酒?而你却好端端的任事没有?” 现在周昧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了,若不是母亲怕事情闹不大,想出了这个主意,现在他也不会这儿狼狈,如今被曲氏一通质问,除了硬着头皮说根本不知道酒有问题之外,再找不到一丝辩解的余地。 “这事儿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也只是一时不甘心,母妃跟张氏并不知情,还望祖母看在她们无辜被孙儿牵连的份儿上,饶过她们,”事已至此,周昧也不再狡辩,只一味求曲氏放过丁湘云跟张氏,有她们二人在,自己想来也容易脱罪。 “行了,就算是你将过错全都揽下来,就冲她教出你这么个不孝不悌,坑害兄弟的东西,就是她的大罪,还有你那个媳妇,劝不住丈夫,管不了妾室,可见也是个无能的,就这样吧,来人,送大公子到外院去!”曲氏根本不再给周昧解释的机会,越解释下去,自己那个儿子心就越软,没准儿就该帮着周昧给丁湘云求情了。 “母妃,丁氏……” 果然等周昧一走,周克宽便忍不住要给妻子求情了,他回来不了多久,偏又要亲眼看着妻子被关,实在是不落忍,何况周昧这么一说,没准儿妻子还真是冤枉的。 “你也是统率三军的大帅,这种话都相信?想想黄氏是怎么说的?!张氏嫁进来的时候,徇哥被人往内院引,又是以回事?去年刺杀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凭周昧一个,就能在王府里成事?!丁氏眼里,只有周昧一个儿子,我们徇哥儿,什么都不是!这些年,她惯着捧着,何尝教导过他?”想想丁湘云的偏心,曲氏有说不完的话,“今儿我把话摞这儿了,这府里不能没有王妃,所以我留着她,但一天徇哥不做世子,她一天不能出来!”省得再为了大儿子,做出什么叫人追悔莫及的事来! 想想无辜被灌了药酒的小儿子,周克宽点点头,“母妃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这就回去上折子,徇哥是个忠厚孩子,将王府交给他我也放心!”   ☆、第一百零一章 惊马 一百零一、 丁湘云原以为周克宽会第一时间来看她,她连说辞都想好了,这么做是因不喜欢老王妃给定的马蕊娘,更想为了周徇的子嗣,给他定个好生养的杨骄,虽然做法下作了些,可也是她的一片慈母心。 丁湘云根本不相信周克宽为了这个而休了她,不说她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康王妃,又给周克宽生了两个儿子,就是想想当年,周克宽欠自己的,他一辈子都还不完! 因此丁湘云并不害怕曲氏将她关起来,只要自己见了周克宽,再将黄宜恩推出去顶缸,这事情也就了了,谁叫黄宜恩蠢笨的连个小姑娘都哄不过来?交待的事情办不好,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丁湘云等了又等,直到夜色渐深,也没有等到周克宽,这会儿她才着急起来,可身边最可靠的陈嬷嬷因为第一时间给周昧送信儿留在了外头,此时却进不来,丁湘云着急的在屋里乱转,不停吩咐身边的丫鬟到院门处去探看,可最终也只是等到了外院的一个婆子,传来周克宽的话,叫她好好静心养病,外头的事不要再过问了,丁湘云想多问几句周昧的情况,可荣恩院里出来的妈妈哪个是好相与的,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将那婆子给打发了。 张影心那里情况也不比丁湘云好多少,丁湘云好歹还等来了周克宽的只言片语,而梅纷在重华院门处守到深夜,也没有见到周昧的影子,这下张影心急了,外头的事她根本不知道,想往娘家送消息,可重华院被曲氏派来的人看的死死的,她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 “姑娘您回去歇着吧,奴婢就不信老王妃还能一直将您关着?再过几日,不用咱们送信儿,家里也会知道的,夫人一定会派来过来探病的,”梅纷着张影心回屋,小声安慰道。 说的也是,自己可不像丁氏,娘家无能,就算是来人探病,老王妃一句话,不让人进来,丁家人连脾气都没有,自己娘家可是次辅,“我只是心寒周必亮,难道都不能派人过来送个消息?” 这个连梅纷都没办法帮周昧说话了,张影心是王府的媳妇,事事低一头,可周昧却是王府的嫡长,未来的世子爷,这府里谁敢不给个面子?难道派人过来说一声叫自己姑娘安心,“没准儿姑爷那边,也遇到麻烦了,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今天的事儿,奴婢看着,最无辜的就是姑娘您了,老王妃也是盛怒之下才关了咱们的院门儿,等明天她想明白了,姑娘自然就能见着姑爷了。” 张影心哪里耐烦见周昧,她是觉得这件事自己是最无辜的一个,没想到却跟始作俑者丁氏一个下场,心里未免觉得亏的慌,原以为自己只当不知道,站干河沿儿看戏就好,没想到,反而跟着吃了挂落,“也不知道姓黄的如今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吧,这事儿出在她的院子里,以老王妃的性子,还能饶得了她?只怕用不了几天咱们的黄姨娘就会真的‘病了’,左右她在娘家的时候,身子也不好,去了也再正常不过,”梅纷笑着帮张影心将头上的钗环去了,她跟自己的主子一样,对这个霸着周昧不放的贵妾没有一点儿好感,恨不得她立时“去”了,也算一解心头之恨! 虽然自己被禁了足,不过张影心也相信这只是一时的事,倒是折进去了个黄宜恩,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这一夜对于康王府的人来说是漫长的,但对于杨骄来说,却是难得的一个安稳舒心的夜晚,她一回到侯府,便让青梅往归德侯府去了,得到了结果却是,马蕊娘根本没有收到周蓓儿的帖子,这样的结果,连郭氏都啧舌,这丁湘云是太蠢还是胆子太大,这样随时会被人揭穿的小伎俩都敢用? 杨骄心里却清楚,丁湘云是认为自己铁定会中计的,到那个时候,周徇跟马蕊娘的亲事自然不能成,两府更是会为这个原因而成会陌路,请不请马蕊娘,到那个时候,根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问题了。 而青梅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则叫杨骄吓了一跳,虽然她知道郭氏给周承辉送了消息,李让应该不会中了周昧跟昌王的算计,可是居然牵扯到姜卉,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姜卉回家的路上惊了马,从马车里掉下来,好巧不巧的正落在昌王周琛的怀里,想想一向心高气傲的姜卉这回在众目睽睽被一个男人抱在了怀里,只怕现在又哭的不成样子了。 “这下顾妃娘娘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得了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当侧妃,”等王氏派的专门又去打听的人回来,她也顾不得在平氏跟前端婆婆的架子,“倒是那个富阳侯府的姑娘,怨不得能得了两宫的青睐当了皇家的媳妇呢,这运气还真是……” 王氏说的没错,姜卉是坐了富阳侯府的马车才受了这无妄之灾,想想如果今天坐在上头的是李让,那只怕她跟三皇子周珩的亲事是要黄了的,就算不嫁给周琛做侧妃,一个出了这种事的姑娘,也只有低嫁或是远嫁这两条路了。 想想设计了半天,为的是抱得侯府之女,结果却抱了太后的侄孙女,以姜太后对顾氏母子的厌弃,这简直就是在姜太后心里又添了一条罪状!要知道姜家原先并不富贵,姜太后现在是太后,以前也不过是先帝的贵妃,直到先帝驾崩,她也没被封过后,也是心中有遗憾,自她进宫之后,姜家的女儿便再也没有与人为妾的,现在好了,养在眼前的侄孙儿要给自己的亲孙子做妾了,简直是在捅姜太后的心窝子。 这下周琛母子不但得罪死了姜太后,而且跟富阳侯府,只怕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杨骄也忍不住笑了,就冲周昧特意叫周蓓儿请了李让过府来看,这事儿他只怕也掺乎了,不说康王,就是曲老王妃,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唉,只是这样以来,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向卉娘道喜了,”在外人眼里,杨骄跟姜卉还是一对好朋友,杨骄也很清楚,姜卉虽然满心的小算计,希望自己能嫁得贵婿,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人做妾的,现在她以太后娘家人的身份,给人做了侧妃,杨骄不由头疼自己见了姜卉要说什么了。 “自然是道喜了,虽然是侧妃,但也是昌王侧妃,卉娘嫁的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自己这个小姑子,竟然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娘家人再亲,亲的过亲孙子? 虽然心里有气,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的事,姜太后除了将顾氏叫到慈宁宫里骂了一顿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亲自下了懿旨,将侄孙女儿赐给周琛做了侧妃,为了安抚自己这个无辜被牵扯在内的娘家人,姜太后大笔一挥,直接给姜卉赐了个“淑”字做封号,一个王府的淑侧妃,还是太后亲赐的,以后就算是王妃沈氏,也不敢拿她如何了。 得了这么个侧妃,昌王周琛也是忧多于喜,虽然姜卉的模样要比李让跟沈骊君都强,可是承恩伯府除了有个太后之外,对他再无其他助益,尤其是看姜太后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了他们算计李让的事,这下他是不但富阳侯府,还有周珩都得罪了。 听到姜卉被赐婚给周珩的消息,曲氏冷笑着向周克宽道,“看到了没?幸亏老大现在在府里关着呢,不然啊,还得去给昌王殿下当个出气桶!这事情没办好,可不就是奴才们的错么?” 周克宽听母亲说的阴阳怪气的,却也无话可辩,这个大儿子从来跟他都不交心,更不一心。自己常年不在府中,他居然就攀上了周琛,更敢为了巴结周琛,算计富阳侯府的女儿,“儿大不由爷,儿子除了递了请封世子的折子外,也已经跟吏部打了招呼了,在江南不拘那个县,叫老大过去历练历练,再回来时,也不至于总是头脑发热了。” 连儿子都不能确定周昧到底是不是周家的子孙,曲氏也不能真的对周昧赶尽杀绝,点点头道,“那咱们就等着吧,不行的话,我进宫一趟,张氏也不能总关呢,快些儿叫他们离了京城,也省的跟顾氏那边搅的太深。” 周昧并不知道姜卉成了周琛的侧妃,他现在被周克宽关在外院里,身边服侍他的,都是周克宽从宣化带回来的亲兵,不但根本不理会他,更是粗手大脚的不知道怎么伺候人,周昧每天除了在院子里团团转,要求见周克宽,见周徇,见丁湘云,就是望着这四方天,为自己在这种关键时期,不能在周琛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而郁闷,现在他不在,等将来周琛得了天下,他也不可能再因为拥立之功而被重用了,这曲氏跟周克宽,简直就是在断他的前程! 太后赐婚的旨意一出,姜卉也病了,她这回是真的病了,见到杨骄之后,更是不顾继母还在身边,就伏在床上号啕大哭,“骄娘,这一切都是那个李让,她一定是故意的,我是被她给害了啊!可是太后却不肯见过,还将我赐给了周琛,我可怎么办啊!?骄娘,你救救我,你帮我求求郭老夫人,让她替我求求太后,我不要给人当侧妃,我是太后的侄孙女儿,如何能给人做妾?!” “卉娘是病糊涂了,骄娘婧娘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里去,卉娘对太后的赐婚,还是挺高兴的,”见自己这个继女如此的不顾忌,姜卉的继母胡氏急得一头汗,连忙向杨骄跟崔婧解释。 杨骄今天根本不想来的,可是崔婧亲自跑到长兴侯府叫她,她只得跟着崔婧过来了,现在听到姜卉大喊不能做妾,连忙掩了她的口道,“你且小声些吧,别忘了太后娘娘先帝时是贵妃!” 说白了,姜太后还是皇家的妾室呢,她的侄孙女儿,远的都快出了五服了,若因为愿给昌王为侧妃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御史们都不会放过姜家,“娘娘若是不心疼你,怎么会你人还没有进府呢,便赐了封号给你?如果换成别人,真不成了咱们还能出家,可那边是皇家……” 被周琛抱了,真是连出家都不成,难道你要告诉世人,你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愿意服侍皇子么?“你现在只能往宽里想了,有太后在,别说是沈氏,就算是顾妃娘娘,等闲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以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差了,”事已至此,杨骄也只能这样安慰姜卉了。 如果周琛老实当他的昌王,周璨跟周承辉未必不能保他的富贵,可偏偏周琛心太大了,而做为他侧妃的姜卉,杨骄几乎可以看到她的未来,而现在,姜太后直接赐婚,又给了封号,也算是将能给姜卉的都给了,以后姜卉跟周琛想借着她的手再要什么,怕是不能够了。 姜卉时常进宫陪伴姜太后,如何不知道姜太后不喜欢顾氏母子?而且也根本没有站在顾氏一边儿帮着换太子的心思,自己嫁到昌王府,等着她的,还会有什么好结果?想到这些,姜卉禁不住万念俱灰,又哭了起来。 “骄娘,要不你帮帮卉娘吧,不然她一直这么着,会活不下去的,”崔婧看着哭的透不过气的姜卉,心疼的不行,拉了杨骄求道。 “我?我能帮卉娘什么?”杨骄讶然的瞪大眼睛,直接将手从崔婧手里抽出来,就从这几次看,在崔婧心里,姜卉才是她的好朋友啊。 崔婧再次拉住杨骄的手,满怀希望的向杨骄道,“两宫不是最信郭老夫人的话么,如果郭老夫人帮着卉娘说话,没准太后娘娘就能应了呢!” “婧娘真是太高看我祖母了,卉娘是姜家的女儿,嫁的又是皇家,你叫我祖母以什么立场进言呢?难道说卉娘身子不好?可真要这样了,卉娘这辈子只怕也毁了,何况昌王如今已经有了嫡子了,这么说除了叫卉娘以后在王府的日子更艰难外,并无大的效用啊!” “其实依我说,倒不如婧娘你帮帮卉娘,你哥哥不是尚未定亲么?若是一早跟太后说,姜崔两家已经有了默契,也不介意卉从马车里摔出来的事儿,没准儿太后娘娘心一软,就撤消了懿旨呢?”杨骄觉得自己真是给姜卉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抚掌笑道,“婧娘你跟卉娘又好,有卉娘做你嫂子,日-后你们天天能见面,唉,我那个哥哥到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长的也不如崔四哥,不然的话,我就去求我祖母了。” 崔婧没想到杨骄居然给姜卉出了这么个损招,一甩手道,“骄娘你胡说什么呢,若是我家去说这样的话,我哥哥跟卉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在乎那个?卉娘这么好,难道还委屈了崔四哥不成?”杨骄睁大眼睛讶然的看着崔婧,仿佛她如果说个不字,就不是她们的好姐妹了。 崔婧被杨骄这么一大套说下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嘴了,她的哥哥读书极好,如今已经中了举人,又是宁武侯府的嫡子,母亲可是满心要给哥哥选一门好亲的,崔婧隐隐有数,母亲心里是看中了杨骄的,就连她,虽然跟姜卉更好一些,可娶妻是为了子嗣,姜卉那身子,郭老夫人又不肯为她调理,实在不堪为自己的嫂子。 “唉,卉娘你也是,撞上昌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就想不到么?赶在太后下懿旨之前,叫伯爷进宫说你已经定了亲事,不就好了?现在太后的旨意已下,天下人都知道了,伯爷又怎么能抗旨不遵?”杨骄的建议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崔婧很同情姜卉,可却不会为了她将自己的家人置于险地,因此迅速找了个理由。 姜卉已经被杨骄给说动了,现在这个情况,不嫁周琛,崔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她以为以自己跟崔婧的关系,她一定会帮自己回去跟母亲提一提的,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崔婧的一通责怪,气得抬头道,“你不愿帮我就不帮好了,亏我一向当你亲姐妹一样,可你却事事推托,何必呢!” “卉娘,我,”崔婧没想到一向待她温柔的姜卉变了脸,委屈的看了一眼杨骄,“我们府上你们还不知道嘛,我爹如今空有个侯爷的爵位,连实职都没有,我娘不到觐见的时候,也根本见不到太后娘娘,倒不如,骄娘你,虽然杨七哥哥现在还没有功名,可是有四老爷在,还有老夫人在,将来的前程也是不愁的,” 崔婧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理由站得住脚,“郭老夫人是什么人,如果跟太后娘娘说看中了卉娘做孙媳,太后也不会舍得卉娘去做侧妃的,骄娘你说是不是?我们平时可是像亲姐妹一样,卉娘的事儿,你不能不管啊!” 杨骄还是头一次发现,崔婧很有几分口才,她看着那张红唇一张一合,拿着什么姐妹之情将姜卉的事往自己身上推,心中却在笑自己前世有多糊涂,“就算你们将我当亲姐妹,可我也只是你们的姐妹,婚姻的事,自来都是长辈做主,我一个外姓姐妹,又能如何?卉娘你一不求承恩伯,二不求胡夫人,更不去求太后娘娘,倒来逼我,这又是何意?要我祖母去太后那里说话,难道姜家无人了么?” 杨骄也不再跟姜卉客气了,冷笑着站起身,掸了掸裙子上根本没有的灰迹道,“我祖母之所以得两宫倚重,那是因为她时刻记得为人臣的本分,行了,卉娘想来也是不耐烦见我的,那我也不在这儿招你眼泪了。” 说完自带了丫鬟往胡夫人那里告辞而去。   ☆、第102章 一百零二听琴 一百零二、 姜卉看杨骄直接甩袖走了,心里所有的希望完全破灭了,她可怜巴巴的转头看向崔婧,“婧娘,你能不能帮我……” 帮你什么?嫁给我哥哥?崔婧霍然起身,离姜卉远远的,“你的亲事太后已经下了懿旨了,再无更改的可能了,我哥哥还要考进士呢!”虽然心里清楚姜卉的想法不可行,可是崔婧也不能拿自己哥哥的名声来敷衍她,自己哥哥还有远大的前程。 “你,你们一个个,”姜卉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若不是不愿意去做一个要失势的王爷的侧妃,她哪里会看上宁武侯府?姜卉的哥哥崔固,长相一般就不说了,还是幼子,将来爵位跟他无缘,自己若不是遇上不得已了,哪能看中他? “卉娘,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骄娘都走了,我也走了啊,”崔婧真怕她说出叫自己难办的话,也不敢去看姜卉,逃也似的从姜卉的院子里跑出去了。 杨骄从承恩伯出来,便直接去了归德侯府,看着迎出来的马蕊娘,笑道,“我算着蕊娘姐姐一准儿想见我,便不请自来了。” 马蕊娘当然想见杨骄,她从青梅那里知道原来周蓓儿给自己下帖子了,便立马告知了世子夫人刘氏,彻查之后肯定请帖不是被自己府上人弄丢的,心里便对为什么单单自己没有收到帖子猜了许多,之后又收到周蓓儿的信,才知道是被送帖子的奴婢给遗漏了。 这种错失,居然发生在堂堂王府,简直就是个笑话,之后又传来姜卉坠马,被赐给周琛做侧妃的消息,马蕊娘前思后想,还真是猜不出这跟自己没拿到请帖有什么关系,现在杨骄来了,指定是来给她解惑的, “还是骄娘妹妹贴心,你要再不来,我可真的要往长兴侯府看你去了,”马蕊娘也不跟杨骄客气,拉了她回到自己的陌阳院,一巡茶过,急道,“我猜那天必是有事的,却不好打听,你跟我说说。” 杨骄过来就是告诉马蕊娘这个的,她将自己在康王府发生的一切一一跟马蕊娘说了,当然,黄宜恩已经为自己的所用的事,她没有告诉马蕊娘。 “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二公子真的是她生的吗?”等杨骄讲完,马蕊娘已经柳眉倒竖,气的拍案而起,“难道她就没想过,被二公子知道了自己被生母算计,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个时候,马蕊娘先想到的是周徇的心情,想想那个“不谙世事”的周徇,能娶到一心为他的马蕊娘,杨骄满心欣慰,“其实我倒觉得,二公子早些知道,比不知道的强。” 这个道理马蕊娘也懂,可是道理是道理,人情是人情,可现在她跟周徇并没有订亲,就算是定了亲,也不可能随意见面,想安慰开解他,都做不到,“你说那个丁王妃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想叫王爷为周昧请封,也不必做这种事,还算计你?” 这个时候马蕊娘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婆婆并不喜欢她,而是中意眼前这个好姐妹,不由懊恼的伏在桌上,幽幽道,“你说我哪里不好?” “你哪里都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不行,”杨骄不想因为丁湘云跟马蕊娘有误会,不值得,也没必要。 马蕊娘立马听明白了杨骄的话,自己是归德侯府的嫡女,跟太子府走的又近,若是嫁了周徇,自然成了他争夺世子位的助力,“其实丁王妃真是想多了,我看二公子根本没有兄弟相争的心。” 这一点没有人比杨骄更清楚了,她叹了口气道,“可惜有人将世子位看的太重,不相信罢了,不过现在也好,叫老王妃跟王爷看清楚了周昧的为人,这世子之位,争不争都是二公子的了。” “今天我出来的时候,老王妃叫了身边的妈妈过来,现在丁王妃跟张影心,还有周昧,都被王爷关了起来,我估摸着,二公子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骄小声跟马蕊娘说着康王府的情况,虽然曲氏给大家的理由是因为帮着周蓓儿定亲的事,丁湘云跟张影心都病了,但是没有人问的话,她们也乐得大家不知道。 真是关的好,依马蕊娘的意思,这三个人永远别出来最干净。 “不过我也跟你一样,最想不通的就是丁王妃的心思了,都是一样的亲生子,周大公子既嫡且长,被立为世子也是早晚的事儿,何必呢?”杨骄托腮道,“想想还真是奇怪,当初周大公子成亲那一回,跟这次何其相似。” 杨骄说者“无心”,马蕊娘却听到心里去了,王府花宴时的刺杀,听哥哥也说过,那刺客可是招招要命,而这两次,毁的也是周徇的名声。在大晋,若是名声坏了,别说是在官场行走,就连盛京城的勋贵圈子,也休想立足了。 “骄娘说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只怕这其中,还真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马蕊娘的眸光中划过一抹厉色,王府跟马家合计了将他们定亲的事往后退,不过也是为了避嫌不引起那建安帝的怀疑罢了,没想到反倒给了丁湘云做手脚的机会。 马蕊娘以前只知道丁湘云难缠,偏心,她也做好了打起精神在丁湘云手下讨生活的准备了,可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心慈了,容得了这样的婆婆,就等于是在她跟周徇身边放了条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咬自己一口,她不由沉吟起来,与其等到自己真嫁到王府束手束脚,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前两天老王妃遣人到我们侯府去的时候,说王妃跟张大*奶奶病了,现在府里的事务,都交给蓓娘姐姐来料理呢,”杨骄自然看到了马蕊娘的神色变化,笑微微道。 马蕊娘现在也看出来了,杨骄对这个丁湘云没有一点儿好感,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将自己推到丁湘云的对立面上,当然,自己确实也得感谢她,早早的发现了这康王府的水并不浅。 马蕊娘不介意给杨骄当刀,但却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叫杨骄要对付丁湘云,现在杨骄又不动声色的告诉马蕊娘,现在周蓓儿当家,想到周蓓儿的身份,马蕊娘心里已经明了了,这是在暗示她,丁湘云的另一个敌人。 “姑娘,三姑娘跟国公爷来了,” 丫鬟声音刚落,杨骄就看到周承辉跟马芯娘挑帘进来。 马芯娘今天心情极好,她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单独见她的周承辉,居然肯见她了,还提议跟她同来找马蕊娘,“原来骄娘姐姐也在,我竟不知道,”马芯娘猛然看到杨骄,心里有些不快,强笑道。 因为周承辉与祖母已经有了“默契”,杨骄再见周承辉,反而有些不自在,不过这种不自在,是断然不能叫马蕊娘姐妹发现的,“臣女见过靖国公,”给周承辉见过礼,她才向马芯娘笑道,“我刚从承恩伯府回来,顺便来跟蕊娘姐姐说说话。” 虽然自信自己比杨骄生的美,但马芯娘终究不过十一岁,在比自己大了快四岁,纤侬合度的杨骄面前,瘦弱的如同女童一般,马芯娘没来由的一阵儿心虚,暗悔不应该听了周承辉的话,跟他一起过来陌阳院,还不如叫他陪自己弹琴呢。 “既然你是特意过来跟姐姐说话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表哥,我新练了首曲子,弹给你听,”马芯娘冲杨骄点点头,直接转身拉了周承辉要走。 见妹妹又犯了牛性,马蕊娘一阵儿头疼,“既然你新练的曲子,索性在这儿弹给大家听好了,何必再跑来跑去的?来人,去三姑娘院子里将她的琴抱过来。” 杨骄的目光从马芯娘拉着的周承辉的衣袖上扫过,微微一笑将头转向一边,“我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正要回去呢,”一边许了自己正妻之位,一边还哄着个国色天香的表妹,这个周承辉,还真是忙的很。 “我一来师妹就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妹不想看到我呢,”周承辉今儿是特地跑来见杨骄的,哪里肯叫她这么轻易走了,“不如咱们在这儿听完芯娘的琴曲,一会儿由师兄送你回长兴侯府,这天子脚下,有时候也乱的很,好端端的,就会惊了马。” 好端端的惊了马,这里头要是没有周承辉的手脚,杨骄第一个不相信,她对马芯娘的曲子没有多少兴趣,也不愿意在这里看美人抚琴,可要是这么走了,又显得有些小气,无奈之下,只得又在马蕊娘身边坐了,“芯娘琴艺闻名盛京,我今儿可是来巧了。” 周承辉一声“师妹”叫的马芯娘满心酸楚,不过杨骄跟周承辉的这层关系,她也听姐姐说过,想到杨骄身后的高瑛,再不舒服,如今也只能忍了,“骄娘姐姐莫要笑我才好。” “你说你从姜家出来?”周承辉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扇子,随口问道。 “是啊,姜家大姑娘不是被册为昌王侧妃了么,我过去看看她,”杨骄连个眼神儿都不给周承辉,木然道。 在周承辉看来,姜卉能成昌王侧妃,也算是她的造化了,“你去道喜去了?不过明天还会有一喜讯儿,到时候你们都得过去道个喜才成。” 道喜?这话叫姜卉听见,非得气死过去,不过杨骄却被他的后面的话吸引了,转过头看他。 “表哥,有什么喜讯儿?你快跟我说说,我们要到哪里道喜去?”马芯娘不愿意杨骄跟周承辉说话,抢先问道。 “噢,今天我进宫,宫里明天就会有旨意出来,为三皇叔跟富阳侯之女赐婚,”周承辉看了一眼杨骄,道。 “三皇子的册封没一起?”有道是喜上加喜,既然将赐婚的事情提前了,何不直接连王也一起封了,李让也就直接做了王妃,多好,马蕊娘有些想不通。 周承辉摇摇头,“皇上这些日子心绪不好,左右这也是已经定下的事,先不急,赐婚的事,也是太后怕再起事端,想着直接将名分定下来,也省的再有人弄什么幺蛾子。” 等赐婚旨一下,李让便生死都是周珩的人了,周琛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须臾丫鬟已经将马芯娘的琴抱来了,本来马芯娘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这么为人抚琴的,可看周承辉的样子,是不会跟她往自己院子去的,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陌生院为心上人抚上一曲了 马芯娘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薄纱宫装,静静的坐在紫檀琴案前,一头柔顺的长发松松的用一支水晶发簪绾在头顶,没有一点儿脂米分也莹白如玉的脸上,一抹绯色如初蕊静静绽放,杏眼盈盈,菱唇米分润,一双纤手在紫漆琴上越发冰骨玉肌清晰可见,饶是杨骄并不怎么喜欢马芯娘,也不得不心叹她真的有一副连女人都忍不住要瞩目的容貌。 马芯娘琴声悠扬,杨骄忍不住暗暗去看周承辉,没想到正遇到他看过来的目光,不由讪然低头,敛了心神去静听琴音。 “表哥觉得芯娘这支曲子如何?不知道姑母会不会喜欢,”曲罢停弦,马芯娘俏脸绯红,向周承辉道。 “嗯,不错,舅母果然给你请了个好师傅,至于母妃会不会喜欢,得她听了才知道啊,改日有机会,你亲自弹给她听便是了,”周承辉仿佛根本不知道马芯娘想问的是什么,答道。 这阵子因为太子请辞的事,外头一片兵荒马乱的,太子妃怎么可能召见自己?马芯娘委屈的看着周承辉,见他垂首不语,抿了抿嘴唇向杨骄笑道,“骄娘姐姐觉得如何?” 自己不是“才女”,整个盛京城都是知道的,杨骄重活一世,也没有打算再成为什么才女,“芯娘的琴艺哪里需要我多言,自然是最好的,再说了,我不擅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啊?” 马芯娘没想到杨骄认的还挺痛快,尤其是还一副“不以为耻”的坦然模样,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周承辉,发现他似乎在想什么,根本没听她们说话,不免有些闷气,冲周承辉娇声嗔道,“人家拂了半晌,手都疼了,也没有听到表哥一声称赞!以后再也不给表哥拂琴了!” “啊?原来你拂琴是为了得人称赞啊?这个可不好,虽然我不通音律,但也知道,你这初心便是错了,如何能弹出大雅之音?”周承辉看了看马芯娘伸到他脸的手,点点头道,“是挺辛苦的,以后就不要再弹了琴了,受那个罪干什么?”   ☆、第103章 一百零三扇子 一百零三、 马芯娘被周承辉的话噎的脸都绿了,一时怔在那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马蕊娘看不下去,忙笑道,“芯娘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这个傻妹妹,要的不过是周承辉的一声“好”罢了,可这个木头疙瘩,偏偏连句好听的话都肯不说。 杨骄见冷了场,起身再次向马蕊娘道别,这些哥哥妹妹的事儿,她还是不在这儿看戏的好,左右该知道的,今天也算是看清楚了。 “走吧,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听到杨骄要走,周承辉也站起身,随着她出去。 杨骄出来的时候是不短了,马蕊娘也不好再留,而周承辉,在马家从来都是来去随意的,马蕊娘将他们送出门,回来正想责怪妹妹太过任性,不应该在客气面前负气摆脸子,甚至连送都不送一下,却看到马芯娘正伏在琴上抹眼泪儿,皱眉道,“这又怎么了?你现在真是比宫里的贵人们都娇气,连一点儿不顺耳的话都听不得了。” 马芯娘越是这样,马蕊娘越觉得自己这个妹子还是老实留在家里,寻个门当户对的嫁了,真到了宫里,将来只怕也是个填枪的。 “你懂什么?!也亏你还将杨骄当姐妹,你看看她的样子!?”马芯娘没想到姐姐连问都不问她一声,上来就责怪她,气的大骂。 马芯娘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周承辉了,因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从一进陌阳院正房,她就明显的感觉到周承辉不一样了,后来虽然在抚琴,可马芯娘还是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那两个人,最让她没想到的是,杨骄那个贱人,居然敢跟表哥眉来眼去的?! 若不是家教所限,马芯娘都想掀了琴案扑过去抓花了杨骄的脸!可现在,姐姐一进门,不关心她是怎么了,先来指责自己,想到这里,马芯娘几乎要疯了。 “你给我住口,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规矩礼仪全无,连是非都不分了,来人,去请许嬷嬷来,”见妹妹居然冲自己直着脖子瞪着眼,马蕊娘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这个妹妹要好好再学学规矩了,而马芯娘的教养嬷嬷许氏,也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这跟嬷嬷有什么关系?我是气,是气,”马芯娘咬着嘴唇儿,半天才恨恨道,“那个杨骄,分明是看上表哥了,呸,狼子野心,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呢!她也配?!” 杨骄看上周承辉了?自己怎么没看出来?马蕊娘拧眉道,“这话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今天你这番言辞传出去,你就直接住的庵里去吧!” 马芯娘讶然的看着姐姐,觉得她根本没有听懂自己话里的重点,瞪大眼睛道,“你到底听的是什么?我说的是,杨骄对表哥有意!就像今天,她去她的承恩伯府,为什么要拐到咱们府里来?分明是听说表哥在,才过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自己这个妹妹,成天脑子里就这么点儿事儿,马蕊娘连脸上的不屑都懒得掩饰了,“今天骄娘是有事跟我讲,才特意拐了路过来,那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看你啊,读女四书都是没有用的了,还是找几本佛经来好好抄抄,静静心才成!” 分明不是的,杨骄看周承辉的眼神跟旁人是不一样的,可是姐姐怎么就不相信呢?“我是你的妹妹啊,”马芯娘哭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晕过去,“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不信我?!” “我早就说过了,表弟是靖国公,以后身份只会更高,他的亲事,自有两宫跟太子妃娘娘做主,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可以揣摸决定的,更轮不着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帮什么忙,而你的亲事,等再过两年,自有父母做主,也不是你可以任性而为的,”马蕊娘看着已经走火入魔的马芯娘,“我只提醒你,不要做出不顾马家脸面的事!” 虽然对这个妹妹口不留情,但等许嬷嬷来的时候,马蕊娘并没有告诉她实话,只说妹妹的性子过于激烈了,人也容易冲动,叫她平时多留意一些,后来又去见了母亲,之后侯府便传出话来,以后家里来的外客,除非世子夫人跟二夫人发话,不许再往三姑娘那里报。 马家发生的事,跟周承辉全无关系,他正骑了马走在杨骄车边儿,用眼角的余光,努力透过微风掀起的藕荷色绣了辛夷花纱帘往里瞅,试图可以看到杨骄的容颜,可是老天并没有成全他的意思,周承辉眼珠子都快斜飞出来了,顶多只看见了杨骄淡紫色的衣袖,跟露在袖外安静的如羊脂玉碾出来的一般的纤手,偏那素手再美,心中再渴望,也是可望不可及的,恼的他恨恨的将头转向一边,再不愿往里看一眼。 盯着路边的店幌看了半天,周承辉终是觉得无味,待马车转向一条僻静的长街,周承辉一拉缰绳,往杨骄的马车边靠了靠,“这日头都落下了,天儿还这么热,”说着将手里的扇子狠狠的摇了几下,将车帘高高的吹了起来,“师妹热不热,要不我把扇子给你,叫你的丫鬟帮你扇扇?” 这才四月初,哪里热啦?杨骄白了周承辉一眼,将脸转到一边,并不理会他。 周承辉却不气馁,直接将扇子一合,递了进去,“拿着。” “不必了,我不热,国公爷留着自己用吧,”杨骄将递到面前的扇子往外一推,却没有推动,不由羞恼,横了周承辉一眼,腕上加了些气力,“拿走啊!” 被杨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周承辉却觉得心尖上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似的,他拿着窗棂的手微微使力,才算压下了去捏她脸的冲动,“我是怕你在车里太闷了,才想着将扇子借你,没想到你还不领情,真是不识好人心,” 嘴里报怨着,人却促狭心起,他拿扇子轻轻捅了捅杨骄的手心儿,“你真不要,我可拿走自己扇啦,要不,你往窗边儿来些,我使点儿劲儿,咱们就都能凉快了,有福同享嘛!” “噗嗤,”跟着杨骄出来的青柠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杨骄转头瞪她,立马将头低了下来。 被自己的丫鬟笑,杨骄气的简直想将周承辉从马上推下去,自己怎么就遇到了个无赖呢? “你还生气,老实听着我的不就好了,”周承辉索性攀在车窗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青柠给你家姑娘扇扇风,热着你家姑娘,小心本国公卖了你!” “奴婢可是姑娘的丫鬟,国公爷卖不得,”青柠是杨骄的贴身丫鬟,对她跟周承辉的关系自然是心里有数,又见周承辉是个随和性子,胆子也大了,回嘴道。 卖不了?周承辉一扬浓眉的长眉,用目光将杨骄从眉到唇细细描摩了一遍,“现在卖不得,将来可未必,你等着,等那天到了,我我也不卖你,只寻个麻子脸,又爱打老婆的军汉将你嫁了,且有你哭呢!” 被周承辉直接拿婚事调侃,饶是青柠外向,也不由红了脸,可心里又真的有些怕万一真有那天,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吭一声了。 “你混说什么,还不快出去,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杨家的马车再宽敞,也架不住里头坐两个人,还钻着半个人,杨骄将身子往里靠靠,在周承辉肩上推了一把。 “没事儿,这条街背的很,”周承辉被杨骄推的心里一酥,身子却纹风不动,“我知道你会弹琵琶,哦,还水平一般,可还会什么?我看今天芯娘的紫漆琴不错,我母妃那里还有更好的呢,你要是喜欢,我拿来给你?” 听周承辉提到马芯娘,杨骄忽然觉得这车里一股子怪味儿,她不悦的皱眉道,“臣女不擅音律,也嫌吵吵,什么好琴在臣女眼里,跟木材没区别,就不劳国公费心了。” 杨骄生气了?为什么? 周承辉已经听出来杨骄是不高兴了,他盯着杨骄看了一会儿,见她垂眸根本不理会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从车窗里退了出来,不再说话。 杨骄见周承辉不再跟自己歪缠,心里更肯定自己的猜测,那个马芯娘,只怕以后也是要进国公府的,不过她已经迅速想明白了,周承辉自然不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尤其是他真的如愿做了太孙的话,只怕两宫赐下的都不会少,何况太子,甚至以后登基之后,三宫六院就更正常了,如果这些自己都要生气的话,就太小家子气了,而且也只会乱了自己的心性,叫自己落到十分被动的境地。 只是这马芯娘,杨骄靠在车壁上,想着马芯娘的模样,也不怪马家将她养的娇贵,甚至心机跟气度都不足,就凭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头脑,手段这些,只怕根本不需要了,杨骄叹了口气,透过车窗上轻扬的绡纱看着周承辉高挑的身影,好在自己比马芯娘大着三四岁呢,等马芯娘进府,自己无宠,那个时候,想来她已经生下儿子了。   ☆、第104章 一百零四黑高参 太子府里,太子周璨看着坐在下首的康亲王周克宽,嗫嚅片刻才道,“康王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孤想到父皇跟前尽孝还有错吗?做儿子的,孺慕君父,也错了?” “殿下自然是没错的,”周克宽强压心头的不耐,拱手道,“只是臣不明白,为什么您到了现在,忽然生出了请辞太子的心思,臣只是想见见那位向殿下谏言的先生,别无他意。” 周克宽已经跟周璨耗了好几日了,可怎么问,周璨都是这两句话,因为只是奉建安帝的私命暗察,周璨又没被废,君臣分际在这儿摆着,周克宽心里再搓火,也只能好声好气的跟周璨商量,请他将给他献计的人交出来。 周璨其实心里也跟火烧了一样,他是听了自己的一位侍读秦涛的献计,以退为进,试探一下建安帝的心思,也从一个方面,叫大家想起来自己这个常年困在太子府的“太子”! 他也确实如愿看到了,整个朝堂都在为他争执,也看到了到底哪些人在支持他这个嫡长,而哪些人已经投向了周琛一方。 周璨并不担心自己真的因为“请辞”的事而丢了太子位,秦涛已经帮他分析过了,这种请辞的事,向来是三请三推,才能成事,周璨也做好了,当建安帝找回他的折子之后,再请一次,等再被建安帝拒绝之后,便叩谢皇恩,老实继续呆在太子府里,叫那些等着看他下台的小人们,吃个哑巴亏。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建安帝会出了这么一招,叫人过来查他,这分明是看穿了自己的算计,而且他请辞太子的折子,并没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样,被建安帝打回,而是留中不发,每想到此,周璨就后背发凉,真怕皇帝一道圣旨下来,治了自己的罪,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唉,殿下,皇上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依臣看,殿下还不如老实将实话说出来,这些年您安守太子府,忽然就上了这么个折子,任谁都会多想的,与其叫皇上来查,被人钻了空子诋毁,倒不如将实情说出来,您跟皇上毕竟是嫡亲的父子,有什么误会是解释不了的?”康王看着一脸郁卒的太子,心里一叹,就这痴肥的样子,就算是凑到了建安帝跟前,只怕也得不了好去。 这几日被周克宽这么逼迫着,就算外人不知道所为何事,估计也不会往好里猜,周璨无奈之下,找儿子周承辉问计,也希望自己这个一向比自己得圣心的儿子,能出面帮他说说话,结果,却被周承辉给劝了,与其这样跟皇上硬扛,叫皇上多想,倒不如直接将秦涛给交出去,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叫皇上看见,太子心里最亲近,最敬重的还是皇上,顺便也快快送走周克宽这尊瘟神。 听了周承辉的意见之后,周璨又特意往内院见了自己的太子妃梅氏,虽然周璨一向嫌弃梅氏成天在他跟前端着太子妃的架子,从来不向梁氏那样曲意讨好自己,但周璨心里清楚,有大事的时候,还得靠自己这个时常出入后宫,又得两宫的疼爱的妻子,相信就算有事,凭着梅氏有孕,太后跟皇后都会竭力保住他的。 而且梅氏也是支持他将秦涛交出去的,如果秦涛心思坦荡,自然不怕周克宽查问,如果真是想借着周璨生事,那刚好,收拾了也就收拾了。 见梅氏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周璨也觉得有了底气,他只用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为了能到君父跟前尽孝就好,至于秦涛,落到周克宽手里有个什么万一,左右也是梅氏献的计,他不过是听了内帏的话,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也算是有了借口。 “王爷说的没错,确实是有人见孤日日因着不得到父皇膝前尽孝而伤神,才给孤出了这个主意,孤也觉得甚好,毕竟于不论是为了子还是为人臣,成日像孤这样安守于太子府内,每每想起,实在是侵食难安,所以才依了秦侍读的话,上了那道折子。”这次周璨也不再坚持,将秦涛给交了出来。 秦涛也是两榜进士,在翰林院呆了几年之后,便被派到太子府来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上去极平常的一个人,但在周璨身边呆久了之后,慢慢也赢得了他的信任。 “秦侍读?只有他一个?”太子困于太子府二十年,原本派的太傅致仕之后,建安帝也没有再特意为他安排,只请了几位阁老轮流讲学。 能进到中枢的六部尚书们,又哪个不傻的,时间久了,谁看不出来周璨不是个可造之才?而且又不得皇帝的喜欢,因此也都绝了以太子老师名垂千古的心,说是讲学,个个颇为敷衍,甚至渐渐的以公务繁忙的理由不来了,所以太子身边常驻的,都是直接分来的侍讲,这些人一旦进了太子府,便被打上了东宫的标志,也只有一条心跟着周璨走下去了,时间久了,周璨对他们也颇为信任。 “是啊,孤身边左右也没有几个人,秦先生提了这个建议,吕先生几个也觉得不错,孤便上了折子,”周璨一脸苦笑,“若只论亲戚,孤还得叫王爷一声皇叔呢,皇叔您看看,我过得可像太子的日子?” 这个叫周克宽怎么说?历朝历代太子当成这样的,也只有周璨一个了,搁先帝时,皇上十几岁就听政了,当然,那也是因为先帝只有建安帝一个独子,可就算是这样,将自己的长子关了二十年,饶是久经沙场的周克宽,也不得不服气建安帝的无情了。 “殿下只管将秦大人讲交给臣便是了,殿下放心,臣一定会查出个是非曲直,不会冤枉了秦大人的,”周克宽唯一能做的,就是怎么给周璨开脱了。 这边儿太子府的侍读人领走了问话,那边山东巡抚蒋超却快马送来一个大大的“祥瑞”,生生将京城上下震的鸦雀无声。 山东巡抚报来的祥瑞随着他的折子跟寿礼一道上的京,按说这各地敬上的寿礼,大多提前一个月都会送到,何况离京城不远的山东,只是这次有这么个大宝贝,想送到盛京实在是有些困难,因此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蒋超送的这个“祥瑞”在历朝历代也时常出现,但他的这块特殊就在于,来自泰山之巅,而上头只有八个古篆:囚牛出柙,天下大昌。 这块巨石被九百九十九名青壮民夫拉到盛京城时,几乎是万人空巷,大家一早都等在城门外,想要一瞩天降神石的奇特之处。 但对于但凡读过些书的人来说,这个“祥瑞”就很是耐人寻味了,囚牛众所周知,龙的长子,囚牛出柙,这是要叫放了周璨出太子府?可再想想二十年前先张天师的那道谶语,自然也可以做另一种解释,就是废了周璨。 至于天下大昌,就更明白了,就是这天下要归了昌王周琛呗,加上山东巡抚大家都知道,那是顾培正的门生,妥妥儿的顾派,这分明是在给废太子,立昌王造势。 当然,还有另一种更直白的解释,就那就叫太子出府听政,则天下大昌,不过么,这个解释,没几个人会信。 建安帝没想到自己过个五十五岁的整寿,本来挺好的个事儿,现在却闹得大儿子二儿子各显神通,说白了,不就是都坐不住了?还引申些,是不是都盼着自己活不到六十呢? 外头的事儿闹的纷纷攘攘,宫里郑皇后却表现的极为安静,仿佛那个上折子请辞的不是她的儿子一般,弄得建安帝想找个人撒撒火气,也找不到借口,再看顾妃,倒是转了性子,成天准时到无极宫里陪着他听经炼丹,乖巧的不行,连撒娇使小性的毛病都改的彻底,但一想到这种改变后面为的是什么,建安帝又觉得扫兴的不行,他喜欢顾氏,除了她艳丽无匹的长相之外,就是自在随意的天然本性了,现在这么一弄,简直恨不得再弄出个郑氏来,假的叫人烦心。 等到康王周克宽将自己察问的结果报到建安帝跟前时,看着那厚厚的一摞证言,和上面血红手印儿,建安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搞了半天,这个秦涛是二儿子一早埋在太子府的眼线,一直暗中将太子的所作所为报告给周琛,现在更是按周琛的命令,撺掇着周璨上表试探自己,面前这一摞摞供词,就是在向自己证明,自己一向宠爱的二子,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么? “康亲王,听闻你的二儿子跟辉哥儿年纪相仿,平时来往颇多,”建安帝将那些证言扔到御案上,抬眸看着恭立在堂下的周克宽。 “皇上说的是,去年的时候臣府上宴客时遇到了刺客,犬子跟靖国公便结下了不解之缘,两人颇为投契,”周克宽自然听懂了建安帝话里的意思,心里暗笑建安帝偏心,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对建安帝的询问也不避讳。 周克宽这么一说,建安帝想起来了,可不是么,周徇可是救过自己孙子一命的功臣,他点点头,“朕想起来了,那是个好孩子,好像跟你去了宣化大营?” “是,臣的长子不好武事,读书却是不错的,去年中了举人,又娶了张相的女儿,臣已经往吏部打了招呼,给他谋个差使,也算是为国尽忠,总比常年在家里吟风弄月的强,”周克宽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扯到周昧身上,他苦笑道,“虽然子不肖父,但臣心里倒挺高兴的,只要他们小夫妻跟以后的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全了臣的私心了。” 都是做父亲的,建安帝也能体味周克宽的苦心,康王世代守边,原本子嗣又不丰厚,人家留一个保本儿,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何况周家老大中了举人,又娶了张明冀的女儿,可见是个有学问的,这种人叫他带兵打仗怕也为难他,“朕给吏部打个招呼,你想给老大谋个什么差使,只管说去,断不会叫你落空。” 听到建安帝的许诺,周克宽连忙起身下拜,不论周昧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在外人面前,那就是他的长子。 建安帝被周克宽这么一提醒,也算是想起来了,康王府跟张家是姻亲,而张明冀则是顾培正一手提拔上来的,从来都是唯顾马首是瞻的,再看周克宽,对自己这个长子还是很用心的,有了这个认识,建安帝才再次拿起那摞证言,“你的意思是,太子请辞的事,完全是受了秦涛的蛊惑,想来试探朕,而那个秦涛,则是老二的人。” “是,臣不谙审案,将人抓了之后,就请了勋南帮忙,这些都是勋南帮着审出来的,”周勋南出身宗室,又是镇抚司指挥使,也是建安帝最相信的人之一,只是因职务所限,平时极为低调,轻易也不跟人来往。   ☆、第105章 一百零五皇上为难了 一百零五、 原来这些是周勋南审出来的,建安帝心里发愁,若不是出自周勋南之手,他还可以找些其他的理由将此事揭过,可这些卷宗出自镇抚司,依周勋南的性子,就算是不叫外朝知道,还是会告诉宗老的,一个算计嫡长,敢在太子府里安插人手的庶子,搁哪儿都是被收拾的命啊! “可这周璨,居然被一个小小的侍读说动,其心可诛啊!”建安帝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来太子周璨是个什么模样,也生出不对他的怜悯之心。 您怎么不说自己关了他二十年呢?周克宽扪心自问,若是被关的是自己,只怕早就想办法出府了,没准儿还要将这个不念父子之情的爹给撸下来,“可是昌王,”他沉吟着道,“这些天关于那块泰山石,至于太子是不是囚牛,臣不敢妄下断言,可天下大昌,依臣看,大晋有皇上,已然是盛世……” 这倒是,周琛为了谋这个太子之位,居然连自己都攻击上了,建安帝被周克宽一提醒,心里也不乐意了,他自问君臣相得,百姓安居,连边关也有几员悍将镇着,没出过什么大事儿,每每跟天师说起,就算是自己那天飞升了,也无愧于天下了,现在叫周琛这么一弄,好像等他坐了江山,这大晋的天下才会真正昌盛起来,那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又算什么? 见皇帝垂头不语,周克宽跪倒在地顿首道,“皇上恕臣直言,太子轻易被人蒙骗,可见忠厚有余,机敏则,”他再次顿首,将批评的话略去,“至于昌王殿下,臣以为,心太大了,只怕真坐了那个位置,皇上您……,臣怕……” 建安帝看着跪在脚下的周克宽,心里也是一酸,周克宽话里的意思他有什么不明白了,周琛确实心太大了,自己这些年,最偏爱的就是他,也是因为这些偏爱,叫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一个庶子,该算计中宫嫡子,那等到他真做了太子之后呢?该算计什么了?建安帝一手紧抓龙椅的扶手,一手抚着有些晕眩的头,他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有这么个“心大”的儿子在身边,若是哪一日自己降不住他了……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这些东西你先放下吧,朕叫你查的事,告诉勋南,此事只有朕,你,跟他三人知道,”有些事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不如放一放,等以后再想好了,建安帝摆摆手,叫周克宽退下。 只有他们三个知道?周克宽讶异的望了一眼已经一脸疲倦的建安帝,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安静的退下了。 周克宽一个常年戍边的武将,也觉得皇帝的话太儿戏了,他奉旨去审太子,往太子府里去,自然不可能趁夜潜行,因此整个京城都是知道的,之后押走了秦涛,再后来周勋南介入,周勋南堂堂一个镇抚使,难道要亲自动手审犯人么?何况因着秦涛,又连着抓了几个跟他联系的人,这么一来,如何能“只有三人知道”? 建安帝想将此事放一放,不论是周琛,还是周承辉,都不会叫他如愿的,没有几日,朝臣们便纷纷上书,有请求彻查敢往太子府里伸手的昌王周琛的,太子是什么人?大晋未来的天子,你今天往他身边安插人手,明天就有可能投毒,后天呢?是不是要谋反了?甚至还带出这些年顾氏做贵妃时不敬中宫,暴虐成性,擅杀宫人,杖毙低等宫嫔的旧事;再往下引申,顾氏的出身也被扒了出来,刨出她上数三代也跟顾培正家攀不上亲,可就这么认了顾培正当堂兄,这又是要做什么? 也有弹劾太子周璨心思不纯,事父不孝,事君不忠的,这样无德不仁的人,又怎堪做为储君? 一时间又乱成了一锅粥,甚至又有朝臣弹劾顾培正目无君父,不敬储君,并将他这些年来对太子的那些不敬言辞都一一罗列,广而告之。 朝堂上的争论百姓们不懂,也不敢随意议论,但顾培正的所作所为,大家就可以站在自己最“尊敬”的皇上的一边,狠狠的骂了:太子是什么人?那是皇帝的儿子啊,你顾培正连看父敬子的道理都不懂?大道理百姓不懂,但往小里说,你一个大管家,敢不把少东家放在眼里,那是妥妥的要谋人家产啊,这样的人谁家敢用?还有那个顾氏,一个跟顾培正八杆子打不着的女人,认成妹子送到宫里?这是要做什么?想媚坏了皇上的身子,好夺江山不是? 这样的议论一时之间甚嚣尘上,原本称病不朝的顾培正,这下还得继续歇着了,以前他只是被一部分士子所骂,现在好了,大晋老百姓都在骂他,顾培正已经成了妥妥的大晋的白脸奸相。 长春宫里顾妃看着头发花白的顾夫人贺氏,没来由一阵儿烦躁,现在顾培正病了,整个闭门谢客,儿子想见他一面都不方便,若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将这个老太太叫到宫里来,“堂兄身子如何了?本宫赐的药可曾用了?” 贺氏对丈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堂妹并没有多感冒,何况因为个她,顾家没沾上多少光不说,最后顾培正跟这个堂妹的关系现在也被传的十分的不堪,连“奇货可居”这样的话都出来了。 现在顾氏还在自己面前端着架子说什么“赐下”,“老爷这些年一心为朝廷,连一刻都不敢歇息,生怕会误皇上的事,可没想到,”贺氏抹了抹干涩的眼眶,“外头的人生生将他说成那样,这不是要他的命么?老爷当时就气晕了过去!” “是啊,堂兄这是叫人陷害了,本宫都不用猜,肯定是太子府那起子小人,算计皇上不说,现在又诬陷堂兄,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了他们,” 顾妃跟太了解顾培正了,才不会相信他会被人给气晕呢,何况外头说顾培正的话,根本就是事实,别说顾培正了,连她,也没有将周璨放到眼里过。 “你回去跟堂兄说,这个时候,他可万万不能再病着了,朝廷里还得靠他主持大局呢,”朝堂上没有顾培正,顾氏就像缺了主心骨,“那个张明冀,本宫有些信不过。” 顾培正确实是在装病,但这个时候上朝,只会被政敌们当靶子死命攻击,何况当初顾培正不将周璨放在眼里,确实说了颇多不敬的话,甚至还办出过见太子不礼的桀骜事儿,现在他要是上了朝,只怕会被那些言官指着鼻子一件件拿出来质问的,要知道建安帝在上头坐着,听别人揭发他不敬太子的过往,只怕再好的脾气,也会因此对顾培正生出嫌隙来,所以顾培正是打定了主意,等风头过了,再销假上朝,而且这么一直病着,也更容易叫皇上生出怜悯之心,不去计较他做下的事情。 只是这些话,贺氏知道,却是不能告诉顾氏的,这个顾氏,心里只有她跟昌王母子,“老爷确实病的起不了身了,不然又怎么会这么被人往身上泼脏水,连折辩都不曾?” 贺氏一脸苦笑,“不过娘娘您只管放心,再怎么着,还有皇上呢,臣妾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现在也都在为娘娘奔走,这次的事儿这么一闹腾,大家也都能看出来太子是个没用的,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大家也都明白支持哪个才是。” 想想自己那几个儿子,贺氏一阵儿心塞,虽然也清楚丈夫跟这个顾氏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瓜葛,可是这么成天被人传着,连出个门儿,大家看她的眼光都多了些暧昧,贺氏再淡定,也难以真正做到云淡风清,心里也在替自己老爷不值,他们顾家,就算不认这个所谓的“堂妹”,其实也照样有今日的荣光,现在好了,因为个不懂事偏还心大的女人,搞的灰头土脸,颜面无光。 顾妃养在深宫,根本不知道外头已经将她传成了“赵姬”,至于那些打骂宫嫔,虐死宫人的事,顾氏也没有往心里去,她罚她们,是因为她们犯了错,至于死了,那是身子太弱命不强,何况皇上也是知道的,当年郑皇后也没有将她怎么着。 不过贺氏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自己儿子周琛可比郑氏生的那个蠢货有能耐多了,也更得皇上的宠家,顾氏才不相信建安帝看不出好歹儿来,什么嫡啊,长啊,皇帝不也不是嫡子?这江山啊,向来都是有能才居之,交到周璨手里,还不乱了套了? 虽然没有催动顾培正,顾氏也算是在贺氏那里得到了安慰,加上她现在能倚靠的,也只有顾培正了,她又送了贺氏一批药材补品,叫人送她出了长春宫。自己则带了宫人往慈宁宫里去,现在顾氏最后悔的,是当年自己太年轻,以为有了皇上的宠爱便有了一切,不但不将郑氏放在眼里,连姜太后,也没有下功夫去亲近,现在好了,等她发现姜太后的支持有多么重要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郑氏那边儿了。   ☆、第106章 一百零六聘礼 一百零六、 不过现在老天送给他们一个良机,顾氏跟着宫人进了慈宁宫,规规矩矩的向姜庆后跟郑皇后行礼了,然后将自己亲自拟的大红洒金单子奉到姜太后面前,“昌王殿下有幸能蒙娘娘赐了卉娘给他做侧妃,臣妾这个生母也不能干看着不是,这是臣妾亲自定的聘礼,娘娘看看。” “上回琛儿娶正妃,都是你亲自经的手,这回不过是纳个侧妃,你还能出什么差错?”姜太后随意在那张聘礼单子上扫了扫,随手递给郑皇后,“你也看看,” 昌王娶沈骊君的时候,顾氏还是贵妃,又生怕郑皇后委屈了自己儿子,亲自跑无极宫请的旨,要自己操办昌王的婚事,郑皇后也没有反对,左右丢人的也不是她,沈家没意见,她乐得看热闹,现在周琛又要纳侧妃了,不管他纳的是谁,郑皇后也是不会再伸手管的,直接下旨,叫顾氏自己看着办。 姜太后这边,也是无话可说,总不能娶正妃的时候贵妃婆婆出头,纳个侧妃,反而皇后操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顾氏出马,左右还有宗室跟礼部看着呢,她想太出圈儿也是不可能的。 郑皇后接过聘礼单子看了一遍,这顾氏为了巴结太后,还真是舍的下本儿,这张聘礼单子,比昌王娶沈骊君时可不差什么啊,微微一笑道,“光看这张单子,足见顾妃对卉娘是打心眼儿里满意了,不过么,到底有规矩呢,这单子上的东西……” “娘娘不必担心,这上头的东西,都从臣妾的私库里出就是,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又要娶自己中意的姑娘,臣妾若是连这点儿身外之物都舍不得,不寒了卉娘的心么?”顾氏看着郑皇后轻笑一声,这人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事事扳着“规矩”,也不看看,自己儿子要娶的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儿,你按规矩来,不是踩太后的脸么? 这聘礼丰厚,不但下定的时候,女方有面子,而且将来聘礼也是算在姜卉的嫁妆里的,早晚还是他儿子的,这里子面子俱全的事,顾氏焉能不做? 郑皇后当然知道顾氏的用意,不过她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从来不公然跟顾氏争什么长短,没有什么比看着顾氏犯蠢犹不自知,更叫人高兴的了,“既然这是你的心意,本宫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臣妾想着,既然太后娘娘赐了‘淑’字给卉娘做封号,臣妾自然不能薄待了她,若是准备的太不上得台面,将来太后跟娘娘您的赏赐下来,臣妾的脸还往哪儿搁啊,”顾氏抿嘴轻笑,“卉娘这些年常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说起来,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唉,若不是当年郭氏说沈氏是个宜生养的,臣妾真是恨不得当时就向娘娘将卉娘讨过来做媳妇呢,现在好了,到底卉娘还是咱们皇家的媳妇,臣妾也算是了了心愿了。” 这是变相的向自己跟太后要赏赐呢,不过给顾氏和昌王长脸的事儿,郑皇后是不会做的,再说了,赏了姜卉,就等于是打了沈骊君的脸,“母后,您看?要说卉娘出阁的时候,头两抬嫁妆是咱们赏的,也是极有面子的事儿,她本来就委屈,可骊君那里……” 就是因为觉得姜卉委屈了,自己才亲自下了懿旨赐婚,又怕她在沈骊君手下吃亏,赐了封号给她,可郑皇后说的也对,沈氏毕竟才是昌王妃,又给周琛生了嫡子出来,若是将她踩的太狠,岂不是自己捧着孙子宠妾灭妻? 姜太后是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封的太后,她只是先帝的贵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最怕人心里笑她不懂规矩,反而更重嫡庶,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压着顾氏,捧着郑皇后的原因,她实在不愿意因为顾氏母子得势,再被人提起,自己也是个贵妃,建安帝也不过是贵妃之子,而姜家,不过是凭着女儿才在盛京城里有一席之地的普通人家。 另一方面,姜太后心里也清楚的很,不论怎么比,姜家底子都太薄了,底蕴这东西根本都谈不上,也是因为个缘故,她才给儿子,孙子都选了大家女儿为妻,也更希望自己的孙子都出自血统高贵的世家。 “皇后说的是,这封号比多少抬嫁妆都体面,哀家也不再赏什么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卉娘,就是她的大福气了,琛儿纳侧妃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等万寿节过后,挑个日子,迎她进府就是了,”有了郑皇后的话,就算是为了起表率作用,姜太后也不会再给姜卉更多的恩赐了,甚至,她都开始为自己因为姜卉的眼泪,而一时心软提前赐了个封号给她,有些后悔了。 这,顾氏不由在袖里捏紧了帕子,自己拿出那么多的聘礼,为的是什么?真的看上了姜卉?还不是给姜家面子,现在好了,简直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人家根本不在乎,也没有打算再给姜卉体面,可这边自己的单子都写好了,难道要收回去不成? 郑氏欣赏着顾氏青红莫辨的脸,心里趁意,她瞟了一眼殿角的小宫人,今儿慈宁宫里的一切,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沈骊君可是一定要“听说”的。 杨骄现在难得出门一趟,今天能又像先前一样,穿了用哥哥杨仁皖衣衫改成的儒衫,跟着他跑出来帮先生高瑛看房子。 因着建安帝要过寿的缘故,周承辉又借口幼时得过高瑛的教导,想继续跟着他读书,跟建安帝磨了几回,虽然不喜欢高瑛强项,又爱跟自己的肱骨大臣顾培正拧着来,但高瑛的才学建安帝还是认可的,加上顾培正又在家“养病”,张明冀正借着这个机会全力拉拢顾培正手下的势力,也没有人顾得上一个躲在湖北乡下的小小高瑛,架不住周承辉撒娇,建安帝终是答应了撤回了将高瑛遣送回乡的旨意,虽然不能官复原职,但人却可以到国公府里以西席的身份教导孙子读书。 高瑛是独子,既然此番要进京了,老母李氏跟妻子儿女,是一定都会跟着过来的,杨骄想着以高瑛孤介的性子,定然不会全家依附于靖国公门下,得了消息之后,与郭氏商量了,便由自家出面,在京城里帮高家寻了一处三进的小院子,收拾利亮了,以待高瑛来京时入住。 这处院子不大,虽然已经差人整理干净了,可看起来还是有些简陋,杨仁皖四下走了一遍,迟疑道,“这地方也太差了些,要不我再叫康叔再去寻一处来?这样的房子,显得咱们慢待了先生。” “哥哥难得忘了,咱们去送给先生送行的时候,他住的地方?那儿可也不比这里强多少,先生出身寒门,又崇尚简朴,咱们若真是给他准备一处大宅子,只怕到时候先生一看,会掉头就走的,”杨骄慢慢将院子踱了一遍,这院子虽然小些,倒也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了,高瑛家里也就那么五口人,也不愁拥挤。 “师妹说的对,我也看这里挺好的,” 杨骄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周承辉来了,忙回身退到杨仁皖后面,向周承辉行礼。 “见过靖国公,”周承辉时不时的以求学的名义往长兴侯转一圈,杨仁皖见到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拘谨,“国公怎么来了?” “前次听仁皖兄说要帮高先生寻宅子,到底先生过来给教我读书的,这种事怎么好假手于人,”周承辉看了一眼站在杨仁皖身后的杨骄,微微一笑道,“后来又听说这宅子是杨姑娘挑的,我倒也不好跟杨姑娘抢了,不过么,”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孝敬先生的事也不能叫杨姑娘独占了不是?” 说着周承辉一挥手,只见一众下人鱼贯而入而入,肩上扛的,手里抬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家什物件,“先生简朴我也是知道的,这宅子杨姑娘显然也是用了心了,”离自己的国公府也就一条街,“至于家具杂物,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杨骄已经从奴仆们抬进来的家什的木纹上看出来,周承辉给高瑛准备的,是一色枣木家具,并不值多少银子,而且虽然木材普通,可做工跟形制,显见都是极用心的,“谢谢国公爷了,这些家具李老夫人跟苏师母,一定会喜欢的。” 杨骄说会喜欢,那一定是会喜欢了,“这些我原也不懂,就只是想着不能叫先生说我奢靡,才叫下人准备了这些,还想着搬来了,只怕会显的心不诚,如果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放心了,”周承辉绕过杨仁皖,凑到杨骄跟前道。 “我说这东西好,师母跟老夫人也会喜欢,只是因为这些东西跟这宅子相配,你若是搬来一套紫檀的,摆这里也不适合啊,”众目睽睽之下,杨骄往后退了退,才道。 周承辉也不耐烦自己跟杨骄说个话,身边围着这么一群人,便向杨仁皖一抱拳道,“还请仁皖兄帮忙照看,这些下人粗手大脚的,也不知道如何摆放才适宜。” “没事儿,我来看着他们,这屋里原是有家什的,得先都搬出去了,新的才能进去,”杨仁皖没有周承辉的心眼儿多,“骄娘你先陪国公说说话,我看着他们干活儿去!” “七少爷,”青桔恨恨的瞪了傻乎乎的杨仁皖一眼,“那些事交给管事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少爷您下身儿?” “青桔,你家少爷一看就是不通俗务的,这样吧,你过去给帮着指点指点,尤其是高姑娘的屋子,要怎么摆放,还得你这个侯府大丫鬟给安排才成,”周承辉沉着脸命令道。 啊?连自己都要支走啊?青桔十分的不愿意去,可又害怕周承辉那张阴沉的脸,只得看了青梅一眼,低着头找杨仁皖去了。 “国公爷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连臣女的丫鬟也随意支使,”杨骄不悦的将头转到一边,“既然您担心高姑娘的屋子他们不知道自己布置,还是臣女去吧,这里太过杂乱,不是国公爷呆的,还请国公爷早些回去,这里有我们兄妹便好。” “那边的葡萄架倒有几分意思,一看就是有年头了,我听说百姓人家,到了夏天,就会搬了凳子坐在葡萄架上乘凉,走,咱们也过去试试,要是真的比旁的地方凉快,以后咱们的院子里,也种上这么一株,又凉快,还有葡萄吃,”周承辉并不接杨骄的话,冲官保儿道,“去搬两边椅子过来,再泡壶茶来,” “是,奴婢这就去,”官保儿瞅了一眼跟在杨骄身边,打扮成小厮模样的青梅,呲牙一笑道,“这位姐姐,我家国公要的急,我一个人帮不过来,要不,姐姐过来给帮帮忙?”说完就冲着青梅不住打拱,一副你不跟我走,我就在这儿把腰给弯折了! “你去吧,”杨骄无奈的点点头。 官保儿速度也快,一转身儿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两把椅子,依着吩咐摆在葡萄架下,请周承辉跟杨骄坐了,才哈着腰道,“这里的灶还是冷的呢,没办法,奴婢叫人往咱们府里拎开水去了,茶还得稍等一会儿。”   ☆、第107章 一百零八守礼 一百零七、 “我怎么觉得,你一阵子,不耐烦理会我了?”等官保儿退下了,周承辉才向杨骄道。 杨骄怎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特别耐烦理过他?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能够直接跟周承辉说的,只得默默的低头,“国公难道不觉得我们这样,于礼不合么?” “礼?是啊,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哼哼,可这世上,每天有多少于礼不合的事发生?”周承辉不屑一顾道,若真是事事守礼,自己的父王也不会以太子之尊而被困在太子府了,而自己,这个大晋朝第三尊贵人,却还要处处谋算,成天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命,怎么样才能叫庸碌的父亲顺利的登上龙位。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宪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运动服。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周承辉的话有他的道理,也有他的怨怼,原本一些天经地义的事儿,在一群不守礼的人手里,就成了一桩需要苦心筹谋,甚至赌上身家性命的事情。但他是将来要做帝王的人,却不能有这样的心思,“若是大家都不必守礼,这大晋,只怕早就不在了,”幸亏高瑛马上就要回京了,有了位正直的先生,但愿周承辉不会偏的太狠。 “是啊,若不是大家心里还存着礼法,这大晋还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可是我们这些最应该知礼守礼的人,每天做的却是不守礼的事,”周承辉承认杨骄的话是对的,但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到底意难平。 “等你将来坐了那个位置,事事依礼,以后便不会再有人像今天的你,觉得世人都不守礼法了,”杨骄对皇城里的人,不好多做评价,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安慰安慰周承辉了。 杨骄有一点儿特别让周承辉心动的,就是她似乎对他有一种盲目信任,在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能成功的时候,杨骄就认定了他才是真龙,这天下迟早就是他周承辉的,而这种竖信,叫他每每想起的时候,浑身充满了力量。 “现在父王被弹劾,皇上又偏爱昌王殿下,你真的能肯定太子府能安然渡过这一关?”连长兴侯老夫人都是在反复盘算之后才下的决心,可是这个杨骄,似乎一见到他时,就从来没有将他只当做靖国公来看。 “这个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是太子的嫡长,将来做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还用猜么?”杨骄不可能告诉周承辉,自己该这么肯定,一是因为有前世的经历,二是为了杨家。为了报仇,她别无选择,只是这样的理由,她无法诉诸于口。 “真的?我不信,”若看不出杨骄眼睛里的敷衍,他就不是周承辉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依你的精明,心里想是清楚的,你说实话,不然,咱俩且有得耗呢!” 看来这人还真的不好糊弄,杨骄抬着看着周承辉浓长的双眉,轻声道,“虽然以前臣女没有见过国公,但太子妃娘娘还是见过几次的,原先就想着,像娘娘那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少年要强许多,后来送高先生回乡的时候,在茶楼偶遇国公,又碰上的三娘子的事,国公爷小小年纪,却临危不惧,指挥得当,又,”杨骄顿了顿垂下头,还不忘白占她人情,“又能听进臣女的谏言,臣女便想着,这才是皇室子弟该有的样子,之后慢慢留心了,便更觉得,只要国公您要做的事,自然是能成的,何况那些东西,本来不该你属于您的,在臣女看来,无论用什么手段对付那些抢自己东西的人,都是该当的。” 原来她“留意”自己这么久了,周承辉转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翘起的唇角,然后轻轻用手指将杨骄的手指勾到自己手心里,“你说的没错,若是被人欺到头上了,还一味后退,不知道反击,那就不是我周承辉了。”自己无论在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一切不被人抢夺,所以就算是手段用尽,周承辉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错。 周承辉的手很烫,烧的杨骄有些眩晕,她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周承辉的心里,他也相信了自己,可同时,杨骄又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没有选错人,比起上一世,被兄长跟母亲陷害而不自知,只知道自怨自艾,躲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的周徇来,这样的男人,才是可以放心托付的吧?起码有他在,便会为家人撑起一片天,为他们挡风遮雨。 见杨骄只是红着脸,并没有将手从自己掌心里抽开,周承辉的心软成了一汪春水,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见不知何时,人已经都走的干干净净了,便大着胆子扳开杨骄的手掌,插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你既然信我,我便不会叫你失望,你只管等着就好。” 杨骄慢慢的抬起头,与周承辉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眸子里似有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绪翻涌,当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拂到她的脸上,杨骄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她忙乱的将头转到一边儿,不敢再看他,也不顾上再去拘礼自称臣女了,努力将手从他的指间挣扎出来,“哥哥去的时候不短了,我过去看看那边布置的怎么样了?” “不许去,”周承辉怎么舍得这难得的旖旎气氛被打破,索性将杨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如果弄好了,官保儿会过来跟咱们说的,你放心,” 放心什么?说的他们两人在干什么似的,当然,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杨骄的脸再次红如火烧,说话时连嘴唇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坐着说话。” “不放,你还没有回答完我呢,我要是放开了,你跑了怎么办?难不成我还满院子追你不成?”既然无赖有效,周承辉就继续无赖下去,反正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自己刚才的答案还不够?只差没有说一见倾心了,杨骄愕然的睁大眼睛,看着周承辉,自己还要再说什么,他才会满意?“我不是说完了嘛?还要回答你什么?” 杨骄今天穿了件浅绿儒衫,坐在绿意荫荫的葡萄树下,如果树上一片鲜嫩的叶子,叫周承辉忍不住手指发痒,他佯装镇定的蹙眉道,“我一来就问你了,到底有什么事,叫你这么不耐烦理我,你还没回答呢!”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杨骄的面颊上,轻轻捏一把,“敢跟我装糊涂!?” “你!” “我,” 周承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杨骄吓住了,而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周承辉也不由红了脸,他细挲手指,回味着指间的滑腻,“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生气,左右咱们是要成亲的,你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自己被他轻薄了,可这登徒子还告诉她,当没这回事就好?杨骄气的一甩手站了起来,“靖国公是将我当做可以随便你国公府里可以随意对待的女人了?” “我府里?不是?哎呀,我不过是一时失神,谁叫你长的好看呢,我没忍住,都怪我,还有,我从来没随便对待过女人啊,也没有摸过别人的脸,你是头一个!”见杨骄眼泪下来了,周承辉也急了,一时找不到帕子,便直接抄起袖子来,要给杨骄擦泪。 “你往哪抹呢,”杨骄一把拍开周承辉的手,心里的气儿随着这一拍也消了许多,“看你袖子上的金线,脸会划烂的!” “呃,是,”早知道今天就不穿这身衣裳出来了,不对,早知道就不捏她的脸了,也不对,如果不捏她一下,自己好像也会挺遗憾,“那这样吧,你回捏我一下,直管使劲儿捏,捏完了就不许生气了,咱们接着好好说话儿。” 杨骄也不愿意在周承辉跟前哭哭啼啼的,刚才实在是被他的轻薄无礼给气着了,她抽出自己的帕子来,沾了沾自己的眼睛,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面小小的象牙镜来,打开照了照,觉得一会儿应该不会被丫鬟们看出端倪来,才算放了心。 见杨骄这么快就不哭了,周承辉心里一阵儿庆幸,“你这样真好,我最怕那种三天两头就要哭一场,一哭没几个时辰停不住的女人,头疼死了。” 这是在说马芯娘吧?虽然周承辉透露出来的并不是喜欢赞赏之意,可这个时候,还提马芯娘,杨骄没来由的心酸,“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哭了,像我这种,哭了就是蛮不讲理,不知好歹,若是那种花容月貌的,哭起来自然惹人生怜,只想着要如何哄了她不哭,哪里还会烦恼厌恶?” 怎么突然说这个?这可不像杨骄啊?周承辉怔怔的盯着杨骄半天,只看得她靥生双晕,才恍然道,“什么花容月貌的哭起来就叫人生怜?你是说马家表妹?” 真是一通则百通,周承辉自幼长在深宫,那些女人家争宠的招术也没少见,他顿时明白了杨骄这些天生气的关节所在,“哈哈,你是在吃醋啊?哈哈,就为芯娘?哈哈,哈哈,”   ☆、第108章 一百零八寿宴 一百零八、 自己这是在吃醋?看着开心的直转圈儿的周承辉,杨骄也蒙了,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没吃过“醋”!难道现在自己就开始为了周承辉跟人争风?杨骄心里一紧,这可不行,“你胡说什么啊?我再不懂事,也幼承庭训,知道女子应该宽和大度,再说了,芯娘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吃她什么醋?你胡说什么?”万万不能让周承辉心里留下自己小气没度量的印象。 “我自然没胡说,是你不懂得罢了,”周承辉得意洋洋的俯身看着杨骄,原来这姑娘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那天从马家出来,你就不高兴了,你一定是见我跟表妹一起去了表姐那里,嗯,之后你又看见表妹跟我很亲热,就不高兴了,一定是的!” 那戏文话本儿里也说过,心里想着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才会不愿意他跟别的人亲近,不然怎么会有“争气吃醋”的话来? 原来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被周承辉这么笃定的一说,杨骄的心一阵儿狂跳,却又无力反驳这个事实,脸不觉就更红了,讷讷道,“你胡说,芯娘是你的表妹,跟你亲近也是应当的,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不是,你们亲近,与我何干?轮得着我不高兴么?”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不高兴我跟别的姑娘亲近,再应该不过了,”周承辉觉得这葡萄架还真是个好地方,以后自己的院子里真的要搭上这么一架,“只是你这不高兴也确实没理由,你看我理她了?她抚琴我避都没认真听,脑子里就想着,什么时候再听你弹一曲《十里埋伏》。” 杨骄现在根本没有心力去听周承辉说什么,只觉得他弯腰看着自己的时候,跟座山一样压下来,叫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她强忍着不叫自己去抚狂跳的心,努力迈着步子向后退了两步,“你快去坐着,一会儿青梅要上茶了……” 若再这么跟他呆下去,杨骄会窒息而亡的。 见杨骄紧张的声音都是抖的,周承辉舍不得再迫她了,拉了她的手道,“好,咱们一起坐着去。” “马家表妹是长的不错,可是自小美人儿我见的多了,她那模样也出色不到哪里去,而且我喜欢的是聪明性子好的,”周承辉漫无目的的在杨骄的手心里画着圈儿,心说其实就是你这样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原来他不在意马芯娘,虽然不太肯定周承辉说的是不是真话,可杨骄没来由的心里还是一阵儿欢喜,不由嗔了他一眼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跟马三姑娘无关,哎呀,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杨骄被周承辉捏的手心儿发痒。 “我这是在帮你看手相么?你这人,还真是沉不住气,”周承辉被杨骄一瞪,只觉得那双美眸中蕴含对自己的无限情意,若是她肯给自己亲两下就好了。 “行了,我不要看什么手相,你快撒手,小心叫我哥哥看到了,会打你的,”周承辉的耳朵尖儿都红了,而且手指居然还顺着自己的手心抚到腕上,杨骄猛然的抽出手,不肯叫他再这么胡为下去。 “你不用担心,仁皖兄打不过我,”周承辉遗憾的看着空了的手心,想再将杨骄的手拉过来,却见她将手缩到袖里,不由失笑,也不好意思再伸手了。 “你还没问我从你的掌纹上看出什么来呢,”周承辉敛了心神,一本正经道。 杨骄才不相信他会看手相呢,不屑的撇撇嘴,“你能看出什么来?我的出身来历,你不都一清二楚么?杨家三代只怕也被你查清楚了,有什么说不准的?” “那倒是,可你不想听听你的姻缘?子女?夫君以后疼不疼爱你?”周承辉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在杨骄已经滴血的脸上轻轻捣了捣,“我都没说什么,看这脸红的。” 这人真是不能再理他了,杨骄觉得今天自己真是撞鬼了,坐在这里被他调笑,“我去看看我哥哥忙完没,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要回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 自己是准备告诉她,将来她的夫君一定会只疼爱她一个,然后跟她生上一堆儿女,她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过上最美满的生活,周承辉无奈的看着杨骄转过小小的月亮门,扬声道,“你不喝茶啦?” 今年的万寿节赶上了建安帝五十五岁整寿,按理说,应该是极其隆重热闹的一年,事实上,朝廷也这么安排的,不止是盛京城内外彩旗招展,鲜花铺地,各街口也都用涂了彩漆的毛竹跟彩绢搭起了高高的拱门,各府为了体现对皇上生辰喜悦之情,更是提前几天就开始施米舍粥,硬是将盛京城烘托的比过年还要热闹。 不过这些热闹,也只是做给不知情的百姓看的,朝堂上现在为了是不是废太子,要不要让昌王取而代之,昌王到底有没有提前觊觎太子之位,算计自己的兄长,闹的一埸糊涂,建安帝就算是躲在无极宫,宫门外也照样有言官蹲守,哭着喊着请皇帝接见,直到万寿节这日,朝廷正式辍朝,人才算是散去。 因着辍朝,建安帝总算是清静下来,他生怕再在自己的寿辰时再因为两个儿子的事被朝臣们纠缠,万寿节当日,在御殿接受众臣跟勋亲们的朝见之后,建安帝连寿礼都没有一一看,便直接带了宦官往后宫去了。到了太后跟郑皇后那里,那些命妇们,总不至于再跑上来跟他提立谁为太子的事儿了吧? 朝臣们见建安帝走了,也没有再纠缠他,于立嫡派来说,太子现在还在太子府里呆着,那他就是谶语里的“真龙”,皇帝还是认周璨这个太子的,左右这些年太子也没有出现过,大家也都习惯了,而支持周琛的大臣,因为乍见久不出门的顾培正,个个心情激动,顾培正不说话,他们就算是有满腔的谏言,也都憋了回去,就等着领袖振臂一呼。 顾培正也打算在张明冀念完祝词之后,出来请皇上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重议立太子之事,可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呢,建安帝就甩甩袖子跑了! 外殿的寿宴上少了主角,后宫里却花团锦簇,莺声燕语一派繁华,虽然赴宴的夫人太太们,虽然心思也都在这太子到底谁坐上,面上却根本不会表现出来,簇拥着姜太后,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送,直将姜太后捧的笑不可抑。 “皇后瞧瞧这些人,个个跟嘴儿上抹了蜜一样,被她们这么一夸,哀家都以为自己在过寿呢!”姜太后看着围着自己的一圈儿命妇,笑容可掬道。 “能哄母后您开心,也是她们的虔心到了,”郑皇后还要带着所有命妇给皇帝行礼呢,此刻被身上的大礼服给捂的心情烦躁,但她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含笑向姜太后道。 “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太后娘娘您曾孙都有了三个了,待过些日子,静王爷娶了王妃,也就是天家,才能这么喜事连连,叫人想想,都止不住要笑呢,”郑皇后的娘家侄媳随手又是一碗迷汤。 “你们啊,我的曾孙不就你姑母的孙子?我的福气还能大过她去?”姜太后笑着点了点说话的妇人,比起郑皇后来,她终是差着一些,郑氏是国公府嫡女,她只是平民家的女儿,郑氏贵为中宫皇后,皇帝原配,她却是一步步苦苦挣扎,才有了今天。 自己是最有福气的?郑皇后一哂,好好的国公府嫡女,原以为嫁进天家,成了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结果却落到二十年来独守空房,现在这些年,数月见不到丈夫一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些也还罢了,还要时时为儿孙的命运提心吊胆,苦苦谋算,郑皇后抚了抚裙角的金凤,笑道,“母后说笑了,您才是咱们大晋的老祖宗呢,臣妾这些年,享的还不是您的福庇?” 老康王妃曲氏今天只带了周蓓儿过来,她跟姜太后也算是妯娌了,年纪差的也不远,且本身又出身山东大族,姜太后跟郑皇后心中的不足自然了如指掌,现在听她们互赞福气,笑道,“太后跟皇后都是福泽深厚之人,不然凭什么去母仪天下?” 她满眼羡慕的向身边的贵妇人们道,“就看看太后跟皇后相处的如母女一般,皇后娘娘对咱们太子妃娘娘也是放在心窝子里疼,我问问你们,有几家的婆媳能做到如此?” “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皇家的一言一行都要垂范天下呢?太后娘娘仁慈宽和,皇后娘娘孝顺贤德,太子娘娘贞静守礼,都是臣妾们的典范,”见老王妃这么问,底下的人哪敢说个“不”字来,又纷纷将座上这三位最尊贵的女子给挨个儿赞了一遍。 “你呀,自己不带儿媳过来,偏还打哀家来打趣,”姜太后被大家又是一通恭维,心里原先的那点儿不甘也淡了下去,笑骂曲氏道。 “臣妾哪有娘娘您的福气啊,四世同堂不说,媳妇,孙媳妇,也都是个顶个的人尖子,臣妾呢?”这种话也只有向姜太后报怨报怨了,曲氏叹了口气,“臣妾是真心羡慕娘娘啊!” 要说也是,这曲氏的出身可比自己好太多了,结果呢,弄了那么个来历不明的媳妇进门,搅的家宅不宁的,姜太后遥望远处,“徇哥儿媳妇不是你亲自选的?马家的丫头哀家看着很好,待她进了门,你就可以过几天安逸日子了。” 今天盛京城里但凡数的上的人家,都将女儿带来了,远远看去,少妇们鲜妍的玉面跟头上的珠翠交相辉映,如同一幅最美的春景图。归德侯府就排在几家国公府后头,姜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世子夫人刘氏身边的马家姐妹,“马家可真是出了一对姐妹花。” 郑皇后也顺着姜太后的目光看去,笑道,“可不是么?尤其是马家最小的那个姑娘,真跟个玉人儿一样,”说罢又向陪坐城身边的贵妇们道,“你们也别都围着娘娘了,快腾腾地方儿,娘娘跟本宫还要见见咱们盛京城里的漂亮姑娘们呢!” 郑皇后自己也有心好好借这个机会将盛京城里家世不错的姑娘们都过上一遍,一早牛恬妃就来说过,想除了李让之外,再给儿子周珩选一个侧妃,郑皇后心知道牛恬妃的心思,李家家世虽强,但对于没有野心的静王来说,助益有限,甚至将来未来不是个短处。这牛恬妃选媳妇不看家世了,就格外想挑个人品才貌出挑的媳妇,结果,儿子看中的这个李让,容貌也太过寻常了些,比不上梅氏,比不了沈氏,是个婆婆心里都难免丧气,到底求到皇后这里来,想给儿子再求个出色的侧妃。 而另一重,如果她们的计划进行的顺利,嫡亲孙子周承辉的太孙一立,接下来就是太孙妃了,郑皇后已经开始盘算了,一个太孙妃,两个选侍,甚至四个才人,这些就算不配齐了,也得挑上几个才是,可不能叫孙子像建安帝跟太子周璨一样,偌大个后宫,偏只迷上了一人。而且她跟姜太后一早就有了默契,这太孙妃的人选,由姜太后说了算,若是姜太后没挑到自己心里去呢?郑皇后不也得给孙子准备两个自己可心的姑娘? 因着这个目的,郑皇后今天索性大笔一挥,京城里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内眷,全都给请到兴庆宫里来了,就这么大面上过一下,然后再重点查探,郑皇后一定给将自己的孙子挑上几个可心的女子在身边侍候。 杨骄今天穿了一件玫瑰米分斜襟儿遍地绣金银暗花直身长袄,下着素白苏缎长裙,梳了倭堕髻,戴了正套的赤金蓝宝头面,澄澈晶莹指腹大小的蓝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流光溢彩,几欲晃花人眼。 虽然有了周承辉的承诺,郭氏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最后拍板的人不是周承辉,而她的孙女,做了侧妃,也就等于是输了。 郭氏的盘算很简单,自己的孙女儿不能当头鸟,但也不能在两宫的心里不留下一点儿痕迹,依她几代帮着太后选媳的经验来看,那最出挑的,往往走不到最后,而太过默默无闻的,又会被人看轻了,更会叫两宫担心,以后能不能镇得了场面压的住阵,而她的孙女,自然要成为最耐琢磨,真琢磨就越觉得好的那一个。 全城闺秀今天几乎都出来了,虽然里头互相熟悉的颇多,可碍于在宫内,杨骄也只能跟她们用眼神默默的打招呼,直到她无意中瞟见武明春,才忍不住展颜一笑,冲她微微颔首。 因为没有西府杨家的威胁,杨骄也鲜少再往常家去了,理由她也在给武明春的信里说清楚了,毕竟韩书雪跟西府杨家的事闹的满城皆知,做为同枝,她也颇觉尴尬,不好再在她们跟前晃了,武明春是个爽快性子,听她说的有理,直接帮着她跟大家解释了,左右杨骄原先跟常锦瑜她们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交情有限,也就自然而然的冷了下来。 不过这次杨骄曾经在常家见过的几个人都来了,尤其是,她居然看到了韩书雪! “那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最不能一直躲在家里吧?不过也是房夫人心肠软,还肯带着她出门,”王夫人也看到了韩书雪,向杨骄笑道。 “不是房夫人心肠软,是韩大人心太偏,这男人啊,心一旦偏了,就没有道理可讲,更不会去在乎什么规矩,”郭氏冷冷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杨骄,有些现实,早些叫孙女儿明白,比糊里糊涂的强。 现在的祖母已经不是以前把个把自己揽在怀里,由着自己胡闹的祖母了,杨骄轻轻点点头,却无端的想起那天在高家宅子里,周承辉跟自己说的话,只觉两颊发烧,忙将头转到一侧,“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 是不少,现在时局这么紧张,作为内眷,也不可能真的“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该出来交际应酬探听消息,是一点也不能少的,王氏以为杨骄是被这阵势给吓着了,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是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能不来呢!听说今天娘娘开恩,四品以上的命妇跟内眷都可以进宫共襄盛事,这人啊,哪能不多呢?” 就算不为打探消息,自己或者是女儿晋见过两宫,还领着御宴,说出去,都是一件极体面的事儿,任谁都不会舍得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第109章 一百零九兴庆宫 因为进宫的人太多,加上天气正好,郑皇后索性将寿宴摆在了兴庆宫的空地上,兴庆宫是宫里举办盛宴的地方,地势开阔,临着御湖时有凉风送来,倒也不觉得热,也没有在殿里设宴人多闷气的短处。 郭氏带着王氏过去给太后请安,而做为没有品级的闺秀,这个时候没有太后的召见,杨骄也不能跟着过去的,她随着宫人到了给长兴侯府安排的矮几上,等着祖母跟伯母回来。 可人还没落座,杨骄就看到崔婧向她招手,杨骄不愿意过去,且不说自己人还没坐下呢,就开始四处走动会不会叫人觉得不庄重,就是崔婧,她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话可以跟她再说了。 正犹豫间,杨骄感觉身后有人轻轻扯自己的衣袖,回头看时,却是武明春,她冲崔婧歉意的笑了笑,拉了武明春道,“这个时候你也敢乱跑,胆子也太大了,还不快坐下!” “今儿是好日子,我又没有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儿,谁还会跟我计较不成?”武明春看得极开,在杨骄身边坐下后又四下环视了一圈儿,“还是你这儿好啊,离得近,既不耽误吃,又不耽误看热闹,不像我跟我娘那儿,都排到最后头了。” 宫宴有什么好吃的,她这个“不耽误看热闹”的好位置,只要稍有差池,也同样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杨骄现在真是佩服武明春的心胸了,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你坐好了,现在满京城的夫人们都来了,小心你的‘不拘小节’落到不喜欢的人眼中,没得给自己招了恶名。”武明春的父亲虽然已经做到了郎中,可是她的母家太弱,想在京城里找个满意的人家嫁了已经不容易了,怎么还经得起她这么“不拘小节”? “我又不像那些人,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出风头,攀高枝儿,我娘都帮我订好了,你放心吧,我以后的日子好着呢,”饶是一向磊落的武明春,说起自己的亲事,即使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还是有些赧然。 “原来你已经定亲了?怎么没听你说过?”因为要日日在家里被祖母拿各种汤药补品“养”着,怕被嘴快的武明春走露出去,杨骄便很少请武明春过府说话了,但却时常跟她书信来往。现在乍一听说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还是有些吃惊,但看看武明春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自己的亲事是极满意的,杨骄也不由替她高兴起来,“你未来的家姑,可在这兴庆宫里?要不要我请祖母再帮你打听打听?” “自然不在,不过看你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一准儿是准备在这兴庆宫里找家姑了,”武明春咯咯一笑,将也不再卖关子。 武明春要嫁的是自己舅家表兄,在旁人眼里,她这样的官家女儿,嫁一个商贾的儿子,着实是太过丢脸,可武明春更重的则是里子,何况她跟表哥自幼一起长大,彼此投契,而且现在她又有个当官的爹,到了舅家,只会被上下当做宝贝,哪里会有气受。 “可不是任谁都会像你这么看得开的,也不是谁都有你这份福气的,等将来你家表兄考了功名出来,你照样也是诰命夫人,”听了武明春的话,杨骄也不由佩服她的眼光,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实惠呢,何况武明春的性子,真嫁到累世为官的人家,成天婆婆妯娌,各种规矩,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是,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看得开,”武明春用眼睛斜了斜,坐在她们对面第二排的韩书雪,掩口笑道,“你看,那边就有个不精的。” 盛京城里有底蕴的人家,说亲之前,哪有不仔细打听的,韩书雪的出身,跟和西府杨家的孽缘,又哪里是经得起打听的?若是韩书雪心气儿低些,远远的寻个殷实人家嫁了,日子也未必过的不好,可偏偏她还是个心高的,不然也不会才半年不到,就盛装出现在兴庆宫了。 那边崔婧见杨骄一直跟武明春说个没完,心里着急,想了想还是直接走了过来,也在杨骄的身边坐了,“骄娘,我有话跟你说。” 武明春也是认识崔婧的,却是知道她自恃侯府嫡女,不太瞧得上自己,现在人家已经拿眼神赶人了,武明春也不能再不识趣,起身道,“我去陪着我娘去,一会儿咱们再聊。”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非得这个时候?”杨骄看了一眼还留在宁武侯府席上的崔家几位少夫人,在她们脸上也看到了不赞同的神色,心里奇怪。 崔婧这些日子一直都无法安心,毕竟她最好的朋友姜卉最终还是无奈的要给昌王做侧妃去了,而她,却一点儿忙也没有帮上,每每想起姜卉的泪眼,崔婧都不得安枕。 所以今天一看到杨骄,她就想找杨骄说说心里话,希望能从杨骄这里得到些安慰,毕竟杨骄那天比她还无情,“你又去看过卉娘没有?” “卉娘?你也知道的,我二嫂才生了个小侄儿,五嫂又快要临盆了,家里许多事都忙不过来,祖母叫我在家里给伯母和母亲帮忙呢,卉娘那边便没再过去,”杨骄从崔婧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那你一定听说了,顾妃那边已经遣人送了聘礼过去了,我听说光看聘礼,比当初沈王妃的不差什么呢!”崔婧见杨骄完全不关心姜卉,心里未免有些生气。 “是吗?那就正好嘛,能得娘娘的欢心,卉娘也该放心了,以后在王府里日子也不会差的,”姜卉那完全不逊于沈骊君的聘礼,杨骄已经听说了,说实在的,她真替姜卉发愁,这顾妃是明晃晃的给姜卉结仇啊,姜卉就算是背景再强,可在生了嫡子的沈骊君跟前,一开始就输了,何况沈氏能以前为了昌王妃之位,跟张影心刀来剑去的,又岂是个好对付的? 听杨骄这么说,崔婧肯定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卉娘虽然是侧妃,却有封号,还有太后娘娘跟顾妃娘娘撑腰,就算是进了王府,想那沈王妃也不敢对她不好的,加上卉娘长的双比王妃漂亮,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差了,”崔婧咽了咽口水,那句将来若是昌王得了大统,姜卉一准儿是个贵妃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是啊,我想现在卉娘一定也想明白了,”杨骄不耐烦听崔婧说这些,环视了下四周,“可惜她是已经定了亲的人了,不能过来。” “可是沈王妃却来了呢,骄娘,要不一会儿咱们过去跟沈王妃说说话?”因为没有帮到姜卉,崔婧还是很内疚的,总想着要替姜卉做些什么,能补偿一些更好。 “跟沈王妃说说话?说什么?我们跟她又不太熟悉,”杨骄跟崔婧都比沈骊君要小一些,而且当年她们也没有资格被顾氏列为给儿子选妃的人选,所以跟沈骊君也就是见面客套的交情。 崔婧见杨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嗔了她一眼,在她耳边道,“沈王妃不是得了郭老夫人的举荐才得了王妃之位么?她可是欠了郭老夫人大人情了,我上次看沈王妃见你,也是极亲热的,这样,咱们过去,你跟她好好说说,拜托她多多照顾卉娘,咱们把话说的漂亮些,将她捧的高高的,她以后就算想给卉娘小鞋儿穿,也拉不下面子不是?” 杨骄讶然的看着一脸得意的崔婧,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宁武侯府会日渐没落了。杨家虽然也比崔婧强不到哪里去,自己的叔伯跟兄弟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但还占个“老实”,而崔家,就看能将女儿教的这么没脑子,还事事都想插手自作聪明的模样,这简直不用等自家内里败落,都要从外招祸啊! 而更可悲的是,当年的自己,居然成天跟这样的人玩在一起。 “婧娘这话说差了,于卉娘来说,沈王妃是她的主母,就算是主母不贤,做人妾室的,也只有敬着顺着的道理,怎么,潘夫人没跟你讲过这些?再说了,沈王妃大家出身,又是王府的主母,要怎么做,岂是咱们这些外人能置喙的?婧娘,你僭越了!”说完端起案上的茶轻呷起来,再不理会崔婧。 “卉娘是咱们最好的姐妹,她又不是自己愿意做侧妃的,你别一口一个妾室什么的,难听死了,”被杨骄这么直接指责,崔婧难堪看向四周看了看,“我也是太担心卉娘以后的日子,才想着能伸伸手帮帮,就帮一帮,你怎么这么无情呢?” “卉娘以后的日子,不是咱们这些外人能够担心的,”杨骄看到有皇后身边的宫人向她们走过来,连忙起身,“你快回去吧,估计是要召见咱们了。” 崔婧也认出皇后跟前的宫人了,也顾不得再跟杨骄啰嗦,连忙往自己的座位哪儿去。 “你这丫头,就算是跟骄娘再好,也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什么话你请她到咱们府里来说不成?”潘夫人已经晋见回来了,听到宫人说要领着各府的女儿们过去给两宫见礼,连忙帮着崔婧整理容妆。 “没说什么,我不过是想叫她跟我一起去见见沈王妃,替卉娘说说话,可是骄娘却没答应,”想到杨骄的无情,崔婧脸上不觉显了出来。 “你傻啊你?卉娘现在就是死了,也是皇家人了,她过的好不好,都是她的命,轮着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说话?再得罪了沈王妃,”众目睽睽之下,潘夫人没办法拿手指去捣女儿的脑袋,只能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骄娘做的没错,以后你不许再管这样的事,还有,卉娘以后进了王府,你也不许过去,以后只跟骄娘玩就行了。” “骄娘都走了,你还不赶快跟着,”潘夫人看到各府的女儿纷纷依序往前头去了,一推女儿道。 “你还真是忙的很,”马蕊娘慢了几步,等了等后头的杨骄,语气里满是戏谑。 杨骄回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可不么?谁叫我有个得了太后青眼的祖母呢!” 这次的晋见比往日格外的冗长,郑皇后跟姜太后不像以往那样,除了几个相熟人家儿的女儿,其他的都摆摆手叫下去,而是每一个都仔细看了,甚至还又专门问了问是哪家的姑娘,叫排在后头的杨骄心中微凛,这分明是开始给周承辉选亲的架势了。 杨骄跟马蕊娘在这样的场合,也没有被格外对待,她给两宫行过礼后,默默的退回到队伍里,用心听着郑皇后的问话,现在听着,镇国将军府的秦紫绡,延安侯府的权兰婷,归德侯府的马芯娘,还有威远侯府的李宁霜,户部侍郎丁观鹏的女儿丁颖,国子监祭酒曾炎的孙女儿曾荟,似乎都挺得郑皇后的眼。 既然已经开始着手为将来的挑选太孙妃准备人选,说明周承辉被立为太孙的日子也不远了,杨骄心里松了口气,脑子又随着这几个被着意被问到的姑娘转了起来: 前面几个勋亲家的就不用说了,个个都是至今手里还握着兵权的,而丁颖的父亲丁观鹏,听说也是个极有才干的,等现任户部尚书王隆致仕,他来接任也是题中之义,将来再能户部尚书身份入阁…… 而国子监祭酒曾炎,也能称得上门生遍天下了,娶了他的孙女儿,周承辉跟世林的关系就更一进步了,杨骄心里微叹,回想着这两个姑娘的样子,丁颖是个尖下巴,大眼睛的姑娘,今天穿了身淡米分褙子,颇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贵之气,而曾荟,则是个圆脸笑眼的姑娘,看上去性子也好,今天穿了身红衣,看上去就挺喜气,而自己跟这些姑娘比起来,还真是没多少优势啊。   ☆、第110章 一百一十贤妃 “怎么了?看你一直心思不属的样子,我跟你打招呼,你都没有听见,”周蓓儿坐在宗亲席里,看到杨骄随着众人退了下来,便悄悄跟了过去。 “蓓娘姐姐,”杨骄被周蓓儿吓了一跳,忙拉了她的手道,“这儿人太多了,我就想着今天万万不能出丑,心一直提着呢。” 也是,今天这种场合,真要是有了闪失,只怕一辈子都完了,周蓓儿拍拍杨骄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吧,就算是所有人都出了丑,你也是不会的,”正说话间,她看到远远有仪仗过来,“皇上怎么这会儿就来了,咱们快归座吧,只怕还得一起给皇上祝寿!” 周蓓儿过来,原是想跟杨骄聊聊的,看来还得再找机会了。 也难怪周蓓儿有些慌神儿,这个时辰建安帝过来的也确实是早了些,杨骄待周蓓儿回去,自己也赶忙回到郭氏身边,“皇上怎么过来了?” “谁知道呢,皇上在,你可千万别乱走动了,我估摸着,皇上今儿也未必高兴,”郭氏扶了王氏站了起来,跟着众人一起迎驾。 “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姜太后是唯一一个还坐着的人,她待建安帝在自己的身旁坐定了,笑问道。 “今天说起来还是儿子的好日子,可那起子混账东西,存心准备不叫儿子痛快呢,”建安帝一向跟姜太后母子感情极好,加上又是自己的生辰,建安帝难得在母亲面前露出小儿之态,“儿子如何能叫他们如愿,直接带了人过来了,今天儿子就陪在母后您的身边,好好孝敬您一天!” 这是打定了主意躲着了,姜太后摇摇头,自己这个儿子,没大本事,耳根儿软,心思活,“那好,皇上就好好陪着哀家,谁要是敢来哀家这里抢人,哀家就叫人去掌他的嘴!” “好,就这么定了,”建安帝捻着胡子看着堂下乌泱泱的宫人,命妇,心道这满目朱颜玉貌到底是比回去对着一群老正经们要舒心的多。 一巡歌舞毕,从皇后开始,恬妃,顾妃及几位宫嫔,陆续上来敬酒,又一一敬献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入宫朝贺的命妇是不用单独再给皇帝备寿礼的,也都十分捧场的在看到每一样寿礼被捧出的时候,发出声声惊叹,引的建安帝微笑连连,深感自己躲在内宫来的作法还是十分正确的。 在德阳公主献过寿礼之后,清河公主的绣品也被小太监抬了出来,姜太后看着站在众人面前,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羞手羞脚,可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孙女儿,心里一叹道,“皇上看看,咱们清河半年前就开始着手给你准备寿礼了,连上头绣的青词,都是你最喜欢的那几首!” 建安帝对这个成年没见过一面的女儿最深的印象就是,因为她的缘故,顾贵妃被禁了足,后来还被降了位,可众目睽睽之下,姜太后又特意说了,前头还有德阳公主的例在,建安帝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贪心。 他起身下了玉阶走到清河公主敬献的屏风前,见人高的屏风以酸枝为架雕成八仙祝寿,配上清河公主细腻的绣工,周承辉峻秀的字迹,居然颇为养眼。 就看这绣屏,女儿也是极用心的,看着清瘦的,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清河公主,建安帝原本想发的火气不觉消了许多,“之前听说你这绣屏被人给划烂了?在哪里?指给朕看看。” “是臣女不当心,”清河公主听到建安帝问起绣屏被划烂的事,吓的几乎要晕了过去,可皇上问话,她又不敢不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给建安帝指了指当初破损的地方,“幸亏地方不大,臣女也是实在来不及再绣一幅了,才出此下策绣了祥云上去,父皇,父皇若是不喜,臣女回去之后,再绣一幅出来。” 这么着就又跪下来?建安帝皱眉看着跪在自己膝下的女儿,他不是个严苛的人,周璨不说了,周琛跟周承辉在他身边一向都十分的随意,尤其是周承辉,幼时时常在他膝上爬来爬去,可这个女儿,偏偏就畏他如此。 “皇上,公主并不是有意弄坏绣品的,还请皇帝宽恕一二,”清河公主的生母王才人就坐在妃嫔席里,她看到建安帝沉着脸,再也忍不住了,生怕建安帝由此责罚女儿,站起来跟清河公主跪到一起,“虽然臣妾并不常见公主,可也听说公主为了赶在万寿节前绣好这景云赋,常常连饭也顾不得吃,每天从早起到日落,日日不敢有所懈怠……” 王才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建安帝回想了半天,才依稀有些印象,“你不是以前……” “回皇上的话,臣妾以前是在万辉宫服侍阮娘娘的,后来,皇上看臣妾勤谨,才得封才人,”见建安帝还能记得自己,王才人心里一宽,连忙禀道。 原来是阮星身边的宫人,建安帝不觉回望万辉宫方向,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都要想不起这个人来了,没想到这宫里,还有她的痕迹。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想不起这些琐事了,王才人可不是当年服侍阮贵妃的么?当初星娘在时,不是常说,她不耐烦跟聪明人打交道,太累了,所以就留一些忠厚本分的奴婢在身边,”郑皇后瞟了一眼顾氏发青的脸,微微一笑,接过话来,“唉,想想星娘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王才人可不就是太过本分老实了?” 有些头脑,都不会放着这么好的路子不走,傻乎乎的几十岁了,还只是个才人,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建安帝点点头,转身回座,“这样吧,王才人服侍朕近二十年,又诞下了公主,不能再叫她一直留在才人的位子上,封嫔吧,” 说到这儿,他环视一眼四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宫妃们,居然发现最年轻的都有年华了,不由自失的一笑,“今儿是好日子,不然所有的宫妃,都晋上一级,至于顾氏……” “顾妹妹当然要复了贵妃位了,”郑皇后也望向万辉宫方向,淡淡笑道,“贵妃之位,总不能空着,”当初阮星那么得宠,也只是个妃位,倒是这顾氏,生了儿子之位就晋了贵妃位,可见这女人,不争是不行的。 人越老就心越软,也越容易想起过去,自己最爱的阮星,也只是死后才追封的贵妃,“算了,就封贤妃吧,也不差什么,”建安帝又一指还摆在玉阶下的绣屏,“将这屏风抬到朕的无极宫去,看着挺清气,承辉这些年,这笔字也是练出来了。” 这是要将自己亲手绣的屏风摆出来了,就算是未得封赏,清河公主激动的差点儿落下泪来,可又怕被建安帝看到,忙又给建安帝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 “你是咱们大晋堂堂公主,做什么动不动就弯腰曲膝?你看看你德阳姐姐,还有你的几个哥哥,哪一个如你一般?”虽然因着阮星的关系,建安帝也不打算再跟清河公主计较,可这样的女儿终究难讨他的欢心,他是皇帝,除了姜太后,还忍过谁?终于还是发作了。 “清河一向文静,胆子又小,以后臣妾多叫她出来见人,也就好了,”还不是你那个那贤妃给养得了?郑皇后怜惜的看了清河公主一眼,“这都是臣妾的错,今儿可是好日子,清河快去你德阳姐姐那里坐。” 皇后都出来认错了,建安帝还有什么话说?沉着脸接过郑皇后奉上的御酒,不再说话。 “你们还不赶快过来谢皇上圣恩?”郑皇后话是向所有宫妃们说的,眼睛看的却是自己的宿敌顾氏。贵妃跟贤妃,到底差不差,只有她们这些女人最清楚,以后,看顾氏还有什么脸跟自己摆什么“副后”的架子?! 顾氏满口牙都要咬碎了,可是其他的妃子们都起来了,自己还能安坐不成?贤妃也就罢了,还是在建安帝给王才人升位之后再提到大封后宫,今天这贤妃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喜事,而是在盛京所有命妇跟前,又被狠狠的打了脸。 “怎么了?贤妃?你身子可有不适?皇上,不如叫贤妃先回去?今天这样的日子,请宫里着实不好请太医,”郑皇后看着摇摇欲坠的顾氏,及时送上她的关心。 建安帝也看到了顾氏脸色不好,但他没有多想,他答应过要复顾氏的位,这贵德淑贤,都是四妃,虽然贤妃排的靠后一些,但前头又没有前三个,她依然还是妃中第一,跟自己应承她的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所以建安帝也没有想到顾氏完全是被气的。 “嗯,贤妃,你先回去吧,沈氏你扶贤妃回长春宫,”建安帝道。 沈氏现在都要恨死自己这个无脑的婆婆了,这是什么时候?你病了? 因为顾忌言官议论,沈骊君就算是有心替丈夫游走,也不好频频在府内设宴,只得四处赴宴去,今天借着皇帝大寿,所以京城里的命妇都来了,她正准备好好看看这些人私下的交情,顺便探探话音儿呢,结果,却被皇帝直接指到长春宫里陪顾氏去了! 郑皇后看着黯然而去的顾氏婆媳,心里一阵儿畅意,长的美,得君心又有什么用?在自己这个正妻跟前,还不是一个输字? 顾氏走了,郑皇后又将话题拉回到清河公主身上,可以表现自己贤惠大度仁爱的机会,郑郑后是从来不肯放过的,“皇上万若要再说清河,她一向胆子小,臣妾正准备以后叫她多往德阳那里走动走动,臣妾觉得啊,就算是清河以后事事照着咱们德阳来,也要比德阳省心的多!”将庶出的女儿,也当亲生女儿一样维护,才是嫡母应该有的胸怀。 “瞧母后,有了小女儿,就看不惯我这个大女儿了?”德阳公主笑着向建安帝撒娇,“父皇,这是母后在怨您惯着我呢,我是谁啊?我可是父皇的女儿,难道为了叫那些下头人省心,委屈我自己不成?” “哈哈哈,说的是,朕的女儿,就应该是这样的,这天下都是朕的,朕的德阳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建安帝不是个恣意张扬的性子,反而很喜欢性格张扬的女儿,何况他再宠爱,德阳也不是过个公主,又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你今天送父皇的寿礼父皇也很喜欢,刚才朕看赏你的紫玉如意,你可不怎么开心,还想要什么赏赐,父皇都答应!”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见驾 “真的?”德阳公主也年近三旬了,可是在建安帝跟前,还如同小女儿一般,直接跑到龙椅前,抱了建安帝的手臂,“德阳什么都不要,德阳只要父皇长生不老,永远做德阳的父皇,德阳就这么在父皇您的膝下,当个为所欲为的嚣张公主便好!” 自己从来都要强的女儿,居然红了眼,建安帝心中微恸,他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已经如被白蚁蛀空的大树,只消轻轻一击,便会轰然倒地,这也是他拼命求仙问道的原因,“好好好,朕依你,朕一定长命百岁,好好孝敬太后,也护着我的德阳!” “这话哀家爱听,哀家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没经过,没见过?到现在还这么精神的活着,图什么?不就是为了多看你们几眼?”姜太后被建安帝父女两个其乐融融的情景触动了情肠,鼻子一酸,哽咽道,“若是老天能体恤一二,只要你们一个个能好好的,就是立时收了我这个老婆子去,我也是无怨的。” 见姜太后落泪,建安帝跟郑皇后还有德阳又都凑过去一番哄劝,直将她哄的转悲为喜方才作罢。 “现在就看皇上想护着哪一边儿了,”郭氏的目光从台上建安帝的脸上逗留了许久,她不可能亲自给建安帝扶脉,可是这望也望了,闻也闻了,回头再问问两个侄子,这建安帝还能再活几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是啊,同样是长公主,可差别也大着呢,”杨骄自然听懂了德阳公主的所求,那高高的玉阶之上,能站稳的,都是聪明人啊。 一时太后下令开宴,整个兴庆宫的气氛才算稍稍松泛起来,杨骄她们也不敢真的据案大嚼,略略添了几筷子凉菜,又遥祝了建安帝万寿,才放下筷子,坐看席间的风景。 “郭老夫人,皇上请您过去呢,”一个清秀的小太监过来请郭氏过去,而没多会儿功夫,又有小宫人过来,说是康老王妃请王氏跟杨骄过去。 “其实是我想请你过来的,只是我,”清河公主也在老康王妃身边坐着,看到杨骄,忙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了。 清河公主这性子,还真是,若是德阳公主,想见谁直接就会派人来喊了,怎么可能再借旁人之手,“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刚才我没有跟父皇说那祥云是你帮我想的法子,你可怨我了?骄娘,我不是想抢你的功劳,我只是害怕……”清河公主当时只顾害怕了,下来才想到,自己如果能替杨骄说说话,叫她在皇帝跟前露了面,若是得到皇上的赏赐,没准儿以后跟周承辉的婚事就可以顺理成章了。 杨骄看了眼四周,按了按清河公主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公主千万莫要这么说,为公主解忧是臣女应尽的本分,不敢居功,再说当时的情景,臣女也替公主捏把汗呢,臣女还要感谢公主维护之情呢!” “你真是这么想的?”清河公主这下放心了,“可终究没有帮到你,” “臣女是不过一个闺阁女子,无才无德,也从来同想过在贵人跟前得什么风头,公主要真是跟皇上说了,臣女反而会心生惶恐呢,谢谢公主没叫臣女出丑,”杨骄可没打算在建安帝跟前出什么风头得什么赞誉,周承辉的婚事刚露出端倪,自己可不想被当出头鸟给打了。 老曲氏一边儿跟王氏闲聊,却在分心听着身后清河公主跟杨骄的对话,当确信杨骄真的没有在皇上跟两宫跟前露脸,得利的心思之后,心里暗暗点头,对这个姑娘刮目相看起来,知道安分守己,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老娘娘,那边皇后请杨姑娘过去呢,”杨骄也没有跟清河公主坐多久,就又有小太监来请。 曲氏看着行走在席间的几个小太监,心道这是皇后想请建安帝掌眼呢,“去吧,左右你祖母也在那里呢,你又是个妥当的。” 杨骄也大概猜出所为何事,敛容向曲氏跟清河公主一礼,便默默随着小太监去了。 高台之上建安帝正在跟郭氏说话,他也多次想劝母亲姜太后跟他一起修道炼丹,偏太后宁愿给佛祖上香,也不愿意跟着他一齐修长生之术,所以姜太后的身体,除了宫里的太医之外,就靠郭氏时不时的进宫帮着扶扶平安脉,因此这次建安帝特意召见了郭氏,给她这份荣宠,算是对这些年郭氏勤谨的回报。 “这就是香馥的孙女儿,哀家就说了,谁家也没有香馥会养女儿啊,”姜太后见杨骄过来了,笑指着她向建安帝道,“呶,那边安国公家那席,他家的老二媳妇就是长兴侯的嫡亲妹子,如今已经两儿一女了,教养的也极好。” 姜太后还没有想好曾孙的媳妇人选,这个杨骄样样都挺好,就是家世差了些,可模样行事偏有惹人爱的很,每每见她,姜太后就忍不住多看两眼,自己两个孙女儿,大的好是好,也会讨哄她开心,偏就是被爹娘宠的无法无天了些,老二呢,又被郑皇后无视,顾氏挫磨,养的连个庶女都不如,倒真不如眼前这个杨骄看着更合心意。 建安帝自己这一代,也就姜太后生了他一个,虽然少了兄弟相争之祸,可同时也没有骨肉扶助,连个真正可信的人都找不来,到了下一代,妃嫔倒是为他生了六个儿子,可真正养住的,也就三个,尤其是跟长兴侯府一比,还真是少了些,他看了一眼郑皇后,若是皇后能多给自己生几个,那些言官们就不会再跟自己揪着什么嫡出不放了。 心里想着,建安帝将目光放在杨骄身上,后宫佳丽无数,前有清丽出尘叫人以为自天宫而降的阮星,后有艳丽无双,压的六宫无色的顾氏,杨骄这样的,算不得最出色的,可是跟陆续站在自己眼前这几位姑娘一比,建安帝还是看出不同来了,这姑娘精气神儿极足,说的再直白些,就是这姑娘一看,就叫人知道,是个身子极好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自己面前不羞不怯,也看不出一丝慌乱来,仿佛自己不是统治天下的君王,只是一个寻常的长辈一般。 若是常人,自然会喜欢姑娘家这份淡定从容,觉得会大家之风,偏建安帝跟常人不一样,他也大概猜出了姜太后叫这几个姑娘过来给自己见礼的用意,可这一个个,怎么都跟郑氏似的,循规蹈矩的,看不出一丝热乎气儿,若是像曾经的阮星一样,自来便没有一点儿烟火气,如谪仙一般,还则罢了,可这种一看就是被嬷嬷们精心调/教出来的,建安帝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既然是母后喜欢的,那一准儿都是好孩子了,赏,”他不过是叫人请了郭氏过来,褒奖一下她在太后跟前的苦劳,没想到太后偏又趁势叫宣了一群姑娘过来,自己最小的儿子也要成亲了,至于侧妃什么的,根本不在建安帝的操心范围之内,而大皇孙么,还小着呢,建安帝对姜太后的用心没多少兴趣,挥了挥手,便有太监捧了赏赐出来, 这些都是皇后一早就准备好的,七八个姑娘,一人一套的宫制时新头面首饰,文房四宝两套,上用缎四匹,一时烜烜赫赫捧过来,羡煞了别家闺秀。 韩书雪也是满眼羡慕的看着从玉阶上下来杨骄等人。这些人里,她最不忿的不是杨骄,而是曾炎的孙女儿曾荟,她的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曾荟的祖父是国子监祭酒,都是最清贵不过的门第。 如今,曾荟入了两宫的眼,得了皇帝的赏赐,就算将来不嫁入皇家,也能得一门最好的亲事,而自己呢?转眼就要成为十八的老女了,可亲事却一直就这么拖下来,就因为杨家的算计! 房夫人身边的徐氏冷眼看着自己这个比女儿还小的小姑子,“雪娘,若是没有胃口,就将就着喝些汤水,”若是再这么拿手中的银筷撒气,只怕非给人家崴折了不可! 被大嫂这么一说,韩书雪也迅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堆起笑脸,将手中的银筷放下,“今儿天儿确实有些热,我没有什么胃口,” “若不是去年出了那样的事,唉,若是父亲能再等等,没准儿今天我们书雪也能捧了赏赐回来了呢,刚才咱们晋见的时候,太后娘娘明明还问了你好几句呢!”徐氏叹息一声,夹起案上的鱼脍放在口里,怎么扎着才疼,她最清楚不过。 是啊,如果没有去年的事,自己一定会被皇上赐见的,韩书雪眼泪差点儿落了下来,“嫂子别说了,我没那个命。” 这个讨厌的小姑不高兴了,徐氏就高兴多了,她轻轻拍了拍韩书雪的手,“无妨的,咱们慢慢挑,一定给你找个比杨家更好的人家儿,我就不信了,以你的品貌,还寻不到好亲事?”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天家 杨骄回到侯府的座席时,堂下歌舞已经开始了,因着有歌舞引人注意,在座的女眷们无形中都放松了许多,王氏看到杨骄,忙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有没有吓着?” “祖母也在呢,皇上挺和蔼的,”杨骄抿嘴一笑,她能感觉到建安帝似乎不太喜欢她,应该说是,不喜欢这次晋见的任何一个姑娘。 “你祖母被太后留下了?”郭氏没回来,一定是太后放了话了,王氏这也是多余一问。 “嗯,太后留祖母跟魏国公夫人,安国公夫人一起说说话儿,” 有婆婆在太后身边,侄女儿的前程想来还是可以保障的,王氏抿嘴一笑,“我看着这次传了好几个姑娘,出身都不高啊?不这模样倒真都生的好。” 出身不高,长的漂亮,杨骄眸光一黯,旋即笑道,“是啊,想来是得了娘娘的眼。” 还真是天家啊,这媳妇没娶上呢,小老婆倒是已经备上了,王氏叹了口气,“你也想开点儿,看看皇后跟太子妃,这世上两全的事,本来就少的可怜。” 可不是么,杨骄将目光盯在眼前飞旋的舞姬身上,那是天家啊,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到底,他许了她正妻之位。 想开这点儿,杨骄便不再纠结,笑着跟王氏赞了几句宫里的胡旋舞果然美妙,又开始用余光四下打量起来,当她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蕊娘已经跟周蓓儿坐到一处时,不由轻轻一笑,这下,丁湘云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里,她再次自嘲的一笑,大概是前几日被周承辉一时的殷勤跟热忱给弄的晕了头,居然在这种时候,陷到这些不该有的男女之情上,她现在除了争这个太孙妃之位外,最该关注的不正是康王府么?她还要看着丁湘云母子,被扒了皮的那一天呢! 虽然是过来躲那些朝臣们,建安帝还是没有耐性陪着一干子女人吃一个时辰的酒宴,他略略用了几筷,便借口更衣,带着小太监出去了。 谁知这边酒宴还没有散呢,就看到有小太监悄悄踅到郑皇后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而郑皇后的脸,瞬时一僵,旋即又笑了开来,冲那小太监点点头,又招手叫过牛恬妃吩咐了几句,就见牛恬妃向文臣内眷那边扫了一眼,掩口笑着跟那小太监走了。 这一切来的突然,又完全不符合寿宴的常规,整个兴庆宫刹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也都往向牛恬妃曾经看过的方向,杨骄一眼望过去,韩家那席上,单少了韩书雪一人! 王氏也看出来了,一撇嘴道,“不用猜,又出了个攀高枝儿的,这种下作手段都能使出来,韩家也真是好家教,亏得当初大房来千方百计去求娶呢!” 而那韩家房夫人跟徐氏,在众人的灼灼双目下已经再也坐不住了,房夫人扶了徐氏的手站起来向太后跟郑皇后道,“臣妾的女儿,刚才随了宫人去更衣,还没有回来。” “这兴庆宫虽然凉爽,但日头渐渐上来,也确实不能久坐,怪道小姑娘们都坐不住了,”郑皇后仿佛信了房夫人的话,冲她点点头,又向跪坐在矮几前的诸人道,“皇上已经起驾无极宫了,咱们也不必这么拘着,只管起来舒散舒散,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儿也热闹些。” 皇后都发话了,就算不想起来的,也得给面子起来动一动,不过小姑娘们就开心多了,再加上对刚才牛恬妃的目光很是好奇,大家免不了“若无其事”的走到一起,一边谈着衣裳首饰,以及对兴庆宫的观感,到宫里来的次数多的姑娘,还可以说一说此次寿宴能以往宫宴的不同之处,当然,说这些的时候,大家都以眼神儿询问对方:猜没猜得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骄并没有参与到这种游戏当中,自醒来以后,她的性子也转变了许多,三两个人聊聊可以,大家一起呼朋引伴的聚在一起,她却再也做不来了,以前她渴望众星捧月的荣光,希望引人瞩目,现在的她却只愿意安静的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旁观!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许久呢,”马蕊娘拉着周蓓儿走到杨骄身边,笑道,“你也太安静了些,怎么也不去陪着王夫人?” 太后发话可以走动了,除了闺秀们各自交际,还有一批安静的姑娘都跟在母亲身后,随着她们给各家夫人们请安问好,像杨骄这样,两样不沾,只自己坐着的,还真是少数。 “唉,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啊,我怎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找到呢?”杨骄抿嘴一笑,“还请两位姐姐过来坐坐,不要叫妹妹太孤单了。” 杨骄这一世还真没有将心思花在交朋友身上,知己遍天下固然好,可也得花大量的时间来维系,对杨骄来说,这些都是一种心力跟时间浪费,何况她已经有了目标之后,许多年纪家世相仿的姑娘,无形中便是对手,再去结交,未免太累。 “我就发现骄娘就没有烦心的事儿,成天笑眯眯的,”周蓓儿托腮道,“这样可真好。”她不是觉得杨骄这样好,而是觉得杨骄跟谁都不交心,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可能是前世被算计的太狠了,再次醒来之后,杨骄便再不会跟人说自己的事情,包括情绪,她都不愿意再向外人道,而且杨骄现在也有自信,可以掌控情绪,消化心事,回想前世的繁华热闹,现在的安静孤独,其实更叫她安心。 “骄娘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侯府可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儿,连个跟她争衣裳首饰的都没有,你说她哪里来的心事?”马蕊娘抿嘴一笑,拿手中的团扇轻轻往权兰婷方向点了点,“现在骄娘唯一的心事,只怕也就是眼前这桩了,可是这个,她哪里好意思说的出口?” 杨骄随着马蕊娘的扇子往远处一看,见权兰婷正跟着甘夫人与人说话,杨骄一眼望去,正与上她望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各自面无表情的将头转到一边。 “眼前这桩?”杨骄心知马蕊娘指的是什么,可两宫为周承辉选妻的事根本连风声都没有透出来呢,自己哪里就能“猜出来”?“蕊娘姐姐是想说我在发愁给蓓娘姐姐添妆呢还是在烦恼如何给你道喜啊?” 见杨骄根本不接马蕊娘的话头,周蓓儿了然的笑道,“蕊娘不是说‘眼前’的嘛,自然要好好考虑考虑怎么给她道喜喽,这还是双喜临门呢!”周蓓儿已经知道康王上折子给周徇请封的事了,这只要上头准了,丁湘云母子就有好看的了,虽然周昧兄弟两个都是丁湘云生的,可丁湘云心偏成什么样子,常年一起住着,周蓓儿还是清楚的很。 马蕊娘也已经从周蓓儿那里得到了周徇要成为世子的喜讯,再等周承辉被立为太孙,自己这未来的世子妃是跑不了了的,确实还真是“双喜临门”,“哼,你们两个凑一起,就来取笑我吧,打量我好性儿呢?要不是今儿是好日子,看我饶了你们?!” 想是心时着实欢喜,马蕊娘嘴里说的狠,可是一张玉面却红如霞染。 被杨骄这么一打分,自己又羞了,马蕊娘也不好再试探杨骄的心意。她根本不相信郭氏跟杨骄祖孙两个猜不出两宫的用意,只是如今朝廷还在为废不废太子,要不要叫周琛取而代之胶着,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周承辉安排这一切,是另有目的。 太子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所以这次被两宫点了名的姑娘们,除了马芯娘之外,真正开心的并不多,不过也没有人傻的将情绪带到脸上来。马蕊娘看着杨骄同样平静如水的脸,一时拿不准杨骄的真正心思,她不由在心里反复掂量,要不要将周承辉以后的未来暗示给杨骄? 周承辉对于马蕊娘来说,不只是马家将来兴旺的希望,还是自己看大的表弟,她可不希望未来的表弟媳是个只冲着周承辉身份来的女子,而自己的妹妹,虽然不在意周承辉是龙是虫,可又太过头脑简单,实在担不起一府主母,甚至以后的中宫之位。 可如果以后周承辉真承继了大统,那么贵妃之位,马家未必就看不上,那么这未来的中宫之后,选谁对马家来说,也十分的关键。 这次两宫召见的姑娘们里,马蕊娘最喜欢的两个,就是丁颖跟杨骄了,丁颖本人容貌出众,人也庄重,听说还极像当年的康王妃丁湘柔,那个女人的为人处事,连见过的伯母也是极为称赞的,说那才是宗室主母该有的样子; 而眼前这个杨骄,马蕊娘更熟悉一个,容貌不必说了,虽然不及妹妹精致,可这是不是,看的不仅仅是一张脸,就像现在,杨骄只是安静的在荫凉之处坐着,大家也不会看不见她,更不会觉得她是被人冷落了,就凭这份从容淡然,甚至笑看云起云落的笃定,马蕊娘无端就觉得,如果杨骄想要太孙妃之位,那么太孙妃就一定是她! 可这位要真是做了太孙妃,甚至将来的皇后,自己的妹子能在她手里讨到好处来?尤其是,郭氏的孙女儿,生养上…… 关心则乱,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妹妹身陷其中,马蕊娘觉得这么番比较之下,她都会向周承辉建议杨骄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马蕊娘又犹豫了,像杨骄这样的,就算是得不到夫君全部的宠爱,也照样可以将中宫之位坐的稳稳的,像现在的郑皇后,那自己那个心思浅薄的妹子,又如何在她手时讨到到好处去? 杨骄却不知道马蕊娘在想什么,只是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自己的姑母杨念珍,“我姑母常说安国公夫人最疼她了,今天一看,还果真是,不过我姑母也是将国公夫人当自己母亲来孝敬的,我祖母常说,人要以心换心,这世上真正的憨子没几个,你有没有用真心对人,一天看不明白,两天三天还瞅不明白?” 杨骄这话看似在说杨二夫人跟安国公夫人,可是马蕊娘却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心中刚才的那番掂量,被杨骄给看透了,细论起来,她虽然感觉到了杨骄在康王府的事儿上,有些将她当枪使,可是这仅仅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直觉,马蕊娘叫人仔细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杨骄跟康王府,丁湘云,张影心这几个人有任何结怨的可能,而且杨骄有意无意透给她的消息,对她这个未来康王府次媳也是极有帮助的,而自己却再三的为了家族反复掂量算计,其实比杨骄更卑劣。 马蕊娘掩饰的再好,架不住杨骄是个有心人,而且还是个知情的有心人,就看马蕊娘一直对今天晋见的几个姑娘这么在意,她也能大概猜出马蕊娘的心思。 杨骄却没有太在意,毕竟在自己跟马芯娘之间,亲妹妹才是最重要的,尤其周承辉不只是靖国公那么简单,一个靖国公夫人未必能叫马蕊娘动心,但一国之后,就一定会叫她好好想想了,毕竟这其中牵扯到的,就是整个家族了,大晋的皇后,大晋未来的太后,有这个保障在,归德侯府在后几十年,就可以压下魏国公府去,成为勋贵里的第一家。 只是现在的马芯娘,还小了些,除非马家能说服姜太后,这次只给周承辉定侧妃,不然的话,马芯娘就得等及笄之后,进门做侧妃了,杨骄微笑着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玉镯,她要的,只有周承辉正妃的位置,至于其他,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涟漪 一百一十三、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骄发现韩书雪还没有回来,再看房夫人跟徐氏可怜巴巴的坐在那里煎熬,间或还得应付好事者过去询问,没多大功夫,便都额头见汗,房夫人是有年纪的了,已经开始在座位上摇摇欲坠。 出了什么样的事,下头人不知道,在上头的坐着的姜太后自然是一清二楚了。 自己这个儿子这都过五十五的整寿了,还能临幸了个过来赴宴的小姑娘,你叫她这当娘的说什么好呢?因此她也索性就装了糊涂,连问都不问,由着郑皇后安排了。 皇上更衣时遇到了韩皎的老来女韩书雪,还一时把持不住临幸了她,更是将人直接带回了无极宫,这个消息,已经对过了五旬的郑皇后构不成一丝威胁了,至于这个韩书雪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这事儿传出去丢的也不是她这个皇后的脸面,再说了,这后/宫也久不添新人了,叫外人瞧着,好像是她这个皇后不贤惠一样。 “唉,也是本宫的不是,光顾着将大家请到一处,热热闹闹的为皇上祝寿了,倒没有考虑以房夫人的年纪,这样吧,你先扶了房夫人回去吧,”说到这儿,郑皇后看了一眼已经恨不得将头扎到地底里去的徐氏,抿嘴一笑,“至于韩姑娘,想是在哪里玩的起了兴,这样吧,等她回来了,本宫亲自遣身边的人将她给你们达回去。” 如果宫里真将人送回,再礼聘入宫,那也是她们韩家的体面了,可徐氏也是做主母的,她可不觉得郑皇后会给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小姑这份儿体面,她低头向郑皇后道了谢,回去扶了房氏,也顾不上跟周围的人打招呼,便匆匆走了。 “这女儿家,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千万得过过脑子,要知道,你在外头的一言一行,人家看的不是你一个,还是身后的家族,”马蕊娘看着落荒而逃的房氏婆媳,向妹妹道。 自己这个姐姐又开始说教了,而且还不分场合跟地点,马芯娘不悦的将头转到一边,装作同有听见马蕊娘说什么,今天这个时候,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努力在两宫跟前留个好印象,太子妃娘娘是她的表姑母,自然会站在她的一边,两宫就不一定了,单看今天两宫两次接见的人,虽然母亲说有可能是在给新封的静王周珩选侧妃,可是权家,秦家,还有曾家,哪一个是女儿给一个没用的王爷做侧妃的人家? 见妹妹不肯接她的话,马蕊娘叹了口气,她能说的,能做的,已经是尽了力了,可这个妹妹死活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这个妹妹了。 房氏婆媳一走,兴庆宫里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左右建安帝也不会再回来了,郑皇后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坐不动的太子妃梅氏,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强打精神苦苦支撑了,便向姜太后身边的德阳公主使了个眼色。 姜太后也不愿意在这儿坐着了,见这对母女互相使眼色,等德阳公主起身提议是,直接点头准了,自扶了德阳公主回了慈宁宫。 等杨骄随着郭氏乘了小轿出宫,已经是汗湿重衣了,她扶了郭氏上了马车,又送了王氏坐好,才转身上车坐在郭氏身边。 “累了吧?以后啊,这样的时候还多的是,说实话,身子弱些的,都未必能撑下来,”郭氏从丫鬟手里拿过凉帕子递给杨骄,“快擦擦汗,这万寿节一过,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了。” 杨骄是可以好好歇歇了,而郭氏的任务才是刚刚开始,今天她一直陪在姜太后跟前,已经大概摸清楚了姜太后的打算,只怕用不了两个月,周承辉的亲事就会被提上日程了,今天这次,也不过是先大面儿上过一遍,之后身家背景,甚至在族里的口碑,平时的为人行事,都要一样样的查上几遍,这期间,往宫里来给两宫请安,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你以前就常跟我进宫,两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们都是知道的,原本她们就喜欢你这种活泼的,这两年你渐大了,越发的懂事了,太后提起你的时候,可只有夸的,”自己的孙女儿,怎么看都是最好的,这点儿信心,郭氏还是有的。 可惜挑皇子妃,可不仅仅是得了两宫的喜欢便可以的,就算是两宫,常常也不是一条心,杨骄轻轻叹了口气,却不想叫祖母为自己担心,笑道,“我知道了,一切有祖母呢,孙女儿只管在家里呆着就好。” “一切有祖母呢,”郭氏轻轻抚了抚杨骄的垂下的碎发,随口问道,“我听仁皖说,你们去帮高先生整治宅子,遇见靖国公了?” 杨骄在高家宅子里遇到周承辉的事,回来并没有告诉郭氏,不是她有意瞒着,而是周承辉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叫她实在无法开口,现在被郭氏问起,心里不由暗骂哥哥杨仁皖管不住自己的嘴,“是,刚好靖国公叫人搬了家什过去,说是要尽做学生的孝心。” 自己不过是一问,孙女儿的脸却红的跟要烧着了似的,郭氏心里一笑,“靖国公跟皇上还有太子的性子都不一样,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倒是一张甜嘴,这心眼儿也够数。” 可不是好听的话张嘴就来么?杨骄想点头,可又怕郭氏问她,只得垂了头不语。 虽然杨骄没有回答她的话,但郭氏还是看出来,孙女儿对周承辉还是满意的,孙女儿动了心,好也不好,没有哪个真心疼女儿的人,不希望家里的女儿能寻个称心如意的人家儿,可是孙女儿要嫁的偏偏是周承辉,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独宠一人的皇帝,郭氏可从来没有见过,尤其还是独宠中宫,这孙女儿若是动了心…… “想来你心里也有数了,看着见驾的人不少,虽然并不是全给国公准备的,可我猜着这次两宫的意思,只怕不会只定一个太孙妃,”郭氏觉得有些残酷的现实,还是叫她一早就清楚的好,两情相悦固然好,可是皇家的真情又能维持几天?当初阮星那样的女子,陪在建安帝身边时,千好万好,等人去了,不照样出了个宠冠后宫的顾氏? 姜太后一回到慈宁宫,便将郑皇后叫到身边,“那韩家丫头是怎么回事?可查清楚了?是别人有意安排的……” 这个倒还真不是,郑皇后凝眉道,“听小太监说,姓韩的丫头就是一个人在兴庆宫外头瞎转,”她嘴角滑过一抹鄙夷,“想来也是准备寻一些机遇,”也就是为了防着那些攀高枝儿的姑娘,郑皇后一早就将这宫里宫外盯紧了,而且今天不论宗亲还是朝臣也都不会往兴庆宫里来,没想到,这韩书雪到底是不甘心。 “皇上出去更衣,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就遇上了,那韩书雪好像还读过几本经书,”郑皇后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皇上恰又再服了仙丹,心里急躁。” “哼,真是个贱胚子,”姜太后摆摆手不愿意再听下去,“行了,到底是韩家的姑娘,人家愿意入宫服侍皇上,你也不能太小气了,一个位份还是要给的。” 位份要给,可是这韩书雪这一招到底不足为外人道,给的太高了,也等于是叫人生了幸进之心,“今天的事儿到底不场面,若是她回来了,臣妾还可以叫人带了旨意到韩家去,算是礼了聘入宫的,以韩家的名望,给个昭仪也无不可,可是这人已经进了无极宫……” “什么昭仪,就像你说的,这个头儿不能开,既然会读书,就封个才人算了,哼,”有才无德的之辈,不过是给皇帝解闷儿的玩意儿罢了,姜太后不等郑皇后说完,扬声道。 “是,臣妾这就叫人传旨,顺便将韩才人一应的供奉都叫人送到无极宫去,”不论是昭仪还是才人,对于郑皇后来说,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这些年前,宫里也没有进新人了,等万寿节过了,臣妾叫贤妃设个小宴,贺一贺韩才人。” 老康王妃曲氏是被姜太后一路挽着手到慈宁宫来的,她原是不打算听这种事的,偏姜太后跟郑后头,压根儿都不避人,也是韩家的女儿太轻浮了些,想想也是,这才人,想升到一宫主位,且有年头儿呢,曲氏心下微嗤,就建安帝那成天服用丹药的身子,韩书雪有没有机会还真不好说。 “叫你看笑话儿了,唉,这孩子不论长到多大,都是孩子啊,”等郑皇后走了,姜太后拍了拍曲氏的手臂,长叹一声道,“可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为着个韩家丫头,我又能怎么样?” 这姜太后连“哀家”都不称了,可见是动了真情了,曲氏笑道,“不过是个女人,当得什么事儿?依我说,皇上都多少年没选过秀了?别说是个韩家丫头,就算是咱们来次大选,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我跟嫂子您说句贴心话,只要皇上能离那些狗p道士远一些,别说是个韩书雪了,凭她是谁,咱们也都给皇上选到宫里来,咱们皇家的子嗣,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曲氏捡着姜太后爱听的说。 “可不是么,我也是这么想,自阮氏走之后,皇上就没有真正开心过,也是因着这个,顾氏再出圈儿,我念在她服侍皇上一场,也都容了,”在姜太后眼里,自己的儿孙才是最重要的,曲氏的话也正说到了她的心里。 两人说完这个,姜太后才又道,“哀家寻你过来,是再问你一次,这世子之位,就这么定下来了?” 周克宽也够雷厉风行,将丁湘云关起来的第二天,就上了为周徇请封的折子,只是建安帝一直心绪不佳,加上内阁有张明冀在,这折子建安帝一直没批。 这也是曲氏的一桩心事,她也有见见姜太后,好好“倾诉倾诉”的打算,现在姜太后问了,她叹了一声道,“叫娘娘笑话了,臣妾也知道,世子之位一早就该定下来的,可老大身上有毛病呢,现在没人提也就过去了,可是将来呢?哪怕只是个万一,臣妾就赌不起啊,康王府是几代老王爷拿命拼来的,不能因为这个沾上污名。”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失意 曲氏说的污名是什么,姜太后自然再清楚不过,这能怨谁呢?怨只怨周克宽跟丁湘云这对儿爹娘,尤其是不守妇道的丁湘云,这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儿,你一个大家闺秀,还能叫人这么轻易给得了去?依姜太后的意思,别说王妃了,就这样的女人,给个姨娘就不错了。 “你说的是,哀家也是这么想的,世子便是将来的王爷,不能叫人抓了把柄去,这事儿,哀家再跟皇上说说,叫克宽也再催催,还有宗室那里,也再催一催,说是封世子,可还不是咱们周家自己的事儿?” 比起娶了张明冀女儿的周昧,姜太后自然跟乐意将世子之位给尚未娶亲的周徇,“等到徇哥儿世子之位批下来,到时候,你再给徇哥儿好好挑上门媳妇,至于老大一房,将来多给些家产,分出去就是了。” 有了姜太后的承诺,曲氏的心算是放下来了,“臣妾也是这么想的,这徇哥儿的媳妇啊,臣妾一早也相看好了,今儿娘娘您还见了呢!” 挑好媳妇了?自己还见了?“谁啊?你说说哀家参详参详?” 等知道是归德侯府的马蕊娘,姜太后频频点头,看来曲氏这立周徇为世子的心思存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也不会给二孙子挑马蕊娘做媳妇,“你这老货,眼就是毒,那可是个拔尖儿的,哀家就说么,你们两家看着处的不错,原来有这回事儿呢,好好好,等到亲事定下来的时候,哀家也凑凑热闹,” 归德侯府是周承辉的人,如今跟康王府结成姻亲,这康王会站在哪一边,昭然若揭,姜太后赏什么都是高兴的。 “那臣妾可要好好谢谢太后娘娘了,到时候臣妾可要偏了您私库里的好东西了。” 曲氏达到目的,心满意足的走了,而姜太后这边,则在为另一桩事发愁,原来她是想在建安帝过完寿过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好好跟儿子谈一谈的,可现在好了,有这个韩书雪,虽然皇后的封赏当天就送过去了,可皇上在寿宴当日看中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当天就封了才人的事,还是传了出去,闹的建安帝挺没脸,等三日过后,他也没有上朝,直接将政事扔给顾培正跟张明冀,自己躲在无极宫里,悟道去了。 被封了才人的韩书雪,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宫门一入深似海,才短短几日,韩书雪就后悔了,原来这高墙之内根本就不是她想像的模样。 当初韩书雪出去“更衣”之后又要出去消食,慢慢外兴庆宫外转悠,心里也是存了份希冀,万一与哪位王孙公子“偶遇”呢?韩书雪虽然记在了嫡母名下,也算是“嫡女”了,可她心里清楚,再“养”在嫡母名下,她的出身还是硬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来,她一直朝那些真正的世家贵女们看齐,力求事事比她们做的还要好。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亲事一直不谐,最终还被个小小的杨家骗婚。 这次韩书雪决定按自己生母的意见来,好姻缘只能自己谋求,不然被嫡母跟嫂子一直关在府里,她休想嫁出去了,更别说还要嫁的好。 可惜郑皇后将这寿宴安排的太完美,选的地方离外殿又太远,韩书雪转了半天,想遇到的一个也没有遇到,却正碰到了建安帝出来。 在远远看到建安帝那明黄色的龙袍的时候,韩书雪心里是反复盘算过,建安帝是老了一些,可他是皇帝,是大晋最尊贵的人,而且她的生母,给韩皎做妾的时候,韩皎的年纪也不比建安帝年轻,可是母亲有着父亲的宠爱眼庇护,在韩府日子过的比正房还逍遥。 在兴庆宫里,韩书雪也看了,建安帝后宫里的嫔妃,二十以下的基本没有,而那个最得宠的顾贤妃,虽然容貌出众,毕竟芳华不再,今天看她的样子,想来也已经失了圣心。而自己却是容颜最盛的时候,比顾贤妃又多了“才学”二字,若是到了皇帝身边,加上出身又好,哪有不得宠的道理? 也是心里算计清楚了,韩书雪才决定抓住这次机会,鼓足勇气走到建安帝面前,给他请安。 韩书雪原以为,自己跟建安帝一番对答,再恰当的表现出仰慕之情,建安帝定然会将自己记在心里,寻了机会像先时阮妃一样,由宫里发旨旨,礼部派员亲迎,礼聘入宫。 可万没想到的是,建安帝本来还能好好问自己话,后来便渐渐有些神思不定,之后更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问清楚了她的姓名家世,叫人将她送回。 直到小太监将偏殿的门关好,建安帝一把将她摁在软榻上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而这一场叫她痛不可言的宠幸,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才人”的名号。 更叫韩书雪灰心的是,这几日她虽然一直住在无极宫里,身边的太监宫女对她也挺客气,可是建安帝却再没见她,韩书雪想求见,得到的回复永远都是:皇上在听天师讲经,皇上在悟道。 现在韩书雪才算是明白了,原来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的,起码在建安帝的眼里,自己还不如张天师更得他的眼法。可是她现在已经是皇帝的才人了,这世上没有后悔仙丹可卖。 现在韩书雪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常留在这无极宫里,多多讨建安帝的欢心,若是能有身孕,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姜太后等了建安帝几日,始终不见他过来给自己请安,心里有些急了,便直接遣人将建安帝叫到了自己的慈宁宫。 建安帝倒不是不愿意为给姜太后请安,实在是一把年纪了,居然因为服了仙丹把持不住,在自己的寿宴上临幸了臣子的女儿,叫他在自己母亲面前,颇有此不好意思。 “儿子给母后请安,”不管愿不愿意来,建安帝还是晃到慈宁宫里来了。 “哼,哀家还以为,皇上以后都不见哀家了呢,多大点儿事儿啊,也值当皇上这样?以哀家看,皇上能看上韩家的丫头,便是她的福气,明个儿吧,叫她过来慈宁宫给哀家请个安,哀家还没有好好看看这韩才人是个什么模样呢!”姜太后再一次觉得儿子是个没出息的货,不过他不好意思,姜太后自然要将此事说的轻描淡写一些,省得儿子吃心。 “是,儿子明天就叫韩才人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见姜太后根本没有怪他酒后失态的意思,建安帝将脸一抹,也觉得姜太后说的挺对。 见去了建安帝的心病,姜太后才将话题扯到今天的主题上来,“这次万寿节,哀家才听说外头现在乱哄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想头,倒给老婆子说说,也省得哀家成天,这边儿是大孙子,那边是二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想想都心疼。” “朕何尝不是这么想啊?太子是嫡长,于礼于法,这大晋将来都是要传给他的,可先张天师留了那样的话,这些年朕也不是没有问过他在太子府的情况,” 说起最叫他头疼的一件事,建安帝不由坐直身子,“凡是教过太子的师傅,提起太子的学业,没有不摇头的,”而自己带在身边长大的周琛,却是没有不夸其聪颖的,明明是最聪明的那个,却因为没有生在皇后的肚子里,要屈居人下,虽然二儿子的做法值得商榷,建安帝还是能理解二儿子的心情的。 “皇上喜欢琛儿哀家是知道的,那孩子生的像顾氏,从小就人乖嘴巧,就是哀家看着,也是极喜欢的,只是顾氏,”姜太后摇摇头,在自己儿子面前,她毫不掩饰地顾氏的不满。 亲娘不喜欢顾氏,在大晋都不是秘密,不过一个妃子,何况姜太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但也没有过于苛责于她,建安帝也不愿意为了顾氏惹自己高龄的母亲不痛快。 “唉,母后既然叫儿子过来,外头的事想必也打听清楚了,这两个人,都存了小心思,叫朕实在寒心,可是老三,就更不行了,”在建安帝眼里,周璨占个嫡长,周琛那就是占了个贤字了,这老三周珩,根本就什么都占不住,也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所以皇上打算就这么一直拖着,其实这样也好,拖来拖去的,还是太子还是稳稳的住在太子府里,”姜太后斜倚在美人靠上,看着一脸犹疑的儿子,自己这个儿子,但凡有一点儿先帝的坚决,都不会将立储的事儿弄成这般模样,还好太子一直困在太子府内,又一向不得皇宠,在外头的传言也不好,不然的话,就冲周琛跟顾氏的心气儿,周璨也未必能这么安生的做了二十年的太子。 听姜太后的话音儿,似乎也更喜欢周琛一些,并不愿意周璨做太子?建安帝不可置信的看了姜太后一眼,这个老娘可是一信站在郑皇后的一边儿的,“母后,您是……”如果连太后都支持他,那改立太子的事,就好办多了,再有朝臣喷他,他还可以拿个孝字挡挡呢! “皇上不能这么看着哀家,其实不论是太子,还是昌王,抑或是静王,都是你的亲骨肉,于我来说,还不是一样的远近?就是郑氏,就算将来登上龙位的不是太子,难道她就不是皇太后了?昌王跟静王,哪个还能不敬嫡母不成?” “母后说的是,其实朕也是这么想的,偏那些人,”建安帝摇摇头,“这将江山传给谁,朕想的还是到底谁更适合,谁接了这个位子,更利于天下百姓,”虽然老二心大了些,可是到底是周璨要聪明的多,建安帝对他也更有信心一些。 “皇上心里是更偏昌王一些?毕竟这么些年,连哀家想见见太子,都得等到过节,”姜太后面上一片黯然,“可哀家到底比皇上见太子的加数多些,都是一样的孙子,皇上可容哀家替太子说说话?” 被姜太后这么一说,建安帝也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有些失职了,现在他连这位长子长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母后千万别这么说,朕对璨儿,也实是亏欠良多。” “皇上听阁老们说,太子书读的不好,这哀家就奇了,太子又不考状元,会读书有什么用?就是琛儿,你叫他下场试试?姜太后只差没说你周洪那书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这读书就是修身养性的,太子这么些年守在太子府里,只怕再差的脾性,如今也磨成了泥儿了。” 这个还真没有错,建安帝都记不起自己多少年没有读过书了,他下功夫最多的,就是黄老之道了,“母后说的是,倒没有听说太子有什么劣迹。” 每天被关了太子府里,想有劣迹也不可能啊?姜太后见建安帝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微微一笑,又道,“还有当年先张天师留下的谶语,皇上依了他的话,叫太子在府里读书不得出来,更不能上朝,这些年,咱们大晋也算是国泰民安了,皇上的身子也安泰,这说明什么?说明前张天师的话还是有对的,可是皇上现在要换太子,难道要再将琛儿关上几十年不成?如果只关了璨儿,不关琛儿,皇上又将先张天师的话置于何地?还是说,一开始,天师的话就是错的?” 这个?建安帝也被姜太后给问住了,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换了周琛当太子,就将他也给关在太子府,现在被姜太后这么直接给问出来,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说服 姜太后的话也没有什么新意,都是言官们的折子里,都争烂了的道理,但说这话的是建安帝的亲生母亲,效果便不一样了,就如太后所说的,两龙不能相见的话如果是对的,自己自然是真龙了,那另一条真龙,当然就是长子了,如果太子不是真龙,真正可以继承大统的是次子周琛,那么,自己跟二儿子也没有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儿,大晋也好端端的。 可如果先张天师是胡说的?那整个龙虎山就不能再留了,而自己的长子,因为这个被关了太子府里二十年,也太委屈了些,真将他放出来,叫他,叫自己以什么面目见世人? 反之张天师是高人,自己违逆了他的预言,废了太子,还不再将周琛关进去,那真这天下,跟自己,真有什么闪失……,这个险建安帝又不敢冒。 “皇帝想的是江山,哀家一个妇道人家,想不了那么多,可是哀家害怕啊,害怕等你飞升之后,咱们皇家,我的孙子重孙子,都保不住啊!”见建安帝一直皱着眉不说话,姜太后抹着眼泪,又换了个角度。 “母后,这怎么可能,琛儿也是个好孩子,朕给璨儿封王,远远的打发了,”建安帝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了,他是独子,没有人跟他抢江山,可是常识还是有的,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一个当了二十年太子的中宫嫡子存在。 “可是太子实在不堪大任,”建安帝的声音低下来,朕真将天下交给他,他又凭什么收服那些朝臣? 不堪大任,姜太后好歹也是服侍了先帝几十年,先帝再不好,那也是几十年老老实实的上朝,哪里像这个儿子一样,成天就想着得道成仙,将国事一概扔给那些太监跟大臣们,不过现在正是哄建安帝的时候,姜太后绝不会将这些不满说出来。 “要说顾培正是个好的,可也有七十了吧?这次一病就成月上不了朝,皇上可有想过,叫谁接了他的位置?到底是服侍你几十年的老臣了,总不能将人累死在阁子里,”姜太后又说起了顾培正的身体。 “我看张明冀也不错,虽然不像顾相事事想在朕前头,不过处理起政事来,也是个清楚的,这阵子顾相病了,朕看他做的就挺好,”建安帝对张明冀的印象也不错,这些年此人勤勤恳恳的辅佐着顾培正,自己才这么有空来钻研飞升之道。 “嗯,皇上说了,那一定是好的了,张明冀好像跟琛儿走的也挺近,要说这琛儿,到底比太子聪明,又可以随意走动,这朝廷里的大臣们,处的都挺好的,张家跟康王又是姻亲,这两亲家,一文一武的,倒也挺好,”姜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建安帝一眼。 “皇上别怨哀家这个当娘的想的多,太子那个性子,做出这样的事,背后有人撺掇是不必说了,可是这背后撺掇的人,胆子也太大了,这天下是皇上您的,您愿意给谁,便是谁,只有您给的,没有他们自己谋求的,顾氏不过一个无知妇人,琛哥儿又是你看着长大的,这背后若是无人指使,哀家定是不信的。” 自己的儿子个个都是好的,坏就坏在那些想借着他们给自己谋前程的贼子身上,姜太后的话倒是提醒建安帝了,张明冀年富力强,又支持周琛,若真是他给儿子出的主意,来算计太子的话,这样的人,将来在周琛手里是必得重用的,到那个时候,这天下,建安帝越想越远,“都是一群不安分的,一个个都盼着朕死呢!” “呸呸呸!皇上在哀家面前,胡说什么?”姜太后不高兴了,拿手拍着炕几。 “是儿子的错,只是儿子一想到这些日子,朝廷里乱哄哄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哼,连祥瑞都弄出来了,”建安帝见姜太后生气了,连忙起身道歉。 “既然是祥瑞,你只管想着是下头人给你凑趣添乐的,不去信他不就是了?”姜太后叹了口气,“其实真叫哀家说,这老大这些年皇上疏于教养,老二呢,心又太大,还有那么个娘,老三呢,就更不用提了,就算是皇上你乐意,哀家也是不答应的。” 可自己也就这三个儿子了,难不成还立堂侄儿们不成? “哀家老了,不知道哪天就撒手而去,皇上你呢,也有春秋了,又一心向道,这朝廷的事儿,都交给了内阁跟司礼监,可那些人再可靠,又强得过血亲?这江山,将来还是要咱们自己人,你才能安心啊!”姜太后今天刻意没有戴假发,花白的发髻上只用银长簪给绾了,看上去格外的苍老。 母亲也七十多了,还在为自己一点儿点儿打算,看着姜太后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还有瘦弱的身体,再想想当年她艳光四射的模样,建安帝一阵儿心酸,“儿子不孝,叫母亲操心了。” “你哪里不孝了,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儿子,我就没有一天不为你操心的,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不论是太子,还是昌王,其实为娘我都是不放心的,”姜太后示意建安帝不要打断她的话,“太子呢,叫你关了这些年,磨的没有一点儿脾性了,而昌王呢,叫你宠了这些年,这全天下,除了皇上你,恨不得他就是老二了,再加上还有顾氏那个不省心的,皇上若是立了他为太子,郑氏,太子还是太子府里你的那几个孙男娣女,可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子建安帝没见过几面,周承辉,周承瑞还有自己那个小孙女儿,建安帝可是常见的,“朕留诏书给他们,”话说一半儿,建安帝就没有声息,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以母后您的意思,” 虽然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可是太后就例外了,一个孝字,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姜太后看了建安帝半天,幽幽道,“哀家的意思,立辉哥儿为太孙!” 立太孙?建安帝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呢,他愕然的看着姜太后,自己连太子都想给换了,太后怎么又叫立周璨的儿子为太孙? “左右这江山也是你儿子跟孙子的,璨儿怎么样,你不晓得,辉哥儿可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将来就算是太子不得力,有个好太孙,就算是太子不成才,路子也不会歪到哪里去,而且这天下原本就是太子的,昌王是皇弟,就算是偶有冒犯,当哥哥的还能斤斤计较?” 建安帝不得不说,姜太后给他指了一条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既能保住太子一脉,也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对昌王一脉伤害的路子了,“母后您说的是,容儿子再想想,辉哥儿还太小,看不出贤愚来,”周承辉是挺讨他喜欢的,但立太孙…… “什么看不出贤愚,辉哥儿都马上过十五了,你十五的时候,都跟着你父皇上朝听政了,再说了,这世上还有比辉哥儿更聪明更孝顺的孩子?我看就是昌王,若论起聪明来,也比不得辉哥儿,尤其这孩子还是个至诚的性子,光看这回他对他三叔,跑前跑后的,何曾报怨过一句?” 说完周承辉的优点,姜太后再次以情动人,“那孩子也是可怜的,从小跟着咱们长大,之后又开了府自住,跟他那个父王,还不如咱们亲近呢,皇上你要不为他做主,以后这孩子靠谁去?立他做了太孙,以后跟在皇上身边,也学着理事,也跟他二叔好好亲近亲近,将来你真飞升了,也放心一些。” 周璨说实话,姜太后见的也不多,所以孙子跟曾孙比起来,还是周承辉更重要,也只在保证了自己宝贝曾孙的未来,姜太后才能真正的阖上眼,而且曾孙的未来保住了,孙子自然也是无虞的。 姜太后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建安帝不由不心动了,这确实是个最好的方法,自己那个长子,如今也三十多了,如今就算是将他从太子府里放出来,带到身边亲自调教,只怕该歪也歪了了,而二儿子,也确实如姜太后所说的那样,再加上还有个眼睛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的顾氏,只怕郑氏一脉,都落不得个好来,到那个时候,还有原先站在太子一边的那些大臣们,朝堂上只怕又要一场动乱。 还有那些一直支持周琛的大臣们,真叫他们立下了这“拥立之功”,儿子将来拿什么辖制他们?就连顾培正,从顾氏这边算起来,还是昌王的表舅。 何况那块所谓的“祥瑞”,还扔在外殿呢,光天下昌那句,就叫建安帝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敢情非要这周琛做了皇帝,天下才昌不成? 更重要的是那句先张天师留下的谶语,建安帝也曾问过现在的天师,也没有从他嘴里得出句实在话来,这建安帝还真不敢冒这个险,将太子从太子府里给放出来,现在权衡之下,倒真是姜太后这个主意最好了,儿子不行,他还有个可心的孙子呢,将来自己飞升了,儿子乍出太子府,连个得力的人手都没有,而孙子却已经长成,这江山也就等于直接交给了孙子了。 姜太后看建安帝的脸色,就知道他是心动了的,柔声道,“不如这样,外头那些人不是成天逼你么?你明个上朝,就将这个意思给他们露一露,这立太孙,到底是国事,我一个老婆子,也不过信口一说,叫那些老臣们来议议,顺便也叫大家评评咱们辉哥儿,是不是个可堪造化的。” “成,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建安帝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说白了,姜太后心里还是偏着太子的,但母亲没有跟自己耍心眼儿,更没有拿个孝字来逼自己就范,建安帝还是可以接受的,何况这事儿放到了朝堂上,如果朝臣们纷纷反对,到那个时候,姜太后也没有理由再来跟自己歪缠了。 如果朝臣们都赞成,那就更好了,昌王也没有话说,而且大家没有翻脸,将来太子真的登基了,只要顾氏跟周琛安分,一个逍遥王爷还是可以保证的,真不行,自己再下道旨意来,保证他们母子的平安就是了。 等建安帝走后,姜太后直接瘫软在锦榻上,对于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来说,今儿个是实打实的一场硬无仗,好在,这场仗她是打赢了。 “娘娘,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姜太后身边的嬷嬷看到主子脸色苍白,眸光昏沉,也吓坏了,几个人将姜太后硬扶了起来,放到床上。 “不必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传太医,你将郭老夫人给我的丸药拿来,给我服上半颗,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再叫人往皇后那里送个信儿,就是事情成了,外头的事,就靠魏国公了,”姜后太摆摆手,疲惫的闭上眼,为了自己的宝贝曾孙,也为了大晋的江山,她只有拿命来拼了。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又拜了个老师 一百一十六、 建安帝从慈宁宫出来,就将自己关进了无极宫,直到第五天头上,才在临朝的时候将自己的“新”想法拿出来跟朝臣们分享。 这立周承辉为太孙的话一出口,直接就将顾培正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以魏国公为首的勋贵们,则个个举双手赞成,更是将周承辉夸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而周承辉为什么这么好呢?这功劳则全是建安帝的,如果不是他一直亲自教养,哪里会有这么肖祖的孙子?而且建安帝能想出这么个好办法,更是大晋数代以来,最有为的明君。 如果这个时候,顾培正还看不出这一手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他就白做了这么些年首辅了,可乍听之下,他一时还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来,太子周璨再无能,周承辉也不是他养大的,而且这些年,在宗族里口碑颇好,书读的也不错,以前顾培正自己,为了贬低周璨,还夸过周承辉子不肖父呢,现在好了,反而叫他无法再说出反对的话。 而原本反对废太子的一派就更高兴了,这周承辉成了太孙,太子自然不可能废掉了,在他们眼里,太子无能一些,根本不是问题,不还有他们在么?好好忠心辅佐就是了,在这些人眼里,礼法道统才是最重要的,周承辉是太子的嫡长,如今被立为太孙,就更说明了皇帝遵从礼法,那是妥妥儿的好皇帝啊。 建安帝当政这么些年,还从来同有被人如此一致的赞美过,虽然知道这是因为他遂了下头这些人的心,才换得如此多的肯定,可是说心里不舒服,那是假的,他看了一眼顾培正跟张明冀,这顾培正是一年比一年老了,虽有忠心,可是到底心力不足了,而张明冀,能力是有,却并不能叫建安帝像信任顾培正那样信任他。 现在有个跟张明冀并不亲近的太孙,确实倒是一桩好事,将来不论太子如何,有个能干太孙在一旁帮着,想来在张明冀手里,也吃不了亏去。 就这样,原本吵嚷了一个多月,两方恨不得见面就撕的太子昌王之争,有了这么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结局,顾培正下了朝就匆匆往无极宫里赶,想私下里好好劝劝皇帝,以期他能收回成命。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太子顺利登基,以顾培正在朝堂上的资历跟多年的经营,在他死之前,都有信心把着首辅之位的,可现在,自己的门下,为了将太子从储位上拉下来,竭尽所能,却也将他们彻底推到了太子的对立面,如果等太子登基,看着吧,谁也逃不了清算。 “见过顾相,”顾培正没想到周承辉这个时候,居然陪在建安帝身边,不由一阵儿不快,“原来是靖国公,这一日之计在于晨,国公这个年纪,正是读书向学的好时光,不在国公府里跟着先生读书,怎么跑到无极宫里来了。” 顾培正做了二十年首辅,一直被建安帝宠信,两人这半臣半友的关系,时间久了,叫顾培正渐渐忘了他还是周家的臣子,就算到了周承辉跟前,也忍不住要摆一摆长辈的架子。 “遂云来了,快过来坐,你说的没错,承辉这个孩子啊,历来读书就聪明很,之前朕指给他的先生,都跑到朕这里来,说是教无可教了呢,前些日子,承辉管朕要先生,你又病着,张相又忙的很,朕便将高瑛给召了回来,那头犟驴脾气拧些,学问还是很好的,朕就叫他专门教承辉读书。”建安帝大主意定了,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看到顾培正进来,乐呵呵道。 请了高瑛教周承辉?顾培正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这不是给自己教仇人么?“高瑛当初诬蔑为臣,那种颠倒是非,德性败坏之辈,如何堪为皇孙之师?还请皇上三思?” 顾培正又向周承辉苦口婆心道,“靖国公想做学问是好的,但这做人要比做学问更重要,而做人之前,更要识人,有道是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且不可光看虚名,” “顾相说的是,其实我之前跟皇祖父说过好几次,想向顾相请教学问,可是皇祖父说顾相您每天光国事都忙不过来,如果再抽出时间来教导我,只会累坏了身体,”周承辉羞涩的一笑,看向顾培正的目光满是钦慕,“不如这样,以后我每天以顾相府里读书,听说顾相家里几位公子,都是饱学之士……” 周承辉跑自己府里读书?那他还不是引狼入室?顾培正可比建安帝看周承辉要透的多了,这小子,可不是面上这么乖巧好说话,背地里鬼主意多的很,“这,我,” 建安帝也挺愿意顾培正教自己孙子的,一来他还得忙着修道,没有时间来教导周承辉治国之道,二来么,周承辉跟顾培正走的近些,两人结个善缘,将来就算是自己飞升了,顾家还有人照顾,这顾培正不倒,顾氏跟昌王,也算是有个依靠。 “这朝廷的事,朕看张相也料理的过来,你只管掌总,这没事儿的时候,就叫承辉跟着你好了,朕加封你为太子太师,你啊,就好好帮朕教出个好皇帝来!” “承辉见过先生,”建安帝话音一落,周承辉便伶俐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顾培正跟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 太子太师位列三公,虽然是虚职,却已经是文臣里极高的荣誉了,建安帝对顾培正不可谓不厚,这没有教过太子周璨,却还被封了太师,又负责教未来的太子,也算是保他三代了,顾培正的目光建安帝身上落到在自己面前一揖到地,自己不发话,根本不会直腰的周承辉背上,心里一阵儿绝望。 原来他顾忌士林清誉,不愿意直接表明废太子的立场,打算只在后头推波助澜,可现在,为了将来,他准备撕开脸跟建安帝建议废太子了,偏偏又跑出这么个皇太孙来,顾培正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这公然当着周承辉的面建议建安帝废嫡立庶,他还真有些做不出来。尤其是他很清楚周承辉的实力,真要是被周承辉反诘,人就丢大了,就算是想拿昌王的能力说事,可昌王也只比周承辉大着两三岁,倒是跟着以亲王的身份听政了,却没有办过差,顾培正也没脸出来说,昌王就一定比周承辉强。 “朕知道你是有大才的,叫你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儿做先生,也确实是委屈了你,可是承辉不一样,等过几日,朕就下旨封他为太孙了,你不是在教寻常儿郎,是在为大晋教导出一位名君,”见顾培正看着周承辉只是不出声,建安帝叹了口气从玉阶上下来,扶了顾培正的肩道。 罢罢罢,顾培正扫了一眼满殿的太监宫人小道士,再看看没有自己的话,就不肯直腰的周承辉,“皇上的厚爱,臣万死难报,”说着顾培正便在建安帝面前跪下了。 其实在周承辉眼里,父亲周璨是最像皇祖父的一个了,两人都是忠厚有余,头脑不足,偏还都觉得高高在上,无人能骗得了他们,就像现在的顾培正,建安帝看着他们这“师徒”两个,一脸的欣慰,可根本没想到,顾培正至始至终,也没有真正受了他的礼,他们两个其实心里都清楚的很,这“先生”跟“学生”,是给建安帝看的罢了。 不过周承辉心里,也没有打算拿顾培正当先生,这种挖空了大晋半壁江山的蛀虫,将来给他个善终,已经是周承辉最大的仁慈了,敬他为师?还是算了吧。 “皇上,其实臣今天来,是想恳请皇上改立昌王殿下为太子的,”等周承辉走了,顾培正还是将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 建安帝又不是真傻,自然知道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老臣的心思,可是这天下间的事,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也不是顾培正这个首辅能完全左右的,现在这样的决定,在建安帝看来,已经是最周到的安排了。 “太子虽然无能了些,可是这不也是朕这个做父皇的没有好好教导的结果么?还有琛儿,你是首辅,这往太子府里安插人手,是个什么罪名,你比谁都清楚,”建安帝拍拍顾培正的肩头,“难不成,朕要将皇位传给静王?” 如果真的传给了静王,只怕将来不但是太子,连昌王这个曾经一心算计会储位的皇子,也活不成,“可太子他,真的不堪为帝啊!如果大晋内忧外患,要的是英主,而不是庸主啊!还请皇上三思。” 内忧外患?顾培正不是时常跟自己说,如今大晋国泰民安么?怎么又成了内忧外患了?建安帝觉得顾培正着实是有些僭越了,“行了,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朕心里也清楚,如今文有你跟张明冀,武有康亲王,哪里来的内忧外患?就算是太子庸碌一些,但心性却不差,更不是个狠心的,至于国事,不是还有承辉么?朕今天就将他交给你了,你给朕教出一个英主来就是!” 一直候在殿外的现任张天师,估摸着顾培正说话的功夫不短了,喊了声“无量天尊,”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进来,“皇上,研经的时候到了。” 这厮来的真不是时候,顾培正恨恨的瞪了张天师一眼,暗骂他滑头,自己几次递话叫他帮着劝建安帝废太子,张天师根本不予理会,现在又来赶自己,顾培正就想不明白了,先张天师跟自己私交颇好,为什么他的这个徒弟,就这么冥顽呢? “行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只管跟刘恒商量就是了,再跟礼部知会一声,钦天监选个吉日出来,朕正式立承辉为太孙,嗯,也不必再开什么太孙府了,辉哥儿还小,就搬到前头的清平殿去吧,那里离内宫远,上朝也方便,出宫也方便,”建安帝跟张天师倒是相得,见他进来,也不再留顾培正,直接挥手叫他退下。 这皇城内的一举一动,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没多大功夫,顾贤妃的长春宫里已经是一地碎瓷了,顾贤妃急急的派了人出宫往昌王府送信儿,说自己病了,叫儿子周琛进宫看她,可是人还没有出去呢,郑皇后那边已经有派了太医过来:听说贤妃娘娘病了,皇后遣了太医给娘娘瞧瞧。 这太医一出去,顾氏自然就“病”,等昌王进宫时,顾贤妃已经服了药睡下了,昌王毕竟是成年的王爷,不能在宫里久留,无奈之下,只得往无极宫去见建安帝。 而昌王妃沈氏这边儿,就更简单,郑皇后直接一道懿旨下来,做为亲儿媳妇的沈氏,自然要留在长春宫里侍疾,而沈氏的小儿子,留在长春宫里过了病气可如何得了,好吧,做为嫡祖母的郑皇后,自然就勉为其难的帮着照看照看,小小的周承浩就被接到了坤德宫。 昌王周琛到了无极宫,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是被建安帝好好嘱咐了一番,对于这个儿子,建安帝还是个好父亲,他完全没有追究周琛往太子府安插人手,算计自己嫡兄的过错,反而苦口婆心的劝周琛,要好好跟周承辉搞好关系,并且向他保证,不论将来自己在不在了,都没有人会对昌王府不利。 周琛哭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得到了建安帝往长春宫探病的承诺,他心里恨的咬牙,脸上却又不能露出怨恨之色,只得又给建安帝磕了头,默默从无极宫退了出来。 直到现在,周琛也不能接受自己输了,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想想建安帝半安慰半敲打的说这天下就算交给了太子,也照样能繁荣昌盛的话,周琛就郁闷的要吐血,那块泰山石,他敢指天发誓,那个所谓的祥瑞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可是谁会相信呢?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对策 顾培正府上,周琛也是常来常往的,他此时正跟大儿子还有几个幕僚正在书房议事,这边小厮刚禀报,那边周琛已经闯了进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顾培正看到周琛黑的能案上的砚台一样的脸,沉声问。 “你们都坐,”周琛摆手叫书房里的人都免礼,自己则直接在顾培正面前坐下,看着他面前的那盘残棋,冷笑道,“顾相看来真是准备养病了,也是,现在退下来,您还是顾相,以后还是三朝元老。” 当着儿子跟幕僚的面,周琛就敢奚落自己,顾培正不悦的皱皱眉,他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外甥”,支持他也不过是无奈之举,不过没想到,现在输赢还没有定论呢,他就敢给自己脸色看了,“臣这些日子一直有恙在身,实在提不起精神来招呼殿下,就叫启明代臣陪陪殿下,”说罢摁着书案站起身,冲周琛拱拱手道,“恕臣无状了。” 周琛愕然的看着顾培正起身往书房门口走,这人是怎么了?难道因为他做不得太子,当不了皇帝,就变了脸?这个念头在周琛脑海里一闪,便深深的扎下根来,也是因为自认“看透”了顾培正,周琛反倒冷静下来。 如今形势比人强,顾培正不理睬他,依然是当朝首辅,而自己,不过是个任人鱼肉的可怜王爷,周琛强压心中的愤懑,当着书房里所有人的面,深深一揖道,“还请顾相救我!” 这才是周琛该有的态度,顾培正当众不给周琛面子,不过是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叫嚣,并没有真的打算弃周琛不顾,毕竟现在,顾家已经跟周琛绑在一起了,就算是弃了周琛,将来也未必能在周承辉手里保得住命,还不如就此放手搏呢。 “使不得啊,殿下,微臣那能受殿下如此大礼,”见周琛腰弯了下去,顾培正连忙转身将他扶起,“唉,臣知道殿下为何事烦忧,刚才正在跟几位先生商量,要如何反败为胜。” 原来是在这商量这个?之前自己真是太浮躁了,周琛感激的望着顾培正,“还请舅舅教我,父皇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要立那个小儿做太孙,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推么?” 周琛如果得了皇位是必不会叫太子一脉留一滴骨血的,而他也清楚,周璨也不会叫他安生活着,可现在周承辉被立为太孙,自己的好父皇,实际上是亲手将他推以了死路上,周琛如何能够束手待毙? 这其中的道理周琛不说,顾培正也是一清二楚,他示意周琛坐下,才捻须道,“其实咱们退上一步,也未必就真的输了。” 什么意思?周琛殷切的看着顾培正,期待他给自己解惑。 顾培正却看了一眼身边的幕僚,“涤尘先生,你来跟殿下说说咱们的打算吧。” “是,”那位涤尘先生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折扇摇了几下,才道,“当初咱们将秦涛安排在太子府的时候,已经将太子府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这太子府里,如今了得宠的就是梁嫔了,而梁嫔娘娘膝下,可也有一位次子呢!” “那又如何?”这个周琛当然知道,周承瑞嘛,他的另一个侄子,今年也七八岁了,可这跟自己夺太子位,有什么关系? “殿下想想,如果靖国公被立为太孙,那绝了谁的路?”涤尘先生一双小眼儿亮晶晶的望着周琛。 “你的意思是?那个梁嫔?”在有些人眼里,周承辉被立了太孙,自己就等于完全没有了机会,那还有能力跟周承辉一抢的,就是周璨的次子周承瑞了。 周琛环视四周,见诸人都冲自己颔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想借刀杀人,除了周承辉,这那个小子精明的很,而且现在太子妃肚子城还揣着一个呢!” “太子妃肚子里那一个,就算是平安生下,也不过是个奶娃娃,皇上会将他再立为太孙?”顾培正轻嗤一声,建安帝之所以最终舍了周琛,除了嫡庶外,最关键的就是,周承辉是在宫里养大的,跟建安帝的感情比周琛也浅不到哪儿去,而且周承辉还有两宫的支持,周琛除了有个不省心的娘之外,就再什么也没有了。 “殿下想想,如果靖国公出了什么‘意外’,太子妃娘娘还能不能顺利再为皇上添一位皇孙,还不好说啊,”另一位谋士将话说的更露骨。 这倒是,如果死了周承辉,梅氏再小产了,这太子府可就算是撞了邪了,看周璨还能凭跟自己斗? “先生说的是,咱们就这么办吧,我这就叫人往太子府里送信儿去,”周琛幽幽一笑,说动梁嫔,并不是什么难事。 靖国公府的书房恪心轩里,周承辉看着桌上那一摞摞帖子,垂眸将眼里的不屑掩了下去,“你去跟门房上说,这些日子我要跟着顾相读书,实在抽不出空见客,以后再有这些帖子送来,直接拒了吧。” “是,”官保儿一哈腰,“国公爷您忙着呢,哪有功夫见那起子小人?”以前怎么不见府里收这么多帖子?现在一个个听说他主子要当太孙了,都凑上来了?真是势力的叫他这个最势力的小太监都看不起! 这个官保儿,要是给他插条尾巴,他能摇到天上去,周承辉抬眸盯着官保儿,只将他看得腰哈的更低了,才道,“那些人都是朝廷重臣,以后我要倚重他们的地方还多着呢,告诉门上的下人,却不可轻易怠慢了去!” 这是在敲打自己了,官保儿腿一软就跪了,“奴婢晓得了,您放心,奴婢这就将主子的意思传上去,绝对不会叫人给咱们府上抹黑!” “行了,你去吧,”见官保儿明白自己的意思,周承辉点点头,挥手叫他出去,向门外候着的侍卫邱陵道,“进来吧。” “可是有什么消息?”邱陵是负责跟周琛那条线的。 “昌王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去了顾相府里,出来的时候,似乎挺高兴,”邱陵小声道。 挺高兴?周承辉轻轻一笑,这是又得了什么主意了,“叫咱们的人盯紧一些,还有顾府,顾家老三不是从金陵回来了?叫人去跟他聊聊。”顾培正也算是个人物了,偏生的儿子一个赛一个不成器,老大还算好些,老三顾旭就整个是个纨绔。 料理完了手头的事,周承辉看看天色,直接更衣出了国公府,往长兴侯府而去。 他又有许多日子没见杨骄了,只怕以后也不好再见,倒不如现在,找个理由往杨家转转去。 “臣妾见过国公,”郭氏听说周承辉来了,亲自在颐寿院门外相迎。 杨家的男人愚钝了些,可是女人们,却一个赛一个是人精,就看着郭氏,不论哪一次,都没有像外头那些人一样,将他当做黄口小儿过,而现在,他终于要被立为太孙了,郭氏不但没有在他面前以功臣自居,反而执礼更恭。 周承辉亲自扶了郭氏回到正房坐下,又回身郑重一礼。“老夫人莫要如此,您是长辈,而且这次的事,也多亏了老夫人从中斡旋,承辉还未谢过老夫人,不论以前还是今后,承辉都是您的晚辈,以后咱们行家礼就是。” 周承辉说的没错,饶是有马家跟魏国公府在,也不可能叫一众勋贵们这么齐心合力的出来支持周承辉,尤其是那些抱定立场那边儿都不掺乎的人家儿,若不是郭氏拉着定国公府,安国公府帮着奔走,连珍藏的丸药都毫不吝惜的送出去了不少,也不可能让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 “臣妾不过是跑了几趟腿儿,帮着国公牵了牵线,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该往哪边儿走才是最好的,”跟周承辉这种明白人,表功反而落了下乘,因此郭氏打定主意是一句都不提的。 杨骄听说周承辉过来拜望的时候,正在帮着小郭氏理嫁妆。其实郭氏有心叫孙女儿以争太孙妃之位开始,已经吩咐儿媳兼侄女开始着手收拢手里的嫁妆了。 因为小郭氏是个从来不管闲事的,心里也藏不住事儿,而杨华哲又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又有了拿官位换个的清直之名,所以就连府里老六杨华耀都被郭氏叫到内室密密吩咐了,郭氏跟杨骄也没有叫这二人掺乎到这件事里去。 当听到郭氏吩咐她将自己的嫁妆理一理,顺便开始着手给杨骄安排嫁妆的时候,小郭氏好一阵儿讶然,虽然粗重的大件是慢慢攒的,可细软首饰,起码有了两下中意的人家,才能开始着手吧? 可她连着追问婆婆到底看中了哪家,都没有得到答案,倒是王氏看不过去了,提点着小郭氏,杨骄是这一辈里唯一的姑娘,叫她只管将四房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都给杨骄备上,至于剩下的,全由侯府给往里添。 王氏这话,叫小郭氏更加好奇了,侯府自开国也有百多年了,这娶亲嫁女,历来是有规矩可循的,可王氏这话里透出来的,妥妥的不准备按规矩走了,这婆婆跟嫂子为女儿到底相中了什么人家,就成了小郭氏在心里反复揣度的事了。 郭家虽然品阶不高,但世代在太医院供职,平时出入的也都是有头脸的人家,除了太医院的俸禄之外,得到的馈赠历来丰厚,所以不论是郭氏,还是小郭氏,嫁妆里都颇有几样好东西。 “这些我一早就想着都给你了,当时还担心你大伯母,现在好了,有她发话了,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小郭氏理了理自己的嫁妆单子,一边不露痕迹的试探女儿。 儿子跟女儿小郭氏历来一样疼,只是女儿一但出嫁,就是人家的人了,再不能像在自己家里这么无忧无虑,如果嫁妆丰厚一些,到了夫家,日子便会更顺畅一些,以前小郭氏顾虑的是长兴侯府六个房头,虽然没有分家,可是这些年帮着料理家事,府里的情况她大概也清楚,如果将自己的嫁妆都贴给了女儿,将来儿子太简薄了,小郭氏也怕婆婆有意见。 现在好了,虽然没有弄清楚女儿要嫁哪家,可是王氏一放话,小郭氏偏起女儿来,也可以光明正大了。 如果是嫁到寻常人家去,嫁妆厚薄杨骄是不会在意的,可是祖母郭氏叫小郭氏给她着手准备的,是做太孙妃的嫁妆,杨骄轻轻的叹了口气,光靠四房,自己那一百零八抬嫁妆可要差的远了,只怕将来还是靠祖母贴补了,可祖母贴补无疑就是在挖其他几房的墙角,“谢谢娘,”不要的话,她现在真的无法说出口。 好在现在杨仁皖还没有考中秀才,杨华哲并不打算就这么给他定亲,这些嫁妆,如果自己未被选中,自然不有带,若自己做了太孙妃,到时候再贴补娘家一些。 见女儿兴致不高,小郭氏到底忍不住了,“骄娘,你跟娘说说,你祖母到底看中了哪家?这么把娘蒙在鼓里,我都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了?” 这事前知道要嫁什么样的人家,未来的婆家是个什么家风,准备起来也心里有数,现在这算什么,两眼一抹黑? 周承辉的承诺能不能兑现,还在两可之间,杨骄不愿意母亲早早的开始为自己担心,索性抱了小郭氏的胳膊娇声道,“娘都不知道,女儿哪里会知道啊,你是我亲娘啊,如果祖母有意考虑女儿的亲事,肯定会跟娘您商量的,哪里会瞒着您,跟女儿说的道理?” 小郭氏才不相信杨骄不知道呢,敢情这全家都哄着自己么?而且更叫她不放心的是,女儿脸上根本没有要姑娘定亲该有的羞涩,难道婆婆帮着看的人家,女儿心里并不是真的满意? “你别瞒娘了,前阵子我看你祖母时不时的就出门了,还有你大伯母也是,如今你大伯跟你父亲,都闲着呢,咱们府上还有什么大事?如果没有中意的人家,你祖母又怎么会叫我帮你拾掇嫁妆?”小郭氏将杨骄的身子扳直了,“还有,几个月你祖母叫迦嬷嬷一直帮你调理身子,我也是郭家的女儿,那些补药,以前也是见过的。” “哎呀娘,你这么逼我也没用啊,婚姻的事儿,向来都是长辈们考量的,女儿还等着娘去探了消息,过来跟女儿透露透露呢,”杨骄继续撒娇,对自己有可能知道实情的事矢口否认。 这也倒是,哪有女儿家跑来跟母亲说亲事的道理,可自己这个女儿,也太老成了些,这一年更是从来没有听过她在自己跟前抱怨过任何事,小郭氏这个亲娘,怎么看怎么心疼,“我是你亲娘,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若是你祖母挑的人家儿你不满意,早些告诉娘,娘也好跟你父亲商量,拒了这门亲事,骄娘,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的日子这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你可记着了?” 可是对杨骄来说,杨家人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最重要的,“娘你放心,祖母有多疼我你还不知道?她要是帮我相看,自然会挑最好的。”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大事 周承辉陪着郭氏说了会儿话,却久不见杨骄过来,无奈之下,只得觍着脸道,“我今儿过来,除了向老夫人道谢,还有一事要跟四先生说。” 去见自己儿子?只怕是想偷偷找机会见杨骄才是真的,郭氏也不说破,笑道,“那臣妾也不多留国公了,叫丫鬟带你过去吧。” 高瑛马上要到京了,而自己又说了要往顾府向顾培正请教“治国之道”,以后能来长兴侯府的时间就少了,尤其是他还要娶杨骄呢,自然不能走的太近,免得生出闲话来,所以周承辉今天见杨华哲,也是想跟他解释清楚,当然,跟杨骄解释清楚,也是非常必要的。 从青苹那里知道周承辉往杨华哲的书房去了,杨骄放下手中的账册,找了个要往杨华哲那里找本书看的理由,便从小郭氏那里辞出来了,虽然女儿对理财管家挺有兴趣,但小郭氏终究觉得太过枯燥跟辛苦,也宁愿女儿看看书,写写字,悠闲的享受女儿家该有的舒心日子,因此小郭氏看着女儿带着丫鬟出了明致院,自己又回去盘算嫁妆去了。 等杨骄到了杨华哲的书房时,远远就听到杨华哲笑声朗朗,心道这周承辉又是自己父亲给哄高兴了,对于周承辉哄人的功夫,杨骄也是叹为观之,在姜太后跟前乖巧,在祖母郭氏跟前沉稳,在自己父亲跟前,又一副勤学上进的模样,只是在自己面前,他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见杨骄来了,周承辉不好多留,起身跟杨骄打了招呼,便向杨华哲一揖,说自己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是该告辞了。 杨华哲对周承辉这副守礼君子的样子很满意,也不多留他,杨骄看着杨仁皖替杨华哲送周承辉出去,跟杨华哲闲话几句,又装着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才辞了杨华哲,从书房出来。 看到杨骄过来,周承辉心里一喜,脸上却一副意外之色,“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呢,刚才仁皖兄说你们西府那边儿修的极好,我也想过去看看呢,不如杨姑娘也一同去?” 明明是来找自己的,还敢笑她出来的快,“不必了,有哥哥陪着国公就好,只是西府那边儿如今已经没人住了,仆妇也多遣散了,如果你们要去,得跟大伯母说一声,叫仆妇们跟着。” 杨骄不肯去?周承辉可是专门为了见杨骄才来的,又在这装模作样的等了她半天,结果,人家不肯见? “我听仁皖兄说,那边府上他没怎么去过,倒是你,比他熟一些,你若不去,我们这两只没头苍蝇,也看不出什么好歹来,”周承辉趁杨仁皖没看到的空儿,冲杨骄讨好的一笑,“还要劳驾师妹移移玉趾,你也知道,我以后没机会再这么轻松的出来了……” “是啊,骄娘,西府那边我还真没去过几次,”杨仁皖性子厚道,也知道周承辉马上要当太孙了,以后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车简从的到处乱跑了,也忍不住在一边儿帮腔。 这到底是自己的哥哥还是周承辉的哥哥啊?杨骄都想给杨仁皖个白眼儿了,可对着两张恳切的脸,她也不好再拒绝,“好吧,青柠去跟大伯母说一声吧。” 没有人住的西府虽然雕廊依旧,可一景一物,都透着浓浓的萧瑟来,周承辉不由皱眉,“既然长房已经将府邸还给你们了,为什么不赶紧收拾出来,将那边府上的人搬过来一些,” 目前长兴侯府的拥挤程度也算是叫周承辉开了眼,简直到处都是人,一个小花园儿也是一眼从这头看到那头儿,反而这奉国中尉府,轩敞精致。 “西府的大伯为莫老太太结庐三月,才带了大太太跟几位堂兄回乡,而家中五嫂又有孕在身,所以祖母的意思,先将这边锁了,等明年再迁过来,”这些事杨骄比杨仁皖要清楚的多。 “到时候你要不要搬过来?”周承辉抬头看着跟侯府一模一样的匾额,失笑道,“这莫老太太还真是有意思。” “呵呵,”杨仁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对西府的几位长辈,一点儿也不了解,当时看到这些匾额,也跟周承辉一个想法。 其实西府再精致,对于长在宫中的周承辉,也不过尔尔,他跟着杨骄走略看了几个院子,道,“听说西府有片桂花林,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好,您跟哥哥先坐着,我叫青梅她们去备些茶点来,”杨骄请周承辉跟杨仁皖在石几上坐下,自己则指挥着丫鬟将带来的茶点摆上。 “你也坐吧,”周承辉主要是想跟杨骄说话呢,可是一路上都寻不着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她又这么“贤惠”的张罗,周承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些事,叫丫头们做就行了,要是事事你都得动手,要她们做什么?” 这些都是自己跟青柠在做,自家姑娘哪里动手了?青梅暗暗跟青柠交换了个眼神儿,都可怜巴巴的看向杨骄,用目光恳请她赶快坐下,不然她们非被周承辉的眼刀捅死不可。 杨骄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丫头们都挺怕周承辉的,不过被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也只能听周承辉的话,在杨仁皖身边坐下,“现在还不是桂花开的时候,待到桂花开时,真是美不胜收。” “我没往这边来过,不过隔着院墙,也能看见这边,远远观赏,再伴着阵阵桂花香,当真叫人神往。”杨仁皖点点头,“听说这片林子还是莫老太太叫人种下的。” 现在树还在,人却没了,周承辉微微一笑,想起杨骄在莫韩两家婚事上的“作用”,下意识的望向杨骄,没想到正遇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不知道师妹喜欢什么花?”这丫头看上去再规矩稳重不过的一个人,其实背地里,根本没闲着。 这师妹他真是叫的越来越顺嘴了,杨骄木然道,“万紫千红,各有各的好,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她喜欢什么,并不想叫周承辉知道。 “你不是?”妹妹喜欢琼花,为什么不说呢?杨仁皖刚一开口,就被杨骄狠狠瞪了一眼,连忙将嘴闭上。 周承辉看着对面的杨仁皖,发现自己这个未来的舅兄实在是没眼色的很,可偏自己又实在找不到借口将他支开,只能暗暗的给杨骄递眼神儿,希望她能帮着自己,给杨仁皖找点儿事儿做。 现在周承辉真的要被立为太孙了,那边梁嫔只怕也要出手了,虽然上一世,并没有听到周承辉要被立为太孙的消息,可这一世,已经有太多事情在改变了,与上一世有所不同,也是情理之中,杨骄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承辉愿望达成,失了防备之心。 “还没有恭喜国公呢,”杨骄今天见周承辉,只想再提醒他一次,至于其他,想到那天他在高宅里做的事,杨骄脸一红,强压狂跳的心,举起面前的茶碗,“臣女以茶代酒,恭喜国公得偿所愿。” “妹妹说的是,我也还没有恭喜贤弟呢,哈,以后不能再叫贤弟了,得叫太孙殿下了,”杨仁皖这才醒悟过来,呵呵一笑道,也随着杨骄将茶碗举了起来,“我也恭喜靖国公。” 恭喜何事,大家都聪明的没有直说,周承辉微微一笑,看了杨骄一眼,拿起面前的茶碗,与她手里的茶碗轻轻一碰,“同喜!” 然后直看的杨骄红了脸,才又与杨仁皖碰了碰道,“这事儿也不过是传闻罢了,等到圣上的旨意下来,才做得数,所以这几日,我根本没见客。” “呃,靖国公做的对,可惜我痴长几岁,却一事无成,”比自己年纪小的周承辉,眼看都要做太孙了,自己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呢,杨仁皖摇摇头,虽然也知道周承辉做太孙是因为有个太子亲爹,但这些日子跟周承辉相交,他也清楚的知道,周承辉不论文武,都要强他许多。 “这样吧,我已经答应圣上,要到顾相府里学着如何处理国事,高先生那里就不能日日去了,等高先生到了,我跟他说一说,请仁皖兄一起拜在高先生门下,这样就算是我不在时,高先生也不至于寂寞,”杨仁皖聪敏不足,但为人忠厚,这样的“国舅”,以后倒不会给自己生出什么是非来,而且有高瑛帮着教导,加上杨仁皖的刻苦,以后做守牧一方,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骄也有叫杨仁皖拜在高先生门下的心思,只是若她开口,不免有挟恩以要之感,倒是周承辉提出来,杨仁皖虽然年纪大些,勉强算是个伴读,也说的过去,只要学问到了自己腹中,被人笑几句,也没有什么。 “还就谢谢靖国公了,”杨骄起身向周承辉一礼,向喜不自胜的杨仁皖道,“回去之后,哥哥就跟母亲说一声,请她给哥哥准备拜师礼。” “是,哈哈,太好了,”自己可以拜在高瑛门下,这个消息出乎杨仁皖的意料,不过现在周承辉愿意替自己开口,杨仁皖便知道这事儿八*九能成,也向周承辉一礼道,“仁皖谢国公举荐之恩。” “若论起私谊,不论是太后娘娘还是皇祖母,还有我母妃,都跟郭老夫人相深甚深,咱们也算是通家之好了,私底下,仁皖兄还像以前一样,称呼我的好,我听着,也亲切,”周承辉说到“通家之好”时,笑着又瞥了一眼杨骄,“再说,还有师妹在呢。” 听周承辉说起杨骄这个“师妹”,杨仁皖不由挠头,“我若是拜在高先生门下,也要叫你师兄?”他可大着周承辉近两岁呢! “等高先生收你的时候,靖国公肯定已经贵为太孙子,到那个时候,他是君,你是臣,哥哥怎么可以跟太孙殿下论师兄弟?以后称太孙殿下便是了,”占自己便宜不说,还想连自己傻哥哥的便宜也占了,杨骄给了周承辉一记冷眼,不等他开口,抢先道。 被杨骄这么一瞪,周承辉只觉这林边的风都是香的,忍不住哈哈一笑,“师妹说的是,其实称呼什么不重要,仁皖兄只记着,在我心里,是将你当兄弟的便成了。” “国公马上就要被封为太孙了,不知太子跟太子妃娘娘可高兴?”杨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若有所指道。 太子跟太子妃?周承辉轻扯嘴角,母妃当然是高兴的,可是自己那个父王,那面色,“自然是高兴的,怎么会不高兴呢?这是皇上对太子府的信任跟恩典。” 想到府里那个梁嫔,杨骄迅速读懂了周承辉眼里的落寞,“是啊,您一被立为太孙,等于也解了太子之忧,这简直不是意外之喜,太子哪能不高兴呢?” “至于其他人,高不高兴,与您何干?只要圣旨一下,任谁都不能再改变什么了,不过么,”杨骄看着桂林边上那一重重庭院,“这内宅里,女人们的手段跟心思,往往是外头做大事的男人们想不到的,正因为想不到,才会冷不防的被算计,到那个时候,太子之危已解,”太孙出了事,便宜就是另一个人了。 太子之危已解,自己就没用了?周承辉讶然的看着杨骄,“你也是这么想?这么蠢的想法,”自己若真的不在了,父王的太子之位?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并不是人人都看的那么长远,医得眼前疮才是最要紧的,”当年没了周承辉,太子也照样顺利登基,杨骄自然不能告诉周承辉,那是因为建安帝根本没有活到周琛抢到太子那一日。 “真的这么鼠目寸光?”周承辉还是有些想不通,在他看来,梁嫔就算是真的有意帮周承瑞夺位,也得等周璨登基,有了话语权吧? “国公爷博学,当知道有个词叫‘天意弄人’,国公爷多提防一些,又没有什么损失?”杨骄只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太子妃娘娘那里,她毕竟有月份了,也要当心一些的好。” 虽然杨骄的话叫他没办法还像之前那样,想着自己多年的设计终于成功,一切尘埃落定,不过他也知道杨骄这话确实是为他好,有道是百密一疏,而真的有什么闪失的话,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跟筹谋,都会与人做了嫁衣裳。 “你说的是,我来的时候,还听说昌王从宫里出来,就往顾相府上去了,只怕那边确实不会轻易认命的”周承辉轻敲石案,“其实还有一事,我已经跟郭老夫人说过了,只等圣旨下来,我的另一桩事,两宫估计就会着手了,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当着杨仁皖的面儿,周承辉话说的含蓄,杨骄却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脸一红,“国公若被立为太孙,其他的事两宫开始着手,也是情理之中的,那天我在兴庆宫,我也大概见了,两宫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想起曾荟,丁颖,权兰婷,秦紫绡几个,还有那几个出身稍差,却各具特色姑娘,杨骄这话说的也算是发自肺腑了。 上次杨骄就因为马芯娘好像不开心了,这次两宫光初选,就弄了七八十来个,想想就知道这丫头一准儿是打翻了醋坛子,知道她在意,周承辉心里挺得意,“我是两宫一手带大的,现在看看,也就剩最后这一桩大事了。” 而且现在,他已经开始着手这件“大事”了,只是杨骄这要离恼不恼的样子,比她平时娴静端庄的样子要动人多了,周承辉心里偷乐,准备再叫她忧心上几天。 杨骄承认周承辉说的有道理,可这道理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呢,当然,这世上的事,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决定的,对于她来说,接受比抗拒对谁都好。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少女心事 看杨仁皖送了周承辉出府,杨骄直接往颐寿院来。 “见过国公了?”郭氏见杨骄进来,笑道,“听说你们去西府了?” “嗯,靖国公听说西府景致不错,就过去看了看,”杨骄在郭氏身边坐下,却看到她面前放着一摞帖子,便拿起来看。 西府的景致再好,还能好得过太子府跟宫中么?郭氏一笑,“这些是那几家姑娘的情况,你也看看。” 杨骄拿起帖子仔细看了,将权兰婷的那张放到一边,“自出了莲华寺的事,还有权家的立场,估计这太孙妃是轮不着她了,”就算是权家现在倒戈,两宫也是不会放心的。 “你说的没错,不过权姑娘容貌跟才名最盛,就看权家求的是什么了,”郭氏没有杨骄那么乐观,对男人来说,漂亮有才的女人,是从来不会嫌多的,而且权家也不是那等底蕴深厚的人家,太孙嫔,未必不能接受。 “孙女儿担心的是曾荟,”丁颖虽好,可丁观鹏虽有实权,可到底只是个侍郎,比起曾炎在士林的地位,还是差了一些,两宫若要拉拢文臣,曾荟便是最好的人选。 “这次正妃的人选,全由姜太后说了算的,”郭老夫人将那摞帖子再次一一翻过,“这样我反倒不太好说话了,过两日,我往康王府走一遭,老王妃说想请我做那边的媒人呢!” 由老王妃向姜太后推荐自己,确实比其他人更合适,“不过丁家……” 丁家若是有心争这个位子,只怕也会想到老王妃的,还有归德侯府,那才是杨骄真正的心病,“有一件事孙女儿没有告诉祖母,”她将马芯娘对周承辉的情谊备细跟郭氏讲了,“归德侯府一向支持靖国公,就算是还人情,如果马家有这个意思,靖国公跟太子妃,都不好拒绝的,孙女儿最怕的是,这次只选嫔跟才人,正妃之位,留到以后。” “这个么?”若真是归德侯府要争这个太孙妃之位,换做郭氏是周承辉,也不能拒绝,何况周承辉也只是被立为太孙,离登上龙位,还有很远的距离,而后面,也依然离不开归德侯府的支持。 “幸亏你跟我说了这个,以后怎么着咱们且不管,这次,一定得叫周承辉把正妃给娶了!”而且必须是她的孙女儿! “祖母,您就没想过,退一步?”杨骄看着郭氏一脸坚定,心里一酸,“其实对于杨家来说,出个太孙嫔,以后封个四妃……”依长兴侯府现在的情势,这个才是最稳妥也相对容易的选择。 “不成,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心头肉,叫你去给人曲膝奉茶,看人脸色,我还不如直接将你留在家里养着呢,”郭氏嗔了杨骄一眼,“不许你有这种想法,如果这次真有不成了,也没有什么,毕竟咱们在这次立太孙的事上,也是出过力的,我看靖国公也不是那种薄情的人,有这个功劳在,以后长兴侯府也能平安。” 甚至再往细里算算,周承辉是许了杨骄做正妃的,若是没有成功,便是他负了自己的孙女儿,那么,与其补报个妾室,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将这份亏欠磨灭,倒不如杨骄另嫁他人,叫周承辉永远都存着亏欠,于杨骄的将来更有利些。 “孙女儿听祖母的,”在杨骄看来,若是不得嫁他为妻,也是不愿意与他为妾的,现在有了郭氏的承诺,她心里那份隐隐的不安也就散了,“我记得在兴庆宫的时候,其实不论是曾姑娘,还是丁姑娘,对两宫的召见,并不怎么欢欣的。” 这个,郭氏看了一眼杨骄,欣慰的笑了,自己这个孙女儿,心眼儿永远够数儿啊,“那可不是,当时可没有人知道,靖国公会被立为太孙,一个不知道能当多久的国公夫人,跟未来的国母,现在这几家,只怕都欢欣着呢!” 郭氏的猜想一点儿也没错,万寿节上,被两宫召见,又得了建安帝赏赐的几家,现在家家是欢欣鼓舞。 延安侯府,权兰婷正不耐烦的冲甘夫人道,“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十五的时候,我在两宫还有太子妃跟前丢的人还不够么?你觉得她们会选我为太孙妃?还有,父亲可是顾相一手提拔起来的,顾相可是保昌王的!” “你父亲保谁,跟咱们没关系,至于十五的事儿,若是两宫真放在心里了,万寿节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召见你两回了,再说了,就算是她们对你那日不满意,可这满盛京城,跟靖国公年纪相当的世家姑娘里,能找出比你强的么?最终还不是得选你?”甘夫人可不这么想,十五的时候,自家不过是被莫家人给算计了,又被杨骄那丫头给摆了一道,“你是鲁莽了一些,可杨骄呢?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伤人,你觉得两宫会更喜欢哪一个?” 杨骄算什么东西?拿什么跟自己比?权兰婷对做太孙妃没有热情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是这些。 “那我也不愿意,”权兰婷从来没看出周承辉哪里好了,文没见过文章,武么?她脸一红,“反正我是不愿意嫁他的,再说了,有顾相在,太子到底能不能登位还不一定呢,若将来昌王得了大宝,你想过没,女儿可怎么办?就算是保得命在,只怕也得退居庵堂,娘,你就忍心?” “那你想怎么样?你的年纪也到了,这京城里,我也看了半天了,跟你年纪相仿,又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的,着实挑不出几个了,其实啊,若论起富贵安稳来,静王倒是个好选择,偏你也看不上,”甘夫人也快被这个挑剔的女儿弄疯了,以前是以为女儿眼高,可先是静王,后是周承辉,她一个都看不上,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要什么? 见母亲恼了,权兰婷木然的坐在书案旁,她不是没有中意的,可是这中意之人,却是已经要订亲的人了,自己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你是心里有人了?”甘氏看女儿的样子,心里一抖,一把抓了她的肩膀道,“你快给我说实话!” “我又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权兰婷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激动,也有些怯了,小声道,“我只是想,与其嫁的委委屈屈,倒不如就这么不嫁呢,等将来寻到了如意的亲事,再嫁也不迟。” “是这个理儿,你是我跟你爹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其实我跟你父亲也没想着叫你早早嫁人,你跟娘说说,想嫁个什么样的?娘也好知道怎么去帮你寻去?”甘夫人知道自己刚才把女儿吓着了,放软了声音道。 找个什么样的?权兰婷不由想起了那日她随着母亲去给哥哥送行时见到周徇时的情景,那位扬鞭策马的少年将军,一下子就看进了她的心里,“没,我怎么知道自己中意什么样的人?反正不是靖国公就是了。” 女儿米分面羞红的样子,甘氏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外头的事有你父亲跟几个哥哥呢,娘心里啊,只求你能寻一门如愿的夫婿,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过日子就成了,就算是门第差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叫你父亲多提拔提拔,我再给你将嫁妆备的厚一些,还怕日子过不好?” 如果他门第差一此,也就好了,可偏偏,是门第太好,权兰婷不觉一叹,“我说了没有了,娘你莫要老问了,非得逼女儿说出一个,叫旁人知道权家有个不守妇德的女儿,才满意么?” 从女儿院子里出来,甘氏冷眼看着权兰婷的贴身丫鬟香雪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自家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香雪太清楚了,如果今天她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用不了多久,就是被卖的命,香雪看了一眼与她一同出来送甘夫人的香芸,将心一横,跪在甘夫人跟前道,“姑娘去年送三公子的时候,遇到了康王府的二公子,就……” 康王府的二公子?周家老二?甘氏摆摆手叫香雪跟香芸回去,自己则扶了小丫鬟缓缓回院。 周徇出身好,长相在宗室里头一份儿,更不用说小小年纪就被御封车骑将军,还是救了周承辉才被封的,就凭这个,以后周承辉真登了大宝,周徇的前程也是无忧的。 再想想延安侯府跟顾相的关系,将女儿嫁给周徇,还真是比嫁给周承辉要划算的多。 康王府跟归德侯府要议亲的事儿,虽然一直没有摆到明面儿上,可归德侯府的女眷跟康王府来往颇为频密,加上一些小道儿消息,甘氏也猜了个大概。甘夫人捋着手中的丝帕,自己的女儿,未必就比不过马蕊娘,可这么横插一道…… 虽然觉得错过了周徇这个女婿多少有些可惜,但当时并没有周徇会被立为世子的消息,甘氏的可惜也就是一刹那,可现在,康王请立周徇为世子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自家错过的,可是未来的康亲王! 等甘氏回到正院,归德侯权执中已经回来了,他见妻子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些奇怪,“怎么了?可是兰婷不舒服?” 甘氏跟丈夫感情不错,见他问了,挥手叫下人都退了出去,才在权执中身边坐下道,“侯爷,您说,康王府那个二公子,真要做世子了?那张相能答应?”不是冲着王妃的位子,张明冀能嫁女儿给周昧? 权执中不知道甘氏怎么想起来打听这个了,“答不答应,那也是人家王府的家事,不过这回,有太子的前事在,张相还真的可以辩一辩,前两天皇上一提出立太孙,张相的人,已经递了折子弹劾康王长幼不分,坏了伦常了。” “那康王那边儿怎么说?侯爷,有些事儿你们男人在外头,并不知情,这里头啊,有文章呢,”甘氏心念急转,若是这个时候,延安侯府出手帮了周克宽,会不会这个女婿就落到自己家了? 听甘氏说完康王府的八卦,权执中也哑了,半天才道,“真有这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继妃丁湘云六月产子?这也太……没想到周克宽还有这样的一面。 甘氏白了丈夫一眼,“这些事只有瞒的,哪会儿闹的人尽皆知?不过大家也都是看在王府的面子上,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侯爷也是见过周家老大的,多好个孩子,又不是那等不知上进的,可为什么偏偏康王就另立了老二呢?” 都是勋贵人家儿,这里头的道理权执中一想就明白,做为继承人,周昧的出身随时都会被人提出质疑来,现在周克宽跟丁湘云还在,能说清楚,以后呢?这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做为一家之主,自然要考虑清楚了。 “妾身的意思,这个时候,侯爷不如帮康王说说话,”虽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但事涉女儿的终身,甘氏还是将声音压低了。   ☆、第120章 一百二十权衡 权执中耐着性子听完妻子的话,却没有被甘氏打动。 周承辉要被立太孙,那么接踵而来的,肯定是太孙妃的人选了,这个顾培正跟昌王都跟他打了招呼了,会一力支持他的女儿中选。 就算没有这两人的意思,权执中也是看中了这个太孙妃的位置的,嫁个女儿给周承辉,权家就多了重保障,就算是将来昌王落败,做为后族,权家也能保得住。 而妻子的话,听着道理不错,却傻了些,自己拿女儿嫁康王做什么?自然是想将康王府拉到昌王这边来,难道拉过来了,将来昌王败了,周承辉还跟放过康王府?就算是看在周徇曾经救命之恩上,放过周徇,可自己这个岳家,又能得多少利? 妻子这一招儿,也算是慈母之心了,护得了女儿,却等于拆了权家的屏障,“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康王府了?”之前甘氏跟他可是意见一致的,要争一争这个太孙妃之位,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呃,这,”甘氏想找个借口,却正碰上权执中冷硬的目光,心里一突,“妾身探了兰婷的口风,她似乎不太愿意嫁给靖国公,后来妾身又听她身边的香雪说,去年我带她去给老三送行的时候,兰婷远远的看见周家二公子了……” 甘氏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丈夫的脸阴沉下来,连忙陪笑道,“妾身也是听香雪那丫头随口一说,只是后来想着,这周徇要是得了世子位,咱们兰婷做了王妃,倒比在宫里一步步苦熬的强,而且这次两宫看中的几家姑娘,虽然咱们兰婷品貌是最好的,可那曾家……” “还有一事,妾身也是自己冷眼看出来的,似乎归德侯府,也想跟王府联姻,可归德侯府,”可是铁铁的太子派,确切的说,是太孙派。 “还有这事儿?”权执中犹豫了一下,“既然人家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咱们何必往里掺和?再说了,两宫已经召见了兰婷,这个时候你给她于说亲,不是打两宫的脸么?且再等等吧,若是太孙这边儿没有希望,我再跟康王提,” 权执中跟周克宽的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将三儿子送到宣化大营里去挣军功了。 见丈夫不肯听自己的意见,甘氏委屈的两肩一塌,“妾身看着,马家那边儿一准也是在等世子位呢,等皇上批了,只怕这亲事就会操办下来,”到那个时候,哪是还轮得着自己的女儿。 “而且侯爷您一向跟顾相走的近,这京城里都知道的,咱们兰婷再好,只怕也不会当选的,”与其在周承辉身上瞎耽误功夫,还不如直接看准了康王府,跟归德侯府争上一争。 权执中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听甘氏说什么了,他起身道,“兰婷的亲事,现在已经轮不着咱们自己打算了,且看两宫的意思吧,你也跟兰婷说清楚了,叫她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女儿家的亲事,历代都是长辈做主!” 他得赶紧往顾家去一趟,马家要跟康王府联姻的事儿,估计那边儿还没有知道呢。 “说起来也是妾身的疏忽,竟然不知道妹妹一直卧病,”霍氏一到康王府,就先向老王妃曲氏道歉。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冒不得风,又不能劳累,”曲氏一笑,丁家大房因着丁湘柔的死,非大事,根本不怎么跟康王府走动,今天却跑来探病来了,为的是什么,看看霍氏身边的丁颖,也能猜得出来。 霍氏跟自己忽然冒出来的小姑也叙不出什么亲情来,见曲氏根本没有叫她去见的意思,索性也不再提,而是一指身边的女儿道,“说起来还得向老娘娘您请罪,我这个丫头,一向不怎么爱出门儿,他父亲呢,又说女子贞静为要,养在家里最好,这些年便没有带她过来给老娘娘请安。” 丁家的女儿确实如霍氏所说,轻易是不出府门的,自己当年也是下大力气打听了,又亲自寻了机会见过,才不计较丁家的门第,遣媒为儿子聘了丁湘柔为王妃,“这姑娘的模样,还真像她姑姑当年,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 “有道是侄女儿像姑母,颖娘确实是像足了妹妹,就连性子也是,妾身倒想将她养的外向一些,偏不成,”霍氏叹了口气,怜惜的看着女儿,虽然不舍,但是太孙妃这个位置,她没有办法不动心。 周蓓儿正带着周朵儿在议事厅里听下头的管事嬷嬷们回事呢,听说霍氏来了,不敢怠慢,叫曲氏身边襄助自己的嬷嬷帮着听着,自己则带了周朵儿过来见霍氏。 周蓓儿定亲的时候,霍氏是来过的,只是丁颖确实如霍氏所说,轻易不出门,跟周蓓儿这个名义上的表姐也没有什么来往,见到周蓓儿过来,连忙起身见礼,“颖娘见过县主。” “这孩子,你们是表姐妹,县主什么,可千万莫再叫了,让人听了笑话,”曲氏本来还觉得丁颖是个不错的姑娘呢,这一声县主叫的,虽然不算错,但叫人听着生分的很。 “是啊,咱们是自家姐妹,虽然颖表妹不常到府里来,可在我心里,跟朵儿也差不到哪儿去,颖妹这么一叫,倒把我吓一跳呢,就跟有天朵儿跑过来,不叫我大姐姐了,来一声‘县主’,”周蓓儿当了家,人也比以前开朗爽利了,拉了丁颖在自己身边坐下,顺口玩笑道。 “表姐太客气了,”丁颖没见过周蓓儿几回,这次也是被母亲硬拉了来的,对周蓓儿的热情颇有些不适应。 女儿看似柔弱,其实却像极了丈夫丁观鹏,是个板下不会拐弯儿的性子。丁家跟王府已经疏远多年,原本是想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想到世事无常,丁家又有求到康王府的这一天,现在人家都主动递梯子过来了,女儿反而将人往外推。 丁颖这么干巴巴的一声,倒叫周蓓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只能干笑一下,放开丁颖的手,安静的坐在下首,听曲氏跟霍氏说话。 “怎么没见大*奶奶?”霍氏也听说康王为周徇请封的事了,不过周家这两个,都是丁湘云生的,立谁跟丁家大房都没有关系,他们也只装不知道,爱谁谁。 “大嫂前阵子在母亲身边侍疾,母亲眼看好了些,大嫂人受不住,也躺下了,”这是王府对外统一的说辞,周蓓儿说起来毫无违和,“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估计也快该过来了。” 等张影心过来的时候,霍氏果然见她人憔悴了许多,便顺着周蓓儿的解释,直夸丁湘云得了个孝顺的媳妇。 听着霍氏的夸奖,张影心却是满心苦水,梅纷说的没错,自己娘家母亲几日得不到她的消息,便遣人过来探望,也不知道曲氏是自己跟她们说的,自己母亲亲自过来之后,只往重华院里看了看她,只叫她安心在院子里养着,说过些日子便会放她出来。 老曲氏也确实给张家面子,她走之后,张影心确实没过几日,便被曲氏解了禁,可是周昧还被关在外院,又有亲兵看着,她一点儿消息也问不出来,而丁湘云的院子,就更难进了,张影心几次要去请安,都被挡了回来,后来她鼓足勇气到了曲氏跟前,只被曲氏一句,“别叫人小瞧了张家的教养,”就给打发了出来。 张影心倒也想问一问,自己想给丁湘云请安,与娘家教养有什么关系,可一想到成亲当日,自己的大丫鬟梨夭出的事,还到周徇被设计的事,她终究是心虚不敢再多说话,只得怏怏的回重华院养着,只到娘家送来消息,康亲王居然上折子要请封周徇为世子! 如果周徇做了世子,将来做了王爷,那自己成了什么?难道随着个举子搬出王府,以后自己的子孙,变成王府的旁枝?靠着仰周徇一脉的鼻息生存?张影心一想到这些,就感觉不寒而栗,她立马给父亲送了消息,希望父亲能以阁老和岳父的身份,帮着周昧说说话,周昧做不做世子她无所谓,但她是要做康王妃的! 可等到今天,父亲那边也没有确切的消息送来,这样的无声无息,就像一把钝刀每天都狠狠的在张影心身上划过,只要想到她会从阁老之女,跌成举人娘子,然后再随着周昧一年年的苦熬,没准儿有一天,运气好了,可以熬个四品诰命出来,张影心就煎熬的几乎要疯了。 “妾身当不得舅母这样的夸奖,”张影心万寿节的时候,没有跟曲氏进宫,也不知道当天在兴庆宫里发生的事,“妾身还是头一次见表妹呢,表妹真是好容色。” 丁颖以前也是听说过张影心的,那是盛京城里头一份儿的才女,可今天一见,心时未免有些失望,只是她为人一向端严,轻易不会将真实想法表露出来,“颖娘见过表嫂,表嫂万安。”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祭祖 见女儿没有管张影心叫“大/奶奶”,霍氏心里松了口气,她现在挺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将前头的事讲给女儿,甚至在女儿跟前从不避讳对康王跟丁湘云的不屑,不然女儿今天,也能对周蓓儿跟张影心表现的稍微亲切一些。 周蓓儿知道霍氏轻易不上门,上门必然是有事要说,起身道,“表妹轻易不往咱们府里来,不如孙女儿带表妹往园子里逛逛?” “行,你们小姐妹也难得凑到一起,蓓娘是姐姐,好生招呼颖娘,影心也去吧,”虽然丁家长房这些年跟自家不亲近了,但到底是王府对不住丁湘柔,曲氏在霍氏跟前,从来不摆王妃的架子。 “虽然你们轻易不愿意登我康王府的门,可在我心里,湘柔永远都是我的儿媳妇,你们也才是王府的正经亲家,有什么事,咱们也不兜圈子,你直管跟我说便是。”待人都走了,曲氏开门见山道。 老王妃这么直接,霍氏就更不好意思了,可事涉女儿的终身,面子什么的她也顾不上了,“靖国公即将被立为太孙的事,我家老爷说皇上已经在朝堂上说了,只怕用不了几日便会有旨意下来,妾身管不得外头的事,可是万寿节时,两宫亲自召见了许多人家的姑娘,其中也有颖娘,妾身不由不多想一些,”说到她脸一红,“不瞒老娘娘,我家老爷是最不爱走动的,这内里的事,妾身也不知道该找谁打听,便求到老娘娘这里来了,还请老娘娘看在妹妹的面上,给指一条明路。” “那你们的意思呢?可愿意入宫?”要指什么路,自己得先弄清楚丁家想走的是哪条路。 “妾身听我家老爷也提起过靖国公,说是个有出息的,”也是因为这个,丁家才会对这个太孙妃之位上了心,霍氏沉吟一下道,“老娘娘时常在太后身边,不知道颖娘这样的,会不会入了两宫的眼?” 丁颖的容貌倒是没得挑,从容举止鲜见也是下过苦功的,不说姜太后,郑皇后明显偏爱这一款,“颖娘你养的极好,只是那几家的女儿,也都是极好的,你若问我,我还真不敢打保票。” 霍氏也知道不论是权家,秦家,还是马家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清流这边,还有个曾荟呢,她眸光一黯,“老娘娘说的是,那几家的姑娘,妾身也看了,都是极出色的,可是这一群出色的姑娘里头,也只有一个能得了两宫的垂爱,不知道我家颖娘,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这个么?曲氏叹了口气,她其实并不太想掺和到这种事里去,左右她曲家也没有姑娘来趟这趟浑水,而且这几个姑娘,个个背景不凡,也都有帮着往上递话儿的人,虽然她心里觉得亏欠了丁家,可叫她硬舍了这张老脸,去帮丁家女儿谋未来的后位,曲氏觉得有些不太情愿。 “靖国公我倒是时常见到,那是个有主意的,这次选妃,只怕两宫也会听听他的意思,还有郭老夫人,”曲氏摇摇头,猛然想起,郭氏还有个杨骄呢,这个时候,哪里还会帮别人的女儿说好话? 霍氏脸色发白紧咬唇角的样子又叫曲氏一阵儿不忍,霍氏这人她是知道的,跟丁观鹏一样,都带着读书人的傲气,现在叫她为了女儿,跟自己说了这么半天软话儿,已经是十分为难她了,“这样吧,这事儿才刚开始呢,你想想当初昌王选妃,折腾了多久?靖国公可是两宫的眼睛珠子,有得官司打呢,只怕颖娘以后且得往宫里请几回安呢,到时候我也递牌子进去,能帮着说话,自然会帮着咱们自己的女儿的。” 曲氏终于给了句实在话,霍氏顿时心里松,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她起身向曲氏深深一福,“妾身谢过老娘娘,颖娘真有机会服侍两宫,妾身定然不忘老娘娘大恩。” “我不是说了么,颖娘是湘柔的侄女儿,若是湘柔还在,没准儿不用我这个老婆子出马,她都带着颖娘进宫去了,”其实曲氏也不愿意多见丁家人,只要看到丁家人,她就会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媳妇。 没想到自家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享受小姑的余荫,霍氏眼眶一红,“湘柔是个没福的,您这么好的婆婆,却……” 自己也没有福啊,曲氏摆摆手,“罢了,人都走了,咱们不再念叨她了。” 听曲氏不愿意提伤心事,霍氏忙抹了眼角,换上笑脸,“妾身听我家老爷说,王爷已经上折子请封徇哥儿为世子?” 为什么不是周昧,曲氏觉得不用跟霍氏多解释,颔首道,“有这事儿,只是朝廷这些日子吵吵着太子的事,便一直没有批下来,不过我跟王爷都等的,皇上可是个仁君,自然不会叫康王府无人主事不是?” 听曲氏这话音儿,这世子之位,只能是周徇的了,霍氏再想想张影心憔悴的模样,便又了另一番解读,“老娘娘说的是,徇哥儿擅武,也算是承了王爷的衣钵,立他再适合不过。” “我也是这个意思,”曲氏笑道,“前些日子太后还说呢,要去替克宽跟皇上催上一催,不过现在满朝的人都盯着太孙的事,咱们哪能因为这些小事,就去给皇上添乱?” 周昧跟周徇都是丁家的外甥,如果自家老爷出来说句话,任谁也挑不出错来,而且比起六月而产的周昧,周徇到底在出身上更见得光,霍氏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就跟丁观鹏说一说,帮着促成周徇的世子之位。 周蓓儿大概猜得到今天霍夫人带着丁颖来的目的,从周克宽的原配丁湘柔这头算,丁家长房也也是她的舅家,不过不论是几乎不怎么来往的丁家长房,还是半路杀出来的丁家二房,在周蓓儿心里,都不是自己的舅家。 既然算不上自己的亲人,周蓓儿就算是知道丁家人所为何来,也只当不知道,只带着丁颖慢悠悠的在花园里转,而张影心,则带着周朵儿跟在她们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蓓儿做为康王府的长女,虽然是侧妃所出,但养在老王妃身边,对宫里的人事,要比丁颖这个成年不出家门的,要熟悉的多,丁颖有心想听周蓓儿说一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她,几次抬眸看向周蓓儿,却只听周蓓儿热情的跟她讲解园中的景致,不由有些气馁。 “说起来,咱们是正经的表姐妹,我却没有往舅舅家里请过安,”周蓓儿见丁颖神思不属的模样,抿嘴一笑,挽了她的胳膊道,“表妹只怕心里在笑我跟朵儿不懂规矩吧?” 若正经论起来,周蓓儿也确实是自己的表妹,只是自从王妃变成丁湘云之后,她是从来没有带着两个庶女往丁家去过的,可是这只能说明丁家的“女儿”丁湘云不懂事,是算不到做为晚辈的周蓓儿姐妹头上的,而对于这个“不懂事”的姑姑,丁颖也挺无奈的,“表姐客气了,主要是姑姑不怎么回去,怨不得你跟朵儿表妹的。” 张影心在后头跟着,听到两人的话,不由一阵儿脸红,看丁颖行事说话,斯文大方,是标准的读书人家的小姐,可自己的婆婆,明明做了二十年王妃了,可做起事来,却喜欢抠着细枝末节,对待自己的公公王爷,时不时流露出小妇模样,原来张影心还以为,是因为丁家出身不显的缘故,今天一看,丁颖却完全没有这些毛病,虽然不苟言笑,人生硬了些,但在自己这个阁老之女和周蓓儿这个县主面前,并不局促。 这个表妹说话挺直接的嘛,周蓓儿掩袖一笑,转了话题,“听说母妃幼时一直在内黄老家,我想内黄一定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不知道表妹可曾回去过?” 丁颖虽然长在盛京,但是幼时也是跟着父母回乡祭祖过的,也在内黄老宅里住过些日子,只是她是个闺阁女子,对内黄的认识也只限于路边的风景,“彰德府还是不错的,只是内黄是小地方,不怎么繁华,咱们丁家虽然是内黄的,其实在整个彰德府,也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 丁家先后出了两个王妃,一个侍郎,搁哪儿也都是大户了,周蓓儿点点头,“我还不如表妹呢,表妹好歹还回乡过,我连盛京城都没出过呢,唉,真想出去看看啊。” “妹妹放心吧,将来准有你出远门儿的时候,”张影心在一旁笑着接话,周蓓儿的婆家在山东,以后可不是要出远门儿去。 周蓓儿被张影心说的脸一红,垂头道,“嫂子太坏了,在表妹跟前取笑我,等母妃病好了,看我到母妃那里告状去!” 听周蓓儿提起丁湘云的病,丁颖有些忐忑,“不知道姑母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是晚辈,知道姑母病了,原该过去探望的,”她们也是以探病的名义来的,结果老王妃根本没有叫她们过去见丁湘云的意思,而霍氏也不强求,这叫丁颖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影心觑了一眼周蓓儿,如今周蓓儿在老康王妃的支持上,已经越过她这个嫂子,接手了王府的家事,而她这个正经长媳,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表妹跟舅母轻易不过来一次,若是来了也见不到母妃,回去之后,只怕两位舅舅也会担心的,不如蓓娘跟祖母说一说,叫颖娘过去给母妃请个安?若是怕过了病气,就在房门外也可以啊。” 张影心急切的想把康王请立周徇为世子的消息透给丁湘云,嫁到康王府她也看清楚了,丁湘云对付康王还是很有一套的,只有她出来了,自己的丈夫才有可能被从外书房里放出来。 “这个?舅母跟表妹亲自来探病,若是能见,祖母又怎么会不让见呢,”周蓓儿为难的抿抿唇,向丁颖道,“表妹不必太过担心,前几日我隔着院门去给母妃请安,还听她说起,马上就要到二外祖的冥寿了,又恰是二外祖过世四十周年,她还想到二舅舅府里商量给二外祖两项一处办了,还有二外祖母,也已经过世十几年了,母妃想着一并往寺里办上七七四十九场水陆道场,给二老祈福。” 这个好,张影心感激的望了周蓓儿一眼,不枉她这些天不断示好,周蓓儿看着不动声色,还真是帮丁湘云想了个好借口,现在的丁湘云的孝心借着丁颖的口送到丁家去,二房自然有理由过来见丁湘云了,这回,看曲氏还能再借口丁湘云病了不叫钱氏见人! 丁颖听周蓓儿这么一说,颔首道,“你说的是,前些日子二婶还过来跟我母亲说呢,叔祖父若是健在的话,今年可不是他的整寿么?只可惜叔祖父过世的太早,如今二叔跟姑母都出息了,祖父却看不到了。” “谁说不是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只有母妃跟二舅舅才能体会其中的伤痛了,等到正日子的时候,咱们也得过去,好好给外祖父跟外祖母磕几个头,”张影心连声附和,“只是母妃如今还病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地方,还得舅舅们亲自过来一趟了,这过世四十年了,还有子女记着,也是母妃跟二舅舅的孝心不是?” 丁家外祖已经过世四十年了?这个时候,张影心才意识到不对来,她可是清楚的记得,丁湘云今年应该是三十八了,“原来外祖已经过世四十年了?瞧我,竟然不知道外祖已经过世这么久了,真真是罪过。” “二祖父以前一直在内黄老家,过世的又早,嫂子不知道也是情有可愿,二祖母也很不容易,之前我随着父母回家祭祖的时候,还有族老说,想叫父亲帮二祖母上书请朝廷表彰其节义呢,”丁颖说着,叹息的摇摇头,“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没成行。” 这么说来,丁颖不是记错了,张影心紧盯着丁颖,也没有从她的神色中发现什么不对来,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纨扇。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想不通 周蓓儿陪着丁颖在园子里转了一会儿,又请丁颖跟张影心往她的聚荷小筑里喝茶,可张影心哪有那个心思啊,推说院子里还有事,向丁颖陪了罪,带着梅纷往自己院子里赶。 直到坐在自己屋里,张影心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她是儿媳,自然不会不去打听婆婆的生辰。初进王府的时候,周昧已经跟她说过了,之后她称赞丁湘云时,丁湘云也没有否认她的岁数啊,可是按道理,丁湘云不是应该四十岁了?这三年错在哪里? “梅纷,我记得王妃是生在八月?王妃今年到底多大啦?”张影心怕是自己记错了,又问自己的心腹丫鬟。 “三十八啊?哪一次大/奶奶你在王妃跟前服侍,王妃不是还说了,大爷跟二爷都大了,她也老了,再过两年,就整四十了,您说要尽孝心,跟大爷一道给王妃办桂花宴,王妃还说不许办呢,一办,叫大家都知道她老了,”梅纷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现在才五月,八月王妃才要过寿,只怕来不及啊,”梅纷以为张影心打的是怎么将丁湘云救出来的主意。 “不是,梅纷,我这就写封信,你叫外头的小子送到我娘那里去,”张影心越想越不对,起身走到书案前,左右交给父亲去打听,这里头真有什么,也不怕查不出来。 “怎么?大/奶奶的人往张府去了?”周蓓儿听到下头的人报,轻轻一笑,惬意的靠在竹榻上,她的能力有限,所查的也有限,那就交给别人来做好了。 周蓓儿手下的人少,郑侧妃娘家的人她又不太放心,更怕惊动了周克宽,这么悄悄的查了些日子,也只知道王府对外头说的,康王无意中见到了国色天香的丁湘云,一见倾心,便上门提亲这事不靠谱, 先王妃丁湘柔去世的时候,康王周克宽人在宣化,因为战事吃紧,并没有回来奔丧,等他回来的时候,丁湘柔去世已经半年多了。周克宽到了京城没有多久,就往丁家二房提亲,求娶二房舅兄丁云鹏的妹妹丁湘云为妻。 先王妃去世未满一年周克宽便要再娶,虽然薄情了些,可是世上薄情的男人多了去了,只是这次求娶的又是丁家姑娘,若是丁家有心,怎么着也要将婚期定在丁湘柔周年之后,可是丁家没有,而是跟王府迅速的商定了婚期,然后一气呵成的将婚事给匆匆办了,对外的理由么,用的是周克宽还要往宣化去,不能在京城久留,事急从权。 周蓓儿下意识的抠着竹榻上镶的玉珠,在她看来,这匆匆定亲,成亲,为的不过是掩饰丁湘云渐渐变大的肚子,而最叫人想不明白的是,这周克宽从宣化回来,一到家就向丁家提亲,那丁湘云的肚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呢? 这个疑问周蓓儿也跟她的乳母,郑侧妃的陪嫁嬷嬷反复商量了,唯一能说通的的解释就是:周克宽在提亲之前就跟丁湘云有来往,可是远在宣化的康亲王,又怎么会跟养在丁家内院的丁湘云搭上的? 如果之前两人就搭上了,那一切只有一个解释,丁湘云并不是丁家的女儿,而是周克宽从外头带回来的,只不过是认在了丁家名下,充做女儿,以便能光明正大的嫁到王府来做王妃!而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冒名成为堂堂的亲王妃! 想到这里,周蓓儿讽刺的一笑,原来她只以为丁湘云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却原来,她连身份都是假的,自己的母亲虽然出身有限,可是再低,也比周克宽从外头带来的野女人要强得多,可这样一个连正经来历都没有野女人,却生生呕死了自己的亲娘! 周蓓儿自信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可是她却没有能力查明白,丁湘云的真正来历。现在她准备借着张影心的手将事情闹开,左右以自己那个父王的能力,有的是办法将事情给“捂”下来,只是外头“捂”住了,这府里头,可就得有点说法了。 外头到底废不废太子,立不立太孙,仿佛都跟长兴侯府没有关系,郭氏除了按时往太子府里给梅氏请平安脉外,就是待在杨家,哪里也不走动,当然,也有人递了帖子上门求见,郭氏也以府里事忙为由,婉拒了。 不过递帖子求见跟请郭氏过府做客的人家,多是那些有希望一争太孙嫔,才人的中层人家,而像权家秦家这些原本有来往的人家,却因着这次两宫召见的人里有郭氏的孙女儿杨骄,都存了避讳之心。 只是这几日的功夫,竟有流言悄悄漾出:说郭氏并没有过人的医术,至于断人能不能生养,也都是凭空臆断,当不得真,不过是摸准了两宫的心思,投其所好罢了。 后来又有谣言,说郭氏事君不诚,宫里从郑皇后,到顾贤妃,还有太子妃梅氏,昌王妃沈氏,如今膝下都只有一子,而郭氏的儿媳孙媳,却个个都照着一对儿生! 听到这样的流言,郭氏也没有生气,左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耐,两宫心里都清楚的很,至于后头什么事君不诚的谣言,就更可笑了,她的儿子们可都只有妻无妾,若不是自己还做了丸药给不愿意生的儿媳们,只怕现在孙子才多呢!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郭氏听完外头的消息,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杨骄道,“这是怕你挡了旁人的道儿啊!” 几句闲言碎语就能将自己撇开?杨骄不以为然的一笑,“也不知道这些前后矛盾的话是哪儿传出来的?是不是一家子想出来的,这话听着像是说祖母呢,可往细里琢磨,不是说当初几位娘娘,凭的不是才貌入选,而是靠其他?而且太后娘娘是何等样人,岂是祖母您能左右的?” 不论是郑皇后,还是梅氏,沈氏,哪一个被册封的时候,圣旨上可都写的是:“毓生名阀”,“温惠宅心”,“秉德恭和”这样的话,谁会承认自己是因为能生养而被皇家选中的?放出这样流言的人,踩的是郭氏,打的可是宫里贵人们的脸! 自己这个侄女儿,心眼儿绝对够用,王氏抿嘴一笑,扶着郭氏,“时辰不早了,妾身送母亲出去。今儿又是郭氏往太子府去的日子,郭氏一早就换好了衣裳,准备往梅氏那里去。 “骄娘若是没事,也请些小姑娘到府里玩玩,”郭氏扶着杨骄的手往二门处去,吩咐道。 “是,我还没有自己请过客呢,这回,嫂子只管看着,其他的都交给我来,”这个时候,自己确实不能再“默默无闻”下去了。 “成,这回啊,咱们都抄手看着,就等着吃席玩乐就行,”平氏也知道郭氏的用意,乐呵呵道。 郭氏在太子府二门处下了轿,另有一乘竹丝凉轿早早候在那里,梅氏身边的翠姑姑上前扶了郭氏改乘了小轿,“老夫人辛苦了,奴婢得好好给您磕几个头。” 梅氏有喜不久,便有了废立太子之争,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有周承辉的安排,可也由不得她不担心,加上孕期,身子便不太安泰了,幸好郭氏几日便过来请脉,随时更好汤药,还时时开解,算是平安的熬过了头三个月,而梅氏身边的这些贴身宫人,则对郭氏满心的感激,在郭氏跟前从来不摆太子府大宫人的架子,一个赛一个的恭谨。 “大家不都是为了太子妃娘娘跟小皇孙么?应该的,”郭氏一把托住翠姑姑,笑道,“姑姑可莫要如此,小心折了老婆子的寿,一会儿再手抖了,请不了平安脉。” 翠姑姑是梅氏跟前得力的宫人,郭氏在她跟前从来不拿大,这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慢慢的交情就处出来了,何况郭氏还“随手”帮翠姑姑调理好了她羞于诉诸于口的“带下病”,两人便多了份旁人没有的亲近。 “今儿一大早延安侯夫人就带着权家姑娘来了,这不,葛夫人也带着秦姑娘来了,唉,奴婢一早就等着您呢,您来了,我家娘娘也好借着空儿,歇上一歇,”翠姑姑对这几天不停上门求见的各府夫人也是烦透了,若是以前她们也这样,翠姑姑还可以接受,可这些人,在周承辉被传要立为太孙之前,怎么从来都不登门? 郭氏抿嘴一笑,“这不是太子府喜事连连么?想来大家也都想跟着沾沾喜气,不过娘娘现在的身子,也实在不适宜再耗费精神,一会儿我来劝劝罢,” 以郭氏对太子妃的了解,这个时候,她是不会拒绝那些命妇的示好的,但这么拖着有孕的身子硬撑,真出了事,可是没地儿找后悔药去,而且自己若是连梅氏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只怕还会在周承辉那里落埋怨。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太子府 郭氏人还没有进到梅氏的昭华殿,就听到有清脆的笑声传来,不用仔细分辨,她就知道是镇国将军府葛氏在笑。 “臣妾见过娘娘,”郭氏人才进殿门,梅氏已经扶着宫人起身相迎了,“我不是说了嘛,老夫人不必多礼。” “那是娘娘仁爱,但礼不能废啊,”郭氏伸手扶着梅氏坐下,自己退了一步,在梅氏下首坐下来。 “没想到甘夫人跟葛夫人一同过来了?”郭氏向对面坐的甘氏一笑,这两位带着女儿跑到太子府,目的已经不不言而喻了,“兰婷跟紫绡,是越来越漂亮了,有这两朵娇花陪着,娘娘今儿的气色都好许多了。” 自己怎么可能跟葛氏同来?甘氏正眼都不看葛氏一眼笑道,“我来的早些,没想到葛夫人也到了,还真是巧呢!老夫人来了,怎么不见杨姑娘?”郭氏往太子府来,居然没有带杨骄,这个倒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确实是巧的很,我吧,跟太子妃娘娘特别投缘儿,时不时就得过来跟娘娘说说话儿,我家紫绡也是太子妃娘娘看着长大的,倒是今儿一来看到甘夫人,还真是吓了一跳呢,这日头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葛氏的丈夫秦赫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跟做为右都督的权执中各掌京畿各卫,两人虽然同衙门共事,关系却并不怎么融洽,因此葛氏跟甘氏关系也冷淡的很,何况权家的权兰婷,无论相貌还是名声,都比葛氏的女儿要强上不少。 这两位见面掐一掐踩几下,实在挺正常,郭氏只当没听出来,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带杨骄过来,也不需要给甘氏交代,只从翠姑姑手里接过了茶,含笑听两人斗嘴。 甘氏被葛氏当着郭氏跟太子妃的面讽刺,也不恼,掩口笑道,“我自然不能跟葛夫人比,有葛嬷嬷在,这太子府你自然比我出入的要多。” 葛嬷嬷是太子乳母,从太子开府,就跟着出了宫,后来太子娶了梅氏,便跟在梅氏身边,如今也不必再在主子跟前侍候,被儿子接回去当了老太太。而葛氏,则是葛嬷嬷的侄女儿,因为生的貌美,被长她二十多岁的镇国将军秦赫看中,做了续弦。而秦紫绡则是葛氏嫁给秦赫之后,唯一的女儿。 葛氏出身有限,给人做续弦也是满盛京城都知道的事,因此也不介意甘氏拿这事来刺她,反而温柔的一笑,“夫人说的是,不论是葛家还是秦家,都是眼里只有皇上的忠臣,我不像夫人那么得脸,时不时的往长春宫递牌子,我呢,跟我家姑母一样,服侍好太子妃便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了。” 这个葛氏,还挺会说话的,郭氏的目光从葛氏身上转到秦紫绡身上,这个秦紫绡虽然没有完全继承葛氏的美貌,不过小姑娘年龄正好,穿了件淡紫色的薄缎及膝衫,只在袖口衣襟儿处零星绣了小小的迎春花,配上发髻上的白玉钗,温柔恬淡,颇有几份梅氏之风,而这样的打扮,显见也是用了心的。 权家历来跟顾氏一脉走的近,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儿,甘氏想撇清也是不可能的,她微微一笑道,“夫人说的是,要不怎么说咱们两个挺有缘分的,我几次在长春宫,可都恰巧遇着了葛夫人啊。” 葛氏虽然是太子乳母的侄女儿,可是镇国将军府并没有公开站在太子一边儿,葛氏人又灵透,左右跟太子这边儿的关系,也是断不了的,顾贤妃还是贵妃时候,她也会时不时的过去露露脸,现在被甘夫人当着太子妃的面咬出来,这下可再也端不住贵妇人的架子了,急道,“你胡说什么?我那是去晋见两宫之后,依礼过去给顾娘娘请安,哪儿像你,成天恨不得长到长春宫,听说你不是还喊着顾娘娘没生闺女,要叫你家兰婷将顾娘娘当娘尽孝心么?现在顾娘娘病了,可不正是权姑娘过去侍疾的好时候?” 前一刻郭氏还觉得葛氏不错,这一刻,她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葛嬷嬷到底出身有限,虽然做了太子乳母,葛嬷嬷的丈夫也因此得了个不错的差使,一家子都因为葛嬷嬷而改变了人生,葛氏更是做了一品诰命,可是这教养到底是有限,人一急,尖刻的模样就露了出来。 “娘娘,臣妾该为您扶脉了,”郭氏已经注意到了梅氏的不悦,起身道,等她们离开了,随这两位怎么掐。 “是啊,那两夫人先坐,”梅氏扶着小宫女起身,“我这几日还真是有些不舒坦,老夫人帮我好好瞧瞧。” 等进了内室,梅氏松了口气,也不避着郭氏,直接在一张紫檀贵妃榻上歪了,将手腕放在小几上,“幸亏老夫人来了,我也能寻个借口躲一躲了。” 郭氏将梅氏两只手都诊过,知道她一切尚好,才笑道,“那是娘娘您太过和善,其实不愿意见的人,不见便是了,这个时候,您跟腹中的小皇孙,才是最金贵的,没有委屈着自个儿,成全别人的理儿。” 这人生在世,什么人能不委屈呢?梅氏摇摇头,“我将老夫人当自己的长辈一般,这眼下是什么情景老夫人看得再清楚不过了,我虽然是内宅妇人,可是有些事,也不能只做不知啊,”儿子为了这一天,苦心筹谋了几年,自己又怎么可以高卧只顾安胎,而将什么事都推给他? “这上头不还有两宫在么?娘娘只管放宽了心,若是娘娘不嫌弃老婆子我啰嗦,就不妨听臣妾一言,以臣妾的小见识,这未来的太孙妃,只怕太后娘娘要亲自掌眼的,皇后娘娘也不会多问,”郭氏提笑写着方子,小声道,“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小皇孙身上,娘娘思虑过重,已经有些体虚,虽然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且再养养的好。” “这个我哪里会不知道,可那毕竟是我儿的正妃,我这个做娘的,如何能放手不管?”这次周承辉能顺利被立为太孙,跟姜太后的支持有莫大的关系,而且郑皇后都愿意为此退上一步,将周承辉正妃的决定权彻底交了出来,她一个做孙媳的,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这些道理梅氏都明白,可叫她这个周承辉的亲娘丝毫不管儿子的亲事,她又怎么能放下心来?“老夫人,您不像我,成天关在这太子府里,就算是那些姑娘都见过,可私底下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您说说,这京城里,叫您看得上眼的姑娘,都有哪些?” 如果能得到郭氏的帮助,那么透过郭氏,自己也可以向姜太后进言,梅氏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不如意的媳妇。 “娘娘这可为难臣妾了,”郭氏听了梅氏的话,呵呵一笑道,“娘娘忘了,臣妾家中,可有个快要及笄的孙女儿,娘娘叫臣妾说,别说这盛京城里,就是这满大晋,也不会有比我家骄娘更好的姑娘!” “老夫人说的是,”梅氏对郭氏的话倒没有多少反感,的确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子女可不就是天下间最好的?若是不提自己孙女儿,反而夸赞别家女儿,反就透着假了,“不过依我看,骄娘还真是个好姑娘。” 万寿节时两宫在兴庆宫里召见的姑娘梅氏回来之后也日日在心里反复掂量,权家的权兰婷她是一早就排除在外了,其他几家,虽然秦家姑娘因着葛嬷嬷的关系,她见的最多,也是个伶俐讨喜的性子,可是她到底有一个做乳母的姑祖母,这叫出身云南大姓的梅氏有些接受无能,那样的出身,就算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梅氏觉得也只能等儿子被立为太孙之后,如果儿子喜欢,就聘秦紫绡做个太孙嫔。 剩下来的,自己最喜欢的表侄女儿马蕊娘,偏偏已经跟康王府有了默契,而且看马蕊娘的意思,对自己儿子也没有姐弟之外的感情,而马芯娘,容貌出众,家世也好,偏因太过出色的缘故,颇有些目下无尘,再加上她是儿子的表妹,身后还有马家在,饶是通情达理的梅氏,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将来马芯娘气焰太盛,会叫儿子受气。 选来选去,她真正满意的就是曾荟,丁颖跟杨骄了,只是在这三人中,梅氏更满意的,要数丁颖了,至于杨骄,她确实最喜欢她,而且她又深受杨家大恩,只是这些恩情,她都愿意用其他方式,来百倍千倍的报答,拿自己的儿子去换,她是不太愿意的。 “老夫人每每过来,都不带着骄娘一同来,难道是怕人议论么?还是觉得承辉……”这些天,往太子府里递牌子请见的,每天都要有好几家,偏最方便带姑娘过来的郭氏,从来不带杨骄过来,这反倒叫梅氏有些想不明白。 “臣妾确实是怕人议论,”郭氏微微一笑,“不怕娘娘笑话,在臣妾跟臣妾媳妇眼里,我家骄娘是任何人都配得上的,”梅家也是读书人家,最讲究个气节,郭氏自然把得住这个太子妃的脉-所以那些巴结讨好的事,她们长兴侯府不屑为之,她家的骄娘更不需要! 郭氏这阵子定期为给梅氏请平安脉,两人才算是真正熟悉了起来,郭氏经的事多,医术又好,慢慢的梅氏也愿意跟她说说话,而现在,梅氏对郭氏又多了层认识,她原先与别人一样,觉得郭氏本事大不错,偏生的儿子,没有一个可以挑起长兴侯府的,以至一个近近六旬的老太太,还要时常出入宫廷奉承结交贵人。 现在听郭氏这么一说,她才知道,郭氏与她一样,也有着旁人不易见的骄傲,她可以用医术为家人挣平安,挣体面,可也是因为这颗慈母主,她绝不肯拿自己的子孙,去换前程,“老夫人说的是,骄娘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姑娘。” 郭氏并没有因为梅氏的夸赞则谦虚,而是颇为得意的点点头,“娘娘是太子妃,这满京城的姑娘们,啥样的娘娘没见过?娘娘说说,我家骄娘,容貌规矩,哪一样能挑出错儿来?而且这容颜会老,规矩可以调教,品性心地却是根儿上的,臣妾敢说骄娘配得上最好的儿郎,也是因为骄娘的品性,这人啊,若是心坏了,再美再有才气又如何?这夫妻两个相处,不是读书抚琴,也不是光看容貌,人好不好,处久了谁也瞒不住谁。” 这才是看透世情之言,再过人的美貌,再惊世的才华,看得久了,也会变成熟视无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倒是人品心性,才是夫妻之间,和睦相处的根基。 再想想自己嫁给周璨这些年,她可以不嫌弃周璨痴肥,可以不嫌弃他日日读书却胸无点墨,其浅薄的为人,糊涂的性子,甚至狭隘偏激,才是最让她无法忍耐。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巧言 一百二十四、 郭氏见梅氏只是凝眸不语,也不再多说,只将写好的单子交给翠姑姑,“娘娘这已经满三个月了,安胎的药先不必再吃,这是几副药膻方子,记得叫厨上日日给娘娘换着做,等过几日我再过来给娘娘请脉。” “唉,”等翠姑姑拿了方子下去,梅氏幽幽的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微凸的小腹道,“老夫人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娘娘怎么会有此问?臣妾连安胎药都停了,小皇孙自然是无恙,”郭氏暗叹梅氏心思细密,可也是这细密的心思,影响了她的身体。 “只是我这些日子时常会感觉累,不如老夫人再给我开上几副安胎的药来,我跟药膻一道用着,”以前因为对周璨寒心,梅氏没有打算再给他生孩子,可现在孩子有了,她就一定要保住他,叫他平安的生下来。 “臣妾还是那话,娘娘若觉得累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就算是为了腹里的小皇孙,也不可再强撑了,娘娘莫怪臣妾倚老卖老,国公爷的正妻虽然重要,可基虽为了这个伤了小皇孙,只怕国公爷也是不许的,再说了,娘娘就算是将这盛京城里的女儿看遍,最后还不是得太后娘娘定夺?臣妾觉着娘娘还不如就此彻底的撒开手,您别说臣妾说话直,这太子府若是太热闹了,于您身子不利不说,传到宫中,太后娘娘那里……” “也是老夫人您会跟我说这些了,”郭氏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点醒了梅氏,她不停的接见各府夫人,不过是一片慈母之心,可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姜太后那里,没准儿就会被太后娘娘多心,“那还请老夫人帮我……” 梅氏上头有两重婆婆,姜太后还好些,郑皇后面上和悦,其实并不是个好相处的,若不是上头有姜太后在,自己这个儿媳妇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搓磨? 如果因为周承辉的亲事,见怒姜太后,再因为她迁怒到儿子周承辉身上,就坏了大事了,“太后娘娘的打算我也是知道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梅氏在太孙妃的归属上是没有决定权的,郭氏在她这里下功夫,主要是为了保证以后孙女儿嫁给周承辉之后,能得到婆婆的疼爱,“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说。” 而有了郭氏的提醒,梅氏便没有再出去见甘夫人跟葛夫人,只叫翠姑姑出来代为送客。 “难道娘娘有什么不好?”葛氏见太子妃没有出来,有些讶异,梅氏是个好脾气会做人的,虽然贵为太子妃,对她们这些命妇,也是从来不会怠慢的。 “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过于疲累,刚才我开了剂药叫娘娘服了就歇下了,”郭氏向甘葛二人一笑道,“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了。”你们若是愿意等,就好好等着吧。 喝了药躺下了?那她们还坐在这儿干什么?甘夫人看了一眼一直木着脸谁也不愿意理的女儿,“我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是该回去了,还请姑姑代我跟兰婷向娘娘告辞。” “我们也走吧,左右也是经常来的,”葛氏也不打算在这里干坐着,过去扶了郭氏的手臂道,“老夫人莫要嫌我啰嗦,实在是家中姑母一直惦记着咱们娘娘的身子,不知道娘娘到底如何了?” “娘娘身子挺好,小皇孙也安稳着呢,葛夫人只管叫葛老太太放心便是,只是这些日子外头乱了些,难免惊扰到了娘娘,这才要多歇歇,”郭氏由着葛氏扶着她,慢慢向府外走。 “怎么?郭老夫人说太子妃身子不好,得多歇着?” 葛氏待要再问,斜刺里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生生吓了葛氏一跳,待她看清楚是谁,不由怒道,“梁嫔真是好规矩,这么着听人说话,也不怕吓着人!” “我怎么知道你胆子只有豆子大,就这么吓着了?”梁嫔出了月子没多久,身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此时悠悠的摇着扇子从花丛后转了出来,“你还好意思说我,若不是你成天没事儿就带着女儿往太子府里跑,娘娘能累着么?这娘娘可是统管整个太子府的,若是她累坏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拿到管家权了? “梁嫔娘娘想是听错了,老身只是说娘娘这阵子有些累了,歇歇就好,并没有说娘娘的身子有什么不妥,”郭氏过来给梅氏请平安脉,这个梁嫔也是时常见的,对于这个浅薄妖艳的女人,她从来是不假辞色的。 梁嫔现在满脑子都是姓梅的给累病了,这个机会她万万是不能错过的,至于郭氏又说了什么,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她一甩宽大的纱袖,“反正我刚才是听清楚了,行了,你们走吧,我还得回去服侍太子殿下呢,”说罢也不再理会郭氏几人,摇摇摆摆的走了。 权兰婷已经被梁嫔的作派吓着了,“娘,这人?”这种直接在脸上开了颜料铺子的女人权兰婷还真是没见过,还有她走路的姿势,难道府里的嬷嬷没教导过? “上不得台盘儿的东西,不必理会,”甘夫人连忙拉了一把自己女儿,生怕她多看梁嫔一些,便脏了眼睛。 看看端庄贤良的太子妃,再看看连民妇都不如的梁嫔,甘夫人真觉得太子是瞎了眼,才会宠着这么个东西。 葛氏终于跟甘氏看法相同了一回,“可不是么?太子府关了这些年,皇上又多年不曾选过秀了,才叫么这个东西得了机会,说句打嘴的话,连咱们家里,二等丫头都不如!” 梁嫔秦紫绡在太子妃那里见过几次,对她的突然出现跟突然离去并不吃惊,“老夫人,不知道骄娘姐姐怎么没有跟老夫人一起来?”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她不相信,成天出入宫廷巴结两宫的郭氏,不想叫自己孙女儿当太孙妃,“上次在宫里的时候,我竟没寻到机会跟骄娘姐姐说话,还怪想她的。” 秦紫绡虽然不是绝色,但小姑娘青春靓丽,笑起来颇有几分动人之处,郭氏微微一笑,“我是奉了两宫的旨意,过来给娘娘请脉的,如何能带着她过来?紫绡若是想跟你姐姐说话,只管家去便是,骄娘平日也没有什么事做,你们刚好可以说说话儿。” 在这次被两宫召见的几家闺秀里,秦紫绡自忖她跟杨骄还有丁颖是最弱的,丁颖是侍郎之女,跟她们素无来往,倒是杨骄,她们平常也是见过的,倒不如先结交起来,也省得将来被那几家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那敢情好,老夫人不知道,我家紫绡是个安静性子,若不是我每每带着,她连门都不爱出的,没想到居然跟骄娘投了缘儿,”葛氏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尤其是郭氏在两宫那里也是极有面子的,若是愿意帮自家多说说好话,女儿未必没有希望。 “过几日骄娘还想请相好的姐妹过府坐坐呢,到时候一准儿会给你跟兰婷下帖子的,”郭氏哪里会看不出这对母女的打算,于是顺水推舟,替杨骄请了两位客人。 “那今儿咱们还是赶巧儿了,我也正想过几日,在府里宴客呢,这下好了,以后啊,你们小姐妹常来常往的,”葛氏闻言大喜,“那咱们就等着了。” 权兰婷对往杨府做客可没有多少热情,因此只是冷冷的点点头,“若是杨姑娘相请,到时我一定过去捧个场。” “唉,你这丫头,就不能高兴一点儿?”一上了自家的马车,甘氏就忍不住了,她伸手捣了捣女儿的额头,“郭老夫人那是长辈,你拉个脸像什么样子?而且还是在太子府,若是旁边的宫人回去多嘴告诉了太子妃,她该怎么想你呢?” “她怎么想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权兰婷越往太子府里给太子妃请安,越是不愿意嫁给周承辉,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嘛,主不主,仆不仆的,乱的要死。 “你啊,娘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可是这满京城,哪里还有比靖国公更配得上你的人选?你想想,若是嫁了靖国公,将来可是大晋的皇后,是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丈夫既然打定了主意,甘氏也只有执行的份儿了。 “皇后又如何?依女儿看,如今大晋的皇后,日子过的还不如娘您呢!”权兰婷不屑的撇撇嘴。 “你这个丫头,这在街上呢,就敢浑说,”甘氏并不觉得自己能比郑皇后有福多少,虽然权执中对她还算尊重,可是小妾庶子一样不少,也不是省心的,只是这些,她从来不愿意叫女儿看到罢了。 “你只看到了她的不如意,可那些不如意,在权势跟前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敢给她不如意的,也就那么两位,只在再熬几年,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敢给她不如意的人了,可是咱们呢?只要出门,就必有低头的时候,婷娘,以你的品貌,就算是低头从小媳妇熬起,也要熬到最终不向任何低头才对啊,” 见女儿只是低头不语,甘夫人又冷笑道,“你看看那个老郭氏,当初沈氏有孕的时候,两宫也发话将昌王妃交给她关照,但郭氏可曾像现在这么经心?为什么?还不是梅氏以后是中宫之主?昌王再得宠又怎么样?皇后娘娘一句话,沈氏就被困在长春宫里服侍一个平民出身的婆婆,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 “既是这样,那为什么归德侯府不叫他家的姑娘去争太孙妃,面是定了康王府的二公子?”权兰婷终于将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怕母亲看出她的情绪,装作无意的将头转到一边儿。 “马家大姑娘比靖国公大了一岁多!若不是马家打算把这个姑娘给卖个好价钱,能等到现在?”甘氏越发不屑起来,“你不想想,归德侯府是哪边儿的人?马家出个姑娘拉拢住了康王府,靖国公能不念他们的情么?马家可还有个三姑娘呢!” 马蕊娘是为了这个才嫁给周徇的?权兰婷眸光一闪,转过脸来,“这样也行?那王府会愿意?” 自己这个女儿,每天都在想什么?“怎么不愿意?归德侯府是在勋贵里也是数得着的人家儿了,那几家国公府,也强不他家去,马家二姑娘,长的好,又能干,若不是你三哥年纪小,我都想去求一求呢,”延安侯府跟归德侯府是政敌,甘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叫女儿死了心。 “可马家不是还有三姑娘么?咱们家还能强过他家去?芯娘还是太子妃的合侄女儿,太子妃心里肯定是乐意自家人做媳妇的,”权兰婷道。 “马家三姑娘才多大?还没有过十二呢,太后娘娘怎么会叫靖国公等她三年?”甘氏不以为然道,现在来看,周承辉立为太孙,然后再给姜太后立马添个玄孙,才是皆大欢喜的选择,“唉,其实我最担心的,倒是杨家。” “杨家?长兴侯府?”虽然权兰婷对太孙妃这个位置无意,可她也不认为自己不要,就能轮着杨骄了,“杨家凭什么?凭他家的姑娘会生养么?” 杨家现在也只是个空头侯府了,从侯爷杨华峰到下头子侄,除了两个外任的,正经领差使的也就杨家长孙了,而杨骄,容貌并不是最出色的,才名更是一点儿也无,权兰婷才不相信两宫会给周承辉挑这么个女人当太孙妃呢。 女儿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甘氏颔首道,“你别不当回事,这娶妻做什么?自然是开枝散叶,若是连这一条都做不到,再贤德又有什么用?”她自己生了两儿一女,也算能生养了。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小人 被母亲这么一说,权兰婷有些不乐意了,她不要,也不代表杨骄可以拿去,难道将来还要她每每见到杨骄,就行礼不成?“可杨家势弱,太后娘娘除非糊涂了,才会看中杨骄,就杨骄那容貌品性,能做个才人就不错了。” 才人?只怕凭郭氏的心性,太孙嫔她也未必放在眼里,甘氏冷冷一笑,“你还记得当初在莲华寺,她是怎么祸害你的?就冲这个,咱们也不能叫杨家得逞了,最好啊,是你得了太孙妃,而她,被选上做个才人,叫她一辈子都得给你磕头行礼!” “这,”想像杨骄一生都要被自己压着,权兰婷不由一笑,倒是挺解气。 “要说就算是当了太孙嫔,才人什么的,也是极不错的,等那位登了大宝,没准儿还能捞个四妃之位,若是那样,外命妇们见了,还不是都行礼?”甘氏又补了一句、 甘氏太了解自己的女儿要强的性子了,她自小长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莲华寺那次,可以说是女儿一生最大的耻辱,而她心里对杨骄的恨,是杨骄磕上多少次都都化解不了的,现在,自己只要拿住这一点,就能将女儿的主意给扭过来。 如果杨骄以后真进了宫做了嫔妃,自己就算是康王妃,又如何?见到杨骄,还不是要行礼?若是自己嫁了周承辉,那就不一样了,权兰婷绞着手里的帕子,迅速权衡起来。 郭氏从太子府出来,并没有直接回长兴侯府,而是乘车往慈宁宫去了。 “快来吧,福喜快给郭老夫人端盏葡萄汁来,这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倒零点是辛苦你了,”姜太后看着额头上都是汗水的郭氏,心里也老大不落忍,“若是太子妃那边没什么事儿,你叫人送个信过来就行了,”郭氏也六十的人了,真热出个毛病,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无妨的,旁人哪有臣妾说的清楚?何况臣妾也想借这个机会,来给娘娘请个安,说说话儿不是?”郭氏接过小宫女儿奉上的水晶杯,也没有急着喝,只是双手握着汲取杯上的凉意。 “你啊,哀家最喜欢你的,就是你这份真心了,”姜太后在后/宫起伏几十年,从她对旁人巴结讨好,到被人巴结讨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而她最喜欢郭氏的一点儿,就是郭氏在她身上,从来没有过分的企图,就算是偶尔有请求,也都是因为儿子的事,开口略提一提。 “臣妾出身不高,倒是孩子没少生,可偏都毫无建树,能献于娘娘的,也唯有这点儿真心了,”郭氏淡淡一笑,话说的很平静,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根本无需姜太后表示什么,“倒是太后您,这么些年若没有娘娘的照拂,别说臣妾了,就是侯府,也不可能还有今日的风光。” 得人恩情千年记,自己做的却认为完全认为是臣子对君王的孝忠,姜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你啊,从来都这么懂事。” 得了姜太后的称赞,郭氏也没有特别的神情,蹙眉道,“臣妾今天来,一来是跟娘娘说说太子妃娘娘跟腹中小皇孙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件事,太子妃娘娘不好提,臣妾便自作主张了。” “噢?怎么了?”见郭氏面露难色,姜太后也提心起来,“可是梅氏有什么不妥?” “娘娘也知道,这几个月外头事多,太子妃未免就吃了心,又是头三个月,身子就有些弱了,好在有您跟皇后娘娘的人在一边照拂着,倒也平安过来了,只是这几日,往太子府请见的命妇们多了些,娘娘又是事事求全的性子,断不愿叫底下人委屈了,每每硬撑着接见,臣妾看着再这么下去,只怕将来生产上要艰难了,便作主跟娘娘商量了,叫她对外称病……”郭氏将事情几句话跟姜太后说清楚了。 老有命妇请见?姜太后须臾之间,便明白郭氏指的是什么了,冷冷一笑道,“可不是么,哀家倒是忘了,这太子府马上要出一位太孙了,我家辉哥儿再不是没人理的靖国公了,梅氏那里自然也就热闹起来了,” 她见郭氏只是垂首不语,“你快坐,这事儿你做的对,梅氏十几年难得再开怀,自然是肚子里的小皇孙最宝贵,哀家跟皇后也商量了,不论是立太孙,还是选太孙妃,都不用她操心,有我们呢,哪里会叫她再累病了?” 说罢也不等郭氏回答,直接向身边的太监道,“你去传哀家的懿旨,就说太子妃身子弱,叫外头的闲杂人少上门打搅!” 见姜太后一句话便动了怒气,郭氏有些讶然,“娘娘息怒,这只是一句话的事,也值当您传道懿旨,再叫人以为是太子妃娘娘说了什么,于太子也不好不是?” 若不是考虑太子府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梅氏也不会怀着身孕也要每天接见各府来的夫人姑娘们了。 “也就是香馥你了,事事都帮哀家周全着,行了,你下去吧,云嬷嬷你去哀家的私库里挑些药材送到梅氏那里,顺便将哀家的意思跟下头人说说,叫她们分得出轻重来,若是梅氏跟我的小曾孙有什么不妥,哪个都别想落着好儿!” “真真是一群势力小人,现在知道往太子府里去请安了,早干嘛去了?当初皇上要废太子的时候,他们跑哪里去了?”郭氏历来嘴严,而姜太后也已经到了不必顾忌旁人感受的地位,“万寿节的时候,哀家不过是叫她们的姑娘过来看看,居然还都敢一个个苦着张脸,一个个贪心不足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郭氏抬眼看了一眼姜太后的面色,发现她确实不是在试探自己,但这个时候,她偏不去问,只当没有听见姜太后的抱怨,向殿门外看了一眼道,“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臣妾忽然有个想头儿,说出来娘娘莫怪臣妾逾越才是。” “你只管说,”姜太后这几天也在反复掂量,这次周承辉纳妃的事,要不要再由郭氏经手,但她不相信郭氏会对太孙妃这个位置一点儿都不动心,自己的曾孙可是未来的大晋之主,现在的太孙妃那是将来的皇后。 “臣妾想着,太子膝下也太单薄了些,太子妃娘娘因为之前伤过身子,虽然这些年调理了了,可是这次之后,只怕想要再给娘娘您添曾孙有些难了,而太子嫔梁氏,虽然生了一子二女,以后还能不能再生,也未可知,”梁嫔会不会生,郭氏不知道,但梅氏,她觉得是不适合再生了,这样的话,倒不如给别人些机会,也比叫梁氏独宠,将来给周承辉添堵的强, “你的意思是,”孙子这两个女人都不会再生了?这对姜太后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娘娘,太子身边,服侍的人也太少了些,”太子的女人并不少,只是上得了台面的真不多,这也跟周璨这些年不受重视有关,谁家愿意针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那个牢笼里啊,没准儿哪天就一府都没了。 郭氏的意思,姜太后一下子就明白了,“你说的对,如今太子不同了,梅氏又有身孕,不能服侍,梁氏也有年纪了,是该进些新人了,”刚好,自己正在帮静王跟周承辉相看了,再挑几个家世清白的姑娘给自己的大孙子,叫太子府里子嗣再兴旺一些,也是顺手儿的事, 而郭氏,这个时候还在替她考虑这个,姜太后简直觉得她太贴心了,要知道做为太子亲生母亲的郑皇后,也不过是早些年,往太子府里送过几个宫女,“你啊,过来坐吧,哀家还有事想跟你说呢。” 看来自己今天这建议是对了姜太后的心思了,郭氏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没有几个婆婆不乐意给自己身边添人呢,尤其是最重子嗣的皇家,而对于梅氏来说,面对一个日渐强大的梁氏,倒不如太子府里百花争艳的好,郭氏相信梅氏跟周承辉可以领会以自己的这一番好意。 “前几天哀家听了些话,心里恼的不行,今天你一来,又说起那起子势力小人,往太子府凑的事儿,哀家这火气就又上来了,”姜太后有年纪了,眉毛已经很是稀疏,只得用青黛细细的描出形来,现在拧在一起,看上去颇为凶狠,而郭氏也知道,这是她动了真怒了。 “娘娘既然知道那是起子势力小人,就不必为了小人生气,为他们伤了娘娘的凤体,何苦来?”郭氏顺手按在姜太后的腕上,帮她请脉。 见郭氏这么关注自己的身体,姜太后心里颇为欣慰,跟郭氏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万寿节的时候,哀家跟皇后召见了几个姑娘过来看看,哀家也不瞒你,这太孙一立,下来就是太孙妃了,哀家跟皇后商量了,借着万寿节的当儿,将人都叫过来见见,不显山不露水的,咱们呢,心里也有个大概的数儿。” “娘娘想的对,您跟皇后借着各府姑娘晋见的机会大概看看,比专门将人传到宫里,之后没了声息折了她们的面子要强太多了,这是娘娘体恤下头的仁心啊,”郭氏完全站在姜太后的立场上说话。 “是吧,哀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次,哀家想着给太子,静王,还有承辉都看上一看,可又不想专门劳民伤财的搞次大选,要说,这宫里,多少年没有大选过了,”说到这儿,姜太后也是十分委屈,“可万没想到,偏有人不识哀家的苦心!” 见姜太后的神色,郭氏才意识到,这次,是真有人得罪了姜太后了,“娘娘您千万莫动气,您只管跟臣妾说,以后臣妾遇到了那起子小人,一定寒碜她们几句!还得见一回,寒碜一回!” 寒碜几句,依姜太后的身份,叫进宫来骂两句,罚一罚,也是张口的事儿,只是她很喜欢郭氏这么同仇敌忾,要帮她出气的姿态,“哼,那个曾炎的老婆,居然还看不上咱们承辉呢,回去就找人给他家姑娘说亲呢!” 有这样的事?不能吧?郭氏讶异的嘴都合不上嘴,她可是听说,曾家对女儿还是很有信心的,对周承辉这个未来的太孙也很满意,怎么可能给曾荟找其他的亲事? “太后娘娘,靖国公那样儿的,还有人不满意?这是作死呢,”郭氏半天才讷讷道。 “可不是么?哀家的辉哥儿是多好的孩子,居然还敢嫌弃,我呸,若不是辉哥儿拦着,哀家当时就要宣那个曾炎的老婆进宫,好好问问她!”姜太后听说这事儿之后,已经在郑皇后跟前大骂了曾炎夫人一通,可是任觉得不解气,在她眼里,只要脑子正常些的,都不可能拒绝皇家的亲事,何况还自己的宝贝曾孙!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我家姑娘是最好的 原来是周承辉在作妖,郭氏这下心里有底了,“是不是太后娘娘误会曾家了?臣妾听说,曾家大夫人还带着曾姑娘往太子府里去过,对了,前些日子,曾家还往臣妾府里递过帖子呢,臣妾也不是没经过事的,猜到曾家为何要来侯府拜望,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臣妾便依着以往的规矩,寻了个借口给婉拒了。” 从郑皇后,太子妃到沈骊君,郭氏每到这个时候,都格外的注意,是不轻易赴约也不招人上门作客的,这也是姜太后对郭氏行事最满意之处。 “哼,你自然是不会信了,哀家刚听说的时候,也不相信,可是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那个时候,皇上不还没有说要立太孙么?人家是看不上岌岌可危的太子府,看不上有今天没明天的靖国公,现在不一样了,自然前事不提,又上了你长兴侯府的门儿了,呸,什么士林清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亏哀家还觉得曾家世代书香,教养出的女儿自然比别家的要强,”曾家再好,姜太后也希望人家相中的是她的宝贝曾孙,而不是太孙这个位置。 这下郭氏一颗心落到肚子里去了,姜太后最是护短不过,有道是隔辈儿亲,太子周璨十岁开府从宫里搬了出去,只到周承辉出世,姜太后一腔舐犊之心才再次有了着落,真真是周承辉疼捧在心尖儿上了,哪里会允许有人敢忍痛周承辉?“娘娘想开些,这事儿您早一些知道了,不还是好事一桩么?这盛京城里好姑娘多了去了,不差一个曾荟,只是曾家老爷子如今学掌着国子监呢,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他们这次,大家就当没这回事,等以后太孙妃定下来了,叫姓曾的后悔去吧!” “嗯,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先不说,”她不但不说,还准备将曾荟多多招到慈宁宫里来坐坐,叫人看看她对曾家姑娘的偏爱之心! “只是香馥,你就不想跟哀家做亲家?”发过牢骚,姜太后陡然换了话题,直直的看着郭氏。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了,郭氏连忙起身,“太后这话问的,叫臣妾都如何答呢?” “怎么如何答?实话实说就是,哀家还不知道你?”姜太后笑眯眯的摆摆手,“在哀家这里,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回娘娘的话,靖国公这样的儿郎,相貌就不说了,龙章凤表贵气天成,就说人品跟才干,臣妾活了六十年了,哪家添了几个男丁,有没有出息,还是知道一些的,靖国公能文能武又上进又孝顺的,勋贵宗室加起来,也寻不着比他强的了,现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养个儿子,只要不惹事生非,就谢天谢地了,哪怕纨绔一些,也没有人在乎,可是国公爷呢,唉,臣妾也是时常在娘娘身边伺候的,这些年纵然有两宫护着,国公爷心里,哪有不苦的?” “还是你知道哀家啊,”郭氏的话说的姜太后心都疼起来了,“哀家也是看着辉哥儿太可怜了,才舍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恨不得将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他,这娶妻,自然是一样的。” 姜太后有多珍爱这个曾孙,郭氏清楚的很,“靖国公是个多好的孩子咱们都不说,就说两宫都是慈和人儿,太子妃更是宽和有礼的,这样的婆家长辈,遇到一个,都是福气,娘娘您说,臣妾能不想跟您做亲家么?” 郭氏这话说的太贴心了,也只在她才能跟自己说这样的大实话啊,若不是两个年龄差的不大,姜太后简直就要认郭氏做女儿了,真是太能体会她的心情了,“你说的可不是么?哀家虽然常年在深宫里,可年轻的时候也在民间呆过,现在也时常能听到外头的新鲜事儿,细论起来,说算是搁在外头那些公侯府邸,哀家也是个好婆婆了。” 这个头郭氏点得心甘情愿,像姜氏这样,从来不刁难媳妇,也不揽权,更不主动给儿子塞妃嫔,也不捧着哪个小妾跟郑皇后打擂台的婆婆,确实是难得一见了。 细比起来,郑皇后虽然出身魏国公府,反而对待正经儿媳梅氏,要苛责的多了,“娘娘这样的,确实当得起我等的表率了,尤其是不论是皇上,还是靖国公,也都被您教养的极好。” 周洪不论皇帝当的怎么样,人还是不错的,只是放错了地方,而周承辉,与其说是随了姜太后,倒不如说是随郑皇后多些。 “你陪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也将你当做心腹之人,因此也不瞒你了,这次哀家见的那几个,你觉得哪个最好?”姜太后推心置腹道。 “臣妾设身处地的想想,觉得若是臣妾,虽然出身固然重要,但靖国公更该找一个合他心意的,也真正心疼他的姑娘,以臣妾的小见识,这就算是做了太孙,以后的路也不会太好走,要是府里再有个不省心的,难道成了亲,还叫国公爷成天往宫里跑不成?”郭氏完全为周承辉着想。 姜太后被郭氏的话说的连连点头,“你说的太对了,这两人要是不对脾气,咱们就算是给他挑再好的姑娘,日子也过不舒心啊!哀家也是想着,宁愿定的晚些,也得叫辉哥儿自己挑个中意的,省得将来……” 再弄出郑皇后,梅太子妃这样的可怜人! “还是娘娘想的明白,这次娘娘挑中的人,无论哪个出去做个宗妇都撑得起,臣妾就不信了,靖国公还能一个都看不上眼?”郭氏笑眯眯道。 “唉,别看他在哀家跟前儿跟只猫儿似的,你是不知道,他孤拐着呢,”郭氏的表现太贴心,姜太后说着说着,便将轻易不肯吐露的心事也给掏了出来,“平时也不是没有贱胚子往他眼前儿凑过,当初开府的时候,郑氏也挑了几个大宫人给他,结果,根本不往眼里看!” 姜太后话说的隐晦,但郭氏还是听明白了,原来周承辉身边还没有服侍的人,这个么?好也不好,“其实国公爷还没有满十五呢,历来精血同源,一滴精十滴血,国公爷身子虽然极好,但晚些给他身边放人,于将来还是大有裨益的。” “哀家虽然不懂这些道理,可也怕他移了性子,他不愿意沾惹这些,哀家便由着他了,现在只是担心这孩子开窍晚,咱们倒是叫他挑了,他什么也懂,”为这么个曾孙,姜太后可是操碎了心了。 “娘娘这真是关心则乱了,国公爷不懂男女之情,可到底也是在外头行走的,还不看出美丑来?寻个机会,叫他都见上一见,何况娘娘给挑的人里,好几个都是国公爷一早就认识的,”郭氏不动声色的给出着主意。 这倒是,反正周承辉还小,就算是亲事定了,最少一年内是成不了亲的,不如往后再推上些日子,其间叫他自己慢慢挑上一挑,姜太后颔首道,“对,是这个理儿,辉哥儿精着呢,谁好谁不好,见几次,一准儿能品出来,”反正人也是她一早圈好的,也不怕周承辉选个自己不满意的。 周承辉的事姜太后有了章法,便又将心思转回到孙子周璨身上,“那天你也在哀家身边,你说说,要是哀家给太子赏人,选谁家的姑娘好?”能去给太子做嫔妾的,身份自然不会太高,这样的人,姜太后就很少留心了。 太子府里?容貌自然得是好的,规矩才情也要出挑,不然真压不住那个梁嫔,郭氏迅速盘算着这次的几个姑娘,“太子府里的人,只要出身好,将来的位份也不会低了,臣妾看着,常家那个四姑娘就不错,还有崔家的小姑娘,还有,臣妾听说顾相府里还有几个适龄的姑娘。” 顾家的姑娘?没带到自己眼面前儿,那肯定是庶出的了,可再是庶出,那也是顾培正的孙女儿,进了太子府,封个太子嫔,这主意倒是好的很,“你啊,真是鬼精鬼精的,”虽然顾家未必会心疼一个庶女,她们自然也不会,但是太子纳了顾家的女儿,这种示好的姿态,是建安帝最乐见的。 “那你觉得顾家哪个好一些?太子府也太空了些,既然要添一个太子嫔,索性就再添上两个才人,有了梅氏跟顾家姑娘,其他的人,家世看得过去就成了,关键得好生养的,这个你得帮哀家好好看看。” “臣妾领旨,”郭氏抿嘴一笑,她是听明白了姜太后话里的意思,出身略低的才人,要好生养的,顾家的么,还是算了。 “静王侧妃么,到时候一并叫恬妃过来看看吧,”姜太后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静王身上,何况这正妃未娶呢,侧妃就算是定下,也得再等上一年半载的,“且从年纪小些的姑娘们里头去寻。” 郭氏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头,牛恬妃爱挑谁挑谁,反正她的手也不敢往自家孙女儿身上伸,“娘娘虑的是,这个时候,咱们确实不能给富阳侯心里添堵。”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就照你说的办吧,辉哥儿的事,也再看看,等皇帝的圣旨下来,再定夺也不迟,倒是太子那里,得抓紧些,嗯,虽然梅氏是个懂事的,但毕竟有了身子,难免会想的多些,你见着她了,也多开解开解,万不能因为这个,再伤了身子。”被郭氏一提醒,姜太后觉得现在最关紧的是给太子府里添几个人。 “是,臣妾一定将娘娘的意思带到,不过娘娘也不用担心,太子妃素来贤德,万不会因为这些吃心的,”如果太子妃在乎太子,又怎么会长子都快十五了,才又怀上?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堂妹 安排好太子的事,姜太后挥手叫身边的宫人将一摞子名帖拿过来,“今天跟你这么一说,哀家就觉得当初挑的人少了些,你且回去打听打听,咱们办个宫宴,将这些小丫头们都请进来,哀家这慈宁宫,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首发】” 姜太后手里的名单,郭氏心里也猜个差不多了,不过她给她看,郭氏仍然接过名帖一张张慢慢看,却看到一个小宫人进来,在云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人,还是不死心啊,”姜太后听云嬷嬷说郑皇后将自己的侄孙女儿接到自己的宫里了,轻笑一声道,“行了,哀家不急,香馥陪哀家用午膻。” 郭氏也是时常陪姜太后一起吃饭的,现在这个时辰了,姜太后也不叫她走,因此也不推辞,扶了姜太后往偏殿走。“这归德侯府的三姑娘,似乎是小了些,不过却真真是生的美,若是再大几年,只怕当年的阮妃,也比不得,” 在郭氏眼里,归德侯府的马芯娘是杨骄的头号对手,且不论她出色的相貌,就是马家跟周承辉的关系,送个女儿给他,周承辉也不好不接着。 马家那个芯娘,姜太后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也知道马家是坚定的太子派,就论这份忠心,太孙妃选了马家,谁也没话说,何况马家姑娘人确实生的好,“那姑娘今年才十一?” “她生月小,下半年就满十二了,等长开了,必是绝色,”马家的坏话,郭氏一点儿都不会说,含笑道,“听说府里还专门请了大家教导她,我那个孙女儿跟她一比,就跟个憨子一样了,每天就是写写字,做做针线,帮着她娘跟她伯母料理家事,那些才女们喜欢她的事,偏她都没什么兴趣。” 姜太后出身不显。那些才女们做的事,她也都不擅长,而且也不觉得会了那些就真的能抓住男人的心,她不是什么都不会,靠着汤水跟针线,坐稳了贵妃的位子,最后还成了皇太后?“这女人啊,说到底了,还是要相夫教子,等真的嫁人了,成了一家主母,又有几个有闲心去侍弄那些个?” 宫里擅长这些的才女也不是没有,从她那代起,那些才女最终被她踩在了脚下,在建安帝这一代,才女阮星看似最得建安帝的心,偏却是个薄命的,到底没活过郑皇后,而平平无才的顾氏,生的艳丽,听说靠把好嗓子迷住了皇帝,“皇后以前在娘家的时候,也是有先生教的,可现在她是有功夫抚琴呢还是有心情下棋?” 在姜太后看来,写诗做赋还有抚琴画画的,都不是主母必须会的,若是她的儿媳成天弄这些,她第一个就不答应。( ) “马家姑娘年纪还小,若是现在开始教,也来得及,”郭氏是一点儿也不肯说归德侯府坏话的。 “是太小了,”年底才十二,再等上三年成亲,顺利的话,自己四年才能抱玄孙,光想想,姜太后就觉得好漫长,“我看那姑娘的身子,也瘦弱的很。” “马三姑娘臣妾也见过几次,马家的底子都好,这姑娘可能是平时太用功了,才瘦了些,着意养养,也能好起来,”郭氏见姜太后食欲并不好,忙将膻桌远处摆的一盘脆藕,叫宫人移到她的跟前,“还是宫里头好,这时节,鲜藕也只有娘娘这里能尝到了,脆生生的,娘娘也尝尝。” 雪白的藕片码的整整齐齐,再配上红花绿叶,十分的亮眼,姜太后点点头,“这天一热,哀家的胃口就差些,没什么的,多少年都这样了,”口里说着,还是却不情郭氏的情谊,挟了一片放在嘴里。 “一会儿你往皇后那里去,好好替她那个侄孙女儿瞧一瞧,那姑娘的身子,怕是弱了些,”对于郑皇后到底是将自己娘家姑娘接进宫的做法,姜太后心里是不满意的,但也不会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郑氏,叫郭氏给郑露莹瞧病,也是在间接的告诉郑皇后,自己是绝对不会允许周承辉娶个病秧子媳妇儿的,而郑皇后接侄孙女儿进宫,目的也就是为了方便郭氏帮她诊脉。 见郭氏不语,姜太后也知道她的意思,郭氏这么些年,是轻易不出手为了治病的,能劳她大驾的,也就宫里这几位主子了,若是颇了这个规矩,以后她就有得忙了,“你放心,哀家叫云嬷嬷陪你过去,你是奉了我的懿旨去的。” 今儿见郑皇后,看来是绝对落不着好儿了,自己这么奉旨给郑露莹看病,这郑家姑娘身体不好的名声可就脱不了了,郭氏心里叹了口气,深怪郑皇后多事,两下说好的,姜太后帮了太子一派,郑皇后就不能插手周承辉的婚事,现在好了,皇太孙定下了,你却将侄孙女儿接进了宫,这么出尔反尔的,谁还能再信你? “还有,沈氏如今不是在长春宫侍疾么?她家的有个堂妹,因为昌王府主母不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久住,沈氏便将人也带进了宫里,没准儿一会儿你也能见着,”姜太后眼皮也不抬,慢条斯理道。 沈骊君的堂妹?又是哪一位?郭氏迅速想着江南沈氏的各房,笑道,“都说水乡美人跟咱们北地胭脂不同,沈氏是跟着沈大人在咱们北边长的,臣妾瞧着还有咱们盛京女子的爽利,这位沈姑娘,想来颇为不同了。” “可不是么,一会儿你一见就知道了,”姜太后掀唇笑的意味深长,却不肯直接告诉郭氏缘故。 陪着姜太后用完了午膻,又服侍她歇了午觉,郭氏并没有急着出慈宁宫,而是跟着云嬷嬷在一处配殿歇下,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姜太后体恤她奔波辛苦,特意自己宫里给她指了处歇息之所。 “这是你外头侄子给你捎来的,”待小宫人上过茶,郭氏将一封信从袖里拿出来,递给云嬷嬷。 云嬷嬷服侍了姜太后一辈子,也一辈子未嫁,姜太后也是个念旧情的,特意叫她在家里寻了个侄子记在名下,算是以后给她养老。 可惜那人命不好,前些年偏偏得了重病,云嬷嬷虽然颇有积蓄,奈何手里银子再多,也不可能拿银子请动太医为个平民诊病,最终还是郭氏知道了,安排了自己的侄子,破例为云嬷嬷的侄子看病,而云家,也算是欠郭家了救命之恩。 “奴婢给老夫人磕头,”云嬷嬷看完信,提裙就要下拜,现在不仅她侄子病好了,连侄儿媳妇都是郭氏亲自帮着选的,如今上两口帮着郭氏打理铺子,日子过的安稳富足,还给云嬷嬷添了孙子,虽然云嬷嬷一年才能见到他们两面,可到底有亲人跟没有亲人是两样的心情。 “瞧你,还跟我客气,咱们算起来,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伸伸手,有什么不应该的?”郭氏哪里会真的叫她拜下去,一手托了她笑道,“你可别真的跪实喽,我这把老骨头可是拽不动你,要是闪了腰,可没法帮娘娘跑腿儿了。” 郭氏这么一说,云嬷嬷还哪里敢再地上跪,反手扶了郭氏,“老夫人说的,奴婢一家都承了老夫人的恩情,也不是这一跪能还完的,有什么吩咐只要奴婢能做到的,一定尽全力按老夫人您的意思办。” “唉,你这么一说,就生分了,我就算是有事儿想托给你,也不好张口了,”郭氏见云嬷嬷又要说话,摆了摆手,“刚才我跟娘娘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实话,靖国公是个好孩子,我也有心叫骄娘争一争这太孙妃之位。” 郭氏在云嬷嬷面前,也不绕弯子,“我也不求你帮着做什么,只是这些年你也看见了,哪一次选妃,是太太平平的?我啊,只求你能多留心一些,莫要叫骄娘被人害了,也就是了。” “老夫人的话奴婢记住了,有奴婢在,一准儿能保得了姑娘的平安,若是老夫人再有什么吩咐,您也只管说,奴婢在这慈宁宫也几十年了,差个人办个事儿,还是能做好的,”既然要谋太孙妃的位子,只保平安可不成,云嬷嬷还以为郭氏是不好开口。 “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不耐烦用,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国公爷你还没有看清楚么?那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咱们不去害人,只要不被人害,我的骄娘又比那些人差到哪里去了?”郭氏摇摇头,这宫里盯着太孙妃位子的不少,万一有个纰漏,害的可是自己的孙女儿。 见郭氏并不叫自己做违背良心的事,云嬷嬷应的就更爽快了,“老夫人您只管放心,姑娘只要一进宫,奴婢就安排最伶俐的小丫头眼着,绝不会叫她吃了亏去。”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都在参一脚 一百二十八、 跟云嬷嬷聊完,郭氏又在竹榻上歪了一会儿,有小宫人来报,那头郑皇后已经起身了,郭氏才跟云嬷嬷一起,乘了两顶竹丝凉轿,悠悠的往郑皇后这里来。 “本宫原想着,叫你陪本宫一道用午膻呢,没想到母后将你留下了,”郑皇后久候郭氏不至,心里颇有些不满,待郭氏给她行完礼,忍不住发作出来。 “回娘娘的话,今儿太后胃口不好,奴婢便太着胆子求了郭老夫人在在一旁指点奴婢们一二,”云嬷嬷是姜太后最信任的老人儿,在郑皇后跟前,还是能说几句话的。 姜太后不舒服?这下郑皇后也顾不上发作郭氏了,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婆婆可是万万不能有事的,要知道立周承辉为皇太孙的圣旨还没有下呢,“母后怎么样了?本宫这就过去。” “回皇后娘娘,太后没什么太碍,胃口不好,一来是天儿热,娘娘又有了年纪,二来是心里存着事儿,难免想的多些,”郭氏上前一步,笑着跟郑皇后解释。 “啊,本宫说么,早上过去请安的时候,母后还好好的,”听郭氏这么一说,郑皇后一颗心落了地,她示意郭氏坐了,一指自己身边一个小姑娘道,“露娘,过来给郭老夫人请安。” 魏国公府的嫡小姐郑露莹,郭氏还是头一次见,只见是个娇怯怯的姑娘,想来是胎里带了宿疾,气色虽然还看得过去,可身子却不怎么健康,弱弱的很有些浑欲不胜衣的意思,郭氏不待她福下去,忙一手将她扶住了,拉到自己身边,“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气度不是不一样,臣妾自己瞧着,真有些娘娘年轻时的品格儿。” “可不是么?本宫也瞧着露娘,竟比她那几个姑姑还像本宫,所以才特意针她接到宫里来陪陪本宫,”郑皇后看上去十分喜欢自己这个侄孙女儿,笑容满面道。 “娘娘,奴婢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的,”云嬷嬷待郑皇后话音儿落了,一躬身道。 “懿旨?”还有旨意?郑皇后讶然的看看郭氏,迟疑道,“母后可有什么吩咐?” 云嬷嬷自然不会叫郭氏做恶人,“太后娘娘知道郑姑娘的身子不好,今儿特意下了懿旨,叫郭老夫人为郑姑娘扶扶脉,若是要用什么药材,太后娘娘也说了,皇后这里没有的话,只管往慈宁宫里去寻,一定得把郑姑娘的身子给调理好了。” 云嬷嬷话一说完,也不看郑皇后的脸色,直接将头低了下去,就等着郑皇后谢恩了。 郑皇后已经叫自己这个婆婆气的浑身哆嗦了,早些年她怎么不特意下了懿旨叫郭氏往魏国公府给自己的侄孙女儿看病? 现在巴巴的叫云嬷嬷跟着过来,还给郭氏下了旨意,这不是在告诉别人,自己侄孙女儿身子不好么?不但是不好,还是很不好,可姜太后是她的婆婆,她再不满,又能如何?“云嬷嬷回去替本宫还有露娘给太后娘娘道声谢,等露娘身子好了,本宫一定带她到慈宁宫谢恩。” “是,”云嬷嬷似乎没有听出来郑皇后话里的怒气,转头向郭氏道,“还请郭老夫人给郑姑娘扶扶脉息,太后娘娘也很担心郑姑娘的病情,还等着奴婢回话儿呢。” 这是非要将人给钉死了不可,郭氏现在也很同情郑露莹了,好好的姑娘,就凭是魏国公府的嫡女,还怕寻不到好人家儿?现在好了,就因为郑皇后的一意孤行,毁了终身。 郑露莹胎里积弱,又有心疾,后天只要慢慢调养,有魏国公府在,各种补品每天调理着,不操心,不生气,也能平平安安活个几十岁,可若是进到这后/宫里,就成天这勾心斗角提心吊胆,只怕二十她都活不到,郭氏微微摇摇头,福兮祸兮,就看怎么看了,“郑姑娘这身子,只怕也没少请太医诊治,若是我那两个侄儿也给扶过脉的话,只管照着他们开的方子缓缓调理便是了,” 说到这儿她看了脸上隐有喜色的郑皇后道,“只是郑姑娘这身子,万万操不得心,生不得气,也劳累不得,” 郭氏又为难的看了看郑露莹,没再说话。 不能生气,不能劳累,不能操心,这样的人如何坐得了中宫?摆供桌上敬着好了,云嬷嬷已经有了答案,也不多留,一福身,告退出了坤德宫。 “郭老夫人只怕话还没有说完吧,有什么话,直接跟本宫一次说完,只是说完了,到外头,本宫可不想听到任何风声,”郑皇后叫人带了郑露莹下去,她娘家姑娘里,跟周承辉年纪身份匹配也只有这个了,不然,也不会硬下了懿旨将这个侄孙女儿接进宫了。 这个郑露莹郭氏完全没有放在心里了,这样的身子,只怕照顾不好,生孩子这关她都过不去,“郑姑娘的身子,依臣妾看,静养为好,至于将来子嗣上……” “郭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虽然心里并不看好郑露莹,但郭氏话一出口,郑皇后还是大怒。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在说什么?皇后娘娘下问,臣妾也没有胆子有所隐瞒,”郭氏站起身,垂头道。 只是须臾间,郑皇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一抬手道,“是本宫失态了,只是露娘是我的侄孙女儿,血脉连心,乍一听你这么说,心里发慌罢了。” 郭氏可不相信郑皇后对郑露莹的身体不清楚,就算不清楚,郑家人也会跟她说清楚的,可她依然将郑露莹接到了宫中,看来这个太孙妃的位子,是要一争的了。 “娘娘疼郑姑娘的心情臣妾明白,”郭氏只当相信了郑皇后的话,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等郑皇后收拾好了心情,便又问起梅氏的情况,郭氏将在姜太后那里的一番话又说了一遍,郑皇后叹了口气道,“她这个人,向来心思重,生怕哪一点儿做的不好了,落人埋怨,可她这么强撑着,外头人还以为我这个做婆婆的不知道体恤她呢,现在好了,等太后的人过去了,她也就消停了,这样吧,来人,叫玲琴也去挑些药材,跟云嬷嬷一道儿,过去看看吧。” 郑皇后跟郭氏的关系,远不如姜太后跟郭氏,因此也没有多留她,郭氏也没有跟郑皇后经营关系的意思,不是她看不上郑皇后,而是有些人,你对她再好,她也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并不会回以半分回报,甚至还会在不顺的时候迁怒于你。 从坤德宫出来,郭氏没走几步,就远远看到一群人过来,虽然一眼就看到走在最前的昌王妃沈氏,可是郭氏还是被她身旁的女子给吸引了。 与郭氏见过的江南女子不同,这个姑娘确实是如水做一般,可又不是常见的弱柳扶风的模样,这个姑娘确实长的是眉眼如画,傅米分则白施朱则赤,更叫人惊心的是,她眉目灵动,气韵天成,只安静的站在那里,便会叫人觉得她周身盈香自有一种引人侧目的风华,叫自负阅人无数的郭氏也生出了世上竟有这般人物的感慨来。 “臣妾见过昌王妃娘娘,”郭氏并没有去收敛脸上的惊艳之色,而是笑道,“娘娘从哪里寻来的如此佳人,叫臣妾都看住了。” 郭氏终于明白姜太后说起沈氏堂妹的神气了,这样的姑娘,连女人都看呆了眼,何况男人?现在连她,都不那么笃定,周承辉看到沈家姑娘会有什么决定了,现在唯一能叫郭氏略感安慰的,就是这姑娘姓沈了。 “这是我娘家妹妹,闺名苾芬,前阵子她母亲进京探亲,我便将她接过来小住几日,”沈骊君对自己这个堂妹的容色信心满满,“我跟她也是好几年没见了,舍不得将她一人留在王府,便禀了皇后娘娘,将她带进宫来了,也好跟我做个伴儿。” 这样的容色,确实“舍不得”留在王府,郭氏抿嘴一笑,“沈姑娘花容月貌,顾娘娘见了,病也能轻省许多。” “母妃也确实极喜欢她,这丫头啊,比我伶俐会说话,有她在啊,我也安心不少,”沈骊君今天并不是有意来“堵”郭氏的,而是她的儿子周承浩还在郑皇后这里,沈氏每天都会过来看儿子,而她对迟迟不肯“好转”的婆婆,也是满心的怨怼。 沈苾芬对盛京城里这位“传奇”人物也是最有耳闻,没想到今天见到了,发现并不如想像一般,也不过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罢了,不过她已经从堂姐那里打听清楚了,这位老夫人的话在姜太后那里颇有份量,因此心里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只是安静的站在沈骊君身边,垂眸含笑听她们说话。 “这日头还没有落呢,我也不耽误老夫人了,”沈氏无心跟郭氏多寒暄,她的儿子还在里头等着她呢。 “那臣妾告辞了,”郭氏也着急着回去,沈家还有这么位姑娘,郭氏居然一点儿信儿都没听到,这个得查查了,沈家在这节骨眼儿上,弄这么个姑娘出来,没有所图,她是不信的。 郭氏猜的不错,沈家将族中最美的姑娘送到沈骊君这里,自然是有所图的。 自沈骊君如愿嫁给昌王周琛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并不如外头看说的那样:礼贤下士,长辔远御,而顾氏并不如外头传的那样盛宠不衰,可以左右帝王,而建安帝也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样,早晚都会废了太子,将皇位传给心爱的次子。 一年多的日子过下来,沈骊君越来越心凉,她想的最多的是,如果周琛事败,沈家该怎么办? 虽然沈氏是靠了顾培正才走到今天,但也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是在跟父亲商量之后,沈家便从江南送来了族里最美,精心调教出来的姑娘沈苾芬,原本是准备,如果这一战太子胜出,那么,沈家便会想办法,将沈苾芬送到太子府,凭着她的容貌,将来搏个妃位轻而易举。 可是事情的走向比沈氏父女想像的更好,与其将沈苾芬送到太子府,陪着个年过三十的太子,上头有生了太孙的梅氏,旁边有得宠多年的梁氏,倒不如争一争这太孙妃之位,就算是得不了正位,以沈苾芬的相貌,像周承辉那样的少年人,只要见了,一个太孙嫔还是十拿稳的,这样,不论将来哪边儿赢了,沈家也不会有灭顶之灾。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坦白 郭氏一回到颐寿院,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将几个儿媳召到了身边,“你们,都出去打听一下,沈家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女儿,叫沈苾芬的,是哪一房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悄悄儿的,不要叫旁人察觉。” 这样的姑娘,沈家是捂不住,也不会再捂的,郭氏希望能先一步了解,也好有个准备,知道要拿什么样的态度去应对。 郭氏特意将人都叫来让一起查,说明这个沈苾芬绝不简单,王氏跟平氏对视了一眼,还不来得及说话,就听何氏道,“娘是想给老六说亲?这沈家能看得上老六么?” 沈家可是出了昌王妃的人家,而且还是江南大族,杨华耀现在也不过是个秀才,想求沈家的女儿,只怕难些吧? 王氏白了何氏一眼,向郭氏道,“今儿母亲在宫里见着沈家姑娘了?” “妾身没有听说过沈家还有这么个姑娘,不过沈家世代大族,估计是其他房头儿的,只是没听说沈家这阵子有人上京啊?”平氏凝眉道。 何氏见没人理会她,悄悄拿手臂撞了撞小郭氏,“四嫂你觉得呢?咱们老六虽好,可那头儿是沈家啊,若是那种旁支,娶来又有什么用?” 小郭氏可不像何氏这么说话不过大脑,能叫郭氏将全家人聚齐来查,而且还是这种神气,怎么可能是给老六相看,“母亲,这沈家……” “我也不瞒你们了,靖国公马上就要被立为太孙了,这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 “上次召见的各府女孩儿里,也有咱们的骄娘,”郭氏缓缓的看了看堂上坐的儿媳孙媳们,“也就是说,这太孙妃的位置,咱们骄娘也是有可能坐上的!” “太孙妃?那不就是,”何氏一下子睁大了眼,半天猛的醒过神儿来,“哎呀太好了!我就说了,咱们骄娘是有大福气的,哈哈哈哈,怨不得靖国公时不时往咱们府里来呢!” 这会儿她的脑子转的倒挺快?!郭氏神色一凛,厉声道,“你浑说什么?咱们骄娘品貌俱佳,才会入了两宫的眼,跟靖国公有什么关系?!管好你的嘴!” “是,是,是,是妾身糊涂了,”何氏被婆婆一吼,也明白过来,忙向小郭氏陪笑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儿,骄娘又是母亲一手养大的,最守规矩不过。” 这人,还说,杨骄冷冷的看着何氏,“五婶儿明白就好,这太孙妃也不是咱们想当,就当的上的,不知道多少家儿盯着呢,若是外头有什么闲言碎语还好说,怕就怕那些风言风语从自己人嘴里出来,那就得下拔舌地狱了!” 虽然杨骄这一年多跟她并不亲近,可是这么“凶狠”的跟她说话还是头一次,何氏没来由的心里颤了颤,讷讷道,“你五婶儿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这屋里,坐的可不都是自家人?” “你知道咱们是自家人就好,”王氏有些想不通,这样的事干嘛要告诉何氏,“就像骄娘所说,这事成不成还要两宫来定,就算是将来咱们骄娘不能中选,可是被两宫召见的也都是盛京城里最拔尖的姑娘,将来也愁寻门好亲事,若是在自家人这里了什么闪失,哼,送西府回乡的人回来了,说族时正在重修茔园呢,到时候可别怪我送她回去看祖坟去!” “行啦,”郭氏见何氏被王氏吓的白了脸,摆摆手道,“其他那几家,咱们也都算是知根知底的,偏在宫里,叫我遇见了沈家这个姑娘,我看沈王妃的意思,只怕沈家也是打着叫女儿应选的意思,”郭氏轻轻敲了敲桌子,“若那沈芬只是个长的漂亮些的姑娘,我也不会特意将你们都叫来了,那姑娘的颜色,只怕比彭氏年轻那会儿还要强些!就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也是不及的。” 比彭氏还美?何氏不知道宫里顾妃到底美成什么样子,但彭氏却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了,算起来她比彭氏还要年轻好几岁,可往彭氏跟前儿一站,就给比成一捧草了,“这,那她该长成什么样儿啊?” 杨骄已经懂了郭氏到底在担心什么了,虽然沈家是顾党,又出了个昌王妃的女儿,可如果沈家愿意献个女儿给太子一派,尤其不是个世所罕见的美人,周承辉未必就不会动心收下,而那样的女子就算成不了太孙妃,只要到了周承辉身边,就会是自己的强敌,“不知道沈姑娘比马家三姑娘如何?” “马三姑娘还太小,”郭氏摇摇头,马芯娘如今还是个干巴小丫头,就算是五官生的美些,可还是浑身孩儿气呢,而这个沈苾芬已经长成个少女模样,尤其是她身上那份灵气,笑起来,叫人恨不得陷到她的酒窝里去。 郭氏再看看自己的孙女儿,杨骄容貌是十分出众,凤眸桃腮,肌肤如玉,可是跟那个沈苾芬一比,就显得太端庄了些,少了些儿叫人心动的风韵,可这个,哪里是人教出来的?何况孙女儿的性子也在那里摆着,实在也是学不来的。 看郭氏的神情,杨骄已经知道,自己跟沈苾芬在相貌上差了不少,心里也不由沉了沉,她早就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自然知道容貌对男人的吸引力。 “那母亲的意思,叫我们打听沈家这位姑娘的来历,是准备?”王氏低声问郭氏道,沈家有这么一个宝贝,自然看的严实,如果提前出手对付沈苾芬,怕就怕一着不慎,再露了行迹。 “我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只是知己知彼,咱们才能知道沈家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个沈苾芬又是什么个来头儿咱们心里得清楚了,”郭氏慢慢道。 “老五媳妇也别闲着,该出去走动走动,就出去串串,只是别叫人看出来咱们的打算,”何氏娘家也是江南的,未必打听不出消息来,尤其是有些消息,下头知道的,有可能比上头更清楚详细。 这个何氏擅长的很,立马一拍胸脯道,“母亲您只管放心,我今儿就出去,按您说的,我一定把这个沈什么来着?”她看了看平氏,得了提醒,哈哈一笑,“苾芬,给打听个底儿掉!” “那妾身也回去一趟,这沈家房头儿多,但既然人进京了,就不可能不出来交际,”沈家是江南大族,出仕的人也多,平氏的父亲在吏部,想查也容易些。 王氏点点头,“别闹出太大动静来,只怕以后,查沈家的不会少。”万不能叫人将来把杨家给顶到前头去。 何氏再蠢还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她看了一眼杨骄,自己这个侄女儿越看越不错,这浑身都冒着贵气儿呢,再想想时不时往杨家跑的周承辉,何氏抿嘴儿一笑,这个功劳,她得抢下来。 等人都出去了,小郭氏留下服侍着郭氏更衣盥洗,待扶了郭氏在贵妃榻上躺下了,小郭氏从紫莺手里接过美人拳,挥手叫她出去,才开口道,“母亲真的决定了?” 联想到郭氏跟王氏之前叫她打理自己的嫁妆,小郭氏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也猜到这事儿杨骄是知道的,“母亲,咱们只有骄娘一个姑娘……” 她实在舍不得叫女儿往那一辈子再不得出来的地方去。 郭氏哪里不懂得小郭氏的心情,她微微叹了口气,从小郭氏手里将美人拳拿过来,“你过来坐,” “我也不满你,我是有心想叫骄娘为了咱们杨家去争一争,可我也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这些天我也冷眼看了,且不说靖国公的意思,就连骄娘,心里也是愿意的,所以我才想着,不论能不能成,咱们也得去争一争不是?” 靖国公的意思?小郭氏猛的睁大眼,“母亲的意思是?靖国公跟骄娘?” “没有你想的那些,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尤其是咱们骄娘,是个心里有主意,能拿得住事儿的,”也是因为对自己孙女的性子有信心,郭氏才敢毫无后顾之忧的去争一争,“最差的,也不过是跟现在的皇后一样,可骄娘惹真的有了那一天,仁皖就是正经的国舅了,杨家再多个爵位,”都是自己的骨肉,郭氏就不信小郭氏不为儿子想想。 小郭氏不是个多有野心的人,就算是杨华哲丢了官赋闲在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是儿子杨仁皖,她也不认为非要拿女儿的幸福去给儿子换前程,“妾身只有仁皖跟骄娘两个,他们哪个活的不好,妾身也不能安心,若是骄娘自己愿意,妾身当然不拦着,可若是……” 拿自己的女儿为全家搏前程,小郭氏是不能答应的。 “你啊,亏你还帮你大嫂管着府里的事儿呢,”小郭氏的执拗并没有惹恼郭氏,她呵呵一笑,“若是骄娘不愿,靖国公多少大儒请不到,非得跑到老四这里来请教学问?他只要来,骄娘可是都会见上一见的,你好好想想,不成的话,你去跟老四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丈夫的意思?小郭氏都不需要问,光她听杨华哲称赞周承辉都不是一两次了,甚至还因为周承辉,而骂过他的几个侄子,没有一个成器的,而这次顾派请废太子的时候,杨华哲更是扼腕不已,大呼国将失明君,还偷偷的瞒着家里,给自己尚在朝中的那些好友们写信,希望能帮一帮太子。 现在叫他知道女儿有可能嫁给周承辉,还不晓得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如何会反对? “妾身听母亲的安排,”婆婆,丈夫,甚至女儿,都有意去争,自己再反对也是徒劳的了。 小郭氏虽然嘴里说愿意听她安排,其实心里未必真的愿意,郭氏也不勉强她,何况郭家那里,也不需要她特意过去,“这几天你大嫂跟平氏要忙骄娘的事,家里你就多操心些。” 自己的侄女儿郭氏还是了解的,她心里不愿意,但自己跟杨华哲都同意的事,她也会安静的执行,等以后看到女儿的日子过的不错,心结自然也就打开了。 还没有等杨骄这边儿请客的帖子送到各府,德阳公主的荷花宴的洒金帖已经摆在了郭氏面前。 这估计是德阳公主也要插上一脚了,郭氏将帖子递给王氏,“到时候咱们都去,给公主捧捧场。” 德阳公主十七岁的时候,自己挑中了前阁老项正的孙子项怀为驸马。 建安帝为表示对女儿的恩宠,直接大笔一挥,赐了项怀安乐伯的爵位,虽然这个爵位是只能袭三代的流爵,可项家是文臣,能得个爵位可是不易,因此德阳公主在项家,日子过的比在宫里还要自在的多,项家的长辈们,一直也离的远完的,轻易就不去麻烦她们小夫妻。 “项家如今没落了,还能在京城立足,现在也全靠了有个公主府了,”王氏品着花帖上的话,沉思道,“他家倒是有两个正当年的孙女儿,可若是公主有意,哪里会走不到两宫面前?”既然上次万寿节没见着,显然是德阳公主不去趟这趟浑水了,可是郑皇后那里,就真的不好猜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也是皇后那边儿,”若是郑氏一意孤行,拿身份来压,姜太后这个婆婆到底隔着几层呢,真能跟她撕破了脸? 想到郑皇后,郭氏有些挠头,她能在姜太后身上下功夫,因为姜太后是个念旧情的,也记得人的好儿,可郑氏完全就是个捂不热喂不熟的,“你的意思,你堂姐那边儿,是不打算叫郑姑娘入宫的?唉,我那天看了,郑姑娘的身子,嫁人之后,子嗣都是一大关,”只要是亲娘,只怕都不愿意叫女儿入宫送死去。 王氏跟嫁到魏国公府的堂姐姐感情不错,自她从郭氏那里听说了郑露娘入宫的消息,便去见了堂姐,“我姐姐的意思,是断然不会叫露娘入宫的,尤其是皇后还准备再从郑家旁枝挑两个姑娘出来,等将来生了皇子,记在露娘的名下,” 说到这儿,王氏冷冷一笑,“真当我们定国公府好欺负么?”   ☆、第130章 一百三十公主府 这些年为了保住小女儿这条命,魏国公世子夫人花了多少功夫?好不容易女儿就要及笄成人了,怎么会舍得将她送到深宫之中?而且将来还要空守一个皇后之位,为旁人养着儿子?关键是,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女儿能不能活到当太后的那一天! “我那天也看了,露娘是个好姑娘,将来叫世子夫人从挑一个门第低些的女婿,只要人好,知道心疼人,将来就算是养一个在自己身边,也要娘家可以做得了主的,”魏国公世子夫人倒不糊涂,不然女儿将来到了宫里,可就不只是被人拿捏的命了,真等那郑氏旁枝的生了儿子出来,将来甚至做了太子,皇帝,以后郑家谁说了算都不一定。 “是啊,我姐姐就是这个意思,她也跟世子商量过了,这事儿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只是魏国公那里,还一直僵着,现在想想,幸亏还有太后在,”王氏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现在别说还有杨骄了,就算没有杨骄,冲着她跟堂姐的感情,她也不会赞成表外甥女去送死。 魏国公是一族之长,想的自然跟世子夫妇不一样,于他来说,将来的皇后出自郑家,将来的太子出自郑家,才是最重要的,“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的,还有太子妃跟靖国公呢,其实细算一些,有资格进太孙府的姑娘不少,能担起太孙妃的却不多。”郭氏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了。 等到了去德阳公主府赴宴的那一天,郭氏带着王氏一大早便亲自到了晴芳院,今天可以说是太孙妃之争正式拉开帷幕的日子,杨骄的亮相也十分的重要,她跟王氏必有亲自把关才行。 杨骄今天特意挑了不怎么穿的淡米分色轻纱褙子,里面的薄缎单衣上则绣了茜红色玉兰,隔着轻纱,似有若元,多了含蓄内敛的美,郭氏满意的点点头,抚了抚杨骄胸前的玉锁,“就该这样,今天咱们是去赴宴的,万不能抢了德阳公主的风头。” 而这枚玉锁,则是小郭氏为杨家添了头一个孙女儿的时候,姜太后亲自开了私库赏下的,其中贵重程度除了它是羊脂籽玉之外,最不同的是,这枚玉锁的料是从大晋皇后的玉玺用的籽料上裁下的。 也是因这个原因,郭氏也没有再格外挑什么珍珠宝石的去配,只用了一根金链子缀了,给杨骄戴在胸前,今天特意叫杨骄戴了见人,一是用这枚玉锁向众人昭示杨家的不可小视之外,也算是为孙女儿博个好意头儿。 衣裳挑好了,郭氏又亲自打开杨骄的妆匣,捡了只镂空雕花水晶钗给杨骄戴了,又挑了两只珠花给杨骄押发,配了跟同样的水晶耳坠,“尽够了,这大热天儿的,戴的太多了,看着累。” 能被德阳公主相邀的,都是有头脸的人家,那种看衣敬人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反而是太金碧辉煌了,叫人觉得小家子气。 待杨骄妆扮好了,王氏双将青苹叫过来,一一看了给她戴的衣裳,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就好了,今天想必人不会少,晓雨晓风只管看好东西,你跟青桔照看好你家姑娘。” 德阳公主府离皇城很近,确切的说,跟昌王府离的也不远,从他们的开府的位置,就可以看出建安帝对这双儿女的宠爱了。 今天德阳公主的赏荷宴,还真是受了两宫之命,只是这两宫的旨意却不尽相同不尽相同,姜太后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是个靠谱儿的,借了她的眼,先帮着相看相看,尤其是给太子周璨挑上那么几个人,而郑皇后则目标明确,就是太孙妃的人选,这次不但郑露莹也跟着魏国公世子夫人一道儿来了,跟在她们后头的,还有郑家旁枝的几个女儿。 “没想到郭老夫人倒是给皇祖母出了个好主意,”公主府的凝碧湖边,高高的竖着一座拂云楼,夏天的时候,最是清凉不过,德阳公主正倚在贵妃榻上,摇着团扇跟跪坐在自己对面的周承辉说话。 给自己父王抬人进门儿,周承辉不以为意的一笑,“我母妃也知道了,还要往宫里请罪呢,被我劝住了,”左右母妃对父王也没有什么感情了,给他找些事做,也不错。 自己这个大侄儿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又马上要被封为太孙,下头再多几个庶弟,又有什么关系?“你母妃是个懂事的,这些年你父王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那天我进宫,也是跟你祖母这么说的,”德阳公主对自己的嫂子梅氏倒没有什么恶感,而且她的婚姻幸福,在心底对不得丈夫疼爱的梅氏,还隐隐抱着同情之心。 自己那个皇后祖母,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母妃无意间,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不满来,想到这个,周承辉也无奈的摇摇头,“侄儿也弄不明白,皇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母妃。” 这个么?德阳公主也不明白,她自幼长在皇家,姜太后对郑皇后一向包容,出嫁之后,自己的婆婆更不可能在她这个大晋公主跟前摆架子,因此她也十分想不通,母后亲自给兄长挑的媳妇,为什么反而会不喜欢,“你母妃跟你皇祖母都是安静少话的性子,两人谈不来也是常有的,没什么的,你看这次你母妃要给你添弟弟了,你皇祖母不是挺高兴的么?恨不得将整个坤德宫的私藏都搬到太子府里去,还将她最得力的嬷嬷都赏给你母妃了。” “姑母说的也对,这回还多亏了有宫里的两位嬷嬷坐镇,不然我母妃还不知道要愁成什么样子呢,所以太后娘娘要帮父王抬人,母妃再没有不赞成的,这人还没有定下来呢,她已经吩咐府里布置院子了,”周承辉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郑皇后不喜欢自己的母妃,可这事,又不能跑去质问长辈,也只能两边儿帮着说好话了。 “那你呢?给你父王挑人,根本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倒是你,将来的太孙妃,可悬着大家的心呢,”德阳公主拿扇子点了点周承辉,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且说说看,你放心,我可是一准儿站在你这边儿,定然叫如了你的意。” “我年纪还小呢,再说了,如今虽然皇祖父说了要立我为太孙,可圣旨一天不下来,便一天做不得准,我看啊,有些人,我一天不登这个太孙之位,只怕人家一天就舍不得将女儿献出来!”周承辉冷冷一笑,俊朗的脸上闪过一抹讽刺的笑。 德阳公主进宫的时候,已经听姜太后抱怨过一回了,也知道周承辉说的不情愿的那家是谁,扬眉道,“你放心,就算你没有这太孙之位,也配得上大晋最好的姑娘,一个小小的臣子,敢逆着两宫的意思行事,真真是目无君上,” 周承辉的不满跟愤懑,德阳公主再理解不过,她跟周璨一母所出,原该是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兄妹,可因为建安帝的偏心,叫贵为太子的周璨常年关在太子府里不得出门,而她这个公主,为了得到建安帝的宠爱,能帮到自己的母后跟兄长,也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建安帝,为了做这个大晋最受宠爱的公主,不知道私下里受了多少累。 “你跟马家历来走的近,他家的三姑娘我看是个好的,这以后咱们也多的是用着马家的地方,你若是中意她,姑母替你跟太后提提?”这拨儿姑娘里,说起来长相,数马芯娘长的最好了,跟周承辉又算得上青梅竹马,德阳公主理所当然的认为,周承辉中意的是马芯娘了,而她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芯娘那么小,真要娶她,只怕还得再等上几年,姑母,现在顾培正的人又上书说我年纪太小,也没有成家,不宜上朝听政,这要是再等上三四年,只怕是变故太大,”周承辉可从来没想过娶马芯娘,“再说了,芯娘那孩子,动不动就哭,难不成以后,我的后院儿还得再请个人帮着料理?” 原来还有人拿周承辉的年纪做文章?德阳公主目光一冷,恨声道,“个老不死的顾培正,等着我收拾他!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成家立业,等你成了亲,看谁还能再说什么?”太子出不得府,朝堂上太需要一支属于他们的力量了,只有周承辉上了朝,一切才会变的名正言顺。 两人正说话儿,就听外头有人笑道,“公主,外头的客人已经上门了,臣特地过来接靖国公出去,” “承辉见过姑丈,”项怀还没有进门,周承辉已经站起身来,亲自挑帘道,“今日麻烦姑丈了,” “国公太客气了,这原就是臣应当做的,这些日子臣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乐上一乐呢,公主做下帖子宴客了,”能被德阳公主挑中,项怀长的自然不会差,他身后跟着德阳公主跟他的长子项博,也继承了项怀的好相貌,只是有德阳公主护着,人要天真烂漫许多。 “表哥,”项博只比周承辉小上一岁,看到周承辉,也不行礼,上前一把抱了他的肩膀,“你快跟我下去,外头那些人在比射箭呢,我说了,等你去了,一准儿得了魁首!” 项怀说的客人,是德阳公主请的各府女眷。 德阳公主一向在公卿夫人跟前并不拿大,自然不会留在这拂云楼里等她们上楼拜见,周承辉也不好多留,便随着项博的话,起身跟德阳公主先辞。 “唉,跟辉哥儿一比,咱们博儿,还懵懂的很呢,”原本德阳公主还准备趁着给周承辉选妃的功夫,也帮着自己儿子看一看,结果一看儿子这一脸孩儿气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灰。 项怀却不这么看,他笑着扶了德阳公主起身,帮她理了理身上的大红缕金凤穿牡丹褙子道,“博儿这样,也是他的福气,我只求他能这么懵懵懂懂的过上一辈子,做个开开心心的安乐伯就行。” “你呀,我若不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会这么成日不辞辛苦的到处奔波?求的还不是咱们的几个孩子,以后能过的无忧无虑?倒是你们项家,这次你几个嫂子送来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德阳公主斜睨着项情,唇角含笑道,“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以项家今日的地位,还有人那几个侄女儿的资质,太孙妃这个位子,我可帮你们弄不来,至于其他的,她们好歹也是我的侄女儿,叫我的侄女儿去给我的侄子做妾,这事儿,我也干不出来!” 德阳公主虽然笑着,可那语气项怀还是听出不善来,他含笑抚了抚她的背,小声哄道,“我知道你干不出来,你以为我就干的出来了?脑袋长在别人头上,你还不许她们想想了?想想又不费什么?至于成不成的,又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今儿各府过来的夫人们不少,没准儿有人看中了嘉月跟妙仪呢?你也知道,二嫂是莫家女儿,光着一条,嘉月跟妙仪就跟着背了多少亏?” 那边府上从来不来打搅他们,现在也就是两个侄女儿的亲事,兄长求到他跟前,项怀怎么好拒绝? 项家老二娶的是荣威侯府的姑娘,当初还觉得这亲结的不错,现在出了个老莫氏不许葬在婆家祖坟的事,莫家女儿的名声算是落尽了,左右人已经头两天就送到公主府了,德阳公主也懒得再跟项怀争,“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怎么着也得给你点儿面子,再说妙仪那丫头也确实不错,行了,叫她们跟着我吧,还有咱们惠然,也都一并儿出来见见人。” 德阳公主跟项怀一共生了两儿一女,长子项怀十二岁,次女项惠然已经被建安帝封了郡主,今年已经九岁了,三次项骏今年四岁。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玉锁 杨骄跟着郭氏王氏来的不早也不晚,正遇上也在二门处下车的甘氏跟权兰婷,甘氏看到杨骄,眸光一闪道,“今儿难得,骄娘也来了,你这孩子也是的,性子也□□静了些,怎么就不爱出门儿呢?” “祖母时常教导,女儿家贞静为要,说女儿家不比妇人,”杨骄抿嘴一笑,看了一眼权兰婷,“这次也是公主下了帖子,又听闻公主府凝碧湖上新荷初绽,心里好奇,便跟着祖母过来看看。” 如今是六月份,正是荷花初放的时节,德阳公主寻的借口自然是最应景的。 “可不是么,我家兰婷最是爱莲不过,还说今天没准儿就得了好诗好画儿呢,”甘氏知道杨骄不擅诗画,脆声道,“到时候骄娘可得好好指点指点一二。” 甘氏话音儿刚落,杨骄就看到归德侯府的车驾到了,待马蕊娘扶了世子夫人刘氏从车上下来,杨骄才笑道,“这不,又来了个懂诗的,到时候兰婷可要好好跟芯娘切磋切磋才是。” 马芯娘人还没有下车,就听到有人提她的名字,挑帘看时,原来是杨骄跟权兰婷,心里不由冷哼一声,面上却带着天真的笑,“骄娘姐姐是说我么?不巧,正被我捉到了,妹妹可没有得罪你,你千万要口下留情才是啊!” 这小丫头,也学会逗心眼儿了,杨骄亲自过去扶了马芯娘,扬声道,“妹妹可冤枉我了,这不甘夫人说今天公主府里的荷花开的好,兰婷要写诗呢,我说啊,这要写诗,一准儿得有芯娘在才成,满大晋谁不知道,归德侯府出了位小才女?” “芯娘快给郭老夫人见礼,”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这大庭广众之下,马蕊娘歉意的冲杨骄笑笑,吩咐马芯娘道。 “不必啦,咱们还是赶快上轿吧,不然一会儿啊,就将这二门都给堵上了,后头的人岂不是得站在日头底下苦等?”郭氏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率先上了小轿,领着杨家人头里走了。 公主府宴客,项家嫡亲的另两房一早就过来帮忙了,项家大太太赵氏跟二太太莫氏已经在德阳公主宴客的燕绥院门前帮着迎客了。 项家大太太赵氏是项老夫人的侄女儿,如今也是项家的当家太太,而二房的莫氏,则是荣威侯府莫家的女儿,细论起来,跟长兴侯府杨家,还有拐弯儿亲,只是西府老太太被另葬,莫家跟杨家论亲,就只以小莫氏这头儿论了。 莫二太太自娘家出了个死后入不得婆家坟地的姑母之后,在项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婆婆赵氏在德阳公主跟前,是个和蔼好说话的长辈,在她的面前可不是,而她的两个女儿项嘉月,项妙仪也因为这个,在亲戚姐妹中间抬不起头。 现在看到郭氏过来,莫二太太再告诉自己,不能失了项家的身份,可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她,那腰弯的也不情不愿,“见过郭老夫人,老夫人到的可真早,” 赵氏是项家长媳,对自己这个弟妹又最是了解,看她面色,就知道这人要是控制不住,不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忙拦在她的前头,向郭氏一礼道,“妾身带老夫人进去,我家公主问了几回,就等着老夫人过来呢!” 郭氏哪里不知道莫二太太那点儿小心思,微微一笑,也不理会莫二太太,直接扶了赵氏的手,随她进了燕绥堂。 “老夫人来了,”细论起来,从郑氏到德阳公主,都是受过郭氏恩情的,但德阳公主并不像郑氏那样,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对郭氏还是很尊敬的,“您是皇祖母的座上宾,我也是您的晚辈,我哪是还能受您的礼,”边说,边亲自扶了郭老夫人坐在她的身边。 燕绥堂里,已经坐了几家夫人了,曾家这次老夫人没来,来的是曾家大太太文氏跟曾家三太太,也就是曾荟的母亲秦氏,郭氏一一跟她们打了招呼,又推辞了一番,见实在却不过,才在德阳公主身边坐下。 未几甘氏也领着权兰婷,刘氏带着马蕊娘姐妹,也都到了,已经落座的又都起来一番寒暄,杨骄行礼里扫了一眼,除了丁颖,今天还来了不少自己不认识的姑娘,看来这次赏荷宴,如她猜的那般,给太子选侧妃的目的更多一些。 等大家都坐了,德阳公主向诸人道,“我也是在府时闷的紧了,便寻了个由头请大家过来说说话儿,也叫我家惠然见见京城里的姐姐们,”说着便招手将自己的女儿叫了出来。 惠然郡主年纪虽小,但在燕绥堂里,除了德阳公主,身份是最高的,她出来了,包括郭老夫人在内,都连忙起身。 其他人德阳公主无所谓,但郭老夫人的礼,女儿是绝对不能受的,“老夫人您只管坐着,惠然过来见过老夫人,当初娘生你的时候,差点儿丢了半条命去,要不是老夫人出手,娘只怕也不会再有你弟弟了。” “公主谬赞了,公主福厚自有天佑,又是多子多福的命格儿,哪里是臣妾的功劳,而且自古君臣有别,郡主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臣妾怎么能受郡主的礼?”郭氏边说边从紫莺手里拿过一只荷包,“小玩意儿入不了郡主的眼,郡主留着赏人吧!” 惠然郡主可没有感谢郭氏的心情,她没有接郭氏奉上的荷包,紧紧盯着郭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说是小玩意儿,那我也就不要了,省得还得赏人怪麻烦的,” “惠然,你胡说什么?”德阳公主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郭老夫人一个下马威,就算她是郡主,也太无礼了,“你的规矩呢?” 郭氏也不是头一回见惠然郡主了,只不过以前多是在坤德宫里见的,只记得是个安静的孩子,并不像德阳公主那样口齿伶俐会讨长辈喜欢。 她万没想到今天,这丫头会来这么一下子,郭氏扫了一眼跟在惠然郡主身后的两个项姑娘,微微一笑道,“郡主说的有理,郡主是皇上唯一的外孙女儿,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我这小小的玉牌,确实不算什么,那今儿我就倚老卖老一回,不送郡主什么了。” 燕绥堂里公侯夫人也坐着好几位,谁也没有想到,郭氏居然顺水推舟,将荷包收了起来,而且什么也不打算再给惠然郡主,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从身上挑一件精品出来,叫惠然郡主满意了? 惠然郡主也没有想到郭氏会是这么个态度,可她进来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才成,“有一样宝物,我就很喜欢,不知道郭老夫人肯不肯送给我呢?” 还有这么张嘴问人要东西的?整个燕绥堂都静了下来,连外头又有客人来,丫鬟们都没有敢再往里报,只等着里头有了下文,才敢开口。 德阳公主已经被自己这个女儿给气的变了脸,可现在不是教训女儿的时候,“惠然今儿是怎么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你可是主人,要帮着我招呼客人呢,快过来坐下,嘉月将你妹妹带过来,” 项嘉月跟项项妙仪都是项家二太太莫氏的女儿,项嘉月居长,是项家的三姑娘,项妙仪是行五,因为是嫡出,才能够到德阳公主府来陪着惠然郡主。 见德阳公主已经发话了,惠然郡主还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项嘉月也不敢去劝,只是为难的看着德阳公主,讷讷无言。 项妙仪还是比较了解惠然郡主的性子的,知道她是又犯了犟性,现在是怎么也不会听着德阳公主的,倒不如将人哄走了,“郡主,今儿您不是要帮着公主招待各府来的姑娘么,咱们先到凝碧湖那儿看看船都准备好了没,一会儿您不是还准备请大家游湖么?” 惠然郡主瞪了项妙仪一眼,甩开她的手,不是她不听劝,而是今天这番作为,她是有意为之。惠然郡主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因为郭氏是德阳公主敬重的人,便对她多一份敬重,相反,她还很讨厌这个成天在两宫跟前溜须拍马的老太太,就像项嘉月跟她哭诉的那样,若不是因为这个姓郭,莫家哪里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而项嘉月又怎么会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在惠然郡主心里,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隐密,她根本不觉得郭氏帮母亲治好身子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若不是郭氏,那她就是德阳公主小女儿,现在弟弟项骏所享受的全部宠爱,就都是她的。 所以今天惠然郡主却不打算就这么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她贵为郡主,又是德阳公主之女,若是跟郭氏开口被拒,这以后的面子往哪儿搁?而她也不相信郭氏敢真的拒绝她,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不懂事,难道郭氏也不懂事会跟她一般见识不成? 因此她回头一指坐在王氏身后的杨骄,“我想要她脖子上的玉锁!” 杨骄一直密切关注着堂上的形势,惠然郡主一发疯,她就想到了跟在惠然郡主身边的两个外家是荣威侯府的项姑娘,不过没有郭氏的允许,她是不会贸然开口的,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含笑看着紧绷着小脸儿的惠然郡主,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姑娘。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眼皮子浅的东西?!还不赶快下去?!”德阳公主已经再也装不出笑脸了,她这个女儿一向性子孤拐,平时跟她也不算亲近,可德阳公主自问没有亏待过她什么,怎么就能丢人到,直接开口叫旁人脖子上挂的物件儿? 自己这个亲娘,眼里只有弟弟项骏,从来没有将她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过,如果现在闹着要玉锁的是项骏,只怕她已经向郭氏开口了,惠然郡主冷哼一声,甩开项妙仪的手,走到郭氏跟前,“郭老夫人愿不愿将那枚玉锁送给本郡主呢?” 刚才她在堂内,已经听项嘉月说了,杨骄脖子上挂的那枚玉锁来历不凡,原是跟自己外祖母的皇后玉玺出自一块籽料,在大晋再无第二枚了,她还听到项嘉月在慨叹,这样的东西,太后不赏自己的公主娘亲,也不赏自己,偏偏给了郭氏这种谄媚之人。 这小姑娘是对自己有意见了,郭氏不动声色的在项嘉月脸上扫一扫,向在座的各位笑着解释,“也怨不得郡主一进来就看到了骄娘的玉锁,那玉锁还真是个好东西,当初我那老四媳妇给杨家添了头一个姑娘,不但老身喜出望外,连宫里的太后娘娘听说了,也极为高兴,特意叫人开了私库将这枚玉锁给拿了出来,在骄娘满月的时候,赏给了她戴,郡主娘娘若是看中了其他的,老身一定跟骄娘说,叫她送了你,只是这玉锁是万万不成的,这宫里赏出的物件,做臣下的随便送了人,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原来是那枚玉锁啊,德阳公主跟在在座的夫人们都现出了然之色,这样的东西,人人想要,却绝不是谁都能伸手的,“好啦,老夫人将这玉锁的来历都跟你说清楚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岂是你说要就要的?快跟着你两位姐姐下去吧,嘉月,看好你妹妹,若是再由着惠然任性,我就问你这个做姐姐的责任!” 啊?这,项嘉月被德阳公主吓了一个哆嗦,她委屈的张张嘴,都没再说什么,倒是项妙仪一手拉了姐姐,一手拉了惠然郡主,向德阳公主曲膝道,“妙仪这就陪着郡主往凝碧湖那儿看看下头人准备的怎么样了,”说罢手里使劲儿,硬拉了惠然郡主出去,这个时候再闹下去,不但惠然郡主,她们姐妹也休想落着好儿去。 幸好还有个项妙仪晓事,德阳公主狠狠的看了一眼依然拧着脖子瞪着眼睛的惠然郡主,冷冷道,“嗯,你们去吧,外头的事儿是你们娘一手料理的,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错的。” 见惠然郡主跟项嘉月项妙仪出来,外头候着的人都活了过来,莫二太太一把抓了项嘉月道,“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骂你?” 明明是惠然郡主不懂事,被当众责怪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莫二太太想想都觉得冤的慌,“你们也是的,没长嘴么?话也不会说?还有那个郭老夫人,也真是的,不过是一枚玉锁,就算是太后赏的又怎么样?咱们郡主可是嫡嫡亲的曾外孙女儿,难得用不得枚玉锁么?” 一旁的赵大太太冷哼一声,“弟妹还是先忙自己的吧,站在这里叫客人们看笑话么?” “公主是什么样的性子,弟妹怕是久不进公主府,忘了,等回咱们府去,母亲一准儿会叫弟妹想起来的。” 说罢弯腰向惠然郡主和声道,“既然郡主要跟嘉月她们往凝碧湖去,那就先去吧,若是看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跟那边儿的管事娘子说,妙仪你千万照看着姐姐跟郡主。” 这惠然郡主人虽然傲一些,但却不是个见小的,更不是个不懂规矩的,这公然向人讨要太后御赐之物的事儿,如果说背后没人挑唆,别说德阳公主了,连她也不会相信的,只怕等今天的赏花宴一了,翻头就是算细账的时候,只希望德阳公主看在项妙仪还懂事的份儿上,将她跟莫氏还有项嘉月分开。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凝碧湖 沈骊君也在外头听了一小会儿,大概弄明白了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针对郭氏的事儿,跟她没有多少关系,但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有人针对郭氏,再想想这些日子外头关于郭氏的传言,她微微一笑,向身边的沈苾芬道,“没想到今儿公主这里这么热闹。” 当沈苾芬跟着昌王妃进了燕绥堂的时候,所有的人跟当初的郭氏一样,都被这姑娘的美貌和风姿给惊艳了,大家再看向沈骊君的目光中也带了些审视。猜度着沈家祭出这么漂亮个女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我今儿这客可是请对了,不然你们怎么能见着这么漂亮的人儿呢?”德阳公主在宫里是见过沈苾芬的,对大家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转头向郭氏道,“听说老夫人在宫里也遇到过沈姑娘?” “是啊,臣妾正是在皇后娘娘宫外遇到王妃带了沈姑娘去给娘娘请安,当时还以为是臣妾眼花了,居然看见画上的人走了出来,”郭氏呵呵一笑,毫不吝惜对沈苾芬的溢美。 沈骊君对自己妹妹的出场还是十分有信心的,现在听德阳公主跟郭老夫人都在称赞沈苾芬漂亮,微微一笑道,“公主跟老夫人谬赞了,我这个妹妹刚从江南来,没什么见识,胆子又小,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莫怪,这些天她跟着我一直在宫里待着,今儿母妃身子好转,娘娘便叫我带着她出来走动走动,也省得自家亲戚,将来见了面,也不认识。” 你还真敢说,谁跟你是自家亲戚,德阳公主微微撇了撇嘴,请了沈骊君坐下,却并没有像对其他姑娘那样,询问沈苾芬什么。沈家精心教养的,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进了太子府,只怕梅氏也未必能压的住,还是放一边儿吧。 因为横空杀出一个漂亮的不像个真人的沈苾芬,燕缓堂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若说刚才大家都存了看郭氏跟杨骄笑话的心,那么现在,大家多的就是同仇敌忾之心了,尤其是在座的夫人们,就算是沈家姑娘没有能为太孙妃的可能,可谁又愿意女儿身边,有这么一个将人直接衬得草的妾室? 好在陆续又有客人进来,而且随着客人的身份越来越杂,从四五品的官眷到侯夫人,什么样的都有,除了长兴侯府诸人跟德阳公主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马蕊娘一拉身边的杨骄道,“今儿是要做什么?公主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因为知道原因,杨骄的心思便没有放在客人上头,她心里想的是,做为客人的她跟做为主人的惠然郡主是绝对避不过的,一会儿到了凝碧湖,若是惠然郡主再寻衅的话,她应该怎么应对才好? “我也不知道呐,我原以为今天来的,应该就是上次在兴庆宫咱们遇到的几位,可是你看这,那几个居然是顾家的?”杨骄装作讶异,一直正在给德阳公主请安的几个姑娘,“我平时没有见过这几个姑娘,姐姐可曾见过?” 杨骄这一年甚少出门交际,对顾家的情况没有多少了解, 顾培正妻妾不少,姑娘儿子生了一大堆,下头的孙子孙女更是数不过来,马蕊娘哪里都记得住?“我也没有印象了,我只知道打头儿正跟公主说话的那个,是二房的嫡女,叫顾湘,后头那个是三房的嫡女,叫顾涵,下来的就不太认识了。” 她们这样的人家儿,姑娘们互相来往也是分群儿的,一个侯府的嫡女,跟别家的庶女,鲜有太多的往来。 准备给太子准备的,自然不可能是嫡枝的,就算是嫡出,也只会是庶房的嫡出,但公主府下帖子,不请嫡枝只请庶出难免叫人生疑,这次才会直接将顾培正府里的姑娘给一锅端了。 不过想想也挺可笑,这太子居然要跟顾培正的孙女儿成亲?杨骄忽然心情不错,“听说靖国公拜了顾相为先生,学习朝堂上的事,想必是这个缘故,公主才特意请了顾家的人来,” 马芯娘听着姐姐跟杨骄窃窃私语,不悦的横了她们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这两个人聊的倒挺开心,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苾芬身上,一向对容貌自负的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比不过这个沈氏! “骄娘姐姐,昌王妃这个时候接了自己的妹妹入宫,会不会是因为两宫要给表哥选亲啊?”马芯娘越想心越乱,忍不住接了姐姐的话头儿,向杨骄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咱们怎么能猜到沈王妃的心思呢?”在马蕊娘面前,杨骄自然不好装作一无所知,“不过昌王殿下是靖国公叔叔,这沈姑娘是昌王殿下的姨妹……” 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茬,马芯娘瞬间轻松了,灿然一笑道,“骄娘姐姐说的是,轮起来,我们还低了沈姑娘一辈儿呢!” “噗嗤,”连马蕊娘都要被自己这个痴心的妹子逗乐了,“你自己比她低一辈儿去,我们跟她不这么论啊!” “姐姐你,我不就这么一说嘛,”马芯娘被姐姐笑的脸一红,“她那么老,比咱们长一辈儿也是应该的!” 沈苾芬一看就跟她们差不多的年纪,到了马芯娘嘴里,就成了“那么老”了,马蕊娘无奈的看了杨骄一眼,见她正含笑看着马芯娘,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心中不由一动,隐隐有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那边德阳公主拉着顾家过来的六位姑娘细细说话,下帖子的时候德阳公主都在庆幸,顾家适龄的嫡出女儿只有两个,庶出的姑娘没寻人家儿的倒有好几个,现在一一看过来,不但个个相貌生的都不错,而且教养规矩也都看得过去,给自己弟弟当个妾室,那是绰绰有余的了。 “顾相府这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姑娘还真是不一样,叫我都都看住了呢,”德阳公主一一仔细问了,将自己心里满意的两个姑娘记下,才放她们随着顾家的几位太太坐了。 德阳公主将堂中坐的诸人略略扫了一遍,该来的俱都来了,抚掌道,“瞧我,真是多日不请客了,竟然连礼数都忘了,说是请你们过来赏荷呢,却将人都拘在了屋子里,走走走,都到我的凝碧湖上赏荷去!” 德阳公主发话了,大家当然都欣然从命,于是一个个起身离座,随她出了燕绥院。 而德阳公主仿佛没有受到刚才女儿那一出的影响,依然亲切地携了郭氏,走在前头。 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各府的夫人太太,而一同来的姑娘们,则按着父祖们的官职区分,自然的分出了清流跟勋亲。 清流这一边,是以顾培正的两个孙女儿和曾荟为首,勋贵这侧,大家都跟在马蕊娘跟杨骄后头。 杨骄也是初次到德阳公主府来,等到了凝碧湖边,她还真的是被面前这一片望无际的湖面给震惊了,要知道这德阳公主府离皇城不远,居然能造出这么一片湖泊来,想想都令人啧舌。加上湖面上那朵朵迎风摇曳的荷花,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浅嫩的米分色铺满,叫人忍不住想提裙向前,融入其中。 “吓了一跳吧?公主府的凝碧湖,比宫里的未央湖也小不到哪里去,这是当初公主开府,皇上为了叫公主还能像在宫里一样,时时泛舟,嫌先朝的这处王府地方小,又将隔壁一家坏了事的侯府也给合了进来,才堪堪挖出这么一处凝碧湖来,”马蕊娘见杨骄目瞪口呆的样子,掩口笑道,“快将你的眼珠子收回去吧,小心叫人笑你没见识!” “我可不就是个没见识的么?也就是天家女儿才能有此恩宠,”杨骄深吸一口带着淡淡荷香的空气,笑道。 “今儿你可出了风头了,”马蕊娘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杨骄,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三三两两分成小群儿的姑娘们,“只怕一会儿,大家都要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顺便看一眼太后赏的玉锁儿呢!” 这枚玉锁马蕊娘是听说过的,但她还是头一次见杨骄戴出来,她也不相信杨骄今天的戴这玉锁出来是随心而为,今天的赏荷会上,哪家闺秀的行头不是反复斟酌之后才会戴出来的?杨骄今天头上手上的首饰都不出挑,显然这玉锁才是重头戏。 现在杨骄也想清楚了,惠然郡主对祖母是有敌意的,加上项家姐妹的挑唆,就算是自己不带这玉锁出来,惠然郡主定然也会生出其他的事来,“若只是想看看皇后的玉玺用的是什么样的玉料,我也乐意叫她们开开眼,可要是想借了旁人的手来整治我?就看那些人有没有这能耐了!” 她用手里的纨扇摇指柳荫下坐着的莫清婉,“我若是莫家那个,绝对不会在今天惹事儿,这下好了,以后公主府,可是别想再进来了,”不管今天德阳公主对郭氏的答复满不满意,她跟郭氏都是从姜太后那里接了差使的,万不会闹掰,而莫清婉敢透过项嘉月的手来支指惠然郡主,德阳公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杨骄对人一向和婉,鲜有一露峥嵘的时候,马蕊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怎么来了?这公主府还真是什么人都进得来了,” “项家二太太是莫家的姑娘,带自己的娘家侄女儿进公主府逛逛,还不是小事一桩?”杨骄轻嗤一声,“咱们就看着这莫姑娘能不能在德阳公主的赏荷会上大展风彩了,” “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促狭,只不过今儿不论莫姑娘能不能大放异彩,这公主府她是不会再有机会来了,”马蕊娘掩口笑道,“要说这丫头也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她挑唆着兰婷跟你在莲华寺里呛起来,后来就有风声出来,说她最像你们府上故去的莫老太太,还说若不是莫老太太走的早,一准儿就定了她当孙媳,也为着这个,如今连往侯府里提亲的都没有……” 这回再被德阳公主发现她在后头使了坏,只怕就只能远嫁了。 权兰婷因着莫清婉的缘故,在莲华寺丢了大人,除了恨自己外,甘氏母女也不会放过莫清婉,因此杨骄也没有再去留心莫清婉的下场,现在听马蕊娘一讲,也不由摇头,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莫清婉最要紧的是找个好人家儿,而不是跟杨家斗气,“我祖母说过,做女人,最怕的就是看不清形势,” 是啊,看得清形势,跟得上形势才是最重要的,马蕊娘心里一叹,有这样的祖母在,杨骄又不是个没成算的,再想想前些日子她叫人查的蛛丝马迹,这太孙妃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答案昭然若揭了。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交易 马芯娘不耐这些是非,可姐姐跟杨骄还说的津津有味,她在旁边闲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起身向人多的地方去,不想正碰上往这边来的权兰婷。 改变了心意之后,权兰婷也格外的重视这次德阳公主的赏荷会,德阳公主不只在两宫跟前就是在建安帝跟前,也是很能说上话的,如果讨得了她的欢心,父亲那边再在项家那里使些力,自己的愿望也未必不能成真. “芯娘,我正去找你们呢,刚才项家三姑娘提议大家写荷花诗呢,我一看,你居然不在,”权兰婷亲昵的拉了马芯娘道,据父亲的分析,周承辉就算是为了早能上朝听政,也不会等马芯娘及笄之后再成婚,所以无论马芯娘再美,归德侯府再强,她也是不可能成为太孙妃了,这么一来,马家的支持,权家也是需要的。 “蕊娘姐姐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马蕊娘对这个妹妹可是护的紧,权兰婷向远处望去,正看到马蕊娘跟杨骄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的很开心的样子,“蕊娘姐姐跟杨姑娘还真是情同姐妹,只要出来,就看她们两个凑在一处,走吧,咱们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自己姐姐对杨骄,确实比对其他人更好些,马芯娘心里微酸,“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刚才在说那个莫清婉呢,说她以后再也不可能进公主府了,” 权兰婷也是吃过莫清婉的亏的,也给过莫清婉教训,现在从马芯娘这里听到这些,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她啊,是亏没吃够呢,将来真在京城里呆不下去,也怨不得别人。” 马芯娘并没有想到今天的事跟莫清婉有什么关系,刚才她觉得自己姐姐跟杨骄看到莫清婉过的不好,居然在一旁幸灾乐祸,已经很不喜欢了,没想到权兰婷也这么说,“这也太,到底莫姑娘也是侯府嫡女,”落到今天的下场就够可怜了,竟然连个同情她的人都没有? 这是在指责自己心肠坏了?敢情在莲华寺丢脸的人不是她,权兰婷笑了笑没接马芯娘的话,而上快走几步到马蕊娘跟杨骄跟前,“马姐姐,杨姑娘,我正来寻你们呢,那边儿项姑娘说要起诗会呢,大家一起去啊!” 马蕊娘心细,早就发觉这阵子权兰婷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隐隐带着敌意,如今周承辉太孙之位已经定下来了,权家的支持对太子一派已经不那么重要,而且这几日甘氏带着权兰婷往太子府跟马家可是没少跑,目的为何大家心照。 现在强弱变了,马蕊娘也懒得再跟权兰婷虚与委蛇,抱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她不爱搭理她,她也就淡淡的。 不过今天倒是奇了,马蕊娘看着权兰婷亲切的笑脸,有些讶然,“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跟骄娘可不像你们一个个锦心绣口的,叫芯娘跟你们一起去吧,我跟骄娘就不去垫底了。” 权兰婷知道就会是这么个结果,她们各府姑娘聚到一处时,马蕊娘跟杨骄向来是旁观的,而且也从来不以为耻,“那好吧,今儿那边顾姑娘还有曾姑娘,丁姑娘,都是有捷才的,我得跟芯娘妹妹商量商量,绝不能叫她们将风头全占了去!我原是想杨姑娘琵琶弹的挺好,一会儿要是有人抚曲的话,杨姑娘也可以弹上一曲。” 自从被母亲劝过之后,权兰婷也想清楚了,尤其是今天到德阳公主府看到全城出色的姑娘都来了,更是激起了她的斗志,这可是给皇太孙选妃的,若是自己胜出了,那就是整个大晋最优秀的姑娘! “权姑娘快莫拿我说笑了,我的琵琶如何能见人?”杨骄才不去弄什么一曲惊天下呢,“你快带着芯娘去吧,我跟马姐姐就在这儿说话儿,一会儿不论你跟芯娘谁夺魁,等到了午宴的时候,我们敬酒给她。” 权兰婷虽然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但曾荟素有才名,而丁颖很少出门,到底有几斤几两,权兰婷心里就没什么底了,还有今天德阳公主特意请的顾家姑娘们,其他人她不知道,顾湘跟她关系不错,也是个有才有貌的,权兰婷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实力少了些信心,这也是她特意过来找马芯娘的缘故。 “那我就等着杨姑娘的酒了,”虽然心里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在杨骄面前,权兰婷是万万不肯露怯的,笑道一欠身,跟马芯娘一道儿走了。 “真当是挑倚马草诏的状元郎呢,还有捷才,”等权兰婷拉着马芯娘走了,马蕊娘用手里的扇子挡了脸向杨骄悄声道,“两宫是给靖国公挑内宅主母,又不是选才女!这些人啊,成天将写几首诗,画几笔画当成了出风头的手段,真正做学问的,谁会成天去追逐这些虚名?” 马蕊娘的话可是将自己的妹妹也带进去了,杨骄愕然的看了她一眼,“马姐姐不是在给咱们两个找借口吧?我看着芯娘颇有状元之才啊!” “她啊,是个傻的,这么些年了,竟然不知道我那个表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周承辉那样的人,岂是靠琴棋书画就能笼络得了的?马蕊娘毫不掩饰脸上的黯然,“我是她的姐姐,偏又劝不听,只求她再长大些,自己明白了,不然……” 马蕊娘杨骄还是有些了解的,心机手段样样不缺,也能狠得下心来,虽然对马芯娘十分的严厉,可这严厉的背后,是缘自血脉的疼惜,她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这样的话,倒是叫杨骄有些猜不透其心思了。 “姐姐也是多虑了,依我看,这世上比芯娘聪明的姑娘也没有几个,加上她又容貌过人,两宫要挑人,怎么会错过芯娘?”她开门见山了,自己也不能再装作听不懂。 “你啊,虽然我跟芯娘是一母同胞,可跟你偏更投契一些,若以我的私心,我倒更希望将来的太孙妃是你,这样的话,就冲着咱们的姐妹情分,将来真的芯娘做了你的妹妹,你也能看着我的面子,对她包容一二,”马蕊娘轻轻挽了杨骄的手,郑重道。 “马姐姐你这是臊我呢?你还没有喝酒着,就说起浑话来?”心里虽然有了准备,杨骄是被马蕊娘的话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往郭氏那边望去,心道马蕊娘这是知道了什么? 见杨骄要抽手离开,马蕊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不用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儿也就咱们两个,没有人会听得到,你可能会笑我,堂堂一个侯府女儿,却腆颜说自己妹妹为人妾室的话,” 马蕊娘的眼眶微微发红,喉间也带了哽意,“可是这却是我的肺腑之言,靖国公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芯娘虽傻了些,但有些事她还是看清楚了,我那个表弟,对你是不同的,” 因为马芯娘一口咬定杨骄对周承辉有意,马蕊娘疑心之下,也着意查了查,居然叫她发现了,周承辉自半年前开始时不时的出入长兴侯府,再联想以这阵子,为了周承辉的太孙之位,郭氏暗中的动作,马蕊娘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郭氏是多精明的一个人,这些年在姜太后身边,可信都不帮的,现在忽然改了性情,仅仅是为了拥立之功?马蕊娘可不会相信,“其实有你来做这太孙妃,真是再好不过了,芯娘,年纪小不说,也实在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杨骄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马蕊娘居然将话直接挑明了,叫她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马芯娘的话了,“就像你说的,咱们情同姐妹,可是靖国公的亲事,只有两宫才能决定,并不是你我私下就可以决定的,还有芯娘什么的,真的是你想多了,这些话姐姐跟我也说不着,走吧,咱们去看看谁的诗作的好些。” 杨骄从来都是这样的,说话办事儿比自己还滴水不漏,自己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摆明了立场,可她也不肯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马蕊娘当然不希望妹妹将来给周承辉做妾室,就算是居于杨骄之下,她也是不忍心的,可是以她对父祖的了解,就算是立下了拥立之功,也没有姻亲来的更坚固,为了归德侯府的长远前程,马家也是希望周承辉身边有一个马家的女儿,将来能有一个身上流着马家血脉的皇子,才能保得了马家后几代的富贵荣华。 所以就算是这次马芯娘因为年纪的关系,错过了太孙妃的竞争,等她及笄之后,家里也会想办法将她送到周承辉身边的,而马蕊娘,则是希望用马家对杨骄的支持,来换未来马芯娘在宫里的平安。 可是杨骄却不给她深谈下去的机会,见她依然要走,马蕊娘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在她眼里,杨骄要比郭氏那个老狐狸好对付一些,“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归德侯府是希望你来做这太孙妃的。” 归德侯府就这么放弃了去争太孙妃之位?还倒向自己?杨骄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这样,“马姐姐真的不必如此,你若一味这样,我都不知道以后该如何与姐姐相处了……” “也难怪你要这样,我来说这个也确实有些唐突,这不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了么?只是骄娘,我这么直接跟你讲,也是想着有你我的情分在,有些事两下心知,比我祖母跟你祖母讲,要好一些,”她们两个讲,是彼此的情谊,如果两府长辈谈,那就是一场交易,可在马蕊娘心里,这样的交易不如杨骄心甘情愿来得可靠。 杨骄已经迅速想明白了马蕊娘的意思,归德侯府支持自己做太孙妃,而条件就是,等马芯娘及笄之后,保证马芯娘在太孙府的地位,只怕不但如此,自己还要保证马芯娘将来能顺利产下子嗣。 也只有马蕊娘会这么直接的跟自己摆明车马了,可是这样的条件,杨骄没办法答应马蕊娘,甚至她根本就不想答应马蕊娘,如果她的太孙妃之位,靠的是许给另一个女人在周承辉身边的一席之地来交换,那她宁可不要! 将来周承辉身边有多少个女人,杨骄无法决定,但有一点儿她可意肯定,就是若是周承辉想要,他自己随便去找,但自己,绝对不会做那种给丈夫送女人的妻子! “你的意思我听懂了,可我却不知道要答应你什么?而且将来两宫会定下哪个,也不是咱们这些为人臣的可以左右的,还有,我想提醒姐姐一句,若是今天你的话被靖国公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周承辉岂是可以任人摆布的?而且马蕊娘的手,已经伸到了他还没有成型的内宅了。 “你,骄娘?”马蕊娘原以为杨骄就算不是明着答应,也会跟自己达成默契,没想到她竟然反咬一口,拿周承辉要挟自己,“是啊,太孙妃的位子还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得两宫点头,只是,郭老夫人真的能左右太后娘娘的意志?” “左右太后娘娘的意志?蕊娘姐姐真是说笑了,我们杨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最不缺的就是忠心,从来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杨骄微微一笑,以马蕊娘的聪明,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马蕊娘应该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她也不打算为这事儿跟马蕊娘撕破脸。 恰在这时,杨骄看到常锦瑜款款向这边儿走来,不由心里一松,笑道,“常四姑娘来了,她是工部侍郎常大人的四女儿,我帮你们引荐一下。”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作诗 常锦瑜还真是奔着杨骄来的,因此看到远远的杨骄已经站了起来,心里挺高兴,“我正想寻人说说话呢,就看到你了。” “这不,我一看啊,就知道锦瑜你是来寻我的,”杨骄拉了常锦瑜的手道,将马蕊娘介绍给她,等两人厮见之后,才又道,“我也许久没见你了,连明春,这阵子也光顾着她的亲事了,连个条子都懒得给我递一张。” “嘁,那就是个没良心的,现在只想如何备嫁妆了,我几次下帖子,她都推托着不肯出来呢,也得亏她那个性子,怎么就能关得住,”常锦瑜见杨骄跟她态度亲切,心里也十分欢喜,拉了她的手坐下。 马蕊娘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杨骄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不过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有些事人家不愿意,马家也有自己的办法,何况从内心讲,她也并不真的希望妹妹去给人做妾,哪怕是皇家呢,君不见盛宠多年的顾氏,一句话便几起几落,而郑皇后,再不得宠,只要不犯错,就稳坐中宫, “常姑娘怎么不在那边儿与她们一道儿写诗?”工部侍郎常景龙马蕊娘知道,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杨骄还跟常家的女儿交好了,但以常景龙资政殿学士,工部侍郎的身份,他家的女儿,应该也在甄选的范围之内,马蕊娘看着一身银红软缎褙子的常锦瑜,笑问。 “是啊,我可是常听明春夸你是个才女,没想到你居然也学我们逃了出来不成?”杨骄也奇怪这个时候,常锦瑜怎么单独出来了,“今天顾家也来了好几位姑娘,我都没有见过,不知道你跟她们熟不熟?” 常锦瑜自知凭自己的家世,是不可能成为太孙妃的,而做什么太孙嫔,她根本没有兴趣,所以干脆也躲懒儿避了出来,现在遇到杨骄,正好跟她说说话,省得一个落单,“明春那张嘴你还不知道?有一她都能说出十来,我也就在她跟前装装才女罢了,如今有曾姑娘在,我就不出丑了,你问的顾家姑娘,顾四跟顾七我都认得的,剩上那几个,见的少,只是不知道,怎么请了她们来了?” 常锦瑜不知道德阳公主为什么请了顾家人来,连顾家的那几个姑娘也不知道,但她们心里清楚,这于她们来说,是多么宝贵的机会,因此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表现,希望能一鸣惊人,为自己的谋得一个好未来。 “杨姑娘,我家郡主请你过去一趟,”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见一个公主府的小丫鬟过来,一福道。 看来这是有后续了,杨骄无奈的向马蕊娘跟常锦瑜一笑,“郡主见召,我是推也不能推的了,你们,” “在这儿坐了半天,也怪没意思的,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她们的诗写的如何了,”马蕊娘率先起身。 常锦瑜出身有限,容貌也不出挑,因此也不担心自己成为诸人的目标,这个时候,也不好弃杨骄而去,“是啊,我估摸着她们诗也该作好了,咱们一道儿过去看看。” “杨姑娘来的正好,”惠然郡主看到杨骄,倨傲的点点头,随手一指长案上摆着的一张张白宣,“你来帮你挑上几首好的,我好给母亲送过去,” 叫自己来选?杨骄环视四周,浅浅一笑,“郡主真是太抬举我了,那边公主跟昌王妃还有各府夫人们都在,咱们怎么能妄下决断?何况虽然杨骄不才,也知道诗以言情咏志,不论今天孰有孰劣,都是大家的心血之作,理当敬献到公主跟前,郡主说是不是?” 这下杨骄又将球给踢了过去,惠然郡主这是铁了心跟自己过不去了,还特意叫人将自己喊过来为难,自己若真的拿大去品评那些诗作,可就将整个盛京城的闺秀都得罪了,现在她倒要看看,惠然郡主会不会傻乎乎的去裁汰优劣。 “杨姑娘说的有理,咱们也不过是随兴之作,哪里真的去争什么高低?送到公主跟前,也不过是博长辈们一乐罢了,”顾湘睨了惠然郡主一眼,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童,不过是仗着身份,也敢来品评她们的诗作? 太子一派对顾家成见颇深,惠然郡主对姓顾的自然没有好感,见顾湘出来支持杨骄,小脸一板,“怎么?本郡主想先看一看,免得真有什么不拙劣的诗作污了我母亲的眼,有什么不对的?还是你怕你的诗被贴出来叫人笑话?哼,什么顾家,我看也不过尔尔!” “郡主,不可胡说,”若不是自己的姐姐不肯走,项妙仪都想找借口回自己家了,“谁不知道顾姑娘品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连顾相也曾经感叹顾姑娘不是男儿,不然定能为顾家夺一个状元回来,她的诗又怎么会不是佳作呢?” 权家是顾氏的人马,权兰婷又深知顾家的女儿是绝无成为太孙妃的可能的,“是项姑娘说的是,湘姐姐的才学,我也是深为佩服的,若不是怕扫了大家的兴致,有湘姐姐在,我原本是连笔都在想动了的。” 这是做什么?全都跟自己过不去?惠然郡主拧眉环视,项嘉月可是说了,她是郡主,是除了公主跟王妃,她的身份最高,而且这两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婶娘,就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可能当众责罚她的。 可现在的场面却在惠然郡主的意料之外了,这些人仿佛一个个都站在了杨骄身边,她茫然的看着四周,气的小脸儿通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郡主,既然刚才杨姑娘那么说了,不论咱们谁的诗都是心血,没有优劣之作,那不如请杨姑娘也写上一首,顾姑娘不也说了么,随兴之作,”莫清婉在一旁掩口笑道,“以前不是听骄娘说过,你可是跟着阮氏女习过文的,想来不通文墨这样的话,不过是戏言罢了。” “对,清婉姐姐说的没错,来人,将书案给我腾开了,咱们看看杨姑娘的诗怎么样?”惠然郡主大喜,也不等杨骄开口,直接吩咐道。 今天凡是来公主府的姑娘,都是有可能成为太孙府中人的,所以彼此间也没有多少情谊可以顾虑,甚至惠然郡主这么咬着杨骄不放,她们心里也是乐见的,都默默的将身子退到一边,给杨骄让出了一条路来。 “骄娘,你,”马蕊娘抬步上前,准备替杨骄说话,这写诗可不比练字,只要功夫下到了,纵使天赋有限,那字也是可以见人的,而杨骄,可是从来没有见她动过笔的,今天是铁定要出丑了。 “马姐姐不必担心,今天我原本是想着有顾姑娘曾姑娘这几位珠玉在前,就不在众人面前献丑了,可有人都开了口了,我要是再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岂不是像怕了谁似的?”杨骄轻嗤一声,用眼角扫了一眼莫清婉,如同看一件脏东西一样,完全不掩饰面上的厌恶。 莫清婉被杨骄这么当众嫌弃,气的脸色发青,可她激杨骄写诗,杨骄也接招儿了,此时再跟她呛声,未免就不智了,她摇着手里的水墨素绢扇,挑衅的回了杨骄一笑,别人不知道杨骄,她还不清楚么?杨清玉可是跟她说的很清楚了,郭氏不学无术的,自然也不懂的如何教孙女儿,杨骄也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加上有郭氏会巴结两宫,才在勋贵圈子里有那么一席之地,今天,她就要叫大家看看杨骄的斤两,也绝了杨骄的太孙妃之路。 杨骄走到书案前,只看着满湖的荷花并不说话,而身边的青苹跟青梅训练有素的铺纸磨墨。 一直冷眼旁观的丁颖跟曾荟不由交换了个眼神儿,就看这两个丫鬟熟练的模样,说杨骄胸无点墨,只怕传闻有些夸大了。 杨骄待青苹两人准备好了,走过去直接提笔毫不迟疑的一书而就,“曲沼芙蓉映竹嘉,绿红相倚拥云霞。生来不得东风力,终作熏风第一花。”(元-何中) 待墨干了,她缓缓退到一边,笑道,“叫诸位见笑了。” 杨骄确实不长此道,但她是在几天前,便收到了周承辉借青苹传的口信儿,说是德阳公主要办赏荷会,如今虽然她不是太孙妃的大热人选,可毕竟也两宫的考虑范围之内,再想像以前一样,推一句不擅此道便可以轻易躲过那是绝无可能了。 因此杨骄便早早的尝试着写了几首咏荷的诗来,又请了六叔帮着斧正,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天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生来不得东风力,终作熏风第一花?”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告诉大家什么吗?杨骄此句一出,整个湖心亭都安静下来,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些许审慎。 “没想到杨姑娘还有如此高才,跟你一比,我们写的,都不用看了,”曾荟率先开口,“品此诗确如杨姑娘所说,以诗言志,杨姑娘的志向,吾等不及啊!” 原本杨骄是不打算用这首诗的,可刚才马蕊娘的一番话,还是叫她吃了心,难道杨家就真的弱的需要去跟人谈条件,自己就差的要早早就将周承辉身边的位置让出去,才能换得太孙妃的荣光? 意气之下,杨骄提笔将这首诗写了下来。 “不过是一时随兴而作,经不得曾姑娘推敲,叫诸位见笑了,”既然做了,她也不怕别人的猜度,杨骄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诗放在案上原来的那摞诗稿中,含笑在马蕊娘身边坐下。 “禀郡主,公主知道姑娘们都做好了诗,叫奴婢拿过去给大家瞧瞧,”一个青衣丫鬟过来,向惠然郡主一礼道。 惠然郡主完全没料到杨骄还真能写出来诗,她年纪小,书读的也不多,可是就看别人足用一柱香时间才写出一首,而杨骄被临时叫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挥而就,再看之后诸人的脸色,她也猜到了,杨骄那诗一准儿写的不赖。 “那不都在那儿嘛,你拿去吧,”惠然郡主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诗写完了,咱们这回做什么?杨姑娘,你诗做的不也挺好的嘛,干嘛说自己不会?我听人家说,你还不擅音律?只怕又没说实话吧?来人,将琴抱上来,咱们听听杨姑娘的琴艺如何?” 这是跟自己顶上了?作诗杨骄还可以提前准备的话,这抚琴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杨骄微微一笑,抚了抚自己胸前的玉锁,“郡主怎么老是为难臣女啊?这亭中擅音律者比比皆是,而且这天色也不早了,若是再听臣女拂上一曲,坏了公主跟沈王妃的兴致……” “我今天路上耽误了些功夫,听外头带路的婆子说,今天项驸马在外院也宴着客呢,靖国公一早就到了,”常锦瑜看了一眼惠然郡主,小声道。 原来靖国公真的来了?亭中的闺秀们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虽然她们也有猜测,可到底不敢肯定,现在常锦瑜透了实底,那就不一样了,现在不管杨骄到底是不是真的擅琴艺,她们都不能再叫她出来了,万一又是个中高手,岂不是再给了一次叫杨骄出风头的机会? 若真像杨骄说的,她真出了丑,坏了德阳公主的兴致,以她的脾气,只怕就叫大家早早散了,不等于自己也跟着错失了展示的机会? “郡主还是不要逼骄娘姐姐了,姐姐她是真的不擅音律的,”马芯娘俏生生的站起身,“骄娘姐姐这个人啊,向来就是有一说一的性子,”杨骄次次说不擅文墨,这回却一鸣惊人写了好诗。 马芯娘是再不会给杨骄出风头的机会了,她向一直安静的待在一旁的沈苾芬笑道,“沈姑娘请恕我无礼,您跟王妃是姐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号才好了,不过您初到京城,礼当您先来才是。” 这次来做客的姑娘们都是由惠然郡主在湖心亭招待的,沈苾芬虽然跟谁都不熟悉,可还是跟着一道儿来了,只是顾忌她的容貌跟身份,没有人主动与她结交。 现在马芯娘直接将矛头转向她,她又如何听不出来马芯娘话里的意思,“马三姑娘不必如此,虽然我堂姐贵为王妃,可是沈家跟归德侯府却是相交多年,咱们与往常一样,平辈轮交便可。” “我初来是客,既然马三姑娘开口了,我就抛砖引玉好了,”说完也不等马芯娘再说什么,便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只凤眼笛,倚着阑干,吹奏起来。 沈苾芬今天穿了件月白色半臂,半臂不知道是用什么料子织就的,此刻她又正处在亭子边,上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衣裙便折射出深浅不同的光来,浓的如湖中的碧水,淡的却像天际的孤云。 今天沈苾芬也没有用那些众人皆知的名曲,而是选了一首笛音并不高亢嘹亮的曲子,那笛声低缓,如一匹上好的丝绸,在凝碧湖上轻轻抚过,与沈苾芬的气质神韵浑然天成,竟叫人生出一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沈苾芬一曲作罢,许久才有人轻轻抚掌,杨骄看着最有资格竞争太孙妃之位的几个姑娘,饶是养气功夫再好,此刻面上的笑容,也都像挂了张面具一样。 而不远处与湖心亭以九曲竹廊相连的一处竹亭上,沈骊君正矜持的向德阳公主道,“我这个妹妹,平时不怎么喜欢出门,也就在自己院子里,读读书,练练琴,为这个,家里的大祖母还将自己的嫁妆,九瑗琴赏给了她。” 九瑗琴是传世名琴,若是在沈苾芬手里,那这丫头的琴艺只怕不在笛子之下,德阳公主瞟了一眼过来给各府夫人请安之后,便坐在自己身边并没有离开的周承辉,见他只拿着丫鬟送来的诗作不语,抿嘴笑道,“承辉以为如何?”   ☆、135 一百三十五 v章 “沈姑娘笛音动人,确实不俗,”周承辉淡淡一笑,“想来琴艺自然出众,只不过,我于音律一道无甚研究,平时也就听个热闹罢了。” 这是根本看不中沈苾芬了,德阳公主还真怕周承辉才到知慕少艾的年纪,遇到这么一个容貌倾城,风华过人的女子,便迷失了心智,现在侄儿这么“不解风情”,她自沈苾芬出现,便暗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你啊,平时就跟着你皇祖父读书了,不过也好,曲子么,闲了有心情的时候消遣消遣就好,不喜欢就不必在这上头浪费时间。” 德阳公主斜睨了一眼紧抿双唇的沈骊君,没有什么比昌王一派的人吃憋更叫她心情大好的了,“沈姑娘确实是个好的,尤其是我就这么远远望着,怎么觉得这姑娘颇有些当初阮妃的品格儿郭老夫人,你说说看。” 德阳公主是绝对不会沈家女到周承辉身边的,郭氏依着她的话,又往湖心亭方向眺望了片刻,才颔首道,“我说怎么觉得沈姑娘看着就不凡呢,公主一提醒,可不是么唉,像阮妃娘娘那样的神仙女子,就算是如今的阮家,也再寻不出一个来了” “瞧老夫人说的,这不又来了一个可见咱们还是没有耐心去寻,”德阳公主抿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骊君一眼,“万寿节的时候,宫里新添了个韩才人,只可惜,到底是个庶出的,连个眉高眼低都看不出,皇上最终,也没有寻到一个可心的人儿” 这下沈骊君绷不住了,如果建安帝再年轻十岁,沈家未必不肯献女,可是如今的建安帝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寻个对沈家有助益的公侯府邸将她风光嫁为正妻呢。 德阳公主很满意的看到沈骊君微微发白的脸,这丫头,道行还浅着呢,“既然沈姑娘如今陪你在宫里服侍贤妃娘娘,没事的时候,你就带她多往慈宁宫里请请安,太后当年也是极喜欢阮妃的。” 自己这个姑母,孩子都三个了,还这么刁钻,周承辉摇了摇扇子,掩下唇角的笑意,只怕从今儿起,沈苾芬就不会再进宫了。 那边湖心亭沈苾芬的笛曲一出,便叫许多姑娘歇了展艺的心思,最终谦让之下,知道自己终是要露几下子的曾丁权三位,一一坐上了琴台。 前有杨骄婉拒在前,后又看了她的“咏荷”诗,马蕊娘原本对杨骄隐隐的轻视之心,已经完全化为乌有,“怎么样你觉得是丁家姑娘好些,还是曾家强些”这亭子里,能跟杨骄一争的,归到底,也就曾荟跟丁颖了。 “姐姐也学坏了,明知道我真的是不懂这些,”好坏杨骄还是听的出来的,这几个单论琴艺,丁颖是最弱的,弹的只是中规中矩,不过她是绝不会开口评价的。 两人小声说着话,那边已经有几个大丫鬟捧了赏赐过来,这个时候,杨骄才知道,原来还是有彩头儿的。 德阳公主也不小气,今天凡是参与的,每人都得了一枝珍珠发簪,而曾荟跟沈苾芬,则一人得了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杨骄跟权兰婷,则是一人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不论是发簪、步摇还是吊钗,件件都是精品,尤其是那两支双凤步摇,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而赏赐的不同,也等于分出这诗会跟琴艺展示,也算是分出了胜负。 自己的咏荷不敌曾荟,权兰婷也输给了沈苾芬,这个结果杨骄还是乐见的,便跟曾荟她们,一起往德阳公主那里谢赏。 眼睁睁的看着杨骄也得了个榜眼,莫清婉别提心里多郁卒了,她悄悄拉了拉身边项嘉月的衣袖,项嘉月会意,两人道了声更衣,一起出了湖心亭。 “你那诗其实写的也很不错的,若不是那个杨骄,这次得赏的,一定有你一个,”莫清婉宽慰项嘉月道。 今日一役,有曾荟,沈苾芬,项嘉月已经灰了心了,就算是她巴结好了德阳公主,在周承辉身边占了一席之地,又有什么用呢将来做个不得宠的宫妃 “你今天也看了,个个比我强,我再去争,岂不是连脸都没了”项嘉月摇摇头道,“有那个沈姑娘在,谁还能赢了她去”沈家打什么主意,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如果荣威侯府的女儿不是名声被老莫氏给败坏尽了,莫清婉也想争上一争呢,她轻轻一笑,“着相了不是你若就这点儿出息,我还真瞧不起你了”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荣威侯府,议论莫家,项嘉月跟外祖家还是有极深的感情的,跟表姐莫清婉更是亲如姐妹,现在听她这么说自己,也不恼,“姐姐没看见今天的情势么公主也未见得会帮我,我还听惠然说,太后娘娘也会召人进宫的,” 项嘉月越说越没有底气,“我根本就没听公主提过。”这进宫的人选,绝对不会有她了。 “所以我才说你没有出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子,除了皇上,太子就是太孙了,可你去争这个,是为了自己么你为的是你们二房,也是为了咱们莫家,”项嘉月怎么说身上也流着莫氏的血,如果她能被周承辉看中,对莫氏女的名声,只有好处。 “沈苾芬再美,曾荟,权兰婷出身再好,她们就算都被选中,可你见过哪个男人能被一个女人给霸住了后宫什么时候不是佳丽三千顾贤妃那么得宠,皇上身边不还有恬妃她们现在又进了韩才人”莫清婉不屑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竹亭,站在她的位置,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周承辉的身影,那清俊挺拔的身姿,叫她心跳莫名。 “你若满心只想要一个如意郎君的话,那我也不再劝你,你只管回家等着姑母帮你在来年的举子里面挑去吧,若是心里还有你们二房,还有你几个兄弟的将来,就应该放手一拼,你想想,再不济,你也是公主的侄女儿,有她在,靖国公还能不给你几分颜面将来他得了大宝,妃位没有,九嫔里头怎么也得有你一个,若是生下孩儿呢” “只要你在宫里有一席之地,公主又算什么不过是姑母罢了,没准儿有一天还得求到你头上呢,谁还敢瞧不起你们二房” 莫清婉为项嘉月勾画着美好的未来,“咱们女子,嫁谁不是嫁自然要嫁个对自己,对家里最有益处的,你就算是嫁个状元郎,将来也不过是阁老夫人,生下的儿子,还得看人脸色,若是进了宫,将来最差也是太妃,生下的儿子,就是亲王” 项嘉月本来耳根就软,又一向最信任莫清婉,“可,现在我根本就到不了国公面前,也进不了宫,咱们就算有这个心,也不成的” 项嘉月被莫清婉一说,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了,可是自己这样的出身跟容貌,又如何能入了周承辉的眼 “姐姐的意思我都明白,可这事儿并不好办,公主一向又不喜欢我,”项嘉月求助的看着莫清婉,她一向比自己聪明。 这个也是莫清婉在思考的,她千方百计借着项家二房的力,挤进这德阳公主府来,也不是一点儿争一争的念头都没有的,毕竟以现在荣威侯府的名声,她想嫁入哪家侯府做个嫡子媳妇,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倒不如谋一谋太孙身边的位置,哪怕不高,但只要进了将来的太孙府,她就不信自己出不了头。 莫清婉遥望德阳公主她们的竹亭,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贸然过去的,“走,咱们到那边去凉快凉快。” 莫清婉选的位置,是周承辉回外院的必经之路,她一指从竹亭蜿蜒到湖边的竹桥道,“那桥上的阑干并不高,若是你过去给靖国公见礼,失足落了水,你说,国公会见死不救么” 叫自己装作失足落水项嘉月的脸腾的红了,这手段也太下作了,今天可是半城的闺秀都在这里,就算事成,她也没脸出来见人了,“这不好吧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想又如何成王败寇罢了,等你将来封妃之日,这些人也得乖乖的过来跪拜,”莫清婉不屑的一嗤,“今天惠然郡主揪着杨骄不放,估计公主一定会归罪到你,到那个时候,你觉得你还能再进公主府还有你的婚事,没有公主出面,你又能高嫁到哪里去” 这,项嘉月不安的绞紧手里的帕子,看着幽深的湖面,“我不会水的,万一”她可不想丢了性命。 “你忘了,小时候咱们一起在我娘的庄子上小住的时候,我可是学会了凫水的,我这两个丫头也会,哪能真叫你丢了命去还有那边的婆子,就算是靖国公不肯救,她们是做什么的还赶不过来了救你,又哪里会真的叫你真出了事” “我们不过是赌一赌靖国公会不会下水救你,他现在还没有被立为太孙呢,是最要名声的时候,若是看着你在他面前落水而不救你,传出去成了什么人了”莫清婉仔细帮项嘉月分析,“而且就算是他不救,你被别人救上来,衣裳都湿了,他又在场,你还能嫁给谁去” 到那个时候,看在德阳公主的面子上,周承辉也得给项嘉月一个交代,而在莫清婉看来,多娶一个女人,对周承辉来说,根本没有什么负担,他何乐而不为 除了沈苾芬,过来谢恩的曾荟她们,都是见过周承辉的,只是现在大家的心境不同了,乍见他也在,不由都面色微红。 周承辉漫不经心的在四个姑娘身上扫了一遍,向德阳公主道,“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再坐姑丈就该遣人来寻了,”他又将案上的那摞诗稿卷在手中,“今日过来还真是小有所获,这些诗作虽然出集女儿家之手,却也不乏佳作,还望姑母能许我拿回去细看。” 这这里头的状元榜眼可都是周承辉自己定的,德阳公主书读的不多,不太明白周承辉要将所有的诗稿都拿走用意何在,难道还能从其中看出品性不成不过自己这个侄子向来诡计多端,她也不阻拦,看了已经玉面飞红的曾荟等人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吧,等以后有机会啊,你可也得写上一首,叫咱们好好品品才成” 告别了德阳公主,周承辉沿着竹桥往外院方向去,不过他人还在竹桥中间已经看到了在离竹桥不远的湖畔“闲聊”的两个姑娘,不由一笑,“官保,那是谁家的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更新 这阵子自家国公出门儿,可没少碰到这种姑娘,官保儿眯着不大的眼睛瞅了瞅,“回国公爷的话,那蓝衣裳的是项家的姑娘,那水红裙子的,好像是荣威侯府的姑娘,” 项家,莫家?周承辉迈步道,“走吧,去看看又使什么幺蛾子。” “臣女见过靖国公,”莫清婉看到周承辉走过来了,忙一拉项嘉月,娉娉婷婷的迎过去给周承辉见礼,“臣女未料到国公会过来,唐突了。” 周承辉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两位姑娘有礼,” 项嘉月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跟周承辉说话,加上马上要以在周承辉面前“失足”落水,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竟怔怔的呆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莫清婉见项嘉月只是局促的盯着周承辉不语,心里暗骂项嘉月成不了大事,她侧身向项嘉月身边站了站,似乎在给周承辉让路,“请国公爷先行。” 这两个丫头这么挤挤挨挨的站在一起,要打什么主意,周承辉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他轻轻一笑,直接转身道,“不必,我忽然想□□儿事儿,还得去见下公主,”说罢就要转身往德阳公主的方向回。 “啊,国公,” 见周承辉居然转身要走,根本不打算从自己跟项嘉月身边经过,莫清婉急了,直接狠狠撞了项嘉月一下,反身去拉周承辉的衣袖,“国公爷快救救嘉月!” 可万没想到官保儿抢上一步一把拉了住项嘉月将她摔到地上,而莫清婉自己也因为周承辉闪身太快,根本连他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救什么?难道被官保儿挡了下,还会要命不成?当然,如果项姑娘因为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没有落水,便觉得目的没有达到,自可以再跳下去,只是么,”周承辉幽幽一笑,看着跌坐在桥上的项嘉月,“本国公的命可金贵的很,不会为个不知廉耻的蠢货湿湿鞋底的!” 饶是莫清婉自诩聪颖,也没有猜到她的一番安排会换到周承辉这么一番话,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安排早被周承辉看穿,连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小太监,都身手了得,“国公爷,您误会了,我,” 莫清婉其实已经做好了,不论周承辉会不会下去救项嘉月,她都会跳下去救的,这样最差能落个姐妹情深的好名声,若是周承辉愿意下去,那就更好,她也不介意跟项嘉月仿效娥皇女英。 只是莫清婉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她那么用力的一撞,也没有如愿将项嘉月给撞到水里去,反而被周承辉看出了她们的打算。 莫清婉瞟了一眼远远过来的人群,忙一拉还呆坐在地上的项嘉月,“臣女妹妹一时闪了神,还请国公见谅,臣女告退,” 这个时候,再想其他都是不智,莫清婉最想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桥这边的动静,端坐在亭中的德阳公主自然已经听到了消息,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陪坐在下首的莫二太太,“还不快去将你那个不成器的丫头给我弄走了,还有那个莫家丫头,谁许她进我公主府的门儿了?!” “公主,您不能,”听到自己女儿跟侄女儿冲撞了周承辉,莫二太太几乎要立马冲到桥边儿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人还没有起身呢,没想到德阳公主这么一番不顾情面的话砸了下来,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说她家女儿没教好么?而且“莫家丫头”,莫家到底也是堂堂侯府,这么被德阳公主当众嫌弃,以后还如何在盛京城里行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还没有弄清楚么?刚才妾身远远瞧着,并没有发生多大的事儿,想来是嘉月遇到了国公爷,过去请个安,”见德阳公主变了脸色,莫二太太心里哆嗦,不敢在再她面前叫嚣,可是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名声可万不能有一点儿瑕疵,因此再害怕,她还是努力为项嘉月辩白。 项家大太太赵氏看弟媳还敢辩解,连忙起身拉了她一把道,“禀公主,这几日天儿热,弟妹想是中了暑气,妾身这就带她回去,”这个时候莫氏要是犯了牛性,冲撞了德阳公主,那项家可真的再也别想进公主府了,她们长房可还不想跟公主府断亲呢! 杨骄她们是跟着宫人过来的,现在莫二太太这么一闹,德阳公主光顾生气了,也顾不上再招呼她们,杨骄扫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另三个,上前一步福身道,“公主殿下,臣女们出来已久,” 就算是君臣之别犹如云泥,德阳公主也不能否认她的子女都是姓项的,可是这些人却在公主府叫她丢了这么大的脸!看看眼前的几个姑娘,再想想自己的女儿跟侄女儿们,德阳公主也提不起精神,“你们回去吧,” 等杨骄她们回到湖心亭时,惠然郡主已经不在了,马蕊娘远远的向杨骄招手,“你从公主那边回来,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骄看了走在前头的曾荟,摇摇头道,“好像是项家姑娘跟莫清婉冲撞了靖国公,公主生气了,我们也不好多留,就一起回来了。” “什么冲撞?呸,也不知谁教她们的这等下作手段,居然敢在这里用,”主家已经走了,亭子里坐的都是客人,又遇到这种事,气氛反而挺活泛的,马蕊娘身边的一个姑娘接口道。 “这是顾七姑娘,我们以前曾经见过一面,”马蕊娘笑着向杨骄介绍。 “顾七姑娘好,”这姑娘倒真敢说,杨骄细细打量了顾七两眼,看穿戴,她不是嫡房的,不过容貌倒比顾湘她们生的美艳。 “郡主到底是项姑娘是堂姐妹,远远看到桥上的动静,就带着项姑娘过去了,”马蕊娘小声向杨骄解释惠然郡主去向。 今天的事儿不用细猜,大家也都看得明白,不过是莫清婉跟项嘉月“另辟蹊径”,想得到靖国公的青睐,至于结果么,都不用打听的,看着竹桥上的几人,大家也都猜出来了。 已经赶到“现场”的惠然郡主却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立在桥边的冷眼抄手看着项莫两人的官保儿,“我表哥呢?” “回郡主的话,国公爷说了,男女有别,他留在此处多有不便,就先走了,若是公主有什么话要问,只管问小的便是了,”官保儿叹息一声,看着凝碧湖上散落的宣纸,“这位姑娘你也是的,你好好的干嘛撞项姑娘啊,咱家光顾着去拉项姑娘了,原本抱在怀里的诗稿全落到了水里,这下好了,回去还不知道要被国公怎么治罪呢!” “哎,我说,你不是嫉妒别人的诗写的好,得了公主的赏赐,就故意跑来使坏的吧?哎呀,你是哪家的啊,心眼这么坏?!”官保犹不愿意这么放过莫清婉,这两上,一个蠢了些,一个胆大心黑的,不踩几脚,对不起自己这未来太孙身边的大太监了。 “官保儿,你说是婉姐姐撞了嘉月姐姐?”惠然郡主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莫清婉,“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桥那么窄,嘉月姐姐要是掉水里怎么办啊?” “郡主恕罪,我也是一时脚下滑了一下,幸亏有小公公在旁边看到,才不致酿成大祸,”莫清婉远远看到项家二位太太过来,哀凄的望着一直垂头不语的项嘉月,她真怕项嘉月将自己跟她说的话和盘托出,那她就真的完了。 而此时的项嘉月恨不得一头扎到凝碧湖中再也不出来,省得面对现在的一切,压根儿没看到莫清婉的眼色,只盯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莫清婉见项嘉月只是不语,心道她是恨上了自己,却无法再开口转圜,“郡主千万要相信臣女,我跟嘉月不是有心冒犯靖国公的!” 惠然郡主当然相信她们了,命令身边的丫鬟将项嘉月扶起来,“何必吓成如此模样?表哥不会跟你们计较的,放心,有我呢!” 项家大太太赵氏带人赶到的时候,正听到惠然郡主在安慰项嘉月,连忙快走几步,“公主刚才还找郡主呢,您快过去吧,我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来人,带她们回府!”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再叫郡主掺和进去了,不然德阳公主更不会放过项家。 惠然郡主看着几乎是被婆子们拖走的项嘉月跟莫清婉,再看看如丧考妣的莫二太太,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身边的妈妈给拦下了,哄着带了回去。 杨骄冷眼看着远处的一切,目光收回时正与曾荟的目光相撞,她浅笑一下,便将头回到了一边,如果想做太孙妃,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根本不值得往心里去,而曾荟,应该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一场精心准备的公主府赏花宴,结果请客的做客的没几个心情好的。德阳公主尤其扫兴,当下也不再多留诸人,直接道了乏叫人送客。 德阳公主是天家女,就算不客气大家又能将她怎样?既然没有资格计较她的礼数,也没有人现出不快之色,都顺势告辞带了女儿们出了公主府。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更新了 临上自家的马车,马蕊娘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杨骄,心里越发觉得看不透杨骄来。 且不说好好的一场赏花宴,出了莫清婉跟项嘉月的事,已经叫人兴致全无,就说今天杨骄,先是被做为主人的惠然郡主频频寻衅,之后又出人意料的立时写出一首好诗,成为花宴上最惹人瞩目的焦点。 马蕊娘扪心自问,若是换上她,也不可能像杨骄这般,云淡风清,仿佛真的是过来看了回花,赴了次宴。杨骄能做到这般,要么是根本不在意太孙妃之位,要么就是城府太深,一想到杨骄居然心思如此深密,马蕊娘心中一凛,这与马家来说,并不是好事。 “我今天提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咱们到底朋友一场,在我心里,你与芯娘也没有什么不同,”马蕊娘年回头看着一沉着张小脸儿的马芯娘,叹了口气,“芯娘还小,又单纯的很,其实……”有这样的杨骄在,马蕊娘现在一点儿都不希望妹妹进东宫了,可长辈们的想法,并不是她能左右的。 “马姐姐不要再说了,且不说这事儿是不是咱们可以商定的,就算是,我也是不能应下的,”杨骄不自觉间,话里已经带了火气,她冲归德侯世子夫人福了一福,也不再理会马蕊娘,径直往郭家的马车边走去。 郭氏还以为杨骄跟马蕊娘舍不得分开呢,可见她上了车,面上的神色并不怎么好,不由道,“这是怎么了?” 杨骄不想在车上跟郭氏说这些,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事,就是马姐姐说了个事儿,孙女没答应。” 看来不是小事儿了,郭氏点点头,随口换了话题,“今儿我真是小瞧公主了,一句话,便绝了沈家往宫里送人的心思,只怕用不了多久,这沈苾芬的亲事就得订下来了。” 杨骄被郭氏的话惊的睁大了眼睛,沈家捧出沈苾芬,其用心可想而知,居然被德阳公主一句话击退?“祖母,这也太草率了些。” “那就看沈家舍不舍得了,”郭氏呵呵一笑,“若是皇上再年轻个十岁,只怕会是另一番光景了。” 等她们回到了颐寿院,王氏也顾不得回去换衣裳了,拉了杨骄在身边坐下,“你这个丫头,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个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么?你怎么就写了那样一首诗出来?” “是啊,如今皇上立太孙的圣旨还没有下呢,你这样,不是将自己放在明处了?”郭氏也闹不明白杨骄是怎么了,“可是有人说你什么了?”孙女儿不是那种冲动的性子。 到了自己家里,杨骄也没什么可瞒的,低声将马蕊娘的意思跟郭氏和王氏说了,“马芯娘模样好,出身高,才情也有,这些我都认了,可是蕊娘姐姐的条件,孙女儿不想应她!也不能应!” 归德侯府可是太子嫡系,确切的说,是周承辉最坚定的支持者,若是他们支持杨家,那杨骄的胜算就大的多了,可侄女儿不答应,王氏看着垂眸不语的婆婆,“骄娘,你说说你的想法。” 杨骄的想法很简单,她的太孙妃之位,不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换,如果真的这样了,将来马芯娘嫁过来,她根本就无法在她面前直起主母的脊梁,尤其是,如果被周承辉知道了,依他的性子,后果立现。 郭氏已经被杨骄说服了,颔首道,“你说的没错,而且蕊娘提这个条件,未必不是看清楚了,她家芯娘这次是没有机会的缘故,若是咱们这次低了头,以后对景叫人掀出来,你将来如何管驭那些妾室?” 如果真依了马家的盘算,将来被人知道杨骄的太孙妃之位是这么来的,她就成了京城的笑柄了,还有什么资格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可若是马家再找别人……”王氏往前想了一步,“毕竟归德侯府……”若是现在拒了马家,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再生出是非来,杨骄就被动了。 “祖母能不能想办法叫我见一见靖国公?”杨骄脸上滑过一抹羞赧之色,“这事儿,要听听靖国公的意思?” “你是说?”郭氏欣慰的点点头,女人强没问题,可要看怎么个强法儿,“行,左右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我叫人送信儿给国公。” 德阳公主府里,德阳公主看着虽然跪在自己面前,却将头昂的高高的女儿,不由一阵儿头疼,向身边的驸马项怀道,“你看看她这样子?到现在还不知错呢,迟早被人卖了!” 卖了自己女儿的,偏偏还是自己的亲侄女,项怀心里也是恼火万分,可这个时候,还得为女儿跟侄女儿求情,“惠然还小,不懂事呢,咱们慢慢教就是了,公主莫要跟个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本宫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每天想的是如何能讨得父皇的欢心,防着她人的算计,”德阳公主看着空长了个脑袋,却全无一点儿脑子的女儿,“你现在有本宫可以依靠,可是如果哪天本宫不在了,谁还会记得你这个郡主?!” “不是还有博儿跟骏儿么?”项怀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亲手倒了杯茶送到德阳公主手里,“这大热天儿的,孩子还小,就这么一直跪着,万一身子受不住,要不,叫她先回去,公主不论是罚她抄书还是学规矩,都成。” “身子受不住,大不了病一场,不明事理,将来祸害的可不止她一个,你我能保得住她,那将来呢?要知道,今天这些人里,是要出未来的国母的!”德阳公主看着堂下犹不知错的女儿,“这也倒罢了,我最恨的是,她居然被两个小丫头左右,成了别人手中的刀!真是蠢不可及!” “今天的事儿,几乎半城的夫人们都看着呢,你说惠然这样,将来可怎么办?”郡主品级再高,将来也是要嫁人的,给人留一个无脑的印象,对女儿有什么好处? 到底还是疼女儿,连几年后的事儿都虑着呢,项怀轻声一笑,“这不早着呢,以后再不许二哥家那几个上门就是了,公主再好好教教她,咱们的女儿,跟公主一样,太过顾念手足之情,才会这样,再大些,就好了。” 德阳公主看着牙关紧咬,泪珠儿在眼里打转的女儿,不觉心也软了,“起来吧,明天我叫人往长兴侯府送份礼去,你也记得附个帖子,今儿的事儿,再怎么辩,失礼的都是你,你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道歉?为什么?我是郡主,就算是叫长兴侯府的人受些委屈,又能怎么样?谁还能说什么不成?”惠然郡主这下不干了,“母亲可是说过的,我们是皇家的女儿,是没有向臣下低头的道理!” “本宫是说过,但你姓项不姓周!身为郡主,你可以高傲,也有高傲的资本,但杨家不同,郭老夫人有恩于本宫,你身为本宫的女儿,却对郭老夫人一再无礼,世人只会笑话本宫教女无方,更会将你的无礼算到本宫头上,说本宫忘恩负义!”德阳公主一拍身边的坑几,“来人,带郡主下去,跟她的身边的姑姑说,若是想不明白,以后就不要再出来了!” “公主,您这又何必,到底惠然还小,”等惠然郡主下去了,项怀才小声劝道,女儿自小跟母亲就不亲近,跟德阳公主的偏心也不无关系。 德阳公主却根本没有接项怀的话,而是冷冷的将他的手推开,“老宅那边儿是不是觉得我周滢软弱可欺,才敢叫个小丫头来算计我的女儿!?” 这话一出,项怀坐不住了,急忙起身道,“公主恕罪,臣母跟臣兄全不知情,今天大嫂回去,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德阳公主不肯就这么放过项家,二房是保不住了。 公主府的纷争在盛京城人眼里不过是细风微澜,很快就被立靖国公为太孙的圣旨刮的无影无踪,在那道明黄的圣旨下,一切暗里的魑魅手段,都显得不堪一击。 昌王周琛如困兽一般,在书房内急速地踱步。强撑着心中的愤怒从早朝“神色平静”的回到王府,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而此时的王府书房,已经被他砸的狼藉一片,而以往被他以“先生”称之的几位谋士,全都跪在了周琛的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些许声音。 “怎么?都哑巴了?平时不是挺能说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满腹的妙计,今天怎么了?说啊,跟本王说说,怎么叫皇上收回圣旨?!”周琛还想再砸些什么,环视一圈儿也没有再找到趁手的,气的一跺脚,指着跪着的人开骂。 这阵了他们可是智计百出,消息也放了,也出主意叫昌王天天往建安帝那儿尽孝了,满朝文武更是跑遍了,若是有用,现在也不必跪在这里了。 “王爷,不知道太子府那边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一个平日最得信任的谋士鼓足勇气抬头问道。 他们可是拟好的,从太子嫔梁氏那边下手,叫周承辉活不到被册封那日,可这许多日子下来,周承辉还活的好好的,如今连册封的圣旨都等到了。 说动梁嫔的计策是另一位谋士负责的,现在听人提起,不由额间见汗,也不等昌王质问,陪笑道,“这阵子太子府里也乱糟糟的,听闻皇后赏下了几名宫人,还听说太后也准备给太子再纳几位嫔妾……” 真是个扶不起来的,这就叫梁嫔乱了方寸?周琛气得狠狠拍了一下紫檀木书案,“你没叫人跟她讲清楚,只有儿子才是她的根本?” 讲也得听的进去才行啊?何况昌王府手再长,也不可能真的派个人到太子的嫔妾身边,日日耳提面命,那谋士想辩解,可看到周琛阴沉的随时要下雨的脸,还是讷讷的低下了头,“臣再遣人过去。” 周琛狠狠的瞪着那幕僚,半天才道,“还不快去?叫人跟她说清楚了,只要她的儿子成了长子,以后就一定能当上太子,我那个好哥哥再有多少个女人,也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若是现在梁嫔能明白过来,给周承辉致命一击,那么没了周承辉的太子周璨,也蹦跶不了几天,这江山还是他周琛的!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更新 建安帝虽然是在立太孙,内心却是将周承辉当太子来看的,直接将封了多年的东宫重开,给周承辉来住,又将原本属于东宫属官,除了少师少保少傅外,右詹事、同詹事丞、左右率府使、同知左右率府事、谕德、赞善大夫,都以太子例派勋旧大臣兼领其职。 甚至文学、中舍、正字、侍正、洗马、庶子及赞读等官,都一个不落的给周承辉这位新太孙配齐了,自此,朝野上下都看清楚了,这皇帝根本没有把关在太子府的长子当回事儿,人家是直接要将大孙子当成接班人了! 建安帝这一通圣旨颁下来,支持周承辉的大臣没有反对,连顾党一边,也出奇的安静,甚至执行的无比热情,仅几日功夫,东宫已然一切就绪,只等太孙周承辉迁入了。 太子府里,太子妃正拉着周承辉的手细细交代,虽然儿子几岁的时候便被带进了宫里抚养,大了又开府出去,她跟儿子并不能像寻常的母子那样朝夕相处,可越是这样,她对儿子的愧疚跟疼爱,越是每时每刻的都牵挂于心,现在儿子被册封为太孙,独住东宫,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跟着,这种无力感叫她昼夜难安。 因此每到儿子过来请安,便会拉着反复嘱咐,生怕有哪点儿想不到,说不到了,再耽误了儿子。 周承辉自然也能体会母妃的一片苦心,不论外头再忙,也都尽量耐心的听她絮叨,待梅氏一篇话完,他才笑道,“宫里有太后跟皇祖母呢,儿子哪里会有亏吃?母妃您现在只管养好身子,平安的将小皇弟生下来,儿子才能安心呢!” 听儿子说起腹中的幼儿,梅氏轻叹一声,怜惜的抚了抚已经高耸的腹部,“我按时用着郭老夫人开的药膻呢,每七日,老夫人还会过来给我抚脉,你弟弟乖着呢,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添乱……” 周承辉也看梅氏虽然忧心自己,可气色看上去,还是不错的,颔首道,“郭老夫人于女科上,只怕那两位郭太医也有所不及,有她在,儿子也放心些。” “也真是多亏了郭老夫人了,前几日我还听说,她跟杨家大姑娘在你皇姑母那里受了些闲气?唉,那是个懂事的,到我这里来,面儿上一点儿也不显,”梅氏蹙眉道,“按理说,你皇姑母也是从郭老夫人那里受过惠的,当不会如此。” 自己那个皇姑母多精的人啊,怎么可能得罪了郭老夫人去?周承辉微微一笑,将公主府的事情跟梅氏讲了一遍,“怨不得高先生收了杨姑娘做学生呢,我都不知道,她还有此文采,倒将曾家顾家的女儿给比了下去!” 梅氏默默将杨骄的诗在心里默诵了一遍,“诗是好诗,只是这诗里的意思,”梅氏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其实细较起来,杨家大姑娘比那些个都差,只是长兴侯府到底弱了些。”儿子现在立了太孙,若是再得一贤妻帮着打理太孙宫,她的心才能真正的放下。 周承辉就等着梅氏这话呢,他瞟了一眼梅氏身边的几个宫人,压低声音道,“其实在儿子看来,这娘家不显,才是最最重要的一条,现在儿子身边有归德侯府,还有魏国公府,若是将来再弄上一门贵戚,以后还有消停日子过么?” 除了现在的姜家,族里没有成器的子弟,马家跟郑家,哪家都不弱,还有自己的娘家,虽然离的远,可族中子侄能干的也不少,以后也要寻机会往京城里调调才成,毕竟梅氏人跟儿子才是至亲,比其他人都要可靠些,就像儿子所说,若是再弄出一个强势的后族来,以后这朝廷上,可有得乱了。 “你说的也是番道理,我本来也觉得杨姑娘那孩子不错,虽然年纪比你大些,可沉稳有度,是个靠的住的,”梅氏越想越觉得杨骄不错,转着腕上的玉镯道,“太后那里,想必也喜欢她,”左右姜家跟郑家,也挑不出合适的人选,而且挑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也能早一些成亲,梅氏实在不想太孙宫里一直空着没有女主人料理。 “唉,这前头有昌王选妃,后头又有三皇叔,盛京城里哪还有出众的姑娘?”周承辉脸上满是不甘,“儿子倒是看着沈家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丫头长的实在是漂亮,可差着辈儿呢!” 儿子居然看上了那个沈苾芬,梅氏吓了一跳,忙道,“可不是么,咱们天家是万民表率,你又刚被皇上册封为太孙,万不能在这上头出差子,” 沈苾芬生的到底有多美,梅氏没有见过,可也多少有些耳闻,现在儿子也这么说,能不叫她担心?“那个沈家,可是你二皇叔的岳家,你皇祖母也不会肯的。” 周承辉见梅氏着急了,再不敢乱说,叹了口气道,“母妃放心,这些儿子都清楚,刚才的话,也不过是在娘这里发句牢骚罢了,至于儿子的亲事,还得听太后娘娘的安排,若是沈氏不成,权家姑娘生的也是极好的,才艺也成。” 周承辉跟梅氏的这些话,自有人会一五一十的传到慈宁宫去,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子嫔梁氏在殿外候了许久,依然不见太子妃的召见,若是依着她以前的气势,不抬腿往里闯,也要甩袖子走人了,可现在她不敢,自从皇后赏了两个绝色宫人给太子,太子已经好几日没有往她院子里去了,现在可好,又听说太后娘娘下旨封了顾家七小姐为太子嫔,不日就要进太子府了,之后还有个薛家姑娘被封了昭训,这下梁氏坐不住了,她再傻,也知道顾家是什么样的门头儿,她哪里能斗得过? 可是太子妃梅氏却对新人进门表现的很是热情,梁氏也能猜出梅氏的打算,不过是要借着新人的手对付自己,只是形势比人强,她现在前头有怀着身孕儿子被册封为太孙的梅氏,后头有顾家的女儿,向梅氏低头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以后,得太子正位,那就各凭本事了。 “红喜,你再帮我进去问问,看太子妃愿不愿意见我?”梁氏等的不耐烦了,可现在走之前等的功夫不又白费了?便上前一步,向守在殿门处的宫人道。 外头梁氏说话的声音那么大,里头梅氏跟周承辉自然听清楚了,周承辉皱眉道,“这人还成天来烦您么?” “当妾室的,过来请安也是她应尽的本分,算不得烦,”梅氏也有自己的打算,这太子府眼看要添两位出身良好的新人,再不能像之前那样规矩散漫了,不然以后上行下效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的儿女。 “罢了,请梁嫔进来吧,”梅氏冲身边的宫人摆摆手。 “嫔妾见过娘娘,见过太孙殿下,”看到周承辉,梁氏心里不酸是假的,自己身边贴心人儿出的主意她也听进去了,奈何这小子防范太严,靖国公府她根本伸不进手去,而梅氏这边,又因为又了身孕的缘故,几位老嬷嬷将院子看的严丝合缝儿,她想近身儿都难。 几次试探之后,梁氏便收了心思,虽然孙嬷嬷劝她的话也有道理,但梁氏也有自己的盘算,现在周璨还没有正位,如果她拼了性命算计了周承辉,将来天下也未必会落到自己儿子头上,倒不如等到周璨登了龙椅,凭着他对自己的宠爱,未必不能将这个不得周璨喜欢的儿子拉下太子之位,顾氏今天做不到的,她梁媛未必将来就做不到! 梅氏看着这些天仿佛换了个人儿一样的梁氏,心里暗笑这人也不过如此,“我不是说了么,你还要照顾小郡主呢,不必每天都过来。” “娘娘不让嫔妾过来,是娘娘慈爱,嫔妾若真的不来,就是嫔妾无礼了,”梁氏干巴巴的笑了笑,若不是眼看府里要再添两位新人,她才不会跑到梅氏这里瞎耽误功夫呢。 “梁嫔娘娘身边好像有个孙嬷嬷,好像在外头有个体面的儿子?”周承辉拿扇子敲着手心,不经意道。 “啊?是啊,孙嬷嬷的儿子,帮我料理着外头的私产,谈不上体面不体面的,”梁氏被周承辉忽然一问,心里一个哆嗦,胆怯的望着周承辉,“殿下连这个都知道?” 孙嬷嬷原是太子开府时就老人儿了,后来一直跟了梁氏,这些年渐渐得了她的信任,自从得了杨骄的“提醒”,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思想,周承辉便在梁氏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这一盯,居然就叫他们发现不对了,原来这梁氏,还真不是个安分的,居然跟昌王府有来往。 “孙实在现在这阵子名头可响着呢,梅家人只怕也得退出一射之地,只是,”周承辉阴阴一笑,冷冷的瞥了一眼已经有些坐不住的梁嫔,“梁嫔娘娘的私产,听说可不老少了,那个孙实在,还真是个好奴才!” 周承辉向来对梁氏不假辞色,原本梁嫔还对他心有不满,时不时的向太子周璨抱怨周承辉不将她这个庶母放在眼里,可现在,梁嫔宁愿周承辉还向以前一样,当她不存在,这被周承辉用这种“我只要一伸手,就能碾死你”的目光注视着,梁嫔想起身告退,可偏偏双腿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心里反复猜测自己之前的作为有没有被周承辉抓到把柄。 梅氏看着笑的比哭还难看折梁氏,心里一沉,“现在辉哥儿被皇上册封为太孙,朝廷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呢,咱们给他帮不上忙,却也不能再给他添乱了,孙嬷嬷服侍你是没错,却不是你的私人,若是她儿子有什么不妥的,伤的可是你这个太子嫔的面子!” 梁氏能站太子府独宠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给的,她是听了孙嬷嬷的劝,对周承辉跟梅氏都生出了不好的心思,也交给孙嬷嬷去办了,原就想着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她一推二五六,什么也不晓得就行了,左右孙嬷嬷也不是自己从家里带进来的,谁知道她以前是谁的人呢? “娘娘明鉴,孙嬷嬷还是当初您分给嫔妾的,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嫔妾哪里敢慢待了她,自然将身边的事情都交给她料理,至于她儿子在外头是个什么样子,嫔妾常年关在府内,怎么可能知道啊,就算是太孙殿下查出他有什么不妥,也跟嫔妾无关啊,”梁嫔越说越委屈,干脆放声哭起来。 梁氏直接将自己放在最无辜的位置上,就算是孙实在在外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们是太子府的人,不是她梁媛的人,她管不住,也不敢管!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更新 梅氏不想这个时候梁嫔还能反咬一口,不由对她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只是见她兀自啼哭不休,不耐烦的道,“你执意要见我,到底是什么事?若是没有正事,就退下吧,” 梁氏过来,怎么可能是单单为给主母请安而来?如今梅氏问了,她忙将孙嬷嬷的事抛到脑后,收了泪打点起精神道,“嫔妾也是听下头人议论,说是咱们府里马上又要进新人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梅氏淡淡一笑,“梁嫔消息还挺灵通的,我也不瞒你,这不,府西的尚雅楼我已经开始叫人布置了,将来等顾嫔进府了,给她用,后头的玲珑居,我拨给薛昭训了,你怎么说也是太子身边的老人儿了,又生了承瑞,这样吧,玲珑居的布置我就交给你了,缺什么只管找大管事。” 叫自己去给周洪新纳的小妾布置屋子?她又不是大老婆,干嘛要去做这种事?何况现在太子正宠着两个太后赏下的新人,她如果再把精力放在给薛昭训布置院子上,岂不是更没有时间来赢回太子的心了? “这怕不好吧?嫔妾从来没有管过俗务,怕将来安排的不能如了薛昭训的意,才生出是非来,”梁氏找着借口推托,“其实以嫔妾来看,如今娘娘正有身子,实在不宜闹太大的动静,尚雅楼跟玲珑居嫔妾也去看过,比嫔妾的独芳院还要精致富丽,哪里用得着娘娘再叫人重新布置?” 尚雅楼原本是梅氏留给周承辉的院子,不但离周洪住的正院最近,而且地方轩敞富丽,还带了个自己的小花园儿,梁嫔惦记好几年了,甚至上次借着怀孕,想闹着搬进去,都被梅氏给拒了,现在,却要留给还没露过面儿的顾七? “顾嫔出自阁老府,什么样的富贵没见过?我还真怕怠慢了她,堕了咱们太子府的威仪,再说了,就凭顾嫔的出身,什么样的院子住不得?”梅氏笑微微的看着梁嫔,带着一副多年的担忧今朝一夕会放下的轻松,“这顾家女儿的教养,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我啊,听说太后赐了顾七小姐给殿下,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这恰逢我快生了,顾嫔进了府,刚好将府务都接过去,我也能抽出精力来专心照看孩子。” 这就要将府务交给顾七?梁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闹了多少年,也没有从梅氏手里将中馈给抢过来,现在好了,顾氏女还没到呢,梅氏居然就要交府务了?“这不太好吧?顾嫔初来乍到的,只怕得好一阵子熟悉呢,不如嫔妾……” 帮着新人布置铺陈她不愿意,可是帮着梅氏料理府务却是梁嫔想了多年的,梅氏这样的决定叫她怎能不恨,“就像娘娘所说,那个顾氏出身极好,若是再掌了太子府的中馈,只怕以后,”梁嫔可不想自己头上压着两尊大佛。 “以后我就彻底轻省了,可以好好的陪陪他,”梅氏轻抚着腹部,眼中满是温柔,看透了之后,顾七嫁进来于她来说是一桩好事,如今的她只要安心的将小儿子生下养大,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太子府如何,已经不在梅氏忧心的范围之内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好在顾嫔下月就要进府了,你先帮着料理玲珑居试试手,等将来我不方便的时候,你也给她搭把手儿,”梁嫔这么多年惦记什么,梅氏清楚的很,“你们两个互相帮衬着,我也就省心了。”这太子府人越多,她的位子就越安稳,至于闹成什么样子,自有成天无所事事的太子在呢,轮不着她这个太子妃去断官司。 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到手了,梁嫔没想到最后梅氏还给自己这么大个惊喜,激动的站起身,“娘娘放心,嫔妾这些年跟在娘娘身边,也长了不少见识,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 “不过么,你以后要帮着料理府务了,再带着惠仙跟惠姗着实忙不过来,惠仙也五岁了,叫她移到我旁边儿的琼琚院吧,也到了该学规矩的年纪了,”惠仙郡主虽是梁嫔生的,到底也是周承辉的妹妹,若跟着这么个生母学的不像个大晋公主的样子,将来丢的还是儿子的脸,梅氏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将她从梁氏身边移出来,至于惠姗,才几个月大,就留给梁氏了。 将女儿带走?儿子周承瑞三岁的时候就被梅氏给搬出去了,到现在她也得三天才能见上一回,现在连女儿也要搬走?梁氏心里老大的不舍,可一想到府务跟顾嫔,只得将心硬了硬,“嫔妾出身有限,也教不了郡主什么,就听娘娘的安排吧,”左右都在内院,她想见女儿,也不难。 等梁氏踌躇满志的走了,周承辉才道,“母妃能放心她们?” 就是这样,自己才能真正的放心,梅氏轻轻一笑,不想跟儿子说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你刚才忽然提起孙嬷嬷跟她儿子,可是梁氏的人在外头借着太子府的名头生事?” 这些年太子府基本就是个空名头,在百姓眼里,还不如一般的侯伯府势大呢,梁氏的人估计也生不出什么大事来,加上梅氏以前对梁氏这个人就不怎么看得上,对她的事就更加不上心了,现在听周承辉特特问了,不由心就扯紧了。 周承辉知道不跟梅氏说实话,她必定要自己乱想的,索性就跟她交了实底儿,“其实想将人揪出来也不难,不过既然咱们知道了,就能防得住,倒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府万万不能闹这些家务事,所以儿子想着,先留着他们一条狗命,等腾出手来,儿子将他们一锅儿端了。” 儿子刚被册立为太孙,太子府就揪了太子嫔的错整治了她,就算是证据确凿,也会生出许多议论来,梅氏点点头,“既然都叫你查实了,也就不怕什么了,那边攀上了梁氏,图的左不过是你父王还有你,好在你先是在国公府,现在又搬进了太孙宫,不过那宫里的人手,且得好好摸清楚了底细,宁可人手紧一些,来历不明的,也不能叫他们近身了。” “母妃您放心,宫里有皇祖母呢,这次分到我那里的人,都是皇祖母一个个看过的,”周承辉连忙宽慰梅氏,“等到以后,我站稳脚跟了,再添人手。” “这怎么成?”梅氏转头看着自己身边人,想着可以将谁派到周承辉跟前,才能叫她放心。 “母妃这里也缺不得人,将来弟弟出生,他身边也得放可靠的人才行,”梅氏才是周承辉最放心不下的,虽然两宫都赏了人,可到底不是梅氏自己带出来的,忠心还有待考量,如果才将她的心腹调给自己,梅氏这里,就更艰难了。 太子府在盛京城里,简直就是另一处冷宫,梅氏就是想培养自己的人手,也是力不能及,而当年随她陪嫁进京的家奴,这么多年下来,忠心到底还剩下几分,梅氏心里也不太有把握,这个时候,放到周承辉身边,也确实不太放心,“你弟弟身边的人,将来只怕两宫还会赏下来,你外祖那边,送来的人也在路上了,我也闲了这些年,再不能像先前那样了。” 有梅氏这句话,周承辉这才完全放心,母妃梅氏其实不确头脑跟手腕,只是这么多年来,心灰意冷之下,跟父亲维持个表面文章罢了,现在有他还有未出世的弟弟在,想来母妃再也不会像先前那样了。 周承辉从梅氏那里出来,却被太子周璨派人叫到了自己的的承德殿里。 周璨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心里却是百味交杂,按理说,他是应该高兴跟自豪的,他也确实高兴跟自豪过,不过那是皇上立太孙的圣旨下来的时候。 儿子被立为太孙,他这个做老子的太子位等于再次保住了,这些年高悬的心也彻底落到了肚子里,可是等平静下来,看到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宫被赐给了周承辉,成了他的太孙宫,不但如此,甚至连所有的属官,建安帝都是按着太子的标准来的,而满朝文武,就连顾培正,都没有一点儿异议,周璨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从周琛出生之后,他就成了父皇厌弃的对象,被一关近二十年,现在好了,他太子位是保住了,可是亲生父亲却用这样的方式,昭告天下,他的太子位,靠的是生了个好儿子才保下来的,这不啻于生生打脸的作法,叫周璨对这个从来没有养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实在是爱不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被立了太孙,便天下太平了?更不将孤这个父王放在眼里?连孤想见你一面,都得遣人去请你?”周璨并没有叫周承辉坐下,而是一上来就扬声质问。 “儿子不敢,儿子之所以被立为太孙,不过是因为是父王嫡长子的缘故,这一点,儿子从来不敢忘,”周承辉看着父王拖到领口的下巴,掩下心头的情绪,恭声道。 “儿子进府之后,便到承德殿来了,只是内侍说父王还未起身,儿子便先到母妃那里去了,”堂堂一国太子,文不成武不就,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宝座岌岌可危,成日搂着宠妾睡到日上三竿,做为儿子,周承辉也替这样的父亲难堪。 周璨那张肥胖的圆脸也不自然的红了一下,他努力的清了清嗓子悻悻道,“你母妃怎么样了?身子可好?” 承德殿离梅氏住的正院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周璨却不愿意过去看看,周承辉看着脚下平整的金砖,“母妃挺好的,正在帮着父王安排即将入府的顾嫔跟薛昭训的院落。” 听到周承辉说起自己马上要迎娶的新人,周璨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说这顾家,为什么愿意嫁个女儿给孤?孤听闻他家也有跟你年龄相当的女儿,”放着太孙妃不做,要来太子府做个嫔妾?“顾培正那老东西,难道是看风向变了……” “儿子叫人去打听过顾嫔的身世,不过是顾培正庶子的女儿罢了,依儿子看,无论是父王您纳顾氏女为嫔,还是顾家送女儿进太子府,都不过是做给皇祖父看罢了,顾家跟昌王一脉牵扯了二十年,哪里是说分就能分的清的?” 姜太后将顾薛二人赐给周之前,曾经召见过她们,周承辉也借机过去掌了掌眼,那薛氏女不过是五官吏员家的女儿,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忠厚有余心机不足的,而那顾家七姑娘,倒生了一副好相貌,教养礼仪也都无可挑剔,听闻在顾家跟府里诸多姐妹处的都很好,一听就是个懂事儿的,给父王周璨做个太子嫔,绰绰有余。 而且周承辉也不担心顾氏进了太子府,会真的得了周璨的欢心去,就凭她是顾家女,周璨也不可能全心待她。 “你的意思?”周璨挪动了下胖大的身躯,努力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孤明白了,孤见这些日子顾培正那老小子安生了许多,还以为他想明白了呢,看来,你还嫩了些,连个顾贼都收服不了。”献个庶子的女儿过来,这种示好不要也罢。 发现儿子的本事也没有想像的大的,周璨心里熨贴了许多,神色也和婉了,“你乍为太孙,切记不可轻狂了,”说到这儿他面色一沉,“别以为你做了太孙就万事大吉了,你看看父王我,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不到那天,就永无出府之日?!” “孤跟你讲,你不要以为自己得了太后跟你皇祖母的喜爱,就可以顺利的被立为太孙,若是没有孤这个太子在,你焉能被立为太孙?”   ☆、第140章 一百四十更新 周璨对周承辉恭身听训的姿态很满意,放软了语气道,“你是孤的嫡长子,也是孤的臂膀,现在孤出不去,外头的事儿还得你照看着,只是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切不可自作主张,记得凡事都要过来向孤禀报,听孤的旨意,你要记得,只有保孤顺利登上那个位子,才有你的将来!” 这是既打又拉啊,还做的十分不高明,周承辉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淡淡一笑,“父王说的没错,儿子能有今天,全赖父王所赐,儿子又怎么会不知道轻重呢?以后自然事事以父王的钧旨为要,唯父王之命是从。” 这就对了,周璨满意的看着恭顺的儿子,颔首道,“你毕竟年纪还小,就像这次,若不是父王当机立断写了求退位的折子,行了一着苦肉计,哪里会哄得皇上心软?” 周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吓成什么样子,又是怎么鼓足勇气听了妻子跟儿子的话,才上了那么一道折子的。 “是,”周承辉对自己这个父亲从来没抱多少希望,周璨这二十年,说白了等同圈禁,错过了太多太多,看着这样的父亲,周承辉有些可怜他,并不指望他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给自己保护跟教导。 “还有一事,就是秦家的姑娘,孤见过的,人生的不错,又是咱们自己人,你寻个机会跟你皇祖母提一提,就说是孤的意思,太孙妃就定秦家吧,镇国将军府虽然家世弱一些,等将来孤再给他们升一升,也不比旁人差了,何况秦家姑娘也时常到你母妃跟前孝敬,也算你母妃看着长大的,两家知根知底的,倒比旁人强些,” 周璨越说越觉得还是秦紫绡好,也更坚定了叫周承辉选秦紫绡为妻的心,“孤也知道,你定是相中了马家姑娘,可你要知道,那马家势大,若是再出个太孙妃,以后还不欺到你头上来?秦家就不一样了,你现在拉拢他们,他们也只会对你忠心,” 周承辉木然的听着周璨对自己婚事的意见,心里却清楚,这是葛家那边下功夫了,“父王也知道,儿子的婚事,连皇祖母也是不能完全作主的,要看太后娘娘的安排,还有,虽然秦家是镇国将军,可是秦家夫人葛氏的出身却经不起细究,若是真依父王的主意,儿子娶了秦姑娘为太孙妃,将来势必为人耻笑,”难不成他还要奉一个曾经在自己父亲身边服侍过的嬷嬷为长辈,认葛家为亲? “这个么?”其实周璨对秦紫绡也没有多少印象,之所以让周承辉选她,还真是因为葛家跟他的关系,在周璨眼里,葛家才是他的心腹,而秦家,自然也是“自己人”,加之他也不愿意周承辉未来的岳家势力太强,不然登他登基之后,儿子这个太子,岂不是就更有力量跟自己分庭抗礼? “孤的意思是,娶妻娶贤,加上你母妃又素来喜欢她,将来婆媳相得,也是一桩美事,至于太后那边,她那么疼你,你要是开口求了,焉有不准之理?” 就连朔望都时常不去看望母妃的人,又怎么知道母妃到底喜欢谁?周承辉也不与周璨多分辨,只是点头应下,表示会照着父王的意思去做,至于姜太后那边会怎么做,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毕竟现在,他们父子还离不开太后的支持。 自己能坐稳太子之位,靠的是太后之力,这一点周璨再清楚不过,因此对周承辉这番说辞,他也只能接受,为了一个女子,而惹太后不快到底值不值得,这账他还是算的过来的,“太后上了年纪,又常年在深宫之中,眼界未免狭隘一些,她最疼爱你,你要多劝劝她才行。” 周承辉耐着性子听周璨讲完父子之义,从太子府出来,已经是过午时分了,他实在不想再进宫去,便翻身上马,往高瑛住的小院儿而去。 高瑛已经从湖北上京有些日子了,因为一来就逢上周承辉被册封这样的事,因此两人也没有正式课授业,而高瑛略略考校了一下周承辉,发现他的底子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上太多,加之周承辉是将来要做君王的人,根本不需要苦读什么四书五经研习八股文章,因此索性将文章扔到一旁,只与他讲为君之道,立场要教出一个贤明有为的君主来。 周承辉到高瑛住的小院儿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先生有午歇的习惯,而这个点儿,估计他饭后小憩还未起来,因此犹豫一下,准备调转马头往长兴侯府去,他接到郭氏的消息也有几日了,偏太忙一直抽不出空来,今天倒可以往杨家去一趟,那天在公主府他根本没跟杨骄说上话,反而想念的很。 “周哥哥?周哥哥你来啦?”周承辉人还没走,忽然被墙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扬头一看,却是高瑛的小儿子汀哥儿正爬在墙头上,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儿对自己笑。 虽然知道高瑛革职回乡这一年多,高家小公子也在山间成了无拘无束的野小子,七岁大的孩子爬在墙头儿上,叫周承辉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服侍你的人呢?敢由着小公子翻墙?!”这要是有个万一, 汀哥儿看到周承辉往院子里来了,早就麻利的沿着墙边的老树滑了下来,“周哥哥不要骂他们,是我不想在院子里闷着了,可是娘又不许我出去玩,就只能爬在墙上透透风喽!”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稚子的童言童语和无邪的笑脸驱散了周承辉满腹的郁气,他伸手将汀哥儿举到肩头,“这会儿日头正毒呢,过一会儿哥哥带你出去骑马去!” “真的?你说话算话?我爹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跟我爹读书的哥哥们可都是要做君子的!”听到有机会出去玩,还是骑马,汀哥也不怕从周承辉肩上跌下来,直接滑到他的胸前,用手搂着周承辉的脖颈,跟他再次求证这许诺的可信度。 “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哥哥说话算不算数了,”周承辉用手托住汀哥儿的小屁股,笑着向内院望了一眼,“师母跟你姐姐呢?居然叫你偷偷溜出来了?” 汀哥儿被周承辉一问,连忙向周围看了看,小声道,“杨姐姐来了,我娘跟姐姐跟她说话呢,没人看见我跑出来了,咱们小声点儿,我再玩一会儿,娘跟姐姐都不会发现的。” “杨姐姐?是长兴侯府的?”周承辉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巧遇杨骄,心里一喜,正愁见不到她呢,没想到在这里遇着呢。 “杨姐姐来了,正在我姐姐屋里教我姐做衣裳呢,”想到自己现在多了位姐姐,汀哥儿有些得意的晃晃小脑袋,“我爹老说我姐只会读书不会做针线,我姐还不服气呢,说会读书已经不简单了,哪里需要做针线,现在杨姐姐来了,又会读书,又做针线,我娘将我姐的书全收起来了,说不给我做成件褂子便不许她再碰书了!” 汀哥儿对于姐姐高琪的现状完全没有一点儿同情之心,高琪被苏氏看着学针线,汀哥儿就不必每天被高琪押着读书写字,因此汀哥儿对杨骄的印象格外的好,也十分欢迎她到自己家里来。 周承辉见过高瑛的独女高琪,印象里是个斯文透气的姑娘,现在被汀哥儿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是个书痴,不过闺阁女子周承辉不好置评,只是笑着揉了揉汀哥儿的头,“你呢,今天可又识字了?” 听到周承辉这么问,汀哥儿的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等我再玩会儿,睡醒了再认也来得及,那字儿又不多,”就是还得写,太麻烦了。 他的父兄都有大才,可偏汀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每天被父亲拘在书房里的那两个时辰,是他最痛苦最漫长的时光,好在现在高瑛回到了盛京城,又收了周承辉做学生,精力不再放在调*教儿子身上,现在连成天替高瑛督促汀哥儿的高琪也被苏氏拘着学针线了,汀哥儿便像被放出五行山的孙行者,彻底的得了自由。 “原来你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啊?!那我可不能带你骑马去了,”高家世代书香,要是叫高瑛知道自己帮着汀哥儿逃课,只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周承辉一脸正色道,“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但得认字,还得背书呢,”不但要背书,还得打听各宫的消息,考虑着如何才能讨得两宫的欢喜,想到这里,周承辉怜爱的拽了拽汀哥儿头上的小辫儿,“行了,我先去给老夫人请安,你快睡觉去吧,省得师母出来,再逮着你!” 能无忧无虑的玩耍,也是汀哥儿的福气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早早将功课都学完了,我什么时候带你出去骑马,” 这下汀哥儿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到底他有错在先,哭出来就更没出息了,只得嘟着小嘴儿不吭声,看得周承辉一阵儿心软,温声道,“放心,哥哥又不是不再来了,以后有的时候机会,等你再大些,哥哥送一匹小马给你!” 送匹马给他?!汀哥儿直接将委屈抛到了脑后,“好,你放心,以后我每天都先读完书再玩,你可一定不能忘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已经走到了二门处,就见守门的婆子已经早早的候在二门处,周承辉将汀哥儿放下来,拉了他的手跟着那婆子往李老太太住的正屋里去。 李老太太自然不会像汀哥儿那样,不明白周承辉的身份代表什么,看来周承辉进来,连忙扶了苏氏起身给他见礼,“妾身见过太孙殿下,妾身已经遣人去叫谨之了。” “老太太不必如此多礼,我拜于先生门下,您跟师母都是我的长辈,”周承辉连忙扶住李老太太,亲自将她送到太师椅上坐好,“我左右无事,等先生一会儿也使得。”他是常来的,也说过自己是晚辈,叫李氏跟苏氏不必次次大礼恭迎,可是怎么说也不管用,现在也只能随她们的意了。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更新 高家这处儿宅子并不大,片刻之间杨骄已经听说周承辉来了,不过主人不请,她也没有主动出去给周承辉见礼的必要,便安心陪着高琪在后院高琪的闺房内教她做袍子。 虽然高瑛收了杨骄做先生,但内心里并没有当真,毕竟以杨骄的年纪,已经到了学家事论婚嫁的时候,而高瑛这里,讲的又是治世经略,并不是琴棋书画。因此杨骄过来,也多是给李老太太跟苏氏请安,跟高琪闲话一会儿,以解她们初到京城的寂寥。 不过杨骄也不会放过跟高瑛学习的好机会,走的时候,她都会到高瑛的书房中,寻上几册自己感兴趣的书回去,读过之后将不解之处记下来,待再见到高瑛的时候向他请教,杨骄也不打算当什么女学士,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像内宅妇人一样,除了吃穿打扮,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希望自己可以通过读书来世事洞有,不会被人轻易蒙骗了去。 虽然周承辉诚心要等高瑛醒后再去拜见,但李老太太又怎么会真的叫儿子安然高卧?没一会儿功夫,高瑛的书童便过来请周承辉到他的书房去。 因为建安帝做主叫周承辉拜了顾培正为师,所以高瑛并没有被赐官,不过高瑛对此也不甚在意,现在于他来说,培养一个合格的帝王,做当什么尚书阁老要有意义的太多了,而周承辉,头脑心胸样样不缺,短短的几次会面,已经给高瑛太多的惊喜,现在高瑛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教导出一个为国为民以江山社稷为重的明君来。 “你现在既已被册封为太孙,可否想过下来要做什么?”高瑛看着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周承辉,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过去。 “下来做什么?学生以为,下来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周承辉微微一笑,知道高瑛是在考校自己。 “不争是争,可若是殿下真的什么都不‘争’,只怕也没有今天的太孙之位吧?”高瑛还了他同样一个微笑,周承辉说的什么都不做,他是明白的,如果现在周承辉就摆出一副储君的姿态,要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只怕不用昌王动手,建安帝也不会饶过他。 “先生的意思是?”按周承辉的打算,现在是他光明正大学习的好机会,他也是准备这么做的。 高瑛看了眼窗外满眼的浓绿,“你觉得朝廷应不应该开恩科呢?” 开恩科?这个周承辉倒没有想过,“先生的意思是?” 高瑛捻须一下,“如今朝廷上下,被顾党一手把握,就算是有心怀异志的,也多蛰伏,若殿下在这些人身上下功夫,一是收效有限,二来,忠奸难辩,倒不如另开一路,顾培正身边人满为患,应当不会在新举子身上下功夫,而且,他也不可能将新人一网打尽了。” “学生谢先生指点,”周承辉起身一揖到地,“学生这就去办,” 与其在已经得了官位惯会见风使舵无比惜命的老油子们身上下功夫,还真是不如将功夫花在新晋的进士身上,何况等周承辉登位,还有年头熬呢,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并不算晚。 高瑛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心智非一般少年可比,也知道他能登上太孙之位,必有过人手段,只是他并不打算去细究这些,只要周承辉能听进去自己的建议,至于下来怎么操作,就是他的本事了。 “去吧,你才被册封,外头肯定有大堆的事儿等着你呢,不过越是这个时候,大家的眼睛可都盯在你身上跜,”到底周承辉还不满十五,高瑛还是忍不住要小心提醒,“还有,现在别的不求,平平安安的,咱们等得起。” “学生省得,学生能有今天,全是皇祖父跟两宫所赐,并不是学生有何过人之处,”周承辉也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丝毫轻乎,“先生担心什么,学生心里明白,其实不到尘埃落定那一日,变数都会发生。” 这话一出,高瑛禁不住对周承辉刮目相看了,“难得你能想的如此长远,你既能看到这一层,我也安心了,”不论是太孙还是太子,都不是一言九鼎的那一个,太子可以废,太孙自然也一样。 等周承辉从高家出来,杨骄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外了,周承辉心里一暖,含笑过去道,“师妹这是要回去了?” “见过太孙殿下,”虽然高家偏僻些,但毕竟也是在外头,杨骄不好下车与周承辉见礼,便在车内微微探身,算是与周承辉行礼。 周承辉透过轻撩的窗纱向内望去,仅能瞧见杨骄低垂的眉眼,心里不由着急,“杨妹妹,你抬头看看我!” 呸,谁是他妹妹?杨骄被周承辉这声妹妹一叫,登时俏脸通红,忍不住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殿下认错人了吧?臣女竟不知道殿下的妹妹是哪位?”她可是还比周承辉大上几个月呢! “师妹不也是妹妹么?”周承辉被杨骄这么含羞带气的这么一瞪,反而心里无比熨贴,不由轻笑出声,“你想想,我可是叫错了?” 这人怎么越来越轻浮了?杨骄恼恨的将头转向一边,“殿下如今贵为太孙,臣女当不得您一声师妹,至于妹妹么,杨家寒微,不敢跟天家有亲。” 还真生气了?周承辉浓眉一挑,赔笑道,“我不是看你长的小,老觉得你是妹妹么?我最想要个亲妹子了,” 见杨骄沉着脸不言语,周承辉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叠的整齐的宣纸,嬉笑道,“那这又是什么?我以为长兴侯府以后是要跟天家有亲的呢!难道是我想错了?” 杨骄接过宣纸打开一看,居然是自己在德阳公主府做的诗,讶然道,“当时不是落到水中了么?怎么还在你这儿?” “谁耐烦将那些带回去?”周承辉不以为然道,“不过这一首么,我看此诗的作者一定是个有志气的,自然要带回去日日揣摸才行。” 他向车内的佳人灿然一笑,“这诗真是越品越有味道,诗如其人当是如此!” 这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的调戏,杨骄也顾不得还有正事要跟周承辉商量了,冷哼一声,向身边的青梅道,“还不起程,等什么呢?” “是,”青梅心里一讪,忙挑帘吩咐车外坐的婆子。 杨骄变了脸,周承辉哪里会不明白她这是恼了,一伸手抓了车窗道,“我开玩笑呢,你可别生气,这不好些日子没见师妹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左右我现在无事,不如送师妹回去,也顺便给郭老夫人和宣礼先生请个安。” “殿下真是太客气了,您要是往臣女府去,臣女大伯还不得开了中门倾家相迎?” 如今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靖国公了,周承辉也承认杨骄提醒的对,“我之前也常去的,不妨事,这次原也是打算像往常那样,悄悄去,悄悄走便是,前儿我得了老夫人的信儿,不是说有事儿要告诉我么?再说了,咱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最后这个“咱们”,叫杨骄心里一软,可即使周承辉的理由再充分,他的作法也不值得肯定,杨骄硬声道,“如今满京城的目光只怕都聚集在殿下身上了,您能‘悄悄’的么?一旦叫人看见,便是递了个把柄与人,这个时候,咱们犯不得一点儿错的。” “你说的没错,是我大意了,”杨骄的提醒周承辉还是听到心里去了,这个时候他微服出入长兴侯府,确实有勾通外臣之嫌,“不过收到郭老夫人的信儿,怎么着也要过去一趟的。” “而且我也想见你一见,可你偏又不太爱出门儿,这些日子,即便在太后那里,我也没有见到你过,是老夫人的意思么?”杨骄能这么设身处地的为自己考虑,周承辉心里自是再欢喜不过,又往杨骄的马车边靠了靠,小声道,“你诗都写出来了,就算是不露面,旁人也不会相信杨家没有别的心思……” “就像你说的,我的诗已经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杨骄浅浅一笑,望向车外的周承辉,“是我不愿意出门儿的,至于祖母给你送信儿,是因为有一件麻烦的事……”在路上将话说了,倒比叫他特意往侯府跑一趟的强。 杨骄透过半撩的车帘看到不远处有家药铺,向青梅道,“跟外头人说,我要到铺子里看看去,”这常和堂是郭家的产业,而这一家,是杨骄母亲小郭氏的陪嫁铺子。 周承辉瞬间便领悟了杨骄的意思,微微一笑,错身等长兴侯府的马车过了,又等了半柱香功夫,才翻身下车,向常和堂走去。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更新 常和堂除了前头的门面,后面还有处小小的院落,是给师傅们制药用的,等周承辉进去的时候,里头只余杨骄主仆了。 “看来你真是有麻烦事儿了,” 周承辉一进院子就被满院的药味给熏着了,“瞧着味儿大的,不如咱们到屋里去说?” “我偏喜欢这药香,”许是外祖家世代行医的缘故,杨骄虽然不通医术,但对各种药材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并不觉得这院子里的药味儿熏人,“这带着苦味甚至还有些尘土味儿的药材,倒比那些脂米分香醒脑。” 脂米分香?这是要说什么?周承辉看着淡定的坐在树荫下的杨骄,微微一笑,提袍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杨骄也不纠结,直接将那天在德阳公主府里马蕊娘的话跟周承辉说了,“殿下的意思呢?” 马蕊娘居然背着自己跟杨骄说这些?周承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不过他对杨骄这种什么也不瞒他的作法倒是很满意,尤其是,杨骄话里的意思,她是不赞成的,“你不愿意许芯娘贵妃之位?可是以马家的家世,这些年对我也有扶助的大恩,将来怎么也得给个四妃之位啊!” 原来!杨骄迅速笑了一下,压上心底的酸楚,“既是殿下已经有打算了,臣女明白了,不过这样的承诺,还请殿下寻着机会亲自跟归德侯说一声,”周承辉是未来的天子,天子的嫔御又岂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虽是炎炎夏日,可杨骄的笑容却如挂上了霜花,叫周承辉心中蓦然一冷,便不自觉的道,“你不喜欢就算了,我原也是逗你呢,芯娘不过是个小丫头,我哪里会真的看上她?” “殿下的后宅,原不是臣女可以置喙的,”话一出口,杨骄的心却有些木木的发疼,她强笑一下,“就像殿下所说,归德侯府于殿下有襄助之义,而马家几位姑娘与殿下更是亲如手足,许以高位,也是应有之义,漫说现在轮不着臣女来评论这些,便是将来,”杨骄垂眸看着自己裙角的玉坠,“若有幸能得太后垂青,为殿下打理太孙宫,臣女心里也清楚,什么样的事是臣女能管的,什么样的事,不是!” “你既然想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接受马蕊娘的示好呢?这样你的路岂不是更容易些?”周承辉上前一步,拉住已经起身的杨骄。 被周承辉拦住,杨骄也不恼,只是静静抬头与他对视片刻才道,“臣女会看不起那样的自己!” 太孙妃之位再重要,也不值得杨骄拿尊严去换,而且,没有马家的支持,她也未必坐不到那个位置上。 “骄娘,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周承辉一把将杨骄拽了过来,狠狠的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闷声道,“可我又最怕你这种样子。” 杨骄主意正稳得住,不轻易被人左右是周承辉最欣赏的,可也是因为这样,他又觉得杨骄并不是真正的心悦于他, 杨骄被周承辉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忙乱的看了下四周,使劲儿去推周承辉,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快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跟个外男搂搂抱抱,她以为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听不懂,我就慢慢告诉你,不过么,得这样我才跟你说,”周承辉冲睁大眼睛瞪着他的青梅冷哼一声,“你们下去吧,告诉外头人,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青苹是周承辉的人,自然最听自己主子的话,一拉还要张口的青梅,退了出去,左右她现在服侍的主子,将来也是殿下的人。 杨骄又急又怒,满腔的羞意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快放开我!” 周承辉个子很高,这么弯腰搂着杨骄,实在不怎么舒服,可是怀里的软玉般的触感又叫他舍不得放手,他四下看了一遍,随手将身边一处晾晒着药材的棚子一掀,将上面的平铺原药材直接掀到了地上,又打开手中的折扇,放在晒药的棚子上,待一切弄好,他一伸手,将杨骄举起来轻轻放了上去,“这样咱们才好说话。” 这样说话?被一个男人就这么环在手臂之中?还在这摇摇欲坠的晒药架子上?杨骄吓的脸都白了,“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这样说不成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我会摔下来的!” 这种脚不沾地的感觉太没有安全感了,杨骄顾不得男女之防,下意识的抓紧周承辉的手臂,“我喊人了啊!” “外头都是咱们的人,就算是他们来了,又能怎么样?”周承辉轻笑一声,“别害怕,我只不过不喜欢你总是仰头看我,这样多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咱们可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不喜欢被人仰望?杨骄疑惑的看着周承辉英气勃勃的面孔,“天子不就应该高高在上,接受万民仰望的么?”何况这世上,女人仰望着男人,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难道她做错了? “天子是万民之宰,自然会被万民仰望,但你不是,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是要跟我携手一生的人,是要跟我一同被万民仰望的人,所以,我不想你像旁人那样仰视我,比起视为我天,为夫主,我更喜欢你站在我身边,说自己想说的话,而不是去猜测我想听什么,” 周承辉挑起杨骄鬓边垂下的一络长发,“再说了,在你的内心里,真的觉得我是那个需要你仰望的人么?杨骄,这个世上,有你仰望的人么?” “这,当然,”杨骄脸一红,话说的没有一点儿底气,虽然不愿意承认,她却知道,周承辉看透了她,想是比旁人多活一回的原因,也或许是知道了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抑或是今生她读了更多的诗书,现在的她,根本不会从内心去仰望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天子,是她未来的夫主。 杨骄的神色自然被周承辉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生气,“其实我想说的是,在我跟前,你不必说那些违心话,也不必要求自己如一个多么出色的大家闺秀,而我,也很不禁自己能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我是黄天认定的真龙,也不是因为我有过人的天姿,而是因为我忍别人所不能忍,吃了别人没有吃过的苦,也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跟如何才能得到!” “所以,骄娘,在你面前,我不想忍,也不想再装,而你,在我面前,也只做自己便好,这日子已经那么难过了,难道我们还不能叫自己轻松快乐一些?”周承辉将头倚在杨骄肩上,从杨骄提醒他防着梁嫔开始,他就无条件的选择相信了她,这世上,总要有一方天地可以叫他放下心防,做回真正的自己。 老实说对于周承辉这番表白,杨骄愕然怀疑更多过于感动,她吃惊于周承辉会忽然地自己敞开心扉,说出要跟自己坦诚相处的话, 这种不可思议也叫杨骄对周承辉说这番话的目的有些怀疑,她虽然嫁过一次,可是跟周徇的感情,相互怜惜更多一些,两个受害者虽然互相体谅,可都又无法真的信任对方,甚至都没有想过将心交给对方,只是一起缩在王府小小的院落里,苟延残喘时有个同样的可怜人作陪罢了。 杨骄想不明白也无法体会周承辉为什么会对她这样的依赖,甚至还这么的宽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恋?杨骄犹疑的抬起手,轻轻放在周承辉的肩头,“殿下不必如此,骄娘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并没有违心的地方。” “我才不信呢,你那么聪明,”周承辉依恋的将脸在杨骄的领口偎了偎,深吸了一口她颈间的芬芳,“如果你我之间,以后每天都‘如见大宾’,还有什么意思?”周承辉看多了郑皇后见建安帝,梅氏跟周璨的相处,对这种更像君臣的相处模式实在是不喜,他想要的妻子,是可以跟自己嬉笑打闹如真正的家人一般。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而且,我也知道,这不是你原本的样子,”杨骄的端庄大气,留给别人看就好了,而他,要的是那个宜喜宜嗔,敢跟自己瞪眼的杨骄。 “我知道了,以后,我可就由着自己性子来了啊,首先呢,还是刚才的那件事,如果你真的要许芯娘贵妃之位,也请你现在不要告诉马家,”就算是自己挡不了马芯娘进宫,但至少她不能跟自己当太孙妃之间扯上关系。 “我希望你选择我,只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是那个可以跟你并肩携手的人,跟他人无关,我也会向你证明,你的选择有多正确,”杨骄将周承辉的头从自己肩头搬起来,大胆的看着他的眼睛。 孺子可教,周承辉满意的冲杨骄点点头,“我根本就没有纳芯娘为妾的念头,所以你也不必为将来会冒出来一个马贵妃担忧。” 这话且听着罢,杨骄无意在周承辉的承诺上跟他多纠结,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更新 见杨骄不说话了,周承辉又将自己从高瑛那里得的指点跟杨骄说了,“这次开恩科,我一定要在来应试的举子里好好挑上一挑,我倒要看看,我大晋离了顾培正,就得罢朝了不成?”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做官的人了,别说离了顾培正,说句大不敬的话,离了建安帝,大晋照样也能动起来,杨骄微微一笑,“那殿下这次,是想只开文科还是连武进士也一并选上来一批?” 在杨骄记忆里,草原上那群贪婪的狼是不会轻易放过大晋这块肥肉的,就算是以后朝廷开通了互市,依然挡不住他们时常过来打草谷,因此在杨骄看来,文臣再多,也抵不上一个能征擅战的将军。 “我虽然不懂外头的事,可也知道现在朝廷上能打仗的将领实在是太少了,康王再骁勇,也只能守卫一方,”杨骄叹息一声,“开国时的那些将军们若还在,又怎么会任何鞑子在咱们的国土上来去自由?!”。 “你说的没错,虽然现在晚了些,但比什么都不做的强,我堂堂大晋,数千里边防,就像个到处破洞的口袋,只守了宣大线,又有什么用呢?”周承辉的心情一下抑郁了,连杨骄一个闺阁女子都能看到的问题,那些朝堂上的重臣们,却视若无睹般的日日醉生梦死。 “不过单靠武进士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可惜别看那些武将们,打仗不行,拉帮结派倒是不输文臣,”周承辉冷冷一笑,他对父亲周璨也没抱多大的指望,等将来再从他手里接过的江山,还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这些话,他做儿子的,在心里想想也是不应该的,更不要说诉诸于口了,“今天被高先生跟你这么一提醒,我要做的事儿还真是挺多的,” 周承辉没了笑模样,杨骄也知道他是为朝事烦心,但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跟着杨华哲和杨华耀也知道了不少外头的事,“那日我六叔回来,竟嚷嚷着再不赴考了呢,也叫我父亲烧了书房,带着哥哥弟弟们随他高乐去,” “这是为何?”郭老夫人督促儿孙上进的心有多热周承辉再清楚不过,而杨华耀又是杨华峰这一代中最聪明的一个,他吵着不再下场,这里的一定有什么蹊跷了。 “还不是被现在的捐官儿给气的,要说这捐纳也算是给有心报效的人开了一条路子,只是,”杨骄摇摇头,现在这朝堂上以银换官已经蔚然成风,而花了大价钱买了官职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报效朝廷的? “我六叔偏又是个再傲气不过的人,想是在外头受了什么闲气,”杨骄蹙眉道,“其实连我二伯跟三伯家的两位兄长,也是捐的出身,不过么,若是为着名头好听些,捐个功名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没有报效之心,在其位不谋其政,甚至遗害于民,就更坏了,” 捐官的危害又岂止是这一点?税收,冗员,贪赎这些都是随之而来的弊病,不过杨骄能看到这些,已经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可以相比的了,“你六叔的性子也确实是狂狷了些,若天下有才之干都如同他一样不肯折节,岂不是真的要将国事黎民都交给那些逐利忘义之徒?” 见周承辉这么说,杨骄抿嘴一笑,“我那个六叔你还不知道么?傲气比才学更高一些,哪里能像殿下您这样目光长远?我回去就将您这么番话说给他听去!” “你啊,不过是逗我开心罢了,难道宣礼先生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不过你倒也提醒我了,这卖官鬻爵的歪风,确不可再长了,”只可惜,这些的念头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现在却无法动手彻底将其遏制。 “殿下还年轻,还有的时间让您一展宏图,咱们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虽然外头的时局已经是一塌糊涂了,却还轮不着周承辉出来力挽狂澜。 周承辉心里当然清楚他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叹了口气抚了抚杨骄的额头,“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我等的起,只希望朝廷也能等得急啊!” 美人在怀自己却在这里想这些糟心事,真真是辜负了如此良辰,周承辉伸手将杨骄从药棚上抱下来,又帮她拂了拂裙摆上沾的灰尘,“以后咱们再像现在这样见面也不容易了,”瞬即他又向杨骄灿然一笑,“不过等到成亲以后,咱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到时候,你有的是功夫听我发牢骚!” 周承辉将他们的婚事说的如此笃定,杨骄张口想问他的底气到底从哪里来,又怕在他面前显得自己太过急切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来。周承辉叫杨骄在他面前有话就说不用避忌,杨骄却不敢真的信个十足。 面对的是未来的君王,杨骄不敢冒这个险。 “你啊,”周承辉见杨骄如此,对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他们还没有成为夫妻,杨骄有所保留也是情理中的事,自己再说什么,就是强求了。 昌王府里周琛看着面色青白的周昧,掩不住心头一阵烦躁,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有脸来求自己帮忙? 周克宽正在盛年,又不是今明就死,自己该向着哪头不是明摆着嘛?再说了,就算是周昧做了世子又如何?一个带不了兵的亲王,与他有什么助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回去先将身子养好了,我已经在父皇跟前,帮你说了许多好话了,这次,就算你做不得亲王世子,也能得个国公的爵位,你是宗室子弟,你二弟又是个中用的,将来他再立了功,赏无可赏的时候,皇上自然要惠及你这个亲哥哥,未必不会叫你这个国公多袭几代。” 周琛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说话从来是不用看人脸色的,也不会去在乎他这话对于周昧来说,无疑就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打的他站立不稳,“王爷说的道理臣弟哪里会不懂得,臣弟也不是依恋那康王之位的小人,只是,世之之位旁落,昧觍为兄长,实在无颜在京中行走,这些日子京城中的议论……” 建安帝的一道圣旨下来,康王世子稳稳的落在了嫡次子周徇的头上,换作谁也淡定不了,何况周徇上头还有个长兄在,这岂不是在变相的告诉世人,康王府嫡长子周昧无德无才,不堪承嗣么? 因为是嫡长,没有当世子便无颜在京中行走?为什么?周琛既不嫡又不长,却想当太子的人可不会认同周昧的说法,甚至还觉得周昧话中的意思十分刺耳,“你是兄长又如何?与国无一点建树,只凭一个长子便要占居高位?我要是你,就想想怎么做出番事业来才是,行了,你回去吧,康亲王也没有亏待你了,特以给你讨了两淮都专运使的差使,盐政,银子可是海了去了,以后小王还得靠荣国公多多襄助呢!” 荣国公?自己明明可以是世袭罔替的康亲王的,却被生生降成了荣国公!以后不但自己,连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要仰周徇一脉的鼻息生存?周昧咬紧双拳,将涌到喉间的血气逼了回去,现在,他没有跟周琛翻脸的资格,“王爷说的是,臣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王爷的人!” “嗯,你这么想就对了,来日方长,你我都有的是机会,”周琛很满意周昧的态度,“一个常年在外的王爷,未必就有一个守在京城的国公爷更有作为。” 可周徇会是个领兵在外的王爷,周昧心里梗了梗,对周琛的话不以为然,面上装作听进去的样子,从昌王府告辞出来。 周昧甫一出王府大门,就见自己的身家的小厮跑过来道,“大少爷,王妃请您快回去呢!” 因为周徇被封为世子的事,丁湘云也被老王妃曲氏给解禁放了出来,毕竟接旨这样的大事,只要不是病入膏肓,都给去给皇帝跪着,而丁湘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从院子里被放出来,居然是因为周徇被封为世子! 丁湘云咬牙撑着接完旨之后,立时就病倒了,这次她是真的病了,更叫她窝火的是,她病了,还得强颜欢笑去面对每一个过来贺喜的人,毕竟周徇也是她的亲生子,不论谁做了世子,她这个亲娘,都得高兴不是? 听到小厮说丁湘云叫他回去,周昧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你去回王妃,我先往张相府去接大少奶奶,然后一同回去。” 周克宽是根本没有将他当儿子了,母亲丁湘云对周克宽的影响力也是越来越弱,这个时候,唯一还能帮到他的,是张影心的父亲张明冀了。 周昧一到张府,便被岳父张明冀给请到书房去了,如今顾培正年事已高,虽然还稳居首辅之位,但许多具体的事情,都已经慢慢转到次辅手里了,当然,这也是张明冀这些年小心翼翼一心跟着顾培正走的结果。 待周昧跟他见过礼后,张明冀看着女婿发青的脸色,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君子喜怒不形于色,你这是在告诉世人,你对君父不满么?” 周昧怎么可能对“君父”满意?不过这话他还没胆说出来,忙起身道,“小婿不敢,只是这些日子着了风寒,又逢徇哥儿刚得封世子,家中连着宴客三天,小婿做为兄长,帮忙张罗,身子一时没有好利索。” 张明冀怎么可能被周昧的假话给骗了,康王府现在的情景,他已经从女儿那里问的一清二楚了,周昧没有当上世子,女儿没有成为未来的王妃,说不遗憾是假的,但张明冀做为大晋的次辅,未来权倾朝野的首辅,还真没有将这些靠祖宗恩荫的宗亲勋贵放在眼里过。 女儿成了荣国公夫人,于他来说,也算是差强人意的结果。虽然比不得王妃风光,但于张家来说,掌不了兵的康亲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值得他为女婿的爵位劳心费神,现在顾培正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稳稳的接过他的首辅之位,才是张明冀最紧要的事。 “如今大局已定,你也不要再多想了,毕竟康王世子是你的一母同胞,康王跟王妃又都康健的很,”起码二十年是分不了家的,有康亲王跟张家照应着,不论是周昧,还是他以后的儿孙前程都不会差到那里去。 周昧对自己这个岳父也是满腹的怨言,若是他肯下死力帮自己,凭张家在朝廷的影响力,皇帝又怎么可能下这么道不照调的旨意?“小婿只是想不通,小婿明明就是嫡长,却被二弟在了头上,朝廷如今连长幼都不论了么?” 朝廷自然是讲究长幼的,奈何周昧的出身有硬伤,只怕连街上的升斗小民们,也不会相信有六月产子的事吧?这样的出身若是真做了亲王,等于是往政敌手里送把柄了,若是周昧从小习武,将来像周克宽一样威镇一方,还说得过去,想到这里,张明冀也算是能理解周克宽为什么跳过长子改立次子了,“王爷立谁为世子,是宗室的事,我一个外官,也不好多建言,现在圣旨已经下了,你还要怎样?” “再说了,世子是你的一母同胞,如果为了个爵位生出嫌隙来,更叫大家笑话,”这世道大家最看重的是兄友弟恭,若是闹出什么丑闻来,张家也跟着丢人,张明冀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是个心高的,敲打道。 一母同胞?周昧心里冷哼一声,他们还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呢,张明冀的安慰对周昧来说,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有一句话他倒是听到心里去了,周克宽还一时死不了,所以,只要周徇死了,自己就还是未来的康亲王!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更新 张影心在后院跟母亲诉了阵儿委屈,听到周昧来接她了,也不好再久留,起身跟母亲告辞之后,带了丫头出来跟周昧汇合。 “昌王那里怎么样?可说什么了?”张影心上了马车,看到周昧毫无生气的脸,就知道他没有得到想到的结果。 周昧不想再提周琛跟他说过的话,转而问道,“岳母怎么说?咱们就这么认了?” “圣旨已下,不认又能怎么样呢?我听母亲说了,你两淮盐政的差使马上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了扬州,且得几年回不来呢,” 想到自己初嫁时的踌躇满志,张影心掩不住心头的懊恼,恨声道,“这阵子府里只怕还有得忙呢,连我这个不得宠的长媳都听说了,祖母要请了长兴侯老夫人亲自到归德侯府为二弟提亲呢!” 未来的弟媳马蕊娘,张影心可是太熟悉了,在听到老王妃看中她的消息之时,张影心也瞬间明白了这一定是一早就筹谋好的,甚至是,康王跟曲氏,从来都没有想着要将王府留给周昧。 张影心仔细看着对面蹙眉而坐的丈夫,他是嫡长,是举人,相貌不俗,也没有恶迹,更是王妃丁湘云真心疼爱的儿子,为什么偏偏就不得康王喜欢呢?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周昧的生月了,一想到自己被丁湘云蒙骗,堂堂的张氏嫡女,次辅掌珠,下嫁给了一个奸生子,张影心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呵呵,我那个有出息的好弟弟可真是春风得意了,当了世子,再娶了归德侯府的姑娘,”周昧狠狠的一拳砸在车壁上,归德侯府可是太子妃的娘家人,铁铁的□□! “二弟以亲王世子之尊,求娶马家姑娘,这是归德侯府的福气,”张影心不屑的看了周昧一眼,孰尊孰卑都分不清,怨不得成不了大事呢! 张影心眼中的不屑刺的周昧怒火中烧,“是啊,大少奶奶说的没错,就像当初我这个康王府嫡长子,看上你这个次辅之女,也是你们张家的大福气!” “现在你因为我做了荣国公夫人,可是你们张家女儿里嫁的最好的一个了,这福气着实不小,”周昧嫌刚才的话份量不够,又刺了一句,这些日子,他真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张影心的气,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受了。 荣国公夫人?自己可是差一点儿成了王妃的人!张影心想反唇相讥,可一想到昌王如今的日子也未必好过,沈骊君这个昌王妃未来的日子也好不过不哪里去,心里又舒服了一些,默默的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理会已经被炉火烧心的周昧。 见张影心不理会自己,周昧更来气了,“怎么不说话了?噢,我忘了,你怎么会看上国公夫人之位?想当年你可是长春宫中的常客啊,是准备着做昌王妃的人,只可惜,哈哈,张影心,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两个还真是颇有类似,你呢,想当王妃,求而不得,我呢,想做王爷,却生生被人抢了去!” “你?!”张影心被周昧一通冷嘲热讽,可周昧的每句话都说到了她的痛处,叫她哑口无言,当初她选择下嫁周昧,可不就是冲着康王妃这个位子么? “是啊,咱们还真是一样的可怜人,哼,我这么说,国公爷心里可舒服了?”张影心冷冷的盯着周昧,嫁个没用的男人,自己可不最可怜的?“所以我打算认命了,国公爷也想开些,咱们收拾收拾,高高兴兴的去扬州赴任可好?” 认命?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认命?周昧封无法跟张影心开口说自己的身世,无法告诉她,他看重的不只是康王这个爵位,他要报的是身上的血海深仇,如果就这么轻易的认命,自己的亲人,死的岂不是太冤了? 等周昧夫妻进了王妃丁湘云的院子,正看到丁湘云拉了周徇默默垂泪,而坐在她身边的周徇,则是木着脸一言不发。 “这是做什么?母妃身子不好,你还惹她伤心?”周昧看到周徇,脸登时沉了下来,世子又如何,他还是长子,是周徇的亲兄长。 如今的周徇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傻小子了,周克宽再糊涂,训练起继承人来却是从不手软的,初到宣化的半年,周徇每日都跟军营里最低等军士吃住在一起,后来甚至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跟来犯的小股鞑子真刀真枪拼杀了两回,而这些风雨,不但磨练了他的身体跟意志,也将他那颗脆弱的心吹打的硬了起来。 尤其是在发生过自己“醉卧”倚兰院之后,在祖母跟姐姐的提醒下,周徇已经看清楚了母亲跟兄长的心思,虽然这个认知叫他无法接受,可是如今的周徇已经不是那个遇事只会问为什么,只会偷偷哭泣的孩子了。 若是只为母亲生养之恩和手足之情,周徇可以毫不留恋的放弃康王府的荣华,可是他是从宣化回来的,看过了边关百姓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的生活,知道了康王府数代在大晋朝堂屹立不倒的根本,尤其是现在整个大晋,除了驻守宣化线的康王,跟蓟辽的威远侯李大勇,其他几边都无悍将把守,时不时就会有鞑子来袭。 这样的情势,周徇心中再难过,也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将世子之位跟宣化的未来的兵权交给手无缚鸡之力周昧,那样的话,他愧对的不仅是为康王府牺牲性命的数代先祖,也愧对相信只要有康王在,他们便能过上安稳日子的宣化百姓。 丁湘云看到周昧回来了,连忙挣扎着起身,口中嗔道,“你说徇哥儿做什么?他还小,不懂事呢,这不我病了这么久,难道见他一面,你这一吵闹,徇哥儿又该走了……” “他敢?!”周昧看着小小年纪便足足高了他半头,比他还强壮了许多的周徇,冷哼一声,“长兄为父,我教训他两句难道错了?我就不相信,他做了世子,就敢将这我这个长兄不放在眼里!母妃就是太慈爱了,才将他宠的这般没有规矩,您病着,做儿子的难道不正应该每日过来侍疾?” “大哥说的是,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大哥,”周徇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周昧,并不计较他的失态,“前些日子母妃病着,祖母封了院子,我每日都到母妃院外给她请安的,倒是没有怎么见着大哥。” 周徇话一出口,周昧的脸就红了,他自然不能过来,因为他也同时被禁足在外院,若不是因为周徇被封为世子,只怕他们母子两个,还都出不来呢!“哼,明明知道母妃心情不好,还惹她流泪,这就是你的孝心?” 这个时候还想着给自己按个不孝的名声?周徇转头看着兀自垂泪的丁湘云,一阵儿心寒,“这些日子父王也被气着了,恰母妃跟大哥都病着,儿子便常随侍在父王身边,母妃也觉得儿子是个不孝的?” “怎,怎么会呢?你父王不舒服,我也病了,自然就得你多替我跟你大哥一些,这也是你的孝心,”虽然心已经偏到了极点,可是丁湘云却不希望被周徇发现。 就算是曲氏人证物证俱全,周徇也只当是母妃不相信自己会真心对待哥哥周昧,因此丁湘云一被解禁,周徇就跑到她身边,将父王周克宽为什么会选自己为世子的理由跟丁湘云解释了,也再三保证,以后他会敬重兄长,母妃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周徇倒是表明心迹了,甚至做出了将来跟哥哥一同住在这座御赐的王府,并且王府所有的一切,都会照着丁湘云的意思来分配,绝不会因为他做了王爷而叫兄长吃一点儿亏,可是丁湘云要的却不是这些,在她眼里,周克宽欠她的实在太多太多,就算是将整个王府送给她们母子,也是远远不够的,何况现在世子之位归了周徇,将来这王府的大半家产,也是要依律留给周徇的,而自己的儿子,包括他的子孙,终将远离康王府的荣华,渐渐成为宗室里不被重视的旁枝,这是丁湘云无法接受的。 如果以前在跟儿子一起算计次子的时候,丁湘云还有一丝为人母的不忍跟愧疚的话,现在,她跟周昧一样,对不肯念骨肉之情舍弃世子之位的周徇,心里只有怨恨了,对于他的保证,也是压根儿不相信的。 丁湘云心里对这个夺了自己儿子世子之位的次子已经全无母子之情了,可她心里清楚,现在在王府,在康王的心中,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影响力,这个时候跟一向亲近自己的次子是万万翻不得脸的,“你哥哥也是想你了,再加上我又病了,心里着急,才会训你几句,虽然你是世子,但他是你亲大哥,说你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能存在心里,把你大哥往坏里想,伤了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哪里会有世子之位来的重要,周徇心中伤感,再看母妃憔悴的模样,心里有怨,可还是不忍心违着丁湘云的心意跟周昧计较,颔首称是,“母妃放心,我们是同胞手足,我自是不会因为几句话跟大哥生分的。” 周昧对周徇的“大度”很是不以为然,如果真的当他是大哥,就不会成天只顾着讨好周克宽,抱着世子之位不放了,他装作没有听到周徇的示好,提袍在丁湘云身边坐下来,“母妃喊我们回来,可是有事商量?”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更新 本来是有事要商量的,可是周昧现在才回来,而丁湘云身边又坐着周徇,叫她如何跟周昧说体己话?“也没有什么,你们祖母想要喜事成双,今天叫我过去说起你的亲事,” 丁湘云叹了口气,怜惜的抚了抚周徇的脸庞,“想来你也知道了你祖母看中的是哪家姑娘,娘跟你说句实话,那个马家姑娘,娘是不满意的的,你如今贵为王府世子,理当求娶出身更好,品貌教养更出众的姑娘。” 归德侯府在如今还掌权的勋亲里,也算是一等的了,居然还不合丁湘云的意?周徇狐疑的看着丁湘云,“我的亲事自然有几位长辈决定,母妃若是不满意马家姑娘,将您的意思告知父王,他们一定会重新考虑的,” 自己这个儿子是越来越不贴心了,丁湘云不满的抿了抿红辱,叹息道,“我原也是帮你相看了几家姑娘的,只是这阵子我病了,没顾上跟你祖母说了,结果……” 见周徇只是沉默并不接自己的话,丁湘云有些气急,她看了一眼只盯着自己屋角的花瓶出神的张影心,“你外祖家跟你大嫂家里,都是世代诗书,咱们这样的武将人家,杀戮太重,所以我才想着,也为你挑选一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而归德侯府的姑娘,太厉害了些。” 原本丁湘云是想为周徇求杨骄的,可是经过倚兰院的事,她再也不敢小瞧这个看着不怎么吭声的小丫头了,尤其是如今周徇做了世子,如何能再给他娶一个能生养的妻子? 丁湘云跟张影心甚至曲氏都是从诗书之家出来的,丁湘云这理由也找的合情合理,可是周徇却不这么认为,康王府几代王妃确实是从读书人家里迎娶的,祖母曲氏确实是个通情达理的,康王府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其中也有她们的功劳。 但丁湘云跟张影心,周承辉吃了几次亏之后,这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儿真真是敬谢不敏了,这心眼儿也太多了些,还喜欢玩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真不如这勋贵人家的女儿,就算是脾气大一些,人厉害一些,也比自己成天猜不透想什么的好,“马姑娘儿子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性子如何还真不知道,不过祖母选中她,想来是个好的,” “说的也是,你祖母最疼你不过,她帮你掌眼,哪里会有错?不过虽然媳妇是娶回来伺候你的,但你常年在外,真正跟她相处的,还是我们不是?选个跟大家都投脾气的,日后我们娘几个,也好打发时光,”丁湘云又瞪了一眼张影心,示意她也说上几句。 上头有两层婆婆,张影心有什么资格对小叔的婚事指手画脚?因此装作没有接受到丁湘云的暗示,只是默默的看着丁湘云母子三个,仿佛这副天伦图叫她极为欣慰。 周昧见张影心不说话,暗骂一声,道,“母妃也是为你着想,其实这些日子舅母时常带了颖表妹过来,她跟你无论年纪,还是品貌,都极为般配,而且还是咱们的表妹,以后你们也会处的好,” 因为并不是真正的丁家女,丁湘云跟丁家长房又没有多少来往,她还真没有把丁颖考虑在内,当然,丁湘云虽然一心说服周徇出面拒了马家的亲事,可她也同样没有想好,她应该替儿子“相中”了哪家闺秀。 现在周昧的这个提议,倒真的给她送了个“枕头”,“你哥哥说的没错,我也是极喜欢颖丫头的,模样好,性情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拿的出手,丁家又跟咱们是世亲,知根知底……” “丁家表妹?”周徇讶异的看了一眼周昧,沉声道,“大哥可能还不知道,丁家表妹是入了太后娘娘眼的人,太孙也尚未成亲呢,你们趁早将这个念头歇歇,传出去岂不是叫人多想?” 曲氏为周徇看中了归德侯府的马蕊娘,那是一早就跟姜太后打过招呼的,而且马蕊娘跟周承辉年纪差的也大,现在若是传出来康王府又相中了丁颖,这可是明晃晃的在挑衅了。 这个消息周昧还真的不知道,现在被周徇这一说,也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强笑道,“像舅舅那样的读书人,怎么会愿意送表妹入宫呢?没准儿现在正在为表妹得太后青睐的事为难呢,说不定咱们一提,那边儿就顺势应下,刚好皆大欢喜。” 不论丁湘云做什么样的选择,对周徇来说,她都是自己的母亲,但周昧这个兄长,自小到大跟周徇都不亲近,甚至还因为周徇读书不好对他颇为轻视,现在又几次使毒计暗自他,周徇已经是对他冷了心,“不论舅舅心里怎么想,表妹入了两宫的眼是人尽皆知的,这阵子舅母带表妹过来,也是希望祖母多多提点她,免得将来到了宫中,礼仪不周损了丁家的清名,所以大哥的想法还是就此作罢的好,若是外头真有什么闲言出来,大哥可别怪父王以王府为重了!” 周昧还真的有意撺掇着周徇跟周承辉争一争呢,不管争不争的过,也不管两宫会不会选丁颖,只要康王府表露出这个意思,那就妥妥的将周承辉这个太孙给得罪了,没想到,周徇不但不上他的当,反而搬出周克宽来威胁他,周昧怎么能叫他给吓怕了,硬声道,“若论起来,太孙殿下比你还矮一辈儿呢,年纪也比你小,你的亲事订在他前头,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哥哥说的也是个理,要不你去跟你祖母提一提?她那么疼你,只怕天上的月亮也愿意帮你摘了,何况一个颖娘呢,”丁湘云迅速领会了周昧的意思,思忖着道,“若是颖娘也愿意,那就更好了,唉,娘没别的心思,只求你能找个情投意合之人,小夫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母妃放心,不论祖母跟父王给儿子定了谁家姑娘,儿子都会敬重她,一心一意过好日子,至于舅舅那边,母妃还是不要多想的好,毕竟之前我听祖母说,王府跟侯府已经是有了默契,现在再提别家,就是咱们王府不厚道了。”周徇怎么会看不到丁湘云跟周昧之间的眼神来往,心里冷笑,嘴上自然不会留一丝把柄给他们。 丁湘云还要再劝,就听外头有婆子禀报,说老娘娘喊世子过去,丁湘云是无奈之下,只得放了周徇离去。 周徇一离开,丁湘云房里只留了周昧夫妻跟陈嬷嬷在,也就不用再装身体“不适”,从床上起来走到炕桌旁,不满的向张影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就不信堂堂世子妃没了,你一点儿也不难受?!” 张影心没了世子妃,当然难受,若不是看上了世子妃之位,她也不会嫁给周昧了,可是她想不明白两个儿子都是丁湘云亲生的,她气急败坏又是为何?当然这种怪异感张影心不会露于面上,恭声道,“府里有相公跟母妃在,哪有媳妇说话的地儿,何况这还是小叔的亲事,” 虽然心里对张影心事不关己的态度很失望,但周昧清楚他以后还要用得上张家,因此也不好叫她在母妃面前太过没脸,扶了丁湘云坐下道,“母妃叫人喊我们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眼下还有比你丢了世子之位更重要的事么?今天你祖母又叫我拟聘礼单子出来,还叫我明天亲自带了礼往长兴侯府去,请郭氏出面为徇哥儿提亲呢!徇哥这亲事再一定下,有归德侯府在,以后这世子之位,再想抢回来,就难上加难了。” 也是心里着急这个,丁湘云才没有等到周昧回来便抓了周徇来游说,可惜效果,叫她一阵儿气馁。 提起原本属于自己的世子之位,周昧也是后悔不迭,老曲氏从来不喜欢他们母子这一点他跟母亲都清楚的很,不过他们是摸准了老曲氏爱面子的性子的,既然当初拗不过周克宽将嫁过人的丁湘云换了身份迎为王妃,那么心里再憋屈她也得咬着牙认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周昧暗恨自己以为拿住了老曲氏,行事太过大胆,如果当初他们不设计倚兰院之计,只怕老曲氏也没有理由逼着周克宽立时为周徇请封,周昧更没想到的是老曲氏居然厌他到此,居然连脸面都不顾了,硬生生将他跟母亲关在院子里一个多月,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回天乏力了,“祖母这一招儿真够狠的,现在好了,徇哥儿身边不是父王的人,就是祖母的人,咱们再想下手,机会也不好寻啊!” 周昧越想越头疼,看了一眼还在沉默的张影心,“你别怨母妃语气硬,她也是替咱们着急,你嫁进来快两年了,想来也看明白了,这个王府,除了母妃,谁还真正将咱们当一家人?难道你真的要等着咱们长房被赶出王府不成?当初你嫁进来,全盛京城都是认为你是堪为康王妃的人,难道以后真的要陪着我做个闲散宗室?叫咱们的子女以后出门儿要向别人低头,看旁人的脸色?” “如果妾身有好计,又怎么会不说呢?只要现在圣旨已下,除非是二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或是,不在了,不然这世子之位,永远都是他的,”世子位丢了,张影心哪里会不怨恨懊恼,可是光生气又什么用呢! “这给二弟按罪名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不然也没有人信,而且,罪名过重,势必连累王府,打老鼠伤了玉瓶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至于……”谋害小叔的话,张影心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自己只把情势给这母子分析清楚了,他们可比自己狠的太多了。 周昧跟丁湘云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给周徇罗织罪名,轻了,不济事,以周克宽的能力,随手就掩下了,重了,连累了王府,得不偿失,那也就剩下一条路了,可现在曲氏防范的紧,周徇又有武艺,身边还有亲卫相随,凭他从外头请的杀手,也不好得手。 “徇哥儿的亲事一定,他就会跟着父王往宣化去了,再回来只怕又要个一年半载的,眼下还是他的亲事,归德侯府是太子那边儿的,徇哥儿真娶了马家姑娘,无异于与虎添翼,你且想想,如何才能先断了这桩亲事,”周徇在亲事上耽搁住了,那么回去的时日就得后推,而周克宽回京的日子已经不短了,若是他先回宣化,只留下一个黄口小儿,周昧觉得那个时候动手的机会就要大的多了。 虽然看不上丁湘云母子,但张影心嫁了周昧,便跟他坐上了一条船,一生也无法撇清了,现在再一点儿正经主意都不出,就真的跟周昧母子离了心了,“不知道母妃听说了没有,昌王妃沈氏有个娘家妹妹,长的天香国色,”张影心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抬头道。 “沈王妃有个妹妹?我怎么没听说过?你的意思是?要给徇哥儿定沈家的女儿?”那样的话,周徇就跟昌王周琛成了连襟,这可不是丁湘云希望看到的。 就算是成了连襟又如何,昌王成事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跟他做个连襟于周徇的助益也大不到哪儿去,而沈苾芬又只是沈骊君的堂妹,康王府就算是跟沈家连姻,将来陷进去的程度也是有限的,关键是,祭出个沈苾芬,先拖毁了周徇跟归德侯府的亲事才是最要紧的,张影心颔首道,“咱们现在哪顾得了那么多,先医得眼前将疮就是,母妃先见见沈家那姑娘,最好是能叫二弟也见上一见,妾身听说,阖京城,就没有比沈家姑娘更美的,尤其她还是沈家女儿,德才兼备,就算是母妃更喜欢沈姑娘,也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 “母妃想想,如果二弟在即将跟归德侯府议亲的当口闹出什么事来,那马家这个亲家,只怕就会变成了仇家了,”张影心细说其中利害,“咱们现在只有将二弟先留在京中,才有时间再想其他办法……”   ☆、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更新 张影心如此笃定周徇会因为那个沈家姑娘而拒了马家的亲事?看来这个沈姑娘必不是凡人了,丁湘云向陈嬷嬷道,“你去再详细打听一下,看看这沈家姑娘是沈家哪一房的?” 心里再不喜欢周徇,丁湘云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无论相貌还是身份,在盛京城里都是头一份儿的,她不相信这样的条件拿出来,沈家会不动心? 陈嬷嬷领命而去,丁湘云满意的笑道,“听影心一说,我就觉得那个沈姑娘是个好的,咱们家徇哥儿别的不说,光长相这一条,放眼京城,谁能比了去?若是给他找一个相貌还不如他的,不说他彵委屈,我这个做娘的也没脸!” 这个沈苾芬丁湘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在盛京露过面,那么她要么不是沈家嫡枝的姑娘,就算是嫡枝,那肯定也不是最显赫的那几房,这样貌美多才,出身也看得过去的姑娘,简直就是给自己儿子准备的,“我难得病好了,徇哥儿又被圣上立为世子,咱们怎么着也应该好好宴次客,影心你来拟个单子,” 周徇被立为世子也有小半月了,连着三天宴席也已经请过了,现在再用这个名头请客,岂不是成了笑话了?张影心暗道丁湘云真是老糊涂了,面上笑道,“母妃这眼看就大好了,确实应该好好请上一次客了,” 周徇得封世子的时候,丁湘云正郁闷着呢,就算是碍于老王妃的威势出来见人,也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现在只要她提提劲儿,不作张作致的摆出一副旁人成天委屈她的鬼样子,哪里还会有病容? “好,就这么办,你记得到时候给昌王府也送张帖子去,”丁湘云根本顾不得理会张影心话里的讽刺之意,“必亮也去打听一下,得选个徇哥儿在家的日子才成。” 自己还想着给周徇挑个沈家女为妻,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只是沈家不比旁人家,前次的那样事,是再也不能出了,而且以影心说的,那沈姑娘容貌出众的话,只要能叫徇哥儿见上一面,想来他也不会再反对,”周昧现在可不想得罪昌王跟沈家,“咱们跟马家不是还没有换庚帖嘛,这事儿得快。” 这是儿子在怪自己了,丁湘云面上一红,不悦道,“这回的事儿就交给影心来办,她跟沈王妃也熟悉,现在是蓓娘在管家,我这就跟你们祖母说一说,你才是王府的大少奶奶,这个家怎么也得由你来当!” 丁湘云到了荣恩堂将自己的意思跟老王妃曲氏说完,也不敢坐下,只殷殷的看着曲氏,从嫁进王府到现在,二十年了,她头一次在曲氏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也是头一次发现,失了管家权原来关系这么大,她不但是少了耳朵跟眼睛,连手足也等于被人栓了起来。 曲氏冷冷看了丁湘云一会儿,只看的她额间汗起,才缓缓道,“你想叫张氏帮着蓓娘管家?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说穿了,她是周家的大少奶奶,这个家原该交到她手里,等将来徇哥儿媳妇进门,再交给徇哥儿媳妇,原就没有放着媳妇不用,叫姑娘当家的道理……” 曲氏这么说了,丁湘云着实松了口气,陪笑道,“可不是么,蓓娘跟着学学是应该的,可王府有妾身跟张氏,现在妾身病又好了,再叫蓓娘出来理事,旁人也该笑话了。” “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吧,不过张氏原本就没有管过王府的事,现在乍一接手,也未必能事事如愿,这样吧,燕姨娘也就这几天发动,以前她就是你照看的,现在你还接着照看她好了,顺便再帮着蓓娘料理一些府里的事务,等到燕姨娘出月子,想来这府里的大事小情,你也有头绪了,” 说到这儿曲氏看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丁湘云,“你既然说身子彻底好了,就赶快把给归德侯府的聘礼单子给料理出来,必亮成亲也没多久,以前的单子都在,徇哥虽是弟弟,但却是世子,照着的原来的单子再加厚两成就是了,” 当初丁湘云为长子周昧求娶张影心的时候,完全是按照王府世子的标准来的,现在好了,曲氏要求她再加两成,不过她现在顾不得心疼这些了,“母亲真的要到归德侯府提亲?那马家姑娘,”若是真将亲事定下来,就算是他们请到了沈 丁湘云跟周徇说的话,周徇一字不漏已经跟祖母报备过了,曲氏自然清楚丁湘云想说什么,“那马家姑娘德容兼备,我两年前就看中了,这次若不是提前我跟太后娘娘递了话音儿,没准儿还轮不到咱们家呢,”曲氏打断丁湘云的话,“徇哥儿以后要接掌宣化大营的,他的媳妇若是弱了,能撑起这个王府来?!” 说罢也不再跟丁湘云啰嗦,直接向周蓓儿道,“你去将明天的礼准备好了,我亲自往长兴侯府去一趟。” 这要是等见过了长兴侯老夫人,基本就等于是板上钉钉了,丁湘云心有不甘,犹自挣扎道,“母亲年纪大了,不如叫儿媳跑一趟吧。” 曲氏哪里会放心丁湘云?“你想亲自去也是你的一番诚意,那明天咱们一道走一趟长兴侯府,左右家里有蓓娘跟张氏在,请客的事,你只管交给她们两个操持便是,”曲氏是铁了心不会叫丁湘云再沾手家务了,这阵子曲氏借着周蓓儿的手,已经将丁湘云的人马换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她又没有管家之权,就算是有心,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 如果周徇跟马家的亲事定了,自己还宴什么客啊!?丁湘云原是想着她替了曲氏,到了长兴侯府话还不是随她说?先将那边搪塞了,就算是将来曲氏知道怪罪,还能休了她?可万没想到曲氏人老成精,居然坚持跟她一起,一点儿还手的余地都不留给她,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讷讷称是。 见丁湘云跟张影心从荣恩院铩羽而归,周昧恨的咬牙切齿,可又不能出言责怪丁湘云无能,怒极之下,扬手掀了面前的炕几,“那老虔婆还是我的祖母么?她眼里怕只认周徇一个孙子!” 张影心对曲氏叫她再次负责公公的妾室心里也十分不痛快,心里也暗恨曲氏心偏的都没边儿了,如果长此以往,只怕以后长房在王府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了。 “以妾身的意思,相公先跟昌王殿下通个气,听听他的意思,若是两下有意,咱们安排二弟远的见一见沈姑娘,沈家的女儿,可是万万不会与人为妾的,”若是沈苾芬能勾去了周徇的心魂,他们再鼓动周徇退亲,而归德侯府那边可是有太子跟太孙当靠山,得罪了这二位,周徇真出了什么“意外”,想来也没有人出来替他说话。 “就依你的意思办,”周昧兴奋的脸色通红,“祖母那边由着她折腾去,母妃您只做不知,明天长兴侯府母妃也不必跟着去,到时候,您这个亲娘,只管跟沈家议亲便是,”这一男订两家的事闹出来,康王府的笑话就有得看了。 周昧自己得不到康王府,那这王府这爵位的荣辱跟他又有多少关系?! 丁湘云替出门儿时身子又“不适”了,曲氏也没有跟她多计较,自带了车马往长兴侯府而去。 老康王妃亲自过府,还是叫郭氏有些意外的,待她领了阖府女眷迎到大门处时,老王妃已经扶了周徇的手下了马车。 “老娘娘驾到,未曾远迎,还请娘娘恕罪,”郭氏看到曲氏下车,福身下去,这曲氏除了宫里,已经多年不曾出门走动了。 “你呀,就是礼数多的很,都跑大门儿这儿,还叫没远迎,难不成你得在我们王府门口迎着?”曲氏上前携了郭氏的手,笑嗔道,“我今儿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说好喽,你可不能推托,” 看曲氏的脸色,郭氏便知道曲氏过来肯定是有好事儿,扶着曲氏上了往内院去的小轿,“老娘娘只管放心,您交待下来的事,臣妾一准儿给您办好了!” 等一行人到了颐寿院,看着堂下站的乌泱泱一地人,曲氏真是满眼的艳羡,“瞧瞧这一屋子,真是喜死人了,什么时候我那个荣恩院才能像你这儿一样,站的满满当当的?!” 在曲氏跟前,郭氏从来都是谦虚的,她叹了口气看着满屋子的孙男娣女,“子孙满堂固然可羡,可也得子孙争气,老娘娘您瞧瞧,我这些孙子,除了个头跟年纪,哪一个强过世子爷?”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不甘啊,郭氏说的也确实是她心中的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这满堂子孙,居然没有一个格外出挑儿的,现在也只能拿他们的健康本分聊以自/慰了,可她这一番话,尤其是加上曲氏身边小小年纪便封了世子,还跟着康王府宣大领兵的周徇比着,叫满堂的杨氏男儿都红了脸。 杨骄随着郭氏的话去看坐在曲氏身边的周徇,只见他比一年前的时候又长高了许多,身材更是从来没有过的魁梧健硕,锦袍玉冠也掩不住身上勃勃英气,想来也是做了世子的缘故,比同龄人看起来要沉稳许多,更不像前世那样总是萎靡瑟缩的模样,不由心下慨然,躲过了母兄算计的周徇,才真正像一个男人一样站了起来。 郭氏跟曲氏又客气了几句,待杨仁宁请了周徇往外院说话,曲氏才书归正传,将来意跟郭氏说了。 康王府请自己当大媒,也是看得起长兴侯府,郭氏哪里能拒绝,自是满口应了下来,等两人将细节议定,方又闲话起来,曲氏心中大事成了七八,心情又好上几分,向郭氏悄声道,“我听有人闲话,说是你有意叫骄娘争一争那个位子?” 外头的情形郭氏哪有不知道的,现在曾家姑娘,丁家小姐,还有马芯娘都是此次太孙妃的热门人选,而自己的孙女杨骄,目前情势明面儿上看着,也就比颜紫绡强一些,听说还有赌坊开了堂口来押哪家小姐最终能成为太孙妃,“不瞒老娘娘,太孙先前时常来府里向老四请教学问,实在是个好孩子,何况咱们家的女儿,又哪里比旁人差了,”郭氏看着坐在小郭氏身边的孙女,眼中满是骄傲。 郭氏这话还真是没错,要不是长兴侯府实在没有得用的人,杨骄给自己做孙媳也是不错的,“要叫我说,太后挑的几家,谁也比不上咱们骄娘,只是曾家到底清贵……” 曲氏的话说的直白,郭氏心里又怎会没数?“娘娘说的是,我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也帮不上骄娘什么忙,不像曾家,虽然不及顾家烜赫,但族中泰半在朝,以臣妾愚见,也是曾老不肯入朝,不然哪有今天的顾半朝?唉,人比人气死人啊,论才具,曾家的几位爷,我家的这几个,拍马也赶不上啊!” 这也正是曲氏担忧的,虽然康王府得历任帝王倚重,可谁能保证以后呢?因此周承辉的妻子不论是出自跟自家有姻亲关系的丁家还是历来交好的杨家,都比出在从来没有过来往的曾家要强。 “臣妾有一件事想跟老娘娘有个人情,不知道老娘娘能不能给臣妾个恩赏,”郭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老娘娘看到的,臣妾到了这把年纪,儿孙倒是都在膝下,可偏却没有一个能指望得上的……” 郭氏膝下没有指望得上的儿孙,这一点儿曲氏也挺替她遗憾的,“你也是太心急,老大几个虽然没有建什么功业,可京里那些仗着家世飞扬跋扈的纨绔你没见?” 要叫曲氏说,只要能给她这么几个大孙子,平庸些她也认了,“再说了,底下这几个小的,我看着都是聪明灵秀的模样,好好教导,将来未必成不了器,”对于大家族来说,只要有人,就有希望,何况郭氏能将儿孙们拘的不出去惹是生非,兄弟之间友爱关怀,也算是郭氏的能耐了。 曲氏原以为,郭氏拿自己不争气的孙子来打头,为的就是引起自己的同情,然后帮她在姜太后跟前说项,没想到却听郭氏道, “唉,等他们长起来还不知道要到何时呢,所以臣妾才想着,能不能请老娘娘跟王爷提一提,将仁桂,也就是老大家的次子,带到宣化去寻个差使给他,也算是条出路,”郭氏期期艾艾的说出自己的请求。 替自己的孙子谋差使?曲氏狐疑的看了一眼郭氏,见她满目真诚,“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你也是的,此许小事,值得这么郑重的说?别说是你一个孙子了,只要愿意吃苦,几个送来都成,”边关可是个没人愿意去的苦地方,以是几年一大战,小战就不断的情景,就算是图着军功薄子上有个名字,京城里的膏粱子弟愿意去的也没有几个,杨家愿意送孙子过去,就不是寻常人能下的决定。 “臣妾谢过老娘娘了,”虽然曲氏根本没有当回事,可郭氏还是起身郑重一礼,“现在臣妾唯一的念头,就是看着小一辈们能有个着落,将来手足之间能守望相助,也就了了心事了。” “这也是你的一番苦心了,”曲氏思忖了片刻,“左右这些日子王爷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叫仁桂过来便是,待王爷动身的日子定下了,他只管随了去!” 郭氏向曲氏提出这样的请托,除了为杨骄的亲事再拉一个强援之外,也确实有借着周克宽的手培养几个儿孙的目的,既然她听从杨骄的建议不再硬逼着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天分的孙子们改了武事,那去战场上拼功名也是必经之途,她要想得,就必须舍。 “姑娘,您真的准备去赴王府的宴?”因为听到曲氏跟郭氏在说周徇的亲事,杨骄便早早知机退,这才一进芳时院,青梅便忍不住了,这只要去康王府,那就准没有好事儿,杨骄的几个丫鬟,已经视康王府如龙潭虎穴一般。 杨骄也觉得丁湘云这个时候请客,里面必有蹊跷,周徇越过周昧被立为世子,周昧母子是不可能轻易接受这个结果的,杨骄安排盯着周昧的人传来的消息,这几日周昧频频出入昌王府,只怕还是在寻找挽回的法子。 以周昧的狠辣,将周徇从世子位上拉下来的方法中,最直接最有效就是毁了周徇,可这一般的毁法儿还不一定有效,只有周徇死了,不但腾出了世子之位,而且,即使康王再不甘愿,也不能叫康王的爵位无人承继,那么就算是知道下黑手的人是周昧,为了王府的传承,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而周徇只要跟马家的亲事定下,就会跟着周克宽往宣化去了,周昧又要被周克宽打发到扬州去,这样一来,周昧想再动手就不容易了,杨骄回想着前世周昧的手段作风,只怕张影心为了庆祝丁湘云痊愈的宴席,是另有目的。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七更新 杨骄想不出丁湘云母子想到的法子是什么,已经被害过几次的周徇,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叫他们得了手去,可周徇最被动的地方,就在他是丁湘云的儿子周昧的弟弟,这“孝悌”两字,便如同绑在他身上的枷锁,想叫他主动出击,只怕是不可能的。 杨骄微微一笑,前世丁氏母子是她的仇人,今生,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人,可丁湘云母子还是为了自己的阴谋出手害她,那就怨不得她送佛送到西。 报仇么,自然也要像他们那样赶尽杀绝才痛快! 送次子杨仁桂往宣化去,是郭氏跟长子商量好的,侯府的未来还要靠嫡长,将杨仁桂送到康王手下,也算是为长房再寻一条出路,因此王氏虽然不舍,但并没有摆出哭哭啼啼的模样,而是带着儿媳兰氏过来给郭氏磕头。 “你啊,仁桂是我的亲孙子,他的前程我当然得放在心上,只是可怜了老二媳妇了还有我两个乖孙,”郭氏一把将兰氏拉到身边,怜惜的抚了抚她的衣襟儿,“难为你了,原本我还想叫仁秦也一起去,可惜那是个不争气的,” 兰氏如今儿子都有两个了,将夫妻的恩爱看的也不像以前那么重,何况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丈夫立不起来,自己的两个儿子只怕将来的前程也没有保障,因此她对郭氏跟公婆的决定还是支持的,至于杨仁秦,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了,只温婉的一笑,“祖母跟母亲都是为了我们好,若是我们不能领悟祖长辈的苦心,那真真是不孝了,” 还是长房的两个媳妇明理晓事,郭氏欣慰的点点头,想想听说自己要叫杨仁秦往宣化去,便又哭又闹,非要跟着自己娘家母亲回四川的顾氏,皱眉道,“老大家的回去跟华峰说一声,叫他给华隆写封信,仁秦是他的儿子,我老了,华峰只是大伯,当不了他们二房的家!” 原本蒹葭院里的顾氏就不讨郭氏跟王氏的喜欢,后来顾家太太过来之后,有她拘着,安生了许多,可偏偏在郭氏叫杨仁秦往宣化去的事儿上,又犯了牛性,居然扛着大肚子直冲到颐寿院来,指着郭氐说是要逼死她,叫原本有些犹豫着顾氏快要临产要不要叫杨仁秦去的郭氏气了个倒仰,对顾氏是彻底厌了。 若不是看着顾氏眼看就要临盆,郭氏都要直接将他们两口子送到大同给他爹娘管教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们再大些,就能体悟母亲的苦心了,不过二房还有仁豫在,仁秦不愿意去,咱们也不必太过勉强,”王氏见婆婆动了怒,笑着宽慰。 既然自己这个孙子想做个靠妻族的富贵闲人,自己也左右不了,郭氏无奈的点点头,“随他们吧,等顾氏生了,就像西府收拾出来,将二房先移过去,嗯,还有老五,也叫他们挑个院子,三房你也帮着他们安排安排,至于四房么……” 王氏当了多年的主母,瞬间便领悟了郭氏的用意,将其他兄弟移到西府,那么目前的长兴侯府就是她们长房的了,西府虽然精致华丽,但五房一起分,自然就是他们长房更划算了,“依妾身看,四弟他们还是留在这边的好,大家聚在一起,也热闹些,至于六弟,咱们先在西府帮他挑好院子,等到成亲的时候,再搬也不迟。” 何氏是个不讨喜的,郭氏也懒得听她每天在耳边喳喳,老五杨华梧不是出去浪荡,就是窝在自己院子里跟通房们胡混,这对儿夫妻搬到西府郭氏一点儿不舍之情也没有,倒是四房,左右也就是一两年的光景,等杨骄嫁了也不迟,至于杨六,没有娶亲单独住到西府她可是不放心,“就依你的意思吧,现在骄娘这儿才是重中之重,西府慢慢收拾。” 王氏也是这个意思,杨骄是迟早要进宫的贵人,在自己身边多留些日子,于长房,于杨骄,都有益处。至于二房五房,左右又没有真正的分家,只是住的略远些,大家都松泛,她耳根子也清静几日。 “只是母亲,你跟老王妃这么说,她能明白么?”这种委婉的示好,曲氏能明白杨家的意思么? 郭氏知道王氏是对杨骄当选的事心里没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老王妃当了王府几十年的主母,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骄娘的事,你也放心,就在今年必有结果,有的是人比咱们急呢!” 杨家将孙辈送到宣化大营,也是向康王府送上一份忠心,而丁家,虽然跟康王府挂着姻亲的名头,可这些年来往并不热络,丁观鹏又是个有大志的,也不会真的愿意跟勋亲走的太近,康王府若是聪明,就不会真的甘心投资在丁家女儿身上,他们杨家,在康王府这里,机会是一样的。 周蓓儿坐在自己的聚荷小筑里,含笑看着手中的单子,这是今天她的好大嫂张影心送过来的,从宾客名单到宴席上各处管事婆子的调配,再到宴席的菜单,真是全的不能再全了,她冲着堂下的李娇道,“大嫂真是费心了,”这是向自己展现管家的手段来了。 李娇是张影心的陪嫁丫鬟,见周蓓儿只这一句话后,再无其他吩咐,不由心里来气,这康王府上,老王妃,王妃,县主,个个显贵,她家姑娘嫁过来,原本说好的世子妃之位也没影儿了,甚至连本该的掌家大权,也被人夺了去,现在连设个宴,都得来庶出小姑这里请示。 李娇虽然已经很恭顺了,可是周蓓儿还是从她微抿的嘴唇上看出了心底的不甘,想想也是,裹张影心是谁?大晋次辅之女,曾经京城最被人称颂的才女,现在却被困在王府之内,看她一个庶女的脸色,周蓓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要说起来,我这管家的能耐还是跟着大/奶奶学的呢,” 周蓓儿垂眸一笑,继续道,“过几日二舅舅府上就要给外祖办冥寿了,咱们府上也是要过去的,我之前还担心母妃的身子,现在好了,有大/奶奶跟母妃在,我也可以放心了,不然,真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呢!” 丁家真的要给二老太爷办冥寿?李娇心里一沉,强笑道,“奴婢这就回去跟大/奶奶说,”真的要办冥寿?王妃还要亲去? 周蓓儿仿佛没有看到李娇的神色,挥挥手放她去给主子报信儿去了,她倒要看看,张影心如何“提醒”丁湘云这件丑事,左右丁家办冥寿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现在说不办,更丢脸,而丁湘云这个“亲生”的女儿,若是不去,那就是大不孝了。 到时候,她只管在一旁看好戏就是了,康王妃娘家为父办冥诞的消息,她可是帮着丁家传的人尽皆知了。 张影心的“无意间”暗示并没有叫丁湘云多感激,她在皇家的玉碟上,生辰八字是改过的,如今的她,已经四十二岁了。至于什么三十八岁的芳辰,也不过是她不甘心生生“老”了四岁,也不相信真的有人刻意去纠缠这些,才没有刻意去隐瞒。 再说了,康王府一向低调,做为王妃的她,生辰从来没有大办过,京城里知道她到底几岁的又有几个? 倒是丁湘云这种暗示,叫她生气了许久,自己这个儿媳妇在做什么?查她?还是讥讽她,还是自以为拿住了她的把柄,以后想爬到她这个婆婆的头上来?!真以为自己会怕了她? 丁湘云冷冷一笑,当年她可是周克宽费尽苦心才娶进王府的,如果这其中的真相被人翻出来,那周克宽首就会被扣上欺君之罪,就冲着这个,他也会护着自己,有周克宽护着,她怕什么? “娘娘,大/奶奶还在外头候着呢,这外头的日头毒着呢,”陈嬷嬷透着窗棂看着站在院中的张影心,现在长房势弱,可不是婆媳反目的好时机。 “热又如何?哼,当儿媳妇的,偶尔来婆母这里立立规矩,就屈着她了?”纱帘外张影心笔直的身姿更叫丁湘云生气,“我说呢,这阵子张氏为何如此不服顺,敢情在心里瞧不起我呢,可是瞧不起又如何?我不叫她走,她就得给我站在外头,为什么?就凭我是必亮的亲娘!” 想想这一年多,自己看在张家的份儿上,对张影心可是呵护有加,从来没有摆过婆婆的款儿,也没有享受过儿媳的服侍,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儿子的世子位丢了,张氏还敢看不起自己? 自从自家小姐被老王妃禁足之后,脾气是越发暴躁了,陈嬷嬷拿起案上的紈扇帮丁湘云轻轻摇着,口中劝道,“娘娘还是叫大/奶奶回去吧,这几日且有得她忙呢,要是心里存了气……”有曲氏在一日,丁湘云的管家权是要不回来了,以后要有个什么支使,还得指着张影心呢,若是两人真的生分了,丁湘云就等于又断了一条臂膀。 虽然陈嬷嬷是当年跟着她从卢家庄一起出来的嬷嬷,可是有些内心深处的话丁湘云还是无法向她倾诉。 因为自己一着不慎被回京的周克宽看到,之后为了将已经嫁人的她抢到手,周克宽不惜以剿匪的名义灭了卢家庄满门近二百口良贱,午夜梦回,想到惨死的父母,丈夫,丁湘云都喘不过气来,她恨不得将枕边人碎尸万段才能消了心头之恨。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八更新 这些年来周克宽对丁湘云宠爱有加,她有太多机会将仇人置于死地了,可是她却一直没有那么做。 丁湘云不是笨人,自然清楚自己为什么迟迟下不了手,她清楚自己对这个英武的男人生了情,英伟不凡权势滔天的周克宽哪里是自己那个上门的赘婿能比的? 二来,丁湘云清楚的知道,她放不下眼前的荣华富贵,周克宽给她的富贵尊荣,锦衣玉食,是她在卢家庄的时候,连做梦都想梦不到的,如果她真的出手杀了周克宽,倒是替夫母跟亡夫报了仇,可是她跟她的儿子,都要舍弃眼前的一切,成为阶下囚。 因为这些顾忌,丁湘云甚至在心里抱怨过自己的父母,若不是那么急着给招了个女婿上门,她就可以以未嫁之身遇到周克宽,然后光明正大的嫁进康王府,跟周克宽恩爱一辈子,再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日在两种情绪里煎熬,生不如死。 可是这样的念头丁湘云却根本不敢叫陈嬷嬷知道,这些年陈嬷嬷对她一心一意,除是从小跟着她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帮自己的一同死在卢家庄的丈夫跟儿子报仇。 渐渐的,丁湘云给自己犹豫不决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只杀了周克宽太便宜他了,他杀了卢家庄百余口,就要拿整个康王府来还才行,她不但要周克宽的命,还要整个康王府的基业,没有什么比姓周的拿性命拼来的一切,都落入卢氏子手里更痛快的报复了。 这个理由说服了丁湘云,也说动了周昧,他们母子这些年所有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有一天,将周克宽踩到脚下,夺走他的一切!而现在,眼看到手的一切就这么被周徇给夺去了,纵然是亲生儿子,丁湘云也觉得他不可原谅。 “娘娘,”陈嬷嬷见丁湘云一直不语,又叫了她一声,这张影心站在外头的时候可是不短了,再这么站下去,什么情分都完了。 丁湘云这才恍然回神,“叫她回去吧,跟她说,等到了父亲的冥寿的正日子,叫她跟我一同过去,怎么说也是外孙媳妇,过去磕个头也是应当的。” 敢私底下敲打她?丁湘云冷冷一笑,她要叫张影心看清楚,她根本不惧! 张影心从正院出来,已经是气的浑身哆嗦,她长了这么大,一直是家中的娇娇女,从来都是别人看她脸色,还没有人敢给她过苦头吃呢,可是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妇,居然当众给自己没脸。 “姑娘,姑娘,咱们到了,”梅纷看着脸色铁青,牙关紧咬的张影心,忙扶了她踏过重华院的门槛,“你回去先躺一会儿。” 李娇跟杏芳已经得了自家主子在丁湘云那里被立规矩的消息,如今见梅纷跟小丫鬟终于扶了她回来,吓的急忙过来接过扶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请大夫去!” “不能去,”梅纷连忙拉住杏芳,自家小姐刚从王妃那里回来,就去请大夫,传出去成什么? “怎么不能去?”张影心扶着李娇进屋在软榻上躺下,“难道我的腿还比不得周家的脸面?” 看来这次自家小姐是恨极了丁氏了,梅纷的眼泪登时下来了,一福身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先给主子揉揉腿。” 杏芳是个躁性子,看着李娇跑出去,但心中的气还是咽不下去,“奴婢叫人给夫人送个信儿去!” “等一会儿大夫来了,听听他怎么说,然后,你再去我娘那里,寻一些上好的化淤膏来,”张影心靠在美人榻上由着李娇将她的鞋脱了,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才算是缓过神来。 在丁湘云屋子外头立规矩的一个时辰张影心已经想的清清楚楚了,从嫁给周昧开始,她就没有真正瞧得上过这对母子,日子过的越久,了解的越多,她心里的轻视跟不屑也越深厚,可张影心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现在她不会跟周昧母子翻脸,反而会配合周昧做一些小事,万一真到了周昧全盘皆输的时候,她是绝不会跟这样的男人过一生的。 于她来说,最差的结果是和离,最好的结果是当上世子妃,不好不坏的结果是国公夫人,三条路,都不是不能接受的。既然看明白了三条路,那今天她这个亏就不能白吃,左右就算她今天忍下来,在丁湘云那里也讨不好去,倒不如,当个被婆婆“挫磨”的儿媳妇,也给将来备条后路。 正在荣恩院陪着曲氏说话的周蓓儿听到重华院的丫鬟来来报张影心病了,讶然的看着曲氏,“早上大嫂来还好好儿的,这怎么……” “哼,怎么了?”曲氏冷哼一声,“府里不是就大夫么,叫人请过去先给张氏瞧瞧,若是不成,你再叫人拿帖子请太医过来,”不过是婆媳斗法罢了,曲氏可不愿意因为她们搭上王府的名声。 周蓓儿也就是装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身应了,吩咐身边的嬷嬷立刻领了杏芳去请大夫。 而在外院的周昧听说张影心病了,急忙跑到丁湘云那里,一脸责怪道,“娘这个时候你找她麻烦做什么?咱们且有用得着张家的地方呢!” “那又如何?她既进了周家的门儿,就是周家的媳妇,难道还要我这个婆婆看她的脸色?你知道她今天过来跟我说了些什么?!”丁湘云没想到儿子来的这么快,心里更加不悦,厉声道。 母亲真是越来越左性了,这个时候,不想想怎么去将周克宽哄回来,却只顾跟儿媳妇斗法,周昧撩袍在丁湘云面前坐下,“张氏好歹也是张家教养出来的,就算偶尔对您有所冒犯,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倒是母亲您,这么大的日头将人晾在外头,传出去好听?” “你怎么不想想,她这是有意要给我难堪?不过就是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哪里就真的会病了?”见跟自己最贴心的儿子一来就为张影心说话,丁湘云就更生气了,“走,我亲自去看看,她到底是得了什么重病!” 见这个时候丁湘云还不依不饶,周昧也恼了,霍然起身道,“母亲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折腾这些?儿子还等着张氏病好了往昌王府一行呢!” 听周昧提到昌王府,丁湘云才猛然想到,沈骊君那里还得请到沈苾芬呢,这个张氏万一耍性子不肯去,难道要自己堂堂王妃亲自跑一趟不成? “罢了,陈嬷嬷你跑一趟,给张氏送些解暑的汤水去,”丁湘云冷着脸吩咐道。 听说丁湘云要亲自往莲华寺祭拜亡父,周蓓儿立马叫人将消息送到了丁府,又吩咐底下人早早准备车马,言明到了正日子,除了老王妃跟王爷,王府的晚辈们都会亲自去给外祖上香。 “这才出来几天,就这么可劲儿的折腾,”曲氏听了周蓓儿的安排,不屑的一笑,左右周蓓儿不是丁湘云生的,更不是她养大的,曲氏在她跟前也没有多少顾忌。 曲氏对丁湘云的来历明白的很,丁湘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便宜爹,这会儿忽然想起孝顺来了,“不过这丁家也奇怪的很,怎么人都走了几十年了,想起来办冥寿来了?” 不办冥寿谁能想起来丁湘云年龄里头的猫腻?周蓓儿自然不会告诉曲氏自己在里头动的手脚,怨只怨丁家二太太孙氏将丁府管的跟筛子似的,手下的人又见钱眼开,轻而易举就叫她将事给做成了。 “孙女儿倒是听了几句下头人的闲言,也不知道当不当真,”周蓓儿思忖了一下,小声道,“底下人说颖表妹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丁家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想来巴结的人自是不会少……” 周蓓儿的话说的隐晦,曲氏却是听懂了,想想丁云鹏跟孙氏的为人,这种借机敛财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现在丁颖不过是才入了太后的眼,丁云鹏这个叔叔就想着谋利了,已经够无耻了,不但如此,还要拉上康王府的人给他们撑面子,“是你们母妃要带你们过去的?” “母妃吩咐了叫大嫂一起去的,孙女儿想着,大嫂都去了,我跟朵儿没道理还在家中安坐,至于二弟,则是舅舅亲自派人来说的,叫一定到,”周蓓儿一脸为难,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往丁府去过。 丁云鹏既然要给自己老父亲办冥寿了,自然要做的风光排场,也要叫盛京的人知道,他才是康王府的正经姻亲,只是康亲王他没胆子来请,周昧虽然是长子,却不是世子,所以便把主意打到了一向对他和气的周徇身上。 “哼,真是一帮子小人!”曲氏冷哼一声,“既然你母妃发话了,那你们就好好准备了,去给丁家捧捧场!” 整个丁家谁不清楚丁湘云不是他家的姑娘?周徇跟周昧跟丁家也没有半分关系?居然还敢叫康王府的世子去给他们撑场面?丁云鹏不懂事,当大哥的丁观鹏也不懂事?想到这些,曲氏原本要帮丁颖的心也淡了下来,遇到不知好歹的姻亲,就算是出了力,以后人家也只会变本加厉,而不是感恩回报。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更新 虽然丁湘云设宴的决定的仓促,但康王府到底是亲府府邸,下头仆从上千,吩咐下去自有人将一切准备的妥妥帖贴。 之前周徇被立为世子,王府已经大宴三日以资庆贺,当时杨骄并没有出席,这一次曲氏亲口提了,周蓓儿又送了帖子来,杨骄不好再推,便跟着郭氏跟王氏过来了。 老王妃曲氏亲自托了郭氏往归德侯府提亲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闻,而归德侯府也没有拿乔,只一天功夫,但给了允亲的回复,因此各府夫人太太过来,首先都会恭喜丁湘云得了个好儿媳,而这样的祝贺,而丁湘云则是摆出一脸讶异的模样,连称事涉女儿家的名声,不可轻言,倒叫恭贺她的夫人们摸不着头脑。 丁湘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沈王妃的堂妹果然如传闻那样,生的国色天香,丁湘云不相信周徇看到之后,会不动心。因此这个时候,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知道周马两家在议亲的事的。 坐在上首的曲氏自然将丁湘云的一番作派看在眼内,不过丁湘云满不满意对曲氏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她现在身子还过得去,家事又有周蓓儿帮着料理,等周蓓儿出嫁,马蕊娘又快嫁进来了,这个王府她是绝对不会再叫落到丁湘云手里,没有了管家实权的丁湘云,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说的再狠一些,若不是不想儿子伤心,孙子服丧,她能叫丁湘云病殁了。 杨骄在荣恩堂给曲氏见了礼,便随了周朵儿往招待姑娘们的浣玉阁。 等到了浣玉阁杨骄一看,这次来的人并不多,只是想来是康老王妃与太后亲密且说得上话的缘故,得了太后青眼几家姑娘,这次倒是都来了,杨骄走到崔婧身边坐下,“今儿人这么少?” 因为姜卉的事情,崔婧对杨骄存了心结,冷冷道,“这王妃病愈又不算什么大事,何况前些日子王府才大宴三天,只不过你没来罢了。” 杨骄哪里听不出崔婧语气里的不满,淡淡一笑,“我这个人怕热的很,祖母便没怎么带我出来,看来你倒是次次都来了,”崔婧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像王府设宴这样的机会,想来宁武侯夫人是不会放过的。 崔婧认识杨骄十几年了,怎么会听不出杨骄话里隐隐的揶揄,她愤懑的瞪了一眼杨骄,将头扭到一边硬声道,“姜卉给昌王做了侧妃,我的前程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你得了太后的青眼,可是今天到康王府来的,哪个不是被两宫召见过的?你真的就以为自己可以十拿九稳?” 今天来的都是被太后召见过的?杨骄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一看,还真是,曾荟,权兰婷,马芯娘,颜紫绡,丁颖,“你的意思是,你也……”难道崔婧也有意太孙妃之位?以前没的听说啊! “我怎么了?宁武侯府不如你们长兴侯府还是我不如你?”这一年来杨骄跟她们越来越疏远了,就像姜卉说的那样,杨骄为了富贵一心巴结归德侯府,而弃了她们这些自小一处长大的旧友,“你也就是比别人多个好祖母,可你家能比得过曾家么?哼,别说曾家,就算是权家,你又比得过?” “你说的没错啊,长兴侯府确实比不上曾家的清名,也比不上权家的权势,”杨骄仿佛听不出来崔婧话里的怨气,微笑道,“就说丁姑娘的满身书香,也叫人艳羡不已。” 崔婧怎么也没有想到杨骄会这么坦然的承认杨家的不足,可这些不足宁武侯府不也存在么?想想母亲的话,崔婧俏脸一青,“难道,你不是冲正妃之位去的” 在崔婧的印象里,杨骄最是个心高气傲的,现在居然也愿意为了富贵屈居人下,想想母亲跟自己说的话,崔婧发现她真是太天真了,可不是么,现在的太孙妃良娣,才人,将来可是有望成为一宫主位的,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看来崔家是看上侧妃之位了,杨骄怜惜的看着崔婧,杨家没有妾室,可是当年康王府有啊,给人为妾的日子杨骄可是见识过的,“家里要怎么安排并不是我能左右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祖母跟母亲都不会委屈我的。” “说的就好像我娘会叫我受委屈一样,”崔婧不悦的将头偏到一边,再不理会杨骄。 杨骄见她又跟自己置气,也没有去哄劝,而是起身迎了向她这边走来的马芯娘,“今天蕊娘姐姐没来么?” 马芯娘没好气的看着杨骄,她最烦这种明知故问的客套话,“我姐姐为什么没来,你不是比旁人更清楚么?” 家里长辈的打算马芯娘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了,知道周承辉不可能等自己长大再娶正妃已经够叫她伤心的了,没想到,家里还准备支持这个她最不喜欢的杨骄。虽然她也清楚,比起曾荟那几个,支持家世不显的杨骄于马芯娘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可清傲如她,哪里需要这样的交换? 杨骄也不过是借与马芯娘说话的机会避开崔婧,因此也不将马芯娘的态度放在心上,抿嘴一笑道,“是我况外了,改日我亲自登门恭喜她得了贵婿。” 贵得过周承辉么?马芯娘看不了杨骄这假惺惺的样子,可偏来时家里却反复交待,叫她跟杨骄交好,现在她身边就站着姐姐马蕊娘的得力丫头,马芯娘再不愿意,也只能木然的跟杨骄凑一起坐着。 马芯娘也不傻,长兴侯府在几家豪门里是最没有根基跟势力的,现在借了马家的力入主太孙宫,将来她进了宫之后,杨骄也没有底气拿捏她。 这样的道理她也能想明白,可就杨骄是妻她是妾这一点,就叫目下无尘的马芯娘不能忍,因此就算是来时答应了要跟杨骄好好相处,马芯娘也只准备见面敷衍几句完了差事,“左右姐姐以后也不能出门,你愿意去她随时恭候。” 自己主动跟马芯娘说话已经全了礼貌,现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吃排头了,杨骄便借口更衣便带了青苹出了浣玉阁。 “见过杨姑娘,”黄宜恩已经在园子里候了一阵子了,此刻看到杨骄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现在的黄宜恩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的鲜妍了,又回复到做姑娘时恭顺安静的模样,杨骄浅浅笑道,“黄姨娘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 黄宜恩是收到了消息特意在这里等着杨骄的,上次倚兰院的事,她算是长房里撇的最干净的一个了,虽然周昧嫌她蠢笨坏了事,但到底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生疑,加上曲氏因她“立了功”有意护着,因此她在长房的日子并不难过,“妾身还没有谢过杨姑娘呢,” “不必了,你在这儿给我行礼,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是闲话,”杨骄连步子都没停,径直往前走。 黄宜恩对杨骄的感谢是诚心诚意的,她进了康王府为妾,自是不能在正妻张影心之前怀了身孕,因此每次周昧从倚兰院走后,张影心身边的嬷嬷都会盯着她将避子汤给喝个一干二净。可是药三分毒,何况这毁人子嗣的避子汤?黄宜恩心知这种汤药喝多了以后对子嗣有碍,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还是黄宜恩老实听了杨骄的话之后,府里小丫鬟悄悄给她送了丸药来,说是杨骄叫她在服用过避子汤之后服下这个,可保身体无虞,这对一心想生个儿子做依靠的黄宜恩来说,可是救命之恩,她对杨骄的吩咐做的事,便再没有一点儿犹豫。 “妾身打听了,好像王妃对给世子定了马家姑娘很是不满,大少奶奶前日去了昌王府,好像说沈家有个姑娘生的国色天香,今儿也要来……”黄宜恩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跟杨骄小声说了,“我听大爷的意思是,要闹成个二女争夫的雅事来。” 二女争夫?还雅事?杨骄猛然驻足,“那今天呢?丁氏又安排了什么事?”难道上次算计自己,这次又准备算计沈苾芬?沈家人怎么样轮不着杨骄管,可是周徇堂堂康王世子…… “那倒没有,现在老王妃防的严着呢,妾身只是听说那沈姑娘人生的极美,只要能叫世子见到了,”黄宜恩将她从周昧那里听到的消息跟杨骄一一说了,“妾身闹不明白她们要做什么,也不敢多问,要不,妾身再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问多了小心叫他们再生出警惕来,你回去吧,”杨骄本来是想叫黄宜恩将这件事跟曲氏提一提的,可转念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周昧是黄宜恩的夫主,以后被她知道他的下场里自己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也是一分折磨。 黄宜恩见杨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心里松了口气,忙又福了福身,转身闪到花丛之后,寻了条没人的小径回自己的倚兰院。 黄宜恩离开之后杨骄并没有立刻回浣玉阁,她寻了处荫凉坐下,寻思着丁湘云母子的打算,暗笑丁氏母子还真是黔驴技穷了,什么“二女争夫”,一种新闻传出来,不但得罪了马家跟沈家,也毁了康王府的名声,更是将曲氏跟丁氏婆媳不和的内情摆到了天下人面前,这一招千敌一万自损八千的计策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姑娘,您看,咱们,”青苹在一旁也将黄宜恩的话想明白了,她心下讶异康王府内里的脏乱,可是却清楚杨骄现在是需要曲氏支持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借这个机会给曲氏送个消息,康王府怎么也得承了自家姑娘这份人情。 杨骄知道青苹的意思,但现在这是康王府的家事,跟长兴侯府没有半点儿干系,她跑去告密,会叫曲氏跟周克宽怎么想?而且,她又如何解释自己的消息来源?难道要跟曲氏说,你们府里我安排了人? “青苹,你是太孙派到我身边的,我问你,这康王府,可有你的同僚?”杨骄示意青苹离自己近些,小声问道。 这?自己能认么?青苹纠结的看看四周,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杨骄。 “我没打算问你们的人是谁,只是想叫你现在想办法送个信儿过去,看看能不能叫他们帮着世子防着些,世子跟太孙不但是叔侄,还是好友,你可明白?”周昧登上康王之位,等于就是在给周承辉树敌,若是连这点儿亲疏利害青苹都不懂的话,那周承辉就白调-教这些人了。 “奴婢明白了,”见杨骄并不追问他们在康王府安排了什么人,青苹心里一松,欣然领命而去。   ☆、第150章 一百五十更新 等杨骄返回浣玉阁,果然看到沈苾芬已经来了。 首发哦亲 看沈苾芬身上的玫瑰红宫装,杨骄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了,看来康王世子妃的位子,对沈家还是有吸引力的。 崔婧在这一批太孙妃“备选”中,是最没有竞争力的一个,加上宁武侯府日渐没落,她跟曾家权家的女儿都不太熟悉,而她也不愿意拉了脸面去跟她们结交,因此在浣玉阁里,崔婧就成了枯坐的那一个,现在看到杨骄进来,崔婧也顾不得刚才杨骄的“无礼”之举,向她招手叫杨骄过来她身边说话。 “看来这沈家还是没有死心啊,嘁,也不想想,这可差着辈儿呢!”崔婧看着沈苾芬精致如画的五官,一阵儿牙酸。 “不过是拐弯亲戚罢了,天家娶妻求贤,哪里会真的计较这个,再说了,今天是丁王妃痊愈设宴,既是亲戚,过来走动走走动也是情理中的事,”丁家的真正目的跟崔婧无关,杨骄也不想她掺乎到其中,所以只是拿王府对外的理由来敷衍崔婧,并没有跟她说实话。 这个杨骄真是跟自己越来越不交心了,崔婧心里一阵儿气苦,原想着她跟杨骄出身相似,杨骄身子好,宜生养,自己则有两个还算是成才的兄长,就算是她们都无缘太孙妃之位,可良娣侧妃还是有希望的,若是二人能一起进了太孙宫,将来也有个照应,可这个杨骄,连一句实在话都不跟自己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亏咱们自小像姐妹一样,你那样对卉娘,已经够叫人寒心了,万没想到,现在也这样对我!骄娘,你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要不是规矩束着,杨骄都要给崔婧一个白眼了,这个崔婧也太爱自说自话了,自己何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婧娘这里是康王府,你如此失态不怕叫人看见了笑话?而且,我自问也没有过对不起你之处,不知道你这满腹的怨气从何而来,不论你今天是怎么想的,藏在心里就好,我没有兴趣知道,更不想跟你讨论。” “骄娘,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准信儿?”杨骄虽然一向骄傲好强,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趾高气扬的跟自己说话,崔婧脑中闪过一个可能,也顾不得去计较杨骄的态度了,一把拉了她向没人的角落走,“可是老夫人在太后那儿得了什么信儿?你快跟我说说!” 杨骄对今天的宴会完全不上心,对沈苾芬也不关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知道自己是一定会进宫的人。 杨骄想挣扎甩开崔婧的手,奈何她力气太大,硬挣的话又会招人注目,只得任她将自己拉到窗边的花架旁,“我祖母并没有得到什么准信儿,你也不要乱猜,今天是好日子,咱们欢欢喜喜的来,安安生生的回去才是对主家的礼貌。” 自己都逼到这一步了,杨骄居然都不肯给句实在话,崔婧失望的撒开手,“将来不论是曾家还是丁家,甚至是马家三姑娘,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你不懂独木难支的道理?我也是想着咱们自幼情同姐妹,才……” “我觉得你想的有些远了,现在且说不到那一步呢,”杨家现在在周承辉跟前也算是有些薄劳,如果太孙妃之位真的旁落,杨骄是不会愿意与他为妾的,当然,这个打算,她没有必要跟崔婧说。 收到外院周昧叫人送来的消息,张影心便带了丫鬟往浣玉阁来,她今天的任务,便是将过府赴宴的小姐们请到花园里去,顺便跟周徇碰个面。 张影心已经在荣恩院见过给曲氏请安的沈苾芬了,虽然她去昌王府的时候已经见过沈苾芬一次了,可今天看到盛装而来的沈苾芬,仍不得不感叹老天对沈苾芬的厚爱,那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儿上居然找不到一丝瑕疵来,这样的姑娘往那儿一站,满屋的闺秀都成了她的陪衬。 见张影心亲自来请,周蓓儿起身道,“也快到午宴的时候了,咱们一路走过去,刚刚好,前些日子祖母才命人重新整修了园子,从宫中御花园移植了许多珍品过来,咱们一起看看?” 对于康王府再次请客,过府的几家都跟崔婧一样的想法,就是跟姜太后交好的曲老王妃在替姜太后相看孙媳,周蓓儿的提议,她们又怎么会不客随主便?曾荟率先起身,含笑向沈苾芬道,“既然县主相请,咱们岂有不去之理?我也很想看看老娘娘的珍藏呢!” 在曾荟眼里,沈苾芬算是她的大敌了,既使沈氏是注定做不了太孙妃的,可这样的侧室哪个正室也不会喜欢,尤其沈苾芬今天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更叫曾荟觉得刺眼,不过她也不是怯敌的人,对沈苾芬更加的亲切有礼。 在德阳公主府,沈苾芬跟沈骊君就都歇了一争太孙妃的心思了,可若是在京城里寻一个平常的侯门嫁了,沈苾芬又不甘心,老天赐了绝世花颜给她,家族又对她精心培养,就这么白白的埋没了? 所以当张影心过来送上这个建议时,沈苾芬答应的比沈骊君还坚决,周徇是个什么样的人,长相性情如何她不知道,但周徇已经是实打实的亲王世子了,将来铁定会接手宣化一线的兵权,这样的实权亲王,甚至比以后注定要被太子一派嫌弃的昌王更安稳风光。 沈骊君对张影心的提议也是愿意的,与沈氏来说,除了她这个看不到希望的昌王妃,能出个康王妃,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她不像沈苾芬那样对京中的事全然不知,康王府有意跟归德侯府结亲的风声,她是有所耳闻的。 对于这一点,张影心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在张影心口里,周昧一向是昌王马首是瞻的,为主子谋划最大的利益就是他的本分,如果沈家女当了世子妃,以后宣化的兵权,就等于是落在了昌王手中,至于他们长房,如果将来昌王有了大前程,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忠心的奴才又怎么会为眼前的利益斤斤计较? 康王手里的兵权对周琛的吸引太大了,大到即使明知道周昧送个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也叫人忍不住想要试一试,万一呢?这件事最差也不过是搭进去沈氏的名声,于昌王来说,岳家的名声折损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着前面这一番计较,才有了今天沈苾芬随着沈骊君这康王府之行。她一到浣玉阁中,便感觉到了几家闺秀对她的敌意,包括这位笑的和善可亲的曾荟。 沈苾芬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这些从小她的习惯了,所以根本就不会在意,反正她所要的,跟这些人并不一样,现在曾荟喊她同行,她便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向周蓓儿道,“我是头一次到王府来,正想跟着县主开开眼界呢,不过若是认不出那些珍品,大家可不放笑我没见识啊!” 美人儿如玉,又有哪个舍得取笑?周蓓儿心里清楚沈苾芬是进不了宫的,对她倒也没有多少偏见,“沈妹妹太谦虚了,莫说沈氏百年大族,就是昌王府里,只怕也是名花满园,不是咱们王府可以比拟的。” 知道了丁氏母子的打算,杨骄不打算往里头掺乎,因此远远的站在最后,看曾荟跟沈苾芬率先携手而出,倒是周蓓儿向她招手,杨骄只得迎上前道,“姐姐一直忙,我竟没有寻到机会跟姐姐说说话呢!” “怨我了,”周蓓儿停步等着杨骄走近,携了她的手道,“前几日祖母往你们府上去,我原想跟着去看看你,可惜祖母不许,”周蓓儿是已经订亲的姑娘,轻易不得出门。 “老娘娘去寻我祖母,为的可是喜事,以后啊,你还得请我到王府吃酒呢,”杨骄微微提高了声音,希望前头走的沈苾芬能听到。 丁湘云母子的算计,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但终究对周徇跟马家都会有影响,杨骄还是希望沈苾芬能及时醒悟,免得累人害己。 “嘁,请你吃酒还用等以后?今天祖母就备了西洋来的果酒,一会儿我敬你几杯,”周蓓儿笑微微的点点杨骄的额角,难得这丫头有如此俏皮的时候,“你放心,若是醉了,就留在我的聚荷小筑里住上几日……” “好啊,我先偏了姐姐的酒去,过几日再到马姐姐那里,寻她的好酒吃去,”杨骄掩口笑应,“刚才我还跟芯娘妹妹说要去看蕊娘姐姐呢!” 提起马蕊娘,周蓓儿也是一脸的笑,“可惜我不好出府,你这个促狭的丫头可不许臊着了她,不然我唯你是问的。” “这人还没有进门儿呢,蓓娘姐姐就护上了,啧啧,你的话我一定给蕊娘姐姐带到,”杨骄脆声笑着,眼角余光从沈苾芬面上滑过,她听到自己跟周蓓儿的对话,应该明白周马两家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纵然对杨骄无感,马芯娘对姐姐嫁到康王府还是很高兴的,又不愿意杨骄跟周蓓儿太好了,在一旁道,“蓓娘姐姐向来跟我姐姐是最好的,就算是你不带话,她也知道蓓娘姐姐的心意的。” “唉,一家人到底是一样啊,我不说了,我安生的跟着你们逛园子好了,”见沈苾芬脚步微顿,杨骄知道目的达到,便做出伤心状退到周蓓儿身后。   ☆、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更新 杨骄跟周蓓儿的话沈苾芬自然听的一清二楚,曲氏请了长兴侯夫人往马家提亲的事儿她也听说了,但是权衡之下,她还是来了,大晋朝宗室子弟不少,可一个赛一个不成器,像周徇这样的凤毛麟角,沈苾芬实在无法放弃这一搏的机会,即使她失败了,又能怎么样呢?以她的样貌,嫁个寻常些的富贵人家并不是难事,没了后顾之忧,沈苾芬自然不会被这些消息给吓住。 “昨日我听说王府跟归德侯府要订亲了,只是老娘娘跟丁王妃没有正式说,大家也不好当众道喜,”曾荟笑着跟沈苾芬解释,“没想到杨姑娘快言快语居然嚷出来了,不过王府请的大媒是郭老夫人,这事儿看来是定下了。” “确实是定下了,你看今儿蕊娘姐姐不是没来么,”丁颖笑着接口,“杨姑娘跟县主素来最好,说话要比旁人随意一些,”丁颖人长的斯文温柔,性子却方正的很,听不得曾荟这么漫不经心的说人长短。 周马两家的事沈苾芬不好多言,只是含笑不语安静的跟着曾荟,如今她从竞争太孙妃的圈子里跳了出来,再看这几个姑娘,唇枪舌剑的倒是有趣。 周徇皱眉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群姑娘,心里冷笑,他从见到陈嬷嬷的时候,就对丁湘云叫自己去正院见她有了怀疑,只是心里还不确定,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种一用再用的手段周徇不会放在眼里,可最叫他伤心的还是丁湘云跟周昧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这次,不知道他们又要谋算哪府的姑娘。 “世子爷,咱们快走吧,娘娘等着您呢,”陈嫬嬷见周徇变了脸,心中一突,强撑着劝周徇向前,她们这次并没有过分的算计,也不怕曲氏将来清算。 “没想到二弟也来游园子,倒是少见,”张影心看到不远处的周徇,心里一喜,回头向身后的诸府姑娘们介绍道,“这是我家二弟,想来大家也是见过的,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到他。” 果然遇到了周徇,沈苾芬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拿眼角的余光向远处扫过,只见周徇一身锦袍站在花树后,端底是丰神如玉俊朗无匹,即便是已经从沈骊君那里知道周徇相貌极佳,是宗室子弟中的第一人,可见了真人,沈苾芬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这样相貌出色的男儿,即使不是世子,跟自己也是良配了。 游个园子还能撞见康王世子,曾荟讶异的望着张影心,“不如咱们往那边去看看……”她们一行算上丫鬟仆妇也足有二十号子人了,遇到了周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曾荟是个细心的,又一心要入主太孙宫,自然不愿意声名有瑕,周徇这样的年轻公子,她还是远着为好。 张影心怎么可能遂了曾荟的意,笑道,“世子是再讲礼数不过的了,如今恰好遇上,定然是要过来见礼的,咱们且站一站吧,左右这么多人,一并见见也省得以后见了面,一家子亲戚都认不得……” 这句“一家子亲戚”叫身后的许多姑娘都红了脸,杨骄看着曾荟不动声色的避到了沈苾芬身后,暗暗点头,这个曾荟倒真是不能小看,不动声色就将沈苾芬给敬了出去。 沈苾芬原本就是最出挑儿的一个,现在大家默契的后退,自然就剩她一人留在了张影心身边,沈苾芬脸一红,轻移莲步便要往曾荟身边去,却被张影心一把攥住手臂,“咱们也不好就这么等着世子过来,走吧,过去见个礼,那边还有几株秋牡丹已经打了苞了。” “见过大嫂,大嫂过来逛园子?”周徇向迎面而来的张影心一礼。 “世子这个时候怎么在这里?”张影心“讶异”的向周徇道,“今天府里宴客,我带着沈姑娘她们来看看祖母新移的几株珍品,” “母妃说有话跟我说,特意派陈嫬嫬到外院叫我,”周徇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站的几家闺秀,冲张影心再次抱拳,“大嫂自便,”说着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没想到周世子架子这么大,”马芯娘对周徇看见她们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行为很是不满,小声嘟哝。 看来周徇已经对丁湘云跟张影心生出警惕了,杨骄心中大定,接口道,“在内院遇到咱们,避嫌也是世子的守礼之处,”这马芯娘也是脑子不清楚,旁人也就罢了,她这个未来的小姨出声挑剔,不是叫人看笑话么? “骄娘说的是,二弟生性腼腆,看见咱们只怕心里只想着赶紧走,”周蓓儿恨丁湘云不假,但也没有想叫王府不好,见杨骄帮着周徇说话,满心感激。 大家都是青春少艾,避着些原就没有错,丁颖等人听了都含笑点头,没有人去附和马芯娘的挑剔,只马芯娘自己觉得丢了面子,恨恨的瞪了杨骄几眼,觉得杨骄就是老天送来的冤家,有了她自己就得不着好。 周徇匆匆走了,最遗憾的就是沈苾芬了,她不确定周徇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又想着不知道下来还能不能再见着周徇,顿时没了先时的精神。 张影心将沈苾芬的神色看在眼中,回头叫过梅纷小声吩咐了几句,只含笑带了众人去看即将开花的秋牡丹,再不提周徇之事。 周徇到了正院,并没有见到丁湘云,陈嬷嬷见他沉了脸,忙陪笑道,“想是王妃往荣恩院去了,是老奴没想到,叫世子跑了冤枉路,老奴陪世子去荣恩院吧。” 丁湘云原就没事,不过是借口将周徇往内院一趟跟沈苾芬打个照面儿罢了,因此也不可能真的放下满府的宾客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周徇。 “不必了,想来母妃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在这儿略等一等,一会儿我自己出去,嬷嬷你忙自己的吧,”外头一园子的女眷,周徇哪里还肯再跟着陈嬷嬷往荣恩院去,就是这王妃正院,他也不会单独呆着的。 陈嬷嬷在园子里的时候,可一直留意着周徇的神情呢,结果却发现周徇跟沈苾芬照面之后,根本没有像他们想像的那样被沈苾芬出众的容貌所迷惑,这叫见了沈苾芬都忍不住晃神儿的陈嬷嬷坚信周徇不是没看上沈苾芬,而是压根儿没有看见沈苾芬,所以她得哄着周徇再见沈苾芬一回,不然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世子还是跟老奴去一趟吧,既然王妃娘娘吩咐了,就一定是事要跟世子说,咱们走吧,莫叫娘娘等急了,”陈嬷嬷生怕再去的时候沈苾芬已经走了,伸手就要去拉周徇。 “放肆,谁许你跟我动手动脚的?!”心里有了防备,周徇岂会叫陈嬷嬷碰到自己,一闪身避到一旁,“就算是母妃真的有事要跟我说,也不可能当着荣恩院满院的宾客的面说,我去了又能如何?行了,今天府里宴的都是女客,我留在内院本来就不合规矩,我先回去了,等母妃回来了,再叫人送消息给我!” 说罢也不再理会欲哭无泪的陈嬷嬷,一甩袖子出了正院。 周徇出了正院并没有立即往外院去,而是在准备往丁湘云自己建的藏书楼里寻本儿书打发一下时间,估摸着到了午宴之时,他再往自己的院子去,也省得在路上又碰到什么人。 “世子这是要往哪里去?母妃不在么?”可事情并不遂周徇的意,他人还没有走多远,就听到身后张影心在叫他,只得回身行礼道,“母妃去了荣恩院了,我闲来无事,往前头书韵堂寻本儿书看看。” “母妃不在?这不,我听你说王妃要见你,就想着她肯定在呢,便带了沈姑娘过来给母妃见个礼,母妃很喜欢沈姑娘,还一直说着要跟沈姑娘好好说说话儿呢,”张影心也注意到周徇似乎没有看清楚沈苾芬的模样,因此寻了个机会便带了沈苾芬给丁湘云“请安”来了。 周徇也确实与张影心跟陈嬷嬷预料的那样,因为偶遇的全是未出阁的姑娘们,所以根本没有正眼看她们,这回两人再次碰了个面对面儿,又有张影心在一旁引介,周徇不注意是不可能的了,看清楚了沈苾芬的长相,周徇对丁湘云的打算多少有些明白了。 只可惜,周徇自己就相貌不俗,加上母妃丁湘云也是个倾城的美人,对于沈苾芬优于常人的容貌,周徇也只是了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与沈苾芬见过礼后,周徇也不多留,“母妃不在,前头也快开宴了,大嫂快带沈姑娘回去吧,省得沈王妃再派人来寻,” “世子不如跟我们一同过去吧,既然母妃见召,想来是有事跟世子商量了,”张影心不信周徇面对如此美人会不动心,笑着给他们制造一路同行的机会。 “不必了,今天府里请的都是相熟的女眷,我贸然过去太唐突了,”张影心几翻纠缠已经叫周徇有些不耐烦了,也不再跟张影心客套,直接转身就要离去。 居然有人看到自己还能镇定如此?沈苾芬简直怀疑周徇是不是眼睛有毛病,索性将心一横,莺声道,“刚才在路上就听大少奶奶说王妃收藏了许多古籍珍本,我也想寻个机会开开眼界呢,左右现在时候还早,不知道世子能不能带苾芬同去?” 沈苾芬的大胆真要叫周徇“刮目相看”了,这沈苾芬得多大的脸,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不担心被人轻视?难道就是因为生的好些?因生了一副好模样却在宣化大营里被将士笑话摔打的周徇都忍不住替她汗颜,可对方再鲁莽也是个姑娘,口出恶言不是君子所为,“既然沈姑娘想去看母妃的藏书,那大嫂就带她去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再不给沈苾芬跟张影心说话的机会,直接提袍疾步往外院方向而去。   ☆、第152章 一百五十二更新 “大少奶奶,你看这,”彼时沈苾芬已经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今天就没来过康王府,她设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周徇会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张影心也被周徇的反应给惊着了,她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加上还有个才女的名头,未嫁时往别府作客,时有“偶遇”主家公子的事情发生,可今天像周徇这种见了漂亮姑娘拔腿就逃的,她活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回遇上,而且,这遇见的还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小说 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即便走漏了消息,面对沈苾芬,是个男人都会心猿意马吧?张影心可是听说,沈苾芬现在轻易也是不往昌王府去的。 “算了,我们这位世子爷还小呢,又跟着父王在军营里呆着,不过你也不必灰心,今天这事儿也就咱们两个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张影心已经迅速做好的决定,沈家的亲事照提不误,就说周徇偶遇沈苾芬一见倾心,所以丁湘云才特意往沈府提亲,难道周徇还能跳出来反驳自己的母亲不成? “你放心吧,若是你的容色跟才情都打动不了世子的话,那马蕊娘就更不可能了,一边儿是祖母看中的亲事,一边儿是我母亲相中的姑娘,世子到底会听谁的?这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而父王又最疼母妃不过了,当初连我跟大爷的亲事,也是母妃定下的,”张影心生怕沈苾芬为了颜面歇了嫁与周徇的心思,拉了她的手边走边宽慰她。 今天康王府请的客人并不多,又都是各府的女眷,因此周蓓儿请示了丁湘云,将午宴设在了离荣恩院最近的繁荫阁,等张影心跟沈苾芬到时,人已经都聚齐了,周蓓儿看到她们进来,起身道,“嫂子这是哪里去了,我刚才居然没有找到你们。” 张影心自己也倒罢了,关键还带着个容貌惊人的沈苾芬,这要是出了什么闪失,自己这个管家姑娘,也不好交代。 “呃,苾芬听说母妃在书韵堂收藏了许多珍版,便想过去看看,我带了她往那边去了,”张影心看了一眼丁湘云,继续道,“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二弟……” 张影心这句没想到话音未落,身旁的沈苾芬已经羞红了脸,她似乎并不想张影心往下说,拉了拉她的衣袖,向上座的曲氏跟丁氏一福道,“是苾芬任性了,还请两位娘娘见谅。” “哈哈,你们居然碰到徇哥儿了?还真是巧的很,”丁湘云见计策得逞,喜的轻笑出声,“我们世子最是个好客的,有他陪你去书韵堂,也算是一尽地主之谊,苾芬不必跟他客气了,要是有喜欢的书,你只管拿回去慢慢看,什么时候看完了,再来取新的。” 这沈苾芬居然碰上了康王府世子?还跟他一起去了丁王妃的藏书楼?堂上诸人看向沈苾芬的神色多了些审视,笑容里也多了些不明的意味,而沈苾芬却没有解释,只是赧然一笑,又冲丁王妃福了一福,走到为各府姑娘们备的席面前坐了下来。 这边席上的马芯娘已经气的脸色发青,康王世子周徇可是她们马家的女婿,这沈苾芬要做什么?还有周徇,原来人品如此不堪,看到个漂亮女人就走不动么?这样的男人,嫁过来何用?! 马家丫头真是空有一副好相貌了,脑子却一点儿也没有长,也不知道那个马蕊娘是不是像她一样,沈苾芬心里暗暗欢喜,迎着马芯娘如刀的目光嫣然一笑,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羞赧跟喜悦,仿佛她刚才捡了个什么宝贝一样,刺得马芯娘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将手里的乌木筷往桌上一拍,“我不舒服!” 虽然大家都讲究“食不语”,但今天是王妃宴客的好日子,那边儿席面儿上上的夫人太太们也都没有守着一定的规矩,边吃边奉承着曲氏,议论着菜色的优劣,而这边儿女孩儿们就没有那么自在了,大家都谨守着礼仪,不肯发出一点儿声响,所以马芯娘这么一拍,立刻将满厅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这是怎么了?芯娘哪里不舒服?”马芯娘的母亲吴氏脸一红,可更担心的是女儿的身体,连忙站起身往这边儿席上来。 “没什么事,我就是头有些晕,娘,我想先回去,”马芯娘也被自己的无礼吓了一跳,可看到沈苾芬,心里一阵儿犯恶心,坚决不愿意再留在康王府了,今天的事儿,她得赶紧回去跟姐姐说一说。 “这,”半途退席实在是有些失礼,可是看女儿确实是脸色不好,吴氏一时有些犹豫的看向嫂子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想等她的决断。 曲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一脸得色的丁湘云,轻轻一笑,“今天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自然是芯娘的身子要紧,再说了,咱们两家可是通家之好,谁还会跟你们计较这些?蓓娘先带芯娘去你的院子歇一歇,再请咱们府上的大夫过来给她扶个脉,无事了大家才都放心不是?” 曲氏的安排合情合理,吴氏感激的向她一礼,“那妾身就不客气了,这个丫头昨儿就有些受凉……” “只怕不是受了凉,而是,”等吴氏带着马芯娘随了周蓓儿出去,崔婧悄悄倾着身子向杨骄道,“你说这个沈苾芬到底想干什么?她不知道王府跟马家的的事?” 沈苾芬想干什么,曲氏很快就会知道的,只是周徇,真的会被沈苾芬的容貌所惑么?杨骄看着沈苾芬耀人的容颜,心里忽然有些发沉,先前对周徇人品的信任也有些不敢肯定了,毕竟这一世,周徇要比前世顺遂的多,这心性是不是有变化,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杨骄看到身边的青苹,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有周承辉在,应该不会让沈家跟丁氏得逞的。 崔婧见杨骄只顾想心事不接她的话,又是一阵儿气闷,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杨骄是铁了心疏远自己了,看来人家是攀了高枝儿,不将她这个宁武侯府的姑娘往眼里放了,自己要不要跟她说说,她现在也入了郑皇后的眼呢?可万一被杨骄认为是挡了她的路怎么办?崔婧最终将心底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丁湘云跟张影心那点儿小伎俩没多大会儿就叫曲氏查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了这对婆媳的作为,曲氏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骂她们好了,她恨恨盯着面前的两人看了一会儿,向张影心道,“你到底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你婆婆不懂事,你也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不敢拦,就该报于我知道,没得反而助纣为虐的,真真是白瞎了张氏的门风!” 这种事儿没有人知道还罢了,现在明晃晃的叫曲氏当着满荣恩院人下人骂出来,张影心已经臊的站不住脚,可上头这位祖婆婆话里话外的还像是帮她撑腰,叫她连辩解都不得,只是垂头语,任曲氏发作。 “前几日我特意请了长兴侯老夫人去归德侯府提亲,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老大的亲事你要作主,我由着你,徇哥儿是世子,他的媳妇,那是未来的康王妃,是你这种女人能左右的?”曲氏对丁湘云没有一点儿好声气,只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小门小户私奔女,竟敢插手世子的亲事了。 张影心已经顾不得去吃惊曲氏对丁湘云的态度了,反正从她嫁进康王府,就看明白了,曲氏对丁湘云这个媳妇,更多的是不屑跟厌恶,现在更叫她讶异的是,曲氏嘴里那句毫不客气的“你这种女人”! 丁湘云怎么说也是丁家出来的女儿,丁家虽然不像张家这样在大晋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可也算得上门风清正诗书传家,从祖上到现在也是代代有人出仕的,现在更有丁观鹏这样的侍郎在,可曲氏居然能当着自己的面说丁湘云这个王妃生母没有权利过问儿子的亲事,还用了这么鄙夷的形容? 想到这些,原先的那些怀疑等于都落到了实处,张影心不由在袖里捏紧了帕子,看向丁湘云的目光也多了些掩饰不住的不屑,冷眼看着丁湘云的脸由红变青再变红,硬是没有再上前替她说话。 这对婆媳是个什么心思,曲氏这个王府的老祖宗才不会去理会,她能为了儿子容忍了丁湘云,也能因为不确定周昧的血脉而由着丁湘云做主周昧的婚事,但周徇是她的心头肉,又是王府的继承人,他的亲事怎么能叫丁湘云插手,尤其是丁湘云竟敢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想想今天被沈苾芬跟张影心闹这一出,自己孙子在各府夫人眼里成了见了美色就走不动的轻浮之人,曲氏就气的想拿起手边的茶碗给丁湘云砸过去,“你,从今儿起给我老实在院子里呆着,没我的准许,不许出院子!还有你,也一样,回去找你娘家母亲要本女戒过来,好好读读!” 曲氏由着丁湘云做主给周昧娶了张影心,也是因着她到底是张氏出来的女儿,可现在,堂堂读书人家出来的女儿,婆婆做这种污糟事,不但不劝还帮着,这种不辨是非的作法,更叫曲氏恶心。 康王府里的王妃,正经主子,一把年纪了还三天两头被婆婆禁足的,大晋朝也真寻不出几个了,丁湘云登时软在地上,痛哭出声,“母亲您不能这样,您是要逼死妾身么?好歹妾身也为王爷生下了必亮跟徇哥儿啊!”   ☆、第153章 一百五十三更新 曲氏做了多年将门妇,身上书香人家女儿的娇柔之气已被多年的苦守给磨平了,哪里还看得了丁湘云在自己面前要死要活的,“逼死你?你要是个有志气的,多少年前就死了!来人,还不将你们娘娘给我送回去!这王府的富贵,她且要好好活着慢慢享呢!” “祖母息怒,孙女儿已经叫嬷嬷去问过二弟了,事情并不像那个沈苾芬说的那样,二弟遇到大嫂之后,立马就避出来了,根本没有往书韵堂去,”周蓓儿在一旁看了半天戏,心情好极了,也不介意这个时候帮丁湘云求求情,“不过今天芯娘妹妹倒是气的狠了些,一会儿孙女儿就遣个人折上几枝牡丹给她送去,”顺便将这件事跟马家人解释清楚,省得再生出什么嫌隙来。 还是自己教出来的孙女儿贴心,曲氏的怒火被周蓓儿这么一搅,也消了些,颔首道,“嗯,就照你说的办,徇哥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岂是那种轻易被美色所惑的?” 从去年张影心嫁进来时出了梨夭的事情后,曲氏恨不得成天提着周徇的耳朵跟他讲漂亮女人心眼儿多,美人乡是英雄冢,若是现在周徇还会因为一个沈苾芬就乱了心神,那曲氏就要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孙子给扔回宣化大营等成亲的时候再回来了。 “母妃这才病好没多久,可不能再病了,二弟的亲事,也正在关紧的时候,再说了,过几日舅舅们还要给外祖做冥寿呢,母妃不出面岂不成了咱们王府失礼了?祖母,”周蓓儿抱着曲氏的手臂撒娇,“您就饶过母妃这一回吧!” 光顾生气了,曲氏竟将丁家给二老太爷办冥寿的事情给忘了,这还真不能不叫丁湘云这个“亲生”女儿过去,“行了,你都替你母妃开口了,我怎能不成全你的孝心?” 她抬眼看看已经被陈嬷嬷扶起来的丁湘云,冷哼一声,“算计这么久,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堂堂亲王妃,成天就知道使些蝇蝇苟苟的手段,也不怕教坏了孩子们!” 曲氏话音未落,底下的丁湘云已经直挺挺的晕了过去,曲氏从来没有将丁湘云这个半路抢来的媳妇放到眼里过,不过碍着她为周克宽生了两个儿子,在外人跟前才给她留了几分体面,可现在,不但当着庶女,儿媳,还有满堂下人的面,就直接将她的所有颜面给剥了个净光,以后只怕连自己的王府都无颜行走了。 “混帐,还不赶快扶了你家主子回去歇歇,难道真要叫咱们王妃娘娘去不得莲华寺么?”现在只要丁湘云不死,曲氏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她是晕还是昏,她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只会觉得这个媳妇太过矫情,叫人厌烦。 曲氏烦不烦,张影心是再烦也不能袖手,只得带了梅纷帮着陈嬷嬷将人架到软轿上抬回了正院,她到了正院也没有在丁湘云的屋子里待,借口催请大夫,直接出了屋门,在廊下专心躲清净。 丁湘云在路上已经醒了过来,她咬紧牙关叫自己没有在园子里就痛哭失声,可进了自己的屋子,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倒在床上,“嬷嬷,你说,你说我是图什么啊,怎么不叫我也随着爹娘去了呢!” 想当年在卢家庄,自家小姐可是家中上下手心里的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儿?就是为了怕唯一的女儿受气,断弦之后卢老员外坚持不肯再续,更没有照规矩过继嗣子,而是给女儿坐地招夫,寻了个和善体贴的相公,可谁知道,竟然叫康王这个杀星给瞧见了,不但硬生生的将人夺了去,连姑爷跟老爷甚至卢家庄上下百余口都没有放过,生生一把火给烧了个净光,连带她的丈夫跟儿子,也没有逃出来。 回想着这些,陈嬷嬷也跟着落下泪来,死的人可怜,活着的丁湘云跟她,哪一个不是可怜人?可这仇还得报,不然别说丁湘云,就是她,死后也无颜面对冤死的男人跟儿子,“小姐现在若是去见老爷太太,可要怎么说?见到姑爷,又要怎么说?” 陈嬷嬷轻抚丁湘云的后背帮她顺气,“咱们九十九步都走了,难道现在就这么着了?您忍了这么多年,可都是为了大爷啊!” 是不就就此放弃,丁湘云也看过了,周徇这个儿子等于是白生了,若是叫他袭了爵位,别说周昧,就是自己,在这王府里也没有立脚之处,她直起身子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擦干净了,“嬷嬷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叫必亮没个好下场。” 张影心听到屋里的哭声渐渐息了,陈嬷嬷又出来传丫鬟捧了节栉进去,张影心知道这是丁湘云已经被陈嬷嬷劝好了,不好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顶撞婆母不成?尤其做媳妇还是那么个来历不明的,张影心向已经候了一会儿的大夫谦意的笑笑,等丫鬟们出来了,才引了大夫进去为丁湘云看诊。 康王府的王妃娘娘可还得回娘家给早逝的生父办冥寿呢,若是临行前病倒了,知道的是会说身体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王妃不孝呢! 丁家为过世四十年的老太爷过冥寿,原本也就是自己热闹热闹就行的事,奈何如今丁观鹏前程正好,家里除了有个做王妃的妹妹,如今女儿又得了两宫的青眼,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太孙宫,这锦上添花的人家难免就多了起来,就算是碍着身份不好亲来致祭的,也会遣了府里得脸的下人,送了祭礼过来。 长兴侯府跟丁家没有多少往来,但丁家好歹是王府的姻亲,王氏早早的备了份随大流的礼单,叫人给丁家送了过去,不过杨骄却是知道,今天丁家这场冥寿是不会办的多顺遂的,头天就安排了王在忠留意着丁家的动静,即时送消息过来。 等过了午时,王在忠那边已经托了妹子青桔送了消息过来,说是丁湘云在莲华寺大发雷霆,闹腾了一阵儿之后,康王府的人除了世子之外,会都走了。 王在忠能得杨骄的信任,自然是再伶俐不过的,当时就趁乱混进了女眷们呆的内院儿,连偷听带收买将事情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事情的起因在王在忠这个侯门世仆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家的婆娘背后不捣几句闲话?可是偏偏这丁王妃是个格色人,知道了丁家从内黄过来的族亲太太居然私下里议她的年纪,还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丁家二老太爷有个女儿,登时勃然大怒,立时要将这两个小媳妇子给拿了过来,她要亲自审问。 丁湘云就是因为这些话,在王府里敲打了张影心,没想到出个门儿还要被娘家小辈质疑,因此也不管前头佛堂里的仪式到了哪一步,定要那族侄媳妇招出来这些闲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内黄不是什么大地方,跟丁家门户相当的左右也都是当地的几大姓,那都是结了世亲的,这两个族侄也是跟着婆婆进京来给长房二房撑场面的,长房丁观鹏一家也还罢了,丁云鹏一房并没有叫族里沾了多少光去,至于丁家二老太爷,更是生在内黄,长在内黄,死在内黄,大家几辈相交,知根知底儿的,丁湘云到底是不是丁家的女儿,至亲们心里都是存了疑的,只是丁湘云做为继室再嫁姐夫,帮着丁家续上了跟康王府的这门亲,所以清楚不过糊涂了,私下里自己人说说罢了,但还真没有人敢跑到京城里在二房人面前议论的。 今天被丁湘云抓到的这两位侄媳,原也没有要在人家冥寿上说这些,只不过两人跑到一边儿躲轻闲的时候,恰听到有两个婆子在小声议论,说是这王妃今天才三十八,老太爷怎么就去了四十年了? 这下子,两人就忍不住交流起来各自在娘家长辈那里听来的八卦,没想到就被出来透气的丁湘云抓了个正着! 丁湘云的嫂子孙氏今天是主家,可她万没想到,丁湘云会在这样的场合揪着这种事不放!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不应该是悄悄的叫人过去斥责几句,掩下便是么?怎么可以闹到族亲们面前?再说了,这样的传言它本来就不是空穴来风,闹出来对丁湘云有什么好处? “你什么意思?难道任由几个村妇来埋汰我这个堂堂亲王妃?”孙氏息事宁人的意思对丁湘云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气得她柳目倒竖,不也管孙氏是不是她的嫂子了,指着就骂。 丁观鹏的夫人霍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是两个侄媳不懂事,以后是你要罚还是交给她们的婆婆罚,都行,前头还诵着经呢!” 丁湘云不是二老太爷的亲生女儿,确切的说,这个便宜爹她连见都没有见过,哪里来的感情?现在于她来说,这些议论才是她最不能忍的,霍氏跟孙氏的阻拦在她看来,分明是不把她这个亲王妃放在眼里,再想想自己在王府里的待遇,丁湘云彻底爆了,“说的轻巧,她们分明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是什么人?大晋康王正妃,是宗亲,你们是在藐视皇家吗?” 她自己的事儿,倒将皇家搬出来吓人了,霍氏也有些恼了,原本她们长房就反对将这个周克宽不知道从哪里弄个的女人记到丁家的祖谱上,奈何丁云鹏利欲熏心,背着丁观鹏说服的族老,对外宣布有个养在庙里的妹妹,弄的丁观鹏骑虎难下,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可也因为这个,再加上丁湘云未婚有孕,丁家长房跟康王府就渐渐断了往来,现在丁湘云不怕丢人,非要把事儿闹大,还搬出了皇家来,霍氏也懒得再跟她讲道理,直接端了桌上的茶细品,不再理会她。   ☆、第154章 一百五十四更新 霍氏不说话,孙氏这个“正经”嫂子却不能不说话,可二房对丁湘云历来是惟命是从,巴结攀附的不遗余力,孙氏在丁湘云跟前是挺不起腰子端不出嫂子的架子来的,现在丁湘云发了怒,霍氏又不肯帮她,踌躇片刻自知躲不过,只得叫人将嚼舌的两个媳妇带了进来,左右内黄老家那些人,跟她的关系也不大,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你们也是的,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敢非议娘娘,等回去了,都给我去祠堂前跪着去!”其中一个媳妇吕氏的婆婆看到儿媳进来,抢上前训斥道。 吕氏跟周氏也没有想到说个闲话居然被正主给当场抓住了,吓得一进门就跪了,垂头听训不敢吱声。 丁湘云却不干了,冷冷的盯着堂下的两个女人,“回去再罚,嫂子说的倒是轻巧的很,不是我这个爱计较,这两个贱妇敢在莲华寺我父亲的冥寿大礼上诋毁他,只怕在内黄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贤德之人,这口舌可是犯了七出的,这样的媳妇,丁家还准备罚完留着?” 敢在这里说自己的闲话,还不知道这些人在内黄是怎么议论自己呢,这些年丁家靠着自己也没有少捞好处,居然还敢背后说她的坏话,丁湘云决定趁着这次机会给丁家上下一点儿颜色看看,顺便,也叫自己那个高贵的儿媳张影心知道知道厉害!她收拾得了丁家,也照样收拾得了她这个儿媳妇! 七出?这是要休妻?堂上陪坐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吕氏跟周氏的两个婆婆,“娘娘,她们是犯了大错,要是娘娘觉得回去罚她们不成,就现在罚吧,她们对老太爷跟娘娘敬,现在就叫您这两个侄儿媳妇往前头老太爷的牌位前头跪着去,以赎她们的罪愆。” 吕氏跟周氏嫁进丁家已经十几年了,都是膝下儿女成行的人了,叫她们在阖族的人面前罚跪,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但是相比被休来说,伤的也只是一时的面子,因此二人纷纷向丁湘云叩头,希望她能对自己宽大处理。 跪一跪就想完事儿?那也太便宜她们了,丁湘云看着脚边这两个粗鄙的妇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就这样的人,还敢在背后用那种轻蔑的口气议论自己的出身,可见这个丁家就没有真正瞧得起自己过,以前她是不计较,现在若再不立立威,就真的没有人将她这个王妃看在眼里了。 “知道求情,就是知道你们哪里做错了,可我若真就这么放过你们,没准儿你们还会以为我这个亲王妃心里有鬼呢,”丁湘云目光凛冽的向下首陪坐的女眷们望去,“其他人常年呆在乡下,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大嫂,你也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姑娘,如今贵为三品诰命,这藐视皇家的厉害自然是最知道的,你说说看,这两个贱妇要怎么处治?” 霍氏也是出身内黄,又是丁氏一族里身份最高的,丁湘云自然要先拿下她,别以为有个女儿要进宫,就可以将她这个亲王妃不放在眼里,“颖娘,你来说说看,这事儿我该怎么处置来好?” 丁颖年纪小,并不清楚丁湘云真实的身世来历,因此对丁家两个族亲公然质疑姑姑的出身,也很是气愤,她又是个板正不过的性子,“且不说两位嫂子对皇家不敬,就是对长辈也已经是大不孝了,” 虽然对这两位未曾谋面的嫂子有些不忍,可是丁颖却不认为丁湘云做错了,她看了一眼母亲霍氏,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就因为私下议论了丁湘云几句,就要将进门十几年为丁家诞下子女的媳妇休回娘家?霍氏自己还有娘家侄女跟外甥女嫁到丁家呢,若是开了这么个头儿,以后谁还敢将女儿往丁家嫁啊?尤其是丁湘云本身出身有瑕,这也是上了点儿年纪的丁家人心里一清二楚的事,议论长辈是坏了规矩,可是混淆血脉就是对的? “今天是给二叔办冥寿,说起来也是喜日子,今儿她们也吃了教训了,以妾身看,不如叫她们跪了,之后有两位弟妹将人领回,送到庄子上静静心,”送到庄子上,听着也只比休回娘家强一些,丁湘云今天也不过是为了扬威,这样的惩处想来也能叫她满意了,难道还真的将嫁到丁家十几年的媳妇给打发回去? 这分明是在糊弄自己呢,丁湘云冷笑一声,斜睨着坐在下首的霍氏,踩着自己做人情,好事儿全叫她占了去了,“我看大嫂侍郎夫人当的是越来越糊涂了,这两个贱妇只是诋毁我这个亲王妃么?在她们眼里,娶我进门的王爷,册封我为亲王妃的皇家,都是糊涂任由旁人欺哄的,” 说到这儿她长叹一声,“按你们说的,两宫太后就不必这么精心的为太孙选妃了,随便挑个人不就行了?何必还要遍访京城,必要为太孙殿下挑出出身高闳。祥钟戚里的好女子?” 合着你也算得上是系出门阀,祥钟戚里的好女子了?霍氏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心里不由替自己早去的小姑悲哀,就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主儿,居然享了王府二十年的荣华,而且丁湘云搬出太孙妃,也是在敲打自家了,毕竟她的女儿可是太孙妃的备选,“娘娘扯的太远些了吧?不过是两个无知妇人的闲言,跟两宫和太孙妃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丁家虽然以前一直在内黄,但好歹也有些清名,不然的话,康王爷也不会在妹妹没了之后,又特意从二房选了娘娘。” 特意从二房选了自己,是冲着丁家的清名?丁湘云都要仰天大笑了,这霍氏也太会往姓丁的脸上贴金了。原来嫌自己来路不正,摆出一副周克宽对不起她们丁家的作派,清高的端着架子不肯跟自己这个小姑来往,现在呢,为了送女儿进宫,还不是三天两头的往王府里跑? “送到庄子里有什么用?内黄芝麻大的地方,老宅离庄子怕也没有几里路,这两个贱妇诬蔑尊长,藐视天家威严,若是轻饶了她们,传出去外头人还以为咱们丁家没有将朝廷礼法放在眼里呢,”丁湘云是铁了心要跟丁家上下别一别苗头了,“依我看啊,这样的媳妇留着也只会是教坏子孙,倒不如送回她们娘家的干净!至于两个侄子么,再挑贤妇便是了。” “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妾身儿媳不晓事冒犯了娘娘,妾身将她带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就在庄子上给她修座庵堂,以后不许她们出门儿了,”吕氏的婆婆急了,先不说吕氏平时对她这个婆婆很是孝顺,就看着家里的孙子孙女,若是生母被休,这孙子的前程,孙女的亲事,都要毁了,说着她走到吕氏身边,同儿媳跪在一起,“还请娘娘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儿上,大人大量,饶过这不成器的小辈一次!” 见吕氏的婆婆跟丁湘云跪了,周氏的婆婆也连忙过来,一同跪下为儿媳求情,堂下一同来的丁氏族人,见状也都纷纷开言,希望丁湘云能网开一面,饶过这两个晚辈,毕竟丁家在内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乍然出妇,而且还是两个,必然轰动乡里,成为一方新闻。 丁湘云才不管这些呢,丁家好坏与她何干?这些年她也没有从丁家得到过什么好处,反而这些丁家人,依仗着家里出了个康王妃,男丁的官位,女子的婚事,都上了不止一层楼,现在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还在背后作践自己,“你们都住口吧,怎么,这么齐刷刷的帮着两个贱妇求情,是觉得她们做的对,我这个康王妃罚她们不得?”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孙氏只得向张影心求助,这才发现张影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她只得又看向周蓓儿,却听周蓓儿苦笑道,“其实母妃说的也没错,这样的诋毁我们王府怎么能忍?” 说的没错,自己代表的可是康王府,如果今天就这么轻轻放过了,只怕老王妃知道了也会嫌弃自己心虚胆小丢了王府的脸面,丁湘云挺了挺腰身,脸色更沉了,“够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这么闹哄哄的,分明是连先父都没有放在眼里!” 女眷们的院子闹了这会子儿了,外头招呼着做道场的男人们也听到了消息,纷纷放下手边的事往这边禅院里赶。 见族里的人都来了,帮着求情的族眷们都有了底气,有眼色快的已经悄悄凑到丁云鹏跟前将事情的经过跟他们兄弟说了,只求这个正经兄长能劝住丁湘云,这真的将媳妇休了,那丁家跟吕周两家可就结了仇了。 “咳,大哥,您看这,唉,大嫂不是在怎么,怎么不劝劝娘娘呢,”丁云鹏一阵儿头疼,今天还来了外客呢,传出去自己还如何在京城行走? 丁观鹏已经气的胡子直翘了,“你怎么知道你大嫂没劝?娘娘可是你们二房的女儿,孙氏呢?做什么去了?”当初他就不同意弄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丁家,现在好了,是非可不是来了么? 两人还在争执,那边周昧兄弟也赶到了,周昧说不生气是假的,质疑丁湘云,其实也是在质疑他的来历,可这个时候,他却不想出头,一是毕竟心虚,害怕人们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来,二是不还有周徇嘛,这个时候,世子不出来说说话? “二位舅舅且莫心急,母妃最是通情达理,现在罚两位堂嫂,想来也是气得狠了,不如叫二弟过去劝劝,气消了也就好了,”周昧笑容温和,替周徇打了保票。 周徇心里实在是觉得丁湘云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出嫁多年的姑娘插手娘家的事也就罢了,现在群情滔滔,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若是强行这么做了,岂不是将娘家人也得罪了?因此周昧的提议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向丁观鹏道,“我去劝劝母妃。” 丁湘云哪里是周徇劝得住的?甚至周徇帮着丁家人说话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吃里爬外无视她这个母妃的表现,“你这个不孝子,居然帮着欺辱自己母亲的人求情!” 公然被母亲斥责不孝,这个罪名周徇也是担不起的,他急忙在丁湘云面前跪了,“母妃,儿子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想着丁家毕竟是儿子的外家,大家血脉相连,母妃好歹也给两位舅舅留一些面子,还有,今天外头也来了许多客人,这口口相传,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这是在威胁我?”丁湘云都要被这个不贴心的儿子给气疯了,“你还担心被人传出不好的流言来?若真是担心,就不应该阻止我严惩那两个贱妇,只有叫她们晓得厉害,才能闭上嘴!” “母妃并没有任何错处,何来叫人闭嘴之说?”周徇就想不明白了,两位堂嫂确实是有错,搬弄是非,妄议尊长,是大错,可是丁家给出的惩治也算是很严厉了,不将二人休出,为的也是她们的儿女跟几家姻亲的脸面,大家都是一脉相连的亲人,难道丁家失了脸面,于康王府有什么好处? 丁湘云却不想再听周徇聒噪,不等周徇再劝,直接往门外一指大声道,“你下去,去外头给我跪着!” 见周徇不敢再能自己抗辩,乖乖的出门儿跪着了,丁湘云心里舒服了些,她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几个妇人,冷声道,“休了这两人已经是本王妃宽仁了,就算是将人拖出去打上几十板子,以惩她们不敬之罪,谁又能说本王妃错了?!”   ☆、第155章 一百五十五更新 吕周二人就算不能比京城的世家千金,可未嫁时也是娇养在家的小姐,嫁人之后也是呼奴使婢,从小到大连一指甲都没有被弹过的,这要是拉出来被打了板子,不论是伤是残,回去也只有自行了断这一条路了。 “你这个恶妇,”就因为自己跟嫂子几句小声嘀咕被她听见,这来历不明的恶妇就要夺了她们的性命,吕氏再也忍不住了,直起身子一指丁湘云大骂道,“你一个出嫁女儿,逼着隔房族亲休妻,又是哪里来的规矩?” “休了我,打死我,就能盖住你不是丁家血脉的事实了?整个内黄谁不知道,二老太爷早早去了,二老太太守寡多年,身边只有二伯一子,怎么过了十几年,就从外头多了你这么个女儿出来?怎么,许你们康王府弄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塞到丁家,就不许我们这些丁家妇说一说了?” 吕氏也是豁出去了,也不再跪着,伸臂向周围亲眷们一划拉,“这个王妃娘娘到底是不是丁家的女儿,在座的哪一个心里不清楚?不过是前人撒沙迷后人眼的事儿,当旁人都是憨子呢!” “呸,六月产子的□□,居然还觍着脸在莲华寺里说规矩,我跟嫂子说几句闲话就要被休,你呢?未婚先孕,是不是要被沉塘?系出名门,祥钟戚里,我呸,哪家生出你这种没脸没皮的女儿,羞都有羞死了!大姑姑啊,我的大姑姑,康王爷征战在外,你身怀六甲操持王府,竟然活活累的一尸两命,现在好了,竟然叫这么个货色顶着丁家女的名头占了你的位子,我可怜的大姑姑啊,你在地底下委不委屈啊!二老太爷啊,二老太爷,您一世清正,死后却被硬塞了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办冥寿,只怕您看到今天,气也得气死啊!!!” 既然不叫自己活,那大家都别活了,吕氏历来是个泼辣的,吕家在内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果被休回去,不但是她,就是吕家的女儿们,也都被毁了,倒不如就这么一闹,大不了死在丁家,她还是丁家妇! 周氏被吕氏这么一闹,也醒过神儿来,苦求不行,那只有往大处闹了,左右她儿子如今已经过了童生试,来年就要考秀才了,她就不信了,有儿子在,丁家人还能把她这个秀才的娘怎么样?“我们周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但在内黄也是有些颜面的,如今就因为跟弟妹说了几句话,就要被休回去,这不是逼人死的么?等我死了,下去问问丁家的列祖列宗,丁家可曾真出了这么个不知道羞耻的王妃姑娘!?” 周氏话音一落,直接一头就向上首的丁湘云撞去,“你是娘娘你权大,不论是打死我还是休了我,随便你,我今儿是不活了!” “啊,康王妃逼死人命啦,娘娘您就饶我们一命吧,”吕氏没想到周氏居然比自己还性烈,居然敢去撞丁湘云,不过她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平素在内黄也是最好的,周氏都拼了,她也不能往后怂,今天的事儿闹的越大,越没有人敢灭她们的口,等她们平安回到了内黄,有娘家撑腰,有的是擂台跟丁家打。 莲华寺再大,也不过是座寺院,丁家来做道场,过来上香的是没有了,可是各府看在丁观鹏跟康王府的面子上来致祭的却是不少,这边禅院里的动静,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莲华寺,过来致祭的客人不好亲自过来看热闹,也都悄悄派了下人,装作无意的在外头徘徊,想搞清楚丁家这是出了何事。 周氏一撞,吕氏一喊,丁家其他女眷们则都对丁湘云没有什么好感,俱是站干河沿儿看热闹,没有几个真正下身去拦的,而丁观鹏跟其他子侄们,碍着男女有别,除了喊一喊,也没有办法亲自去拦,因此丁湘云一个不防备被周氏撞倒在靠背椅上之后,又被周氏搂的死死的,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楞是起不了身。 “来人,将这个贱妇给我拖开,”丁湘云挣扎着冲身边的丫鬟大喊。 “娘娘啊,妾身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妾身愿意一死来给娘娘消气,还请娘娘看在都是丁家人的份上,饶过妾身的家人,妾身最小的儿子才五岁啊!妾身给娘娘磕头了,妾身这就去撞死在二老太爷的牌位前,”不等丫鬟们迷过来,吕氏已经随着周氏也扑到了丁湘云身上,“弟妹你也随我去吧,与其被夫家休回,一条白绫了事,倒不如就死在这莲华寺里干净!” 等丫鬟们将吕氏跟周氏从丁湘云身上拖起来,丁湘云已经快被这两人给晃的散了架,再看看满堂的男女,丁湘云直觉自己如小丑一般,原来这些人是在心里笑自己,现在只怕就可以公然笑话自己了。 “你们,你们还不快将这两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丁湘云捂着胸口厉声喝道。 “娘娘不用拖,也不用打,我嫂子不是说了么,我们这就去碰死在二老太爷的牌位前,”周氏在撞丁湘云的时候,额角碰到了花梨木扶手上,血顺着眼角流下,她也顾不得去擦,现在看上去面目狰狞,将丁湘云吓的倒咽一口气,只往陈嬷嬷身后缩。 戏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若真是闹出了人命,就彻底将丁家给得罪了,周蓓儿起身走过去扶了丁湘云,“母妃,被她们这么一闹腾,您又该不舒服了,这刚养好的身子,” 周蓓儿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孙氏道,“二舅母,还是先将两位嫂子给带下去吧,母妃这里有我照顾呢,前头的事,舅舅们还有的忙呢,都聚在这里,不好看相,” 她向丁观鹏跟丁云鹏一福,“母妃这一向身子欠佳,这次给外祖过冥寿,也是强撑着来的,现在被这两位嫂子一气,且得回去养一阵儿呢,这莲华寺香火气味儿太浓了,再呆一会儿只怕母妃会喘不过气来,不如我先扶母妃回去,至于那两位嫂子,”周蓓儿沉吟一下,“母妃说的原就没错,还请两位舅舅拿出章程来,不然我父王也不会干休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将丁湘云这活祖宗给请走了,丁云鹏不等丁观鹏开口,连连点头道,“县主说的是极了,我看娘娘今天气色也不好,县主快扶了娘娘回去吧,等忙过了这几天,我一定带着吕氏跟周氏往王府请罪去!” “我,不行,”就这么放过吕氏跟周氏,丁湘云可不答应,可周蓓儿已经扶了她的手臂道,“母妃放心,今天的事回去咱们禀告了父王,还怕父王不给您作主么?” 可不是么,今天这两个贱人说的话要是叫周克宽知道了,只怕更不会轻易饶过她们,到那个时候,看丁家还怎么护着这两个长舌妇,心里有了主意,丁湘云也觉得累极了,“就依你的意思,原本过来是想在老太爷跟前尽尽孝心,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事,真是气死我了!” 如果说丁湘云是被气死的话,张影心现在都要臊死了,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她现在都要冲回娘家要求跟周昧合离了。听听吕氏跟周氏的话,再看看堂上从内黄赶来的亲眷们的表情,张影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所谓的这个婆婆,分明就是出嫁人便与有了妻室的周克宽勾搭成奸,之后还被塞进丁家弄了个拿得出手的身份,然后嫁进了康王府做续弦! “你怎么还要这儿站着,母妃那里不用伺候?”周昧一直在外面站着没有进去,刚好看到张影心在外头转悠,不由怒道。 你自己不也没有进去“伺候”着么,张影心没好气的横了周昧一眼,“你觉得母妃会乐意见到我?里头为什么闹起来的大少爷不知道?” 张影心毫不掩饰的不屑叫周昧脸一红,斥责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讷讷道,“那等无知妇人最爱搬弄是非,说出的话你也能信?行了,我听着里头蓓娘已经劝住母妃了,你也快进去吧,先将母妃劝回去是正理。” “那之后呢?丁家这边儿怎么安抚?我看今天的事儿是捂不住的,你那两位表嫂身边也是有服侍的人的,”自家主母如果出了事,身边服侍的谁也落不着好,必然会拼命去为主母奔走,康王府还能将人全灭了口? 想到以后会有的流言,周昧脸色发青,恨声道,“今天的事必要严查,到底是谁在后头做怪,”没有人撑腰,两个村妇也敢在盛京城里妄议亲王妃?! 怎么查?看看丁家人的脸色就知道了,丁湘云不是丁家女在丁家就是半公开的事实,大家不过都是为了眼前的富贵才装糊涂罢了,不过周昧以为康王府真能只手遮天,那就继续做他的美梦好了,想到自己精挑细选最终嫁了这么一个男人,张影心郁闷的都要吐血了,“既然你已经有了定见,我进去扶母妃回府去。”   ☆、第156章 一百五十六更新 莲华寺要闹一场是杨骄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她就是这么安排的,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吕氏跟周氏,倒不用她安排的人出面了,而且效果还好的出人意料,不过这个丁湘云也真是叫人啧舌,前世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康王妃那头上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压根儿就没有脑子这种东西呢? “姑娘,您……”青桔见杨骄久久不语,心里直打突,严格来说,今天莲华寺里的一场纷争,是丁家跟康王府的丑事,是不该说给未出阁的姑娘听的,万一叫郭老夫人知道了,自己跟哥哥都难辞其咎。 “没事,你下去去,从匣子里取一锭银子给你哥哥送过去,打听消息也得花销不是?”杨骄向青桔笑道,“跟你哥哥说,他这差事办的极好,这样的新闻想听的人家儿必定不少,没事儿也跟旁人说道说道,” “奴婢明白了,可老夫人那里万一,”青桔最怕的还是郭老夫人。 “老夫人肯定会知道的,不过早晚罢了,无妨的,”杨骄知道郭老夫人已经不像前世一样,将她养成个懵懂无知的傻丫头了。 丁湘云回到康王府,却没有得到意想中的丈夫的支持,对于自己妻子的头脑,一向爱妻如宝的周克宽也无法忍受了,忍不住破口大骂,见过蠢的,就没有见过像丁湘云这么蠢的,“这样的闲话,你一笑而过,置之不理,难道她们还会跑到你面前说去?非要闹的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丁家人自己出来说你不是丁家的女儿,现在不但是王府上下跟着丢人,我还要担上了欺君之罪,只怕明天,我就得上折子自辩了!” “王爷说的倒是轻巧,当初可是你说的,跟着你,不叫我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可现在呢,我在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也倒罢了,谁叫我跟了王爷呢,我忍,可是到了外面,我是堂堂的康王妃,一举一动都担着王府的颜面,难道叫两个乡下来的村妇诋毁,也不出声?”丁湘云这次真是泪如雨下,有道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周克宽再不是以前那个周克宽了。 “你要惩治,等冥寿做完了,将人叫到王府来,寻个错儿想怎么收拾不成?非要在莲华寺里闹?”丁湘云脸上的脂米分被泪水冲的米分一块红一块的,显得格外狼狈,周克宽厌恶的将头扭到一边,“算了,这事儿你不要再管了,丁家那边有我呢,好在蓓娘也说了,你身子才好,以后你就安心在府里养病吧,不要再出门了,反正这些年,你也不爱出门交际。” 自己不爱出门交际?若不是自己是被他抢来的,有什么不能出门交际的?丁湘云嘴唇微抖,话到口边终究没敢说出来,“那外头的流言怎么办?前几天连老大媳妇都拿话噎我,说什么外祖去世四十年了,我什么时候办四十整寿?” 若不是丁湘云自己爱俏,不肯给自己虚涨两岁,怎么会被媳妇看出差子来?“张氏那里你不必理会,她是周家的媳妇,若是连向着那头儿都想不清楚,张阁老白教她了,至于外头的流言,你给我记好了,流言终究只是流言,咱们不做理会,时间久了,还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 像丁湘云这样喊打喊杀的,引得全城侧目,精明人还能看不出不对来? “那丁家那两个贱妇呢?就这么饶过她们?不成,我当时可是发过话了,一定要将那两个贱妇休了才成!不行,打死了她们才能消我心头之恨,今天的事儿可全是她们闹出来的,”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以后谁还会把她这个康王妃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了,丁湘云对丁家人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周克宽皱眉道,“你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儿,插手娘家的事不说,那两个妇人,还是隔房的,这次随着长辈来也是为了给你们二房撑场面,这要是好端端的进京,结果人就没了,以后你还能回娘家?再说了,你堂堂一个亲王妃,张口闭口贱妇,贱妇的,像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周克宽!你就这么看着我白白叫人欺负?”丁湘云气的浑身发抖,嘶声喊道。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她们算哪牌名儿上的人?赶明儿叫你嫂子带了人进府给你赔罪,然后打发回内黄不就了了,”康王实在想不通丁湘云为什么会不顾身份跟两个晚辈妇人计较,还闹有四城皆知,现在自己跟她说了半天道理,这人愣是听不明白,“还有,你居然叫徇哥儿到丁老太爷的灵牌前罚跪,徇哥儿是什么人?是王府世子,你这么折辱他,又将王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是他娘,我怎么罚他他都得受着,难道做了世子,就可以不讲孝道了?怎么,他还跟你告状了?这个不孝子,我,”丁湘云见周克宽不但不给自己撑腰,还为了周徇来责怪她,心里更恼了。 “你要怎么样?徇哥儿哪点儿不好了,竟然入不了你这个亲娘的眼?毁了他于你有什么好处?”张嘴就说亲生儿子不孝,周克宽也恼了。 “那必亮呢,必亮哪一点儿不好了,不也入不了你这个亲爹的眼?他一个王府的嫡长子,生生被亲弟弟夺了世子之位,你想过必亮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叫他如何出门见人?”丁湘云心里恨极了,将藏在心底的话也喊了出来。 周克宽讶异的看着丁湘云,丁湘云偏心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同样做为周徇的母亲,丁湘云对自己为周徇请封世子的怨气这么大,“我为什么不将家业传给老大不是跟你说清楚了么?必亮连□□都提不起来,将来如何去带宣化大营?难道康王府的基业要从他这一辈儿断了么?” 康王府什么基业丁湘云才不在乎,她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就算是不出去带兵,也能在朝堂上建立一番功业,“我向来反对你出去打打杀杀,趁着这个机会,将兵权交出来有什么不好?史书上多少兵握兵权的大将最后不得善终?” 只有周克宽这种粗人,才会觉得掌兵是好事! “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怀疑必亮不是你的儿子,才不肯将世子之位传给他的,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他就是你的儿子,你的亲骨肉,是你在我们卢家庄强逼我的时候怀上的,若不是因为有了他,我早就随着父母去了,”丁湘云越说越伤心,最后直接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当年的事,最错的就是自己,周克宽也没有立场指责丁湘云,可是周昧做世子是肯定不行的,“过去的事,现在提有什么意思?徇哥已经是世子了,这也是无可更改的,必亮封荣国公的旨意过几天就会下来了,我又给他讨了两江巡盐的差使,那位子可是富的流油,出去三五年,一份家业轻轻松松的就挣下来了,朝廷里还有他岳父,以后只怕徇哥儿还要靠他的照拂呢!” 说的轻巧,再有前程又如何,还能挣个世袭罔替的王爵?丁湘云知道更换世子是无望了,抽泣道,“徇哥儿跟必亮都是咱们的骨肉,谁当了世子,都是一样的,可我最恼的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居然直接上了折子,置我这个王妃于何地?” 说到这儿丁湘云更伤心了,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还有徇哥儿的亲事,母亲也是根本连问都不问我,就定了马家的丫头,那丫头哪里好了?相貌平平不说,听说还是个极厉害的,娶那么个女人回来,将来注定家宅不宁!” 马蕊娘的相貌如何,周克宽这个未来的公公还真不好评说,但从康王府长远的利益来看,与归德侯府联姻,却是最有利的选择,“有道是娶妻求贤,姑娘厉害一些,才能掌得住家,马家将来是注定要出一位娘娘的,徇哥儿定了马家的丫头,吃不了亏去!” “不行,我跟你说句实话吧,那天徇哥儿在府里可是正遇上昌王妃的妹子,一见钟情,难道你忍心呢徇哥儿从宣化回来,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换不了世子位,也得换了亲事,这康王府,难道就没有一件叫她顺心的事儿了。 周克宽却不这么认为,他倒是为了要个知心的女人,可是丁湘云这个王妃做的又如何?这些年若不是老母亲看着,只怕王府都被她败坏了,“什么知心人,若是将来徇哥跟马家姑娘处不好,大不了以后找两个可心的妾室抬进来就是了,归德侯府教养出来的,贤德是一定的,等她进了门,你身上的担子也轻了,到那个时候,你若想走动走动,我就带你去宣化大同转转看看。” 丁湘云还要再劝,就听到外头人丫鬟跌跌撞撞的要往屋子里冲,丁湘云不由一阵儿着恼,厉声道,“谁在外头呢?好大的胆子,还不将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七更新 自己这个妻子是怎么了?当初可是看到兔子受伤都会落泪的琉璃人儿,现在却动辄就要人命,周克宽不满的沉了脸,“出了什么事?” “王爷,王爷,我家姨娘发动了,求您过去看看吧,” 燕姨娘发动了?周克宽霍然起身,却正遇上丁湘云满是嗔怨的眼,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她是头胎,我过去听听大夫怎么说……” “不过一个妾室,也值得王爷亲自去一趟?”当年这个男人可是为了自己散尽府里姬妾的,现在可好,却一心惦记着别的女人,“母亲不是将燕姨娘交给张氏照看么?去问问,张氏过去了没有?” 丁湘云是主母,听到妾室要生了,连去看看的意思都没有,周克宽更加不满了,“张氏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呢,还是儿媳妇,她去能做什么?算了,你不愿意去,我过去看看就是!”王府里已经十几年没有添丁了,周克宽对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也充满了企盼。 丁湘云呆呆的看着周克宽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直气的一口气没缓上来,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吓的陈嬷嬷赶紧在一旁扶住了她,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道,“娘娘,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倒下,不然传出去,又是一场官司。” “我管它什么官司不官司的,又能将我这个王妃怎么样?休了我么?”丁湘云缓过劲儿来,却是越想越生气,恨恨的将炕上的引枕摔到地上,“这日子真是过不得了!” 燕姨娘因为有郭家秘药的调理,虽然是头胎,生产却十分的顺利,两个时辰不到,康王府便又添了一位小公子,老王妃曲氏大喜之下,立时叫人往府门外放了上万头的喜鞭,还给下人们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当赏银,而栖燕居服侍的仆妇,则是三个月的打赏。 “嬷嬷,这样下去不行,”丁湘云的屋里没有掌灯,她躺在床上听着外头乱哄哄的声音,向影子一般站在屏风旁的陈嬷嬷幽幽道。 “那娘娘的意思是……”陈嬷嬷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这些年仗着丁湘云得周克宽的喜欢,在康王府过得倒也舒心,可是真遇到了事,却给自己主子出不了什么主意。 “栖燕居那个如今生了儿子,年纪又轻,以后只怕会爬到我的头上来,若是我再失了宠,还有谁会帮着必亮筹谋,所以,咱们不能等了,”丁湘云睁开眼,望着昏涂涂看不清颜色的帐顶,下了决心。 “我以前就是太过妇人之仁了,想着徇哥儿也是我的骨肉,就算是要报仇,也要帮他寻一条出路,可是这世上的事哪有两全,而且,这个孩子也太伤我的心,”丁湘云的眼泪顺颊而下,声音里也带了哽咽,“现在他就夺了他哥哥的世子之位,将来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罢了,不能留了,不能留了……” 亲生儿子都不留了,陈嬷嬷心里打了个寒噤,想到自己惨死在火中的丈夫跟儿子,心又硬了,“娘娘想的对。” 虽然丁湘云一回到康王府,对外便宣称又“病”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盛京城各府里八卦王府的新闻,周克宽也上了折子自辩过一回,建安帝也很给面子的将弹劾康王妃来历不正,康王混淆宗室血脉,藐视皇权的御史狠狠申斥了,也只不过是将流言从明面儿上逼到了私下,大家再联想一下明明是嫡长还中了举人,却不得世子之位的周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丁家人都回乡了?”周蓓儿一边挑着丫鬟送来的绣品样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身边的乳母孟氏。 孟氏是郑侧妃的陪嫁,向来眼里只有小主子周蓓儿,听见她问,俯身道,“我叫孙子悄悄盯着呢,今儿个人都已经离京了,吕氏那边儿,只要姑娘您兑现先头的承诺,庵堂她心甘情愿去住!” 吕氏的弟弟本来就是自己叫人设计送进去的,现在捞出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将来叫她的儿子入曲家的宗学,再为她的女儿在曲家保一桩好亲,这些等她嫁进曲家,也都不是什么难办到的,周蓓儿不担心吕氏会反水,颔首道,“君子重诺,我应下她的事,自然会办到。” “这下子,丁氏那贱人休想再出头了,这辈子啊,就老实在院子里困着吧,”想想自己小姐最后几年的日子,孟氏眼眶一红,“家里老爷说,还要谢谢姑娘呢!” “这叫什么话?为母报仇是做女儿的孝道,哪里当得舅舅的谢?这次的事,若没有舅舅在外头接应,哪里是我一个深闺女儿能做到的?”听孟妈妈这么说,周蓓儿连忙站身上来,“妈妈,我还是那句话,我的亲人只有郑家,至于丁家人,我是不认的!” 若不是丁家贪图富贵弄应下周克宽将丁湘云认做女儿,就算是丁湘云想进门,以她不能对外人言的身份,撑死了是个妾室,自己母亲又怎么会在一个贱人手里受气?因此对于周蓓儿来说,丁家就是另一个仇人。 “这次事的,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颖妹妹,但叫我有些过意不去,”想到祖母从宫里回来说的话,周蓓儿微微一笑,看着那款蝶恋花图样,“这个不错,绣到帐子上指定漂亮。” 丁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不说将外头身份不明的女子将在祖谱上充做嫡女,就说丁湘云六月产子这件众所周知的旧闻,丁家女儿的教养也理所当然的被人质疑,而丁颖,便首当其冲被太后清出了太孙妃的备选人,当然这样的结果,周蓓儿跟孟氏都是乐见的。 同样乐见其成的还有郭老夫人,虽然已经用孙子向康王府表过忠心,奈何自己孙子有多少才能她心里清楚,只怕将来还得靠康王拉拔,而对于有个前程正好的侍郎的丁家,郭氏还真的担心曲氏在举荐的时候,会更偏姻亲一些,现在好了,没有了丁颖,剩下的几个闺秀里,跟曲氏最亲近的,也就只有杨骄了。 “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丁氏,胆子也忒大了些!”虽然早有下人将外头的传闻跟府里的夫人太太们讲了,可是王氏还是乐滋滋的听了五太太何氏又讲了一遍,“这些日子,各府的花宴可是没少开,”有这样种新闻,可不得想了辄凑到一起聚聚好好聊一聊。 “可不是么,母亲跟大嫂都不耐烦出去走动,可就偏了我的,这几日,啧啧,”何氏掐着指头一算,“我竟赴了五场宴了,什么时候,咱们府上也得办一次还还人情才好。” 郭氏听几个儿媳聊的热闹,心情也好,笑道,“这个先不急,毕竟出事的是康王府,等过一阵子啊,你连着跑了几天,这几日且先留在家里歇歇,那边院子怎么收拾还得你亲自操持才成,难道要你大嫂扶着你走一辈子?等将来两个哥儿娶了媳妇,难道儿媳妇也要你大嫂来教?” “妾身可是巴不得大嫂就这么一直管着我们呢,我们,做惯了甩手掌柜,那些琐事还真的操心不来,”关键是她们爽明院里几个通房太难料理,几间房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何氏心里看不上丈夫,可也不愿意得罪他,因此西府的院子虽然已经给五房收拾好了,何氏却借口应酬太多四处赴宴不肯搬家。 郭氏哪里会不明白她打什么主意,“老五是个糊涂的,你也眼着糊涂?府里的规矩都是摆着看的?谁敢不听话,直管提脚卖了就是,我竟不知道卖几个丫头,谁还敢说你不贤惠了?” 得了婆婆的明示何氏立马来了精神,她可早就看其中一个丫头不耐烦了,因此立马告退往西府看房子去了,有宽敞的院子住谁愿意在这逼仄的小院子腿都不能痛快的伸?更何况还要活在婆婆大嫂双重眼皮子底下? “这个老五家的,还真是雷厉风行的很,”郭氏心情好,看儿媳也顺眼了许多,“归德侯府再有帖子来,你就过去一趟,如今,马家比咱们急。” 马芯娘年纪不到,权兰婷的爹是昌王的人,丁家因为丁湘云,生生折了个丁颖进去,现在除了曾荟,也就剩下自家的骄娘了,可图穷匕首见那一刻,才是最关键的,“母亲的意思……” 郭氏叹息一声,“骄娘是咱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又最是伶俐不过,她愿意为了咱家去拼一摸拼,那是她的孝道,咱们做长辈的,不能再叫她心里委屈,这头咱们不能点,再说了,曾家那边,也不会要马家这个人情的……” 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被被马家拿捏住,这一点王氏也不担心,“就怕马家会再选别家……” 这个时候,最不能的就是树强敌了。 “再选就再选吧,咱们做不了别人的主,只能管好自己了,”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从太后,到太子妃,还有曲氏跟周承辉,郭氏自觉她们能做的已经做了,那个位置若真的没有落到杨家的头上,未必就是坏事,自己的孙女儿在盛京城里还怕找不到一个可心的? 康王府跟归德侯府的亲事落了定,太后慈宁宫设宴的帖子也送到了长兴侯府,该来的终于来了,杨家上下都舒了口气,旋即又投入到更加紧张的准备当中。 女儿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可是这一次,小郭氏格外的忐忑,奈何杨华哲被罢了官,她没有资格跟着入宫,只得围着女儿将她准备穿戴的衣裙跟首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将准备跟着杨骄入宫的青苹跟青梅叮嘱了一回又一回。 “娘,不过就是入宫给太后跟皇后娘娘请个安,以前也不是没去过,您不必这么当回事,”杨骄看小郭氏这样下去,不等自己进宫,她得先病了,便将她拉出了晴芳院,在园子里漫步赏景,放松心情。 见女儿一脸轻松,小郭氏忍不住嗔了她一眼,“你啊,这次去是做什么去的,你心里没数?这么不当回事,出了差子可怎么办?” “出了就出了呗?两宫娘娘一向疼我,又有祖母在,还能治我的罪不成?”最坏的结果就是与太孙妃之位失之交臂,杨骄想想,虽然会觉得遗憾,但并不是无法接受。 小郭氏是看着周承辉前段日子在府里时常出入的,就怕女儿对他生了别样的心思,将太孙妃之位看的过重,现在女儿这么豁达,她就宽心了不少,“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比起什么富贵荣华,娘最想要的,还是你跟你哥哥一生平安顺遂,不生烦忧之心。” 平安顺遂的生活谁都想要,可并不是随遇而安就能一生顺遂,杨骄轻轻点点头,向小郭氏靠了靠,“娘您放心吧,女儿知道自己要什么。”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更新 入宫的日子天气格外的好,杨骄早早就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上了一件藕荷色织锦暗纹褙子,下配浅黄色云绫长裙,胸前依然如上次一般,缀了太后赏的那只玉锁,长而浓密的发绾成瑶台髻,正中只用一只赤金累丝红宝石大凤钗,发后除一只点翠华胜外再无它物,杨骄看着水银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两宫都喜欢端庄大气的女子,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叫人看出有心争奇斗艳。 虽然郭氏分析着最终太孙妃会在杨骄跟曾荟之中产生,可是慈宁宫召进宫的贵女并不少,长兴侯府离宫城不近,等她们到时,慈宁宫里已经坐满了人。 杨骄放眼望去,曾荟,权兰婷,马芯娘,颜紫绡,崔婧,顾湘跟顾涵居然也在!?难道顾培正动了别的心思? 郭氏也已经将慈宁宫的情势看了个分明,真真个花团锦簇,她微微一笑,领了王氏跟杨骄随着宫人上前给姜太后请罪,她也没有料到,今天竟然成了姗姗来迟的那一个。 “你啊,就是实在,哪里是你来晚了,你看看这西洋钟,才什么时辰?”姜太后向来待郭氏不同,见她因为晚来请罪,忙叫身边的嬷嬷过去将人扶起来,赐了座笑道。 自己一家确实是按着点儿来的,不过别人却比自家心诚的多,郭氏抿嘴一笑,“娘娘宽仁,臣妾就更无地自容了,” “你来不来哀家不稀罕,哀家如今啊,就爱看这些鲜亮的小姑娘儿,骄娘过来这边儿坐,”姜太后一脸嫌弃的嗔了郭老夫人一眼,“至于你们嘛,都给哀家远远坐着去!” 姜太后上了年纪又有身份在,向来言辞无忌,何况她对郭氏的“嫌弃”里自带了别人臣妇渴望而不可得的亲昵,郭氏也很捧场的一捂脸向一边的定国公夫人笑道,“真是老喽,这可碍了太后老人家的眼了!” 定公国夫人自然也乐得凑趣,一把拉了郭氏笑道,“那还赶快过来坐,你往这儿一杵,耽误了我们几个看美人了!” 姜太后上了年纪,渐渐开始喜欢喜庆的颜色,这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今天进宫的各府姑娘,穿戴都以各种红色跟掐金夹银为主,倒是杨骄,若不是头上的镶着硕大红宝的发钗,胸前太后亲赐的玉锁,今天的打扮不但在一众花枝招展的闺秀中显得简素,甚至还有不重视太后宣召之嫌。 可现在,这身藕荷色的衣衫配上杨骄的乌黑修长的眉,灿如晨星的眼,芙蓉玉样的好肤色,如同春阳下开的最盛的花朵一般,明媚鲜妍的叫人见之生喜,居然生生将其他姑娘衬得如同珠翠架子一样,虽然华贵美丽,却少了杨骄身上那份独有的生气。 今天杨骄的装扮也是郭氏下了苦功的,两宫的心思谁也没有她摸的透,虽然太孙妃要端庄大气能帮着周承辉料理后宅,可是要想以后后宫安稳,嫡子嫡孙才是重中之重,因此讨个好生养的媳妇,也姜太后历来择媳的标准,而今天杨骄的打扮,也就是突出她的康健跟活力。 姜太后的目光随着杨骄的身影往姑娘们的座席望去,今天的座次是她特意着人安排的,各府女孩儿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跟着自己的长辈坐,而是单独聚在一起,这一群女孩子凑到一起,人比人的,好坏一目了然。现在这么排坐下来,连姜太后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最出挑的,居然是长兴侯府的杨骄。 “嘁,阿谀奉迎,是杨家最擅长的吧,”马芯娘见杨骄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忍不住轻嗤一声,她平素最看不得这些,何况现在在姜太后跟前曲意陪笑的还是杨骄的祖母,难道杨家以为靠着这些,就能夺得太孙妃之位? “没想到芯娘妹也来了,”马芯娘也就点儿背后说小话儿的本事了,杨骄根本没将她放在心里,倒是她自己,今天太后这设宴的目的是什么,大家是心知肚明的,马芯娘一个才十一岁的嫩芽子跑来,也太积极了些。 马芯娘被杨骄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刺的小脸一红,闷声将头转到一边儿,“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曾荟一直关注身边的动静,自然将马芯娘跟杨骄的对答听到了耳中,心里不禁好笑,事情还没有定论呢,这两个人倒是先咬起来了,不过这两个咬的越狠她越高兴,毕竟一个是周承辉的表妹,一个则有个得力的祖母,还顶着“身子好”的名头,哪一个将来进了太孙宫,都是她的劲敌,现在两败俱伤了,才是她最乐意看到的。 “骄娘姐姐跟蕊娘姐姐最是要好了,可惜今天蕊娘姐姐没来,”曾荟轻声一叹,“遇到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啊……” 虽然康王府有意压制,可是先出了周徇跟沈苾芬私下遇见的事,后又闹出丁湘云并非丁家女的新闻来,这马家做为姻亲,也真是够心塞的。 还不是郭氏跑来做的大媒!想想自己倒霉的姐姐,马芯娘就更恨杨骄了,她狠狠瞪了杨骄一眼,“曾姐姐也听说了?只可怜了我姐姐。” 依马蕊娘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康王府这些破事吧?杨骄瞟了一眼替姐姐喊冤的马芯娘,“外头那些是非不过是一时流言罢了,蕊娘姐姐素来睿智,又岂会被些许流言左右,再说了,康王世子有勇有谋,与蕊娘姐姐又年纪相当……” “呸,既是康王世子那么好,你祖母怎么不叫你嫁他?偏拉了我姐姐?”马芯娘觉得杨骄真是虚伪极了,她姐姐堂堂侯府嫡女,有才有貌,却要嫁到康王府,去侍奉一个来历不明,未婚生子的无耻妇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偏杨骄还觉得她们马家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马芯娘带了怒气,声音难免就尖利起来,引得周围人无不侧目,对面坐的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不由一阵羞恼,“芯娘,你做什么?”这个侄女儿几次三番的在人前失态,是再不能带出来了。 “芯娘是怎么了?谁惹了小丫头了?”姜太后老了,可耳朵却不聋。 太后动问,马芯娘有些慌了,这里是慈宁宫可不是康王府,由得她装病告退,何况马芯娘还一心想着长大了嫁给周承辉呢,如何愿意在姜太后跟前留下坏印象,可是她怒斥杨骄的原因又不能拿到场面儿上说,心里一急,眼泪就落了下来。 “瞧你吓的,咱们不过是说起蕊娘姐姐的亲事了,一时高兴忘了规矩,太后娘娘最仁慈不过了,怎么会为这个罚你?”杨骄扫了一眼一脸无辜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曾荟,心里暗哂,起身拉了马芯娘的手安慰。 “原来是说这个啊,也难怪芯娘这么高兴了,徇哥儿可是个好孩子,要说他们这一辈儿啊,一个个就知道走鸡斗狗逛窑*子,时不时的还要弄出人命来,每次看到他们的娘老子跑来跟哀家哭,哀家都脑仁儿疼,也就是你来了,哀家才能舒心一点儿,”姜太后拉着曲氏的手叹息道,“别说徇哥小小年纪文武双全,还救过太孙的命,就是你们家老大,这宗室里,谁像他那样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的?” 这算是变相在给康王府正名了,饶是久经风雨的曲氏,也忍不住起身向姜太后施礼了,她活了几十年都要入土了,也是头一次像现在这么丢人的,想想这些,她都有给丁湘云一杯药酒的冲动。 “瞧你,哀家夸自家的孩子,也用你这样?快坐下,别挡了哀家看小姑娘,”姜太后多年前就知道丁湘云的来历,对这个康王妃也没有多少好感,现在好了,时候到了,报应来了,谁也怨不得。 “快坐下吧,你年纪小,太后怎么会跟你一般见识,”见姜太后已经转移了注意力,杨骄扶了扶马芯娘的手臂,自己率先坐了下来。 “你,你给我等着,”杨骄这是在骂自己年幼无知不懂规矩?马芯娘瞬间领悟了杨骄话里的意思,气的发抖,却再不敢在慈宁宫里高声。 “皇后娘娘到……” 杨骄根本没有理会马芯娘色厉内荏的恐吓,而是随着内侍的通传站起身来,今天郑皇后来的可是有些迟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 “臣妾见过母后,”郑皇后一脸喜色的给姜太后见礼,“臣妾来晚了,还请母后莫要见怪,实在是有一桩喜事,贤妃禀到臣妾宫中,臣妾听了也是欢喜不禁,带了卉娘来给太后道喜。” 带着姜卉跟太后道喜?杨骄看着跟在沈骊君身后一脸羞意的姜卉,原来姜卉有好消息了。 郑皇后这一报喜,阖宫上下便都纷纷向姜太后跟郑皇后道喜,姜太后要添曾孙本就是喜事,何况这有身孕的还是她的娘家侄孙女? “果然是喜事,来人,给卉娘看座,”姜太后也挺高兴,将姜卉叫到身边仔细问了,向沈骊君道,“你也是的,自己进宫报信儿也就是了,怎么将她也带来了?这又是马车又是轿子的,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自己还能拦的住这个太后的娘家人?姜卉嫁进昌王府没两个月呢,沈骊君对这个成天觉得自己在搓磨她的侧妃已经头疼不已,可又不能直接跟姜太后说,是姜卉自己非要亲自来报喜,她这个正室也没有办法? “娘娘误会我家娘娘了,是臣妾自己想进宫给各位娘娘请安的,这几日身上倦怠,一直躺着呢,今天精神好些了,便想着随我家娘娘一起进宫,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母妃请个安,”姜卉娇怯怯的上前一步,解释道。 “老躺着也不成,你自己愿意动弹最好,只是不要勉强了,”姜太后点点头,向沈骊君笑道,“竟是哀家冤枉了沈氏了,可怜这个小媳妇子也不敢跟哀家这个老婆子回嘴,心里不定多委屈呢!” 沈骊君正在讶异姜卉今儿是怎么了,居然替自己说话,听到姜太后说自己,忙笑道,“皇祖母也是关心卉娘妹妹,再说皇祖母说的也没错,妹妹这才上身,最是惊动不得的时候,是臣妾大意了,皇祖母放心,臣妾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卉娘妹妹的,卉娘妹妹啊,一准儿能给皇祖母再添一位聪明伶俐的重孙!” 要说顾贤妃也算是个好母亲,给儿子挑了个乖巧懂事的媳妇,姜太后颔首笑道,“快陪着你母妃坐了,今天来的都是熟人,太子妃身子重,今儿来的这些小丫头们,可就交给你了,至于卉娘,云嬷嬷,你带卉娘到后头去哀家的私库里,哀家记得前些年皇上送过来一方玉枕,那东西最是安神……” 梅氏已经快八个月了,若不是事关儿子的婚姻,她也不会拖着沉重的身子过来,只是大晋的风俗,孕妇是最好不见面的,以免串了胎,这个姜卉明知道今天她是必到的,还巴巴的跑来卖乖,梅氏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还好姜太后体恤,直接叫云嬷嬷将人给领走了。 “臣妾谢过皇祖母,臣妾这是头一胎,心里正不安呢,”姜卉一来就得了姜太后的厚赐,自觉面上有光,喜滋滋的扶了宫人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姜太后行礼,“皇祖母,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皇祖母能恩准……”   ☆、第159章 一百五十九更新 这还有完没完了?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 姜卉未嫁之前,姜太后可怜这个侄孙女儿年幼丧母,虽然觉得她有些糊涂,但还是尽力照拂一二,可现在她已经成了孙儿的侧妃,按礼是不跟像沈骊君跟梅氏这些正妃一样叫自己皇祖母的,可姜太后念她无依,姜卉像沈骊君一样叫她,她也含糊应了,可今天是什么场合,宫里还坐着个身怀六甲的梅氏,这丫头怎么就开始夹缠不清了,“何事,你只管说来哀家听听,只要合规矩,自然不会叫你落空。” 姜卉也听出姜太后话里的不悦之意,可是今天的这样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错过了,凭她晶王侧妃的身份怎么请郭氏过府给她诊脉?难道沈骊君还会替她出面,“皇祖母,臣妾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您这儿见到郭老夫人,便想借皇祖母金面,请郭老夫人帮臣妾扶扶脉,” 真的是赶巧了?今天姜太后慈宁宫设宴可不是昨天大家才知道的,姜卉更不可能真的今天才知道有了身孕,郭氏微微一笑,不等姜太后开言,站起身道,“既然姜侧妃都说了,臣妾就帮姜侧妃看看腹听小皇孙如何,”姜卉算不得什么,可她肚子里可是姜太后的曾孙,等姜太后开口,倒不如她自己应承下来。 姜太后也嫌姜卉多事,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目的,不过郭氏既然应下了,她也顺水推舟道,“既是这样,云嬷嬷,请郭老夫人到后头坐。” “骄娘,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卉娘这么快就有喜信儿了,以后她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最不济,还可以守着儿子,”崔婧是真心为姜卉高兴的,她踅过身子拿手臂轻轻碰了碰杨骄,“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骄娘,你跟你祖母说说,给卉娘用些好药调理调理……” “我祖母是奉了太后之命给姜侧妃请脉的,难不成婧娘认为她会藏私?还有,我祖母是去给姜侧妃诊喜脉的,咱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儿家,当远着些才是,”杨骄不着痕迹的将身子挪了挪,离崔婧远了一些。 权兰婷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听到杨骄的话,她四下扫了一眼,发现上首坐的贵人们没有注意这边儿,便道,“杨姑娘还真是懂规矩知礼仪!婧娘姐姐也不过是担心姜侧妃的身子,你们又是最要好的,便是跟过去看看大家也只会觉得你是个重情义的,谁就会小瞧了你去?” 权兰婷口气柔软,只是脸上的轻蔑表露暴露了她的真实看法。 “谁说不是呢,姜侧妃的身子一直就弱些,这咱们都是知道的,骄娘姐姐过去跟郭老夫人说一声,请她悉心为姜侧妃调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难道太后跟皇后娘娘还会因为你顾念姐妹之情,就轻看了你不成?”虽然跟杨骄并无交恶,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颜紫绡还是不介意推上杨骄一把的。 “杨姑娘,要不,你跟婧娘去看看?”曾荟心里暗笑,脸上却是在替杨骄担心,“叫人误会了总归不太好,尤其是这个时候……” “如果你们担心姜侧妃只管向太后娘娘请命,一同过去好了,不过刚才姜侧妃亲口说了,她今天觉得身上爽利,才特意跟着沈王妃进宫给太后娘娘报喜的,怎么叫你们一说,好像姜侧妃有什么不虞似的?至于我祖母,最讲的就是医者父母心,我从来不认为祖母会因为亲疏而有所保留,如果几位不放心的话,只管向太后娘娘请命,请太医院的大夫过来亲自给姜侧妃请脉便好,”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了,杨骄看着一张张笑的恰到好处的脸,同样笑的恰到好处,仿佛根本没有领会其中的恶意。 “骄娘,快过来本宫这边儿坐,”清河公主因为身份的缘故,跟德阳公主坐在一起,因此听不到杨骄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还是敏锐的从众人的面色里察觉到不对了,便招手叫杨骄过去。 她从顾贤妃那里搬出来半年多了,有郑皇后挑的嬷嬷教养着,已经不是当日那个任人欺负的苦命公主,现在感觉到有人针对杨骄,虽然心里还存了怯意,但她还是要出手帮一帮的。 杨骄也没有想到清河公主会叫她,起身向崔婧她们谦意的一笑,“看来我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探望姜侧妃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几位一句,千万不要跟我祖母拜托什么好好为姜侧妃看诊之类的话,我祖母可以允许别人质疑她的医术,却绝不会容忍有人怀疑她对病患的诚心!” 她倒要看看,这些口口声声什么姐妹情谊的人,会不会真的去后殿慰问姜卉。 德阳公主将杨骄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道这丫头看着和气,还真是个有骨头的,也难怪周承辉在众多女孩子里独独挑了杨骄,这宫里一潭浑水,几重婆婆,绵软的还真应付不来,“没想到清河跟你倒是亲近,本宫这个妹妹性子绵软,有你帮着,最好不过了,” 德阳公主笑着免了杨骄的礼,“以后啊,你们可要常来常往的,就是我那个公主府,你也可以随时过去玩,上次惠然无礼了些,好在你是个大度的,不跟她一般见识,你们走了之后,我已经狠狠罚了她了,”惠然因为她的缘故得了郡主的封号,可是得宠的郡主跟不得宠的郡主,差别可就大了,何况惠然姓项不姓周? “我这个妹子,从小叫人压制的太狠,这性子要想扳过来,只怕还得狠下些功夫,她听你的话,以后还得要你在一旁多劝着些,”德阳公主亲切的拉了杨骄的手,“这清河跟惠然啊,要是能均一均就好了。” 对于德阳公主的话,杨骄可不敢托大照收,“公主谬赞了,能得清河公主的青眼,是臣女的福气,臣女还要向清河公主多多讨教绣技呢,” 自己这个妹子,还真是就这么个长处了,偏这长处于皇家公主来说,还不如没有呢,德阳公主点点头,“刚才我看你们聊的热闹,在说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大家跟姜侧妃原都是认识的,现在她有了喜讯,都在为她高兴呢,”杨骄淡淡一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姜侧妃啊,运气倒是不错,”德阳公主不屑的一笑,她瞥了一眼不远处陪坐在牛恬妃身边的李让,“倒是难为了静王妃。” 太子妃梅氏长子封了太孙,腹中又有了第二个,昌王妃也生了嫡子,现在昌王侧妃才进门没两个月呢,也有了喜讯儿,就将嫁的比姜卉要早的李让给显出来了,弄得牛恬妃跟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其实就算是成亲一两年才有喜讯的夫妻也多着呢,李让这根本不算什么,奈何杨骄是未嫁的女儿,不好帮她说话,只得略显尴尬的向李让笑笑,当没听见德阳公主的话。 “德阳姐姐说的是,虽然郭老夫人说我身子挺好,但姜侧妃都有喜讯儿了,”李让黯然一笑,“还真是叫人羡慕,” 李让的身子可比姜卉那个病秧子强太多了,结果,病秧子怀上了,自己儿媳却还没有动静,牛恬妃看着顾贤妃得意的脸,冷哼一声,冲李让道,“你不必为这个着急,本宫不是那等催逼儿媳的恶婆婆,再说了,还不定生出个什么来呢!” “甭管生个什么出来,都是皇上的亲孙辈,”自周承辉被册为太孙,顾贤妃整个人都少了生气,曾经艳冠后宫的好容貌渐渐如秋日的黄花,少了精神,不过她是个要强的性子,再怎么着,也不会让无宠的牛恬妃占了上风去,“我说静王妃,这不长兴侯老夫人在,你再叫她帮你诊一诊,这女人,最要紧的就是生出儿子来,要不,就叫太后娘娘从今儿过来的姑娘里,挑上一个好生养的,帮帮你?” 这是在咒自己生不出嫡子么?李让脸色有些发青,强笑道,“谢贤妃娘娘挂心,臣妾母妃已经请郭老夫人帮臣妾诊过了,臣妾身子好着呐,再说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臣妾哪里那么不懂事,些许小事便要太后娘娘劳神!” “唉,只要一见面,就没个消停的,她们就不累么?”清河公主借着看杨骄手里的帕子,小声嘟哝道。 清河公主不想杨骄被围攻才将她叫到自己身边,没想到却叫杨骄看到了宫里这几位的丑态,不觉有些尴尬。 “不过是些口舌罢了,公主想听就听几句,不想听就找些开心的事想想,臣女在自己府里,有时候还会跟哥哥弟弟们斗几句呢,”家丑不好外扬,何况还是皇家的,杨骄抿嘴一笑,小声开解清河。 这丫头倒是个通透的,德阳公主暗暗点头,再想想长兴侯府如今已经败落,倒比那些显赫的府邸更好打交道。 “卉娘出来了,怎么了这是?”那边云嬷嬷已经领了郭老夫人从后面出来,姜太后一眼看到颤微微的姜卉,心里的突,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回太后娘娘的话,姜侧妃身子虚一些,只要以后悉心将养着,并无大碍,小郡主也是健健康康的,将来必定是个孝顺孩子,”郭氏一福身,将姜卉的情况仔细跟姜太后说了。 “既然母女都好,哀家也就放心了,劳烦香馥你了,”知道了姜卉怀的是女儿,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周琛已经有了嫡子,加上母女安好,姜太后也没有多不开心,“卉娘这是怎么了?”   ☆、第160章 一百六十更新 姜卉可不像姜太后这么想,母女平安就好。周琛有了嫡子,可是为了她在昌王府的地位,她也是想要生儿子的,没想到郭氏居然给她诊出了女儿来,姜卉心里简直要将郭氏给恨死了,“没什么,就是臣妾也不过月余,没想到郭老夫人就诊出男女来了,也不知道当不当准。” 既然不相信姜卉又何必逼着自己给她断男女呢?郭氏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更加恭谨,“按说姜侧妃月份还小,臣妾是不该这么早给她断脉的,只是姜侧妃心事过重,又一心想知道怀的是什么,臣妾怕不直说的话,姜侧妃回去胡想,再添心事,反复伤了身子,索性就将结果跟侧妃娘娘明说了,至于做不做得准,等八个月之后,自然会有分晓。” 郭氏到底准不准,在座的不少人都是体验过的,姜卉这种搬出太后来请郭氏给自己诊脉的做法已经有些无礼了,现在又公质疑她的医术,沈骊君首先坐不住了,毕竟郭氏曾经照顾过她生产,而且以后她可还要再生呢,“郭老夫人莫要见怪,卉娘性子直,她没有别的意思的。” “行了,来人,将姜侧妃带下去歇着,这儿到处都是人,万一再有个闪失,”姜太后不耐烦的吩咐道,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来裹乱。 已经有宫人来请了,姜卉再委屈,也只得福身告退,谁知抬头正看到与清河公主同坐一起的杨骄,新仇旧恨一并涌上,自己成了成天受气见人行礼的侧妃,而杨骄,却高坐台上,不但不帮自己,反而冷眼看自己的笑话! “禀太后娘娘,太孙殿下到了,” 自己宝贝曾孙来了,姜太后立马笑逐颜开,“快叫他进来,这孩子,一向晓事,知道今儿哀家这里有客,若搁平时啊,早就冲进来了,”在姜太后眼里,周承辉做什么都是对的。 “娘娘说的是,不然皇上能立殿下为太孙么?可见不但娘娘您,就是皇上对太孙也是再满意不过了,”魏国公跟太子周璨是嫡亲的表兄弟,周承辉则是魏国公夫人的表侄儿,虽然太孙妃与自家女儿擦肩而过,但魏国公夫人并不遗憾,对周承辉也只有喜欢的。 “唉,说起来啊,还真是没有人比皇上更疼辉哥儿了,这小儿子,大孙子,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如今啊,皇上每天再忙,都要将辉哥儿叫到他跟前去查问功课,”儿子是太子,孙子是太孙,郑皇后直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眉目之间,俱是心满意足。 几人说话之间,周承辉已经快步进来,姜太后等他一一给他给上首的几位长辈都行完了礼,才笑道,“怎么这会儿才来?可是你皇祖父那里有什么事?” “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今天康王跟十七叔一起进宫了,祖父便叫十七叔耍了套剑法,孙儿看的心痒,就下场跟十七叔过了几招,”周承辉余光在殿里扫过,看到杨骄,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跟康王世子过招?”郑皇后不淡定了,连忙探了身子去看周承辉,生怕他带了自己没留意的伤回来,“你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些,康王世子是什么人?那是在沙场上拼杀过的,刀剑无眼的,万一将你伤着了……” “皇祖母不用担心,孙儿好着呢,十七叔功夫好的很,又怎么会伤着孙儿?”虽然已经被立为太孙,也开始随着建安帝上朝,但周承辉在两宫跟前还是一副全无心机的小儿模样,不了解的人还真是会以为他能得到太孙之位,真的是凭的建安帝的宠爱。 郑皇后看周承辉确实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向梅氏嗔道,“你看这个孩子,眼看就是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么长不大,前几日我送了几个得用的宫人往他宫里,听说全叫他给打发出去了?” 郑皇后此话一出,殿中的立时鸦雀无声,原本因为周承辉进来,自矜身份都垂眸的姑娘们也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过一句,郑皇后送过去的宫人,分明就是安排在周承辉房里近身服侍的,他怎么就将人撵了? “那几个臭女人,仗着是皇祖母您赐给孙儿的,管东管西,张嘴闭嘴的皇后娘娘命奴婢如何如何,难道我堂堂大晋太孙,还要处处奉几个宫婢的意思行事?还是每每有事,都遣人往皇祖母处问问,那些人什么时候送消息给您,已经请示过您的意思了?”周承辉提袍在郑皇后身边坐了,一脸不满道。 这话看似在抱怨,却又说的刁钻,郑皇后就算是亲祖母,但周承辉是未来的太子,有朝一日是要登上龙位的,她也不可以随随便便往周承辉身边放耳目,而送去的宫婢,敢仗着是皇后之赐拿捏太孙,周承辉将她们赶到外头伺候已经是很给自己这个皇后面子了,若叫建安帝知道了,只怕连三族都不会给这些人留下。 “你做的没错,本宫也没有想到那几个小蹄子平时看着勤谨,到了你那里居然敢拿架子,”感受到姜太后不满的目光,郑皇后面色微僵,强笑道,“来人,将那几个小蹄子给本宫带回坤德宫,本宫倒要问问,是谁给了她们那么大的胆子,敢拿本宫的名头挟制太孙!?” 哼,这太孙妃还没有立呢,就忙着往太孙身边送女人了,姜太后心里确实已经不满了,“查案的事以后再说吧,至于辉哥儿身边服侍的人,太子妃,你虽然身子重了,却是辉哥儿的亲娘,辉哥身份贵重,就算是精神再不济,该当娘的操心的事,也得操持起来,回头你去选两个老实本分的,放在辉哥儿身边,” 梅氏是周承辉的亲娘,性子平和沉稳,比起恨不得将孙子攥到自己手心儿里的郑皇后,姜太后对她更放心一些。 梅氏其实并不愿意在儿子身边放什么服侍的人,在她眼里,周承辉尚未成年,再被毁了身子移了性情,就得不偿失了,现在好了,姜太后亲自下令将给儿子选人的责任交给了她,那她发挥的余地就大了,因此忙起身应下,“待臣妾挑好了人,带进宫给太后娘娘跟母后过目。” 整出戏听完,陪坐的贵女们心思各异,有觉得周承辉还小,过于任性骄纵的,也有觉得周承辉喜怒形诸与色,哄住了并不像想像的那样难以控制,而顾培正的孙女顾湘跟曾荟不着痕迹的碰了个眼神,她们可不相信周承辉真的如表现的这般。 其实今天顾家忽然送了两个嫡孙女过来,也是无奈之举,建安帝一心提携顾家,希望顾培正将来能得到周承辉的照拂的心思未歇,不但叫周承辉跟着顾培正学习政务,还特意询问了顾培正府上还有几个未嫁的孙女儿,希望顾家能跟天家再亲姻亲之意表露无疑。 顾培正却不像建安帝那么天真,他姓顾,跟横行后宫近二十年的顾贤妃是一家,就冲这一点,周璨父子两个谁都不会饶过他!因此将孙女嫁入皇家,并不能真正的解除顾家的危机,反而白白牺牲了一个好女儿, 顾湘做为顾家的嫡女,自然了解祖父跟父亲的心思,因此并不愿意趟这趟混水,只想安稳的混过这次宫宴便罢,至于什么太孙妃的,她是全无心思,她既然因着祖父享了旁人不能及的富贵尊荣,将来即使因为祖父今日所为获罪,也比夹在丈夫跟娘家之间,忠孝不能两全的强,而且顾湘也不认为生在皇家,长在深宫的周承辉,会将什么夫妻之情看的比王权还重。 而刚才这一出,顾湘更加坚定了远离周承辉的想法,连亲祖母送的人都不肯容的男人,又怎么会是个好拿捏的?至于那满脸的孩儿气,会装的人她还见得少了? 曾荟也不认为周承辉像他表现的那样,能在生父常年被困在太子府,几乎太子之位都保不住的情况下,还杀出顾家跟昌王的重围,夺下太孙之位,能是简单的人物?不过能嫁得这样的男人,曾荟心里只有欢喜的,她这样的品貌家世,也只有强者才能配得上他,而且只有这样的帝王,才能真正的看到曾家人的价值,曾家男儿的满腔抱负,也只有在这样的有心机决断的帝王的手下,得以实现。而她,也有足够的自信站在周承辉身边,帮他稳定后宫,助他登上至高的宝座。 杨骄却没有顾湘曾荟那么复杂的心思,她现在只在暗暗好笑这周承辉不去搭台子唱戏太屈才了,都被立为太孙了,还摆出这种没长大的模样,叫殿中的夫人们可怎么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啊!不过,这么着就堵了郑皇后往他身边塞人的路,倒也不错,只是杨骄对郑皇后会不会还有二回,没有什么把握,毕竟这次郑家没有送人入宫,不在周承辉身边放人,郑皇后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第161章 一百六十一更新 与顾湘同来的顾涵是顾家小三房的嫡女,生的娇俏可人,她见没人注意她,便小心的侧了身子与顾湘说话。“姐姐你觉得太孙如何?” 顾湘自己想的清楚,奈何这个隔房的堂妹却是另打主意的,顾湘一叹,“太孙殿下自然是好的,不过妹妹,就算是人参灵芝这些良药,也不是人人用了都有益的。” “姐姐说的没错,有没有益确实是看个人的了,我啊,平时母亲就是雪蛤燕窝的给滋补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当然得要最好的,”顾涵只觉顾湘是在跟自己玩心眼儿,原因么,不过是看她生的比顾湘貌美罢了,同样的出身,自己更美,结果还不明摆着? 姜太后坐的高,将这些闺秀的各异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转头向郑皇后道,“今儿天气好,都守在哀家这慈宁宫有什么趣味?走吧,咱们往扶云楼听戏去,至于这些丫头们,想去的就跟着咱们去,不想听戏的,只管自己花园儿里玩去,” 她看了一眼坐在郑皇后身边的周承辉,“清河性子闷,辉哥儿既然来了,就帮着你清河姑姑招待招待,省得再有人迷了路。” 今天能进慈宁宫的哪一个是头回来?就算是不认得路,周围也有宫人跟太监,哪里就需要太孙亲自领路了,这其中用意,在座诸人个个心知肚明,自然也无人去追究什么于礼合不合,各自用眼神将女儿叮嘱了一番,随着姜太后浩浩荡荡的往扶云楼而去。 杨骄原是在清河公主身边的,但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当出头鸟,自动的就往后退,不想却被清河公主一把拉住了,“这是要往哪儿去?我难道跟你说说话儿,”说罢她深深望了一眼周承辉,“太后娘娘可是下了慈命,太孙可要帮我将客人招待好了,我跟骄娘有许多话儿要说呢!” “皇姑不用搬出太后的慈命来,您发了话,侄儿也只有领命的份儿,”周承辉嘻嘻一笑,向清河公主身后的诸女道,“诸位小姐请随孤来,因为要请各位小姐赏花,太后娘娘特意命匠人将御花花园给重新整治了一番,连孤也是修整后头一次进呢!” 周承辉灿然的笑脸已经叫一众贵女红了脸,镇国将军府的颜紫绡瞄了大家一眼,轻咳一声趋步向前道,“臣女见过殿下,” “是颜姑娘啊,不必多礼,”颜紫绡因着葛嬷嬷的缘故,对太子府更熟悉一些,尤其是在周承辉被册封为太孙之后,为了太孙妃的位置,葛氏恨不得带着她日日到太子府里给梅氏请安,即使梅氏称病不见,两人都要在梅氏所住的院子外头行了礼才会离开。 见周承辉认得自己,颜紫绡脸一红,再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臣女其实是有些话要对殿下讲,不知殿下能不能跟臣女稍稍前行几步?” “殿下莫要误会,臣女所言,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有些谏言,还请殿下念在臣女姑祖母的面子上,能拨冗听臣女之言,”颜紫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将声音略提高了些,也算是给自己的行为做了个解释。 “颜姑娘既然时常出入太子府,有话早不跟太孙哥哥讲,偏要在这个时候?我们还等着太孙哥哥带我们到御花园儿去呢,”马芯娘看颜紫绡没有一点儿好脸色,这个时候跑来要跟周承辉单独说话,当她们都是傻的不成? 曾荟向一旁站的几位姑娘看了一遍,见大家虽然都面有不满却无人应声,包括站在清河公主身边的杨骄,便抿抿嘴笑道,“芯娘说的是,既然颜姑娘时常能在太子府见到太孙,有什么话,还是以后再讲吧,毕竟叫大家等,不太好,” 做为未来的一国之母,大家风范跟气度是必不可少的,这个时候,曾荟要出面劝言,既可以博得众人的好感,也可以叫跟随的人看出她的担当跟控制场面的能力,还绝不能像马芯娘一样,将话说的那般任性。 “曾姑娘说的没错,没想到颜姑娘一介女子,还心忧社稷,居然要向孤谏言,这样吧,你若有心,写个折子叫颜将军递过来,孤会认真看的,不过现在么,”周承辉向清河公主方向一笑,“孤可是得了皇姑的命令,要带大家逛园子呢!” 傻子也听出来周承辉这是在讥讽颜紫绡了,听到耳边的轻嗤,颜紫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她原是想像着葛家跟太子的关系,引得周承辉单独跟她讲话,向众人表明她与周承辉的关系更亲近一些。而她所要说的,更是完全为周承辉着想,想来这番贤惠周到的作为也会引起周承辉的另眼相待,却没想到这厮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若是自己就这么退下了,岂不是要被这些人给笑死? “颜姑娘,咱们都是闺阁女儿,外头的事可不是咱们可以妄议的,我看啊,咱们还是高高兴兴的跟着公主跟太孙殿下在御花园里转一转是正道,”顾涵不屑的掩口,眼波流转,“当然,若是颜姑娘只是嫌我们这些人太过聒噪,那,直说便好,我正想往那边儿走走呢……” 顾涵这话里赤祼祼的讽刺任谁也听的出来,大家或低头或转身,只是没一个开口替颜紫绡解围。 被顾涵毫不客气的当众讥讽,颜紫绡又羞又气,要是这个时候她就这么不说话了,岂不是就坐实了这些人的猜测,所谓的谏言只是想找借口跟周承辉单独说话?这些人的嘴她可是知道的,等出了宫,她的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 现在只有将原本要私下跟周承辉进言的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向大家证明她是真的一片苦心,而不是这些人想的那样,为了找机会邀宠。“禀太孙殿下,臣女所谏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只是觉得,太子妃娘娘身子越来越重了,做为儿子,您即使再忙,也应该时常到太子府里给娘娘请安,这是为人子的孝道,” “你是在斥责孤不孝?”周承辉似笑非笑的看着颜紫绡,葛嬷嬷也就这点儿本事了,教出这么个蠢货来,“来人,孤看颜姑娘也没有心思逛园子,送她到扶云楼去吧,对了,将她刚才的话,禀告给两宫娘娘跟孤王的母妃好了,” “紫绡姐姐你也真是的,你往太子府里去,没见着太孙殿下,太孙殿下就一定是没有去给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请安不成?难道太孙殿下孝顺父母高堂,还得叫紫绡姐姐看见才做得数?”权兰婷在太子府跟颜紫绡也几番交锋,现在巴不得看她的笑话,“太孙殿下是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难道你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跟决策?”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免得被小人有机可趁……” 颜紫绡愣愣的看着迤逦而去的众人,实在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当众说出来,可在太子府她又一直碰不上周承辉,所以才不得不今天想单独跟周承辉进言,可是这些人不给她机会啊,非要逼她说出来,现在好了,又给她扣了个怀疑太孙殿下不孝的罪名,颜紫绡只觉眼前一黑,这下,周承辉跟梅氏,是绝对不会同意娶她为太孙妃了。 颜紫绡跟母亲葛氏一直认为有太子的支持,她当选太孙妃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毕竟周承辉是太子的儿子不是?梅氏做为妻子,更不能违逆太子的意思。 而太子周璨是吃葛氏姑母葛嬷嬷的奶长大的,除了郑皇后,最亲的就是葛嬷嬷了,说句诛心的话,就算是近二十年未见的生母郑皇后,也未必有陪着太子直到十年前才被家人接回去荣养的葛嬷嬷更亲近,而她,是葛嬷嬷的侄孙女儿,是姑祖母一手教出来的,娶自己,难道不比娶一个心思不明的太孙妃要可靠的多么? 周承辉已经下令叫人将颜紫绡送到扶云楼去了,清河公主自然不会拦着,杨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神情怔忡的颜紫绡,到底有些不放心,小声向清河公主道,“公主还是专门派个人跟着吧,臣女看着颜姑娘气色不太好……” 说的也是,清河公主叹了口气,招手叫过身边的宫人,吩咐了几句看那宫人往颜紫绡身边去了,才道,“走吧,咱们不跟她们一路。”待到了御花园,清河公主一拉杨骄,自向另一条岔路而去。 杨骄跟着清河公主一路走,而剩下的几位,除了一开始就说爱听戏,跟着母亲宗氏去了扶云楼的顾湘,其他人则不自觉的都跟在曾荟身后,随着周承辉往御花园而去,这可是最关键的时候了,没准儿哪一句入了周承辉的心呢?   ☆、第162章 一百六十二更新 待看着周承辉他们都走远了,清河公主才舒口气道,“你不会怨我将你拉到这边来吧?” “公主肯叫臣女陪着,是臣女的荣幸,何来生气一说?”杨骄微微一笑,她才不愿意去捧曾荟的场呢! 清河公主见杨骄神色无异,才放心道,“我可生怕你心里气我呢,我跟你说,叫你陪着我的主意,可不是我出的,是承辉他,”清河公主四下看了看,俯在杨骄耳边小声道,“他叫我带了你到我的清凉殿去,说一会儿就过来找咱们来……” “公主你,这事儿若是叫人知道了,公主你也脱不了干系的!”杨骄的脸霎时就红透了,心不由就软了,“公主还真是听殿下的话……” “他是真心对我好,我自然听他的,再说了,比起那些人,我更喜欢你,你们两个成亲,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清河公主羞的拿袖子掩了脸,“不过事先没有跟你商量,你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多日不见,清河公主的性子虽然开朗了一些,但怯懦犹在,杨骄伸手将她的袖子拉开,“公主,就算是您做错了什么事,您是君,臣女是臣,也无权责怪您的,所以,除了宫里的长辈,您不必在任何人跟前弯腰低头,就算是她们心里不高兴,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当然,”杨骄抿嘴一笑,佯怒道,“若不论君臣之义,只说朋友之友,你不吭声将我卖了,我可真的不怎么高兴!” 清河公主是真心将杨骄当朋友的,“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合规矩,你的性子知道了也未必能答应跟我去清凉殿,可是承辉一求我,我就,你也知道的,这些年,只有太孙对我最好了。” 见清河公主眼泪都要下来了,杨骄忙收起脸上的怒容,“太孙是什么性子,你又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她笑嘻嘻的拉了清河公主往清凉殿方向走,“你不必要我原谅,我还得跟你说谢谢呢,其实啊,我也想见他了。” “骄娘?你,你们?”清河公主讶异的停下脚步,瞪大眼睛望着杨骄,她原以为是周承辉看上了杨骄,因此对引杨骄与周承辉相见还是抱了愧疚之心的,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居然,“还有别人知道吗?” 瞧这丫头吓的,杨骄脸上一阵儿发热,她下意识的揉了两下道,“当然不会叫别人知道了,有些事啊,我们心照即可。” 清河公主向来胆小,若是杨骄自己再表现的羞怯不安,她只会更加不安,现在杨骄“一派坦然”,清河公主也放松下来,“原来你们是约好的,可吓死我了,我真怕你生气了,”到时候她要怎么交待啊。 这边两人因为分享了秘密而变的更加亲密,而周承辉那边,也是一片融融,曾荟跟顾涵加上权兰婷都是饱读诗书,诗词典故张嘴就来,一块石,一丛花都能叫她们说出个一二三来,而跟在后面的崔婧跟马芯娘,一个读书少,一个年纪小,忍不住都揉碎了帕子,想走,偏又舍不得。 “早知道这样,咱们还不如跟着清河公主往那边去呢,”马芯娘看着被曾,顾,权三人围的严严实实的周承辉,恨恨的啐了一口,嘟哝道。 “谁说不是呢,骄娘历来比我聪明,”这个时候,知道避那三个的锋芒,转而讨好清河公主去了,要知道如今的清河公主,可不像以前,是个影子般的存在。 听崔婧提起杨骄,马芯娘就更气了,冷笑道,“她当然比你聪明了,论起来,能比她聪明的,可真的没有几个,哼,前头那三个,真以为多吟几首诗,填几阙词就能得了太孙哥哥的欢心就行了?嘁,别忘了,杨骄后头可是有郭家呢!这最终拍板的人是两宫娘娘,不是太孙哥哥,”如果周承辉可以作主,自己哪里还会如此委屈? 见崔婧不说话,马芯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那老郭氏最擅什么?哼,我听伯母她们提起杨家的女儿,都夸赞呢,不是赞品性才貌,是夸能生养,杨家嫁到安国公府的姑娘,生了两儿一女,如今又有了身孕呢!” “那也是骄娘的福气,郭家是几代相传的太医,手里就得是调理的方子,”想到自己跟杨骄好了这么多年,杨骄有什么好东西却从来没有跟她提到,崔婧也觉得心寒,“想来那方子也是不轻易于人的,只是两宫选太孙妃,不会光看这个吧?要不顾家的姑娘也不会过来了。” 顾家?别说周承辉不会答应,这些年一心辅佐周承辉的各世家,也不会答应未来的国母是姓顾的,难道将来再弄个继后不成?“皇家历来子嗣不丰,太后娘娘常引以为憾,不然,也不会将那老郭氏奉为上宾,抬举了这么多年,你看吧,就算杨骄当不了太孙妃,也最少会得个良娣的位子,至于顾家,根本不必在意。” 马芯娘看着崔婧越来越青的脸,抿嘴笑道,“那姓郭的心太毒,哄得我伯母跟我娘的欢心,竟将我姐姐说给了康王世子,不然,这太孙妃之位,哪里还用旁人惦记?只是杨骄做我表嫂,就她那假惺惺的样子,想想就叫人生气!” “可惜蕊娘姐姐定了亲了,不然,还真是,”崔婧似乎觉得马芯娘说的颇有道理,颔首道,“不知现在归德侯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马家一向是周承辉最坚定的后盾,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跟梅氏也是常来常往的,如果她肯开口引荐,想来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我伯母啊?唉,怎么说呢,她一向将太孙表哥当心肝儿一样的疼,自然希望他能子嗣昌隆,加上那杨骄早存了野心,这一年多存心积虑的讨了我姐姐的欢心,我伯母自然会替她说好话喽,哼,我最恨的就是,没有人看清杨骄的真面目,这太孙妃叫谁做,都不该轮到她,”最后一句倒是马芯娘的真心话,她不乐意周承辉娶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尤其是杨骄! 如果没了杨骄,那归德侯府会不会支持自己呢?有了郑皇后的支持,再加上梅氏,崔婧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猛抬头却听到顾涵清脆的笑声,顾家没戏,权家一直是跟着顾家走的,太子这些年一直被顾培正打压,连她都清楚,郑皇后是不可能叫周承辉娶这两家的女儿的,就算是有那么个万一,这两个丫头当了太孙妃,也是注定得不了周承辉欢心的,剩下的就只有曾荟了。 自己争不过曾荟,可是没有那几个,崔婧自觉将来就是以良娣的身份入了太孙宫,日子也会顺遂一些。仔细想来,跟出身家世跟自己差不多的杨骄比起来,世代清贵的曾荟当选,她好像更容易接受。 “芯娘,婧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落了这么远?”顾涵跟周承辉聊的太过投机,曾荟也不与其争风,只停下脚步等候渐渐落到后头的马崔二人,“可是有什么知心话不许我们听的?” “我们哪有什么知心话儿要说啊?分明是你们几个,眼里只有我太孙哥哥,根本就没注意我们落后了而已,”凡是有可能成为周承辉妻子的,都是马芯娘仇视的,她自然不可能给曾荟好脸色。 “是我们步子太快了,”马芯娘到底是周承辉的表妹,背后还有归德侯府,曾荟也不去计较她的态度,挽了马芯娘的手臂亲切的道,“现在好了,我陪着你们,叫他们说话去。” 到了最后一天,只有不着痕迹的竞争,没有高风亮节的退让,曾荟主动退了下来,权兰婷跟顾涵生怕周承辉想起来后面的三人,反而加快了步伐,往暖花坞方向去。 “这个时节,暖花坞里只会更闷热,贤妃娘娘也不会养什么珍品在里面,不如咱们就在那边石凳上歇息一会儿,等她们去逛回来,一起回去可好?”曾荟在计划里,要给周承辉跟两宫留下好印象,但却不能叫人觉得自己不知进退,为了太孙妃之位,连矜持都不顾了。 想到这些,曾荟反而羡慕起杨骄来,她虽然没有跟着过来,却得到了清河公主的青睐,而她的祖母跟两宫也是多年的交情,只要郭氏坐在那里,就没有人会忘了,她膝下有个适龄的女儿,还有定国公府,王家没有适合的女儿,安国公府的女儿年纪更小,魏国公府的郑露莹也一早退出了竞争,这几家转圈儿的姻亲,自然也会倾向于杨骄了。 而她,曾家虽然在士林清名广播,可是族里长辈们都自矜身份,命妇们进宫顶多到各宫应应景,鲜少在姜太后跟郑皇后多应酬,现在好了,这个时候再凑过去,想近身的机会人家都不给她们了。   ☆、第163章 一百六十三更新 清河公主搬出顾贤妃的后殿,郑皇后就遣了教养姑姑,又请了通文墨的宫人教导她读书认字,清河公主当了十几年睁眼瞎了,自然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趁周承辉还没有到的功夫,便拿出自己写的字给杨骄看,“我也是初学,骄娘你别笑我写的不好。” 单看清河公主这字迹,杨骄就知道她是下了苦功的,“公主才提笔多久,你的字可是已经大有可观了,公主换了字帖?”以前清河公主仿的可是周承辉的字。 “承辉说他的字不适合女子练,我拿着认认也就够了,这是他专门帮我寻的帖子,”清河公主脸一红,“就是我太笨了,老也练不好。” 清河公主多年困在顾贤妃那里,心既静人也坐的住,加上一心向学肯下苦功,已经是极有进益了,奈何人天生不自信,不等旁人说话,就先否定自己,“公主真是太自谦了,唉,说句老实话,臣女家里的几个兄弟,若是有公主您一半儿的耐心跟聪慧,一准儿个个中了秀才了!” “骄娘的话虽然谦虚了些,但也不是故意恭维皇姑,依侄儿看啊,若皇姑是个男人,这么用上几年功,中个秀才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周承辉好不容易摆脱了曾荟那几个,急匆匆的赶到清凉殿来。 周承辉虽然是清河公主的侄儿,可在这深宫之中,他却是唯一对清河公主表达出善意,并尽力帮她的人,因此清河公主对周承辉,有着天生的依赖跟信任,即使他年纪跟辈分都比自己小。现在连周承辉都肯定她的学业,清河公主兴奋的满脸放光,“我不求当什么才女,只是想跟着宁姑姑读书的时候,不被她嫌弃蠢笨就好。” “宁姑姑嫌弃过你?”周承辉沉下脸,转身就要去寻宁姑姑。 “没,没有,我是这么一说,哪有先生喜欢蠢笨的?宁姑姑对我极好的,也很耐心,”清河公主被周承辉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他拦住,“你可千万不要去责怪宁姑姑,不然我都没脸见她了。” 被清河公主一拦,周承辉无奈的看着杨骄,自己姑母这皇家公主的气势是休想养成了,连下人的想法都在顾忌,“好了,我不去就是了,你既然帮她求情,可见对她是很满意的,就凭这一点儿,我还得赏她呢!” 赏当然比罚强,清河公主这下放心了,笑道,“前儿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她老人家赏了好茶给我,我去泡来你们尝尝,”说罢看了杨骄一眼,含笑离去。 “嘁,什么时候清凉殿里要公主亲自泡茶了?”周承辉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眯眯的走到清河公主的练字的书案前,“皇姑的字确实比以前强多了,看来我赏宁姑姑也不亏,” “公主很聪明的,就是性子还没有强起来,”杨骄见周承辉提笔看着砚台直笑,脸一红,拿起书案上一个青白釉莲蓬砚滴,往砚台上注了水,顺手帮周承辉磨墨。 亲手帮周承辉磨墨,杨骄已经是面如火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找话说,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跟羞赧,“等将来开府之后,应该能好一些,要不,就是费些心思,帮着公主挑几个可靠的嬷嬷在身边照看着。” 周承辉的目光在杨骄的纤指上流连片刻,才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紫毫洇入墨汁中,“这个么,以后交给你如何?帮着清河皇姑挑几个心腹?” 呸,看着一本正经的,居然又占自己便宜,杨骄脸上一臊,想张嘴啐他,旋即想到御花园里的莺莺燕燕,“如果殿下不放心,将来叫太孙妃帮着长长眼也是极好的,只是臣女么,实在是不好插手公主的事。” 又将自己往外推呢,周承辉眸光一凝,满幅的字被最后这一笔生生给废了,他颓然将笔搁下,“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你不信我?我跟你讲,看着外头花团锦簇的挺热闹,不过是晃别人的眼罢了,我的太孙妃,我早就选好了,是谁,你不知道?” “可是曾家,曾姑娘秀外慧中,我实在找不出两宫不选她的理由,”想想将太孙妃之位已经视为囊中之物的曾荟,杨骄也确实自信不起来,毕竟太孙娶正妃,不是小儿过家家,周承辉自己的意见太过微薄,在皇上跟两宫跟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杨骄想相信周承辉,可是现实却又叫她无法忽视,想到连她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曾荟,杨骄也有些头疼。 “你想不出,我能想出来就好了,”周承辉才不相信杨骄没有认真考虑过他们的婚事呢,这不,一试就出来了,“放心吧,只要圣旨上不是你的名字,我都有办法将亲事给搅和了!” 到底是他们两个的事,杨骄又是个爱操心的,到了今天这个时候,轻言放弃也不是她的风格,“你要是什么打算,只管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这就对了,”杨骄坚定的目光叫周承辉整颗心都化了,他忍不住伸手在杨骄挺俏的鼻尖上弹了一下,“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以后啊,咱们得一个杀人,一个管埋才成!” “噗,”清河公主因为怕有人看到,所以自己亲自端了茶进来,没想到正听到周承辉说的话。 “那个嗯‘其利断金’还行,什么‘杀’啊,‘埋’啊的,我没听见,”清河公主偷笑被抓包,脸红的恨不得钻到手中的紫檀条盘下面。 周承辉被清河公主的窘态逗乐了,“皇姑不懂了吧?这一个管杀一个管埋,才能做一对共进退的好夫妻呢,等到皇祖母给皇姑挑驸马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这两个在自己这里悄悄见面,还打趣自己,清河公主将茶盘放下,“你混说什么呢,我哪里就……我也不想,”出宫开府,这样的事,清河公主还真的没有想过,她这样的人,搬出去可怎么活啊? 清河公主的年纪,也确实到了选驸马的时候了,可惜之前她一直被顾贤妃关着,郑皇后也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公主的存在,所以为她选驸马的事就这么丢在一旁了,现在呢,前有静王选妃,后有周承辉选妃,就更没有人想起来宫里还有一位待嫁的公主呢。 周承辉比杨骄更了解清河公主一些,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颔首道,“皇姑既不想出宫呢,你的事咱们就先不提,待过阵子母妃生下弟弟之后,由她来操持吧。” “公主不用害怕,真的等您出宫,起码也得两年之后了,”德阳公主嫁的就挺晚,清河公主现在的性子,也不合适早嫁,等将来梅氏跟周承辉好好选一个忠厚的人家,才敢放心的叫她出宫啊。 两年?清河公主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笑容,“看我,泡好了茶,还没请你们尝尝呢,你们是不是还有话要说?我再出去?” 就这不会说话的劲儿,也得再两年教,周承辉被清河公主的直接给逗的一笑,向杨骄道,“来,咱们尝尝皇姑亲手泡的茶,” 他端起案上的灵芝纹米分彩茶碗,呷了一口,“我还没有尝过骄娘泡的茶呢,皇姑可曾尝过?” 因为是男人么?可是将这种调戏的话,当着自己这个姑母的面说出来?清河公主僵硬的捧着茶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公主没有尝过臣女泡的茶,若是公主不嫌弃臣女手艺粗陋,有机会的话,臣女愿为公主一试,”杨骄看着脸都要滴出血来的清河公主,嗔了周承辉一眼,她是已经习惯了周承辉理直气壮的厚脸皮,现在不但不能生气,还得帮着周承辉圆场。 “好啊,我也想尝尝呢,可惜,我不会这些,”清河公主脸又红了,跟杨骄一比,她真是太无能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皇姑是天家公主,就是什么也不会,也没有敢小瞧了你去,琴棋书画,厨艺茶道,会这些的奴才比比皆是,如果皇姑想学这个来修身养性,只管跟皇祖母说了,她老人家自会安排擅长这些的先生给你,若是为了娱人,那大可不必,”周承辉见清河公主面色发白,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笑道,“你看德阳姑母,什么时候弄过这些?可全大晋,谁又敢因为她不是才女,便轻忽了她去?” 自己怎么能跟德阳公主比?清河公主面色一黯,但也知道周承辉是在为她好,强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比不得德阳皇姐,” “殿下出来也有些功夫了,不知道曾姑娘几个会不会往这边儿寻殿下?”清河公主的思想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转过来的,而且这些大道理她自己未必就不明白,十几年已经形成的性格,又岂是周承辉讲讲道理就能扭转的?杨骄看清河公主已经快哭了,连忙打断了周承辉的话。 听杨骄问起曾荟她们,周承辉一脸的不耐烦,“御花园就那么大,难道连她们歇脚也得我陪着不成?我看她们走累了,就叫宫人奉茶,我寻了个借口就出来了,跟那些人拽文,真能累死我,才女又如何?我又不是选状元呢!” 自己真要庆幸周承辉对什么才女没有偏好了,不然,她还真的写不出几首叫人惊艳的诗来,想到这儿,杨骄忍不住冲周承辉抿嘴一笑,见他也同样含笑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头转向一边,“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要不咱们也往园子里去吧,一会儿好跟她们一同往扶云楼去。” 清河公主看了一眼周承辉,他才来没多久,杨骄现在说离开,周承辉会不会不高兴啊? “嗯,那咱们一起走吧,”周承辉最喜欢看到杨骄害羞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走到杨骄身边,“既然恰巧在园子里遇上了,大家同路而行,省得寂寞。”   ☆、第164章 一百六十四更新 杨骄跟着周承辉跟清河公主进了御花园,没有遇到曾荟她们,倒先碰到了崔婧跟姜卉,崔婧看到杨骄身边的周承辉,眸光一闪,拉了姜卉一下,噙了温婉的笑容迎了过去,“臣女见过太孙殿下,见过公主殿下,没想到殿下往清凉殿去了。” 看来这个杨骄还真有些手段,怪不得就是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了。 “原来姜侧妃还在宫里?”周承辉有些看不上姜卉,但姜卉也算是他的婶子,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的。 “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又赶上天气正好,便叫婧娘陪我在园子里转转,殿下也知道,妾身府上的景致再好,也比不得这御花园啊,”姜卉看了一眼杨骄,想起来崔婧跟她说的话,抿嘴一笑道,“好久没见骄娘了,我刚才还想着寻你一起说说话,结果婧娘说你在陪公主,我心里正失望呢,想着骄娘你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侧妃,便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这个昔日的姐妹了,才刻意躲了我,”姜卉说着长叹一声,似乎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光。 姜卉这是来者不善啊,杨骄冲清河公主安抚的笑笑,才向姜卉道,“姜侧妃这是哪里话,并非骄娘不忆往昔情分,只是侧妃娘娘如今嫁入天家,亲王府邸岂是臣下可以随意出入的?娘娘又是初归,轻易也不得出来走动,我跟婧娘即使想给娘娘请安,也不方便不是?” 不说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是往日,就算还是亲密如初,杨骄崔婧这等侯门嫡女,成天往亲王府里探望侧妃,丢自家人不说,也扫了沈王妃的面子,杨骄相信崔婧嘴上说的再漂亮,应该也同自己一样,根本不会去看姜卉。 姜卉被杨骄堵的无话可说,可就这么放过她心里有又些不甘,上前一步要拉杨骄的手,“既是你们不方便来,今儿咱们好不容易遇着了,可要好好说说知心话才行,我啊,刚才还跟婧娘说,想你们呢,” 既然杨骄跟周承辉走到一起了,姜卉就打定了主意要坏了她的好事,叫她跟周承辉说不成话才行,至于这样会便宜了谁,这个姜卉就管不着了。 姜卉怀孕月份尚浅,最是不稳之时,杨骄又岂会叫她拉住,她伸手扶住姜卉伸过来的手臂,向跟着姜卉的丫头道,“你家侧妃娘娘可不是一个人,这腹中怀着龙孙呢,还不快过来扶了侧妃娘娘?”说着松开姜卉的手臂,闪到一旁。 龙孙?若不是郭氏当众喊破自己怀了个女儿,就算将来真生出的是个小郡主,自己这怀胎的几个月,凭着龙胎的庇护,在昌王府也能做许多事,现在好了,被老郭氏一说,姜卉自觉成了众人的笑话,“什么龙孙?郭老夫人不是说了,我腹中的是个女儿么?难道骄娘你觉得郭老夫人脉息不准?” “侧妃娘娘生的小郡主,自然也是皇上的亲孙女啊,”杨骄不愿意再跟姜卉纠缠,向姜卉一福道,“臣女还要陪公主往园里寻曾姑娘她们去,就此告辞。” “骄娘真的是看不上我这个侧妃了,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了,”见杨骄如此态度,姜卉又想起刚才崔婧跟她说的话,心中暗暗咬牙,“清河公主,妾身跟骄娘多日未见,不知道公主肯不肯割爱,叫骄娘陪妾身说会儿话呢?” 姜卉是侧妃,但到底是清河公主的庶嫂,清河公主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拒绝她了,“这,我跟骄娘……” “姜侧妃想跟杨姑娘叙旧,皇姑怎么能不成人之美呢,这样吧,就由孤陪着皇姑往扶云楼去,你留在这儿陪着杨姑娘,省得她跟崔姑娘到时候找不到去扶云楼的路。”见清河公主不知道怎么回绝姜卉,周承辉在一旁直接吩咐跟着清河公主的桂枝。 既然周承辉已经发话了,清河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的看了杨骄一眼,又叮嘱桂枝,才依依不舍的随着周承辉离去,“承辉,那个姜侧妃分明没安好心……” 见清河公主是真的关心杨骄,周承辉扬眉一笑,“皇姑莫要担心,骄娘吃不了亏的,”不过是两个蠢货,真以为没了他们,就能拿得住杨骄?亏得她们还口口声声说与杨骄自幼要好。 等周承辉陪着清河公主走远了,姜卉才悠悠转过头,向杨骄冷冷道,“我还得先恭喜你呢,这么快就巴上了太孙殿下,凭你的聪明,这太孙妃只怕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吧?” “侧妃娘娘莫要取笑臣女了,太孙殿下的婚事,自有两宫跟太子妃娘娘做主,不是咱们可以妄议的,”杨骄了解姜卉的性子,也知道她留自己,顶多就是一逞口舌之快,应该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婧娘,你看到了没,真是要做太孙妃的人了,这架子端的,真是比太子妃娘娘还足呢,只可惜啊,我跟婧娘都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们两个更清楚,所以,收起你贤良淑德那一套,少跟我在这里摆架子!”姜卉最看不得杨骄对自己不软不硬的态度,再想想自己几次求她援手,她都不肯,害的自己不但嫁给昌王做了个侧妃,还怀了个女儿,真是恨不得一把撕下杨骄伪善的面具才能解气。 “娘娘此言差矣,咱们自小所学,不就是贤良淑德么?难道娘娘不也是因为颇有贤名,才被皇后娘娘跟贤妃娘娘看中,为昌王求娶的么?”杨骄向姜卉微微一笑,即便姜卉再不甘心,她是昌王侧妃这个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了的,就算心里有委屈有怨恨,最应该找的应该是周昧跟周琛才是,拿自己撒火,姜卉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崔婧在一旁看不过去了,气哼哼的道,“卉娘是在说你不贤么?卉娘是在生气你为了富贵不将咱们当姐妹!骄娘,你太叫人失望!难道太孙妃的位子比咱们姐妹的情分还重么?” “我不知道太孙妃的位置跟咱们姐妹情分有什么干系?婧娘你今天来,不也是为了备选太孙宫么?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算是看重姐妹情分?”杨骄看向崔婧的眼中满是不屑,自己当年,怎么就交了这么两位“好友”! 叫杨骄退出太孙妃的备选?这话崔婧说不出来,也知道就算是她说了,杨骄也不会为她放弃的,那可是太孙妃,未来的国母,“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恼你现在跟咱们越来越疏远,还有,若是你愿意拿出郭家的秘方来,卉娘这胎没准儿就是儿子了!你可有为卉娘考虑过,她是侧妃,再没有儿子傍身,以后还不要被沈王妃踩在头上?” “姜侧妃是上了玉碟的侧妃娘娘,谁敢违礼对她不敬,就算是卉娘这一胎是位小郡主,以后再为王府添一位小郡王便是了,这都是早晚的事,婧娘你何必这么心急呢?至于什么生子的秘方,别说我听都没听过,便是有,也在祖母手里,岂是我说要便能要到的?” 杨骄说姜卉生了女儿,还会再生儿子,崔婧难道要反驳说姜卉根本生不出儿子么?她抿抿嘴唇,挣扎道,“可是头胎生子,卉娘的日子不是会更好过一些么?你不要再辩解了,没人会相信你!” “昌王已经有嫡长子了,姜侧妃头胎是男是女,真的不会影响她在府里的地位,”难道还能夺了周承瑞的世子之位?就凭姜卉的头脑,这辈子都没戏,“既然我说什么在你眼里都是无谓的辩解,那我也不在这儿啰嗦了,告辞。” “就像你说的,我这胎是女,下胎也会生个儿子出来,那婧娘呢?婧娘这次若是落选,依她的年纪,可没有下次机会了,”姜卉怎么会这么轻易叫杨骄走了,“我听说马家准备推你为太孙妃,你已经胜券在握了,不能帮婧娘一把么?” 自己的一生算是已经完了,崔婧可是姜卉最好的姐妹,能看到她日子过的好,姜卉觉得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何况崔婧若是嫁给了周承辉,将来万一周承辉真的登基,有崔婧在,于她来说,也是一重保障。 难道这是叫自己帮着崔婧入选?杨骄讶然的看着满脸通红却一语未发的崔婧,且不说周承辉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女人她做不了主,就算是可以,她也绝不会跟崔婧共处一府的,“姜侧妃太高看杨骄了,我不知道你那些‘胜券在握’的话是哪里听来的,但既是谣言,便当不得真,我还是那句话,最后太孙妃的人选,不是你我可以揣测妄议的,还请侧妃娘娘自重。” 说罢也不再理会姜卉跟崔婧,直接转身就走。 “杨骄,你给我站住,我叫你走了么?!”见杨骄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姜卉又急又怒,冲上去就要去拉杨骄的胳膊。 杨骄只觉身后有人冲过来,本能的要闪,就听到“哎呀”一声,回头看时,姜卉已经摔倒在地,“这是怎么了?” “你,你竟敢对侧妃娘娘动手,来人啊,快来人啊,”崔婧俯下身努力去扶姜卉,一边高声呼喊。 “婧娘,婧娘,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姜卉摔到地上,只觉得腹中一阵儿疼痛,便知道不好,吓得面无人色,哭叫起来。   ☆、第165章 一百六十五更新 因为今天宫中设宴,又特意安排各府闺秀逛御花园,园中到处都布置了伺候的宫人,听到喊声霎时就围过来好几个,只是大家看到姜卉的样子,没有一个敢过来帮忙的,杨骄看着不像,冲一个小太监道,“还不赶快去扶云楼禀报诸位娘娘,请她们派了太医过来,” “婧娘你先不要挪动侧妃娘娘,等太医来了再说,”杨骄见崔婧正在努力的想将姜卉从地上拉起来,大声阻止道。 “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推了卉娘,她也不会摔倒,若是卉娘有个什么闪失,杨骄,我定不与你干休!”崔婧眼里满是怒火,根本听不进杨骄的劝阻,向姜卉带来的丫鬟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真要你家娘娘在这么冷的地上躺着?” “既是这样,侧妃娘娘就交给你来照顾好了,我去喊人过来,”崔婧不叫自己插手,杨骄往远处看看,见扶云楼方向还没有人过来。 “你不许走,分明是你将卉娘给撞倒的,你想往哪里跑?”崔婧可不想这么放过杨骄,指着她大喝。 这个罪名杨骄可不能认,“是不是我撞了姜侧妃,自有公论,你不听我的劝,也不许我帮忙,将来姜侧妃出了什么事,崔婧,你自己有能力承担就好。” 崔婧认为自己离开是逃避,杨骄索性查看起周围的道路,姜卉再生气,也不可能拿着自己的身子冒险,一个有身孕的女人,跑得又不快,怎么自己就那么一避,就能狠狠的摔在地上?可是这地上,并没有石子苔藓之类的东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杨姑娘,您别担心,奴婢看着呢,姜侧妃离您还远着呢,不知道她怎么就摔那儿了,”桂枝怕杨骄害怕,走到她跟前小声道。 “我不担心,你也不用担心,”杨骄轻轻拍了拍桂枝,“将来查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就好,”崔婧的态度太奇怪了,杨骄皱眉看着她硬将姜卉拖到了路边的石凳上,半抱着她小声安慰着,也着急起来,这扶云楼里的人再不来,姜卉这么干拖着,身体怎么受得住? “杨姑娘,来了,”桂枝眼尖,远远的看到沈骊君打头而来,心里一松,大声道。 “这是怎么了?快,快将姜侧妃抬到软兜里,”沈骊君人一到,立马指挥身边的宫人过去搀扶姜卉。 “沈王妃,是杨骄,是杨骄将姜侧妃推倒的,”崔婧帮着宫人将姜卉安置好,向要走的沈骊君大声道。 沈骊君皱眉看了一眼抓着轿杠的崔婧,又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杨骄,“现在最要紧的是姜侧妃的身子跟她腹里的小郡主,你说是不是?” “来人,将周围的人都给我看起来,带到扶云楼去,”周承辉也赶过来了,他第一时间就寻杨骄,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一旁,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向崔婧冷笑道,“既然崔姑娘说是杨姑娘了,那可得好好查查了。” 崔婧被周承辉冰冷轻蔑的目光看着,原本那股子“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狠之气顿时泄了个干净,连回一句“殿下说的对”的胆子也没有了,只在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过了? 这时候曾荟跟权兰婷她们听到动静也赶过来了,其实御花园再大,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也是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声,只是这样的事,正常人都避之不及,谁会傻的往跟前凑呢,因此直到周承辉过来,她们在做出着急的样子,随后赶了过来。 “我们正在那边紫竹林里赏景呢,见大家往都往这边跑,可是出了什么事?”本能的,曾荟还是觉得杨骄靠谱一些。 “刚才姜侧妃不慎摔倒了,不过沈王妃已经来了,有太医在,应该没事的,”一会儿到了扶云楼,还有一番口舌呢,杨骄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等众人赶到扶云楼的时候,发现顾贤妃跟郭氏都不在,杨骄便知道姜卉那边儿的情况不太好,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这件事的起因如何,受罪的是腹中无辜的孩子。 “都先坐吧,”姜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待曾荟她们行了礼后,沉着脸道。 崔婧权衡了一下,还是在自己母亲身边坐了下来,她偷眼看杨骄,见她依然面色平静,心里反而更忐忑了,后面的局势会不会朝她想要的方向走,她现在真的没有把握了。 因为姜卉牵着众人的心,扶云楼里格外的安静,大家都沉默的抿着杯中的茶,等着英翡阁里的消息。 “太后娘娘,昌王妃回来了,” 姜太后一抬手向匆匆而来的沈骊君,“不必行礼了,卉娘怎么样了?郭老夫人怎么说?”比起太医,妇科上姜太后更信郭氏。 “禀娘娘,卉娘摔倒的时候,用手扶了地,所以手臂上的外伤更多一些,至于小郡主,郭老夫人在,已经行针帮卉娘止了血,说是再用几服汤药慢慢养着,保住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沈骊君对姜卉腹中的孩子没有敌意,左右她已经生了长子周承瑞,而且也不是不能再生,姜卉生几个,对她们母子都构不成威胁。 “真是谢天谢地,幸亏有郭老夫人在,”这个时候便显着郭氏的重要性了,郑皇后欣慰的向姜太后道,“这回得好好谢谢郭老夫人才是。” 姜太后颔首道,“谁说不是呢,长兴侯老夫人对咱们可是从来不惜力的,”有本事的人不少,有本事且又忠心可信的,可就不好找了。 真是什么时候这杨家人都不忘了出风头,甘氏拿帕子掩住了唇角的不屑,笑道,“说起来也是天家的福气,臣妾想求郭老夫人诊脉,都不敢开口呢!” “郭老夫人又不是坐堂的大夫,又有了年纪,就是两位娘娘,轻易也不会劳动老夫人的,”牛恬妃不软不硬的顶了甘氏一句,这时候了,还不忘给人下蛆。 “姜氏的孩子保不保得住,太后娘娘您赏不赏郭氏的,都是后话呢,只是呢,臣妾可要替姜氏讨来公道了,那孩子是个善性的,死也不肯说到底是怎么摔着了,可臣妾想着,这好端端的,哪有自己走个路就摔的鼻青脸肿的?”顾贤妃迈步进来,扫了扫坐在各自长辈身边的崔婧跟杨骄。 自周承辉被建安帝册为太孙之后,顾贤妃便少了往日的精神,以往的跋扈变成了今日的尖刻,郑皇后因为成了最后的胜者,倒正好用她来展现自己的雍容大度,比以前对顾氏更宽容了。 “有着身子摔了跤,定然是身边服侍的人没有尽心,”郑皇后向沈骊君道,“你是当主母的,回府给姜侧妃再挑得力的来使,她如今身子金贵,万不能再疏忽了。” “皇后娘娘说的好像姜侧妃这次的事,是臣妾儿媳治家不严才造成的一样,”顾贤妃不敢惹姜太后,郑皇后她可是不憷的,“臣妾可是听下头人说了,分明是有人推了姜侧妃,今天在这宫里的,哪个不知道姜氏有了身子?居然还下如此狠手,居心何在?!” 今天姜太后设宴的目的很明显,顾贤妃打定了主意非要将事情给她搅了不可,自己不如意,凭什么别人得意?“杨骄,本宫可是听下头人说,是你推了姜侧妃。” 顾氏亲自点了自己的名,杨骄站起身,“敢问娘娘,是哪个下人这么说的,还请娘娘将人带上了,”她看了一眼周承辉,“刚才过来的时候,臣女见太孙殿下将当时在场的宫人都拘了起来,能不能请太孙殿下叫几个在场的宫人进来,说说当时的情景?” 人家祖母还在英翡阁里给你儿媳妇保胎,你跑来咬人家孙女儿,在座的夫人们都十分不理解这顾氏是要做什么,讶然的看着顾贤妃,不过现在,她们也只有旁观的份儿了。 “你要做什么?”宁武侯夫人见女儿要站起来,一把将崔婧按在位子上,“不许你乱说话!”这种风头不出为妙。 崔婧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现在对她来说,只要杨骄入不了太孙宫,她嫁不嫁周承辉根本不重要了,“娘,您在做什么,您放开我,骄娘跟我和卉娘最好了。” “夫人,婧娘刚才是跟骄娘在一起的,她一定看清楚了骄娘没有推姜侧妃,”曾荟眼中滑过一道精光,真的姐妹清深,曾荟可不会相信,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们三个这么要好,骄娘又什么会做那样的事?” “叫崔婧过来回话,”姜卉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对郑皇后来说并不重要,她心里更气恼的是好端端的一场宫宴,接二连三的出事,这兆头儿也太不好了。 “你来说,在御花园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崔婧努力做出伤心的样子,提裙在堂中跪了,“骄娘当时在前,卉娘跟臣女一起,在骄娘后头跟着,因此,骄娘是不可能将卉娘推倒的。” 崔婧这么一说,顾贤妃的脸可没地儿搁了,“你的意思是,姜侧妃就那么好端端的就摔了?噢,姜侧妃是跟你一起的,难不成是你推了她?” “没,没有,臣女跟卉娘自小就最要好,她又有了身子,看她摔倒,臣女恨不得以身相代,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卉娘腹中的可是小郡主啊,骄娘,骄娘,”崔婧说不下去了,忐忑的看了顾贤妃一眼,垂下头去,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玫红的裙子上。   ☆、第166章 一百六十六更新 崔婧倒是学聪明了,杨骄微微一笑,这一下,就给自己定上了谋害皇嗣的大逆罪了,“崔姑娘不必如此为难,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好了,有道是清者自清,两宫娘娘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易哄之人。” 这小丫头倒是个厉害的,顾贤妃不由想起来酌月殿的事,若不是有她在,清河敢闹?“杨姑娘说的没错,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本宫今天定要为姜侧妃跟本宫的孙女儿讨回个公道!” “当时,当时,”崔婧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抬头道,“当时卉娘跟骄娘是起了些冲突,卉娘说骄娘是要做太孙妃的人了,看不起她这个做侧妃的,才不像以前那样跟她亲近,骄娘听了很生气,就转身走了,” 崔婧双手捂脸,啜泣了一阵儿,才又道,“卉娘见骄娘要走,就去拉她,结果骄娘一闪,反而不小心撞着了卉娘,娘娘,骄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有想到,婧娘会摔倒的,也怪臣女,臣女若是伶俐些,卉娘也不会摔倒了。” “原来,姜侧妃不是自己摔了啊,杨骄,你好大的胆子!”顾贤妃这下抓着了理,骈指向杨骄道,“若是姜侧妃跟本宫的小孙女儿有什么闪失,本宫要你给她们偿命!” “贤妃娘娘息怒,崔姑娘说了,咱们也要听骄娘说说不是?毕竟是姜侧妃去拉的骄娘,骄娘不妨碰着了她,也有可能,”梅氏已经知道了儿子的心思,几番比较之下,她也觉得杨骄更合适些,因此这个时候,自然不愿意她被顾贤妃扣上这么个罪名。 “是啊,咱们也听骄娘说说,这姜侧妃去拉骄娘,骄娘后面又没有长眼睛,无意中碰上是有的,”姜卉,崔婧跟杨骄,这三个人,老王妃曲氏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骄这边,一个怀着女儿的侧妃,还是昌王的女儿,没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姜太后静静的看了杨骄许久,才道,“骄娘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姜侧妃确实因为一些小事与臣女产生了龃龉,臣女知道姜侧妃有孕在身,不想惹她生气,便提前告退了,姜侧妃来拉臣女的时候,臣女也很讶异,便侧身避过了,并没有发生与姜侧妃相撞的事,而且,若是姜侧妃离臣女近,两人撞在一起的话,姜侧妃又怎么会扑倒在地?应该侧身摔在一旁才对,” 杨骄转身看着依然跪地垂泪的崔婧,“崔姑娘,当时是你跟侧妃的丫鬟一起将她扶起来的,你好好想想,姜侧妃当时是怎么倒的?” “来人,去英翡阁将姜侧妃身边的人给提过来,”一个小姑娘,最能仰仗的祖母还不在身旁,杨骄还能如此沉稳淡定,姜太后赞许的点点头,已经信了杨骄的话。 杨骄的聪明梅氏是见过的,此时也是完全相信了她,“崔姑娘,你来说说,当时你去扶姜侧妃的时候,她在什么位置?又是什么姿势?这才过了没多大功夫,崔姑娘应该能记起来吧?其实想查清楚也很简单,只要请个太医帮姜侧妃好好验下伤,应该也会有决断的。” 自己的儿媳妇,名声上可不能有丝毫瑕疵,所以这恶人,梅氏是准备由她来当了。 “太子妃,今天的事只怕跟你关系不大吧?你也不怕累着了,”顾贤妃没想到一向在两宫面前跟锯嘴儿葫芦一样的梅氏,今天忽然吃错了药,替杨骄出起头来。 “贤妃娘娘您忧心姜侧妃的身体,询问的事自然要由臣妾这个晚辈代劳了,”梅氏抚了抚高耸的腹部,“而且今天是皇祖母特意为了太孙设宴,所来的哪一个不是钟灵毓秀的世家娇女,若是不查问清楚,凭白污了女儿家好好的名声,岂不是与皇祖母的初衷相悖了?” 说完梅氏也不等顾贤妃回答,起身向姜太后跟郑皇后一礼道,“还请皇祖母跟母后不怪臣妾逾矩。” 梅氏呛顾氏,郑皇后是乐见的,她笑呵呵的向姜太后道,“太子妃一向是个明白人,今天的事儿臣妾就躲个懒儿跟母后一起等着看结果,不知道母后意下如何?” 郑皇后都开口支持梅氏了,姜太后又哪有不允之理,她也想看看今天的事最终会是个什么结局,而得了两宫允诺的梅氏,再次向崔婧道,“崔姑娘,你可想起来了,当时你扶姜侧妃的时候,她是怎么摔倒在地上的?” “回娘娘的话,臣女去扶卉娘的时候,她是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侧躺在地上的,并不是骄娘所说的扑在地上,还有,当时臣女叫她过来帮忙,骄娘也不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崔婧已经没了退路。 梅氏似乎信了崔婧的话,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杨骄,“骄娘,你怎么说?崔姑娘自小跟你要好,当不会说这种假话。” “回娘娘,崔姑娘确实自小便与臣女要好,至于她今天为什么这么说,臣女也不知道原因,也可能是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崔姑娘记错了,至于臣女不让崔姑娘去扶姜侧妃,不过是怕不了解姜侧妃的情况如何,随便搬动,会给姜侧妃造成更大的不适。”杨骄的回话不带丝毫的情绪,对姜崔两个,她已经彻底死了心了。 宁武侯府不过是个三流侯府,他家的女儿撑死了能捞个良娣的名份就不错了,而杨骄则不同,她可是深得两宫喜欢的,身后站着老郭氏,本身又是个心眼儿多的,这罪名扣在哪个头上更划算,顾贤妃自然掂量的出来,“哼,崔婧跟你要好,若不是亲眼看见,又怎么会出来作证,难不成诬陷你于她有什么好处不成?分明就是你不敬侧妃,将人给推倒了,居然还要百般辩解,说的好像跟要害你一般。” “贤妃娘娘少安毋躁,那不服侍姜侧妃的人已经带来了么?问问她不就知道了,”梅氏无意与顾贤妃争这些,一指扶云楼门外候着的一个青衫丫鬟,“咱们且听听这丫头怎么说?” 姜卉的这个丫鬟是自小就跟着姜卉的,对姜卉跟崔婧杨骄的关系一清二楚,待她给堂上众人一一叩首之后,才垂头道,“当时我家娘娘确实是要拉杨姑娘,但是娘娘是怎么摔着的,奴婢确实是没有看见,奴婢当时,当时也没有料到我家娘娘会突然向前,一时走了神儿,” 姜卉根本没有碰着杨骄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但是没有摸准自己主子的心思,做下人的又怎么敢乱说话?而且现在姜卉肚子里的孩子还得仰仗郭氏为其安胎,这要诬陷了杨骄,郭氏一剂药下去,肚子里小主子只怕也难保了,“禀贤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奴婢来的时候,我家娘娘已经醒了,不如您遣人问问我家娘娘,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废物点心,还不给本宫滚下去,沈氏,这等无用之人,回去之后你只管将她乱棍给本宫打死了,省得留着浪费粮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顾贤妃已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发作了姜卉的丫头,又向身边的贴身嬷嬷道,“白嬷嬷你亲自去,给本宫问清楚了,到底是谁推的姜侧妃!?”只有自己的心腹,才不敢跟她弄假。 周承辉看着顾氏撒了半天威风,一拱手向梅氏道,“母妃,既然姜侧妃身边的丫鬟没有看清楚,那当时杨姑娘跟崔姑娘身边也跟着宫人呢,一并叫过来问一问,自然也就清楚了。” “对,皇嫂,当时我的丫鬟桂枝就跟在骄娘身边,将她叫过来一问就知道了,”清河公主根本不相信杨骄会做出这种狠毒的事,见周承辉这么说,连忙在一旁接话。 “你的宫女?你跟杨骄好的跟亲人一样,你的宫女只怕心里也将杨骄当了主子了,她的嘴里能有什么实话?”顾贤妃冷笑一声,不屑的撇撇嘴,“只怕人进来,要说的话也被你们给教好了。” 跟这种人根本就没理可讲,梅氏轻咳一声,“那这样吧,就将当时在崔姑娘身边服侍的宫人带进来一问可好?还有原本跟在骄娘身边的宫人,这两人都是是出自慈宁宫,可不是什么人的话都听的。” 各府闺秀进宫,身边原本服侍的丫鬟是不能进宫的,姜太后体贴她们无人服侍,特意给每人安排了一个宫人供她们差遣,这些人都是随机定的,而且也都是带着目的的,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买的了的, 被指派给崔婧的宫人名叫紫藤,崔婧听到梅氏要叫她进来回话,心里一紧,可想到自己的出手并不轻,又有些了底气,就算是慈宁宫的人,轮到她身边,只怕也不是什么得脸的,而自己给的那对东珠,是她进宫之时藏在荷包里以备不时之需的。 东珠不像首饰,上头一般都刻有钤记,东珠收了,也无人知道是谁送的,既值钱又无后顾之忧,而且紫藤收的痛快,想来也不会舍得再拿出来。   ☆、第167章 一百六十七更新 与紫藤同来的是服侍杨骄的宫人凌霄,梅氏打量了她们片刻,向顾贤妃道,“还请娘娘决定她们谁先回话吧?”也省得事后顾贤妃又是一大套的不服。 “你,你来说,当时是怎么回事?你可给本宫说仔细了,若叫本宫听出不对来,即便你是慈宁宫的人,本宫也要请了太后娘娘处治你!”顾贤妃见崔婧神色还算平静,又敲打了紫藤几句,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翘起脚看着杨骄,她倒要看看,等紫藤说完之后,这个杨骄还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紫藤到底是慈宁宫出来的,她规规矩矩的向众人磕了头,才仔细开始讲事情的经过。 她也不着急说到底杨骄有没有推姜侧妃,而是从姜侧妃指责杨骄成天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为的就是做太孙妃开始的,听到这些,崔婧的脸已经变的煞白,她吃惊的瞪着一脸恭谨的紫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论杨骄有没有推姜卉,她们这么私自的议论太孙妃的册立,还出言讥讽杨骄,已经失了淑女该有的本分。 当然,杨骄的回答紫藤也复述的一字不漏,当紫藤讲到崔婧指责杨骄为什么不帮姜卉向郭氏讨要生子秘方时,一旁的沈骊君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看向崔婧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十足的冷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要插人别府的子嗣,这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太后,皇后娘娘,”崔婧的母亲贺氏已经坐不住了,起身跪到崔婧身边谢罪,“婧娘年幼无知,才会出狂言,臣妾这就领婧娘回去,严加管教,还请娘娘恕罪,”现在贺氏最想做的,就是将女儿带回家。 “贺夫人切莫如此,这不咱们的案子还没有问完的嘛,你且坐着,听紫藤说完了再听凌霄也说说,没准儿这些话,都是紫藤的胡言乱语,”梅氏怎么能这么叫崔婧走了,温声道。 “哼,太子妃说的没错,这贱婢罗里吧嗦了半天,本宫想听的还一句没有听到呢,紫藤,你告诉本宫,姜侧妃是怎么跌倒的就行了,其他的,本宫不耐烦听,”顾贤妃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撂,“这奉的都是什么茶啊,敢情好茶叶都叫下头奴才给私吞了?!” 郑皇后见顾贤妃如此粗鄙,忍不住皱了皱眉,“紫藤既然说了,当然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清楚才行,刚才本宫还奇怪呢,骄娘可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本宫心里还没数了不成?紫藤,你接着说!” “是,”紫藤应声叩首,才道,“杨姑娘说子女自有天定,姜侧妃头胎是个小郡主,将来自然也能再为王爷添一位小殿下,姜侧妃也觉得杨姑娘说的有理,并没有听信崔姑娘的话。” “至于杨姑娘要走,则是因为姜侧妃要杨姑娘将来做的太孙妃,一定要提携提携崔姑娘,帮崔姑娘争一争太孙身边的位置,”紫藤的声音已经轻如蚊蚋,只是这扶云楼里的人都在等着下文呢,连呼吸的压低了,大家都将紫藤最后这几句听了个真儿! “咯咯咯咯,所以呢,杨骄,你觉得姜侧妃不应该提这样的要求叫你为难,就怀恨在心将她推倒了?”顾贤妃笑的打跌,“哎哟,太孙妃,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太后娘娘,臣妾还不知道哪,原来已经定了长兴侯府的姑娘啦?怪不得呢,你们这一个个的对她百般维护,可怜我还没有出世的小孙女儿,才多大点儿啊,就遭了这样的罪,居然连个为她讨公道的人都没有!哈哈哈哈,我啊,也不在这儿听了,我得往皇上那里去一趟,请陛下给我们琛儿作主。” “来人,请贤妃娘娘坐下,”这顾氏哪里是要给姜卉讨公道,分明还是不服气自己儿子无缘帝位在这儿闹事呢,姜太后冷冷的俯视已经起身的顾氏,“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呆了,也行,回你的宫里去给哀家歇上一个月!” 这又要禁婆婆的足?沈骊君一阵儿头疼,因着建安帝没有废了周璨改立周琛,顾贤妃犯了左性,时不时的跑到皇帝那里哭闹一场诉诉委屈,惹的建安帝烦躁无比,待顾氏已经大不如前,现在顾氏若再被太后关起来,只怕建安帝只有高兴的,“母妃,您先宽坐,一个宫人的话当不得准,等白嬷嬷回来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顾氏也怕真的被姜太后关起来,有沈骊君递梯子,她顺势坐了下来,“哼,那本宫就好好听听,看这贱婢还能编出什么花样儿来!?” “杨姑娘见姜侧妃说的不像,就沉了脸,说要往那边寻曾姑娘她们去,转身走了,”紫藤声音渐渐大了,“姜侧妃见杨姑娘不理她,就生气了,冲过去要拉杨姑娘,只是杨姑娘走的急,姜侧妃没有拉住,倒是奴婢看见,看见,”紫藤忽然抬起头,一指崔婧道,“奴婢看见崔姑娘伸手推了姜侧妃一下!”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就算是大家料到崔婧有心要坑杨骄,也都没有想到她才是害姜卉胎儿难保的黑手,扶云楼里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崔婧更是心胆俱裂,她腿一软扑到地上,“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是这贱婢在诬蔑臣女,是她看错了,臣女并没有,臣女跟卉娘自小就要好,又怎么会明知她有身孕,而去推也呢,是杨骄,若是杨骄不闪的话,卉娘也不会摔了,娘娘一定要相信臣女啊!” 紫藤也不去跟崔婧争辩,只等她哭喊完了,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对东珠,“这是刚才路上崔姑娘悄悄塞给奴婢的。” 这下,连顾贤妃都笑了,她倒是有心再等等姜卉呢,现在,只怕就是姜卉亲自过来指证是杨骄推她,也不会有人信了,“贺夫人真是好家教啊,教出个这么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女儿来,” 一旁的马芯娘看着跌坐在地上已如垂死之人的崔婧,心中一阵儿遗憾,原以为崔婧跟杨骄是好友,只要激得她出手,杨骄便是防不胜防,没想到这个崔婧这么不堪一击,填进去个姜卉,也没有将杨骄给拉下来! “凌霄,你怎么说,”梅氏看着瘫在地上的贺氏母女,心里一叹,示意宫人过去将两人扶到一旁,才转头审问凌霄。 有紫藤在前,凌霄就好回话了,“紫藤说的句句属实,杨姑娘也是不愿意听姜侧妃跟崔姑娘胡言乱语妄议太孙妃人选才要离开的,至于是不是崔姑娘推的姜侧妃,奴婢是跟着杨姑娘的,着实没有看见,不敢胡说,但是奴婢可以作证,姜侧妃确实没有碰到杨姑娘。” “骄娘坐下吧,委屈你了,”听凌霄说完,姜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哀家也不怕跟你们直说,今天叫你们来,也是哀爱自觉时日无多,想亲眼看着重孙媳妇进门,要是再能活到看见玄孙那一天,哀家就是到地下见到先皇爷,也能昂着头啊,可这些人呢?为了那么个位子,连自小的姐妹都敢下手,” 姜太后话没说完,这下扶云楼里的一众全跪下了,郑皇后带头请罪着,“母后息怒,这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查,才将这等无德之人请进宫来,还请母后治臣妾疏失之罪,”崔婧是郑皇后选出来给周承辉充盈太孙府的,原想着人老实听话,长的也不错,家世不高不低,当不了正妃,做个侧室刚刚好,没想到崔婧就这么直接打了她的脸。 梅氏已经快到产期了,要跪下去实在是困难,周承辉也不忍母亲为了自己受这样的罪,抢在梅氏前头道,“太后娘娘,您要罚就罚孙儿好了,这还不都是孙儿不争气闹出来的,要不是孙儿挑来挑去挑不出个中意的,皇祖母也不会见个生的好些的,就想兴许我宝贝孙子能看上眼呢?望太后娘娘看在皇祖母也是一片慈爱苦心的份儿上,就算是有气,也只管罚孙儿就是,我身子壮实,跪多久都没事!” 周承辉向来是重孙辈里第一人,姜太后再大的气,只要他往前一凑,几句话一哄,那漫天云彩瞬时都散了,“行啦,就你显得你懂事了,” 姜太后再看堂下跪着的一众命妇,脸色又沉了下来,“你们也起来吧,今天的事与你们无关,倒是叫你们看笑话了,太孙说的也对,这事儿啊,都是这太孙妃人选迟迟不定才闹的,要是早一些定下来,不就安生了?这也怨哀家,哀家跟皇后一样,将太孙当眼珠子一样养着,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这太孙妃嘛,自然也要给他挑个最好的才成,这一挑啊,反而叫人生了邪心出来,” “太后娘娘,太子妃这案子可还没有审完呢,我那个儿媳妇可还在英翡阁里躺着呢,这不,白嬷嬷也回来了,咱们不听听姜侧妃怎么说?”顾贤妃可不愿意周承辉这太孙妃就这么定下来,依她说,拖吧,闹吧,整个京城的姑娘们打起来才好呢, “老奴见过郭老夫人,见过侧妃娘娘,”白嬷嬷进了英翡阁见郭氏正坐在姜卉榻边的锦杌上小声安慰她,弯腰给她们见礼,“老夫人,不知道侧妃娘娘身子如何了?奴婢奉了我家娘娘的旨意,来问侧妃娘娘几句话。” 听白嬷嬷问起姜侧妃的情况,郭氏叹了口气,“我正跟侧妃娘娘说呢,只要这一胎安生保住了,以后啊,就不愁给王爷添不了小殿下了,可要是娘娘还像现在这样想不开,那耽误的可不只这一胎了,” “唉,我去看看姜侧妃的药抓来了没有,这药啊,也得赶快服了才行,”郭氏知道白嬷嬷来肯定是有话要跟姜卉说,起身道,“还请嬷嬷也劝劝侧妃娘娘,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   ☆、第168章 一百六十八更新 待郭氏出去了,白嬷嬷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将门掩了,才道,“侧妃,贤妃娘娘叫老身来问问你,到底是谁推的你?前头扶云楼里正审着呢,宁武侯府的崔姑娘说是长兴侯府的杨姑娘撞了你,娘娘你可还记得到底是被谁撞的?” 姜卉因为生气杨骄对自己态度而想拦住杨骄不许她走,实际上她跟杨骄还差了一步远呢,因此她根本不可能被杨骄撞倒,而且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才摔倒的,现在白嬷嬷却来告诉她,崔婧在两宫跟前说是杨骄撞的她?是了,当时她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崔婧也是这么喊的,“婧娘真的这么说?” “是,但是杨姑娘坚称她并没有碰到你,娘娘你怎么说?贤妃娘娘等着老身回话儿呢,”白嬷嬷噙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这话该怎么说,就看姜卉聪明不聪明了。 崔婧要诬陷杨骄是害自己差点流产的凶手,姜卉在纱被中紧紧攥住双拳,确实,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只要自己这个苦主开口,任她杨骄再能耐,也脱不了试图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等白嬷嬷带了人离开,郭氏才领着捧药的小宫女进来,“侧妃娘娘,你的药煎好了。” “郭老夫人,我,我并没有,”姜卉看到郭氏进来,鼻子一酸,“您一定要帮我保住这胎,” “娘娘放心,你先将药喝了,等我回去禀明了两宫娘娘,你现在的身子不宜挪动,请她们准我在宫里先养着,待你腹中的小郡主稳住了,再出宫去,”郭氏笑的慈爱,白嬷嬷来做什么,早有小太监给她送了信儿来,当然,她也不怕姜卉胡说,这丫头的肚子可捏在自己手里呢。 郭氏就不信了,知道了自己可能不会再生的姜卉,还敢起坏心坑害自己的孙女。 “太后娘娘,太子妃这案子可还没有审完呢,我那个儿媳妇可还在英翡阁里躺着呢,这不,白嬷嬷也回来了,咱们不听听姜侧妃怎么说?”顾贤妃可不愿意周承辉这太孙妃就这么定下来,依她说,拖吧,闹吧,整个京城的姑娘们打起来才好呢,也叫大家都看看,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都是什么德性,而娶了这样女人的周承辉,又能好到哪儿去? 顾贤妃这话对于在座的各府夫人来说,可算是帮了个大忙。说好是听戏来了,若是就这么被姜太后一个老妇人当场拍板定下太孙妃,女儿出来领旨谢恩,怎么也觉得轻浮草率了些,这太孙妃的册封,自然要皇帝下旨,择吉日有宗亲长辈,礼部尚书捧圣旨亲至家门,才显得隆重跟荣光。 既然后来这些程序都走上,可将来说起来,女儿是皇太后听戏的时候生了气,随手点出来的,这京中女人的嘴,可是什么怪话都能编排出来的。 魏国公夫人王氏跟堂妹长兴侯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儿,掩袖笑道,“太后娘娘您消消气,太孙可还跪上呢,这天儿也开始凉了,金砖上的凉气漫上来,太孙现在年纪轻没什么,可要是坐下了毛病,将来可是要腿疼的,” 现在郭老夫人不在,杨骄又刚被怀疑,万一姜太后一冲动,指了别人家的姑娘,单凭一个长兴侯夫人可没本事力挽狂澜。 被魏国公夫人一劝,再看着还直挺挺跪在自己膝边的周承辉,姜太后心疼的一把将周承辉拉起来,“快起来,再伤了身子,哀家还活不活了?” “那我皇祖母呢?您可是将我皇祖母当女儿一样的,我皇祖母要是将来腿疼了,太后娘娘您也要跟着伤心不是?”周承辉抱着姜太后的膝盖好一通撒娇,只揉的姜太后露出的笑脸,许了下头的人都平身,才算做罢。 见众人都起来了,魏国公夫人又抚掌一脸惋惜道,“唉,早知道今天太后娘娘要当场给太孙殿下点王妃,臣妾就厚颜将家里的几个小丫头都带来了,万一入了娘娘的眼呢?” 被魏国公夫人这么一提醒,姜太后也知道自己刚才在气头上,话说的草率了,颔首道,“那过几日,将你家那个小姑娘领进来给哀家瞧瞧,看看入不入哀家的眼?” 自己女儿是不打算送进来了,至于其他的几个,身份就差了些,魏国公夫人自然知道姜太后也是借梯下房,笑着应了,看了一眼一直立在堂下,已经气的脸色铁青的顾贤妃,“太后娘娘,贤妃娘娘还等您的示下呢。” 若不是有沈骊君在旁边不停的小声宽慰,众人的无视,已经可以叫顾贤妃当堂拂袖了,现在魏国公夫人递了话头过来,顾贤妃深吸一口气,“太后娘娘,臣妾派到姜侧妃那边的白嬷嬷已经回来了。” 真相都问出来了,还要再听白嬷嬷说什么?万一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孙女脑子发昏胡说,帮着崔婧一起诬陷杨骄,岂不是叫她这个姜家女儿也跟着没脸,“算了,闹了这么半天,哀家也累了,左右太孙已经出来认了错儿,从我这个老婆子开始,大家都无赖上一回,今天这场乱子,都赖到他身上好了,一会儿吃酒的时候,叫太孙挨个儿给你们奉酒陪罪!” “至于崔婧,这样吧,带她到英翡阁交给姜侧妃处治,姜侧妃若是饶了她,那哀家也不追究,”姜太后看了一眼一脸不服的顾贤妃,“贤妃娘娘意下如何?” 将崔婧交给姜侧妃也不交给自己,可是姜侧妃才是受害者,姜太后这么做顾贤妃也没有理由反驳,半天道,“那贺氏呢?教女不严之罪,怎么罚?” 郑皇后特意挑了崔家的女儿,她就得叫郑皇后将崔家给得罪了。 “皇后,命妇都归你管,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姜太后对贺氏母女的表现也很不满意,直接吩咐道。 姜太后吩咐下来,郑皇后忙应了,众人无话,有宫人过来,将已经面无人色的贺氏母女带了下去。 魏国公夫人劝住了姜太后,堂中的诸人都向她感激的一笑,郑皇后将大家的神情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向姜太后道,“臣妾扶您回去歇歇,这里,”郑皇后踌躇了一下,“恬妃先帮本宫招待大家。” 准备的许久的宫宴,先出了个没眼色的颜紫绡,接着又叫一个崔婧闹的阖宫不安,姜太后也跟着人累心累,“就依你的,他婶子,你也跟哀家回去歇歇,这午宴啊,就咱们老妯娌一起用吧!”她又看了一眼大腹便便的梅氏,“这里也不用你应酬,也跟哀家往慈宁宫吧。” 光看热闹曲氏也看的有些累了,能跟姜太后回慈宁宫清静清静,自然不愿意留在这里跟这些贵妇人们打机锋,便起身应了,随着姜太后摆驾而去。 等郑皇后扶着姜太后走了,扶云楼的空气瞬时流动起来,尤其是甘氏,她甜笑着走到魏国公夫人跟前,“还是王姐姐您嘴巧,几句话就将太后娘娘哄高兴了,我们这些榆木疙瘩,就光知道害怕了,王姐姐不嫌弃,一会儿妹妹就陪姐姐坐着,也好跟着姐姐学个一二来。” 魏国公府是郑皇后的母家,郑家又没有送女儿进来,若是能得郑皇后跟王夫人的提携,女儿的前程又多了份把握。 郑家跟权家可是没有多少情分,王夫人从甘氏怀里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若说是巧嘴来,我看这满京城也没有能赛的过夫人您的,我啊,成日瞎忙,今儿还准备跟自家姐妹好好唠唠呢!” 说罢也不再理会甘氏,自向不远处的长兴侯夫人王氏走过去,“你婆婆呢?咱们在这里且等等她吧,” 甘氏这么公然的被魏国公夫人打脸,奈何人家诰命比她高,年纪比她大,还是正经的国戚,自然有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资格,甘氏心里咬牙,面上却还得带了得体的微笑,继续去跟其他夫人寒暄。 曾荟站在祖母关氏身旁,默默的计算着自己胜出的希望,其实她对今天魏国公夫人的举动有一丝不满,目前的情况看,丁颖提前出局,颜紫绡丢了大丑,崔婧成了凶手,马芯娘太小,权兰婷被家世所累,至于看着筹码最多的顾家,只要周承辉不傻,就不会弄个跟自己不一心的发妻,现在能跟自己一争的,也就杨骄了,偏杨骄当时正惹着一身腥跟崔婧对质呢,那么姜太后当场能亲点的,也只有她了。 虽然士林清贵将名声看的比名还重,但是在曾荟眼里,太孙妃之位才是最实在的,至于过程中的小小瑕疵,凭她的心智手段,假以时日是能够挽回的,只可惜,被魏国公夫人给搅了。 关氏感觉到孙女儿兴致不高,轻咳一声道,“你不必如此,今天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太孙是国之储贰,太孙妃的人选,还得皇帝点头才成。” 关氏的提醒并没有叫曾荟安心,建安帝有多宠信顾培正,举国皆知,“那顾家,” “就算是顾家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最终胜出的是顾家女儿,那么曾荟下头还有好几个妹妹,等到将来顾家倒台,曾家还是有机会的。 怎么不值得担心?曾荟想继续往下问,却见她们已经走到了上楼的台阶前,只得压下心底的疑问,小心的搀扶了关氏往三楼去。   ☆、第169章 一百六十九更新 两宫带着梅氏走了,德阳公主也懒得跟她们应酬,顾贤妃目的没达到,气儿不顺,现在上头没了管事,她自然不会留在这里捧牛恬妃的场,早就一甩袖子带了沈骊君走了。 顾贤妃的无礼牛恬妃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她不在,自己这个主人还当得更随意呢,“这地方挑的好,可惜几位娘娘不能来了,今儿这御膳房准备的好东西可都偏了咱们了。” 扶云楼二楼观戏,三楼设宴,为的就是视野开阔,远眺御花园中的景致,心情舒畅之下,这胃口自然也都开了,只可惜,前头大家前头戏没听好,反而瞧了好大一场热闹,现在更是各怀心思,真正有胃口品尝美食的已经没几个人了。 德阳公主走了,清河公主却没有底气潇洒而去,牛恬妃见她恹恹的坐在自己身边,笑道,“拢共没剩几个人儿了,清河你也加跟着我受拘束,只管去姑娘那边坐去,我看你跟骄娘好的很,你们说话去吧,今天叫骄娘受委屈了。” 清河公主已经注意到杨骄受了冷落,现在听牛恬妃这么说,向牛恬妃感激的一笑,起身往杨骄那边去了。 曾荟见清河公主过来,闪过一丝不喜,率先起身道,“我们也正想着请公主过来一起说说话呢,”本来大家故意冷了杨骄,就是想叫众人看到,不论今天的事与杨骄有没有关系,杨骄的人缘都不怎么样,现在好了,过来个清河公主,她们的计划再次夭折。 “你们都坐吧,大家私下平辈论交就是了,这么拜来拜去的,菜都要凉了,”清河公主含笑在主位坐了,向杨骄招手道,“骄娘过来我这边儿坐,其实今天的事儿也怨我了,若是我多留你一会儿,咱们不是就碰不上崔婧跟姜侧妃了?你也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今天杨姑娘确实是委屈了,不过我也真是佩服杨姑娘的胆气,我们只是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惊心动魄呢,”曾荟应声道,“唉,我没怎么见过崔姑娘,听说杨姑娘竟然跟她还是自小一处的好友,真是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啊!” 马芯娘佩服的看了一眼曾荟,这才叫真的会说话呢,“曾姐姐跟杨姐姐还有崔姑娘不熟所以不知道,以前啊,骄娘姐姐跟我姐姐并不要好,京城里谁不知道,宁武侯府的崔婧姐姐,承恩伯府的姜卉姐姐和长兴侯府的杨骄姐姐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以前还老跟我姐姐别苗头呢,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杨姐姐不理她们了,跟我姐姐却成了好朋友。也怨不得崔姑娘跟姜侧妃不高兴呢!” 马芯娘到现在还不肯放过自己,杨骄抿唇一笑,“真是小孩子记性好啊,连这些陈年旧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当初我跟蕊娘姐姐一见面就掐的事儿,我们现在说起来还笑的不行呢,”她见清河公主一脸的不可置信,提了桌上玉壶为清河公主斟了杯果酒解释道,“公主可能不知道,我小的时候,也是个爆脾气呢,这耳根儿还软的很,被人家一挑唆,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往前冲,蕊娘姐姐看我是个傻的,提点了我好几次,现在大了,自然就能分出好坏来了,可不能再等那等糊涂人了。” 杨骄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年少无知,还隐晦的解释了为什么会跟崔婧姜卉越走越远的原因,至于可信度么,今天崔婧的表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骄娘你这一点,做什么事都堂堂正正的,而且一向心有定见,不像我,最是个没主意的,”杨骄说的清河公主连连点头,看向杨骄的眼中满是欣赏。 这杨骄还是个不简单的,什么时候就给清河公主下了药了?权兰婷跟一旁的顾涵交换了个眼神,她是吃过杨骄的亏的,知道这个丫头心黑嘴毒还皮厚,自己在她跟前压根讨不了好来,现在只有将希望放在曾顾这两个清流家的女儿身上了,若是她们能将杨骄的气焰打压下去,甚至叫她出个丑就最好了。 “原来公主最喜欢杨姑娘这一点啊,那您可要跟我家湘娘多亲近亲近才对,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以前我跟湘娘去给贤妃娘娘请安,也时常见到公主呢,”顾涵亲密的将挟了一筷玉笋到清河公主的盘中,“我记得公主最爱吃这个。” 顾家姐妹确实时常去跟顾贤妃请安,可是对自己这个几乎是被幽禁在酌月殿的落魄公主从来没有脸色过,仿佛她是个肮脏低贱的存在,若是清河公主去给顾氏请安的时候正遇到她们,就会看到顾涵在顾氏跟前,向自己露出得意的笑脸,似乎在说:你是公主又如何?在顾家女儿面前,什么都不是! “顾姑娘记错了,我从来不吃笋的,”清河公主看了一眼杨骄,鼓足勇气向顾涵道,“顾姑娘之所以会觉得我爱吃笋,不过是当时在贤妃娘娘宫中的时候,我跟顾姑娘说我不能吃,吃了会喉咙发痒,姑娘偏不信,非要我吃给你看,不过,后来我几日都说不出话来的事,顾姑娘是不会知道的。” 现在这是在跟顾家算账了,顾湘看了一眼愕然呆坐的顾涵,忙起身提裙跪在清河公主跟前,“舍妹年幼不知尊卑,还请公主宽宥一二。” 居然有一天,顾家的女儿跪在自己面前?清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第一时间转向杨骄,见她含笑看着自己,又木然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顾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姐姐,你,”顾涵没想到顾湘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清河公主跪下了,连忙起身拉她,“你还不快起来,丢人死了!” “你能不能说出来话与我何干?我叫你吃,你可以不吃啊,你当时怎么不说你不能笋的?现在能耐了,跟我翻旧账?”顾涵见顾湘不肯起身,怒视清河公主道。 “涵娘,你给我跪下!”顾湘要被自己这个无脑的堂妹气死了,这里不是顾贤妃的地头儿,顾涵在各府夫人面前大声直斥皇家公主,不论事实如何,这不敬之罪是跑不了了,“还请公主念在舍妹年幼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顾湘两手用力,使劲儿同顾涵拽到地上,“快跟公主赔罪!” “这又是怎么了?”牛恬妃蹙眉向身边的李让道,“你过去看看,这些小丫头啊,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不消停,御膳都堵不住她们的嘴!” 见顾湘的母亲宗氏也要起身,牛恬妃淡淡道,“宗夫人且坐着,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还能闹多大的事儿不成?要是静王妃过去也断不了她们的官司,那本宫就亲自听听,看看今儿这宫里的风水是怎么了?戏听不了,饭也吃不成!” 顾家这些年可是横行惯了,就算是进宫请安,也从来没有将她们这种庶妃们看在眼里过,现在好了,一个皇太孙,就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女人打落在了尘埃了,牛恬妃满意的望着不远处的清河公主,没想这个小丫头还有些气性。 扶云楼里现在是牛恬妃最大,她开了口,宗氏再不情愿,也只能坐干坐着旁观。而关氏跟甘氏,还有其他的几个事不关己的夫人们,都饶有兴味的偏过头,关注着女孩儿们这桌。每到皇家选媳,必有一场不见血的战争,这些人,也都是从沙场上走过来的,哪里会不明白必然是又有人出招儿了。 扶云楼上气氛紧张,慈宁宫中却是一片和气,关上殿门,此间坐的从姜太后,曲氏,郑皇后,再到梅氏,德阳公主,全是正宗的皇家人,虽说是一家子关上门来用饭,其实大家也都没有什么胃口,待宫娥们撤席奉茶退了出去,姜太后疲惫的斜歪在软榻上,耷拉着眼皮向下坐的几位道,“该见的,你们都见过了,觉得怎么样?” 姜太后虽然听了魏国公夫人的话,没有当场就定下太孙妃来,但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今天大家议定了,也省得像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 “唉,早知道今日,当初我就该早些为辉哥儿定下个好的,”满京城的闺秀,说实话郑皇后没有一个满意的:这人要出挑,怎么也得比沈骊君长的强些,还得家世好,这样才能给孙子帮的上忙,还有能跟郑家沾亲就最妙,可是这样的人,偏不是大了已嫁,就是年纪太小。 “要说辉哥儿的年纪还小,他两个叔叔,都是过了十六才开始议亲,辉哥连十五都没有过呢,”梅氏沉吟了片刻,道。 半天就说了这么几句来,“那两个能跟辉哥儿比么?辉哥可是太孙,是国储,这太孙宫怎么可以没有女主人,”郑皇后白了梅氏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我看着,曾家的丫头不错,人长的端丽不说,曾家出身清贵,不比顾家名声弱,”杨骄什么都好,就是杨家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就是郭氏,郑皇后看看扛着大肚子的梅氏,当初可是说梅氏是个宜生养的,结果呢,都三十几了,才怀了第二个。 曾家?姜太后睨了一眼郑皇后,魏国公府勋贵之家,怎么就教出来一个看到读书人就想弯腰的女儿来?若不是郑氏自己骨头软,怎么就这么些年拿着个半路子顾家女儿没有办法? 在姜太后眼里,什么勋亲,士林都是虚的,在皇权面前没有不折腰的,尤其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清贵们,最最是翻脸无情的存在,偏还摆出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来,若曾家真的是无意嫁女儿入皇家,直接给曾荟订门亲不就完了?要么就老实在府里等着圣旨,宠辱不惊不才是这些人真本色么?怎么成天上蹿下跳的,各处走门子?生怕皇上跟她忘了这朝堂上还有个曾家呢。 “哀家听说曾家这些日子时常在外头走动?”姜太后的看向德阳公主,“你是个包打听,说来哀家听听?”   ☆、第170章 一百七十更新 德阳公主将这几位的心意早就摸了个透,何况她还受了某人所托,这“夹袋儿”里可也记着人名呢,“也多亏了咱们辉哥儿要选亲,要不我都不知道原来曾家这么多亲戚,啧啧,这一叙起来,还跟驸马那边连着亲呢!” “可不是么,连我那儿都来了曾家的拐弯亲呢,要说这曾家也不错,当初昌王跟静王,曾家是不是没有女儿应选,可见并不是那等攀权附贵之人,”曲氏凝眉回忆着昌王的时候,曾家可有女儿来应选? “当初昌王弟的时候,曾家也有两个姑娘,算起来还是这个荟娘的堂姐妹,只是人不如沈氏出挑,贤妃娘娘么,也不怎么待见曾家,”梅氏已经将这几家,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原本郑皇后还对曾家颇有好感,以为这曾家目光长远,早早就站在太子一边儿了,结果,人家原来也是向顾氏示过好的,不由心里着恼,“原来是个首尾两端的小人!”讨好顾氏的,绝不能忍! “皇祖母,孙女儿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这眼前儿不就有个最妥当的人么?”德阳公主见梅氏转圈儿就不往杨骄身上扯,抿嘴一笑,“现放着大好的人选,你们偏当没看见,这是非要孙女儿来立这一功么?”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德阳公主转了转手里的纨扇,“长兴侯府的骄娘啊,这郭老夫人就不必说了,这些年咱们皇家,哪个不承了她的力?虽然这侯府并不显赫,可要是太过显赫,将来再弄个杨培正出来,也有的辉哥儿头疼的,最要紧的是,这骄娘我看了几回,人品心性再妥当不过,关键是性子立的起来,”说到这儿德阳公主掩唇一笑,“你们可别怪我这个出嫁女儿说话直,这辉哥媳妇一进门,这上头光婆婆就三层,这要是个心眼小,脾气大的,难道两宫这把年纪了,还要教孙媳妇?” 这倒是真的,别说以前,就这次杨骄被崔婧诬陷时的表现,姜太后就暗暗点头,“我也挺喜欢骄娘的,一直没有认真把她往里算,也是觉得杨家那哥儿几个,真是有些提不起来,不过也确实像你所说的,虽然现在帮不了辉哥儿什么,可将来来长兴侯府也不好在辉哥儿跟前摆岳家的架子,”姜太后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杨骄,只是如果郑氏跟梅氏不乐意,等将来自己去了,这两头婆婆,也够杨骄头疼的。 姜太后这么一说,倒提醒了郑皇后了,长兴侯府立不起来,梅氏娘家又远,那么将来孙子真正要依靠的还是她们郑家,等将来自己再从娘家挑几个出色的女孩儿进来,有自己照看着,杨骄还敢要她们的强?“母后说的有理,臣妾看那个骄娘也不错,就看今天,要是换成别家的女孩儿,早就哭的不成事了,” 姜太后跟郑皇后已经有了定见,曲氏抚掌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且不说那个骄娘仪容教养都是顶尖儿的,就说那身子骨,也要比其他几个强的多,而且臣妾冷眼瞧着,太孙似乎对骄娘印象也不错,这小夫妻可得投了缘法才成,不然成天淘气,也够头疼的。” “老娘娘说的是,先前辉哥不还要拜在杨家四爷门下做学生的么?这两个小的倒是比旁人见的多些,臣妾也觉得,辉哥儿倒不烦她,”说到这儿梅氏笑了,“母后您也知道,辉哥儿叫臣妾纵坏了,不投他的眼法,他要生起事来,只怕皇上那里也不依的。” 这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好话自然不怕多,德阳公主又道,“孙女儿还看中了杨家姑娘一点,就是她对咱们这些人的态度上,皇祖母别怨我帮她说好话,你将清河叫来问问,她夸起骄娘来,只怕比孙女儿更狠呢,这咱们家的媳妇,得真正能将宗亲们放在眼里,不然弄个白眼狼来,叫亲戚们将来暗地里戳脊梁骨就不好了。” 说的倒没错,若不是杨骄,清河现在还在酌月殿里关着呢,就算是孙女儿们,也是她的后代,要是弄个不知道替嫁出去的女儿着想的,“行了,哀家亲自眼皇上说去,这重孙媳妇哀家就要这杨氏骄娘了,哀家也没有几年好活了,非要抱上玄孙,才能阖了眼。” 杨骄也算是皆大欢喜的选择了,姜太后吩咐道,“梅氏快生了,等圣旨下了,底下的事就交给皇后了,德阳你也别光站干河沿儿,多进宫帮帮你娘,将婚事办体面了,以后辉哥儿记得你的人情。” “是,皇祖母赏体面给孙女儿,孙女哪能不接着,您就擎好吧,”德阳公主完成了周承辉交给的任务,将来在杨骄跟前也有了进言的资本,心里也很是满意,“孙女儿就等着皇祖父的圣旨下来,就搬到宫里来跟母后做伴儿!” ”能有多少事,还要你搬到宫里?你公主府可也一大家子呢,”郑皇后心疼女儿,哪里会因为孙子的亲事就叫德阳公主两夫妻分开,“你只管闲了过来看看就好,再说了,辉哥儿到底还没有满十五呢,这成亲的日子,只怕也得定在来年春上了。” “来年就来年,到那个时候太子妃身上也利索了,这新媳妇且得三年熬人呢,”只要人选定下了,圣旨一下,其他的都是小事,姜太后看着下首的一众晚辈,难得她们这一回,意见如此的一致。 “恭喜皇嫂了,”一出慈宁宫,德阳公主便伸手扶了梅氏,轻声笑道。德阳公主不傻,就看梅氏这一胎,她也猜得出梅氏对杨骄必是满意的,“就看过这次的亲事,咱们太孙不是那等心里没有主意的,我冷眼看着,杨骄那闺女也是个省心的,将来断不会拖了辉哥的后腿去。” 听德阳公主的话音儿是知道周承辉中意的人是杨骄了,梅氏眉头一动,心里对周承辉的作法不赞同,“公主说的是,我也是觉得骄娘性子沉稳,是个能担大任的,只是皇上那里,不知道太后娘娘……” “皇嫂你就放心吧,咱们皇祖母定了的事,父皇就算是心里不高兴,也不会逆了皇祖母的心意的,”何况于建安帝来说,一个太孙妃,未必算什么大事儿,“顾家那里么,我看啊,没准儿谢皇祖母还来不及呢!” 德阳公主真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若是周承辉真的娶了顾家的女儿为太孙妃,起码在表面是,是向顾培正释放善意,也给了顾家转向太子一系的借口跟机会,现在太孙妃定下杨骄,也就是彻底向顾家摆明了立场,太子跟周承辉,将来是不会跟顾培正善了了。 “虽然现在说这些不好,只是将来良娣的人选,我看着顾家那个湘娘还是不错的,”给不了正妃,纳一个良娣进门,倒也是一条路子。 “皇嫂想什么呢,你忘啦,你府上可还有一个顾氏呢,若真闹出家两个女儿给一对父子做妾,顾培正非吊死了不可!”一个庶出的姑娘做了太子的侧室,还算说得过去,若是嫡出的妹妹再给太孙做了良娣,可真成了新闻了,“皇嫂若真是担心这个,也不必急于一时,辉哥才多大?顾家可不生女儿了?何况以我看,这给不给顾家恩典,也得看姓顾的识不识趣了!” 德阳公主可不像梅氏那样瞻前顾后的,她们母女可没少受顾贤妃的气,这个仇德阳公主还等着报呢,如何肯再叫周承辉身边多个姓顾的女儿! “你说的是,是我想左了,不知道扶云楼那边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梅氏是个能听劝的人,何况德阳公主还是小姑,她是从来不去跟她一争高下的。 “这会儿估计那边也该散了,我约摸着也没有人愿意再多留了,皇嫂你快回去歇着吧,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跟你计较礼数的,”德阳公主大包大揽道,她是个天生爱看热闹的,这太孙妃一天没公布,就不缺好戏看。 等德阳公主到扶云楼的时候,楼上已经是一片和煦了,牛恬妃看到她上来,招手笑道,“我们这儿都要散了,你才过来,到哪儿躲懒儿去了?这你不来啊,我们少了许多笑话听呢!” “原来是想我的笑话儿了?”德阳公主拿眼斜睨了牛恬妃道,“我可是替你们这些做儿媳的服侍太后娘娘去了,这大热天的跑过来,没得恬妃娘娘一杯辛苦酒,反而还怨我没有给大家讲笑话儿,你们说,我冤不冤啊!” 魏国公夫人与德阳公主是至亲,此刻见她眉眼俱是笑意,猜度着是遇着了好事,“哎哟,大伙儿知道公主辛苦了,这不,还剩了这么些空盘子,公主不嫌弃,凑和着闻着香味儿喝两杯?” “呸,亏你还是我亲嫂子呢,居然带头来排揎我,小心我一会儿跟你家去,将你们国公府给搬空了,”德阳公主的目光扫过郭老夫人,冲她抿嘴一笑,再看一脸淡定坐在她身边的杨骄,心中暗暗点头,别说周承辉,就算是自己选儿媳妇,这杨骄也是头一个。   ☆、第171章 一百七十一更新 今天顾涵姐妹吃了大亏,宗氏早已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等着席要散了,没想到又来了德阳公主,她看着强忍泪意的侄女,顾涵向来是个要强的,今天被她一向看不起的清河公主打了脸,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能这么安静的坐着,简直是一种煎熬,若是再等一会儿,只怕忍不住闹将起来,又是一桩叫人头疼的事儿,何况现在来了德阳公主,这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被她抓了错处,只怕姓顾的姑娘都落不着好儿了。 “贤妃娘娘,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也该告辞了,”宗氏环视四周,起身道。 “顾二夫人又不是当家夫人,难不成府里还有吃奶的孩子等着不成?这本宫一来,你就要走,怎么,不想看见本宫?”德阳公主从来跟顾家人就不对付,就算是宗氏想逃,也没有那么容易。 真是出门没有翻黄历,顾家人算是全得罪公主了,清河公主也就罢了,闹一闹过后也不能将她们怎么样,这个德阳公主可不一样,惹了她,打到顾家大门上去也是敢的,宗氏心里暗暗叫苦,“公主误会了,臣妾哪里敢对公主有不敬之意,只是出来的时候大了,再说还有宫规在,实在不敢多留。” 今天德阳公主心情好,宗氏又麻利儿的服了软,她也就大人大量的不跟宗氏计较,转头道,“太孙殿下呢?本宫可记着太后娘娘说过,叫他给大家敬酒的,”说到这儿德阳公主抿嘴一笑,“要不是想看这个,我还不过来呢!” 德阳公主这么一问,宗氏就更坐不住了,周承辉是来了,可是正遇到静王妃帮着劝发了怒的顾涵,这下子,别说敬酒了,顾家女儿也成了笑柄。 “来了是来了,不过啊,算了,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牛恬妃拿帕子轻轻沾了沾唇,“宗二夫人说的没错,时候是不早了,本宫也不好再多留各位,两宫估计也是累着了,就由本宫跟两位公主送大家出宫吧!” 能看着顾家人出丑,各府的夫人们心情都不错,听到牛恬妃如此自谦,纷纷起身离席,若不是碍着自己老爷多得顾培正提携,甘氏现在都要笑出声来,现在没有出差子的姑娘,也就剩下曾荟跟自己女儿了,这二选一,就有五成的机会,就算是得不着太孙妃,一个太孙良娣,应该也是没跑儿的了。 甘氏看着女儿如画的眉眼,这孩子可是自出生她就叫人算过了,最是个有福的,将来进了太孙宫,想来得周承辉的宠爱也不是难事,至于丈夫还想着靠着顾家,甘氏已经根本不去在意了,在她看来,周承辉可比周琛强太多了,送了女儿,再老实等着周承辉登基,可要比跟着顾培正一条道儿走到黑要可靠的多。 甘氏这边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那边杨骄扶着郭老夫人走到楼梯口处,正遇到曾荟也扶着关氏走到,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即使面上神情再宽和柔顺,曾荟的眼睛还是出卖的她的内心,杨骄忍不住回了她同样一个灿然的笑容,就算曾荟手里捧着赐婚旨,杨骄也不会觉得自己哪里比她差了。 “关老夫人您先请吧,”郭氏历来都不喜欢与人争锋,在楼梯口站住了,向关氏笑道。 “哎哟,瞧我这主人做的,关老夫人您有了年纪了,这楼梯又陡狭,德阳来扶您可好?”德阳公主回头正看见关氏站在楼梯处,促狭心起,提裙就要再次往楼上上。 这是什么意思?德阳公主何时对人这么热情周到过?尤其还是不怎么进宫的关氏?各府夫人瞬时都明白了什么,看向关氏跟曾荟的目光充满了深意,连原本走在关氏前头的魏国公夫人王氏,都有些犹豫,要不是避过了,叫关氏先行。 郭氏感觉到杨骄扶着她的手紧了紧,心知她是也猜着了,心中微叹,伸手轻轻抚了抚孙女儿的手背,不论结果怎么样,杨家的女儿,是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方寸。 “公主真是折煞老身了,别看老身年纪大了,可这腿脚还灵便着呢,”一块大石落了地,关氏的笑容也轻快起来,她反而向后退一步道,“倒是郭老夫人,忙了一上午,再不宜久站了,还是请郭老夫人先前吧。” “这人啊,有了年纪,不服老是不行的,既然关老夫人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行一步了,骄娘,咱们先下,”郭老夫人也不跟关氏客气,率先扶了红木扶手,沿阶而下。 祖母的态度叫杨骄心神大定,她浅笑着向关氏一礼,安静的扶着郭氏,仿佛根本不懂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中含义。 权兰婷可没有杨骄这么淡定,她看向甘氏的神情都要哭出来了,是母亲逼她来争这个太孙妃的,为了这个位置,她连周徇都放弃了,现在却是这个结果? “兰婷,你别急,咱们有话回去再说,”甘氏现在也开始羡慕郭老夫人会教姑娘了,看看杨骄,这个时候了还纹丝不动,跟不懂大家在想什么一样。 顾湘此时倒很是松了口气,她本来就不想做什么太孙妃,而妹妹又在周承辉跟前丢了脸,再也不会生出入主太孙宫的心思了,至于太孙妃之位花落谁家,那于她这个深闺女儿就没有多少关系了,她轻轻拉住一直懵懵腾腾的顾涵,“咱们不急,等大家都下去了,咱们再走。” 已经率先走到楼下的德阳公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个效果就是她想要的,既然她帮着周承辉促成了婚事,自然就要保证这亲事万无一失,今天之后,直到圣旨出宫那一天,大家将目光都落到曾家好了。 郭老夫人跟王氏奉旨带杨骄进宫,整个长兴侯府都知道所为何事,因此小郭氏并何氏,平氏,兰氏早早就在二门处候着了,待平氏挑帘看到郭氏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小心的偷偷瞟了一眼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王氏,想问的话登时吞进了肚里。 等大家都在颐寿堂中坐定,郭氏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众人,笑道,“瞧这都怎么了?不过是带着咱们骄娘进了趟宫,现在吃饱喝足的回来了,你们怎么反而这副样子?好啦,不用你们问,老大家的,把宫里的事都给大家讲讲!” 等王氏讲完,何氏已经惊掉了下巴,这能进宫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儿,怎么动起手儿来,比她们爽明院的通房们也强不到哪儿去,“哎哟我的天爷啊,这不生生毁了咱们骄娘嘛!那个崔婧真是杀千刀的,我早就看她不是好东西了,哎哟我的骄娘啊,我心疼死婶子了!”好好的太孙妃,就这么被人给坑没了,何氏恨不得立时冲到宁武侯府撕了崔婧那个小贱人! “五婶儿不必如此,咱们该做的都做到了,至于其他,不是咱们能够控制的,就不必怨天尤人,再说我年纪还小着呢,你们就这么急着想我离开家?我可是想多陪陪祖母跟母亲呢!” 杨骄一脸无奈的看着已经涕泪交流的何氏,虽然心里对太孙妃之位花落曾荟有些不敢相信,可何氏哭成这个样子,叫她一时连难过的心情都没有了。 “骄娘啊,你真是太小了,这些你不懂啊,这哪里只是个太孙妃的位子?”这分明就是送上门儿的荣华富贵啊,何氏痛心疾首的抬起头,“母亲,您说怎么办啊,咱们就这么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知道自家侄女儿有可能飞上枝头之后,何氏自觉也是跟着出了大力的,现在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她能不哭么? “你都多大的人了,遇事还这么不着调,混说什么呢?什么叫到嘴的鸭子?太孙选妃是天下大事,看中骄娘是恩典,选不中也不能有怨言,”郭氏心里也不是真的没有怨言,几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但她清楚,对皇家来说,抱怨除了招祸,没有一点儿用处,“骄娘舍不得咱们,我也舍不得骄娘呢,这还没及笄呢,等及笄之后,还愁没有好人家上门?” 何氏被郭氏教训皮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磕碜的,梗着脖子道,“什么好人家,再好能好的过皇家么?那可是太孙!” “五弟妹你快歇歇吧,这事儿是咱们能决定的么?”小郭氏听不下去了,硬声道,“是太孙又如何?我家闺女不稀罕,骄娘,咱们走,为个太孙妃,看一个个都成什么了,婧娘以前多好的丫头,居然连情分脸面都不要了,就算是骄娘真的进了宫,成天跟这样的女人搅在一起,日子能好过么?” 这才是亲娘说的话呢,王氏点点头,“四弟妹说的没错,咱们当初抱的也是这个心思,是咱们的,咱们接着,不是咱们的,也不去争去抢,行啦,比起咱们来,颜家,崔家,还有顾家,更闹心,”想想那几家以后姑娘只怕连好人家儿都寻不到了,王氏心里也平衡了不少。   ☆、第172章 一百七十二更新 因着心情不好,郭氏也没有多留众人,挥手叫她们各自歇着去了,小郭氏放心不下杨骄,随着她到了晴芳院,“骄娘,你要千万想开些,” 杨骄虽然平时不多说,奈何小郭氏是亲娘,女儿的心思还是看得出来的,因此她也更能体会此时杨骄的心情,“这婚姻的事,自来都是长辈做主的,何况还是天家,想的就更多了,你也不要有怨怼之心,也不要怨自己,只当你们没有缘分就是了,” 见杨骄只不吭声,小郭氏又道,“要不,娘陪你到庄子上散散心去?再不,我给你在江南的二姨母写封信,咱们下江南看你姨母去?” “娘,我没事,就是今天在宫里一刻都没有消停过,我这身累心里更累的慌,而且,也饿的很,”杨骄不忍小郭氏继续为自己的担心,强笑道,“要不,娘你帮我下碗银丝面来?我最喜欢吃娘做的面了,可惜娘成天就盯着哥哥,我都吃味儿了!” “好,这不值什么,娘不是偏你哥哥,是你虽然年纪小,却比你哥哥省心的多,娘有时候才,”小郭氏听女儿跟自己撒娇,眼眶一红,“你放心,以后娘再也不会了,以后都陪着我的骄娘,” “娘……我哪里是真的怪您偏哥哥了?咱们家从上到下,最宝贝的可就是我了,”见小郭氏又开始检讨自己偏心,杨骄忙打断了,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道,“娘快去吧,我真的饿了。” 等小郭氏将面做好,杨骄已经换了衣裳整理好了心情,面对小郭氏的时候,脸也现出了笑容。 小郭氏怔怔地看着大口吃面的女儿,虽然也庆幸女儿心大能想得开,可到底还是有些惋惜,不说周承辉的身份,单看他本人,知礼懂事,仪表堂堂,好好的一个女婿人选,就这么没了,“骄娘你慢点儿吃,这儿还有呢,娘做的多,” “那给祖母和大伯母送了没?在宫里她们也没有吃什么,尤其是祖母,姜侧妃动了胎气,险些孩子都保不住,祖母光顾着给她安胎了,”一碗面下肚,杨骄觉得浑身熨帖,轻轻舒了口气,向小郭氏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长辈呢,想想自己这么好的女儿却没有入了两宫的眼,小郭氏鼻子一酸,忙把眼角的泪水拭了,“瞧你这心操的,你娘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先给你祖母跟大伯母送了,娘才到你这儿来的,你啊……” “娘,我没事,你看看我,现在歇好了,也吃饱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我跟你说实话啊,刚才在宫里的时候,我确实有些不服气,那曾荟哪里比我好了?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女儿已经想通了,两宫不选我,自然有她们的理由,未见得就是女儿不如人了,何况那是皇宫,不是寻常侯门的大宅,就算是贵为太孙妃,日子也不一定自在,还不如我在家里多陪娘两年呢,将来就算是出阁之后,我要回门,还是娘想看我去,都比在宫中方便不是?” 杨骄走过去抱了小郭氏的胳膊,将头倚在她的肩上,她说的也算是真心话了,重活一世,西府彻底败了,康王妃母子的好日子也眼看到头儿了,杨家的隐患已经消除,自己的心愿也算是差不多完成了,至于周承辉,提醒他避过早夭之命,估计就是老天叫她回来的条件?那么她也算是做到了,再多,老天不愿意给,她也不能逆天而行,从此后各自安好,也不失为一种成全。 女儿神色平静,连进宫后的日子都想到了,可见是真的想开了,小郭氏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你说的没错,这儿只有咱们娘俩儿,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当那皇宫是什么好地方?太孙妃听着光鲜,可一个小媳妇嫁进去,满脑门的规矩不说,上头这三重婆婆,除了长幼还有君臣,那日子能好过了?你可是整个杨家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将你养这么大,是叫你去受气的?好啦,那太孙妃的尊荣叫旁人享去吧,咱们不稀罕!”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不稀罕!”想到周承辉口口声声说什么叫她放心,最终却落了这么个结果,杨骄的语气就多了份坚定,“我不稀罕!” 虽然认为周承辉应该会来见自己一面,解释几句,可是杨骄却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影子,渐渐的杨骄也就真正放下了,毕竟她不是真的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前一世的经历已经教会了她,即使是周承辉这个太孙,左右不了自己的婚姻也没有什么可要责怪的。 见杨骄如此淡定,虽然也心存遗憾,但杨家上下也都将心静了下来,只是杨华峰跟长子杨仁宁说起时,常常唏嘘若是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再能干些,结果没准儿就不一样了。 而率先迁到西府的顾氏,则在自己母亲的照顾之下,顺利的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不过杨家向来不缺男丁,一个男孩儿也没有给大家带来多大的惊喜,只是由平氏操持着,依例办了洗三会,奈何顾家在京城没有亲戚,且她只是侯府二房的次媳,过来观礼的,也多是至亲人家,简单的场面叫最好面子讲排场的顾氏郁闷不已,月子里很是跟杨仁秦生了几场气。 加上又听说杨骄落选太孙妃,顾氏更觉得再没有必要留在这只有空架子的侯府了,闹着出了月子要往大同找彭氏去。 郭氏现在哪有心思料理二房这对儿小夫妻,只要他们不闹到自己跟前来,郭氏就只当不知道,交权交给了平氏来负责,至于顾氏要去大同,郭氏也发了话,不拦着,叫平氏往大同送信儿,若是杨华隆也愿意儿子媳妇过去,只管派人来接便好,她这个做祖母的,是不会担着容不下孙子孙媳的罪名的。 “姑娘,青苹又出去了,”青梅跟青桔还有青杏青柠是最早跟着杨骄的四个大丫鬟,现在来了青苹,虽然服侍杨骄也很尽心,跟那四个青相处也不错,但对青梅她们来说,还是有些不同的。 青苹原本就是周承辉送来的,现在她跟周承辉没了下场,这个丫鬟自然是要还回去的,“我知道了,等她回来了,叫她来见我。” 这些日子青苹心里也很是忐忑,她服侍杨骄也有些日子了,知道自己这个主子头脑清楚讲道理,但却也是个心志坚定不易被人左右的,如今不是满京城都传着太孙妃之位花落曾家,也不见杨骄有丝毫的失态,不过也是杨骄的这种冷静,叫青苹多少有些替自己的主子不值,要知道太孙殿下为了能顺利的叫两宫点头,又不会怀疑到长兴侯府跟杨骄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怎么样,杨骄都知道太孙妃的位子是曾荟的了,却跟没事人一样。 “奴婢见过姑娘,奴婢今儿……”青苹看到坐在窗下看书的杨骄,福身道。 见青苹进来,杨骄放下手里的书,“是去见你家主子了?” “啊,是,奴婢今儿不用轮值,便回去了一趟,”青苹是周承辉收养的孤儿,没法编回家看亲人的理由。 “可见到殿下了,他,还好吗?”杨骄声音顿了一下,手指细拂裙间玉佩的纹路。 青苹思忖了一下,将心一横,左右周承辉也只是问了问杨骄怎么样了,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殿下精神还好,也问了姑娘,奴婢照实说了,姑娘也挺好的。” 大家都挺好的,就好。 杨骄自失的一笑,“那就好,你辛苦了,下去吧,” “姑娘,您想开些,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呢,”青苹咬牙道。 没到最后一步又如何?叫周承辉为自己抗旨吗?这一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懵懵懂懂的守着内宅,只关心衣裳首饰,外头的情况也知道的不少,越是知道,杨骄越是清楚周承辉的路有多难走,若是因为她失了圣心,那杨骄就万死莫辞了。 长兴侯府的气氛如何,已经不在京城百姓的关注之内,大家更关心的是,大晋第四位尊贵的女人,到底出自何府。 而建安帝也没有叫大家等的太久,到了十月十五这日,宫门大开,由泰安王为正使,礼部尚书,归德侯为副使的册封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宫里出来,带领着全幅仪仗,在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的跟随下,向城东出发。 国子监祭酒曾府可是在城西,这泰安王怎么带着人往城东去了?跟在队伍后头,准备等颁了旨凑趣领曾家喜钱的闲汉们都懵了,这些日子京城传的可都是两宫娘娘看中了曾祭酒家的小姐,要选她当孙媳妇了,难道他们听错了? 此时比他们还懵的是曾府一早派出的在各路口打探册封使行程的曾府下人。 曾荟当选太孙妃的事,于曾家整个来说,那是理所当然,且不说曾家百年名门,既清且贵,曾荟更是才貌双全,贞静娴淑,就从如今的朝廷局势来看,太子一脉也只有请了曾家老太爷出山,方能与顾系一较高下。 因此当看到册封队伍曾府方向背道而驰,一早候在路上随时通报泰安王行程的曾家下人,更是惊的也顾不得再摆世家豪奴的架子,连马都来不及上,直接向曾府狂奔报信去了。   ☆、第173章 一百七十三更新 从建安帝斋戒三日,遣官祭拜天地,宗庙开始,大家都暗暗议论着太孙受帝宠之深,连册立个太孙妃,仪式规格也不下于当年册立太子妃,姑娘们则是对即将成为太孙妃的曾荟,心里充满了羡慕,有这样的待遇,不止是进了太孙宫,就是将来为后,这皇后的宝座也是稳如磐石了。 现在册封使的队伍不是往曾家去,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了盛京城上空,难道皇帝炼丹颂经晕了头了?得了消息的府邸立马都派了家人,紧跟在队伍后头,准备看看这太孙妃到底出自哪一府。 长兴侯府是三天前得到的消息,因为之前满城都是太孙妃是曾荟的消息,叫郭氏心里不爽了许多天,因此她就算一早从老康王妃曲氏那里收到了消息,她也刻意没有走漏一丝风声,只暗暗吩咐了王氏跟平氏,按照接旨的规矩操持起来,这样,如果再有个万一,侯府也不至于被人耻笑,若册封使真的来了,也不会弄得毫无准备而乱了方寸。 当跟着册封队伍来到长兴侯府时,看到长兴侯府前干净的街道,跟洞开的正门,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长兴侯府分明就摆好了接旨的架势,人家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 等泰安王颂读了圣旨,长兴侯杨华峰已经激动的满脸通红,这三天他可是最最煎熬的那一个,既兴奋自家要出太孙妃,又担心郭氏是年老耳背,听错了消息,现在好了,捧着明黄圣旨,才有了一切尘埃落定的喜悦感。 跪在郭氏身后的杨骄也同样是一阵恍惚,从郭氏那儿知道了两宫定下的太孙妃并不是曾荟而是自己之后,原本的什么入主太孙宫,帮扶娘家心思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发现最让她欢喜的是周承辉最终没有骗她,可再想到从未谋面的周承辉,她又独自生了会儿闷气,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再忙,叫人透过青苹给她一句实话,叫她不要平白伤心总是可以的吧? 自己的心愿终究是达成了,看着几个儿子陪着泰安王几位册封使往外院坡度宴,郭氏几乎要仰天大笑了,她缓缓的看了看院里的一众晚辈,道,“都怎么啦?还不快过来给咱们的太孙妃娘娘见礼?这以后啊,君臣分际一定,骄娘在是咱们杨家女儿之前,更是天家的媳妇了,你们啊,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将她当作个小姑娘喽!” “哎哟母亲说的太对了,妾身见过太孙妃娘娘,”何氏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嫂子,你快来掐我一下,我怎么就觉得跟作梦一样,这怎么一下子,咱们家就出了只金凤凰了?!” “你啊,什么叫一下子咱们家出了金凤凰了?咱们骄娘,本来就是只金凤凰!”王氏还算能掌得住,扶了郭氏道,“母亲,就算是要见礼,咱们也得回屋子里再见才成,总不能就这么一大群都这么立在院子里?您瞧,骄娘都臊得慌了。” 等大家都随了郭氏回到颐寿院,杨骄见郭氏果然带了王氏,小郭氏,何氏和下头的几个儿媳要给她见礼,不由红了眼眶,直接跪在郭氏跟前,“祖母您是要折煞孙女儿么?没有祖母,哪有孙女儿的今日?” 见郭氏要说话,杨骄又道,“祖母要说什么,孙女儿都懂,可是礼法也不能不念人情,何况天子以孝治国,我就算是嫁入皇家,也是杨家的女儿!” 这话才是王氏真正想听的,“骄娘说的对,母亲,依妾身说,这规矩啊等宫里的嬷嬷们来了再守也不迟,您这样反叫骄娘心里过不去。” 郭氏此番做作,给下头儿媳和孙媳看的成分居多,这规矩要在她在的时候就立好了,杨骄是杨家的女儿不错,但更是皇家的媳妇,只有她好了,杨家才会好,所以这个时候,只能给杨骄帮忙,绝不能给她添乱。 “是啊,母亲,您这不是折骄娘的寿嘛?地上凉,骄娘也不能就这么跪着不是?”小郭氏心疼女儿,也在一旁小声地劝。 虽然不再行君臣之礼,到底王氏还是请了杨骄坐在自己上首,等大家坐定了,王氏才向郭氏道,“刚才妾身听皇上的意思,婚期定在了明年二月?这算下来,可没有多少功夫了,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才成。” 现在小郭氏是万分感激郭氏早早就开始叫王氏跟她给杨骄准备嫁妆了,不然的话,半年时间,只怕四季衣裳都准备不全,“是啊,母亲您定个章程出来,我跟嫂子也好照着准备。” “咱们骄娘被定为太孙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侯爷抽不开身,叫仁宁往族里跑一趟吧,得开神祠堂呢,至于嫁妆,咱们先打听了太子妃跟昌王妃的例,虽然都最正一品妃,但骄娘的前程还远着呢,”要避着太子妃,可怎么着也得压过了沈氏才成。 听郭氏跟王氏开始议自己的嫁妆,杨骄不好意思再坐,借口乏了避回晴芳院,没想到她一进院子,就看到乌泱泱满院子的下人,“这是做什么?” “奴婢们给姑娘贺喜,”青梅青桔青杏个个喜笑颜开,领着一众小丫鬟给杨骄端端正正的磕了几个头,“姑娘大喜!” 看着几个比自己还激动的丫鬟,杨骄忍不住也扬眉而笑,“可不是大喜么,都起来吧,青梅你去开我的匣子,咱们院子里,”郭氏已经赏了三个月的月钱了,杨骄想了想,“将柜子里那盒珠子拿出来给大家分了,你们姑娘有喜事,你们也都攒朵花戴戴!” 等丫鬟们都欢欢喜喜的散了,青苹覤着屋里没有人,端了杯茶进来,“姑娘,您喝茶。” “青苹,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杨骄并没有接青苹手里的茶碗,看着她淡淡道。 “姑娘?奴婢,奴婢,”青苹忐忑的抬起头,但看到杨骄平静的表情,心里一沉,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奴婢是殿下送给姑娘的,从到侯府那天,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奴婢还能往哪里去?” “你是我的人?我竟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你是殿下送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再留你,也会帮你选个体面的法子出府,如果你不想回殿下身边,我帮你在府里选一个好人家,嫁了也行。” “姑娘!”青苹是周承辉送到杨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的,当然,青苹也会将杨骄身边的一些事禀告周承辉,这个青苹认为杨骄也是知道并且接受的,可现在,想到之前她跟杨骄说的话,青苹心虚的不敢抬头正视杨骄的眼睛。 “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平时都做些什么我也知道,你眼里的主子是殿下,我也了解,只是青苹,我不相信你之前不知道太孙妃是我,”青苹忠的人不是杨骄,这个杨骄可以接受,有了个青苹,她出门行走时也确实多了份底气跟安全感,因此她也不会反过来去做责怪周承辉在她身边派人的事。 但杨骄不相信青苹去见周承辉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叫自己安心的话都没有,一个有意欺瞒自己的奴婢,她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身边? 青苹做了,就知道杨骄知道的那一天,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决的赶自己走,“奴婢知道这些天姑娘心里难受的很,只是殿下确实没有叫奴婢带话给姑娘,”她沉默了片刻,才艰难的道,“也许是奴婢来回匆忙,给忘了。” “忘了?那现在想起来了吗?殿下说什么了?”杨骄被青苹这不高明的借口给逗乐了,“我不是你的主子,你骗我算不上什么大罪,但殿下交代的事你没有照办,他那里会给你什么惩处,想来你比我清楚。” 这下子青苹慌了,她当时就想着帮周承辉出气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做法被周承辉知道了,会是个什么下场,“姑娘,奴婢求姑娘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知错了,奴婢就是,就是气不过姑娘知道嫁不了殿下,居然一点儿也不伤心,奴婢才,才……” “我伤不伤心,是你该管的么?”杨骄哑然失笑,看来这太孙身边的奴婢,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行了,若是现在叫你回去,未免招人的眼,这几天祖母会给我安排陪嫁的丫鬟,你就先出去伺候,等到了太孙宫,你的去留就由殿下决定吧,”青苹从来没有将她当做主子,那她的将来,也不在杨骄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管京城众人有多讶异,该走的礼数哪一家也没敢落下,一时间长兴侯府宾客如云,门槛几乎被过府的客人给踩断了。 杨华峰自继了侯爵之后,还是头一次这么风光得意,亲自带了长子杨仁宁招待客人,长兴侯府连摆三天流水席,才算是堪堪将客人都打发完了。   ☆、第174章 一百七十四新年快乐 前头的纷纷攘攘跟晴芳院里的杨骄几乎没有多少关系,想来是杨骄最终胜出太过出人意料,各府前来贺喜的宾客都是当家夫人们。 跟杨骄相识的姑娘,居然一个也没有出现,这也叫杨骄好不哑然,暗道前世她还有姜卉跟崔婧这两个好友,现在好了,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姑娘,外头五少奶奶来了,”晓雨挑帘进来,满脸的不乐意,“还有亲家太太也来了。” 这个顾氏还真是,杨骄眉头微皱,“请她们进来吧,” “妾身见过姑娘,”顾氏满面春风的带着自己的母亲程氏进了晴芳院的正堂,“姑娘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自从杨骄被册封为太孙妃的圣旨下来,顾氏再也没有说过要带着孩子去大同了,而是恨不得天天都到晴芳院来跟杨骄聊天儿。 做为盐商家的女儿,她太知道这感情都是你来我往中处出来的,就算最开始对方不乐意,但时间久了,一点儿香火情还是有的,而对于在四川的顾家来说,这点儿香火情,就是他们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 “嫂子不必多礼,太太也请坐吧,”杨骄的目光落在跟在程氏身边那几个丫鬟身上,眉头微皱,“嫂子若是来看我,只管过来就是,若总是带这么许多东西来,骄娘就真的不敢再让嫂子登门了。” 顾氏才不相信杨骄这种客套话呢,真不要,每次还不都留下了? “骄娘你这是没有将我当一家人啊,咱们杨家可就你这么一个掌珠,我又一直将你当亲妹子疼,现在你要出阁,做嫂子的帮不忙别的,些许东西,还是拿的出来的,”顾氏是什么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她干不成的事儿。 “我知道,咱们府里最不缺好药材,将来太孙宫里好东西也是不会少的,但这些啊,都是我娘这次从家里带来的,嫂子敢拍着胸脯说,就是京城这市面儿上,也寻不出品相这么好的来,” 顾氏挥手叫丫鬟将一匣匣川贝母,天麻、虫草摆到杨骄面前的桌上,“这长辈们都在给你备嫁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能帮忙添一些,就添上一些,这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一点儿心意,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这阵子顾氏每天都要往晴芳院里送来她的“心意”,吃穿戴用无所不有。而且话也说的漂亮,杨骄虽然跟着王夫人和平氏什么都学,偏没有学过怎么跟顾氏这样的打交道,几番推辞不下,最后还是请示了郭氏,她点了头,才收了下来。 不过有一次就有两次,见杨骄肯收了,顾氏跟程氏便向开了闸一样,三天两头的往晴芳院跑,单她们送来的东西,都堆了足有半间屋子。 今天我还跟我娘说呢,这来了盛京城,进了侯府府,我才知道自己先前就是井底蛙,刚好顾家在京城也有铺子,我们商量着写信叫父亲跟哥哥们都过来,一来是亲自查一查账,最重要的就是过来亲眼看看姑娘成大礼,也开开眼界!” 顾家几代行商,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精明自然无人能及,这太孙成婚可是举国盛事,这个时候顾家能借着姻亲的关系积累人脉寻找商机的最好时机。 什么时候顾氏这么谦虚了?杨骄失笑,“既然是程太太的意思,那自是再好不过,五嫂也正好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是啊,如今我也做了娘了,这生儿方知报娘恩,真的是格外的想念家里的亲人,幸好有娘在这里陪着我,前几天她还说放心不下家里,要回去呢”顾氏越发对杨骄推心置腹起来。 “现在父亲跟哥哥来了,她也可以再多陪我几个月了,”顾氏小心的觑了一眼杨骄的神色,“我家里还有个小妹妹,这回她来,我得好好叫她见识见识京城的风光,不说别的,就是跟着妹妹你学上一星儿半点儿,也是她的福气!” 顾氏每次来,都是自说自话好久,杨骄已经习惯了,就当这是她偷空儿休息了。 “我听大嫂说,这赐婚的旨意发下来,宫里还会派嬷嬷过来教姑娘礼仪,这怎么还不见人来?”皇宫什么的对于顾氏这个无品无级的妇人真是太遥远了,她真的很想看看宫里的嬷嬷到底是个什么派头儿,若是等自己妹妹来了,也能跟着学上一学…… “宫里的嬷嬷要五日之后才能到呢,”青梅在一旁道,“等宫里的教导嬷嬷来了,只怕这晴芳院就封起来了,”虽然封了院子大家不方便,可是能挡得了顾氏,也算是小小的可取之处了。 还有这一说?顾氏可是打底准备跟这些“宫里”的人交好的,这下子可就麻烦了,不过顾氏也不气馁,只要这宫使们进了杨家,她就有机会不是?她就不相信了,连杨骄这未来的太孙妃都手短拿了她的东西,那些宫使们会挡得住这阿堵物? “这五少奶奶还真是个粘人精!”顾氏跟程氏一走,青桔就忍不住牢骚。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老夫人不是吩咐说将五少奶奶送来的东西都送到颐寿院去,你这么喜欢说话,就由你带人过去吧,”杨骄看着嘴撅的多高的青桔,笑道。 郭氏命杨骄收下顾氏送来的东西,自有她的打算,将来这些都记在二房的名下冲做杨骄的嫁妆,至于二房那边,她直接一封信说清楚了。 对于郭氏来说,二房也是她的子孙,若是能在杨骄跟前积些人情,将来得益的也是杨家的子孙。 长兴侯府由郭氏亲自带着给杨骄准备嫁妆,这次郭氏也是下了狠心了,若是孙女儿的嫁妆不出挑,长兴侯府就真成了盛京人眼中的没落侯府了。 因此她直接将在京城的儿孙都叫到的身边,拿出自己的私产摊到大家面前,“骄娘的嫁妆,公中按嫁珍娘的规例翻一上倍也就是了,” 见杨华峰一脸为难,郭氏笑了笑道,“其余的,老四媳妇添上一些,再将我的这些私房都算上,也差不多了,你们各房,宽裕的,就拿一些,不宽裕,就算了,” 长兴侯府没有分家,郭氏拿出自己的私房来贴孙女儿,就算儿子们有意见,那也只能放在心里,骄是杨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郭氏偏一点儿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如今杨骄嫁的又是当朝太孙? 杨华峰不等郭氏说完,站起身道,“我跟夫人已经商量过了,王氏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一半儿添给骄娘,” 杨华峰向杨华哲摆摆手,“骄娘的这桩婚事是咱们整个侯府的大事,不比寻常,所以四弟什么也不要说,这事儿我这个侯爷说了算!” 郭氏欣慰的看着杨华峰,这个儿子虽然没什么长才,难道倒是头脑还算清醒,也是真心待自己的几个兄弟,“看到你们兄弟这么齐心,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不过啊,咱们家还没有动用儿媳嫁妆的规矩,王氏的东西给宁哥他们留着,我的尽够了!” 杨家老五杨华辉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在他看来,那嫁女儿进天家,按规矩聘礼也是相当可观的,到时候聘礼往嫁妆里一填,已经很不少了,他可是还惦记着将来分家,郭氏的私房里有自己的一份呢。 现在好了,叫老大一表态,自己那份生生就没了,可是现在老大、老四一条心,老六又是任事不管,他就算将自己的意见说出来,顶多也是招来郭氏一通骂。 “行了,我也是想着提前将话跟你们说明白,至于老二老三那里,这些老大你不好说,我写了信亲自叫人送过去,过完年骄娘就要出嫁了,他们也都观了礼再回去,顺便也见见殿下,” 杨骄嫁了周承辉,杨家就是妥妥的太子一系了,在地方上的两个儿子,自然也要想办法为周承辉尽些力才对。 长辈们的商议杨骄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全心都要跟着宫里来的四位嬷嬷学礼仪,不但是她,她将来要带进太孙宫的丫鬟嬷嬷,也都被分给了太后宫里出来的商嬷嬷,每天也是被训的七荤八素的。 杨骄这里过的平静,太子府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梅氏在腊月里顺利产下一个女婴,虽然姜太后跟郑皇后有些失望,但梅氏却是极为欢喜,对她来说,这个小婴儿就是个意外之喜,看着襁褓里米分婧的小脸,再想想自己曾经因为厌恶周璨,不肯再为他生育子嗣,梅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娘娘,月子里不好流泪的,您看,母女连心,您这一伤心,小郡主也要哭了呢,”郭氏帮梅氏扶了脉,知道她没有什么大碍,小声劝她。 “老夫人说的对,我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头一回,” 梅氏忙拿枕边的绢子将眼角的泪水擦了,拉了郭氏道,“我还没有谢过老夫人呢,若不是老夫人你,哪里会有她啊,以前也是我太糊涂了,只要想着不论辉哥还是可心,都是我的孩子,我只管将他们抚养成人,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娘娘想得开就最好了,刚才臣妾进来的时候,太孙殿下就在外头呢,臣妾看殿下也是极高兴的模样,娘娘只要想想这两个孩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梅氏虽然身体还不错,但到底也是三十许的人了,郭氏最担心的就是她思想上转不过弯儿来,再落下心病来,苦了自己,也拖累了两个孩子。 “辉哥儿来了,快叫他进来吧,”梅氏听说周承辉来了,忙坐起来,“老夫人不知道,这几日辉哥儿每天都往我这儿来,非要亲自抱会儿妹妹,才肯走,这眼看也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每天都来看妹妹,可见周承辉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只可惜,这两人年纪尚小,成亲就生育对大人对孩子都没有什么好处,郭氏心里盘桓,面上却不能带出来,起身道,“既然殿下要来,那臣妾就告退了。” 见郭氏要走,梅氏一把将她拦住了,“都是一家人,辉哥儿不也是老夫人您的晚辈么,他正该过来给您请安才对!” 两人正说着话,周承辉已经转进内室,他向梅氏行了礼之后,忙亲自扶了要他给行礼的郭老夫人坐下,“老夫人以后且不可再给我行礼了,不然非折了小王的福寿不可!” “国礼不可废,”郭氏最终还是站起身子向周承辉行了半礼,“有殿下这句话,臣妾已经感激不尽了。” “是小王要感谢老夫人才对,”周承辉从乳母怀里将妹妹可心接过来,熟练的轻拍着,“上次立太孙的事,也多亏老夫人暗中帮小王奔走,现在也是,您肯将骄娘嫁给我,也是我的福气才对,” 他看了一眼半靠在床上的梅氏,“母亲也很喜欢骄娘的。” 看来儿子是真的对杨骄上了心了,不然也不会刻意在自己跟前说郭氏的好话,梅氏抿嘴一笑,“是啊,骄娘聪慧稳重,我也是极喜欢的,有她照顾辉哥儿,我也放心了。” 郭氏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周承辉的用意她怎么会不明白,现在连梅氏也表态了,对杨骄的将来就更放了一重心,“娘娘跟殿下谬赞了,骄娘还小,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要仰仗娘娘多提点。” “唉,我也想啊,只可惜,”天家跟寻常人家有太多不同,只要周璨不登基,梅氏就要一直住在太子府里,而儿子跟媳妇却要留在深宫之中,“以后两宫那里还要靠骄娘替我多尽心呢!” 梅氏话里的意思郭氏怎么会听不懂,杨骄这条路看着风光,其实并不好走。要说姜太后跟梅氏都还好,就是郑皇后难缠了些,现在郭氏已经听说她又开始从郑氏族里选年龄合适的旁枝女儿了,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郭氏今年可以说是盛京城里最忙的一个了。 先是孙女儿得选太孙妃,后来又要照顾太子妃梅氏的生产,而康王府由她保媒的亲事,这两家过六礼,哪一次都离不得她这个大媒,曲氏又想趁着周克宽在的时候将这些都办了,日子安排的一紧,郭氏也是跟着忙的脚不沾地,陪着周家人往马家跑。 丁湘云百般算计,最终儿子还是定下了归德侯府的马蕊娘,如今还要被曲氏逼着强颜欢笑到归德侯府去,真是沤的她都要吐血了。 “王妃娘娘估计是太过高兴了,昨儿晚上一宿没睡,”郭氏看着丁湘云发青的脸,心里一阵儿好笑,半是打趣半是圆场向马家诸人解释道。 只要有些根基的人家,打心眼儿里都瞧不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康王妃,尤其是丁湘云还弄那么一出周徇跟沈苾芬“偶遇”的戏码来。 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看不上丁湘云,但面上却不会带出来,“老夫人说的是,我家弟妹也是一宿没好睡呢,不过她到底是年青些,脸上还不带相儿!” 吴氏也是个容色颇佳的妇人,加上女儿嫁得贵婿,心情也好,今天特意穿了银红夹金遍地折枝牡丹褙子,里头衬了月白色暗花纱缎中衣,下配水红细褶长裙,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人显得容光焕发,比起心绪不佳的丁湘云来,倒真是差了十岁都不止的样子。 丁湘云自负容貌,京城这些同辈的夫人们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没想到今天吴氏打扮的这么抢眼,加上吴氏的年纪还真是比她要小上几岁,再被刘氏拿出来寒碜,还真是有些笑不出来, “刘夫人说的没错,这阵子我的身体也确实不怎么好,自然不像吴夫人那么好的气色,也是,蕊娘有个好归宿,做娘的哪有不高兴的。” 吴氏不是个好强的性子,刚才被丁湘云冷眼打量已经有些不安了,再被丁湘云用话拿捏,脸色白了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丁湘云。 今天同来作陪客的还有定国公夫人跟安国公夫人,听到丁湘云的话,都不由皱了下眉头,这低头娶媳妇,哪有媳妇还没有娶到家呢,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郭氏这次是男家大媒,两边说合是她的本职,这个时候自然要出言转圜,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侯府的老夫人了,又深知康王府的内情,对丁湘云这种当众就打女家脸的作法,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康王妃说的有理,咱们王妃娘娘也是因为世子爷能娶到蕊娘这样德才兼备的好姑娘,太高兴了,才睡不好的,”这堂上精神最差的可是丁湘云, “这不,来的时候,老娘娘还反复交待我了,说是跟亲家夫人好好商量商量,挑咱们送上的头一个日子,这早些将蕊娘娶到家啊,王妃娘娘也算是能卸下肩上的胆子了,她的身体啊,实在挑不起偌大个王府了,老娘娘还等着蕊娘嫁过去,叫王妃好好歇歇呢!” 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诺马蕊娘过去就当家了,也等于曲氏借郭氏的话宣告对自己持家的不满,丁湘云的脸霎时白了,她正想说话,就听到一旁的定国公夫人笑道,“老娘娘这么说,也是心疼王妃娘娘啊,这几十年婆媳处久了,跟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什么分别了,蕊娘她们年轻力壮的,不帮着长辈们分担怎么成?应该的!” 进门就掌家?还是应该的?丁湘云瞪着定国公夫人那张老脸,正想问问她,她的儿媳妇是不是进门儿就掌了家?却看到归德侯世子夫人起身道,“咱们也别在这儿枯坐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可是备了好酒要敬诸位几杯呢,” “娘娘,您先请,”刘氏恭谨的丁湘云弯弯腰,请她先走,“寒门小户的准备不周,还望娘娘莫要嫌弃才是。” 若不是周徇是康王世子,前程又好,就凭这样的生母,马家怎么会将最出色的女儿嫁过去? 等丁湘云浑浑噩噩的从归德侯府出来,正看到归德侯世子跟马蕊娘的父亲在府门处送丈夫周克宽。从马车里望着意气风发的丈夫,丁湘云忽然悲从中来,放声痛哭,直吓的身边的丫鬟大惊失色,连忙将车帘挡严了,“娘娘,娘娘您是怎么了?” 怎么了?她能怎么了?自从跟着周克宽进京之后,丁湘云如意了二十年,没想到居然输在最后的关头上,再想想酒宴上各府夫人的眼神,看到她,哪里是在看金尊玉贵的王妃娘娘,分明是在看一个肮脏的女人! 而这一切,就是周克宽承诺给自己的么?她分明是被这个男人给骗了,而且骗的好惨!   ☆、第175章 一百七十五更新 郭氏从归德侯府回来,也是一身的疲惫,连衣裳都没换便叫人扶着躺在软榻上。 杨骄看到祖母的样子,心疼的坐在她身边拿了榻边的美人拳帮她捶腿,“要不是因为我,祖母也不必这么辛劳,” “胡说什么哪,咱们跟康王府也是几辈的交情了,就算不是你,老王妃开口了,我能不过去么?”郭氏眯着眼叹息一声,“现在啊,就差你的事情一了,我就彻底轻松喽!” “这些叫丫头们做就好了,你难得出来松快一会儿,过来好好歇着,”郭氏觑了一眼杨骄的脸色,见她精神还好,才算是放心,“怎么样,嬷嬷们还严厉么?” 杨骄将手里的美人□□给紫燕,又从小丫鬟奉上的铜盆里拿过帕子轻轻绞了,给郭氏擦手,“都是迦嬷嬷平时教过的,没什么难的,嬷嬷们也挺好说话的,并没有难为我。” “那就好,有些事就是祖母也帮不了你,何况如今你吃些苦委屈些,为的也是将来的日子好过,现在那宫里啊,还算清静,就不知道等以后……” 建安帝喜欢黄老之术,与女色上并不贪婪,后宫妃嫔加起来也有十几人,得宠的更是了了,但太子周璨就不好说了,郭氏也是时常出入太子府的,如今太子府除了梁顾两位太子嫔,其他宫姬也足有二三十个了,等将来太子登了大宝,上头再无人管束,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杨骄知道郭氏在担心什么,不过她对周承辉还是有信心的,“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不过有太孙殿下在呢,他不是个心里没谱儿的,孙女儿可是您教出来的,岂是随便就能叫人欺负了去的?” “现在我最愁的还不是这个,”郭氏抬眼看着杨骄如玉的容颜,等明年大婚的时候,杨骄已经满十五了,可是周承辉要比杨骄还小一些,虽然他看起来是个身子强壮的,“郑家那边已经开始物色侧妃了,我得考虑考虑,怎么将话递进去……” 听到郭氏说郑皇后要给周承辉准备侧妃,杨骄面上一僵,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这也是难免的,没有郑家,未必不会有马家梅家,甚至其他人家,”她要了那个位子,就要承受这个位子所带来的一切。 因为杨骄的婚事,长兴侯府进了腊月就异常的热闹。 杨华隆跟杨华林因为职务的关系,不可以提前回京,但二夫人彭氏带着马氏,三夫人高氏带着儿子跟儿媳都提前回来了。 等过了正月十五,河内的族人也派了族老过来,也幸亏现在西府并进了侯府,平氏安排起居处来,才算不那么放不开手脚。 对于过来“共襄盛事”的族中老兄弟们,郭氏并不怎么反感,只是见他们居然将小莫氏一家也带来了,不由沉了脸。 待接风宴罢,女眷们都在颐寿院落座了,她才向族里的三老太太问道,“老家是什么意思,那几个怎么也给带来了?” 三老太太也是秀才家的女儿,头脑还算清明,看长兴侯府一众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并不欢迎西府那些人, “唉,这不是没办法么?华伟的身子一直时好时不好的,他媳妇说想进京求太医再给诊诊,还有莫家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说是想接莫氏回娘家小住,这么一来,我们也不好说不叫人回去不是?” 这爹娘都进京了,儿女自然也要跟随了,郭氏怎么会看不穿西府一等人的打算,“既是这样,就由他们吧,只是如今西府已经还给侯府了,那边老大在京城也有房子,我们就不多留他们了,” 郭氏是打定主意不肯跟西府一帮人再有什么牵连了,尤其还是在杨骄马上要成亲的节骨眼儿上。所以看到族人带着杨华伟一行同来的时候,郭氏对他们提前没有告知有些生气,但并没有直接将人拒之门外,而是遣人通知了在京城的杨泰。 当初杨华伟跟小莫氏他们回河内的时候,杨泰以照顾他们那一房在京城的杂务并没有跟着回乡,而是跟妻子贾氏留在京城的一所小宅子里,现在父亲跟嫡母来了,自然要由他奉养,所以郭氏的话没有人能挑的出错来。 小莫氏扶着杨华伟惊诧地看着面前的杨泰,“你说什么?要接我们回去?回哪里去?” 小莫氏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就算是西府已经归了长兴侯府,但她们也算是侯府这一枝最近的人了,如今回京来了,侯府辟出几个院子来给他们住,也是应当应份的啊,怎么居然赶自己走?“我要见二婶儿……”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儿子扶父亲上车,侯爷帮父亲请的太医明天就会过来给父亲诊脉,” 杨泰如今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被祖母压制的庶子了,对这个嫡母的态度虽然客气但也说不上多尊重。 她们真的要跟着杨泰去他住的地方? 杨眉走到杨清玉跟前,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去说说啊,咱们怎么能去他那儿住?” 她千方百计回来,就是想依靠着侯府生活的,这杨骄一出嫁,长兴侯府可就没有女儿了,她只要能到郭氏跟前孝敬,以后可不愁没有好前程,可要是就这么跟着杨泰走了,以后想进这侯府,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杨清玉也没有想到侯府这边儿什么做的这么绝,虽然刚才吃饭的时候,侯府的人都没有怎么理会她们母女,但这也是在杨清玉的意料之中的,毕竟两家之前闹了那么大的误会,一时半会儿想转圜也不容易, “大哥,叔祖母真的是这么吩咐的?是不是你听错了?咱们跟这边儿可是至亲,这骄娘妹妹马上要成亲了,身边没有个自家姐妹也不好!” 杨泰看着眼前这两个妹子,几乎要冷笑出声了,这两位还在坐什么春秋大梦呢,现在想起来跟这边儿府上是至亲了? 老郭氏生了六儿一女,长兴侯府人丁兴旺,哪里需要他们这些亲戚? 杨泰对杨清玉她们两姐妹连装样子都省了,“我没有听错,是老夫人专门叫我来接你们的,西府现在还给了侯府,咱们两府多少年前就分了家了,难道自己有宅子,还非要赖着不走?行了,快上车吧,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呢,只是我那边儿地方不大,委屈两位妹妹跟姨娘挤一挤了。” 见杨泰说的坚决,杨清玉已经相信这确实是郭氏的意思了,不由心下一片悲凉,如果她祖母有错的话,现在人已经去了,他们一家又被赶回河内,在那种穷乡僻壤住了半年,难道还不够么? “既然是叔祖母的意思,那咱们还是跟大哥回去吧,这风地里,父亲的身子也受不住,” 杨仁谦是长子嫡孙,若是按规矩,是要在河内给莫氏守孝的,现在他们跑回京城来,侯府不追究也算是开恩了,实在不宜再在这里闹下去。 杨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杨仁谦一眼,又看了看木着脸站在杨仁谦身后的杨历,见他也是垂头不语,只得咬咬嘴唇不再吭声。 待在杨泰所住的宅子前下了车,杨眉简直就是欲哭无泪了,这就是她们要住的地方? 因为西府举家迁回了河内,小莫氏便给庶子杨泰了一座地段不太好的三进宅子,只是她万没想到,回去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又回来了,而且,还得跟杨泰一起住在这只有三进的小宅子里。 父母到了,杨泰夫妻自然将正屋腾出来给杨华伟跟小莫氏住,他们夫妻刚带着儿女住在了正屋后头的罩房里。 前头第一进,除了留下待客之处外,两侧的厢房,便留给了杨仁谦跟杨历兄弟,杨清玉跟杨眉,作为娇客,一道儿住在了第三进院子里,只是这第三进也不全是她们姐妹的,还有两个姨娘要一并安置了才行。 “这怎么行?也太小了,连身子都转不过来,姐姐,难不成你的丫鬟跟我的丫鬟还要挤在一个屋子里不成?” 杨眉看着满院子的丫鬟下人,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咱们在京城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我记得母亲当年可是还陪嫁处宅子呢,咱们搬到那里去不行么?” 西府一家是回河内了,可是为了告诉族人西府就算是倒了,可也不是那些乡里人能比拟的,所以原有的排场还是保留了下来,左右宅子还给了侯府,家财老郭氏并没有跟她们细算,西府手上握着不少钱财。 可现在,乌泱泱十几个大小丫鬟并婆子,再加上两位姨娘的下人竖在眼前,杨眉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杨清玉也被这院子的狭小给吓着了,可小莫氏的打算她是清楚了,小莫氏为了子女的前程,想尽办法才买动了娘家哥哥答应将她接回娘家小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回京城的借口? 如果她们现在摆明车马住进大宅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怎么去向侯府求助?京城里的人会怎么看她们? “这里是太小了,不过父亲母亲既然住得,咱们也没有什么住不得的,就这样吧,我到前头看看父亲这会儿好些没有,叫她们赶快收拾吧,” 杨华伟自莫氏走后,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硬撑着给莫氏守了三个月孝之后,几乎是被两个儿子一路抱着回到河内的,经过这半年的调理,身子堪堪有了些起色,就又被小莫氏撺掇着回了京城,这人一到京城,就又折进了半条命去,杨清玉生气母亲一个人照顾不来,要过去帮忙照看。 杨眉可没有心情这个时候凑过去尽孝,但她又不耐烦留在这个小院子里,“那我去前头看看哥哥们可有要帮忙的没,这里就交给姨娘了,” 杨仁谦跟杨历的住处,也不比杨眉那里好多少,这要进杨华伟住的正院,就得从第一进院子的穿堂过,以后家里但凡来个客人,他们就别想消停。 此刻见杨眉连下人都没带,袅袅婷婷的过来了,杨历不由沉了脸,“到处都乱的很,你一个姑娘家,乱跑什么?” “在自己家里,哪里去不得?哥哥真以为这里还是咱们的西府?我还是以前的千金小姐么?” 杨眉不屑的撇撇嘴,径直从杨历面前走过,进了他的房门,“我这不是担心你身边的丫鬟们心不细,替咱们姨娘过来看看么?啧啧,老大原来在这屋子里放了什么?一股子怪味儿?” 自己这个妹子,真是越来越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这人啊,往上攀不易,向下掉可就毫不费力了。 “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一点儿仪态风仪都没有,你看看那边府上的骄娘,”想想他们在颐寿院里见到的杨骄,再看看面前的妹妹,杨历觉得指望妹妹攀附高门的把握实在有些小了。 “行了,我成这副样子还不是被你们害的?如果祖母斗得过郭老贱人,说不定现在太孙妃是我呢,”杨眉烦躁的打断杨历的话,这些人的眼都瞎了么?自己除了出身,哪一点儿比不上杨骄娘了? 饶是杨眉是自己的亲妹妹,杨历也被她的大言不惭给逗乐了,“你?当太孙妃?我看啊,你能看的也就这张脸了!” 杨眉最得意的也就是她这张脸了,因此也并没觉得哥哥的话有什么不对,傲然道,“是啊,你就等着吧,看我用这张脸,给咱们家换个好前程来!” “你要做什么?”杨历心里一动,如果妹妹有这个决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就看怎么操作了,“说来听听。” 见哥哥对自己的想法也有兴趣,杨眉抿嘴一笑,以手支颐道,“能干什么?依我看啊,皇上点了杨骄做太孙妃,也不过是看着杨家姑娘会生养,可杨骄成天端着一张脸,我就不信那个太孙殿下会喜欢她那样儿的?” 杨眉冲杨历飞了个媚眼,“我可是听说太子府里姬妾不少……” 太子周璨好美色的话,他的儿子只怕也差不到哪儿去,杨眉就不相信了,自己这副模样,还会拢不住太孙的心?“你放心,就算是杨骄为了自己的地位,也会愿意我进太孙宫的,到那个时候,哥哥你的前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眉今天要进长兴侯府,所以特意装扮过了。 她一身梨米分苏绣折枝丁香对襟褙子,下配百褶月华裙,腰间系着碧玉宫绦。朱米分轻匀,淡扫蛾眉,乌漆漆的秀发梳成望仙髻,鬟后压着一对金丝绞的芍药绒花,发髻上斜插着一枚银鎏金掐丝玫瑰花簪。 瓜子小脸上杏眼微挑,朱唇轻抿,就这么斜坐在靠椅上,自是风流天成,也确实不是杨骄那种侯门贵女能有的。 看着姿色过人的妹子,杨历憾声道,“可惜如今年已经过了,若是咱们回来的早些,没准儿年前太孙过来送节礼的时候,能叫你见上一见。” “哥哥放心,咱们又不是今儿明儿就走的,只要耐心在京城住着,就有的是机会,”杨眉看着指甲尖儿上镶的米粒珠,不以为然的一笑,在她心里,那个皇太孙,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太孙大婚的吉日定在了二月二十六,提前半月,已经陆续有各府女眷过来为杨骄添妆。 马蕊娘因为订了亲的缘故,一直没有再见到杨骄,这次也特意跟伯母和母亲一起来了。 来之前,她已经反复跟马芯娘讲了其中的利害,其实就算不讲,杨骄是太孙妃已经既成的事实了,这个时候再起意气之争,对马家,对马芯娘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册封的圣旨到了长兴侯府,马芯娘直接就病了一场,甚至还闹着要见周承辉,不过在马之仪派了去请了周承辉之后,马芯娘彻底的安生了,在自己院中养了近两个月,直到过年,才出来见人。 这次马蕊娘原是不打算让马芯娘来的,生怕杨骄这里的情景再刺激了妹妹,一个不好她闹起来,坏了两家的情谊不说,更是将杨骄给得罪了,现在马蕊娘可是一点儿都不敢小瞧了杨骄,能抛开马家的援手,且让周承辉亲自谋划,杨骄又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   ☆、第176章 一百七十六更新 杨骄听到外头禀报说马蕊娘姐妹来了,特意早早的等在晴芳院门口,一来这一年多她跟马蕊娘也确实处出了情谊。有些日子还真是挺想她的。 再说马蕊娘是周承辉的表姐,周承辉能走到今天,与归德侯府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做为他未来的妻子,适度的尊重也在情理之中。 “蕊娘姐姐,芯娘妹妹,快请,”杨骄看到马蕊娘身后的马蕊娘,心里一诧,面上却丝毫不露,熟稔的挽了马蕊娘的手,“我就想着,怎么算,姐姐也要过来看看我才是,不然啊,我可是想不起来年底会有什么喜事了,” 杨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跟马蕊娘玩笑。 因为离大婚没有几日了,杨骄的许多东西都已经提前送到了太孙宫,晴芳院里看上去难免少了往日的繁华。 马蕊娘环视了一圈儿,才拉了杨骄温声道,“我老早就想跟你说说话了,结果,我也不出得门,后来你又出不得门,唉,咱们这些人,一到了年纪,就算是心里再不愿,该走的路,谁也躲不过。” 即便嫁的再好,又怎么能跟自己家里比呢?想到乱七八糟的康王府,马蕊娘这几句话不免带上了真心。 马蕊娘话说的赤诚,杨骄也不跟她玩那些客套话,拉了她的手请她坐下,才道,“姐姐不必伤感,咱们以后反而更亲近了呢!” 可不是么,都成了周家妇,马蕊娘被杨骄这么直白的安慰给逗笑了,嗔了她一眼道,“不害臊么?说这个?” “这儿不是只有姐姐跟芯娘么?再说,我哪里说错啦?”杨骄也红了脸,兀自拿袖掩脸强辩。 难得看到杨骄这么毫不掩饰的真性情,马蕊娘心中感叹,从丫鬟手里将自己给杨骄准备的添妆礼拿了出来, “你既然还将我当姐妹,我也就安心了,这块紫玉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是看着品相不错,就给你拿来了,左右现在你也不会缺什么,这东西你留着,将来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叫人碾出来,” 添妆礼左不过都是些金银首饰,马蕊娘却不想跟别人太过雷同,因此特意选一块未雕琢的璞玉,杨骄平时把玩也好,将来制什么物件或者赏人,都由她。 这块紫玉足有两个手掌那么大,却不说玉质如何,单看这么大的籽料,已经价值不非了,杨骄连忙将紫檀匣子推到马蕊娘面前,“这太贵重了,我可受不起,姐姐莫要为难我了。” “好啦,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这东西再贵重,也不过是件玩物,你要是不肯收,就真的是瞧不起我这个姐姐了,” 既然是要送礼,马蕊娘就要送这种叫人看到眼里,记在心里的东西,“我也不瞒你,这样的东西,我家里原有三件,祖父分赠给了我们姐妹三人,说它是个好东西,也没错,但还真不是什么万里难寻的宝贝,你啊,就安生收着吧。” “那骄娘谢过姐姐了,我会好好收着的,”这样的东西郭氏那里也能寻出一两样差不多的来,可是却不会轻易送人,马蕊娘这礼物送的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杨骄知道自己再推拒只会叫马蕊娘吃心,起身一福,“骄娘谢过姐姐厚赠,不过啊,以后我叫姐姐的日子民没有多少了呢!” 按周氏族里的辈分,周承辉还得叫周徇十七叔呢,这马蕊娘嫁过去,就是杨骄的婶子了,这表姐成了堂婶儿,只怕周承辉心里也会别扭,想到这里,杨骄不由捂着嘴笑起来。 马芯娘今天是专门要跟着姐姐过来的,虽然周承辉已经明确的向她表明了不可能娶她的态度,可马芯娘哪里会甘心呢?嫁给周承辉可是她自懂事以来的梦想。 现在她每天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而今天,她也咬着牙叫自己硬着头皮往长兴侯府来,现在杨骄就多风光,来日她就要更风光,她要叫所有人看看,周承辉心里最终爱的到底是谁。 “两位姐姐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根本就看不到我呢,”马芯娘见杨骄看过来,忙敛了面上的神色,抿嘴笑道。 短短几个月没见,马芯娘比以前又高了一些,看上去也沉稳了许多,只是眉眼间多了些原本不该属于她年龄的戾气,杨骄心中嗟叹,“妹妹莫要见怪,我啊,实在是想蕊娘姐姐想的很了,好歹咱们比我跟蕊娘姐姐还多见过好几次呢,跟蕊娘姐姐却一直没有机会说说话儿。” 听杨骄提之前她们几次见面,马芯娘脸一红,直接站起身走到杨骄跟前,深蹲一礼道,“先前芯娘无知,对姐姐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看在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的份儿上,莫要跟妹妹一般见识,我只是因为,”马芯娘略显为难的看了一眼马蕊娘,才道,“我也替姐姐可惜,才对骄娘姐姐有所不敬的,还请骄娘姐姐莫怪。” 马蕊娘的亲事?杨骄现在也没有办法去跟马芯娘解释周徇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相信,周徇本身就是个品质不坏的人,就算今生眼前世有太多的不同,人也会有变化,可一个人的心地最不会变的太多。 在杨骄眼里,周徇绝对没有委屈马蕊娘,“妹妹也是手足情深,不过侯爷既然应下了这门亲事,想来也是打听过世子的人品的,妹妹多虑了……” 就算是周徇人品有瑕,郭氏也只是个媒人,一家女百家提,归德侯府看不中周徇拒绝就是,现在应下了,将来有什么差池,也不能怨到郭氏这个媒人身上,杨骄搬出归德侯,就是要叫马家姐妹看清楚这一点。 这个杨骄,还真是滴水不漏,马蕊娘心里暗叹,有这样的太孙妃,妹妹就算是进了宫,也休想从她这儿讨着什么好来,倒不如依着周承辉所说,待以妹妹及笄之时,为她寻一门良善忠厚的人家,风光的将人嫁了。 “可是,那个沈氏,”马芯娘又瞟了马蕊娘一眼,不待她开口阻止自己,道,“姐姐不必拦着我,有些事我不相信骄娘姐姐不知道,再说了,骄娘姐姐以后是太孙妃,有她帮着你,咱们就算是退了康王府这门亲事,也没人能将你怎么样!” 退亲?马芯娘在说什么?杨骄讶然的看着马蕊娘,见她一副又羞又怒的模样,忙挥手叫身边的人都下去了,才道,“我这阵子一心跟着嬷嬷们学规矩,人都傻了,可有什么事么?” 马蕊娘不知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说好跟自己一起来给杨骄添妆,忽然又扯到沈苾芬身上,“没什么事,芯娘年纪小,听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居然就听进耳里了,” 从知道自己的心意开始,这个姐姐就没有一次帮着过自己,马芯娘对马蕊娘已经是彻底失望了,既然她不帮自己,自己又何必为她着想,若是真的丢了这门亲事,马蕊娘反而要谢谢自己呢! “姐姐既当骄娘姐姐姐妹一般,何必要瞒着她呢,”马芯娘是一点儿也不打算给马蕊娘留脸,她一脸无辜的望着马蕊娘,“那个姓沈的也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等骄娘姐姐做了太孙妃,要是遇着她了,正好帮姐姐报仇!” “芯娘,我跟骄娘还有话讲,你去前头陪陪伯母跟母亲,”马蕊娘都要被马芯娘给气死了,厉声道。 见马蕊娘发火了,马芯娘也不跟她顶嘴,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放到杨骄面前的桌上,“我没有姐姐那么阔绰,不过这对红宝发钗也是我极喜爱的,还望骄娘姐姐莫嫌简薄,” 说完冲杨骄一礼,“既然姐姐还有话跟骄娘姐姐讲,我就先到前头去了。” 马芯娘怎么越来越邪性了?杨骄狐疑的看着一脸苦色的马蕊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我这个妹妹,骄娘对不住了,芯娘生下来就是个玉娃娃一样,家里难免多冬疼爱了一些,这性子还真是,还有这发钗,要不我带回去吧,改天再补一份儿给你,” 马蕊娘已经被这个糟心的妹子气的浑身哆嗦,没想到她居然又拿出了一对红宝石蝶恋花发钗,“这东西是小孩子戴的,你留着也没有用。” 看来这发钗是有些来历了,杨骄轻轻将匣子按住,“芯娘送来了,便是她的心意,我要是叫你带回去,岂不是寒了芯娘的心,我看这发钗确实像小姑娘戴的,不过这头的红宝倒颗颗匀净,看来确实是芯娘之前的爱物了。” 杨骄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若自己再不说实话,将来被杨骄知道了真相,只怕跟自己也离了心了,马蕊娘苦笑道,“这是芯娘十岁生辰的时候,太孙殿下送的,因为是内造的工艺,宝石也是进上的,芯娘很喜欢,轻易舍不得拿出来戴……” 原来是周承辉送她的,杨骄微微一笑,马芯娘也真是黔驴技穷了,“怪不得呢,这发钗做的这么精致,芯娘居然舍得将这对蝴蝶钗送给我,可见她还真是个口硬心软的。” 马蕊娘万万没想到,杨骄看到这对儿发钗居然是这么个态度,满京城都知道周承辉跟自家的关系,而芯娘跟周承辉也可以说有青梅之谊了,换作一般的姑娘,再稳得住也要恼了,“骄娘,芯娘不懂事……” 于杨骄来说,马芯娘越不懂事越好,“无事的,太孙殿下自幼便时常出入侯府,跟姐姐和芯娘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我若是连这个都计较,成什么了?不过蕊娘姐姐,刚才芯娘说康王世子到底怎么了?跟那个沈苾芬有什么关系?” 按杨骄的想法,沈苾芬再不济,也是沈氏的姑娘,就算是觊觎康王妃之位,也不会采用太过直白的手段,何况如今周马两家已经过了六礼,就只差到了吉日周徇亲迎了。 马蕊娘跟周徇的婚期订在了年底,估计也是因为婚期订的靠后,才给了沈家还有丁湘云希望,自己那个糟心的婆婆,可要比对周徇虎视眈眈的沈苾芬难对付多了,“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世子出门的时候,偶遇过几次沈家人罢了,” 只不过这几次偶遇,一次是昌王周琛带了沈氏姐妹出游,恰好就遇到了周徇,另一次则是沈苾芬出门,恰好马车坏在了路上,还有一次就更耐人寻味了,周徇在街上,又偶遇了出钱救助卖身葬父孤女的沈苾芬! 要说这些都是小事,倘若没有之前周徇跟沈苾芬在康王府中的偶遇,大家也未必会往一块儿想,可现在丁湘云的打算就如司马昭之心,有心人看到这些,难道就会想的多一些了。 “这种事啊,依我看,你若真将她放在心上,反而真成了事了,那沈家就算是再败落,也有个昌王妃呢,断然没有将嫡出的女儿送人为妾的,姐姐只管安心备嫁便是了,”没准儿沈家要的就是马家的反应。 见马蕊娘垂头不语,杨骄以己度人,拉了马蕊娘的手道,“姐姐想想,若是世子真的对那个沈苾芬上了心,依老王妃对世子的疼爱,周马两家六礼未过之时,只怕你们的亲事就要作罢了,可是现在,婚期的订了,外头那些谣言只怕等世子去了宣化大营,自然就会散了。” 归德侯府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一介侯门,而康亲王却是手握兵权的亲王府邸,这门亲事说穿了也是马蕊娘高嫁,若是周家真要悔婚,拼着两家撕破了脸,马家又能将王府如何?何况周徇还不是那等提不起来的纨绔子弟,只要一日兵权在手,归德侯府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的这些我也是想过的,所以并不畏惧那些流言,只是你看看,”马蕊娘轻嗤一声,“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副样子,” 马家三个女儿,长姐是世子夫人刘氏所生,性子温婉,因此自幼跟着兄长马之仪一起读书的马蕊娘更像嫡长,与其说外头的纷攘叫她烦心,还不如说自己亲妹妹的态度更叫她寒心。 马芯娘跟马蕊娘是一母同胞,马蕊娘向杨骄诉苦可以,杨骄却绝不会添上一言,“芯娘还小,有些事看不明白也是正常,等以后你跟世子成了亲,日子过的和美,她也就明白了。” 杨骄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呢?马蕊娘心底叹息,待要再说什么,就听到外头青桔扬声道,“姑娘,前头送信儿过来,康王府的张少奶奶,跟县主来看姑娘了。” 听到来人是谁,杨骄不由掩口笑了,“这下巧了,姐姐跟我一起迎迎吧,” 马蕊娘其实并不怎么想见张影心,这世子位传给了嫡次子,在京城也算是新鲜事儿了,她不相信张影心对这个没有心结,毕竟当初阁老爱女嫁给周昧,冲的可是世子妃之位,“好吧,咱们一起出去,” 见到跟杨骄并排而立的马蕊娘,张影心不由抿嘴一笑,“没想到在这儿还遇到蕊娘妹妹了,这机缘真是,”她 向身后一个披着斗篷的姑娘道,“这回啊,骄娘这晴芳院可热闹了。” 张影心身后除了周蓓儿跟周朵儿,居然还有一位年轻姑娘,等她的将头上的风帽摘下,杨骄才看清楚了,来的居然是她们刚才才说的沈苾芬! “见过杨姑娘,见过马姑娘,”沈苾芬看到杨骄跟马蕊娘眼中的讶异,抿唇一笑,“是不是苾芬来的太过唐突,惊着杨姑娘了?” “哪会儿啊,我是觉得沈姑娘这斗篷上的绣纹很漂亮,一时看的出神,” 杨骄怎么会叫沈苾芬抓住话把儿,笑着向马蕊娘道,“刚才我还跟蕊娘姐姐抱怨以前就知道偷懒了没有好好跟着绣娘学女红,以后只怕到了宫里,要被长辈们笑话呢!” 杨骄是要嫁入皇家的,成婚当天的礼服是由礼部准备的,所以不必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要自己动手绣嫁衣,不过送给长辈们的物件,还是得亲手做才能体现出诚意来。 沈苾芬这件斗篷还真是她亲手做的,用的是顾贤妃赏给她的素月纱。 说是纱,其实料子却比大晋东南出品的轻纱要细密厚实的多,浅浅的灰色远远望去如一汪冷月,顾贤妃嫌这颜色太过寡淡,便随手赏了沈苾芬,而沈苾芬在上面用细银钱绣了细细的粼纹,走到之间,如月下的湖面,随风而动飘逸神秘。 马蕊娘落在沈苾芬身上的眸光则多了些许晦暗不明,道理谁都懂,可又有哪个女人见到沈苾芬这样的美人还能淡定起来“是啊,沈姑娘这件斗篷做的倒是颇为别致,连我也看住了。” “谁说不是呢,我看到沈姐姐的斗篷,也想着回去寻了这素月纱来,跟姐姐一人儿做一条裙子来穿,” 周朵儿没什么心眼儿,对沈苾芬的夸赞倒是实心实意的,她寻思着就算是自己面子不够,撺掇着周蓓儿跟老王妃张嘴,也未必就弄不到同样的料子来。   ☆、第177章 一百七十七更新 杨骄是主人,周蓓儿自恃身份可以不将沈苾芬放在眼里,杨骄却不能不对沈苾芬以礼相待,一边将众人往正堂里让,一边笑道,“县主说的是,咱们这样的,往沈姑娘跟前一站,都成了灶上的丫头了,就算是穿上这素月纱,也没人夸去!” 沈苾芬哪里当得起杨骄这样的自谦,红着脸道,“杨姑娘太谦虚了,姑娘是两宫亲点的太孙妃,苾芬哪里能比?” 有道是人强命不强,自己出身背景都不如杨骄,也只能认命了,沈苾芬看了一眼杨骄身边的马蕊娘,倒是这康王世子妃的位子,自己还能够争上一争。 想到这几次周徇见到她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冷漠,沈苾芬面染霞色,忙拿手里的帕子装作沾唇,来掩饰心事。 从沈苾芬一进来,马蕊娘没办法不关注她,现在沈苾芬的表情也被她看在眼里,这沈苾芬看到自己居然红了脸,原因自然是自己背后的周徇了。 想到这一层,饶是一向有主意有城府的马蕊娘,也不由动了意气,“沈姑娘说的是,骄娘的福气自然不是咱们能比的,就像沈王妃,能被天家礼聘的姑娘,自是顶顶出挑的,” 她再不济,嫁的也是宗亲,而沈苾芬,空有一副好相貌,还不是望其门而不得入么? 杨骄敏锐的感觉到了马蕊娘话里的怒气,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向周蓓儿笑道,“蓓娘姐姐请坐,” 这里虽然张影心最长,奈何周昧的荣国公爵位还没有下来,她还不是荣国公夫人,这里身份最高的,便成了周蓓儿了,而杨骄心里也很清楚周蓓儿对丁湘云一枝的敌意,这个时候还是敬她为上。 周蓓儿也看出来了沈苾芬眼马蕊娘之间的暗涌,马蕊娘是曲氏为周徇选的,而沈苾芬是丁湘云看中的,她会支持那一边是明摆着的事,所以也很乐意帮着杨骄转移话题,“还叫我姐姐哪?再过几日,咱们这辈分可都要往上升一升了。” 此刻这晴芳院里转圈儿都是亲戚,若是从周氏一族这边儿算,杨骄还真是被周承辉给拖累了,好好的姐妹成了姑侄,就连沈苾芬,因为沈骊君的关系,也长了杨骄一辈。 如今被周蓓儿点出来,大家不由都笑了,周朵儿在一旁抚掌道,“那将来认亲的时候,我岂不是还得给骄娘姐姐见面礼?”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是啊,今天送了添妆回去啊,你还得赶紧准备见面礼才成,哎呀,咱们这些人岂不是亏大发了?” 周朵儿跟她的姨娘都是丁湘云的人,张影心当然不能叫她的话掉地上,笑着接口道。 大家都在打趣自己,杨骄也由不得红了脸,拧眉作生气状向周蓓儿道,“亏得我以前将姐姐当自己人看呢,没想到第一个拿我逗乐子就是姐姐,这仇我可记着了,等姐姐出门的时候,可休想我去送嫁!” “哎呀,太孙妃娘娘,是臣女错了,娘娘千万莫要跟臣女计较,” 若是自己出阁有太孙妃送嫁,可是极有面子的事,周蓓儿听到杨骄的话,心里一喜,配合着做出惶恐状,起身口称娘娘向杨骄请罪,可这一声声的娘娘,却又将杨骄臊的很了,气得她扑上去就要去呵周蓓儿的痒痒,晴芳院里顿时笑声一片。 “没想到杨姑娘跟蓓娘姐姐感情这么好?”沈苾芬跟她们都不熟悉,今天原就是特意打听了马蕊娘出门的时间,拜托张影心带着她来碰马蕊娘的。 马蕊娘斜扫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转到她身边的沈苾芬,从心里冷哼一声,“是啊,骄娘跟蓓娘姐姐历来投契,言笑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沈苾芬自然感觉到了马蕊娘对她的不屑,浅浅一笑,“刚才给郭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碰上芯娘妹妹了,不过芯娘妹妹好像对我成见颇深,我竟一时想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她,不知道蕊娘能否见告一二?” “我这个妹子脾气直心眼儿也浅,要是见着不喜欢的人,就会直接摆在脸上,至于她不喜欢的人嘛,” 马蕊娘转过头看着沈苾芬,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就是那种爱自作聪明,其实啊,我也不极不喜欢这样的人,这人啊,往往没有自知之明,才会自作聪明,沈姑娘你说呢?” 马蕊娘这是在讥讽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沈家虽然不在京城,可在江南也是人皆敬仰的百年世家,而自己的堂姐,更是贵为昌王妃,难道她看中了康王世子,是什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事? 沈苾芬同样有傲慢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蕊娘,若不是郭氏在中间捣鬼,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康王府求娶的未必不是自己,这马蕊娘,除了靠站太子之外,还有什么?她就不信了,周徇见过马蕊娘,再看看自己,还会坚定的要娶她? “有没有自知之明其实要看在谁眼里了,芯娘年纪还小,蕊娘你呢,常年长在内帏,看事情啊,这眼光难免就会有所偏失,” 沈苾芬展唇一笑,如画的眉眼中俱是盈盈柔光,她对自己的容貌跟笑容向来自信,对于周徇,她的美是一只纤长的柔夷,引着他走向自己,而对于马蕊娘,就是一柄利刃,挥散之间,要将情敌斩于面前! 马蕊娘在袖子里攥紧双拳,自小她便要求自己在人前一定要做个贞静贤淑的贵女,可马家人当年可是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头几辈还出过跃马杀敌的女将军,若此刻由着她的性子,只怕一掌就要挥到沈苾芬那张俏脸上! 马蕊娘忍了几忍,才控制住了胸中的怒气,她冷冷的看着沈苾芬如花的脸。 原来一个人的心地坏了,即使肤色再白,五官再精致,也可以这么丑陋,“沈姑娘说的没错,我是生长在内帏,可这世上许多事啊,还真是由着长在内帏的女人决定的,比如,” 马蕊娘扬眉一笑,“康王府世子的亲事!沈苾芬,你是不是觉得就冲着你的美貌,世子爷也会为你甘冒天下之大不违,逼着老王妃往侯府退亲?” 见沈苾芬又要开口,马蕊娘冲她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我相貌不如你,可是,只要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沈苾芬,就只能米分轿进府,给我磕头敬茶!” 马蕊娘满意的看着沈苾芬那张美的找不到瑕疵的脸渐渐发青,心中一阵儿畅意,沈苾芬再美又如何,马蕊娘不相信周徇会为了她的美色而提出退亲,如果周徇真的晕了头,相信曲氏跟康王也会将他打醒的,沈苾芬想的真是太简单了。 想着这些,马蕊娘原本郁闷的心情明朗了起来,马周两家结亲,更多看的是利益,所以周徇心里有谁,根本就动摇不了马蕊娘这个正妻的地位,伤心是一定的,但并不能像沈苾芬希望的那样,让马蕊娘“知难而退”。 张影心碍于身份没有去跟杨骄和周蓓儿笑闹,她悄立一旁认真的关注着马蕊娘跟沈苾芬之间的气氛,周徇最终会娶谁张影心并不关心,她要的是沈苾芬真的能勾引到周徇。 丁湘云决定要毁了周徇开始,周昧已经密切的将周徇监视了起来,以求可以一击毙命的机会。 因为曾经行刺失利的教训,丁湘云跟周昧都不打算再走刺杀这条路了,而是准备在周徇的饮食里下功夫,奈何周徇身边全是曲氏跟康王的人,就算是生母,丁湘云也很难安插得进人手。 而丁湘云又不能在自己院中对亲子下手,最终他们商量的结果,还是借沈苾芬之手,只要沈苾芬有机会将周徇约出来,他们便提前到他们见面的地方准备,将来出了事,直接针罪名推给沈苾芬这个现成的凶手。 到时候事涉昌王妃娘家,又是男女□□,周克宽只有按下,没有严查的道理,而周昧做为周克宽唯一的嫡子,顺理成章的便成为新一任世子。 丁湘云跟周昧的计划张影心查的是一清二楚,她心寒于丁氏的狠毒,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才是对她跟张家最好的结果,何况行此事的又是周徇的生母跟嫡亲兄长,与她这个嫂子没有一点儿关系。 因此张影心便装作毫不知情,老实的照着丁湘云的安排,作出喜欢沈苾芬当自己弟媳的模样,悄悄的将周徇的行踪派人通知沈苾芬。 而丁湘云她们也欣喜的发现,跟沈苾芬见过几次后,周徇对她的印象已经彻底好转了,甚至还愿意跟沈苾芬聊上几句! 只是现在最叫丁湘云母子苦恼的就是现在时间不多了,等到周承辉大婚之后,周徇就要回到宣化了,张影心中不相信等年底周承辉再回来的时候,还能记得沈苾芬。 张影心现在叫沈苾芬跟马蕊娘对上,这两个女人斗起来,沈苾芬又是个高傲的,等一会儿她们回去的时候,自己再帮着“出出主意”,只要沈苾芬愿意约了周徇出来…… 张影心含笑品着甜白瓷茶碗里的茶,只要到了那一天,康王府的天也就翻过来了。 等杨骄送走了张影心她们,却见刚才还神采奕奕的马蕊娘瞬间萎靡下来,忙走过去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沈苾芬跟你说了什么?” 杨骄也注意到马蕊娘跟沈苾芬在说话,只是两人中间牵上了个周徇,杨骄便不好过去打扰,现在见马蕊娘这个样子,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无论她说了什么,姐姐都不必放在心里,依我看,那个沈苾芬若是有办法,也不会找到这里来见姐姐了,”真的拿得下周徇,沈苾芬在可以高坐家中等周徇退了马家的亲事过来求娶,而不是想办法来见马蕊娘。 见杨骄这个时候没有看自己的笑话,而是一心宽慰自己,马蕊娘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骄娘,对不起,之前我跟你说过那样的话,你不但不记恨我,还处处为我着想,” 之前?杨骄笑着抚了抚马蕊娘的肩膀,“你说的那些我确实不高兴,但不并代表不能理解,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侯府的将来,就像现在,对我来说,我的家人更重要一样,不过么,我却不会像你那么做是真的,” 马蕊娘几次提出以马家支持杨骄备选来换取马芯娘日后的前程,在杨骄看来没有错,但马蕊娘这种不顾她的感受的做法又叫杨骄很失望, “蕊娘姐姐,我没有姐妹,西府原先那两个,更是连陌生人还不如,我喜欢你爽朗大方,也佩服你果断练达,所以才一直将你当好友,可是你当初说那些话的时候,却没有替我想过一点儿,试问有哪个姑娘,人还未嫁呢,就要考虑夫君将来的妾室?还是在你的眼里,我杨骄连个正妻之位,都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换取?” 事情落到自己头上,马蕊娘才算是明白当初杨骄的感受,“你责怪的没错,我是太草率了,我承认,在我眼里,我跟你的情谊,也确实比不上马家重要,别说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就算是想到了,那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能将道歉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就马蕊娘了,大家谈开了,也知道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杨骄微微一笑,“所以,咱们还是好朋友,只要是不涉及亲人,就一切好商量,” 跟聪明人打交道的方便之处就在这里,大家知道对方的底线是什么,对方要的是什么,知道彼此能给对方的是什么,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这段关系就更容易永远的维持下去。 这个杨骄还真是自己的知己,直到现在马蕊娘才算是彻底了解了周承辉为什么会执意要娶杨骄了,这样的女人,才能给周承辉一个安稳的后宫,“殿下见过芯娘了,你放心,殿下没有跟马家亲上加亲的意思,我们也不打算再送芯娘入宫了,等她年纪到了,伯母自然会帮她选一门妥帖的亲事。” 要叫杨骄说,马芯娘的性子也确实不适合在后宫里生存,马家不再打送马芯娘入宫的主意才是真的为她好,“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沈苾芬呢?可有要我帮忙的么?” 跟杨骄将话说开了,马蕊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见她问沈苾芬,笑道,“今天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沈家真的是百年世家?这教出来的姑娘也比咱们这样的人家强不到哪里去?我居然为这样的人动了意气,也真是笑话,” 见马蕊娘情绪已经平稳了,杨骄也算放下心来,“如果是因为世子的话,姐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虽然我没有见过世子几次,但看样子,世子也不是那种浅薄之人,” 杨骄转念又为周徇找了个借口,“殿下跟世子交好,如果世子是那等轻浮之人,殿下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姐姐嫁过去?” 虽然马蕊娘嫁周徇图他本人的成分不大,但杨骄的话还是叫她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多了许多信心,马家要的是康王府的助力,但周承辉却不是一个置亲人于不顾的人,想到这里,马蕊娘不由红了脸,赧然道,“是我着相了,你还是比我看的清楚。” “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只要世子持身正,那些牛鬼蛇神的本事再大,也没有用武之地,”对周徇,杨骄还是有些信心的,而且现在马周两家亲事已定,再多想这些,对马蕊娘的心情跟以后的生活也没有多少益处。 等马家人也走了,杨骄才算彻底轻松下来,她由青杏服侍着将身上的大衣裳都换了,才疲惫的歪在贵妃榻上,青杏见杨骄如此,心疼的替她揉着肩,“姑娘这还没有进宫呢,若是进了宫,到时候接见各府的夫人太太们,可有的累了。” 眼看杨骄就要进宫了,宫里赐下的四个嬷嬷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没有了教导的责任,她们也都放下了架子,开始在杨骄这个未来的国母跟前刷好感。 教导丫鬟们的商嬷嬷笑道,“青杏姑娘不必担心,这宫里头还有两宫娘娘呢,咱们姑娘并不用亲自接见她们,只管打理好太孙宫就成了。” 说的是,在周承辉登基之前,他们还有得熬呢,就算是周承辉登了基,作为他的皇后,能为所欲的事也没有几样。 不过嬷嬷这么说也是宽杨骄的心,这份人情杨骄还是要领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嬷嬷们教导,以后进了宫,还请嬷嬷们看在今日咱们师徒之谊上,有什么事只管提点我。” 这次被两宫指派过来的嬷嬷,就算回宫了,将来也会依例被放在太孙宫里,因此她们将来真正的主子,还是杨骄,现在杨骄这么说,也算是向她们表明态度,以后在太孙宫,也会给她们这些嬷嬷们应有的尊重,至于倚重么,就要看她们以后的表现了。   ☆、第178章 一百七十八更新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六这日,天未明贵妈妈来叫起。 杨骄穿上白色纱质单衣出来,宫里的嬷嬷们麻利的为罗轻容穿青色衣料织成,饰以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领口装饰黼纹的褕翟,下配了礼部前几日便送到的青色袜子,金饰舄鞋。 杨骄由青桔几个服侍着梳洗后,便有泰安王妃,魏国公夫人领着另两位大臣家的夫人过来给杨骄见礼,讲了一通吉祥话后,开始动手给杨骄绞脸上妆。 虽然是太孙娶妃,可是建安帝却龙恩大发,特意叫礼部按太子纳妃的章程来。 看着镜子里已经粗壮了几圈儿老了几岁却前所的高贵华丽的女人,杨骄一时有些怔忡。 今天,她就要穿着这样的衣裳,拜别生她养她的家人,登上高高的凤辇,开始另一番人生了。 想到那个总是叫她相信自己的男人,自己真的可以全心相信他么? “太孙妃,请加冠,” 太孙妃大礼服配套的燕居冠有宝珠、翠凤、牡丹花、翠云、口圈、蕊头、翠叶,冠后有博鬓、鸾凤、宝钿等等镶宝嵌玉制成,足有十几斤重,一个燕居冠戴好,不独杨骄,就是旁边的嬷嬷们,额上都见薄汗。 “姑娘,老夫人,侯爷和夫人在外面求见,姑娘该去家庙了,”青梅小声进来禀报,自从杨骄封太孙妃的圣旨下来,长兴侯府的人,想进晴芳院,都得等着杨骄召见了。 泰安王妃是四个全福夫人中的领袖,“太孙妃娘娘起身吧,要辞别父母了,想来这会儿太孙殿下的辂车已经出宫了。” 真是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啊,杨骄已经被身上几十斤的礼服冠戴压的直不起腰,再想想还要这样完成那无比繁琐的仪式,不觉嘴里发苦,“我这就出去。” 跟着杨华峰和杨华哲从祠堂出来时,已有内侍过来禀报周承辉已经到了,杨骄的泪水蓦的溢瞒眼眶,透过泪水她将郭氏,父亲跟母亲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喉咙里却干干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眼看自己娇养的女儿就要嫁为□□,还是那种寻常不得相见的地方,杨华哲饶是男人,也被泪意哽了喉咙,他捅了捅身边的小郭氏,示意她跟杨骄说话,自己则转身悄悄去抹落到腮边的眼水。 虽然这是她们一直谋求的,可是杨骄真的要远嫁了,郭氏却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你到了宫里,千万要好好儿的,有什么事只管叫青桔她们送信儿来,有祖母在呢,不能叫人委屈了你去!” 周承辉进来时正看到杨骄正帮郭氏擦泪,再看杨家一众的神情,周承辉觉得自己不像是来娶媳妇的,倒像是来做坏事的,不由有些尴尬,“小婿见过祖母,见过伯父,见过岳父岳母!” 堂堂的太孙竟然向他们行全礼,杨华峰跟杨华哲也顾不得伤心了,连忙还礼,“微臣见过殿下,” 而一旁的杨氏族人看到周承辉到来,也忙着给他见礼,周承辉也难得有耐心,一一受礼回礼,并不摆一点儿太孙的架子。 等拜别了侯府众人,周承辉牵了杨骄的手上辂车,周承辉见杨骄眼角还挂着泪珠,忍不住拿了袖里的帕子小心的帮她沾试,“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殿下说的话,我都信,”透过辂车的重重珠帘,杨骄怔怔的向外望去,熟悉的街道渐渐被抛到身后,远远看到那暗红的宫墙。 见杨骄上了辂车还是一脸的紧张,周承辉轻轻握了她的手道,“幸亏咱们的婚期选在了二月,不然,穿着这么重的衮冕,我非晕过去不可,” 周承辉一大早起来就要先到宫中见礼,听了皇帝的训诲,还要往太子府去,再听太子周璨的训诲,之后还要赶在吉时之前到达长兴侯府,这一路下来,简直跟打了一仗一样。 “到了,”及至崇天门处,周承辉率先下了辂车,“皇祖父在奉天殿等着咱们呢,” 从正门与杨骄携手而入,是他所能给她的最大的尊重,而哄得建安帝发话用全套太子仪仗迎娶杨骄,也是周承辉给自己,给杨骄最大的保护,被建安帝钦点的孙媳,将来任谁也不敢随便辱了她去。 奉天殿行完君臣大礼出来,杨骄微微松了口气,这大礼已成,三日后再行完庙见礼,她也算是嫁入皇家了。 “太孙妃请升轿,”泰安王妃有年纪了,可这婚礼还没有完呢,她悄悄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走到杨骄身边。 历来太子纳妃同后礼,这太孙妃又被皇上破例御批了同太子纳妃礼,这拐弯儿一算,杨家这姑娘是周承辉依后礼娶进宫里的。 泰安王妃活了半辈子,算是亲眼见了这么有福气的姑娘,偏着杨骄这个时候还能保持一片淡然,仿佛这一切都最理所当然一般,叫身边的全福夫人们都暗暗佩服郭氏的教养。 凤轿又走了半柱香功夫,才在太孙宫前停了下来,杨骄被几位全福夫人扶下轿子,簇拥着进了寝殿,在床上盘腿儿坐了,才在心里轻轻舒了口气,起码她再也不用扛着这几十斤重的行头来回走动行礼了。 杨骄坐下还没有完全回过味儿来,就看到殿门一开,几个华服女子嘻嘻哈哈的进来,待看到打头儿的静王妃李让,杨骄便知道是宗亲们来了。 “见过泰安王婶,” 李让进到殿内先看到的就是一身褕翟的杨骄,都说成亲那日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以前她成亲的时候没觉得,可是见到杨骄,李让却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静王妃来啦?”看到李让还有她身后的一众女眷,泰安王妃松了口气,笑道,“我知道你们都等着看新娘,不过咱们得先把礼成了,再说哈。” 平江王世子妃笑着接口,“瞧王婶儿说的,我们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嘛?啧啧,殿下跟太孙妃往这儿一站,真是一对壁人,怨不得太后娘娘喜欢呢!” 这些宗亲们要比外臣家眷进宫频繁,消息也灵通,知道杨骄是得了两宫的喜欢,大家都知道,郑皇后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能得到她的认可,这个杨骄就不是个简单的。 那边泰安王妃辈分最高,便少了许多顾忌,横了那群冲着周承辉直乐的侄媳们一眼,“好啦,咱们先叫太孙跟太孙妃全了礼,你们再跟骄娘说话,前头皇上还等着呢!” 压襟,撒帐,吃子孙饺子,合卺之后,泰安王妃将金盏掷于床下,口中道赞道,“一仰一合,大吉大利~” 待听完泰安王妃的颂词,围观的贵妇们都抚掌大笑,这皇上钦点的孙媳妇,哪会有不吉利的? 等周承辉出去了,李让才含笑走到杨骄身边,小声道,“你且再忍一会儿,我说的快些,” 虽然这些人里她年纪最轻,可却是位分最高的,跟杨骄的关系也算最近,这认亲的差使梅氏便拜托给了李让。 好在这些宗亲关系早早杨骄在侯府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加上以前跟着郭氏出门有许多人也是见过的,李让一遍来她,她也能对上个八九不离十,加上只用微笑不必武器,也不算是苦事。 阳泉县主跟清河公主今天都来了,只是她们是未嫁女,不好意思跟着嫂子们哄,等李让都介绍完了,清河公主才过来向杨骄抿嘴一笑,“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阳泉县主噗嗤一笑,“这下好了清河有伴儿了,” 她的辈份比清河公主高,加上又一向看不上懦弱的清河公主,言语之间,便谈不上尊重,“搞得跟你娶媳妇一样……” 清河公主被阳泉县主拿话挖苦也不是头一回了,她看了一眼杨骄,抿抿嘴唇道,“太孙对我最好,今天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娶的又是骄娘这样的好姑娘,就算是我娶媳妇,” 这话题还是叫清河公主羞红了脸,鼓足勇气道,“也没有见到承辉成亲高兴!” “哟,这清河还真是越来越会说了,”阳泉县主还是头一回被清河公主回呛呢,一时面子有些过不去,正准备开口回击,就看到李让冲她使眼色,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杨骄虽然是新妇,但位份在那儿摆着,各府王妃世子妃们就算是玩笑打趣,也都有限度,不能像平时那么的肆无忌惮,因此大家又言笑几句,李让便请了她们一道往前殿赴宴去了。 “娘娘,奴婢帮您把衣裳换了吧?” 等人都走光了,一个圆脸儿的姑姑过来一礼,“刚才殿下吩咐了,叫娘娘只管随意,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听女官这么说,杨骄脸一红,“我知道了,敢问姑姑怎么称呼?” “回娘娘的话,奴婢姓姚,是太子妃娘娘给殿下的,平时照顾殿下的起居,现在在这内殿服侍,以后有什么差遣,娘娘只管吩咐奴婢,” 梅氏送到周承辉身边的,周承辉又派她来服侍自己,杨骄点点头,心里有数了,“那麻烦姚姑姑了。” 从浴房出来换上真红榴生百子薄缎褙子,杨骄看着镜那个被这鲜艳的红色映的前所未有的明媚鲜妍的女子,忽然开始紧张,她有些踯躅,有些害怕面对周承辉。 “娘娘,殿下回来了,”姚姑姑看了一眼在镜前久久不去的杨骄,抿嘴一笑,温声道,“殿下性子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骄娘,”还未等杨骄出去,周承辉已经大踏步进来,“等急了吧?幸亏今天有皇祖父在,没人敢灌我酒,” 他冲杨骄咧嘴一笑,“我惦记着你,就瞅空儿偷跑回来了,” 说着周承辉弯下腰,认真的看着杨骄微酡的脸,“你真好看,看来我是回来对了!” 还来,杨骄抿嘴嗔了周承辉一眼,福身道,“臣妾见过殿下,” 姚姑姑含笑看着瞪着眼睛冲杨骄傻笑的周承辉,心里偷乐,原来她还担心自己这个主人不近女色呢,看来这也是分人的,“殿下,娘娘,奴婢将御厨送来的膻食摆在偏厅了,” “你饿不饿?要不你先过去,我换了衣裳就过来,”周承辉怕杨骄饿了,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手。 可这手一放开,周承辉就后悔了,“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陪你用过了再换洗,” 终于成了自己的人了,真是一刻功夫他都不想跟她分开。 周承辉奔波了一天了,其实比自己还累呢,要是再穿着礼服吃东西,只怕也吃不舒服,“刚才静王婶悄悄给了臣妾两块点心,臣妾还是陪殿下去更衣好了。” 整个太孙宫只有周承辉是她最熟悉的人,杨骄也有些舍不得跟他分开。 “真的?你真的吃了?” “臣妾骗殿下做甚?一块莲花酥,一块杏仁酥,”杨骄正瞟见姚姑姑含笑的脸,脸又红了,用手轻轻推了推周承辉,“还不快走。” 杨骄陪了周承辉进了东梢间的净室,青杏跟青梅已经在那里候着了,她们四个青因为跟着杨骄进了太孙宫,如今已经是有品秩的女官了,这骤然间的变化,叫几个人觉得天地都变了,对杨骄也更加死心踏地。 周承辉原想叫杨骄服侍自己宽衣呢,但想到她也是累了一天的,终究还是不忍心,“你们出去叫官保儿过来就行了,以后你们只管专心将娘娘服侍好,孤这里不用你们。” “殿下?”不让自己的婢女近身?杨骄不安的起身,“可是青杏她们……” “你不要想多,是母妃说了,我如今年纪尚小,太早近女色,不但会移了性情,还会坏了身体,所以,我身边一直用着小太监,官保儿人伶俐手脚又麻利,可比那些丫头们强多了,” 见杨骄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周承辉心里一阵儿得意,他可是问过马之仪了,这女人啊,面儿上再大度,心里装着一大坛子老醋呢,没有几个真正喜欢丈夫身边有其他女人, “不信?一会儿你看看,如今我身边的都是母妃送过来的,连二十以下的都没有,”离的近了,杨骄身上的馨香便飘进了周承辉鼻腔,叫他心神一荡,忍不住伸舌在杨骄颊边舔了一下,“你擦了什么?这么香,还甜丝丝的……” “呀,”杨骄万没料到周承辉会舔她,伸手想打,可抬起的手又落不下去,“以后不许这样儿了,” 不许?他可不会听她的,其实周承辉更想试试杨骄唇上的胭脂是不是也是甜的,不过现在他怕她恼。 “我这就进去洗,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儿等着我,”周承辉扬声又叫了官保儿一声,几下将外头的衣裳脱了,冲进了净房。 官保儿老早就在外头候着了,可是里头你侬我侬的,他不好进啊! 周承辉洗的极快,香未燃到一半,他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了,杨骄看了一眼周承辉身上与自己的同色的丝袍,他腰上并没有束腰带,薄薄的丝袍就那么随意的在身上挂着,居然多了分平常根本看不到的慵懒跟潇洒, 杨骄心里一动,居然有些移不开眼。 “看什么呢?你不饿,也不累么?”周承辉见杨骄瞪着自己出神,走过去在她白玉样的耳垂上捏了一下,“要不,咱们现在,” 周承辉瞟了一眼寑殿,“其实我也不饿,咱们歇着去吧?” “我饿了,”杨骄一把将他摩挲着自己脸颊的手打开,“我要吃!” 等他们到偏厅的时候,青杏几个已经带了小宫女将整张圆桌都给摆满了,看着琳瑯满目的菜品,杨骄反而没了食欲,这个时候,她宁愿来点儿清粥小菜。 周承辉皱眉道,“将这些都撤下去吧,下两碗素面来就行了,” 听到周承辉要面,杨骄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一直关注着她的周承辉心里一喜,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忍不住拉了她的手卖乖道,“就看这口味,咱们就是天生的一对!” 她不过是今天太累了没胃口,才只想来碗面好不好?怎么就成了跟他品一致了? 杨骄嗔了周承辉一眼,想将手从他的大手里抽出来,结果却没有做到,“别这样,大家看着呢!” 牵自己媳妇儿的手,他还怕人看? 周承辉觉得杨骄又羞又恼的样子挠的他心里实在痒痒,他看了一眼伺立在一旁的宫人们,“你们都下去吧,” 等人都退下去了,周承辉长臂一伸,将杨骄直接抱坐在自己腿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我就知道,咱们会有这一天。” 他总是这么自信,自信这世上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杨骄踯躅一下,伸手揽了周承辉的肩,“其实,我没有你这样的信心,” “我知道,你总是不信我,不信我有这个本事,”杨骄总是这样,不像别家女儿那样,恨不得将他当成天神来拜,“可我怎么还是喜欢你呢!?” 想到这个,周承辉还真是有些怨念,忍不住张口在杨骄白皙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这人属狗的么?又舔又咬的? “你快起开,一会儿青杏她们要送面呢,”感觉到周承辉正用牙去扯自己的衣领,杨骄急的声音都颤了,不住用手去推他的肩膀,这要是叫人看见了,她干脆不要活了。 “那咱们不在这儿,”杨骄的轻吟如同一记战鼓,敲响了周承辉身上的热血,他一把将杨骄抱了起来,“你吃过点心了,我也不饿,那面不吃也罢!”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呢!   ☆、第179章 一百七十九更新 一百七十九、 长兴侯府门前的长街,已经连着清扫了好几日了,长长的队伍过去,居然连一丝灰尘都没的扬起来,杨眉呆呆的看着太孙迎娶的仪仗越走越远,她的心也仿佛被那辆如同装了轮子的宫殿一般的辂车给带走了。 “眉娘,你怎么了?还不快进去?”杨清玉咽下心中的酸楚,转头见杨眉还站在大门处一动不动,唤了她一声。 “姐姐,你说,是不是咱们永远也不会有这么风光的时候了?”做太孙妃,做太子妃,做皇后母仪天下,这一切,如一道强光,浇的杨眉浑身轻颤。 自己这个妹妹是在河内被关疯了?“这天下,想再有骄娘这样的风光,只怕得再等几十年!” 如今老皇帝建在,就算是太子登基,还不会立太孙就真的不好说了,杨清玉感慨的轻叹,“骄娘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虽然并不喜欢杨眉,但作为长姐,杨清玉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如今骄娘嫁了,老夫人身边正少人陪伴,咱们用点心,”她给了杨眉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如今她们是太孙妃的堂姐妹,若是能跟侯府常来常往,于她们的将来,大有助益。 “娘娘,娘娘,奴婢伺候您起身,” 杨骄那碗面到底没有吃到口里,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微亮,而身边,已经没有了周承辉的身影。 青杏瞄了一眼屏风后,轻声道,“殿下已经起来了,娘娘您也快起吧,皇上散了朝您还要过去见礼呢!”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早些叫我?”周承辉什么时候起来的她都不知道,昨天晚上…… 想到昨晚的癫狂,杨骄脸一红,有些不敢去看青杏,“殿下呢?” 青杏伺候杨骄这么些年,可正经没见过几回杨骄羞成这副模样,忍不住抿嘴笑道,“殿下在外头练剑呢,吩咐了不许奴婢喊您,不过这儿嬷嬷们也快来了,娘娘先更衣,” 说着将手上准备好的中衣捧到杨骄跟前。 等杨骄洗漱后出来,发现周承辉已经坐在外间的大炕上,正摆弄花弧里的海棠,“妾身见过殿下,” “又来了,” 看到杨骄出来,周承辉直接从炕下跳下来,伸手在杨骄脸上拧了一把,在她耳边道,“昨个儿晚上你是怎么应我的?再这妾啊妾的,我可不光往脸上拧了,” 昨天晚上?谁不记得答应过他什么?杨骄狼狈的从周承辉身边逃开,“殿下先坐,妾,我要梳妆呢!” “我在这儿陪着你,”这才一晚上,哪里够? 周承辉接了张锦杌在杨骄身边坐下,冲青梅跟青桔道,“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管我。” 这?青梅跟青桔可傻了眼了,她们什么时候当着男人的面,给人梳过头啊?尤其还是皇太孙?这要是没梳好,会不会受罚啊? “你啊,一会儿咱们还要给两宫请安呢,你就穿成这样?”杨骄无奈的转过身,拿帕子帮周承辉拭了拭额间还未散尽的薄汗,“殿下叫官保儿帮你把衣裳换了,我看外头也该送早膻了。” 以后每天都有人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照顾自己,这感觉真是太好了,周承辉侧过脸轻轻在杨骄的指尖上蹭了蹭,“好,咱们一起用早膳,” 说罢他又冲青梅跟青桔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好好服侍太孙妃,不然……” 这还没完没了了,杨骄推了周承辉一把,“你吓唬她们做什么?赶紧走吧,” 因为要往慈宁宫去,两人也只是匆匆用过早膻,便出了太孙宫。 杨骄在慈宁宫前下了凤轿,今天整个后宫的长辈都聚在慈宁宫了,除了太子周璨。 “走吧,你不用怕,” 因为皇帝也来慈宁宫受礼,姜太后特意选了正殿见他们。 等杨骄跟周承辉一一奉过茶后,姜太后才笑眯眯的将二人再次招到自己跟前,“可用过膻了?宫里还习不习惯?辉哥儿要是欺负你,你只管过来跟哀家说,哀家替你教训他,” 在曾孙媳跟前,姜太后完全没有了天家的威仪,成了和蔼的老妇人,拉了杨骄的手絮絮的嘱咐。 “太后娘娘,我如今已经是大人了,”周承辉虽然脸皮不薄,可这么被人在新媳妇面前揭短,还是有些下不来台。 “噢,可不是么,这都成了亲,可不就是大人了?”姜太后被周承辉逗的哈哈大笑,“那哀家就这么说,骄娘才进宫,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着她些儿,小心你的小媳妇被人欺负了去!” 这也是杨骄两世头一次见到皇帝,她有余光窥了一眼天颜,发现建安帝是个极瘦的人,而且气色也并不十分的好。 受过孙子跟孙媳的大礼,建安帝也没有多留,只告诉周承辉七日之后,依然跟着顾培正学习政务,便带了太监回无极宫去了。 建安帝一走,殿里就彻底松泛下来,大家也不在正殿坐了,跟着姜太后到了她平时起居的偏殿,“骄娘到哀家这边儿来坐,” “快过去,这新婚三日无大小,这是娘娘疼你,”梅氏怜惜的安慰有些为难的杨骄,示意她过到姜太后身边。 早上梅氏看到神采飞扬的儿子,就知道这婚事真的是称了他的心了,连带着,对杨骄也更加喜爱起来。 新婚三日无大小,昌王妃跟静王妃可没有这个待遇,顾贤妃撇撇嘴,冲沈骊君发作道,“你啊,空长了年纪了,以后可得跟太孙妃学着些儿!” 这个时候也就顾贤妃这种不懂事的才会来败兴,沈骊君可不愿意配合,只是笑道,“太妃孙小着一辈儿呢,别说皇祖母,就是臣妾,也是极喜欢她的。” 自己这个媳妇,还真是越来越不贴心,顾贤妃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会沈骊君。 杨骄又陪着姜太后略坐了坐,就见梅氏起身道,“皇祖母,母后,臣妾领太孙跟太孙妃给他们父王见礼去。” 想到自己那个连长子成亲都不能观礼的儿子,郑皇后原本欢喜的心情也蒙了层灰,“好,宫里离太子府也有段路呢,午膻就叫他们陪着你们夫妻用吧。” “是,”梅氏也正想好好跟儿媳说说话了,福身应了,自带了周承辉跟杨骄出了慈宁宫。 待两人的车辇到了宫门处,杨骄下车便见梅氏身边的翠姑姑过来,“太孙妃,娘娘请您过去,” 周承辉见杨骄上了梅氏的车驾,也顾不得骑马了,凑过去道,“娘,不如咱们一起挤挤?” “挤什么挤?”这个孩子,如今成人了,却开始叫娘了,也不嫌臊的慌,梅氏拿手指摁着周承辉的额头,将他推出车外,“我要跟自己儿媳妇说体己话儿呢,你且一边儿去!” “这真是有了媳妇就不要儿了,我找谁喊冤去?”周承辉嘻嘻一笑,冲杨骄眨了眨眼,才将车帘放下。 梅氏哭笑不得的向杨骄道,“承辉叫两宫给惯坏了,到现在还是孩儿气十足,” “彩云娱亲是殿下的孝道,”杨骄想着周承辉含笑的眼,也不由笑了,“殿下这样挺好的。” 看着杨骄脸上的那抹娇羞,梅氏满心欢喜,再没有小夫妻和睦更叫她安心的了,“太子府的情况你也清楚,以后咱们能好好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你在宫里,上头还有皇后跟太后,日子并不轻松,” 想到自己那个婆婆,梅氏怜惜的望着杨骄,就算这姑娘再有主意,但身份地位在那儿,“我是辉哥儿的娘,你是他的妻子,以后咱们就是他最亲的人,别看他成天笑嘻嘻的,其实这日子也不过好,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讲,咱们娘儿俩一定得一条心,才能帮着辉哥把路走的顺一些。” 对太子周璨来说,只要保住了太子之位,熬死了建安帝就算出头了,可对周承辉来说,一天登不上那个宝座,他的身家性命就一天悬在半空。 杨骄怎么会不明白周承辉的苦衷,就是她,日后也是跟周承辉荣辱与共的,她反握了梅氏的手,“母妃放心,您的意思骄娘都明白。” 两人絮絮说着话,不知不觉车驾便进了太子府,而周璨也一早就候在正殿里,等着周承辉跟杨骄给他见礼。 想到自己儿子娶亲,他这个亲爹不但婚事上不能做主,甚至连婚礼都不能参与,周璨完全没有看到儿子成家立业的欣慰之情,虽然端坐在首座,但面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好大的架子!” 杨骄跟在周承辉身后还没有进到正堂,就听到头顶一声厉喝,说是厉喝,也就是声音在些,这中气却明显的不足,杨骄诧异的抬头,就看到一个大胖子身穿衮服坐在那里,这就是自己的公公太子周璨了。 杨骄忙将头低了下去。 “就是怕殿下久等,皇上一走,臣妾便带着他们出宫了,”梅氏压下心底的厌恶,向周璨一礼,便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周璨也就敢在自己的太子府里摆摆威风,对于建安帝,他是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的,可什么都不说,又有些没有面子,他不耐烦的挪挪身子,“慈母多败儿!” 在周璨跟前,周承辉完全没有了在两宫膝下的活泼,他领着杨骄给周璨和梅氏恭恭敬敬的叩了头,又一同给二人奉了茶。 周璨从杨骄手里接过她给自己做的鞋,借机将这个头一回见的儿媳打量了几眼,见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容貌也不算十分出色,“你是杨家的闺女?看着倒也是个有福气的,行了,起来以,以后好好帮着太孙打理后宅,” 说着他打了个呵欠,今天为了等周承辉过来见礼,周璨可是起的比平时早了许多,“你们聊吧,孤到书房去,” “还有你,跟孤过来!” 等周承辉随着周璨走了,梅氏一指下首坐的三位美人,“这是梁嫔,顾嫔跟薛嫔,你见见,” 这三位是太子的妾室,杨骄将不用行全礼,因此也只是福了一福,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 前世杨骄是见过梁嫔的,记得是个娇媚鲜妍的少妇,可今天一见,却发现她比记忆里要老了一些,完全没了印象里的嚣张,记得当时大家可是将她比做另一个顾贵妃的。 不过看到梁嫔身边坐的顾嫔跟已经小腹微凸的薛嫔,杨骄已经明白过来,如今太子府,已经不再是梁嫔一家的独大的情势了,这薛嫔若再生一子,梁嫔还怎么睡的好觉。 “唉,我原以为啊,咱们的太孙妃要出在顾家呢,没想到,”梁嫔首先按捺不住,叹了口气道,“却被长兴侯府夺了先机,不过也是,郭老夫人可是成天往咱们府里跑呢!” 顾涵的事顾嫔已经听说了,不过她是庶房所出,跟顾涵这些高高在上的嫡枝原本就亲近,顾涵丢不丢人,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也因着姓顾的原因,她进了太子府,也没有得到过周璨特别的关爱,当然,面对肥的像猪一样的周璨,顾嫔倒宁愿他看不上自己,反正有顾家在,这太子府还没有人敢明着克扣她。 至于以后,顾嫔也看了,这个梅氏是个心软的,自己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将来怎么着也能保诠一条命在,其他的,就不是她一个出嫁女儿能管得了的了。 因此梁嫔的话只引来她一笑,“太孙妃花落谁家,可不是咱们这等人能揣度的,梁嫔娘娘平时还真是爱操心。” 梁嫔的话影射到了自己祖母,杨骄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妾身的祖母确实没少往太子府中来,妾身记得梁嫔娘娘生二弟跟两位妹妹的时候,恨不得叫妾身祖母住在太子府里呢!” 郭氏不是寻常的医女,若不是梁嫔苦求了梅氏开口,她根本就不够资格请郭氏帮着看诊,现在孩子长大了,就要过河拆桥了,杨骄心里冷笑,看了一眼薛嫔,“不过梁嫔娘娘说的也对,我祖母如年纪大了,以后真的要在府里颐养天年了。” 左右梅氏不会再生了,至于这府里其他人,与杨家何干? 这下薛嫔坐不住了,她还想着跟杨骄套套近乎,请郭氏过来给自己扶扶脉呢,现在好了,自己还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呢,人家要“颐养天年”了,这都得怨梁氏! “行了,骄娘被指给太孙,是皇上的圣意,若是你们谁有不满,尽管提出来,本宫一定帮你们给两宫带话,”梅氏很满意杨骄的态度,杨骄不是普通的儿媳,而是未来的天子之妻,怎么可能轻易的被几个姬妾挟制? 见梅氏抬出了建安帝,梁嫔便不敢再言语了,她看了自己两个女儿一眼,“这几日郡主都停了功课,嫔妾想接她们到嫔妾那儿住几日,还请娘娘恩准,” 自梅氏将周承瑞搬到外院,又将梁嫔的两个女儿都从她的院子分了出来,单独给派了教养嬷嬷,梁嫔想见女儿一眼就难了,而这一招也如同掐住了她的脖子,现在梁嫔有什么不轨之心,都要先想想自己的子女。 梅氏也不是个硬心肠,见梁嫔说的可怜,颔首道,“既是这样,你就将惠阳她们领回去吧,承瑞么?他大了,不方便留在内院,这两天叫他多过去给你请安便是了。” 自己这个婆婆,说到底还是个心软之人,前脚梁嫔才出言讥讽,后头一擂可怜相儿,梅氏居然就又遂了她的心意。 不过这到底是长辈房里的事,杨骄也不好多置喙。 等人都走光了,梅氏带着杨骄进了内堂,向一旁的软榻一指着,“那个梁嫔就是嘴快一些,这些年又得意惯了,你不必往心里去,趁这会儿没人,你且歇一歇,” 到底算是庶母,杨骄不好对梁嫔评论什么,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母妃也是一大早就起身,又要往宫里赶,想来也累了,要不臣妾服侍母妃歇一会儿吧,”跑到婆婆寝殿里睡,杨骄可做不出来。 “好啦,你不必跟我客气,”见杨骄不肯,梅氏走过去亲手将她头上的钗环去了,“我也是打那会儿过来的,如何不知道这新妇的辛苦?现在离用午膻还有一阵子呢,咱们都歇一会儿,” 说到这儿,她抿嘴一笑,压低声音道,“这还是你祖母教我的,这什么啊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咱们女人更是如此,要知道心疼自己,能偷会儿懒儿就偷上一会儿。” 没想到婆婆还有如此促狭的一面,杨骄整个人都放松了,也不再推辞,由着青杏将身上的大衣裳脱了,在软榻上躺了下来。   ☆、第180章 一百八十更新 一百八十、 周璨的书房里,气氛却不像梅氏这里这么和煦,周璨看着长的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想到自己独守孤城,而儿子却在外头享尽风光,就更没有好声气了,“你如今成家了,是大人了,得给下头的弟弟做好表率,” 他看了一眼从小在自己膝上长大的周承瑞,“承瑞也不小了,该封王了,你当哥哥的,不能光顾着自己好,该替弟弟操心的,不能等着孤来提醒,等你见着你皇祖父了,记得跟他老人家提一提,也显得你友悌手足不是?” 虽然周承辉跟这个庶弟关系尚可,但周承辉可是当了十几年的国公,如今周璨一开口,就要他为周承瑞去求王爵? “这个即使儿子开口,只怕朝臣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礼部又有话说了,父王还是不要为难儿子了,而且二弟还小,如果真的封王了,便要开府搬出去,只怕梁嫔娘娘那里也不能放心。” 为周承瑞求王爵只是周璨临时的主意,他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但不过分如何为难周承辉? “哼,你如今可是堂堂太孙,一国储君,连礼部的人都怕?没用的东西!” “父王此言差矣,父王才是国之重器,大晋的储君,”周承辉将身子一躬,“父王的话若是叫言官们知道了,又是一番议论。” 礼部,科道,想到这些人,周璨就一阵儿头疼,这些人话那么多,怎么没有帮他说说话,上个折子,请皇帝将他放出来,叫他当个体面太子? “就你道理多,”周璨看了一眼一直安静陪坐的周承瑞,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如今你们就兄弟二人,承瑞也大了,不能跟孤一样就这么拘在府里,有空了,你带他多出去走动走动,便是不出去,多接他进宫陪陪你皇祖母也是好的。” 这个吩咐还在周承辉接受的范围之内,而且他也没有真的要将兄弟养废的想法,起身应了,又向周承瑞道,“你若得闲,只管往我宫里寻我去。” 小孩子玩性都大,听到周承辉这话,周承瑞立马道,“真的?那我可要去寻皇兄了,到时候皇兄莫要嫌我烦,” “自家兄弟有什么烦不烦的?不过你得将府里学士们布置的功课都完成了,而且我还会考你的,”周承辉笑着弹了一下周承瑞银冠上的红绒球。 见两个儿子相处和睦,周璨对周承辉的态度好了一些,“还有一件事,你如今虽然娶了正妃,但身边也不能一直空着,我看颜家的姑娘就不错,一个太孙嫔也是当得的,” 见周承辉只不吭气,周璨又道,“这事儿我跟你母妃说过,也听她说了前些日子的事,紫绡能直言劝谏,可见是个贤良的,原本孤是想叫你娶她为妃的,她父亲这么多年,对孤也是忠心耿耿的,咱们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父王是君,颜将军是臣,他忠是为臣者本分,如果敢以此要挟君上,儿臣看这样的臣子不要也罢,难道将来他的外孙当不了储君,他便要造反不成?” 周承辉浓眉一挑,不以为然道,“且不说姓秦文不成武不就的,做为主将,连京西大营都不能说了算,就是他家的女儿,蠢笨如猪,敢在宫里说儿子不孝,父王,养不教,父之过,” 周承辉加重了语气,“这是往顾党手里送把柄啊!” 周璨最怕的就是顾培正了,现在被周承辉一吓,胖脸开始发白,“还有这等事?孤怎么不知道?” 周承辉不相信梅氏没有告诉周璨,只不过母妃的话这个父王从来不往耳朵里进罢了,“若不是想着葛家跟父王的关系,儿臣都要以为颜家是故意给儿子挖坑呢,” 他又不动声色的加了一句,“外头的事父王不太清楚,如今顾贼虽然时不时的称病,但朝政借着张明冀的手,还把持在他的手里,皇祖父又……” 就算一直被关在太子府,周璨也深刻的体会过顾培正狂悖,每逢过年,做为东宫的他也是要接受众臣的朝拜的,而顾培正则为在满朝文武之前,摆出太师的架子,将他给训斥一通才罢。 而给他这个胆子的,就是自己的亲父皇了,周璨深夜常常扪心自问,在建安帝眼里,只怕顾培正要比自己亲的多。 等周承辉跟杨骄坐上马车回到太孙宫,日头已经西斜了,两人先到慈宁宫跟坤德宫见过了姜太在在后跟郑皇后,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上。 ‘我看你根本没吃什么,便吩咐她们去御膻坊传膻了,’周承辉见杨骄换了衣裳出来,将泡好的茶递到她手里,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歇着。” 这个时候传膻?杨骄看看殿角的西洋钟,“刚才咱们在车上不是用了点儿点心嘛?其实我也不怎么饿,” “你啊,如今这后宫皇祖母管着,你觉得会有人敢跟咱们太孙宫计较?只怕御膳房那边巴不得咱们多传上几次呢,”周承辉挥手叫殿中的人都出去了,伸手将杨骄揽到自己怀里, “这太孙宫里都是咱们的人,你啊,不必一直这么拘着,” 他悄悄将手伸到杨骄的衣袖内,顺着杨骄细腻的肌肤轻划,“我娶了你,若是不能叫你过的舒心,岂不是负了你对我这片真心了?” “呸,谁对你一片真心了?”杨骄将他那只不规矩的手拽出来,轻啐。 “难道不是?你忘了当初,你多关心我?嗯,后来我一直想,一准儿在送高先生回乡那次,你对我一见钟情,才时时留心我的动向,又担心我的安危,” 这可是周承辉反复思索分析出来的,别看杨骄面上不显,甚至有时候还摆出一副嫌弃他的模样,其实啊,早对他情根深种了,当然,他也不能辜负了佳人的一番情意。 杨骄讶异的看着周承辉笃定的脸,却没有否认他的胡思乱想,与其打击他,还不如就叫周承辉以为自己真的对他早已动了真情,毕竟有情于他,比以后叫他猜忌自己跟杨家的用心的强。 周承辉见杨骄只是红了脸不说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害羞了?你不用害羞,我喜欢你这样,而且,也是在那间茶楼里,我对你也上了心,” 面对鞑子能面不改色,还可以一口点破那个三娘子的身份,这样的女子,才堪与他为配。 “可惜咱们没有见过三娘子的真面目,真的像你说的那般绝色?”周承辉不自觉的拿手指轻撩杨骄衣衽上的带子,“在我眼里,只有你这般的,才称得上绝色,” 杨骄在殿里只穿了件轻薄的外衫,这带子一开,内里风光便一览无余,周承辉的心不由自主狂跳起来,他伏身将杨骄压在自己身下,“像你这种肌肤如雪,柔若无骨,才能配得上绝色二字,” “你又来,快起来,”这大白天的要做什么,杨骄感觉到周承辉身体的变化,急忙伸手推他,“你没见过三娘子,还没有见过沈宓芬跟马芯娘?我跟她们,都没得比,少在这儿哄我了,” “说那两个做什么?没得败兴,”周承辉也知道现在不是跟杨骄“做什么”的时候,翻身将杨骄搂在自己怀里,体味着掌下的温软,嘴上却对沈马二人毫不留情,“芯娘这些年叫家里给养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知道她对你多有冒犯,不过你不必跟她计较,” 杨骄没必要因为一个马芯娘跟归德侯府伤了和气,“我已经跟马家人谈了,以后少叫她到宫里来,等再大些,定门亲事也就老实了,至于那个姓沈的,” 周承辉冷笑一声,“你且等着看吧,有好戏瞧呢,”就冲着沈家倒向周琛,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等到了结婚第三日,一大早周承辉跟杨骄便早早起身,到慈宁宫去跟姜太后请安。 这两个小人儿看起来越来越好,姜太后每每见到他们,就仿佛看到玄孙在眼前跑了,“快起来吧,今儿个不是要往长兴侯府去?哀家也不多留你们了,快去跟你们皇祖母道个别,出宫去吧,” 等到了坤德宫里,郑皇后也已经等着了,她看了一眼杨骄身上的装扮,满意的点点头,“如此就好,虽然侯府是你娘家,但如今你已经是皇家的人,要知道这君臣分际便如天堑一般,你已经跃过来了,便再不是寻常女儿家,这出去一言一行都是皇家的颜面,要谨言慎行,不要因为回到侯府,就恣意起来,” 周承辉听着郑皇后长篇大论还准备再说一会儿,忙向郑皇后身边的嬷嬷挤挤眼,就见那嬷嬷俯身在郑皇后耳边道,“娘娘,时辰也不早了,叫太孙妃服侍您用早膻吧?” 郑皇后瞟了一眼西洋钟,“呃,这个点儿了,算了,正经儿媳妇本宫都不舍得累着了,哪里就用得着孙媳妇服侍?走吧,你们陪本宫用了早膻,再出宫去,” 郑皇后吃的慢,杨骄就算是心里再急,脸上也不敢带出来,安安静静的陪着郑皇后用完早膻,等从坤德宫出来的时候,脚步就不自觉的加快了。 “不用急,我已经叫人往侯府说了,咱们会晚一些到,不过,刚才我也跟皇祖母说了,等回来的时候,要再往太子府去一趟,所以会晚些回宫,” 至于太子府,去不去就要看时间了。   ☆、第181章 一百八十一更新 等周承辉跟杨骄的车驾到长兴侯府门前时,杨家诸人已经候在大门处了,等杨骄被周承辉扶下车,看着跪在门前的亲人,眼泪不由流了下来,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郑皇后口里的君臣分际。 大家见过礼之后,杨华峰便请了周承辉往前院说话,这颐寿院里,就只留了一众至亲女眷。 “孙女儿见过祖母,”等周承辉一走,杨骄便伏在郭氏怀里,“祖母,骄娘好想你,” 从杨骄出生到现在,她一天都没离开过郭氏身边,如今这一去,就再也可能像以前一样,想到这里,郭氏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抚着孙女儿的头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今天可是好日子,咱们得高高兴兴的才是,”王氏看着同样落泪的小郭氏,劝道,“你们这一哭,骄娘回宫之后,只会更想亲人……” 道理谁都懂,可是人到了动情之处,哪里还顾得上道理,想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宝贝儿如今成了人妇,还是在那深宫里,郭氏心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细细的杨骄的脸色,又探了探她的脉息,发现一切都好,才道,“是我失态了,看到你好好儿的,祖母就放心了。” “咱们太孙妃嫁的可是太孙殿下,要是这还不好,这世上可就没有好的了,”小莫氏带着两个女儿一大早就过来了,现在看着烜赫富贵的杨骄,心里哪会不羡慕,“二婶儿只管放心便是。” 郭氏根本不耐烦理会西府一家,也不欢迎她们往侯府里来,奈何这母女三个从河内回来,就能了嚼不烂的牛皮糖,成天往侯府里跑,叫人不胜其烦。 “是啊,骄娘姐姐如今成了太孙妃,是咱们整个杨家的荣耀,”杨眉看着杨骄耀目的眉眼,咽下心中的酸意,“骄娘妹妹,许久未见了,我还真是挺想你的,” 这几个讨嫌精怎么又跑来了?杨骄原本是要好好跟家里人说说话儿的,见到杨眉凑到脸前,不由沉了脸。 “大胆,你是什么人?见到太孙妃娘娘连礼都不行,娘娘召你进前了么?”姚姑姑看到杨骄的脸色,上前一步,斥道。 “眉娘,不可无礼,” 杨清玉没想到杨骄身边的宫人居然这么不给她们姐妹面子,不由脸一红,“臣女见过娘娘,娘娘也知道的,眉娘是外心直口快的,心里思念娘娘,就将规矩忘了,还请娘娘念在姐妹的情分上,饶过她这一回。” “我是长兴侯府孙辈里唯一的女娣,并没有什么姐妹,”杨骄可不会傻的去跟杨清玉姐妹论什么姐妹之情,向郭氏道,“我还想好好跟祖母说说话儿呢!” “你出来时候也不短了,先叫你娘带你回自己的院子里换身儿衣裳,”郭氏冷冷的扫了杨清玉一眼,向杨骄笑道,“等一会儿午宴的时候,再陪祖母好好说话儿,” 一进晴芳院,小郭氏便伸手将女儿抱到自己怀里来,“骄娘,你在宫里头一切可好?叫娘好好看看,” “娘,”杨骄将头倚在小郭氏的怀里,“女儿也想娘了,尤其是一个人在宫里头,虽然那些人女儿以前也是认识的,可越是那样,就越是想娘,想回家,” “不过殿下对我极好,这几天一直陪着我,”说到这儿杨骄脸一红,“他就是个粘人精,我去哪儿他都跟着,都被太后娘娘笑过几回了,” 听杨骄这么说,小郭氏心里一宽,那个地方,若再没有夫君的疼爱,日子就没过头儿了,“你可不能这说殿下,殿下那是给你壮胆呢,也难得他这么待你,你如今嫁人了,万不能再像家里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小郭氏轻抚着女儿如玉的脸庞,杨骄神色红润,神态安闲慵懒,可见这几日过的还不错,“我听说宫里头皇后跟贤妃,” 她看了看周围,见宫里来的姑姑都不在身边,才小声道,“你以后说话行事,可千万要加小心,太子妃娘娘也不在,连个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是祖母辈儿的,杨骄哪里能在她们手里讨到公道? “娘,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对祖母从来都最另眼相看的,至于那些妃嫔,虽然占着辈份,但也不过是皇上的妃妾,我不去招惹她们,将礼数做足了,她们也管不到我头上来不是?” 杨骄尽量将语气放轻松,小郭氏心太小,实在装不了外头太多的纷争,“今天太后娘娘还说了,她那里不用我日日过去请安呢,娘你想,太后娘娘发话了,皇后娘娘又怎么会苛责我?太子妃娘娘呢,又不在宫里,我这上头看着几重婆婆,其实就是看着,根本没有人跟我这个最小的计较,我啊,以后只管跟殿下将宫门一关,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 小郭氏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听杨骄说的一派轻松,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正经婆婆不在宫里,太后跟郑后到底隔着辈儿呢,周承辉又是头大孙子,这疼着宠着还来不及呢,倒真是没有必要过去的要求,“两宫宽和,你也不能失了礼数,太后娘娘叫你不必去,你年轻,多跑几趟,也累不着。” 颐寿院里杨骄跟小郭氏一走,郭氏便口称累了,叫下头人都各自散了,今天周承辉跟杨骄是要在府里用午宴的,从王氏到平氏,几房媳妇各有分工,大家四散忙去了,颐寿院里便只剩下了小莫氏母女三人。 “清玉,你看这,”小莫氏看着空荡荡的正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根本就没有将她们当亲戚看啊。 怨不得贾氏不来的,杨清玉叹了口气,“娘,咱们得忍,这些年,确实是祖母对不起侯府,如今祖母去了,这亏欠侯府的情,得咱们做晚辈的来还才对,” “可咱们这么枯坐着也不是事儿啊,要不,母亲,您过去找大伯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您可也是一家的主母,侯府又正是用人的时候,”杨眉眼珠儿一转,便给小莫氏出了个主意。 “咱们两个是未出阁的女儿,不好往前面去,要不去晴芳院找太孙妃娘娘说说话吧?”杨眉想从杨骄那里,打听一些宫里的头情况。 “这?”小莫氏看着杨清玉,“清玉你说呢?” 今天杨骄回门,府里并没有外客,其他人一走而空,她们三个留在这里干喝茶其实更丢脸,“那母亲您往大伯母那里去吧,我跟妹妹去寻骄娘去,” 既然杨清玉都这么说了,小莫氏便起身往王氏那里去,现在她们这一支,如今杨家出了太孙妃,小莫氏也想跟王氏打听打听,看看自己儿子之前的事能不能抹去,再次赴考。 “咱们真的要到晴芳院去?”等杨清玉出了颐寿院,她看了看不远处戒备森严的晴芳院,有些不想过去。 杨眉最看不上杨清玉这副样子,如今她们都不再是曾经的千金小姐了,不但是她们,连荣威侯府那几个,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姐姐,你觉得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走?我这次跟你们去舅舅家,可是听人说了,莫清婉可是被远嫁了,这辈子只怕连娘家都回不来了。” 莫清婉的事杨清玉知道的比杨眉还要清楚些,想到这个被远婉甘肃给人做继室的表姐,杨清玉眼眶一红,“走吧,咱们去求见太孙妃娘娘。” “两位姑娘,刚才你们在老夫人那里也听见了,我家娘娘要跟四夫人说话呢,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见二位,不如这样吧,等一会儿午宴的时候,二位再跟娘娘叙旧?”青梅根本连通禀都不去,直接将杨清玉她们给拒了。 “青梅姐姐,我看娘娘也走了一阵子了,没准儿这会儿跟四婶娘话已经说完了愿意见我们呢,”杨清玉赔笑道。 杨眉则看着青梅的打扮,亲昵的拉了她的手,“青梅姐姐这一身女官的衣裳可真漂亮,姐姐如今也有了品秩了,还没有恭喜姐姐呢,” 杨眉将腕上的缠丝金镯不着痕迹的套到青梅手上,也不央求她再进去替她们通禀,“我跟姐姐只怕这辈子也没有福气进宫里看看了,青梅姐妹你跟我说说,那皇宫大么?太孙妃娘娘住在哪里啊?” 杨骄跟小郭氏又说了会儿话,看时候不早了,两人又重新梳洗了,携手往设宴的似锦园去,现在两府合二为一,地方大了,王氏便彻底将花园给整治了出来,取名似锦,今天的家宴便直接设在了园子里。 “娘娘,”青梅从换下青杏走到杨骄身边,将杨眉跟她打听宫里情况的事小声告诉了杨骄。 这个杨眉,就没有安分的时候,“你去跟大夫人说一声,以后啊,西府那边还是少登些门的好。” 今天整个长兴侯府都聚齐了,因为都是至亲,大家也就是男女分桌,并没有拿屏风隔挡,杨眉跟杨清玉跟兰氏几个妯娌坐在一桌,她装作捡地上的帕子,弯腰偷瞧不远处被杨华峰兄弟簇拥的周承辉。 周承辉也已经将来时的太孙服饰换下,只穿了身青色夔龙纹织锦袍,束了金镶珠松石钮腰带,头戴玉冠,远远看着剑眉入鬓,凤目传神,真真是龙姿凤表,仪态峥嵘贵气迫人。 “眉娘,你寻什么呢?叫丫鬟帮你找便是了,”顾氏见这个外头来的堂妹一直弯着腰,不知道她究竟做什么,小声唤着。 “呃,没,不必了,我已经捡起来了,”被头顶的声音唤醒,杨眉连忙直起身,扬了扬一早就在手里的帕子,“我帕子掉了。” 顾氏这些日子已经将西府跟侯府的恩怨打听了个清楚,因此对这种硬贴上来的亲戚也十分的不感冒,“捡起来就好,你就这么一直在下头钻着,实在不雅的很,” 一个盐商的女儿,也敢说自己“不雅”了,杨眉强笑一下,“嫂子说的是,我以后注意,” “骄娘你多吃些,”想到吃过午饭,女儿就要走了,小郭氏恨不得这午宴干脆就不要结束,“这虾是你最喜欢的,咱们厨上还备了好几篓呢,都是活的,走的时候,叫下头人帮你们装上,” “嫂子,骄娘是嫁到了宫了,天下间最富贵的地方,不是去了乡下,你备的东西再好,还能好得过皇家吗?”何氏听到小郭氏居然叫杨骄往宫里捎活虾,忍不住笑道。 虽然知道何氏并无恶意,但杨骄却不愿意拂了母亲的拳拳之心,“宫里的东西再好,也没有母亲特意为我备的香甜,青梅,跟下头人说,咱们将虾给带回去,” “不用了,其实你五婶儿说的也对,你回趟娘家,捎着几篓虾回去,也不好看相,”小郭氏倒是将何氏的话听进去了,“是我糊涂了。” 自己这个侄女儿,这女儿做了贵人,她反而比以前更软了,郭氏不明白小郭氏到底在想什么,“带篓虾子怎么了?这宫里虽然什么都有,但底下人都知道,能到天家身边儿的,还未必就真的是头一份儿的,骄娘将虾带上,以后想吃什么新鲜的,也只管叫人捎信儿过来,祖母想办法给你送到宫里去!” 自己的孙女得自己疼,这宫里上头还有几层主子,好东西等轮到杨骄这儿,只怕也挑的不剩什么了。 “好,以后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叫人给祖母捎信儿,要是咱们府上没有,祖母就叫伯父跟父亲去帮我寻去,”杨骄甜甜一笑,一脸幸福道。 “娘娘,殿下传话过来,说是外头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叫娘娘只管在侯府呆着,等着殿下来接您,” 这边官保的话刚传到,杨骄已经看到那边男客的席上已经纷纷起身,“你快去吧,告诉殿下,叫他不必着急,等时辰到了,我自己回宫去就好。” “出了什么事?”   ☆、第182章 一百八十二更新 周承辉一走,大家都无心再吃什么,叫人将酒席撤了,都聚到颐寿院里来。 “你不必担心,我看那位小公公的神色并不惊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杨华峰进来的时候,郭氏正在小声宽慰杨骄。 “祖母放心,殿下不是那等没有成算的人,”杨骄抬头正看到杨华峰,“大伯来了,听听他怎么说?” “我将门上的人叫过来问了,说来的是康王府的人,不过好像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了,听送消息的人漏的口风,说是康王爷已经过去了,” 杨华峰顿了一顿,小声道,“说是去的莲华寺……” “莲华寺?”又是莲华寺,杨骄腾的站起身来,“大伯说康王殿下也去了莲华寺?” 难不成周徇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前世的命运?这次跟他在一起的人又会是谁? 沈宓芬?杨骄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大伯,还请移步说话,” 杨眉看着郭氏和杨华峰跟着杨骄进了内堂,悄悄向杨历使了个眼色。 “你今天跟殿下说上话了没?”一出颐寿堂,杨眉便问道。 “哼,我倒是想,可杨家那几个,将太孙围的水泄不通,我是哪儿牌名儿上的人,”杨历倒是想尽办法想跟周承辉搭上话,他被夺了秀才功名,可是学问还在, 而且他敢分析过朝廷的局势,现在周承辉身边最缺的就是忠心的谋士,若是自己可以在他面前一展所学,未必不是个进身之阶,等到周承辉登上大宝的那天,他也可以跟着一飞冲天。 “那你觉得太孙对杨骄如何?可满意?”既然哥哥这边没有捞到好儿,杨眉也不再往下问。 杨历摇摇头,男人们怎么可能说这些,“看他对四叔跟大伯都很尊敬,想来还是满意的,我听他们说话,好像太孙还曾跟着四叔读过书呢,” 怪不得呢,敢情老郭氏一早就下了手了,杨眉心里轻嗤一声,成天装的人五人六的,背地里,呸! “还请大伯派人悄悄往莲华寺附近等等消息,还有,再派人往沈家去一趟,看看沈家的当家人都还在不在,” 杨骄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叫丁湘云给做成了。 内宅的事郭氏比杨华峰脑子转的快,“骄娘,你的意思是,世子跟沈家的姑娘,那殿下过去……” “自然是要保世子了,总不能叫周家老大得了好处去,”杨骄眉间闪过一抹厉色,就算是这个王爵之位被周徇给丢了,那也不能落到周昧手里。 “你照太孙妃说的去办,记得隐密些,”郭氏待杨华峰出去了,才将杨骄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是不是康王府那边有什么事……” “我也是从几处听来的消息,自己凑起来想的,”杨骄也不瞒郭氏,将丁湘云一心推长子为世子,甚至不惜谋害次子的事情跟她讲了,“祖母,沈苾芬跟康王世子的事,只怕也是那个丁氏有意安排的,” “孙女儿只是想不到,都是亲生儿子,为了一个,居然不惜屡屡加害另一个,真叫人齿冷,不知道殿下到了,能不能护得住世子,”杨骄叹了口气。 丁湘云的算盘郭氏也能猜出来,只是同样做为母亲,偏心到捧一个毁一个,妄郭氏活了几十年,也是头一次听说,“宗室的事,不是一个丁氏能捂得住的,还有康王跟老王妃呢,” 只要周徇不死,这康王世子之位就不会落到周昧手里。 杨骄在侯府一直等到宫门快要落钥了,也没有看到周承辉回来,无奈之下,只得起身道,“咱们不等了,先回宫吧,” 杨华峰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莲华寺被康王府的人围了个密不透风,杨家的人远远的守着,看到陆续有张家,丁家,沈家的马车上了莲华寺,至于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杨家人的就打听不到了。 此时莲华寺一间僻静的禅院之内,沈苾芬一直惊恐的看着地上那只死狗,“这,这不可能,怎么会?” 茶是她亲手为周徇烹的,一应茶具甚至连烹茶的水,小炉里的炭,都是沈苾芬从家里带的,可这烹好的茶,怎么就成了□□? 外边正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坐在康王身边的张明冀沉吟片刻,“这下头人的话,怎么能当真?” 周克宽虎目怒睁,“当不得真?沈家的奴才,张家的奴才,这些人的话都当不得真,那好办,来人,将沈氏给本王带出来,叫张相听听,她的话能不能当真?!” 周克宽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提前赶回王府,直接冲回王府,将这个张影心一刀剁了,也省得现在跟张明冀在这里费口舌。 从张影心跟丁湘云被带到莲华寺,她就没有见到沈苾芬,也没有见到周昧,提前安排在莲华寺的人也没有送消息回来,所以在周克宽审问她的时候,她是直接一推二五六,万事不认的,可下头人可以说是狭恨诬陷,沈苾芬若是开了口,自己要怎么辩解? “母亲,我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张影心才意识自己真是太自负了,以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出了事也落不到她头上,可现在,一直跟沈苾芬来往的可是她张影心,就算是周昧有罪,她这个做妻子的又如何能脱得了身? 丁湘云哪有功夫理会张影心,姓沈的带来的奴才,可是口口声声说是收了周昧的银子,现在想死的还活着,要当世子的,却自身难保了。 沈苾芬被带到正房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满屋子男男女女,实在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出现的。 沈苾芬正要掩面退出去,不想却被身后的人大力一推,一个没防备,直接摔进了屋里。 “沈氏,谁给你的胆子,叫你下毒害我们王府世子的?” 周克宽不等沈苾芬直起身,大手一挥,只见一道黑影闪过,沈苾芬惨叫一声,玫红褙子已经被抽开了花,殷红的血登时将后背的衣裳染成一片暗红。 “康亲王,你在做什么?”沈骊君万没想到周克宽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对沈家的女儿出手。 “做什么?王妃娘娘看不出来么?若不是看在昌王的面子上,本王今天可不止这一鞭了,”沈家人敢动周徇,就是跟康王府撕破了脸,不论沈苾芬是不是被人利用了,敢将周徇置于危险之境, 就该死! 周承辉冷眼看着伏在地上的沈苾芬,冷嗤一声,这种见到个漂亮的男人就迷了心性的女人,也该给她一点儿教训,“沈氏,孤只问你,你为何要置世子于死地?背后又是何人指使?” 沈苾芬从小到大,也就是初学刺绣时被绣花针伤过手,现在猛然被人一鞭抽到身上,除了彻骨的疼痛之外,叫她透不过气的,是这一鞭带来的羞辱, 在今天之前,她的人生是高高在上的,被人艳羡簇拥的,而不是像狗一样,被人鞭打,审问。 “来人,拿水将沈氏浇醒,” 晕了?周克宽才不会担心沈氏的感受呢,只要人没死,他就会撬开她的嘴。 “王爷,王爷别再逼我家小姐了,我说,奴婢什么都招,”沈苾芬的丫鬟看不下去,从下人手里挣扎出来,扑到沈苾芬身上,“我家小姐是冤枉的,她根本没有想过下毒去害世子啊,小姐对世子一片真情,怎么会下毒害他呢?” 沈苾芬被冷水一激,已经幽幽醒来,她听到贴身丫鬟的话,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遂云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世子,至于那茶里为什么会有毒,我根本就不知道,而且,那茶也不止是给世子一个人喝的,连我也是要喝的,” 说到这儿,沈苾芬忽然明白过来,对啊,如果今天这壶茶被他们二人喝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康王世子跟沈氏女一同殉情于莲华寺? 想到周徇从自己手里接过茶时的表情,显然是已经看破了一切,“张大*奶奶,是你跟我说,世子有意与我,又出主意叫我递信与世子,请他到莲华寺相见的,” “是你,是你要害了我跟世子!”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不守妇道,明知世子已有婚约,还百般勾引,现在被识破了,还敢往我头上赖?” 沈苾芬当众说出真相,张影心不由急了,“我不过是看在沈王妃的面子,怎么会搭理你?好好的姑娘家,成天惦记外男,臊也被你臊死了!” “哈哈哈哈,”一通百通,沈苾芬倒真是被周克宽一鞭子打醒了, “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分明是你忌恨当初因为我姐姐丢了昌王妃之位,又恨原本该属于周昧的世子之位,落到了周徇头上,好一条一箭双雕的毒计,” 沈苾芬挣扎着站起身,“你买通我的丫鬟逐月,让她在我耳边百般挑唆,只要见到了周世子,他定然会被我的美貌打动,跟马家退亲娶我为妻,” 沈苾芬看着张影心越来越青的脸,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我听信了逐月的话,将周世子约到了莲华寺,对了,到这莲华寺来,也是你向我建议的,说是跟寺里的知客相熟,行动起来方便,” 沈苾芬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跟着张影心的话走,“甚至烹茶的主意都是你跟我说的,你说马家是行武出身,马家姑娘素来粗鄙,烹茶抚琴的雅事,竟然一无所长,”   ☆、第183章 一百八十三更新 照沈苾芬的说法,她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甚至,她还是受害者之一。 沈骊君迅速判断出此事的利益,一指张影心道,“原来如此,张大*奶奶,这昌王妃之位并不是我们沈家求来的,而是由皇上作主赐下的婚事,若是早知道张大*奶奶会因此对我怀恨在心,甚至要报复在我妹子身上,当初就算是剪了头发,沈家也是不敢跟张家一争的,” 说着沈骊君向周承辉跟周克宽一福,痛哭道,“还请太孙殿下跟康王叔为妾身作主……” “张相,你有什么话说?”现在沈苾芬招了,周克宽便不再跟张影心啰嗦,直接问张明冀。 张明冀对康王府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暗恨女儿女婿不争气,为了个世子之位,居然做出了残害手足的事情,尤其是,还出招不慎,叫人抓了个正着。 “小女不肖,臣无话可说,只是有一件事臣想不明白,这件事难道是臣女一人所为?” 张明冀对女儿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轻举妄动的人,更不会为了周昧涉险,而且现在拖出周昧来,为了儿子,周克宽也只能小事化无。 “王爷,这也是孤想知道的,张大*奶奶出身名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何况,”周承辉看了一眼跪在角落里的沈家下人,刚才他们可是交代了,这里头也有周昧的指使。 “当然是张氏一人所为,她当初嫁给必亮,就是冲着世子妃之位来的,谁知道王爷您上折子请封了徇儿,张氏气不过,才做出这样的事,害死了徇儿,可不是世子之位就又回到必亮手里了?” 丁湘云没等周克宽说话,抢先道,“此等毒妇咱们周家是万万不能留的,不如将张氏休弃回去,交给张相好好管教,” 在丁湘云看来,休了张影心,既保住了周昧,也等于是保住了张影心的性命,毕竟谋害王府世子,任你是谁,周克宽也不会叫她活着的,所以她变相放归了张影心,张明冀也应该不会反对。 “你说什么?休了我?” 张影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丁湘云,“母妃,你是不是觉得休了我,此事就算了结了,王爷便会相信此事跟周昧和你无关,完全是由我这个外来的媳妇一手操纵,” 听到女儿这么说,张明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冷哼一声,“丁王妃打的好算盘啊,一盆子脏水泼到我们张家身上,以后我女儿回去是死是活,都是活该,而你们康王府,照样是和和乐乐的一家人,” 张明冀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王爷,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将女儿领回去,世子就能平安活到百岁了吧?家贼难防啊!” “而且,”张明冀收了笑脸,咬牙道,“张某教女不严,犯下大错,张某认了,但是谁想将罪名都推到我女儿头上,叫她一个人将过错担了,得看看我张家同不同意!张家祖上可是敲过登闻鼓的!” 敲登闻鼓是要告御状了,一个是手握兵权的亲王,一个是大晋次辅,这要是闹起来,就是举国大案了,周承辉看了一眼哆嗦着想往周克宽身边靠的丁湘云,“王爷,张相有句话还是提醒的对的,十七叔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日日提心吊胆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见周克宽捻须不语,周承辉又小声道,“现在王爷还能作主,若是等到将来,就算是十七岁想做什么,也不好办啊!” 周克宽是父亲,是夫主,不论是处治周昧还是收拾丁湘云,都没有人会说什么,可将来周徇出手对付母亲跟兄长,就是另一重说法了。 周承辉最后的话周克宽是听到心里了,“张相说的没错,我康王府军法治府,府里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以下犯上,就得经得住我的军棍!” “来人,将周昧给我带上来,” “周昧,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见到垂头丧气的周昧,周克宽真心满心的厌恶,这个儿子不肖自己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心思歹毒至此,亲兄弟还一而再的出手加害。 周昧一直在屋外跪着,里头的话他是听的一清二楚,加上心里清楚周克宽从来不喜欢自己,再想想周克宽的性子,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 “王爷,王爷误会了,必亮根本不知道这事儿的,是妾身,是妾身,” 丁湘云看到已经瘫软在地的周昧,心疼万分,扑到周克宽腿上,“王爷,您要打要罚,都冲妾身来,是妾身不愿意您将王位传给徇哥儿,才吩咐张氏这么做的,至于必亮,妾身根本没有打算叫他知道,他只是按照妾身的吩咐,办了几件小事儿而已,王爷……” “我就奇了,难道世子不是王妃的亲生子?”沈骊君轻嗤一声,“周昧为了世子之位,谋害手足,这还说的过去,可是王妃你一心想将立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也得大家相信才行啊,” 沈骊君鄙夷的看着周昧,“两个都是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当娘的,想不通哪个做娘的能干出这样的事,倒是周大公子,你还是读书人呢,谋害手足已经如同禽兽了,还叫母亲为自己顶罪,真不知道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不论周琛跟周昧有什么打算,但是扯上了她们沈家人,沈骊君绝不能原谅的,“康王叔,我们沈家也是受害者,还请王叔给臣妾一个说法!” “来人,将周昧给拖下去打上一百军棍,生死毋论,打完为止,”不论周昧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周克宽都不打算再要他了,有这么个毒蛇在身边,终有一天,是会被他咬伤的。 “不行,我不准,谁也不许动我儿子,”打周昧一百军棍,这分明要将人活活打死啊,丁湘云也顾不得身份了,直接扑到周昧身上,将他紧紧抱住,恶狠狠的瞪着过来想要抓周昧的侍卫, “我看谁敢动他?!” 这像什么样子?周克宽仿佛感觉到了张明冀跟沈骊君眼中的轻蔑,大喝一声道,“怎么?本王的军令也敢不从?” 周克宽身边的侍卫都是跟着周克宽浴血杀出来的,最是忠心不二,现在主子发了话,别说是王妃,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拦得住他们,其中一个大汉一只手就将周昧给提了起来,左右一擞,便将抱着周昧的丁湘云给抖到了一旁,然后直接将周昧给带了出去。 周徇一直就站在屋外,将里头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看到周昧出来,他什么话也没有,只默默的注视着这个从小便跟他不亲近,甚至还有些讨厌他的哥哥,他不是圣人,周昧几次三番的害他,即使是一母同胞,周徇也无法原谅。 外头“扑扑”的声音和周昧的惨叫传来,丁湘云也顾不得再替周昧求情,直接奔了出去,她努力将挥舞军棍的兵士推开,可是哪里推的动? “周徇,你这个畜牲,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哥哥挨打?”丁湘云看到廊下站着的周徇,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我要告你,我要到泰安王那里告你不孝,告你忤逆!” “母妃你累了,儿子扶您下去歇着吧,” 周徇走过去试图将丁湘云搀起来,可一弯腰,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丁湘云一耳光,“逆子!你不得好死!” “你要是敢动我,我就立时碰死在这里,叫人看看你这个逼死生母的逆子还怎么有脸活在世上!?” 张明冀听着外头的声音,不以为然的一笑,向周克宽拱手道,“影心就算是出安嫁了,也是我们张家的女儿,王爷有什么责罚,我张某都接着,” “爹,女儿错了,女儿丢了张家的脸,” 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念,叫年过五旬的父亲向人折腰,张影心已经后悔的泣不成声,“是女儿错了,女儿明知道他们一心要害世子,却没有劝阻过一句,甚至还助纣为虐,王爷您要怎么责罚,我都认了,此事是我张影心一人所为,与张家无关,我愿意从此青灯古佛,以赎先前的罪愆!” 自己的妻子跟儿子一心要谋害至亲,张影心不过是初归的媳妇,就算是有错,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怪罪她? 周克宽长叹一声,“是我养子不肖,与亲家无关,这样吧,亲家先将张氏接回去,等风声过了,我会叫人将她的嫁妆如数送回。” “臣谢过王爷,” 张明冀一拱到地,周克宽叫他将女儿带回,就是给了女儿一条生路,也等于给了张家一条生路,不然百年张氏,嫡女在夫家谋害小叔,但凡有一丝风声出来,张家女儿不用做人了,就是他们这些男人,也会被质疑品性, “王爷军法治府,自然明白赏罚分明的道理,王爷能准许影心归家,那些财物便留在王府罢,算做张家对王府的赔偿,” 张明冀早就在朝堂上修炼成了铜豌豆,不等周克宽拒绝,又道,“臣知道王爷高义,定然不会将这些浮财看在眼里,这次算是王爷帮臣最后一次忙,张家愿意将这些财物捐到军中,为边关的将士添些粮草。” “王爷,张相一心为国,还请王爷莫要再推辞了,不然真的寒了张相为国之心了,” 周承辉暗道张明冀还真是个人物儿,这些东西捐出去,康王府就别想再说张影心一个“不”字儿来,这周昧一百军棍挨下去,离死也不远了,等周昧“病殁”了,张影心回张家替夫守孝,还能落个节妇的美名呢!   ☆、第184章 一百八十四更新 周承辉开口了,周克宽怎么也得卖个面子给他,何况现在顾培正时常不在朝中,内阁的事大多都由张明冀经手,与他结了仇,对康王府也没有什么好处,“那就依张相所说,” 周克宽发了话,张明冀一刻也不在这里多呆,直接叫人带了女儿,扬长而去。 沈骊君眼睁睁看着张明冀跟张影心走了,想拦住张影心叫她给沈家一个说法,可终究还是忍下来了,“王爷,这次的事已经查清楚了,小妹也是被人所误,而且幸亏世子机警,并没有造成大祸,” 沈骊君看了一眼瘫在自己带来的嬷嬷怀里,兀自呆呆不语的妹妹,“王爷就卖沈家一个人情,此事就此揭过可好?” 张家都饶了,周克宽也没有必要再死拽着沈家不放,何况此事也关系着周徇的名声,“娘娘放心,今天的事咱们就此揭过,” 他看了一眼沈苾芬,“不过沈姑娘还是回家乡的好,娘娘说呢?” 沈骊君如何还敢留沈苾芬在京城? 就算是送回江南,也不敢轻易将她嫁出去了,万一那天这事儿被翻出来,沈家的名声就别要了,“王爷说的是,小妹这气色,回去妾身先帮她请个大夫看看,这京城里的水土,她有些不适应呢。” 等张家跟沈家的人都走了,丁观鹏才期期艾艾的蹭过来,“王爷,这里也没有我什么事,天儿也不早了,我还是告退吧?” 丁观鹏心里已经将请他过来的周家人骂了千万遍了,这些破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叫他过来做什么?知道的越多那可是死的越快,张明冀,昌王妃,他哪一个惹得起? 周克宽也在纳闷儿这丁观鹏凑过来做什么?但丁观鹏名义上总是周昧跟周徇的舅舅,这出了事,他过来问问,周克宽也说不得什么,“劳动二哥了,本王这叫派人送你回去。” “这次的事还没有谢过太孙殿下呢,”周克宽又向周承辉一礼,“殿下的大恩,臣跟犬子没齿不忘。” “王爷太客气了,咱们可是血亲,您又是国之藩篱,我听到那样的消息,能不上些心么?还好王爷没有怪我多事,”周承辉看了一眼四周,“这莲华寺,也未见有多灵验,香火倒是旺盛的很,也不知道内里藏了多少腌臜,” 周承辉是不准备叫它再留下来了。 “臣送殿下出去,”外人都打发走了,剩下就是他们康王府自己的事了, 周克宽他们从屋里出来,周昧的一百军棍才将将打完,而一旁守着的丁湘云,也已经哭的气息奄奄,恨不得陪着儿子去了。 “禀王爷,大公子已经晕过去了,” 就周昧那身子骨儿,挨了一百军棍,周克宽也没有指望他再活着了,“知道了,将人抬下去,请个大夫给大公子上药,” “周克宽!你是准备要了我儿的命啊!”听到周克宽的声音,丁湘云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抬手,将手中的簪子狠狠的扎在了周克宽的胸前。 “丁氏,你敢袭击本王?”周克宽久经沙场,而丁湘云不过是个娇弱的内宅妇人,她这一下子,并没有扎进去多深。 “母妃,”周徇万不想到母亲会弑夫,“父王,母妃一定是刚才吓着了,才做如此不当之举,还请父王莫要责怪母妃,等过些日子母妃精神恢复了,自然会知错的。” “是啊,王爷,娘娘她肯定是疯迷了,王爷千万恕罪,怒罪啊,”这弑夫,还杀的是亲王,丁湘云够的上个绞刑了,丁观鹏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人周克宽磕头。 早知道会有今天,他是万万不能答应认下这个妹子的。 “我疯了?是啊,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在这个杀父杀夫仇人身边,忍辱负重二十年,可结果呢,反而赔上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眼睁睁看着亲生子被打死,想到这些年自己所受的煎熬,丁湘云仰天大笑,“爹,卢郎,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没有护住咱们的儿子!” “你说什么?”周克宽一把将地上的丁湘云提了起来,“周昧是姓卢的儿子?那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骗我?” “呸,”丁湘云张嘴将口中的血水吐到周克宽脸上,“是,我一直在骗你,我为什么不能骗你?当年你为了霸占我,将我卢家庄上下一百多口杀个精光,我不过是要你拿王府来赔,有什么不妥?” “你杀了我爹,杀了我的夫君,现在连我的儿子也不放过,必亮何辜,你居然狠心的要了他的性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他们报仇,”想到血肉模糊的儿子,丁湘云整个人都恍惚了,她一生的希望都在这个儿子身上,可现在…… “原来,原来如此,”周克宽万没想到自己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妻子,居然心里一直在恨着自己,甚至想要断了自己的血脉来为户家报仇, “是,当年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应了你夫君的邀请,到你们庄子上作客,更不该撞见出来采花的你,更不该因为你的一笑,便生出了将人据为己有的心思,” 周克宽戎马一生,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可独有这件事,叫他无法做到俯仰无愧于天地,“可是这些年,我也在尽力弥补,从来不叫你受一丝委曲,” 因为丁湘云的来历,无法得到母妃的喜欢,周克宽这些年苦苦在这两婆媳间盘桓,事事以丁湘云为先,可没想到,在她眼里,他仍然是那个为了霸占她而杀尽卢家庄上下的恶魔。 周克宽低头看着丁湘云满是怨恨的脸,“这些年你难道就没有一丝真心对我?” “真心?你又哪里真心对过我?栖燕居里住着你的小妾孽种,明明知道我想叫必亮当世子,却偏立了周徇,你对我何尝有过真心?”丁湘云仰天轻笑,“我真傻,当初信了你的真心,跟着你来了京城,隐姓埋名,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原来她跟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周昧这个小杂种,想到当初丁湘云一脸欣喜的告诉自己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周克宽觉得自己被这么多年就是个傻子,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去将周昧,不,卢家小贼给本王砍了,还有,将人头送到王妃跟前来!” “周克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听到周克宽叫人去杀周昧,丁湘云睚眦俱裂,扑到周克宽身上就咬,却又被周克宽狠狠摔在了地上。 周徇呆呆的看着已经完全不认识的父母,虽然一直知道母亲更加疼爱兄长,也希望兄长得到康王府,可周徇想破头也猜不到其中的真相这么骇人,而自己的父王,从小就是他心中的英雄,却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周承辉也被刚才听到的话给惊呆了,康王府的事情他也查的差不多了,虽然对丁湘云来历不明有所认知,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周克宽当年居然为了夺□□女,干出了灭人满门的事情。 如果这事儿被御史们知道了,周克宽就算有再大的功绩,也逃不过一死。 “世子,去劝劝吧,”周承辉捅了捅傻傻的周徇,心中微叹。 被周承辉一提醒,周徇才晃过神儿来,他一把将周克宽的佩剑按住,“父王你冷静些,母妃只是气糊涂了,说的并不是真话,咱们先将母妃带回去,请了太医过来好好诊治才是,还有,” 周徇想到周昧,眸间满是痛色,“大哥已经那样了,父王还是留他一条性命吧!” 见周徇夺下了周克宽的佩剑,周承辉上前道,“王爷,兹事体大,王爷冷静下来了好想想,总得找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康王府忽然之间,死了王妃跟长子,这朝廷那边也得有个交代。 周克宽发了一通脾气,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被自己摔在地上已经爬不起身的丁湘云,凄然道,“是我糊涂了,殿下放心,臣自然会给朝廷一个交代,只是,以后徇儿就交给殿下了!” 这些年卢家庄的大火时常出现在周克宽眼前,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为当年的冲动跟残暴付出代价,现在也好,就让他来为这一段孽缘划上终点。 等周承辉从莲华寺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杨骄一觉醒来,发现合衣躺在身边的周承辉,没舍得叫醒他,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看来昨天他在莲华寺里是遇到烦心事了,不然也不会睡着的时候还皱着眉头,杨骄心里轻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虽然知道他累了,可是如今的他们,没有赖床的权力。 “嗯,你醒了?什么时候了?”周承辉睁开惺忪的睡眼,正看见杨骄正担心的望着自己,心里一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再陪我躺会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杨骄由着周承辉抱着,轻声问。 周承辉知道杨骄担心自己,想到昨天的事,清晨一睁看看到娇妻的美好心情顿时毁了一半儿,“昨天从莲华寺下来,宫门已经下钥了,我不能坏了规矩,便去母妃那里歇了一晚,今天一早才回来,” “既然都留在母妃那里了,何不陪着母妃用过早膻再进宫来?”这宫门开的早,周承辉早上得多早就起床了啊? “我还得陪你一起去给两宫请安呢,”昨天自己没回来,今天再不陪她一起往慈宁宫,落到有心人眼里,不知道又生出什么是非来,周承辉捏了捏杨骄的下颌,“咱们起吧,今天你还得陪着两宫呢。” 平时她往慈宁宫跟坤德宫去,也只是请安过后,便回来了,今天却要陪着两宫?“可是昨天出了什么事?”   ☆、第185章 一百八十五更新 两人往慈宁宫的路上,周承辉将昨天莲华寺里的事一一跟杨骄讲了,“我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十年前,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周承辉不由一阵儿摇头,周克宽不仅是大晋皇朝最依赖倚重的王爷,也是他们这些宗室子弟们心中的英雄,可这个英雄,却因为一个女人,做出残杀平民的事情,“之前我也依稀听人说过,蓟辽有威远侯李大勇,有杀平民充做鞑子冒功的事,” 说到这儿,周承辉的眸光深了几分,“我现在是深刻体味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悲哀了,” 自己想的是丁湘云母子会有什么下场,而周承辉,想的更多更远,杨骄能体会到周承辉心中的无奈跟煎熬,上前几步握住他在袖中攥紧的拳头,“再等等,终有一天……” “再说了,那些人都是功高权重没有实证,动起来也不容易,”如今的大晋已经是千疮百孔了,九边的总兵更如一方诸侯一般,但在握着地方兵权,就是朝中也有自己的耳目,杨骄想想,都替周承辉头疼。 “我原以为,最少还有康王在,”周承辉长叹一声, “现在不是还有周世子嘛,康王做了那样的事,”前一世的生活又慢慢浮现在杨骄面前,而细论起来,康王才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与其依律治罪,还不如叫他守好宣大线,以赎往日的罪愆,” 周克宽屠庄是不可能被拿到朝堂上治罪了,就算是被御史弹劾,也有八议在,不论是贵,还是功,他都不可能付出真正的代价。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如今最担心的倒是十七叔,” 周承辉跟周徇设计沈苾芬,为的就是引蛇出洞,一举拿下周昧,也绝了他害周徇之心,可万没想到,居然后面还有这么一出真相,倒叫他一时踌躇起来。 等两人到了慈宁宫,周承辉也不隐瞒,挥退众人,将莲华寺的事又跟姜太后讲了一遍。 对于周承辉来说,姜太后不但是他最大的倚仗跟支持,也是皇家的老祖宗,不论将来康王如何对建安帝说莲华寺的一切,周承辉还是希望姜太后能知道真相。 “唉,哀家就知道,那个丁氏不会是什么好来历,”曲氏也跟姜太后说过,丁湘云是周克宽回师的路上遇到的民家女,却没有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出,“上百条人命,就为了个女人……” 姜太后合掌念了声佛,她沉吟半天,才道,“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咱们看康王府那边怎么说吧,唉,丁氏,” 姜太后口里仿佛含了枚苦橄榄,她太能体会老妯娌曲氏的心情了,“毕竟还有个徇哥儿在呢!” 周承辉告诉姜太后真相,也是不希望这位老祖宗万一被人哄骗了,再护了不该维护的人,“是,想来康王府那边,很快就有消息的,” 昨天他们走到半山腰儿,莲华寺已经是一片火光了,一间香火鼎盛的寺院,乍然成了火海,顺天府也是要过去查个究竟的。 “唉,倒是骄娘,吓着了吧?你年纪还小,这些事啊,原不该叫你知道,但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媳妇,跟着辉哥儿,就要操许多你这个年纪不该操的心,” 姜太后见杨骄只是安静的陪在周承辉身边,而周承辉也没有要瞒她的意思,便猜到这对小儿女是极要好的。 杨骄反手回握着姜太后略显松弛的手,“娘娘的意思臣妾都懂,臣妾嫁进了皇家,此一身都与殿下荣辱相随,能为殿下分忧,臣妾求之不得。” “嗯,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啊,都是好孩子,”儿子不争气,孙子又二十年没有见过,姜太后的全部希望跟心血全部都放在周承辉身上了,“你们以后好好儿的,哀家,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喽!” 三人正小声说着话,就听到外头郑皇后的声音,“母后,臣妾来给母后请安,” 姜太后跟郑皇后民是坐了几十年婆媳了,如何听不出她声音里的异样,“快进来吧,可是出了什么事?” 郑皇后看到周承辉跟杨骄也在,倒并不意外,挥手免了他们的礼,道,“刚才外头送了信儿过来,昨个儿京郊的莲华寺走了水……” 莲华寺?姜太后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周承辉,心里默默念了声佛,虽然莲华寺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到底也供奉着菩萨,“怎么会走水呢?可伤着人没有?” “就是伤着了,”郑皇后想着太监禀报的消息,一阵唏嘘,“今天一大早康王府往宫里送的消息,昨个儿康王妃跟她家老大一起去还愿,结果,” 这是康王府出手了,速度也够快了,姜太后揉揉额角,“哀家什么风雨没经过,你只管说好了,” “必亮为了救母,被烧成了重伤,今天一早,便殁了,” 大清早的就听到死人的消息,晦气不说,郑皇后还真怕姜太后听不得这些,再做下病来,“康王妃听说也伤的极重,” 用不了多久,康王府就得再办一次丧事了,姜太后点点头,“哀家知道了,这些事你也是办熟的了,照着规矩安排吧,” 她看了一眼杨骄,“那个周昧虽然是嫡长,但并不是世子,叫静王夫妻过去走一圈儿吧,骄娘还是新婚,就不要去了,”周昧算是暴毙,太不吉利,“辉哥儿么,” 杨骄可以不去,周承辉是怎么也逃不掉的,何况如今太子不能理事,他就更得代替太子府出去走动了,“辉哥儿也不要久留,去留个面儿就行了,” 这周昧不是周克宽的亲生子,替别人养了十几年便宜儿子,怄都怄死了,康王府除了丁湘云,想来也没有谁会真的伤心。 没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莲华寺大火,康王长子救母而亡的消息,而康王妃也因为伤势过重,没两天便也跟着去了,这下好了,康亲王回来一趟,居然送走了老婆儿子。 “臣妾是想着,如今府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克宽跟徇哥儿再一去宣化,”曲氏这次也被伤的很了,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今天她是特意到慈宁宫来的。 姜太后向前倾了倾身子,听曲氏继续道,“臣妾跟克宽商量了一下,想跟归德侯府说说,看看能不能将徇哥儿跟蕊娘的亲事早些办了,” 这是要在热孝内成亲了,姜太后点点头,如今康王府没有一个真正掌家的也不像话,可是归德侯府那边儿,未必肯答应,“你是想叫哀家给归德侯夫人递个话儿?” “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这事儿是咱们求着人家,所以会和克宽亲自去一趟,礼数一定做足了,臣妾想请您跟太子妃娘娘提一提,” 由太后跟太子妃开口,想来归德侯也不好推拒,而且康王府已经准备再将聘礼加一倍了,想来王府的苦处马家也能体谅一二。 马蕊娘左右是要嫁到王府去的,马家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应下,皆大欢喜,康王府还欠了侯府的人情,女儿在王府腰杆只会更硬,“行,你既然开口了,哀家就跟太子妃提一提,” 有梅氏亲自出马,康王府态度又诚恳,归德侯府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左右马蕊娘的嫁妆也是自小就备下的,大家一商量,就将婚期定在了半月之后。 其间丁观鹏居然在醉酒之后跌入水中,等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而丁家也没有为他大办丧事,在丁云鹏的安排下,丁家二房扶灵回了内黄,再不会在盛京城出现。 不过这些,没有人再去关心,没了康王妃丁湘云,丁家跟康王府,大家心照不宣的断了交情。 马蕊娘成亲的时候杨骄跟周承辉去了,因着康王府还在丧期,就是成亲,也只是在周承辉他们的新房里挂了红,并没有像通常那样到处喜气洋洋,杨骄看着一身喜服的马蕊娘,心里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新人不能开口,但两人目光交汇,马蕊娘已经明白了杨骄目光的中的含意,她冲杨骄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很好。 周徇并没有在王府呆多久,虽然他可以为母守孝呆在府里,可是康王心里存着事,更想尽快的将宣化的一切都交到儿子的手里,便上表朝廷,为国尽忠的事,建安帝无可不无可,而且宣化大营的条件比京城要苦的多,周徇立不立战功都是未来的康亲王,愿意去戍边,言官们也找不到喷点,因此三朝一过,他便跟着周克宽走了。 马蕊娘跟着曲氏到宫里过来一次,杨骄请她到太孙宫里说话,见她神色不错,完全没有新婚便守空房的忧苦,不由佩服这位姐姐的心志,还真不是一般女儿家能比拟的。 马蕊娘对现在的日子倒是挺满意的,如今她接掌一座王府,上头连婆婆都没有,丈夫虽然不在身边,可他们身上服着孝,在一起又能怎样呢?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叫周徇出去历练呢。 “你啊,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些不都是一早就想到的?既然已经想到了,又何必自怨自艾?”马蕊娘含笑看着杨骄红润的脸庞,“虽然我跟世子只相处了几日,可沈苾芬的事我也大概听说了,我对他,挺满意的,” 不但扛得住沈苾芬那样的美人儿的勾引,还将计就计收拾了周昧,除了心腹大患,马蕊娘对周徇真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倒是你,我看啊,你的日子真是过的比谁都好呢!” 自己么?想到周承辉甜蜜缱绻的样子,杨骄脸一红,有些不敢看马蕊娘,“殿下你还不知道么?对人自然是极好的,” “是啊,尤其是他心心念念要娶的佳人儿,”   ☆、第186章 一百八十六更新 转眼数月过去,杨骄已经渐渐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其实与她来说,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呆着,日子过的甚至比当姑娘的时候还单纯一些,每天往两宫那里请安,郑皇后显然并不太希望杨骄跟梅氏走的太近了,下令免了杨骄往太子府给梅氏请安。 杨骄也只有在每五日太子妃进宫来的时候,便陪着婆婆坐一坐,再将她送到宫门处,跟她说一说周承辉近日的情况。 这日杨骄又送梅氏出来,到了坤德殿外,梅氏道,“走吧,我往你们宫里看看去,” 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了,想到刚才在坤德宫的事,杨骄眼眶微涩,默默的点点头,扶着梅氏上了辇舆。 梅氏说是往太孙宫看看,还真的认认真真的在殿里转了一圈儿,“你将屋子布置的不错,看着就舒服,” 周承辉的太孙宫是郑皇后一手布置的,作为母亲,梅氏也没有插手太多,不过布置好之后,她是过来看过的,现在杨骄将那些浮华的摆设都收起来了,整个房子显得疏朗开阔,起居间则一色的青绿浅碧,顶着大太阳进来,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母妃谬赞了,臣妾并不擅长这些,就是图个舒服,行动也方便,”在杨骄面前,周承辉也是一副跳脱的急性子,在他眼皮底下堆太多东西,遇急就会被他一脚踹倒。 “你过来坐下,”梅氏见杨骄一直恭谨的站在自己身边,含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竹蕈。 “今天皇后娘娘的话,不高兴了吧?”梅氏拿起炕桌上的纨扇,轻轻帮杨骄扇着。 自己才嫁给周承辉四个月不到,郑皇后便催问子嗣,甚至还拿杨家的女儿说事,杨骄心里怎么会不委屈,“没什么,皇祖母也是关心我们,是臣妾……” “你很好,真的很好,”儿子现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作为母亲,梅氏怎么会看不出这些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你皇祖母的心思不难猜,不过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梅氏微微一笑,“这阵子相处下来,太孙的性子你应该也清楚,郑家那几个,” 梅氏摇摇头,如果郑皇后真的以为可以左右周承辉,那就太小瞧她带大的孩子了。 自嫁进太孙宫,杨骄便知道终有那么一天,这宫里不会就她一个人,可是当这天真的要来临的时候,杨骄发现自己却不能像自己想像的那样云淡风清,“我相信殿下,” 女人可以遇得到让她相信的男人,也是一种福气啊,梅氏点点头,“娘娘那里说什么,你只管接着便是了,这阵子外头乱的很,郑家那几个,想来也不会在宫里呆太久,” 几个郑氏旁枝的女儿,有郑皇后在又如何,照样成不了什么气候。 还没等杨骄问周承辉郑皇后的打算,无极宫里就传出了建安帝晕倒的消息,杨骄打听了周承辉已经在那儿了,忙换了衣裳,带着宫人往无极宫赶。 等杨骄到时,姜太后还有郑皇后并一众妃嫔已经在那儿了,郑皇后看到杨骄,微微点了点头,“皇上如今还没有大安,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外头磕个头回去吧,这里嘛,” 她看了一眼韩书雪,“韩才人在这里就行了,其他人都回去吧,” 顾贤妃虽然心里不忿,可这个时候,连皇后都在外头站着呢,她也不敢惊扰了里头情况未明的建安帝,闷声称是,又狠狠瞪了韩书雪一眼,才昂然离开。 晚上杨骄只等到周承辉叫官保儿捎来的消息,他要在无极宫侍疾,不回来了。 这下杨骄有些不淡定了,建安帝的身体别人不清楚,杨骄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这些年颂经炼丹,已经将建安帝的身体给蚀成了空木,如今也只是靠一口气提着,他如果能经得起一场大病? 没想到第二天姜太后居然传召郭氏进了宫,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接到的杨骄在慈宁宫见到郭氏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怎么啦?看到你祖母有什么可惊讶的?以前她可也是时常进宫来陪哀家说话的,”姜太后还像以前一样,笑眯眯的招手叫杨骄坐到她跟前。 杨骄不由深深佩服姜太后跟郑皇后,这两位在深宫里浸淫滚打多年,道行终是自己比不上的,单看姜太后的情绪,根本猜不出建安帝的病情。 不过姜太后请郭氏进宫显然不是叫她跟杨骄说话的,杨骄在才没有多大一会儿,姜太后便挥手叫她回去了,而郭氏,则被留在了慈宁宫里, 看来建安帝的情况不妙了,杨骄临走时握了握郭氏的手,感觉到祖母叫自己安心的手势,便知道她对这一切也是心里有数的,才款款出了慈宁宫。 一直到青桔禀报郭氏已经出宫去了,杨骄才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姜太后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祖母,若真是将她留下给建安帝医治,那才是大大不妙,现在郭氏一走,杨骄也大概猜出了姜太后的用意,她是信不过太医院的话,想知道建安帝真正的病情,甚至是还有多少日子可熬。 直到深夜,杨骄才等到匆匆而回的周承辉,她看着一脸凝重的丈夫,“皇祖父可好一些了?” 周承辉两天没见杨骄,也想狠了,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殿中尚有宫人,“我换了衣裳还要再往无极宫去,你进来帮我换身衣裳,青杏去叫人拿些吃的过来,” 听周承辉要吃的,杨骄便想亲自过去操持,床前侍疾太费精神,无极宫那种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惦记给他弄可口吃食。 “叫她们去吧,我有话跟你说,”周承辉牵着杨骄的手径直往净房里走,等到了屋里,才一把将杨骄搂在怀里,“我都两天没见你了,你还想往哪里去?” 从成亲之后,他们还是头一次分开这么久,太孙宫跟无极宫虽然都在皇城之中,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杨骄任由周承辉将自己抱在怀里,伸手轻抚他的后背,“这两天你很累吧?” 太子不在,整个朝廷只怕都看着周承辉呢,还有一直不怎么安分的昌王,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应该是他了,周承辉不但要照顾建安帝,还得防着周琛生事。 “没事,我自幼打熬的好身子,郭太医又偷偷塞了丸药给我,叫我每天晚上服上一丸,就算是累,也不会熬坏了根本,”周承辉托起杨骄的后劲,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就是想你,怕你担心,可又不好叫人送信儿过来,” 这个时候,若是周承辉还惦记着太孙宫,只怕落到御史眼里,又是一场是非,杨骄推开他,“我帮你更衣,你只管顾好前头的事,咱们宫里,有我呢!” “嗯,不过你也在万事小心才成,”在杨骄跟前,周承辉并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他任由杨骄帮他宽衣,“你进来陪着我,” 洗澡?杨骄的脸瞬时红了,“我去叫官保儿,” “不,我就要你,”周承辉拿头在杨骄额前拱了拱,“以后我沐浴的时候,你都来陪着我,嗯,你是不是还没有沐浴呢?要不咱们一起,也方便说话,” “皇祖父病着呢,万一叫人知道了,”杨骄知道周承辉是太累了,才会跟自己撒娇,软软的扶了他的胳膊哄道,“等以后吧,嗯,这些日子闲着无事,我帮你做了身中衣,我去将那个拿来给你换上?” “你说的啊,我可记着了,等以后皇祖父痊愈,咱们好好庆祝庆祝,”周承辉原就没有指望杨骄会答应,却也没有想到杨骄这么轻易的就将“未来”给许了出去,登时身上的疲意全消,“可是我喜欢的木槿纹样?” 等周承辉从净房出来,青杏已经带人将消夜摆好了,杨骄亲手盛了碗递到周承辉手里,“殿下不在的时候,无极宫可留人了?” “三皇叔在呢,不过后半夜我过去换他歇一歇,”周承辉接过鱼汤喝了一口,“昌王叔也在,” 说到这儿他凝眉道,“外头已经有人上表,请父王出府侍疾了,” 请太子出府?那建安帝,杨骄面色一紧,挥手叫青杏她们退了下去,“皇祖父他……” 想起建安帝的病情,周承辉心情也沉重起来,他自小便被郑皇后接到宫中抚养,比起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父王周璨,跟祖父建安帝的感情更深一些,而且在最后关头,建安帝立了他为太孙,也是对他真正的疼爱,“那些该杀的道士,等以后,孤活殉了他们!” 周承辉的心情杨骄自然能够明白,可现在却不是只想着祖孙情的时候,“那殿下的意思呢?父王那里……” “父王那边早就坐不住了,今天已经有折子递进来了,还叫人给我捎信儿呢,”周承辉可不认为周璨是真的担心建安帝的病情,心更冷了,“不过顾相给驳了,” 顾培正打什么主意周承辉心里清楚,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吧,真以为有他在,建安帝还能下道改立太子的圣旨?只怕是两宫都不能答应,“这几日皇祖母每天都留在无级宫了,母妃明日就进宫了,你到时候多帮帮她,” 这是要将宫务交到梅氏手里了,杨骄点点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对我来说,其他的都不重要,我要的是你的平安,” 说到这里,杨骄将头轻轻倚在周承辉肩上,“这个时候,除了母妃,殿下谁都不要信,还有无极宫那边,这些年谁知道那里头都是谁的人,这入口之物,殿下也要警醒着些,” “要不,我叫迦嬷嬷跟殿下过去吧?”迦嬷嬷虽然没有正式学过医术,但在宫里服侍过,对药理也有所了解,有她跟着周承辉,杨骄也能安心一些。 “不必了,那边还有两位郭太医呢,”见杨骄这么担心自己,周承辉觉得碗里的鱼汤简直放了花蜜,“那可也是我的人,有他们在,谁还能在药上伤到我?其实啊,我最想你能过去陪着我,有你在,看谁还能伤得了我的?!” 还有自己两个舅舅呢,她倒是将这个忘了,杨骄脸一红,“你快吃吧,一回来不没个正形,吃完了,快点儿歇着去,等到了时辰我喊你起来,” 两人成亲时日一久,杨骄渐渐的放下了人前了架子,在周承辉面前越来越显出小女儿之态来,而周承辉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副含羞娇俏的模样,现在杨骄一个眼神过来,他已经无心再吃什么消夜了,“我饱了,走,咱们歇着去,外头叫青杏她们守着就好了,我跟你说,没有你陪着,我昨儿晚上根本没有睡着觉,” 罗帐一放,周承辉完全没有了刚回来的疲惫,直接便缠了过来,杨骄看着伏在自己颈间的头颅,一阵儿无力,数月下来,她太了解周承辉了,在这件事上,她就没有拧得赢过,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他能一直缠到天直到得逞才会罢休。 再想想两人以后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杨骄的心就更软了,索性主动的贴了过去,认真的回吻他……   ☆、第187章 一百八十七更新 第二天梅氏果然进宫来了,因为不放心才半岁的女儿,梅氏索性一并将她带进了宫中,郑皇后是个干脆的,直接叫梅氏住进了自己的坤德宫,梅氏每天陪着郑皇后往无极宫请安之外,就是专心打理郑皇后交过来的宫务。 而杨骄,也给自己找了件不错的差事,就是帮着梅氏带小郡主。 好在杨骄家里弟弟一群,皮孩子都打过交道了,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娃娃,杨骄一见之下,整颗心都被她给抓住了,每天一大早就往坤德宫里跑,周承辉偶尔能抽个空回来,都得先往坤德宫里捉人来。 “既然那么喜欢孩子,自己怎么还没有动静?”郑皇后每每看到杨骄怀里抱着可心就有些不乐意,这个时候,如果太孙妃有妊,会是多大的一件喜事,可以说再给东宫加了一重保障了。 梅氏是跟郭氏聊过的,也相信郭氏所说的,周承辉跟杨骄两人年纪都太小,连房事都不宜过频,怀孕更不是最佳时机的话,“骄娘还小呢,” 小什么小,郑皇后看着杨骄玲珑有致的身子,郭氏可是个会调理人儿的,若不是冲着这个,她如何能痛快答应杨家的姑娘做太孙妃?“若是前头有个万一,本宫就得再等一年了,” 梅氏被郑皇后毫无忌惮的话吓的低头不语,不过依她看,再等一年,也是无妨的,周承辉可是才满十五。 郑皇后跟建安帝做了几十年夫妻,可惜从嫁给他,两人最好的时光也顶多能算得上相敬如宾,因此对这个丈夫,她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甚至建安帝这一病,她心里的喜比忧更多,只是碍于物议,更怕招了宫里那位老祖宗的忌,才一直强撑着摆出一副愁苦的模样罢了。 “梅家人都进京了吧?”郑皇后看着恭立在身边的梅氏,呷了口茶,问。 “臣妾几位哥哥已经到了,父亲,”梅氏顿了一下,“父亲年纪大了,云南又在千里之外,” 魏国公府准备的再充足,到底也是勋亲,加上马家,康王府,手里没有兵,顾家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可是等山陵一崩,这朝堂上大换血,有些位置必须得是自己的人马,这文臣历来看不上她们这些人家,虽然不愿意承认,郑皇后也必须要请梅家人出来了。 无极宫里周琛好不容易摆脱了周承辉,将顾培正叫到了殿外,“顾相,你说咱们怎么办呢?” 建安帝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身边又被周承辉,郑氏这些人包围着,自己跟母妃根本都凑不到跟前去,可要是就这么将皇位拱手相让给那个蠢猪,周琛又不甘心,“权侯那边怎么说?” 为了装孝子,又怕建安帝蹬腿儿的时候自己不在,周琛已经好几日没有出宫了,外头的事,俱都托给了顾培正。 “殿下,咱们,”顾培正看着一脸希冀的周琛,咬咬牙道,“殿下还是顺应天命吧,” 现在顾培正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道理,虽然他掌着兵部,可是现在突然命九边总兵勤王,动静太大,只怕人还没到进直隶府,他们这些人就被周承辉一锅端了。 而九城跟京郊大营,要么早早被周承辉抓到手里,要么就是观望着,比较于他们来说,不论周璨如何不堪,都是中宫嫡长,又是二十多年的皇太子,大义永远都站在他的那一边,何况,这些年周璨被关在太子府,反而干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失德之事,顾培正看着眼前焦躁不安的周琛,若不是当年为了顺利登上首辅之位而认下了顾氏这个堂妹,自己何苦要趟这趟浑水,搭上了几十年的清名? “顾相!”周琛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培正,如果没有了他的支持,自己就如折了翅的鹰,“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这些年,周琛一心仰仗顾培正,在他看来,自己只要得到顾相的支持,等于已经坐稳了大半个天下,就算是建安帝最终也没有废了太子,可是顾培正还掌着内阁,周琛就认为,他还有希望,“顾相,舅舅,孤以后封舅舅为异姓王,” 异姓王?顾培正眉头微动,“殿下言重了,只是现在,” 建安帝病的太突然了,加上当时他又不在身边,现在他们能做的实在不多,“若是殿下还相信微臣,就先等等吧,” 顾氏母子实在太过废物,顾贵妃在最当宠时,也没有从郑氏手里抢过宫务,上头还有姜氏那个老不死,顾培正简直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可是异姓王,以周琛的能力,他做皇上,可保顾家三代富贵…… 他抬眸看着无极宫三个鎏金大字,就算周璨登基也不足为虑, 最叫他忧心的是周承辉那个贼小子,若是叫他掌了权柄,只怕整个顾系都会被大清洗,“殿下,现在不是咱们妄动的时候,太子登基是众望所归,只要太子坐稳了江山,咱们还有得是戏唱,” 建安帝容不得有个成年的太子在,周璨又岂能容下一个在朝臣中影响力比他还大的太子? 只要这对父子斗起来,顾家就安全了,而昌王的机会就会来了,“殿下少安毋躁,咱们且走着瞧。” 正被顾培正揣摸的太子周璨,此刻在太子府里如同困兽一般,他看着身边最被他倚重的东宫侍讲学士秦逢时,“中玄,你说孤要怎么办?” 秦逢时出身官宦世家,从小受到严格的家教,十七岁以“礼经”魁于乡,以后却在科举道路上蹉跎了十三个年头,直到中年才中进士,入翰林,后被封为东宫侍讲学士,成了周璨的心腹。 他看着已经完全没有风仪可言的周璨,微微皱了皱眉,将心中的不耐压了下去,不论这位主子多么的不堪大任,都是国之正统,秦逢时相信有他的辅佐,只要周璨老实听话,他就能一建安朝的颓势,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殿下不必着急,无极宫那里有皇太孙在呢,” 想起周承辉这个太孙,秦逢时一颗心沉甸甸的,他可不是周璨那种糊涂虫,到现在还看不清楚这个儿子的斤两,不过么,现在他们还需要他,等太子正位,那么这个太子府,就得由周承辉来住一住了。 “殿下,”梁嫔端着自己亲手熬的安神汤进来,看到秦逢时也在,抿嘴一笑,微微福身道,“妾见过秦大人,” “梁嫔娘娘有礼,”秦逢时有些看不上梁嫔的作派,不过女人嘛,尤其是这种藤萝般全靠男人恩养才能生存的女人,也不能指望她懂得什么分寸进退,“既然娘娘来了,微臣告辞,” “嗯,孤出不得这太子府,外头的事还要中玄你多多周旋,关键是,早日叫孤出了这牢笼去!” “殿下,依臣看,也就是这几日了,越到这个时候,殿下越要掌得住才是,”秦逢时一抬头看到梁嫔正拿帕子帮周璨擦颈间的汗,忙将头又低了下去,“臣这就出去见见张相,” 在秦逢时看来,张明冀那样的人,一定不会愿意一直屈居于顾培正之下的,这个时候,相信只要太子府伸出手,张明冀应该知道怎么选。 等秦逢时退出去后,梁嫔扶着周璨将身上的袍子去了,又帮他将丝质中衣的领子解开,又拿了团扇在周璨身边坐下来,“殿下这阵子忧心国事,也熬的太狠了,嫔妾给您熬了安神汤,殿下用些,好好歇上一歇,嫔妾在这儿给殿下打着扇,” “还是你心疼孤啊,”周璨将梁嫔柔若无骨的小手抓在自己的胖手里捏着,“这府里若没有你在,还有谁想着孤?” “殿下这么说,嫔妾可不敢当,不是还有娘娘的嘛,”梁嫔抿嘴一笑,不着痕迹的给梅氏上眼药,“不过娘娘是未来的国母,不像嫔妾这种小女子,心眼儿只有针别儿那么大,装了殿下,便再顾不得其他了,” 说着话,梁嫔将头轻轻倚在周璨腿上,“嫔妾说句挨骂的话,就是嫔妾的承瑞,在嫔妾心里,也是比不得殿下半分的,” 这些年,也只有梁氏真正将他当做良人放在心上了,周璨怜惜的帮梁嫔拭去眼角的泪水,“你对孤的一片心意,孤最清楚不过了,放心,等到了那一天,孤定不会亏待你,” 不亏待又能怎么样?撑死了封个贵妃,还不是要被梅氏踩在脚下?梁嫔心里撇嘴,脸上却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求的模样,“嫔妾出身卑贱,能得殿下垂青已经是侥天之幸了,怎么还敢奢求其他?只要殿下能得偿所愿,嫔妾就算是死,也是开心的,” 又过了几日,太子府的府门忽然大开,周璨看到率众而入的静王时,忍不住浑身哆嗦,难道是自己苦等的那一天到了? “这是怎么了?三弟?你怎么来了?”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静王没有立即回答周璨的问题,而是提袍在周璨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君臣大礼,才起身道,“殿下,臣是奉了两宫懿旨来迎皇兄入宫的,” 这个时候迎自己入宫,如果刚才周璨还在怀疑周珩的来意的话,现在看到门前这明黄仪仗,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建安帝,他的好父皇,不行了啊? 秦逢时看着周璨一脸的似笑非笑,生气他一时太过激动,再做不当之举来,连忙上前一揖道,“殿下,还请殿下更衣,随静王殿下入宫吧,” “呃,好好,孤这就更衣,更衣,”周璨被秦逢时一提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摆摆手道,“老三你且候着,孤一会儿就出来,” “是,”静王鄙夷的一揖,再不堪又如何,架不住人家会投胎。 等周璨赶到无极宫的时候,殿里已经哭声一片,周璨从辇舆上下来,连滚带爬的就往正殿里冲,“父皇,父皇,儿臣来晚了,” 郑皇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几乎是滚进来的胖球,“皇儿?璨儿?” “母后,母后,是我,是我啊,”周璨也足有二十余年没有见到郑皇后了,想到这些年自己在太子府的苦楚,也不用再格外的酝酿情绪,扑到郑皇后脚下,放声大哭起来。 周璨终是没有见到建安帝最后一面,不过这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不论是早已离心的郑皇后,就算是生母姜太后,心里对他的病情也是有数的,因此该做的准备事先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建安帝直到最后,也没有留下传位的遗诏来,不过也并不影响周璨这个太子即位。 之后连着七日的的小殓,大殓,哭临,最后有皇太孙代天子送建安帝的梓宫出城,葬于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帝陵。   ☆、第188章 一百八十八更新 太子周璨登基,年号灵佑,奉姜太后为太皇太后,奉生母皇后郑氏为皇太后,太子妃梅氏为皇后,而奉先帝入帝陵的皇太孙周承辉,却迟迟没有得到册封其为太子的诏书。 有道是三年不改其志,是为孝也,而周承辉是建安帝在时亲封的皇太孙,皇上一直没有旨意下来,周承辉的位置就尴尬了起来,杨骄知道以后他们的路不会顺遂,可也没有想到周璨会做的这么难看。 郑皇后如今成了太后,从坤德宫搬到了姜太后曾经的慈宁宫,而姜太后,则住进了略偏的永安宫里。 “辉哥儿的事皇上到底想如何?你是他的亲娘,难道都不知道多操些心?”郑太后看着身边的梅皇后,不满的指责道。 她虽然是皇上亲母,可是两人分开近三十年,什么母子情都磨没了,郑皇后试探过几次,便清楚了自己绝不可能在周璨这里享受到当初建安帝对姜太后的孝道,周承辉的事她说着不行,这压力,自然就由梅氏来承受了。 先叫梅氏出面,也是对周璨的一种试探。 “你跟皇上是结发夫妻,相守近二十年,他是什么性子你比哀家要清楚,难不成,要看着这太子之位旁落不成?”郑太后见梅氏不说话,冷笑一声, “对于哀家来说,不论承辉,承瑞,可都是亲孙子,一样一样的,”当初为了能保住周璨的太子位,她可没少在姜太后跟前下功夫,现在这份苦头,也得叫梅氏尝尝了。 “立太子是国事,皇上心里自有主张,臣妾身处内宫,实在不好干涉太多,”婆媳这么多年,梅氏还能不了解郑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她从来没指望过郑太后能像当初姜太后对她那样对自己。 这个时候还跟自己死犟,郑太后重重的将手里的茶碗墩到桌上,“行了,你主意正的很,也从来没将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过,退下吧,” 郑太后叫她退下,梅氏也没有多停留,一福身便带着宫人出了慈宁宫,谁知人才出宫门,就遇到了摇曳而来的梁贵妃。 “臣妾见过娘娘,娘娘这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啊,啧,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呢,”梁氏如今已经成了后宫的第二人,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起来,尤其是这周承辉至今没有被立为太子,又叫她看到了希望,因此往慈宁宫里跑的也十分勤快,她可是听说了,当初周璨能坐稳这太子之位,可是两宫硬保下来的。 “平身吧,本宫要忙着料理宫务,你没事多来陪陪母后,也算是替皇上跟本宫尽孝,来人,将缅甸国新贡的美玉送到未央宫里去,”梅氏见到梁贵妃,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淡淡吩咐了几句,便上了凤轿。 她现在可是贵妃,位同副后,又独占皇宠,这个梅氏居然还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梁贵妃恨的眼里喷火,掩口笑道,“娘娘说的是,依臣妾看,娘娘要忙的事情确实不少,臣妾听说,几位国舅如今一直赋闲呢,要不,臣妾见着皇上了跟他说说,给国舅爷个官儿做?” “本朝圣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梁氏,你太狂悖了!”梅氏冷冷的从凤轿上转过身,一指梁贵妃道,“来人,将梁氏给我拿下,送到奉先殿前跪上三日,好好学学宫规!” “还有,翠姑姑,你带人往永安宫太皇太后处也禀报一声,就说本宫治下无方,一会儿便往老娘娘处领罚,”梅氏吩咐完,不再理会被几个宫人摁在地上的梁贵妃,扬长而去。 梅氏就在慈宁宫前出手收拾了梁贵妃,郑太后怎么会听不见,不过这梁氏也太过狂妄,犯的又是连她也不能维护的过错,郑太后也懒得出手帮她,“叫人去跟梁氏说,她犯的是大错,皇后罚她跪上三日已经是极轻的惩处了,若是再胡闹,就休怪哀家不客气了!” “可皇上那里,”郑太后如今正是和乾清宫修补关系的时候,帮着梅氏,岂不是更会惹怒了皇上? 郑太后横了心腹一眼,“后宫不得干政,是这铁律,梁氏犯的是大忌!这事儿要是传到前头去,只怕皇上也保不住她,” 见跟了自己几十年嬷嬷缩了头,郑太后幽幽叹道,“这些年在宫里头你还没有看清楚么?这皇上啊,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先皇再不喜欢皇上,可大臣们不答应,他就废了不他,辉哥儿,哼,” 周承辉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有多少本事,郑太后再清楚不过,想来这一点梅氏心里也清楚的很,所以才根本不将自己的威胁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要扶持梁氏生的承瑞,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周璨可是凭着中宫嫡子的身份,才坐到这皇帝宝座上的。 “不过么,来人,将这个消息传到毓庆宫去,”若是周承辉聪明,就会知道这是个好时机。 从建安帝病重到灵佑帝登基,最累的就是周承辉了,可没想到,头一个被扔到一边儿的,也是周承辉。 不过这一切,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对灵佑帝的刻意冷落,周承辉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而是借机窝在毓庆宫中,每天除了调理身体,就是跟杨骄一起,读书写字,若是清河公主跟已经被封为玉灵公主的可心过来,毓庆宫里就更热闹了,日子倒也不像外人想的那样难熬。 虽然周承辉脸上不显,可作为枕边人,杨骄哪里会不明白周承辉再一次被父亲给寒了心?只是他不愿意被人看出来,杨骄便装作不懂,只安静的陪着他, “殿下,母后罚了梁贵妃,父皇那里,” 因为是国丧,后宫并没有进新人,如今这些从太子府带进来的妃嫔里,最得宠的就要数被周璨直接封了贵妃的梁氏了,而原先的顾嫔,到现在也还是个嫔,怀的身孕的薛氏,因为有阻截的原因,被封了贵嫔,只等生育之后,晋为妃位了。 至于其他的姬妾,则才人贵人,婕妤各有不同,几十号人进来,后宫倒是比先皇在时,要热闹的多了。 “无事,”周承辉轻敲案几,沉吟片刻起身道,“我往书房一趟,你要是不放心,就到母后那里陪她说说话,” 等杨骄赶到坤德宫的时候,才知道梅皇后人已经赶往永安宫了,杨骄也不敢怠慢,直接往永安宫而去。 “你起来吧,若说有错儿,你这做皇后的也确实有教导不力的错处,来人,去跟皇上和太后说一声,就说哀家罚了皇后在哀家的小佛堂里颂经,以惩她管束不力之过,至于梁氏,云嬷嬷,你拿了哀家那柄玉尺,过去好好教教梁氏宫规!” 姜太后手里的玉尺还是她的婆婆孝惠太后所赐,当年赐玉尺于她,也是因为当年文皇帝在时,孝惠太后体恤她出身不高,也没有正位中宫,怕她弹压不住后宫的妃嫔,特意赐给她的,不过姜太后从来没有因为儿子被立为太子而傲于人前过,这玉尺,也不过是份体面。 今天为了梁氏,太皇太后居然将玉尺拿出来了,梅皇后一惊,连忙跪了,“皇祖母息怒,” “你起来,你没有管束好梁氏,确实有错,但这里虽是后宫,可皇上却是天子,你是皇后又能如何?”太皇太后一叹,如果周璨发起狠来,梅氏这个皇后位子也未必保得住,“你就老实在哀家这里呆着吧,梁氏口气倒是不小,” 姜氏冷冷一笑,向云嬷嬷道,“去,叫栾玉往前头去一趟,就说哀家请皇上过来,” 栾玉?云嬷嬷心里一突,应声而去。 杨骄到了永安宫,并没有见到梅皇后,太皇太后见她过来,倒是挺高兴的,“哀家这儿哪都好,就是离你们小两口儿太远了,还有心儿,你母后太忙,连带着她都没功夫时常来看哀家,” 太皇太后越来越老,身边也确实需要子孙的陪伴,只可惜他们,杨骄心里一黯,如果周承辉被正式册封了,只怕会搬出太孙宫去,“我听说清河姑姑时常过来陪着娘娘,” “那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了,”姜氏点点头,想起乖巧的孙女儿,“这些年清河也受委屈了,哀家前几天还跟你皇祖母说呢,得赶快帮清河相看起来,等出了国丧,咱们可不能再留着她啦!” 说到这儿太皇太后眉头一动,“哀家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叔叔没有成亲?好像年纪也不小了,” 清河公主之前被耽误了,这要再出了孝,年纪可就老大了,跟她年貌相当的,只怕孩子都满地跑了,难不成一个堂堂皇家公主,还要给人当续弦去? 叫自己六叔尚主? 在杨骄的记忆里,上一世这个六叔除了些风流才名之外,再无一点建树,而且之前祖母是想跟魏国公府联姻的,奈何当时被她一搅和,人家姑娘也已经嫁了人了,不过如今长兴侯府出了太孙妃,将来四房势必也是要封伯的,杨华耀的亲事倒也不算是难事。 杨华耀没什么大的才干,但相貌不错,脾气也不坏,清河公主也是个安静的性子,两个人倒也可以过的和美, “要不,臣妾给祖母递个信儿?臣妾可是极喜欢清河姑姑的,就是不知道皇祖母肯不肯给再给杨家一个恩典了,” “嗯,你也许久没见亲人了,闲了叫他们进来,陪你说说话儿,”来见杨骄,怎么着也得过来给自己请安不是? 没想到走一趟永安宫,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六婶儿,以杨骄对郭氏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拒了这门亲事的,何况太皇太后开了口,就算是为了自己,她都不会拂了上意。 “臣妾那边,清河姑姑也时常去呢,”杨骄掩袖而笑。 这是叫清河先相人啊,“你这个孩子,太贴心了,”能事事向着皇家,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好媳妇。 知道周璨要来,杨骄也不敢多留,跟姜氏议定了,也知道自己是见不着梅皇后了,便起身道,“要不,一会儿臣妾叫人将可心送到您这儿来?” 周璨自从登了龙位,才干有没有不好说,这脾气可是大的很,在朝堂上动辄要打要杀,杨骄知道如今梅皇后出手收拾了他最疼爱的梁贵妃,就算事出有因,周璨只怕也会迁怒梅皇后,太皇太后留她在永安宫,也是一种保护。 “好,还是你这个小丫头晓事,来人,快去将西配殿给哀家收拾出来,皇后得在哀家这里住两天呢,呃,对了,宫务嘛,去跟太后娘娘说一声,这几日哀家罚了皇后抄经,宫里的事,请她先看着,” 杨骄从永安宫回来,就见周承辉已经又倚在窗下看书,不由一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承辉伸手将杨骄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不是我太早,是你去的时候太久,母后怎么样了?” “放心,有太皇太后呢,我回来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去请皇上了,”杨骄顿了一顿,“听说派过去的是栾玉,” 栾玉?太皇太后这是要釜底抽薪了,周承辉轻笑一声,“皇祖母呢?她怎么说?” 听周承辉问起郑太后,杨骄一滞,为难道,“太皇太后说母后管事不力,罚了母后在她宫里抄经,至于皇祖母,太皇太后叫她这几日代掌宫务,” “幸亏还有老祖宗在,”周承辉将头轻轻倚在杨骄肩上,“咱们在这宫里,也留不了多久了,母后她……” 杨骄对梅氏还是有信心的,何况这是大晋,梅氏是先帝定的儿媳,只要不犯大错,嬉璨顶多就是冷落她,想废后,只怕前朝的大臣们都不会答应,“只要殿下安好,母后就不会有事的,” 是啊,左右他对这个父皇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我知道了,如今是守着孝呢,宫里禁宴乐,不过等出了孝期,我看父皇也,” 从太子府里出来的周璨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别看现在每日早朝理事,那里因为刚坐上皇位皇上的滋味还没有尝够,而且自己的人还没有摆到想放的位置上,等过阵子他认为天下太平了,这朝政只怕又会像先皇那样,扔给内阁。 而现在的内阁,周承辉冷冷一笑,顾培正是个聪明人,直接告老,首辅之位就如同一个肥肉,一个秦逢时一个张明冀,谁舍得放手? 秦逢时虽有帝宠,奈何资历太弱,张明冀么,又因为是顾培正一手提携的,招着灵佑帝的忌,周承辉微微出神,高瑛跟杨华哲才回翰林院,他不急,一切都得慢慢来。   ☆、第189章 一百八十九更新 御书房里灵佑帝烦乱的看着案上那一摞折子,真的想一把都扫到地上,“中玄一看看,这些人成天逼朕,哼,真以为上了这些折子,朕就会随了他们的意?这是朕的私事,家事!” 秦逢时也是看了科道官员们上的折子,才知道梁贵妃做了蠢事被梅皇后罚了,“陛下,天子无家事,而且,这次的事,确实是梁贵妃逾越了,” 皇上不喜欢先皇定下的梅皇后,这个是众所周知的,但是梅皇后出身名门,这些年又替周璨在两宫跟前尽孝,还生了一儿一女,皇后宝座那是稳稳的,而且,梁氏进宫就封贵妃不说,梁家跟梅家一样封了伯,梅家是奉恩伯,梁家是怀恩伯,这哪里是封赏,简直就是在打梅家的脸。 现在好了,梁氏送了这么大个把柄出来,士林能不闹腾么?就算是秦逢时,也觉得梁贵妃太过狂妄了,如果不给她一点儿教训,只怕将来越来越过分,恃宠左右君王,那他们这些臣子,就不好做了。 “而且贵妃娘娘是内命妇,皇后娘娘有处罚她的权力,皇上若是干涉的太多,”秦逢时有些不屑,一个大老爷们儿,不想着朝堂上的事,插手妻妾的争斗,也忒不像了。 “唉,朕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有些生气,这些人,真的是因为梁氏的事情上的折子,还不是因为太孙的事在借题发挥?”灵估帝最相信就是跟他共过患难的秦逢时了,现在他也说梁氏错了,灵佑帝责怪梅皇后,底气就不那么足了。 这个皇上还不算傻,秦逢时知道想撼动周承辉的位子根本不是易事,就像现在,皇上口里对周承辉的称呼,还是太孙,如果这个时候灵佑帝敢发话说要立周承瑞为太子,只怕周承辉振臂一呼,那些大臣们,都敢请皇帝退位。 “皇上,大殿下是先皇在时定下的,皇上若是迟迟不册封殿下,只怕也会引起人心浮动,”这几天秦逢时也一直在想要怎么对付周承辉,如果不将他的气焰打下去,以后这个朝堂上,他们内阁就只会是个摆设。 灵佑帝却万分的不想下这道圣旨,好像这一道旨意出去,他就先已经入了皇陵的建安帝低了头一般,“朕自然知道,可是朕并不甘心,朕做了几十年的太子,这其间的苦楚,中玄你不明白?” “微臣明白皇上一片慈父之心,不想大殿下再受皇上受过的苦了,可是皇上也是经过了几十年的磨砺,才有了今天,”秦逢时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能将周承辉也关上二十年,等他再出来,整个朝堂已经尽在自己的掌握了。 “你是说,太子府,”灵佑帝想要抚掌而赞,旋即又将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只是朕根本不信黄老之道,” 周璨不但不信,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建安实身边的那些道士给抓了,如今这些人还在大牢里呢。 “信不信的,还不是皇上您说了算?皇上也是为了天下安定,”当年龙虎山的牛鼻子一句“龙不见龙,”便生生关了灵佑帝二十多年,秦逢时不相信,这些人不会照着自己的意思说话。 “对,朕也是为了天下安定,”灵佑帝兴奋的从御案前走出来,“来人,将娄真人放回无极宫!” 他要一步一步来。 梁贵妃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顾太妃居然跑来看自己,“太妃娘娘,您不在自己宫里礼佛,跑我这儿做什么?” 难道还过来看自己的笑话?“若是太妃娘娘寂寞了,可以去陪太后娘娘或是牛太妃讲讲古儿啊,” 顾太妃看了一眼梁氏明艳的脸,“噗嗤”一笑,“看着贵妃娘娘现在,我不由想着当年,梁贵妃,当年我也是顾贵妃呢!” “那又如何?”梁氏轻蔑的打量着顾氏渐老的容颜,以前她跟着梅氏进宫的时候,也见过顾氏的,当时还羡慕的不行,觉得女人能做到顾氏那一步,也真是不虚此生了,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嘛,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做了贵妃了? 顾太妃看着梁贵妃不屑的神色,咯咯一笑,“是不如何啊,我的昨天,是娘娘你的今天,那么我的今天,娘娘是不是看到了您的明天呢?” 自己的明天?难道也要像顾氏这样,老死在宫中?梁贵妃万分不愿意去想那个明天,“哼,你以为谁都像你?好端端的贵妃没了,成了什么贤妃,” 她的贵妃位子可是会坐的稳稳的。 “贤妃也是太妃,贵妃也是太妃,有什么区别?噢,也有,娘娘比我多生了两个女儿呢,听说都封了公主了,襄阳公主,淮安公主,都是好地方,以后啊,公主们也会时常进宫看望你的,”顾太妃撇撇嘴,挖苦起梁贵妃毫不客气。 “来人,将顾太妃给本宫请出去,”这人口口声声什么“以后以后”的,分明是在自己面前咒皇帝死嘛,呸呸呸,太晦气了,“太妃娘娘要是不肯走,可别怪本宫派人往慈宁宫里禀报太后了。” 还拿郑太后来压自己,真以为郑太后见了她几回,跟她就是一条心了,顾太妃不以为然的一笑,“去了又如何?我儿子昌王还在宫外,难不成因为我跟你说说话,太后还能赐死我不成?说到底,我也是皇上的庶母,你不敬庶母,是又想跪奉先殿吗?” “你,” “贵妃娘娘莫急,我也不是闲人,今天过来,是有话要跟娘娘说,娘娘以后的路跟我会差不多,此时我在想什么,娘娘难道不想听听?” 见梁贵妃不语,顾太妃又道,“我还正是从太后宫里来的,而且还听了一个消息,不知道贵妃娘娘有没有兴趣知道,” 她话音没落,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在梁贵妃耳边低语几句,而梁贵妃,已经瞬间黑了脸,狠狠的将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上,向顾太妃道,“不必了,本宫已经知道了!” 今天太后传下懿旨,封了永安宫宫人栾玉为嫔,这乍一蒙宠就封了嫔位,以后有了子嗣,只怕四妃的位子也得有她一个。 “娘娘知道那个栾嫔是什么来头么?”梁贵妃眼里都能喷出火来,永安宫的宫人?太皇太后的人? 原来也是个拎不清的,顾太妃心里一叹,含笑道,“这个我还真知道,栾玉么,好像是太后太后的远房亲戚,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想找个人陪着说话解闷儿,便将她宣进了宫里,也有好几年了,不过啊,这姑娘可真是好相貌,我原想着是给太孙殿下准备的呢,没想到,却被老娘娘送给了皇上,要说也是,皇上现在才是最关紧的。” 这一年多,两宫可没少往太子府送了,后来还弄了个顾嫔薛嫔,想薛贵嫔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落地了,梁贵妃心里跟火烧一样,“那又怎么样?本宫还不是当了贵妃?”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呢?连想见儿子一面都不容易,哼,见不见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能平安的活着,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说着这些,顾太妃已经带了上感情,如果当初自己再狠一些,再聪明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难道自己真的要像顾氏一样,等风华正貌的女人上来,将自己从贵妃的位子上顶下去,然后,做一个老死宫中的太妃?梁贵妃沉默下来。 “你今儿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梁贵妃可不相信顾氏闲着无事找自己扯闲篇儿,她们平素也没有什么来往,看笑话也没有必要。 顾太妃等的就是梁贵妃这句话,直接跪倒道,“我是来求娘娘的,” 顾氏到底是太妃,梁贵妃怎么敢受她的礼,“你快起来,有什么话只管说就好,若是能办,我也乐意帮你一把,”前提是能办。 “我见出宫,搬到昌王府里去,”顾太妃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其实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事,除了我,还有牛太妃呢,皇上应了,还添了友爱兄弟的美名,再说了,我们这两个老妇人,留在宫里,也碍眼不是?” 建安帝的那些低等妃嫔,都被送到了庵里,顾贤妃跟牛恬妃这两个生了王爷的还有生了清河公主的王太嫔,被留在宫里荣养了,可说是荣养,上头还有太皇太后跟太后,她们的日子又能好过的哪里去? 倒不如被儿子们接出去,在王爷里做个老太妃,不用看人脸色,还有子孙绕膝,“太妃想出宫?这个不是得看太皇太后跟太后的意思?” 自己说句好话也不是不行,不过么,她的玉口可不是轻易为人开的。 顾太妃为难的低下头,半天道,“如果有一天,叫娘娘去求梅氏,娘娘会怎么想呢?” 求梅氏?这种事当初她在太子府可没有少干,不过现在么,她已经是梁贵妃了,再向梅氏低头,“可这事儿也得有人开个头儿啊,再说了,娘娘也看见了,现在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 有道是物以类聚,今天顾太妃来求她,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明天,梁贵妃又要去求谁呢?梁贵妃心有戚戚焉,“好吧,我不敢保证能成,不过有人跟皇上提的时候,可以帮娘娘添言,” 顾太妃见梁贵妃应的痛快,大喜过望,谢过之后,她向梁贵妃使了个眼色,梁贵妃便知道这戏肉来了,挥手将身边的人都退了出来,悠然的呷着茶,等着顾太妃的下文。 “娘娘,将来的事你真的一点儿打算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打算?不过这打算她是不会跟顾太妃说的,“瞧太妃娘娘问的,我能有什么打算?皇上就是咱们这些女人的天,我相信皇上一定不会亏待我跟瑞儿的,” 自己都没提周承瑞呢,梁贵妃就先扯到儿子身上了,顾太妃心里冷笑,这世上,女人最终的依靠还不都是儿子, “当初我也像娘,以为只要有皇上在,我什么都不必管,什么都不必想,可是……”顾太妃神情黯然,眼眶已经红了。 梁贵妃想说周璨跟建安帝是不一样的,可想到周承辉,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周璨跟建安帝不一样,周承辉跟周璨也不一样,那可是个狠角色。 “这都是命啊,除了信着皇上,我还能怎么办呢?太妃娘娘放心,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也一定劝得皇上同意你们出宫,”最好能定成规矩,将来自己也省得求人了。 真是个傻货,顾太妃一脸感激,“那就谢谢贵妃娘娘了,只是,” 她思忖片刻,“若是皇上不肯,娘娘也不必强求,毕竟,毕竟当初,先皇更偏爱昌王一些,甚至,唉,若是皇上将过去的事存在心里,势必不会答应此事的,真要是拖累了娘娘,我也不忍心,咱们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儿,不像太后跟皇后,有个得力的娘家,你看看太皇太后,就算是做了太后,也不是一直小心翼翼的?” 灵佑帝当然恨昌王了,梁贵妃可是清楚的记得,周璨在太子府里大骂周琛的情景,真是恨不得他死了才干净,“皇上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娘娘说的话我记下了,我会看着办的,” “今儿来跟贵妃娘娘聊聊,我才知道,娘娘也是个善心人儿,不像那些自命清高的大家闺秀们,在她们眼里,咱们这些人,都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顾太妃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请娘娘听我一劝,” “你说,” “娘娘要劝皇上尽早立太子啊,”顾太妃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梁贵妃的脸色,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哼,” “唉,我那边管的松,外头的消息也能听着一些,现在都在传,皇上想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呢,你想,如此一来,大殿下能不吃心?这事儿要是存在心里,将来……” 将来?自己就是又一个顾太妃? 梁贵妃这才算是真正弄明白顾太妃口里的自己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的意思,“哼,本宫可不是太妃娘娘,没那么好性儿!”   ☆、第190章 一百九十更新 终于上钩儿了,真是费了自己不少口水,顾太妃频频点头,“其实娘娘说的也没错,娘娘跟我是不一样的,也不怕你笑话,先皇一心黄老之道,我虽然顶着个贵妃的名头,哪里会真的像你这般?只是,就算娘娘你有这份心思,也一定不能叫人看出来了,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咱们?太妃娘娘,你今天不是来叫我帮忙出宫的吧?”牵扯到太子之位,梁贵妃的警觉性还是有的,冷笑一声,“真把本宫当傻子了?” “咯咯,我怎么会把娘娘当傻子呢?不过是你不信我,我也不会信你,咱们不找个话题无聊聊,这后头的话怎么说呢?”顾太妃看着梁贵妃色厉内荏的模样,一阵儿轻笑。 “既然娘娘心里都明白,那我也不跟娘娘兜圈子了,皇上心里记恨我儿子,那是一定的,就算是现在留着他的命,等出了国孝,想找个错儿还不容易?” “所以,我跟昌王商量了,周承辉那边是指不上了,昌王府和顾家,愿意帮着二皇子争一争,输了,不过一死,赢了,昌王愿意做个忠心为国的贤王。” 听着不错,可这等大事,梁贵妃又怎么会听顾太妃一个妇人妄言,“你们的算盘打的挺精的,左右逃不过一死,不如放手一搏,可本宫眼承瑞呢?为什么要被你们连累?” “被我们拖累?我怎么看着二皇子将来,也比他的二皇叔强不到哪里去呢?同样人被忌惮,同样会每天都在担心,不知道头顶的刀什么时候落下?娘娘,你也是为人母的,难道就这么看着儿子硬生生的走上死路吗?”想到如今昌王府里的儿子,顾太妃红了眼眶。 “说的这么热闹,那么你当初呢?你可是有顾相的支持,不照样没有帮儿子挣上太子的宝座么?”梁贵妃怎么可能没想过以后的事,可是她怎么想,自己梁家也比不过顾家,她就算是想帮儿子争一争,也没有力量啊! 顾太妃能说自己输在周承辉手里吗?“当初我输,就输在两宫,先皇是个大孝子,从来不肯忤逆太皇太后的意思,而且郑氏身后又有魏国公府,太子虽然困在府中,可是他的太子位坐足足二十年,昌王想做太子这前,得先想办法让先皇废了太子,” 这些道理,顾培正已经跟顾太妃讲的清清楚楚了,“可是二皇子不一样,” 顾太妃伸出纤长的手指,“第一,皇上是真的宠爱你,也更喜欢你生的二皇子,” “第二,如今皇上并没有立太子,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他的嫡长子并不满意,确切的说,皇上对先皇的安排并不满意,” “第三,你还有我们的支持,我跟你说痛快话吧,皇上不恨顾相么?肯定恨,可是他为什么还准了顾相乞骸骨的折子,还赐字给他?是因为皇上也知道,如今这朝堂上,泰半朝臣出自顾系,顾家倒了,朝廷里连办差的人都凑不够了,娘娘不知道听说了没,皇上已经下了圣旨,由张明冀接了首辅的位子,张相可是顾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第四,”见梁贵妃已经被自己说的直了眼,顾太妃微微一笑,“听说次辅秦逢时与娘娘交情颇好?” “大胆,你浑说什么?本宫,”梁贵妃被顾太妃诡异的笑容笑的后背只冒凉气儿,这种事不管有没有,哪怕出一点儿风声,她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娘娘是要害死本宫?” “贵妃娘娘说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顾太妃用“你想歪了”的眼神嗔了梁贵妃一眼,“顾相跟我还是一家人呢?我的意思是,如今首辅次辅都是你跟二皇子的人,皇上又春秋正盛,娘娘还大有可为!” 叫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这样的想法梁贵妃不是没有,可是她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能不能做,如何做,她从来都没有想清楚过, 现在顾太妃无疑是给她指了一条可能性极大的路,而且,顾家的条件也很明确,顾家的富贵,昌王的未来,这些,只要自己儿子做了太子,她都给得起。 梁贵妃想到如今稳坐永安宫的姜太皇太后,不也是贵妃么?只要抓住了灵佑帝,自己跟儿子,未必就没有机会。 顾太妃见梁贵妃一直沉吟不语,便知道自己的话她听到耳里了,“娘娘,若想成大事,要当机立断啊,那边我已经听说,皇上有意叫大皇子迁进太子府了,” “什么?那不是?”梁贵妃霍然起身,半天又颓然坐下,“顾太妃,你是来耍弄本宫的么?” 周承辉进了太子府,不就是妥妥的皇太子了?自己还争什么争? “娘娘少安毋躁,”这个梁氏,也够蠢了,到现在还一点儿外头的消息都打听不着,“这个,对你未必就是坏事,皇上想的可是,叫大皇子老实在太子府里呆着呢!” “你的意思是,”梁贵妃狠狠的横了顾太妃一眼,“当初皇上在太子府困了二十年,不照样登基?”只要占了太子的位子,她们想翻盘,可就难了,这个道理顾氏才刚说过。 “如果娘娘能拖一拖这圣旨呢?叫皇上慢慢儿来,”先关进了太子府,这封太子的圣旨一直不下,剪了周承辉的羽翼,收拾起来就简单了。 “对,这册封太子可是大事,不得择个吉日么?”梁贵妃抚掌大笑,“这主意不错,”她得叫周承辉既被关进了太子府,还做不了太子。 “一旦大皇子进去了,那么外头有顾相跟张相辅佐,这天下,就是娘娘的了,”顾太妃看着喜笑颜开的梁贵妃,微微欠身,“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将来有朝一日,娘娘能替昌王美言,给他一个世袭替的王爵。” 昌王的亲王爵,若无大功,三代之后,也会逐代减等的,这个要求也算是梁贵妃意料中的了,“如果娘娘能助我跟二皇子达成心愿,我定叫娘娘如愿!” “走吧,”从未央宫出来,顾太妃疲惫的倚在辇舆里,这趟未央宫之行,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所幸还颇有成效,现在她只用帮着顾培正暗中行事,等梁氏为了太子之位跟周承辉斗起来,等两败俱伤之时,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王爵?顾家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又岂会只想一个王爵? 顾太妃在未央宫待了一个多时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永安宫,姜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人,还是不肯消停。” 梅氏见太皇太后心情不好,忙从她手里将女儿接了过来,笑道,“顾太妃也是想出宫跟昌王一起住,其实这也不算大事,倒不如请静王也一并将牛太妃接出宫去奉养,也全了两位王爷思母之心。” “就这么办吧,这事儿哀家跟太后说,顾氏搬去跟儿子住了,也少往宫里跑几趟,省得牛鬼蛇神都凑到一起,净生是非,”不生是非,自己的孙子也才能够保全,太皇太后长叹一声,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清闲下来。 “娘娘,臣妾听太医说,薛贵嫔也就在这几日了,她是头胎,”宫里已经有这许多女子了,可是竟没人能取代梁氏,梅氏可不相信梁贵妃跟顾太妃凑到一起,只为出宫的事,她还是回坤德宫亲自看着的好。 “你是个贤惠的,左右梁氏那边也罚过了,这几日哀家听说皇上也冷了她,看来也是知道自己宠错了人,你回去吧,这子嗣是大事,有你看着,哀家才放心,”太皇太后点点头,她不可能护谁一生,每个人路都得自己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灵佑帝的宫廷,更是跟个筛子一样,不但顾太妃知道了皇帝要将长子弄到太子府里去,连周承辉自己也听说了。 “殿下,” 杨骄看着怔怔出神的周承辉,明白他此刻有多难过,过河拆桥也没有像周璨这么利索的,何况还是对自己的亲儿子。 “嗯,你来了?”听到杨骄的声音,周承辉也没有回头,只伸手默契的将杨骄牵到自己的身边,“你也听说了?” “是,”杨骄轻轻将头倚在周承辉肩上,“我也听说了,殿下打算怎么做?” “是不是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会一直跟着我?”周承辉侧过身,认真的看着杨骄, 之前无论他做什么,可以说都是为了太子之位不会旁落,为了父亲周璨,而现在,生父将刀举到了自己的头上,他要怎么做?他做的事杨骄又会怎么看? “我不但会跟着你,还会帮着你,你不是说过吗,你管杀,我管埋?”没有周承辉,就没有灵佑帝的今天,周承辉对他做什么事,杨骄都不会反对,“在我眼里,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骄娘,”一向巧言善辩的周承辉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只有紧紧的将杨骄搂在怀里,哪里也不想去,一点儿也不愿意动,就相这么跟她互相依靠,相拥而立,一直到老。 杨骄环住周承辉的腰,将脸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不只是我,还有母后,我们都是一样的,会一直追随你,支持你,帮助你!” “我知道了,你放心,那些伎俩我还不会看在眼里,”虽说天家无父子,可自己到底是他的长子,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舍弃,这个父亲,周承辉再无一点儿留恋了。 有些事,当初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虽然心里难过,但一个灵佑帝,还不能够左右他的思想,“你说的没错,有母后,有你,还有可心,将来么,”他凑到杨骄耳边,“还有咱们的孩子,我身边的人多着呢!” 孩子,杨骄脸一红,嗔了周承辉一眼,他们现在可是孝期,不论灵佑帝怎么做,周承辉是一定要为建安帝守满一年的。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等两人出了孝,年纪也都差不多了,要孩子正是时候。 “过几天旨意就会下来了,如果只是叫咱们迁到太子府的话,那你就慢慢收拾,不要慌,”周承辉冲杨骄促狭的挤挤眼,他可不是灵佑帝跟秦逢时两个,随便扎扎脑袋就能左右的,“过几天,叫你看场好戏!”   ☆、第191章 一百九十一更新 灵佑帝这次速度倒是快的很,很快就传下圣旨,着周承辉夫妇搬到先前的太子府去。 如果杨骄是皇帝,她绝对是不会叫自己不愿意立的长子搬到太子府去的,这一手看着高明,其实却忘记了,虽然先皇没有在太子府里住过,可是那里也是先后两君王的潜邸了,其意义在讲究规矩爱寻思的文臣中间,可不是一座寻常的宅第,何况周承辉又是先皇亲封的皇太孙? 跟着皇上圣命同下的,还有太皇太后跟郑太后的懿旨,念两位太妃为皇家诞育子嗣有功,特准昌王跟静王将其迎回王府奉养,以享天伦。 牛太妃自然是欢喜不尽,顾太妃却万没想到两宫的速度这么快,她还指望自己留在宫里跟梁贵妃通传消息呢,那个想跟着儿子出宫享福的理由,也就是个借口罢了,没想到,郑太后居然跟她想到一处了? “你们小夫妻人少事少,这几日你先帮着你母后将宫务给料理周全了,等两位太妃移驾了,你们再出去,”郑太后原本是想留顾氏跟牛氏在宫里的,有她们在手,昌王跟静王想做什么,也都得先掂量掂量。 但是皇上跟太皇太后都准了,郑太后也懒得为这些小事违了这二位的意。 “谢母后,”梅氏可是真真切切想再留周承辉夫妻在宫里多住些日子的,这次也是她提出来薛贵嫔要生了,想留杨骄在宫里帮帮她。 外头的事魏国公府不断会有消息送进来,郑太后也很清楚,儿子赐孙子住太子府,孙子坚辞,说无名无分,太过僭越,只愿意搬回曾经的靖国公府去。 而那个靖国公府的规制那里是皇子可以住的?若是皇帝准了,光扩建翻修最少又得一年的功夫,这一仗,还是孙子占了上风。 杨骄在宫里帮着梅皇后处理些琐事,而阖宫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凤仙宫薛贵嫔身上,她也争气,一举为周璨添了一个小皇子,这对继位没多久的周璨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喜兆,在梅皇后的提议下,薛贵嫔直接被封德妃。 因为以后要依靠顾家的支持,这些日子梁贵妃可没有少拉拢顾嫔,现在借这个机会,也帮着顾嫔说好话,言道顾嫔跟薛德妃都是同时进府的姐妹,若是差的太多,该伤了美人之心。 周璨这些日子一来忙于整饬朝纲,二来需要对付儿子,三来么,栾嫔正在新鲜劲儿上,周璨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看梁贵妃,现在见她这么为其他姐妹着想,也顾不得顾嫔是谁家的女儿了,连夸贵妃贤惠,大手一挥,晋了顾嫔为贵嫔。 顾贵嫔进宫之后,就没有因为顾太妃是长辈而跟她有什么来往,面对梁贵妃的示好,也一样敬而远之,梅皇后喜她安分,对她的晋位也没有异议。 因尚在孝期,连小皇子的洗三都不能大办,所以薛顾二人的晋封礼也只是太监宣旨,几宫颁下赏赐来,并没有特意设宴庆祝。 几桩事办下来,已经堪堪过了半个月,已经从灵佑帝那里知道了他真正盘算,并且听他亲口说出会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的梁贵妃,见周承辉夫妻压根儿就没有挪窝儿的架势,有些急眼了,知道往梅氏那里不成,每天都强押着周承瑞过来给郑太后请安,增加这对祖孙的感情, 只可惜周承瑞不知道像了谁,一板一眼,完全没有周承辉小时候的可爱劲儿,加上他自幼养在太子府,梅氏很少带他到宫里来,所以跟郑太后这个祖母并不熟悉,现在年纪大了,再想亲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郑太后那个半大小子那一脸疏离的模样,心里也别扭,只略问几句,就打发他回去。 这有周承瑞比着,郑太后倒是格外想念起周承辉的好来,毕竟那才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指望周承瑞将来照拂郑家,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因此梁贵妃一提起来不见周承辉移宫,郑太后就直接将话题扯到一旁,嘱咐梁贵妃不要成天打扰周承瑞读书,要将心思多放在伺候皇帝跟照顾两位公主身上。 梁贵妃在这里心机用尽,毫无建树,前朝大家的注意力已经从周承辉该不该搬进太子府转移到了秦逢时身上。 这位秦次辅入阁不久,正在要大展身手的时候,没想到却被泰安郡王给告了。 泰安郡王虽然不是实权王爷,奈何在宗室里辈分高,年纪大,他一状告到周璨那里,就算告的是周璨最倚重的大臣,周璨也没有办法将事情糊涂了结了。 加上秦逢时锋芒太露,又一副无党无派的孤臣模样,现在他遇到了事,帮着说话的同僚几乎没有,大家要么做壁上观,要么就捋起袖子写折子,弹劾秦逢时教子不严,不敬宗亲。 秦逢时儿子好几个,最宠的就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幼子,奈何这个小儿子偏又不争气,先前父亲只是东宫属官的时候,没有倚仗,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现在父亲成了天子近臣,做了次辅,身边逢迎的就多了,气焰也嚣张起来。 而泰安郡王府里子嗣也不少,跟秦家儿子对上的,就是泰安王世子的小儿子,宗室子弟不成器的一抓一大把,且从来不以为耻,京城纨绔但凡遇到他们的,也都要绕道走、 如今这两人因为一个青倌人对上了,泰安王府横行惯了,如何会看得上秦家这样的新贵,泰安王的孙子挥挥手底下人就将秦家小儿子给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从花楼里扔了出去。 而秦家小儿子也不甘心就此吃亏,转头寻了无人时打了泰安王孙子的闷棍,谁知道下手重了,人至今没有醒过来,而下手的人又被抓了个正着,这下好了,泰安王直接冲到宫里,不管孙子能不能救回来,秦逢时的儿子敢打皇亲,直接砍了才行! 周璨在朝堂上听众臣弹劾秦逢时纵子行凶,回宫人还没有缓过来呢,泰安王就到了,那边永安宫也送消息过来,说是泰安王妃跟世子妃,都跑太皇太后那里去了。 “这真是,还能不能叫朕安生一会儿了?”灵佑帝将满案的折子一下子扫到了地上,气的浑身的肥肉直颤,自当了这个皇帝,他整整瘦了十斤。 “皇上息怒,您若是嫌烦,嫔妾陪您到御花园里走走可好?”栾嫔这些天一直陪在灵佑帝身边,见他发火,上前俯身将地上的折子一本本捡起来,交给一旁的小太监,“这些死物儿便是烧了,也不能叫皇上消气不是?” “御花园?这个时候莲花尚好,倒可一观,”灵佑帝颇为意动,但想到秦逢时,又在御案前坐了下来,因为事涉宗亲跟次辅,内阁干脆将这些折子一并堆到他这里,几个阁老直接当了缩头乌龟,就等着皇帝下旨了。 见灵佑帝没有要去的意思,栾玉浅浅一笑,走过去轻轻为他敲着肩膀,“这些日子皇上太累了,这些事啊,依嫔妾说,其实也简单的很,偏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大臣,自己不想得罪人,都推到皇上身上!” “皇上,嫔妾跟您说,御花园西的静池上,那些采莲的宫人,都有一副好歌喉呢,嫔妾那天从打那儿过,她们一边荡舟,一边轻歌,还真是仙音袅袅,叫人神往,那些丝竹跟她们一比,倒是都俗了呢,”栾玉再不提案上的折子,只说静池宫人的歌声。 宫里这一年都禁宴乐,灵佑帝又颇好此道,现在听栾玉这么说,早就恨不得带着她过去听听采莲的宫女们能唱多好了,可这秦家跟泰安王府的事,总不能一天天就这么拖着?!“你是个聪明的,又一向在皇祖母身边服侍,想来听过的也不少,你说说,这事儿朕应该怎么办?” “你别跟我说什么后宫不能干政这种话,泰安王是宗亲,就是朕的家事,朕命你说,”见栾嫔要跪,灵佑帝将脸一沉道。 “是,”皇命难违,栾嫔迟疑一下,“嫔妾也就是些小见识,现在大人们为难的也就是一边儿是秦阁老,一边儿是王爷,其实吧,” 栾嫔走过去偎坐在灵佑帝身边,“既然这身份跟交情上大家扯平,那就只当没有这层关系好了,皇上直接交了顺天府,大晋律那儿摆着呢,顺天府依律办事,” “咱们的大晋律可是太*祖皇帝时定下的,”见灵佑帝不以为然,栾嫔知道他心里是偏着秦家的,娇声道,“那泰安王府的小公子不是还治的么,若是回转回来了,秦家赔礼道歉,打上几板子也就是了,若是,” 栾嫔抿了抿好看的米分唇,“陛下别怪嫔妾说话直,以后嫔妾若是有福为陛下添个一儿半女的,难道他们将来还要看那些朝臣的脸色不成?” 这句话可真是提醒灵佑帝了,泰安王再不济,也是姓周的,如果这次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么将来,是不是天子近臣就可以任意欺辱宗室子弟? 想到自己被困太子府时,顾培正仗着先皇的宠爱可以上门训戒自己,灵佑帝的火儿一阵阵往上拱,“爱妃说的没错,就凭一个周字,秦家就错了!” 灵佑帝有了决断,旨意下的也快,他并没有将这个案子交到顺天府,而直接斥责秦逢时教子不严,将其子打了三十板子关了起来,至于后续如何,就看泰安王府小公子能不能醒过来了。 秦逢时这么明晃晃的被扫了脸,除了上表谢罪之外,亲自带了厚礼跟名医往泰安王府赔罪之后,便称病在家,闭门不出。   ☆、第192章 一百九十二更新 一百九十二、 秦逢时称病,如同一个风向标,预示着在朝臣跟宗亲之间,灵佑帝做出了他的选择,这也给那些拥护周承辉,希望皇帝能够遵从先皇遗愿的大臣们一个极大的鼓舞: 原本已经沉下去的折子又浮了上来,科道言官纷纷上表陈情:皇上,您忘了要封太子了! 没有了给自己出主意的秦逢时,首辅张明冀又不得灵佑帝的信任,皇上一怒之下,也跟着秦逢时学起来,称病不朝! 反正先皇从来都是一年半载才上一次朝,灵佑帝觉得自己这一阵子,已经很勤政了,偶尔歇一歇喘口气,也不为过。 灵佑帝病了,周承辉这个儿子自然要床前侍疾,连带杨骄这个儿媳,也要时时往乾清宫去给灵佑帝请安,这样一来,迁出太孙宫的事情,就再一次搁置了下来。 灵佑帝到底有几分真病,宫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他愿意装病,也没有人敢管他,左右薛德妃出了月子之后,梅皇后便安排她时常带了小皇子周承安过去,给皇帝解闷儿,而梁贵妃也不甘示弱,每天都要往乾清宫去, 这下有几个心爱的美人陪着,灵佑帝就更不想上朝了,这病便一直难以“痊愈”。 只是周承瑞年纪大了,周承辉又给他请了先生,每天课业安排的满满的,每天往乾清宫请个安,便离开了,梁贵妃有心叫儿子多在皇帝眼前儿晃晃,奈何儿子害怕耽误课业,并不肯在乾清宫多留,梁贵妃跟灵佑帝抱怨了几回,反而被灵佑帝给斥责了。 周璨已经有了换太子的打算,自然不愿意二儿子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对他的课业也极其看重,何况周承瑞的先生都是他亲自给挑选的,一个个都是被士林推崇的大儒。 他挑的太子,以后一定得是个名君,叫后世看看,到底是谁的眼光更好?! 乾清宫里春意融融,后宫也是一派和煦,皇帝上不上朝,皇后跟两宫都没有太多的表示。 这日杨骄请了清河公主到自己宫里说话,两人没聊几句呢,就听到外头青杏禀报,说是郭老夫人跟王夫人还有四夫人到了,杨骄愣了一下,恍然笑道,“皇姑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祖母前几日递了牌了,今天要进宫呢!” “娘娘,老夫人在外头说了,今天原是六爷送了几位夫人进宫,刚才老娘娘遣人送信儿说是想见见咱们六爷,便叫人将他召进永安宫去了,” 这跟自己原先跟太皇太后说好的不一样,杨骄抿嘴一笑,“我祖母她们过来,原也是要到永安宫跟坤德宫去的,不如公主略坐坐,一会儿咱们一起过去往永安宫去?” 不论是什么原因,杨骄是一定要叫清河公主见一眼杨华耀的。 清河公主从来不会拒绝杨骄的邀请,何况是去给两宫请安这样的事,自然没有异议。 郭氏是提前便得了杨骄的消息了,虽然她不会拒绝皇家的善意,但终究是选儿媳,这一进来看到清河公主时,目光里便不自觉的带了审视。 王氏倒是挺乐意多了个公主做妯娌,尤其是这位公主容貌秀雅,脾气还好的出奇,忙在一旁笑着向清河公主行礼。 这些人都是杨骄的长辈,清河公主如何肯受她们的全礼,连称免礼,杨骄在一旁看着,已经从王氏跟母亲小郭氏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也是,像这种有公主之尊,却无公主之骄的姑娘,杨家能娶到,也是自己那个六叔的福气。 因还要到永安宫去,几人也没有多留,跟着杨骄上了来时的小轿。 清河公主跟杨骄一同上了她的辇舆,“骄娘,我怎么觉得今天郭老夫人有太对劲儿啊?可是我那里做的不好了?” “皇姑你好的很,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公主,只在出了这后宫,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只有别人敬着你的份儿,你想怎么着,只要不是扯旗造反,都是对的,” 勇于反省自身是好的,可像清河公主这样,心思敏感不说,没事都先怯了阵却是万万要不得的,杨骄可不希望她跟自己六叔真成了亲,反而拿不住自诩风流的杨华耀,如果是那样,就是她把清河给害了。 “这不是因为郭老夫人是你的祖母么?你和承辉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这阵子我也常往皇后那里去,看着她理事,心里也有些体悟的,这人啊,得自己先强起来,别人才会敬着你,”清河公主目光里已经带上了自信,“我以后啊,就照着皇嫂学就对了。” 梅皇后确实是个看着安静绵软内心却极有主意的人,杨骄点点头,“你说的对,连我遇到事儿,都会常常想一想,若是皇后,会怎么做呢!” 等杨骄她们到了永安宫,杨华耀还没有走呢,太皇太后见杨骄她们过来了,笑道,“这也是赶巧了,哀家听说你家里这个六叔是个才学的,跟太后一时好奇,想看看如今这城里的好儿郎都是什么样的,便将人给召了过来,” 杨华耀在家时已经听郭氏说过了此行的目的了,他一向自在惯了,比起科举入仕,蝇营狗苟的过一生,他更愿意做一个富贵闲人,因此对尚公主并不排斥,只要这位公主真的像郭氏所说的那般好便行。 现在他看到郭氏她们进来,再看到杨骄身边还站着一个未曾谋过面的姑娘,便知道这就是清河公主了,他忙将头一低,并不去盯着清河公主瞧。 “臣妾六叔当不得老娘娘盛赞,臣妾在家时,父亲常常对弟弟们说,不许跟六叔学呢,”杨骄抿嘴一笑,上前给太皇太后跟郑太后见礼。 “哀家知道,那是杨翰林觉得杨家儿郎都得跟他学才对,”太皇太后显然对杨华耀极为满意,心情很是不错,她看了一眼一脸窘色的杨华耀,“好啦,哀家也不为难你了,来人,将哀家选的那套贡砚拿来,” 等杨华耀谢恩出去,太皇太后才像刚看见清河公主,笑道,“哀家倒是把你给忘了,骄娘要跟她祖母说体己话儿,你呢,就留在哀家身边,陪哀家说话,” 她得意的向郭老夫人一笑,“哀家可也有个好孙女儿呢!等她出阁的时候,哀家得请皇上给清河上长公主的尊号,” 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这些得皇帝封了你才是,如今德阳公主已经做了半年长公主了,灵佑帝却将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妹妹给忘了个干净,现在太皇太后这么说,无疑是给清河又加了一层荣宠,而一旁清河公主的生母太嫔王氏,已经激动的眼眶微红,起身谢恩了。 “行了,这是太皇太后给清河的恩典,等她将来开了府,你也跟过去享享福,”郑太后对清河的出处没有多少关心,现在她做了太后了,也不需要再表现什么贤德,日子过的也越发随意。 “娘娘这一向可好?”郭氏几个再次随了杨骄回到太孙宫,娘几个才有机会坐下说话。 “挺好的,”杨骄知道祖母跟母亲关心什么,脸一红,“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祖母还不知道么?” 这个周承辉她们还真是选对了,郭氏颔首,“你说的是,只是这些日子外头颇不太平,你在宫里也要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给殿下添乱,” 外头的情势,杨骄也只是听周承辉跟她讲一些,可是周承辉怕她担心,多是轻描淡写的提一提,“伯父跟父亲可还好么?” “他们啊,想来你也听说了,皇上点了你父亲做二皇子的先生,”郭氏意味深长的看了杨骄一眼,“你父亲那人,你放心,他会好好教导二皇子的,” 灵佑帝点了自己父亲教导二皇子,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周承辉的手段,不过自己的父亲最是清正不过的人教着,只要周承瑞根子不坏,就犯不了什么大错。 “这个殿下也跟我提过,父亲可是教导过殿下的,想来教二皇弟也没有什么问题,何况二皇弟身边不只父亲一人,还有秦相荐的几位大儒,”杨骄抿嘴一笑,“秦相也会时不时盯着呢!” 这个秦逢时,没有顾培正的根基跟手腕,却妄想当灵佑朝的顾培正,“这不秦相病了,父亲更加不能放松二皇弟的功课了,免得等他痊愈之时,查问起来,还以为是父亲教的不尽心呢,” 原本自己孙女婿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现在却一拖再拖搞得不上不下,郭氏说不郁闷是假的,她冷冷一笑道,“病着好,有他病的时候呢!” 秦家出自陇东,虽然也是一方大豪,但终究不是京城人士,这灵佑帝一登基,秦家的族人跟子弟已经陆续上京了,这人一多嘛,事儿就多了,郭氏幽幽一笑, “你大伯这次进了户部,殿下叫他跟着人学水利呢,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你大伯呢,如”杨华峰到底做了几十年侯爷,旁的不说,世态炎凉看的最清楚不过,如今又领了差使,自然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个杨骄也听周承辉说过,如今民生凋敝,朝廷跟百姓手里都无粮,人饿急了是要起异心的,兵饿急了,哗变也是尽早的事,可惜这些周承辉看得到,却无法管,也只能从小处做起,先将京畿附近的河道,水渠治出来,等将来可以动手的时候,营田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你跟大伯说,叫他别嫌苦,这些,将来殿下都有大用呢,”杨骄无法跟郭氏细说周承辉的抱负,只得细细嘱咐,“若是家里有人愿意跟着大伯,叫他们只管去就是了,以后,也能谋个出身。” 自己虽然嫁了周承辉,但长兴侯府只得了这样的差使,想来也不会引人警觉,趁着这个机会,叫杨氏族人出来走动走动,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193章 一百九十三更新 郭氏又仔细跟杨骄打听了清河公主的性情,知道是个真柔顺的,反而叹道,“你六叔那个眼高手低的性子,太浮夸了,我现在只希望公主能拿住他了,” “公主管不了,还有皇后跟我呢,公主可是再好也没有了,若是将来他们生气,娘娘那边不说,我也是要说话的,到时候祖母可不许怪我女生外向,”见郭氏也深知六叔的性子,杨骄也算是放心了,她还真怕祖母因为过于疼家六叔,处处维护他。 “你这孩子,真以为我老糊涂了?说句明白话,做驸马那叫尚主,我只当给皇家生了个女婿,可不会想着是自己娶了个媳妇,该守的规矩礼仪,我跟你大伯母清楚着呢,” 这盘账郭氏算得过来,老六尚主,长兴侯府六房以后的子嗣便有了保障,一家人守着规矩,自不会伤了和气,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送走郭氏没多久,永安宫就传了消息过来,清河公主对杨华耀,最起码模样上是满意了的,只是此后清河公主便再也不好意思往太孙宫里来了。 没过几天,杨骄便知道了太皇太后改变主意的原因。 “这宫里啊,论身份,论辈份,最低的就是你了,”郑太后看着过来给她请安的杨骄,轻敲长长的镶宝护甲,“哀家没想到,你人不大,心倒是不小,连哀家的事,你都操心上了,” “臣妾不敢,但不知道皇祖母所为何事,”杨骄看了一眼郑太后身边的德阳长公主,希望能从她那里是到提示。 德阳长公主自然不会领会不到,悄悄用口型比了个“清河”,杨骄还没有想明白,就听郑太后又道,“你不用看你德阳皇姑,哀家是说清河的婚事!” 原来是这个,这个杨骄实在无话可辩,人是太皇太后忽然提的,她这边也是按老祖宗的暗示办事,总不能转头就跑到郑太后这里禀报一番。 只听头顶上郑太后又道,“哀家知道你也是好意,但你上头有皇后,有哀家,这些事是你一个晚辈能插手的?还敢安排他们在你太孙宫里先见面?杨氏,你根本不将哀家放在眼中啊!” 德阳长公主现在完全可以理解杨骄的心思,不过是想先叫清河看一眼,可以了,两宫才开口,如果清河那里就看不上,长辈们连心都不用再费了,省得将来两宫开了口,清河公主那个性子,只怕就是不满意,也断然不敢吭声。 可是这个时候,她若是张嘴替杨骄说话,只会引来郑太后更大的怒火,德阳长公主抿嘴一笑, “骄娘,母后生气你可一点儿也不冤枉,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没错,可婚姻之事,不论在皇家还是在民间,都是父母作主看着办的事,哪有你一个孙媳妇出来指手划脚的?还敢将人领到你太孙宫里去?” “若不是母后及时拦了,”德阳长公主装不下去了,自己先笑出声来,“就算是他们遇着了,又能如何?” “哎呀母后,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清河堂堂公主,见个把外男算什么?这事儿是骄娘办,换作女儿我,我直接把京城里跟清河年龄相当的儿郎全都叫到我长公主府里去,叫清河一个个挑,她看上哪个是哪个,谁还敢说什么?” 德阳长公主抱着郑太后一阵儿撒娇。 “你这丫头!”没看见她正拿住杨骄的把柄训斥她的么?郑太后被德阳长公主突然而来的胡搅蛮缠气个够呛,“胡说什么呢?你们是公主!” “对啊,我们是公主,我爹是皇上,我哥是皇上,将来我侄子还是皇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德阳长公主伸手帮郑太后顺气儿,“母后,大家都说您命好,其实吧,命最好的,是女儿我,您说是不是?我爹是皇帝,我娘是皇后,这一点儿,您就没得比!” 这下连准备缩头听郑太后教训的杨骄都被逗乐了。 “去去去,你今天来做什么?来闹哀家么?”好好的一场戏就叫自己闺女给搅黄了,郑太后没好气的瞪了杨骄一眼,“行了,你回去吧,就像德阳说的,咱们啊,都没有这些公主们命好,所以啊,越发得谨言慎行!” 等杨骄出去了,郑太后一巴掌打到德阳长公主胳膊上,“你做什么?特意餐来拆我的台?” “我哪儿知道你今天要教训骄娘啊,不过是赶巧儿了,”刚好叫她卖个人情给杨骄,“母后,就这么点儿事儿,你把骄娘叫过来训斥?骄娘敢在太孙宫叫他们见面,皇祖母肯定是知道的,”杨骄那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 “哀家当然知道你皇祖母知道,原本清河的婚事,哀家也懒得操心,哀家不能忍的,是杨骄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自己的亲孙媳妇,却成天跑到永安宫去,这一点,是郑太后最不能接受的。 自己这个母后,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当年若不是有皇祖母在,周璨这个太子位只怕早就不保了,还哪里会有她今天稳坐慈宁宫享受无上的荣宠,可偏就有人喜欢过河拆桥,跟自己的婆婆杠上了。 “母后您这是何必呢?难道您真的看上梁氏生的那个了?”德阳长公主将一盘紫灵灵的葡萄送到郑太后面前,温声道,“若不是这样,那您就真的不能跟皇嫂跟骄娘生分了,” “辉哥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疼他?我是,”郑太后实在没办法说出自己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梅氏跟杨骄,“你看看现在这宫里,你皇兄就不说了,身边好歹有梁氏薛氏还有栾氏,可是辉哥儿呢?这个杨骄,太独了,不容人!”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小心眼儿的东西,自己当初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定她为太孙妃! 原来是为这个,德阳长公主想起来郑太后从郑家选的那两个丫头,心里撇嘴,这都嫁出去几十年了,还这么忘不了娘家呢,“母后,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辉哥添乱,父皇皇陵上的土还没干呢!” “您是要往御史手里送把柄?还是没看出来皇兄心里的打算?辉哥儿可是说了,自幼长在父皇膝下,又是嫡长孙,他是要为父皇守足一年孝的,我听说,如今太孙宫里,连一点儿荤腥都不叫见,”德阳长公主生怕郑太后头脑一热,弄两个女孩子给周承辉送过去,正色道。 郑太后今天找事儿拿捏杨骄,确实是打了压着她给周承辉选人的主意,现在被女儿这么一说,直接扣上了要坑自己亲孙子的帽子,这她哪里会认,“你混说什么呢?这些哀家能不懂?我不过是怕杨氏一家独大惯了,日后辉哥儿的日子不好过,” 德阳长公主可不吃郑太后这套,“母后何时见过日子不好过的皇帝?还是母后认为,身后正宫娘娘不该一家独大?我可再跟您说一遍,您可不要被梁氏那贱人几句甜言蜜语一哄,就忘了魏国公府跟我们长公主府,早就在辉哥儿这条船上了!” 郑太后一个深宫女人拎不清,魏国公跟她可都看得清楚着呢,大家认的是周承辉,不是什么灵佑帝! “娘娘,您,”青杏见杨骄从慈宁宫回来,便一直没有笑脸,有些担忧,“太后娘娘,” “皇祖母怎么了?我听说今天德阳皇姑进宫了,还以为你会在皇祖母那里多留一会儿呢,”周承辉听说杨骄回来了,从书房过来找她,正听到青杏的话。 他细觑了一眼杨骄的神气,挥手叫殿里的人都退下,“怎么了?可是皇祖母给你气受了?” “说什么呢?皇祖母怎么会给我气受?何况长公主还在呢,”杨骄微微一笑,迅速调整好情绪,“我是一路回来有些累了,没缓过劲儿呢,你怎么不在书房了?几位先生都走了?” 留在宫里最不便的就是外臣的出入,如今又不比先皇在时,有意培养周承辉的理政能力,甚至为了周承辉与人议事方便,直接给太孙宫另开了一道门,现在好了,周承辉无名无份,这宫里又到处都是别有用心的眼睛,周承辉见个人都不方便。 “嗯,今天高先生过来了一趟,我们说了会儿话,”周承辉招手叫官保儿进来,“这是高家姑娘托先生捎给你的,” “是琪姐,”听说高琪有东西捎给她,杨骄也十分高兴,自她嫁给了周承辉,与人通信都不得自由,“她做了条裙子给我,说是外头的新样式,” 杨骄抖开包袱,里面是一条马面裙,“过几天凉了,我正可以穿,” “瞧这可怜样儿,嫁给我,少了你衣裳穿了?”周承辉佯作生气,横眉道。 “是啊,少了,少了这许多时新款式,”杨骄知道他是装假,索性将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挑衅。 宫中与外头不同,穿衣打扮都有规制,尤其是杨骄这样的孙媳妇,一切都要照着端庄稳重来,至于是不是最新的样子,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且忍忍,将来定有一天,我叫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这天下所有的新样子都得是你先穿了,”周承辉哪里会不知道杨骄这些日子的委屈,就像今天,明明是在慈宁宫受了气,却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作无事的模样。 “好,我等着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我就将全京城的绣娘们都叫到宫里来,只给我一个人做新衣裙穿,”杨骄点点头,“到那个时候,要是御史弹劾我是个妖后,你可得给我撑腰!” “哈哈,爱卿放心,到那个时候,我就做个昏君,跟妖后正好是一对儿,”周承辉在杨骄颊边亲了一口,轻声道,“有你这样的妖后,是帝王的福气!” 待以夜里,周承辉已经知道了慈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再回到寝宫的时候,杨骄已经睡下了,周承辉看着杨骄恬净的睡颜,他跟皇帝斗法,却叫妻子受了委屈。   ☆、第194章 一百九十四更新 灵佑帝再次上朝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他的大臣们个个韧性十足,迎接他的又是一片请立太子的呼声,不过这次,他已经跟病愈回到内阁办差的秦逢时商量好了,二话不说,直接下了圣旨,册封周承辉为皇太子! 不过么,圣旨灵佑帝痛快的下了,册封大典却又被他直接指定在了来年二月,而周承辉迁宫的日子,却被定在了三日之后, 兜兜转转折腾半天,灵佑帝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素有“才名,贤名,”且在群臣中威信极高的太子给关起来,最好能再寻个机会叫他病殁了,那么再立个新太子,就顺理成章了。 只可惜灵佑帝想像的太过美好,周承辉怎么是那种老实领旨的儿子? 杨骄这边儿在宫里还没有开始收拾东西呢,那边儿就传来消息,太子府的东墙塌了,更严重的是,正殿也塌了一角,这下整个京城都炸了锅了,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起来了。 灵佑帝在听说太子府坍塌时就气的摔了东西,这几个月他也看清楚了,这周承辉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打算,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搬到太子府去,现在弄这么一出,为的不就是长留在宫里? 想到跟这么个祸害住在一个宫里,灵佑帝就寝食难安,这些日子他频频召见归德侯,可那老东西貌似恭敬,却连一句磁实话都没有,而宫中禁军统领郑峻达论起来是他的表弟,可这些年跟魏国公府来往最多的还是周承辉,灵佑帝实在不敢保证真有什么事,他会站在哪一边儿。 权家背后是顾家,灵佑帝跟秦逢时反复计议,才发现真正掌握在手里的兵力,也只有西大营了,想到这里,他万分庆幸当初周承辉没有看上颜紫绡。 这边儿灵佑帝正准备下令严查太子府弹弹一事呢,住在无极宫里为大晋祈福的娄真人递上折子: 说是太子府出了几代名君,龙气太盛,周承辉虽然已经是灵佑帝亲封的太子,但是大礼未成,终是名不正言不顺,降不住太子府的真龙之气,上天这才给了警示,若是周承辉强行住进去,只会有性命之忧。 要不是秦逢时拦着,灵佑帝能叫人立即将娄真人再次下狱,这牛鼻子分明跟那些朝臣一样,在逼自己册封周承辉! 秦逢时虽然不赞成周承辉干政,但却没有废了他改立周承瑞的打算,灵佑帝就是因为既嫡且长才坐在了龙椅上,如果一登基便废了先皇定的皇太孙,改立贵妃生的次子,不但乱了道统,还成了个不孝之人, “皇上,以微臣看,不如就将册封大典定在一月之后,这太子府龙气太盛的说法大家信了,那么将来娄真人再说龙不见龙,谁也无话可说,”秦逢时已经私下见过娄真人了,也将灵佑帝的意思隐晦的告诉了他,相信这位在宫中呆的年头比在道观里还多的老东西,应该看得清形势。 “哼,真是成事不足!”灵佑帝知道秦逢时是正经的读书人,如果现在他告诉秦逢时,他心里想的是废嫡立庶,只怕连他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也更不能告诉秦逢时,他已经有了叫这个儿子去死的心。 一个月之后,宣诏,加冠,授玺,虽然时间定的急,周承辉这册封大典却办的一点儿都不了草,短短两年之间,他先被立太孙,后被立太子,成了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一身太子衮冕的周承辉看着丹陛下伏跪的大臣,再看看一直阴沉着脸灵佑帝,向他微微扬唇,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看着一脸桀骜的周承辉,灵佑帝气的想掀御案,凭什么,凭什么他忍辱负重几十年,换来的却不是随心所欲? 册封大典过后,迁宫便势在必行,周承辉也不再推拖,左右现在灵佑帝已经不叫他再插手政事,周承辉便每日跑到太子府去监督工部的修缮工程,甚至还借机对太子府进行了一番改造。 甚至还带了杨骄过来,跟她商量着如何布置他们的院子,杨骄见周承辉兴致勃勃,丝毫没有被朝堂上的事影响,也打起精神,跟着他看堪舆图,查点库房,计划着如何给他们布置一个舒服的家。 “我准备将父皇原来的那个戏台子给推平了,咱们建个跑马场,到时候我教你骑马,”周承辉陪着杨骄在太子府里边走边看,“还有那边,我准备专门辟到外院去,” 那边是原来灵佑帝姬妾们住的地方,杨骄看着也膈应,但是真不给周承辉未来的妾室们留地方?杨骄可不愿意那些人住的离她太近了,“那将来……” “将来什么?将来我的小老婆们住在哪儿?”周承辉在杨骄耳边吹气,“我怎么都闻着酸味儿了,” 大白天的这是做什么呢?杨骄的脸一下子红了,还什么“小老婆”,这种粗俗的话,“你做什么呢?小心叫人看见了,” 周承辉就喜欢看杨骄羞赧的模样,见她如此,不由心头一荡,伸手在她腕上轻轻摩挲着,“这样她们就看不见了,”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杨骄努力要将手从周承辉的掌握中抽出,却没有得逞,反而被他在手心晨挠了几下,无奈恨恨的掐了周承辉一下,“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将西边划出去呢!” 这丫头一窘了就要换话题,周承辉呵呵一笑,挥手叫跟着的人都退后,“还不承认呢,这不心里一直惦记着?” “你放心,从前,现在,以后,我身边都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殿下!” 丈夫身边只有自己,如果杨骄嫁的是寻常人家,她还可以争取一下,可是嫁给周承辉,他身边会再添人,这是杨骄已经有思想准备的,周承辉今天说的话,她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怎么?太感动了?是不是觉得我家相公将来一定是位明君?”周承辉伸手在杨骄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后宫只有中宫一人,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先太*祖皇帝,不就只有慧敏皇后?可谁敢出来说,太*祖皇上不是圣君?” “有殿下这句话,妾身已经知足了,”杨骄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面子,轻轻倚在周承辉的胸前,环了他的腰道,“可是这很难,” 杨骄抬眸,脸上闪着坚定的光,“但是再难,我相信咱们也能解决,所以,天子无戏言,你说了,你就做到,” “你真是个妖精,”周承辉一把将杨骄给抱了起来,“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相信我!” “我?什么时候?”这下杨骄可不淡定了,她觉得自己掩饰的挺好,没想到周承辉一直都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 “没有?你还敢说没有?”周承辉直接将杨骄举高了,“再说没有?” “啊,快放我下来,”自己又不是可心跟汀哥儿,哪有跟妻子这么玩的,“殿下!” “说你有没有?”周承辉自幼习武,膂力过人,可是杨骄却羞的恨不得凭空消失才好,“有,有,” 见杨骄承认了,周承辉才得意的将她放在地上,“你啊,真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看不出来?” 见杨骄眼泪要流下来了,周承辉忙将她拥在怀里,“我原想着,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且慢慢瞧着,可这几日见你有些心不在焉,我找青杏她们问了,才知道皇祖母又叫你过去了,” “皇祖母也是关心殿下,”郑太后打什么主意杨骄一眼就能看穿,她也不在意郑太后那些刁难,左右长日无事,只当是打发时光,杨骄担心的其实是周承辉,从前她想的是一定要先生出嫡长来,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想的更多的是: 她不愿意周承辉看其他人,谁也不行!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在她脑子里生了根,杨骄也知道它很危险,可还是忍不住去想,甚至已经开始去想如果真的有新人进来,她要怎么做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曾经打算的,做一个贤后,原来是那么的困难。 “还装,”周承辉怜惜的揉了揉杨骄的头,“皇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只是你心里委屈,却不跟我说,反而叫我伤心,” “不委屈,一点儿都不,”杨骄鼻子酸酸的,她怕周承辉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坚持不肯抬头,“是我不够贤惠,皇祖母讲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不想叫你往别人那里去,” 杨骄不是那种任事不懂的小姑娘,活过一世的人,什么都看的通透明白,这一生,她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剩下的人生,于她来说,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她想活的恣意,却又不想成了周承辉的负累。 “其实你不用劝我,也不用跟我保证这些,你如今是最艰难的时候,我不应该只想着自己,可是,”她可以为周承辉做任何事,“我真成了妒妇了。” 他们才成亲多久,他的太子妃的声音里就有了幽怨,周承辉自责的叹了口气,一指府西的重重宅院,“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皇祖母接到身边,平时很少回来,就算是回来了,去给父皇请安,大多时候,他都忙着跟那些姬妾们厮混,甚至没有空见我这个儿子一面,” “我当时就想,那些女人比我的母妃还有我更重要么?我们不才是他最亲的人吗?” 杨华哲只有小郭氏一人,对于杨骄来说,她的生活从来都是一家四口,想想原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周承辉,小小年纪就要远离父母,为了父亲的前程每日想着如何讨得两宫的欢心,而回到家来,也不能从亲人那里得到抚慰,杨骄心里一酸,“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母后,有我,将来咱们还有自己的孩子,” “在宫里也是如此,宫里先有阮妃,后有顾贵妃,皇祖母只是整个后宫的大管家,我知道,不论是皇祖母还是母妃,她们都不开心,母妃甚至,”想到梅氏因为伤心,不肯再生子嗣,周承辉声音里满是酸楚, “骄娘,你是我看中的,我怎么能叫你将来过的像皇祖母跟母后那样?”周承辉用力的拥着杨骄,“这些年,我算计的,被算计的都太多了,难道回到自己家里,也要活在算计之中?” “骄娘,我不想那么活,也不想叫咱们的孩子过我的日子,” 杨骄自诩重生以来,从来都是清醒的,她也自傲自己可以如此清醒,可是今天,忽然一种酸涩的幸福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一下子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她仰起头,如同清潭一般的眼眸坚定的看着周承辉,“好,我答应你,以后咱们的孩子绝对不会再过充满阴谋跟暗算的日子!”   ☆、第195章 一百九十五更新 周承辉跟灵佑帝的较量不是京城中的女眷们能够看懂的,大家都在羡慕长兴侯府出了位太子妃,郭氏跟王氏却无法向众人言明,周承辉这个太子之位,实际坐的并不稳当。 杨眉这些日子每天都跟着姐姐过来给郭氏请安,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还是在杨骄册封太子妃的时候,郭氏心里太恶心,也不能将这对姐妹给挡在门外,只是进了长兴侯府,有没有人招待她们,谁知道? 杨清玉并不介意这些,她现在要的,就是能时常出入侯府,杨清玉已经看了,她的这些堂婶里,最好说话的要数小郭氏,因此从颐寿院出来,她都会再拐到明致院里给小郭氏请个安。 当年的事情小郭氏也是经历过的,对西府的这对姐妹也没有多少好感,但人家都跑到门上了,小郭氏面皮软,真不好将人挡在明致院外,加上杨清玉也是莫氏悉心教养过的,投着小郭氏所好说话,渐渐的,倒是跟小郭氏说得上话了。 杨眉心里看不上小郭氏,但对姐姐这番表现却是支持的,没准儿姐姐哄好了小郭氏,自己也能跟着她往太孙宫里走一趟呢。 “婶娘说骄娘他们马上就要搬出来了?那真是太好了,我跟眉娘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过去看看骄娘呢,”杨清玉从杨厉那里听说周承辉他们马上要迁宫了,立马跑到杨家来打听消息。 小郭氏知道的比杨清玉要多一些。叹口气道,“等他们迁进太子府,且有的忙呢,” 知道了杨骄他们正式出宫的日子,杨眉的心就活了,后-宫她进不去,太子府可就另说了,就像现在这样,日日上门去,杨骄还能一直将她拒之门外? 周承辉迁到太子府之前,先给高瑛换了个住处,如今高瑛身在翰林院,还当了二皇子的先生,再住在原先的小院子里,已经不合适了。 所以周承辉干脆就在太子府附近的巷子里给高瑛另外置办了一处宅子,这样他们来往起来,也方便许多。 这日周承辉正带着汀哥儿往太子府去,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小民见过太子殿下,” 杨厉跟杨眉在这条大街上观察的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日周承辉出门,即使是轻车简从,身边也足有十几个侍卫,他们就算是想往跟前凑,人还没到跟前呢,周承辉已经走了远了。 今天周承辉明显是带了马上这个小孩儿出来玩儿的,身边人少,而行的慢,杨厉如何肯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拉身边的妹妹,快步上前。 汀哥儿好不容易得了母亲点头,可以跟着太子哥哥去他家里看看修在院子里的骑马场,这人还没有到地方呢,就被拦住了,不由生气的撅了嘴,轻轻拉了周承辉的袖子,示意他不要理会这两个人。 周承辉心智过人,当下便认出了这个拦道儿的男子是杨家西府的庶子杨历,因为杨骄的关系,他对当年杨家两府的纷争,心里是一清二楚,心中十分不耻杨厉的为人,因此只是冷着脸不说话。 官保儿多灵醒呢,一看周承辉的脸色,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呔,好大的胆子,敢拦太子殿下的马?来人哪,将这两个人给我赶一边儿去,” 周承辉不开言,身边的亲卫自然不会放杨厉二人靠近,现在官保儿公公发话了,二话不说便架了杨厉往外走。 难道单独见一次周承辉,杨眉如何会放过这次机会,她一扬头,眼中含上点点泪光,“姐夫,我们长兴侯府的人,奴家是太子妃娘娘的堂妹,” 这一声可是杨眉在家里练了许久的,她跟自己的姨娘分析过了,以杨骄的性情,只怕每天在周承辉跟前,也是将正妇的架子摆的十足,像周承辉这种天之骄子,最初可能还会觉得新鲜,日子久了,能受得了才怪呢。 而现在,太子出宫,一年的孝期也马上到了,正是他们“偶遇”的好时机。 周承辉皱眉看着一脸娇态的杨眉,不悦的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这种凑上来的女人,他从十二岁开始,不知道遇过多少了,“汀哥儿别急,等过了一段路,哥哥带你跑起来。” “谁给你的胆子,来冒充我家娘娘的妹子?这京城谁不知道我家娘娘是侯府千倾地里独一枝的娇花?哪里来的妹子?呸!”官保儿得了周承辉的指示,哪里会将杨厉兄妹放在眼里,向侍卫道,“还不快将这两个冒充皇亲的骗子给我扠到一旁去,她要是躺在殿下马底下,难不成咱们还是给她偿命不成?” “慢着,将这两人给孤送到顺天府衙门去,查明身份,招摇撞骗到孤头上了,叫顺天府依律治罪,”这两个人投机到自己身上来了,如果不一次将他们的念头给绝了,只怕还会再三再四。 “殿下,殿下,我们真是杨家的人,”听到要送自己去顺天府,杨厉顿时害怕了,他已经被夺了功名,还想着怎么再讨回重考的资格呢,如果再进了顺天府,以后更是功名无望了。 见两个侍卫的黑黝黝的大手伸向自己,杨眉惊恐的往后退,如果她被这些人碰了,只怕这辈子也休想再嫁个好人家了,“姐夫,我真的是杨家人啊,我叫杨眉,是骄娘姐姐的堂妹,” “谁许她提太子妃的闺名的?”周承辉脸色一沉,“你们都是死的?” 今天杨眉可是盛装而来,浅黄色薄缎立领中衣,外罩天水碧撒百合花米分紫镶边对襟褙子,下面系着米白暗花百褶裙,百合髻上只插了根珍珠攒花碧玉簪。芙蓉面上薄施脂米分,轻点朱唇,加上她原本生的娇小,真如娇花软玉一般,现在见两个大汉向她走过来,立时吓的什么都忘了,连滚带爬的就往一边儿跑,生怕被他们的脏手给碰着了。 周承辉带出来的侍卫只认他一个主子,现在被周承辉当街骂无能,怎么能丢这个脸,一个身高臂长的根本不需要去追杨眉,直接一探身就抓了她的后脖领子,另一只手一下打在杨眉的嘴上,再看杨眉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 杨厉万没想到,这个太子竟如此暴戾,他一把扶了被丢在自己身上的妹妹,“你,你们,殿下可是太子!” 周承辉从身上微微探身,盯着杨厉冷冷道,“就因为我是太子,所以你们才千方百计的想凑过来,不是么?” 等杨泰从顺天府衙门把弟妹领回来,杨厉还罢了,也就是精神萎靡些,衣服脏一些,杨眉可就不能看了,整张胂的如猪头一般,看着姨娘李氏只流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儿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太太,太太您要为少爷跟姑娘伸冤啊,”李姨娘原本满怀欣喜的等着女儿的好消息呢,没想到居然等到了这幅场面。 “申什么冤?姨娘是准备叩阍告御状?那可是要滚钉板的,”杨泰狠狠的瞪了李娇娘一眼,“刚才回来的时候,我顺便给二妹请了大夫了,你先帮她收拾一下,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真是一来就惹是生非,这下,侯府算是彻底要跟杨家了断了。 小莫氏正要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听门上来报,侯府来人了。 等郭氏身边的妈妈走后,小莫氏跟杨清玉已经羞的无地自容,而一向不问外事的杨华伟也被气的倒仰,指着小莫氏骂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我教的女儿在这儿呢,眉娘可是有她姨娘养大的,”小莫氏也恨极了,自己千方百计的回娘家,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儿女的前程,现在好了,杨眉弄这么一出,她前头所有的打算都要落了空。 “你是她的嫡母,”相对于木讷的小莫氏,杨华伟自是更疼爱李姨娘一些,但女儿的教养,可是嫡母的责任。 “嫡母?是你何曾将我当过她们的嫡母?现在出事了,找我来了,你看看她那副妖妖调调的样子,跟她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可教不出这样的女儿来,”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小莫氏眼前一阵发黑,她是想进太子府的门儿,可她想的是,叫女儿跟杨骄打好关系,杨骄念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的情分上,能帮着女儿寻一门妥贴的亲事,甚至门第不显都可以,只要对方上进,家世殷实,可现在,杨眉这是做什么?勾引姐夫都跑到大街上了,杨骄焉能容得下她们? “仁谦,清玉,跟娘走!”想想一双儿女的未来,小莫氏一阵儿心灰意冷,“这个家,咱们不待了。” “太太,太太您可不能走啊,”李姨娘见小莫氏要带自己的儿女走,哪里会答应,她女儿就算是与人为妾也得小莫氏出面才行啊,“太太,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教坏了二姑娘,奴婢这就往院子里跪着去,求太太看在这些年,二姑娘还算孝敬您的份儿上,饶过二姑娘这一回吧!” “孝敬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仁谦的帖子是被谁换成老三的了?”小莫氏虽然不聪明,可是过了一年多,该想的该查的也都弄清楚了,不说,是说了也没有什么用。 “太太,” “母亲,”见李氏颓然坐在地上,杨清玉愕然的看着小莫氏,“难道是真的?”就是杨眉毁了二哥毁了杨家? 小莫氏痛苦的闭上眼,“难不成还要我将她身边的小丫鬟们都叫出来做证?” 小莫氏执意要走,杨泰也不能狠拦,只是嫡母带着自己的儿女甩手走了,将病弱的父亲跟一对庶弟妹丢给自己,以后的日子杨泰想想都头疼。 等周承辉回到宫里,杨骄已经收到消息了,自从两人在太子府里许下承诺以后,相处起来便再无隔阂。 杨骄看他满身是汗的回来,皱着鼻子闪到一旁,“这身汗味儿,臭死了,” “臭?”周承辉举起袖子闻闻了,没觉得有什么啊?“昨天晚上是谁说连我身上的气味都是好闻的?嗯?” 居然连床第之间的私房话也拿出来了,杨骄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我怎么知道?还不快去洗洗去?”   ☆、第196章 一百九十六更新 等周承辉更衣出来,宫人已经将饭菜摆好了,杨骄亲自起身,将银箸拿起来,为周承辉布菜。 “这是怎么了?我走错地方了?”什么时候他媳妇这么殷勤了?这脸都笑成一朵花儿啦。他们成婚越久,越清楚彼此的心意,这些繁文缛节就越少,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起居都如寻常夫妻一般。 杨骄冲周承辉嫣然一笑,挟起一筷银芽放到周承辉面前的盘子里,“没走错,我不是觉得好久没有服侍过夫君用膻了么?” 连夫君都出来了,周承辉嘿嘿一笑,将杨骄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叫我家娘子这么开心。” 真要跟周承辉说实话?杨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道,“也没什么,刚才祖母往宫里送了消息,听说你叫人将西府那兄妹两个送衙门里去了?” “因为这个?哈哈,那可是你的堂兄妹,若是叫人知道他们遭罪,你乐成这个样子,小心又被皇祖母数落,”他就知道杨骄知道了这件事,不会护着自己的“娘家人”。 “殿下不是没认出来嘛?您成天忙大事,哪里会认得岳家亲戚里的庶子庶女?”杨骄不以为然的一笑,都是女人,她对杨眉也是有所了解的,这杨眉跑大街上叫姐夫,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她猜不出来么? “祖母捎信儿来说,已经勒令杨眉闭门思过了,若是再这么不知礼仪的乱跑,就直接将她送到庵堂里去好好静静心,”杨骄将碗里的鱼片粥小心的吹凉了才放到周承辉面前,“至于杨厉,” 杨骄叹了口气,好好的男儿,也读过几年圣贤书,怎么就不走正道儿呢,“祖母说了,叫堂伯将他送回河内去好好闭门读书,不然,就出族,” 出族是极重的处罚了,想来有这么一把刀在头上悬着,杨厉会老实一些了,“叫殿下看笑话了,” “我怎么没觉得你有一点儿被我看了笑话的不好意思呢?寻常人家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只怕都要羞死了,我竟不知道,我家娘子这面皮,怎么这么结实,”周承辉见杨骄说的轻描淡写,忍不住调笑于她。 自从两人将心事说开,杨骄在周承辉跟前彻底自在了起来,不论周承辉的话以后会不会成真,起码那那一刻,他所有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曾经得到这那样的真心,于杨骄来说,这一生已经足够了,下来,她要活成自己的样子。” “因为你才是我最亲的人啊,有人算计我最亲的人,我管她死活?不收拾她已经是本太子妃心慈手软了,为什么要替她觉得不好意思?西府家教一向如此,所以才跟侯府交恶,我们长兴侯府没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杨骄回答的理直气壮。 “说的好,咱们才是最亲的人,”说到这儿周承辉呵呵一笑,低头将碗里的粥喝了,“不过你没有看到那女人的样子,倒是有些遗憾。” “为什么?我可是听说她受了伤?是殿下叫人打的?”杨骄见周承辉一脸坏笑,就知道杨眉一准儿是倒了霉了。 “我只是叫她闭嘴,不过么,你也知道我那些侍卫,都是归德侯帮着训出来的,脑子直不拐弯儿,”周承辉学着他们的样子一比划,“就这么一下,我一看,血当时就下来了,想想那张脸,以后只怕也要不得了,” 被周承辉的侍卫往脸上打了一巴掌?杨骄也惊了,杨眉最爱的就是自己的相貌了,宫里侍卫那巴掌,跟铁打的一样,“然后呢?人没事吧?” 她也不问周承辉了,立马将官保儿叫了过来,官保儿自然知道杨眉那妥妥的是真堂妹,“堂姑娘性命是无忧的,只是吧,只是吧,” 官保儿一脸苦笑,“王大哥没控制好力度,奴婢瞧着地上落了两颗牙,估计是堂姑娘的。” 十几岁的姑娘叫人伤了脸面,杨骄颔首叫官保儿退下,“但愿她吃了这次教训,能够安分下来。” 虽然杨眉不是什么闻名的人物儿,可她是太子妃堂妹这一点,就算是周承辉不认,杨骄不认,长兴侯府不认,别人也不会忘了。 比如慈宁宫这位郑太后。 杨骄在周承辉那儿知道了详情,对杨眉的未来也有了预见,也就直接将这件事丢在了一边,没想到第二天,这被郑太后给传了过去。 “哀家听说昨个儿太子叫人打了你的堂兄堂妹?” 原本杨骄对郑太后还颇有好感,这些年她为了保住儿子的太子之位,其间的辛苦,如今杨骄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可是这位老太太怎么一旦由皇后变成了太后,便如同没有脑子一般? “回皇祖母的话,竟然有这样的事?殿下可是皇祖母您一手养大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臣妾的堂兄弟们殿下都是认识的,至于堂妹么?臣妾就想不起来了,再说了,殿下是太子,就算是真打了臣妾的兄弟,那一准儿是他们做了该打的事,殿下出手惩戒,臣妾还要谢过殿下呢。” 郑太后被杨骄巧舌如簧的一说,反而不好发作她了,半天才道,“哀家在慈宁宫里都收到消息了,你身为太子妃,居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样怎么能做好太子的内助?” “臣妾知错,”郑太后大帽子扣下来,杨骄二话不说便跪了,“臣妾这就叫人往长兴侯府去一趟,看看是哪门亲戚冒犯了殿下,一定叫伯父严惩不贷,” 自己是准备叫她严惩吗?上午郑太后从梁贵妃那听到这个消息,便动了心思,敢跑到太子跟前献媚,必是有几分姿色的,倒不如直接给周承辉放在身边,有这么个堂妹恶心着,她倒要看看,杨骄的日子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逸? 郑太后是一定要将郑家的女儿送到周承辉身边的,不过先拿杨家的女儿做块探路石也是不错的,“你堂兄兴许会冒犯了太子,你堂妹一个大家闺秀,哪里会做错什么事?好端端的受了惊吓,这样吧,你回去叫人送些东西给她压惊,改日带进宫来,叫哀家见见,” “是,”杨骄既然已经说了自己不知道详情,便没有将杨眉受伤的事跟郑太后说,她要见就见吧,左右连门牙都掉了两颗的杨眉,送到太子府,除非郑太后真的想毁了祖孙情分。 “太子妃赏了东西下来?”贾氏看着一脸倨傲的商嬷嬷,慌的不知道手脚要放在哪里好,“那,妾身去请我家大爷回来,”偏杨泰去铺子上了,小莫氏一走,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不必了,我们不用见大公子,这样吧,你领我们往杨二姑娘的住处去,”商嬷嬷看了看这处逼仄的院子,压根儿不想在这里多留。 杨眉现在哪里愿意见人?可是来的是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不是她说不见就不见的,商嬷嬷看着脸上还涂着消肿药的杨眉,心道也没有几分姿色嘛,怎么就敢不安分的当街去拦太子的马? “太子妃娘娘是奉了太后之命,赏东西给二姑娘,二姑娘且这心养伤,等你伤发了,太后娘娘还想见见二姑娘呢,”这样的人,还是被太子叫人打的,商嬷嬷心里原存的那一丝丝担心已经荡然无存,木着脸叫小太监将托盘里的首饰放在杨眉面前,“杨二姑娘谢恩吧。” “姨娘,姨娘,您听见了吗?太后娘娘要见我,”等商嬷嬷一走,杨眉就哭了,她以为这一生就这么完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居然惊动了太后娘娘,“你说,我该怎么打扮才能博得娘娘的好感?你说,太后娘娘会不会就将我留在宫里了?” 李姨娘看着嘴唇还没有消肿,说话犹不利索的女儿,“可是你,” 那个狠心的太子,分明就是要女儿破相,现在女儿两颗牙都没有了,见人都困难,能进得了宫? “你快去,快去跟父亲说,叫他派大哥将母亲接回来,就说宫里来的旨意,叫我进宫呢,看她敢不回来,”杨眉想的更长远,眼珠儿一转,“最好不要叫杨清玉回来,” 小莫氏很快就回来了,她回来,自然也带着杨清玉同回。 商嬷嬷从杨家出来,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长兴侯府。 郭氏万没想到这里头又被郑太后横插了一脚,等商嬷嬷走了,她忍不住拍案大骂,“魏国公府怎么养出了这个么东西来?!” 长兴侯夫人王氏跟魏国公夫人是堂姐妹,现在婆婆骂魏国公府,她也不好拦,叹口气道,“太后是越来越执拗了,妾身听姐姐说,那边从郑家旁枝里寻了不少女孩子呢,许多连五服都出了,可是照样都被收养到了国公府,太后慈命下来,姐姐也为难的很,” 于王夫人来说,她拒绝了将女儿送到宫里,没办法拒绝不让郑太后往宫里选其他郑氏女子,毕竟国公府的当家人是魏国公。 “这是在恶心咱们杨家呢,”郭氏冷冷一笑,郑太后努力要把孙子往外头推,她也管不了不是? “要不要明儿妾身叫平氏过去看看眉娘的伤?”王氏没有婆婆那么乐观,杨眉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她得见了才知道。 “放心吧,不用咱们去看,那边儿也会过来的,不还有个杨清玉呢?” 毁了个杨眉小莫氏怎么可能会心疼,估计现在小莫氏看到的,只有这个进宫的机会了。 因此现在这个时候,小莫氏估计也没有心思过来炫耀,她跟两个女儿都没有进过宫,这宫里的规矩,只怕还得跑来请教。 杨清玉?那可是杨骄的正经堂姐,就算周承辉是太子,这妹妹做正妃,姐姐过来做妾室,也实在是打脸的很?王氏愕然道,“不至于吧?这也太……” “太什么?西府要真是懂规矩,当年也不会闹成那样了,”郭氏幽幽一笑,不以为然道,“你不用想这些,只要他们还姓杨,就算将来生出儿子来,也翻不了身!” 一个家族想立起来,靠的终究还是族里的男子,西府这一辈,哪有可以提得起来的?而杨氏族里,靠得可一直都是长兴侯府,谁会放着当正妃的侯府嫡女杨骄,谁会去捧西府的臭脚?   ☆、第197章 一百九十七更新 杨骄与郭氏是想到一处了,她也根本不关心杨眉到底伤的如何了,对于郑太后来说,给她添堵,只要是杨家的女儿就成,杨眉伤了容貌,还有个嫡出的杨清玉呢。 “我不想做坏人,可是怎么老有人副我呢?”躺在周承辉怀里,杨骄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要是不给皇祖母一个郑家女儿生的曾孙,估计她老人家啊,是不会消停了,” 等有了郑家女儿生的皇子,只怕郑太后又该看上太子之位了,杨骄在周承辉胸前轻轻挠着,“郑家女儿想进宫,为什么非得先拿我们杨家的姑娘探路来?姓杨的冤不冤啊,” “冤不冤,就看你们杨家姑娘想要的是什么了,”周承辉被杨骄挠的心痒难耐,翻身将她压到身下,“这可是你招我的,得会儿累了,可别怨我不惜力,” “人家跟你说正经话儿呢,你怎么又……” “有什么可说的,咱们不都说好了,我只要你一个?其他的,有什么可为难的?来了,你就接着,难不成祖母还能把我押到她们床上去?等将来啊,”周承辉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这个时候,谁还会管什么将来? 杨眉看着马车里的杨清玉,恨不得抓花了她的脸,自己毁了脸换来的机会,没想到却要成为她的晋身之阶。 “妹妹别这样,我也不愿意的,谁会想到宫里的人,”杨清玉有些心虚的不敢正视杨眉,她看不起杨骄的所作所为,可是却不舍拒绝这个大好机会,“父亲不是说了么,可能太后娘娘只是听说了你受伤的事,才会抚恤一二,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杨眉伤了门牙,原来好看的樱桃小口便塌陷了下来,她一个大姑娘,又不能像那些大老爷们儿一样,装颗大金牙在嘴里、 还好如今天气还热,平时拿柄团扇挡在脸前,可是这一说话就露风,却是骗不了人的,难道见了太后娘娘,她一声不吭么? 因为杨家姐妹是蒙了太后宣召进宫的,便没有往杨骄宫里去,而是跟着小太监直接去了慈宁宫。 等郑太后看到杨眉那种娇媚的脸,不禁叹道,果然是人如其名,只可惜那嘴一耷拉,就少了几分看头儿,再加上身上那股子小妇劲儿,也怨不得入不了太子的眼了, 对杨眉失去了兴趣,郑太后直接将她扔到一边,转头去跟杨清玉说话。 杨清玉虽然容貌不如杨眉,但也是个清秀佳人,加上嫡女的教养在,在郑太后面前,虽然紧张,但也算是进退有度,陪太后聊的还挺愉快。 因为是自己的“堂妹”,杨骄不得不在一旁作陪,就听郑太后道,“之前哀家听说了,还吓了一跳呢,太子也太鲁莽了些,怎么能打人呢?” 杨骄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说周承辉的坏话的,即使那人是郑太后也不行,她不等杨清玉答话,便笑道,“皇祖母说,您真是误会殿下了,殿下是您教出来的,怎么会做跟人动粗的事儿?” 杨骄看了一眼一直用手里扇子挡着脸的杨眉,“皇祖母那天问臣妾,臣妾回去就找官保儿细问经过,原来,” 她向杨眉跟杨清玉一笑,讲当天的经过讲了一遍,方道,“你们是内宅女眷,当初又是分家出去的,殿下没有见过,岂不正常?至于眉娘,你一个姑娘家,当街喊殿下‘姐夫’,也太没规矩了些,殿下也是念在你们西府一向与侯府不睦,才没有将此事怪罪到我们侯府的家教上,” “竟有这等事?”梅皇后是被杨骄送信儿请来的,听完杨骄的话,讶异的看着杨清玉姐妹,这样的姑娘太后居然还想放到儿子身边?这哪里是祖母,分明是仇人。 杨清玉已经羞的满脸通红,规矩人家的女儿,哪有主动上前去跟外男打招呼的?还“姐夫,姐夫”的叫太子殿下?她提裙跪在杨骄跟前,“是舍妹年幼无知,冲撞了殿下,还请娘娘降罪,” “降罪称不上,说到底也是一场误会,再说殿下不是将他们都送到顺天府了么?该罚的殿下已经罚过了,哪有我还罚一回的道理?”杨骄微微一笑,并不叫杨清玉起身,她向依然端坐的杨眉道,“至于侍卫为什么对你动了手,以我看,你也不亏,虽然我只比你小几个月,可是娇娘是你当街喊的?” 这下杨眉再不敢坐着了,她偷觑了一眼郑太后,见她的脸已经沉下来了,连忙在杨清玉身边跪了,“民女也是,也是急了,” 杨骄不赞同的摇摇头,“难道家里没有教过你,越急越要沉住气?而且,你有什么急事一定要见殿下?不如在这儿跟大家说说?看看皇祖母能不能为你做主?” 自己着急是怕太子离开,这个理由哪里摆的上台面?杨眉窘的眼泪瞬时落下,哆嗦着嘴唇答不上话来。 “叫皇祖母跟母后见笑了,”见杨眉掉眼泪,杨骄微微一笑,也不去安慰,向郑太后跟梅皇后探身致谦。 “当初西府跟侯府的过节,盛京城里没有不知道的,荣威侯府的家教,”梅皇后想起莲华寺的事情,“不知道莫家那个姑娘如何了?” 听梅皇后问起莫清婉,杨清玉的脸登时红了,“回娘娘的话,表姐已经嫁人了,” “呃,嫁了啊,”梅皇后表情莫名,“嫁了好,”能嫁出去,也着实不易了。 郑太后对这个莫清婉也是有印象的,谁叫她撺掇过项家姑娘毁了德阳长公主的家宴? 想起这些,郑太后看杨清玉的眼光便没有了刚才的柔和,她想将杨家人放一个在周承辉身边,但品性教养太差的话,对外也说不过去。 自己被杨骄这么一搅和,想进太子府是没有希望了,可是杨清玉入选? 虽然心里嫉妒杨清玉,恨不得她比自己更惨,可是一进金碧辉煌的慈宁宫,再看郑太后的态度,杨眉就迅速清醒了,现在郑太后只怕更愿意接进宫的,是自己的嫡姐了。 对于杨清玉,杨眉还是有把握的,那就是个滥好人,而杨清玉入宫,对她的好处可杨骄当太子妃她能从中得到的,要直接多了。这可是她的亲姐姐。 “娘娘责罚的是,那天是民女太莽撞了,看见哥哥过去给殿下见礼,殿下想不起来他,便想着兴趣殿下看到民女,会有些印象,”杨眉拭干脸上的泪水,看了杨清玉一眼,“当初民女跟姐姐晋见殿下的时候,殿下极和气的,” 杨清玉惊讶的都掩不住面上的神情了,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对她们极和气了?这个妹妹要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丫头胆子这么大了,至于被侍卫伤了容貌,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太子本来就是个好性子的,眉娘脸上的伤还没好,哀家就不留你了,清玉么,哀家挺喜欢的,骄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你这个姐姐到宫里陪哀家说说话?” “皇祖母喜欢清玉姐姐是她的福气,”杨骄看了一眼惊喜莫名的杨清玉,“想来清玉姐姐家里也是极愿意她能到慈宁宫服侍您老人家的,” 杨家跟侯府已经分家多年,就算杨清玉飞黄腾达了,杨骄也绝不会跟她当一家人的。 这个杨骄还真是执拗,郑太后不悦的皱眉,“你们杨家两府的恩怨都是上一代的事了,如今莫氏已经过世了,还有什么揭不过的?你如今身在高位,要将心胸放的宽广些,一直计较于过去,反而落了下成,” 郑太后的训戒,杨骄起身恭听,待她说完,才笑道,“皇祖母说的是,莫氏已经被出族了,死后杨家祖茔都没有她的位置,臣妾怎么再会跟过世的人计较,” “至于清玉姐姐跟眉娘,”杨骄仿佛没想起来叫她们起身,“虽然西府几十年前已经从侯府分了出去,但还是杨家的一支,她们往侯府请安,祖母还是见的。” 听到杨骄提起自己祖母被出族,杨清玉羞的无地自容,她自幼在莫氏身边长大,想出声帮祖母辩解两句,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只低头咬紫嘴唇不发一言。 杨眉却是打底儿要给姐姐铺路了,现在杨骄这么得理不饶人,她倒正好叫大家看看这个堂姐是怎么仗着身份欺负她们姐妹,声音里愈发加了委屈,“娘娘教训的是,当年的事虽然民女不清楚,可是既然族里做了决定,那便是民女祖母做错了,” 敢情还来这儿委屈上了,杨骄可没有心思陪她演戏,她扫了一眼杨清玉,垂眸看着手里的贡瓷茶碗,不再说话。 杨眉这些小把戏,在慈宁宫里却是不够看了,但梅皇后生怕一心找杨骄茬的郑太后又要生是非,起身道,“母后,这两位姑娘进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不如叫她们先回去,您想要杨大姑娘进宫陪您说话,也得叫她先回去,再下懿旨不是?” 周承辉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孝了,先叫杨清玉进宫学些规矩,自己也再看看,等太子出了孝期,便将杨清玉送到太子府去。 “嗯,哀家也累了,叫她们回去吧,”郑太后看着一脸惊喜的杨清玉,满意的一笑,有所求就好,她怕的就是无所求,“哀家叫你也将侄女儿接进来说说话,你偏不肯。”   ☆、第198章 一百九十八更新 郑太后眼前最大的目标,就是想送郑家女儿到周承辉身边。只是郑家近枝并无合适的姑娘,而远身的女儿,身份上便不占优势了。 因此只有现在将人送到周承辉身边,将来周承辉登基,再有她在宫里,郑家女儿四妃之位是没跑儿的了,比以后,周承辉身边高位都被人占了,再从贵人才人的一步步往上爬要强。 她心里有了盘算,却也知道周承辉并不是个贪恋女色的,加上这些日子冷眼看来,周承辉跟杨骄这对小夫妻恩爱和睦,她往孙子身边塞女人肯定是要被人埋怨。 所以郑太后最初的打算是先从梅家也挑个女儿放在周承辉身边,可这梅氏,偏偏说几个侄女初到京城,什么都不懂,只是不肯,还好杨家这对姐妹送上门来。 杨清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慈宁宫里出来的,她木木的看着走在前头的梅皇后跟杨骄,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什么才好。 杨眉完全没有杨清玉的懵懂,得意的看着扶着梅皇后走在前面的杨骄,只要姐姐进了太子府,她就有把握叫她夺了杨骄的宠爱,这后*宫,前有顾贵妃,现有梁贵妃,后面嘛,就会有位杨贵妃了。 “皇后娘娘,骄娘姐姐,”杨眉一推杨清玉,脆声道。 杨骄不怀好意的在杨眉嘴上看了一眼,“有事?” 杨眉拿团扇将半边儿脸遮了,笑道,“民女姐姐以后就要留在宫里了,还请两位娘娘多多照看一二,” “你姐姐以后留在慈宁宫里,自然有太后娘娘照看,”梅皇后对这个杨眉没有一点儿好感,沉着脸向杨清玉身边的宫人道,“时候不早了,送两位杨姑娘回去吧。” 等杨清玉姐妹喜气洋洋的回到家中,整个杨家都如同吃了老参一样。 听说自己女儿要进慈宁宫陪太后了,小莫氏只觉喜从天降,不论如何,女儿能被太后选中,将来的前程是跑不了了,她迅速叫来贾氏,叫她开库房给女儿选衣料,宫中是什么地方?那里人的生就一副势利眼,女儿若是穿的差了,会被看低的。 杨清玉知道自己是拦不住母亲的,便由着她折腾去了,她则去了杨眉房里。 “眉娘,你是不是很恨我?”杨清玉看着杨眉,有些心虚。 “有什么可恨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太后能看中才怪呢,”杨眉扯了扯嘴唇,“这样的机会与其叫别人占了,倒不如给你呢,最起码,将来你富贵了,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能跟着沾光。” 杨眉说的这么直接,杨清玉反而放下心来,“其实我并不想,那到底是骄娘的夫婿,可是你看看咱们现在的家,若是再没有个机会,便真的是……” 杨清玉最擅长的就是拿家里说事儿了,今天的事儿从她口里出来,好像是她在为了家里牺牲了一般,杨眉抿抿嘴唇,“既然姐姐也知道这是咱们杨家翻身的好机会,那你有把握得到太子的垂青么?” 郑太后只说叫自己进宫陪伴,可其中的用意谁还会不明白,杨清玉不由红了脸,周承辉她是悄悄看见过的,人长的仪表不凡,还是大晋的储君,一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服侍在他的身边,杨清玉就芳心乱跳,“殿下他……” 将来自己被太后娘娘赐给太子殿下,就算不是正妻,可是长者所赐的,周承辉自然会敬重自己,只要她做好本分,一心一意的服侍殿下,难道能不得周承辉的喜欢? “我可是听说,郑家也选了不少女孩养在国公府呢,还有你忘了,归德侯府可还有个马芯娘呢,且不是说她跟太子的情谊,就说那个小模样,” 杨眉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杨清玉,真以为有郑太后便万事大吉了?人家郑家也备的有人呢! 马芯娘杨清玉也是见过的,听到杨眉提起她,她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马芯娘的年龄在那儿放着呢,等她进宫,只怕自己子女都有了,她原也不是想去跟杨骄争宠的,只要能在周承辉身边有她的一席之地,顺便可以照拂杨家,便心满意足了,只是杨眉提起的郑家女儿,“我怎么不知道魏国公府还要送人?” “姐姐真是糊涂了,咱们算哪牌名儿的?现在姐姐想的也是,得了太子的宠爱,拉拔娘家兄弟们,郑家呢?自然要靠人家郑家的女儿啦,”杨眉真觉得杨清玉叫小莫氏给教蠢了, 她摇摇手里的扇子,“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是顺水推舟,借着太后娘娘的手到殿下身边罢了,至于以后怎么在太子府里生存下来,就看姐姐的道行了,你可千万别指望太后娘娘,省得将来被姓郑的给卖了。” 杨清玉自小长在莫氏膝下,西府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现在叫杨眉这么一说,杨清玉只觉得前途一片暗淡,“那怎么办呢?可惜你,”如果杨眉容貌未损,自己也不用费这个心思了。 “怎么办?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你可别忘了,你到底是杨骄的姐姐,将来太子府里人多了,她能不护着你?你听我跟你说……” 杨眉得意的看着一筹莫展的杨清玉,自己这个姐姐可要比杨骄好对付多了,郑家想借她们姐妹,那自己也可以借着杨清玉了。 坤德宫晨梅皇后看着坐在花树下悠然泡茶的杨骄,有些无奈的道,“你皇祖母有了年纪,你有什么事千万要不憋在心里,那两个姐妹,我看没一个好的,” 杨眉跟杨清玉是什么样的人,杨骄根本没打算理会,将将沏好的茶递到梅皇后手里,“只是府西那边的院子,叫殿下划到外院了一大块,以后那些妹妹们,不会太舒服了,” 周承辉重新归整太子府梅皇后也是知道的,见杨骄直接换了话题,她也不好再揪着旧话不放,“你们看着安排就成了,难道太后娘娘还能管到太子府里去?” 就是这句话,杨骄抿嘴一笑,轻轻嗅了嗅杯中的茶香,“其实对殿下来说,府里有几个人,真的不是最重要的,臣妾这里,也是一样的,” 她没有将周承辉的真实打算告诉梅皇后,毕竟梅氏是婆婆,她不想在梅氏心里留个专宠的印象,等将来出了孝,她跟周承辉有了子嗣,相信梅皇后自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而且在杨骄心里,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她现在担心的是,梁贵妃这么动作频频,她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前世梅氏母子想来也是因为没将她放在眼里,反而叫她作了个大的。 所以虽然有梅皇后在,杨骄还是不敢放松对未央宫的警惕,何况这顾家的人,忽然变的喜欢进宫探望起顾贵嫔来,而每有顾家人来访,是肯定要往未央宫请安的。 杨骄有了前一世的经验,怎么可能相信周琛已经彻底死了心?上一世,最终的胜者可是他,若是梁氏在顾家的鼓动之下,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杨骄杀了梁氏母子,又能如何? “臣妾听说这阵子,顾家的人时常进宫给贵嫔请安,没想到,贵嫔娘娘跟顾太太的关系倒是亲密,”杨骄最终决定,还是提醒梅皇后一下。 顾贵嫔现在的母亲是她父亲继娶的,从她进了太子府之后,顾家明显已经将她当做了弃子,可是现在,继母却频频进宫探望这个虽然封了贵嫔,却依然无宠的女儿,就透着怪异了。 梅皇后对宫里的动静还是了若指掌的,只是杨骄这么特意的提出来,“顾家如今跟梁氏走的近,我也是知道的,顾贤妃当年没有做到的事,你觉得,” 在梅皇后眼里,顾贤妃到底是姓顾的,梁贵妃跟顾家,可是从无交情,顾家真的下死力帮她? “皇上不是先皇,如今的两宫也,”太皇太后已经失去了她的影响力,而郑太后,只要诱惑够大,杨骄不能保证她最终会倒向哪一边。 “你说的没错,还有皇上对梁氏,”现在灵佑帝身边是有了栾嫔,可是梁氏毕竟陪了灵佑帝这么多年,在灵佑帝眼里,她才是跟他共过患难的,这其中的情分,不是栾嫔能比得上的。 看来儿子这太子位还是悬在半空中呢,梅皇后叹了口气,灵佑帝想将儿子像他之前那样困在太子府,梅皇后已经猜到了,她对这个毫无舐犊之情的丈夫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不过还是悄悄的叫人将周承瑞身边的人换了几个,她是中宫之后,不论周承辉还是周承瑞,抑或周承安,都是她的儿子。 “这几日臣妾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顾培正,想再叫顾家回到从前的荣耀,要怎么做才行?”文臣想封个爵位,基本得死后了,而且这个爵位还不能传给子孙,“毕竟皇上对顾家,心里还是埋着怨呢,只是还没有发作罢了,等对景儿那天,只怕贵妃娘娘也是拦不住的,而且,她也不能拦着,” 梁氏所倚仗的便是跟灵佑帝同甘共苦之情了,若是为顾家说好话,那便是将她跟皇上的过去踩在脚下,相信她再傻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顾这是要做什么呢?以周璨对顾培正的愤慨,只怕在顾培正死之前,是定会有个了断的,顾家想等到周承瑞逾期饶过他们,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想通了一点,梅皇后目光一凛,“你的意思是?” “臣妾若是顾培正,除非是昌王得了大宝,不然总有被清算的那一天,可是怎么才能叫昌王叔正位呢?”杨骄有些苦恼的眯眯眼,余光却在观察梅皇后的脸色。 除非灵佑帝的儿子们都死绝了,梅皇后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小茶盅,这也太疯狂了,顾家怎么敢想,顾培正又怎么能做到? “骄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梅皇后再聪明也是内宅妇人,谋害皇嗣可是要灭门的,“这风险太大了,顾家又不蠢,” “顾家跟昌王殿下,其实都是砧板上的鱼,每天都在等着皇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罢了,现在皇上的心思全在殿下身上,又不愿意背上先皇一走,就苛待手足的名声,可等皇上缓过手来,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这些话杨骄连周承辉都没有说,不说是因为她相信周承辉比她看的更清楚,但梅皇后如果还以为只要控制住了后9宫,便可天下太平的等着太子登基了,那就等于给了那些胆大包天人机会。 梅皇后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出错,叫皇上找不到错处废了自己,那周承辉就是中宫嫡长,加上儿子的能耐,就算是有些挫磨,皇位还是儿子的,现在被杨骄这么一说,只觉得后背生汗,偏她又否认不了杨骄的这些分析。 “前几日,宁武侯接掌了亲军都督府,他把权兰婷订给了梁贵妃的大哥的长子,”杨骄又扔下一颗惊雷。 亲军都督府拱卫皇帝的安全,灵佑帝得多没脑子,敢叫权执中掌了亲军都督府? 梁家什么什么人家?连宁武侯府里三等奴才都配不上,权执中居然嫁了女儿给梁氏的侄子?真以为奉恩伯可以袭三代? 梅皇后再也淡定不了了,权家是顾党,却将女儿嫁给那么一户人家,“没想到他们现在缠的这么紧了,” 按杨骄的说法,顾培正显然不只是想推周承瑞上位的,可是要是真的推他们家的昌王,那首先得宫里的三位殿下都夭折了,而且,还得保证周璨不会再生了! 想到这里,梅皇后不寒而栗,“这也太,不会的,怎么可能?” “臣妾跟殿下就要出宫了,若真是殿下被像皇上当年一样,困在太子府里,娘娘一个人在外头,要怎么办?” 她?梅皇后嗫嚅片刻,当初太子府靠的是有个周承辉在外头,可现在郑太后,真的会像当初的太皇太后一样,等着杨骄生下嫡子来,一心维护长孙的地位? 灵佑帝为太子的那些年,能安然在太子府里熬岁月,也是有两宫在外一力维持,加上周璨本身太过庸碌,顾贵妃当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现在,灵佑帝已经将这个儿子当做了眼中钉,谁还能保得住他? “骄娘,我要做些什么?太子可能是怕我太过担心,什么也没有跟我说,皇上真的要将他关在府里吗?” 见梅皇后急了,杨骄握了她的手道,“这个殿下已经有安排了,除非皇上不顾物议硬来,那,” 杨骄咬了咬牙,“就别怪殿下不孝了,” 见梅皇后已经惨白了脸,杨骄心里一叹,梅皇后对周承辉的爱不用怀疑,不然前世也不会在知道周承辉夭折的真相之后,又气又痛,杀了周承瑞,可那是杨骄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臣妾今天跟母后说这些,并不是想叫母后忧心,只是如今风云正急,我们又不在宫里,”杨骄最怕的就是梅皇后掉以轻心,毕竟太皇太后已经老了,实在不能再叫她为子孙们操心,“母后一切都要当心才是。” 梅皇后虽然对杨骄所说的有所保留,可这些话到底是在她心里划了一道印儿。   ☆、第199章 一百九十九更新 等晚上周承辉回来,杨骄也没有向他隐瞒今天跟梅皇后的谈话,他们夫妻是一体的,有些事,周承辉不忍心,就交给她来做好了。 “你啊,就是操心的命,”晚膻过后,是他们的例行消食儿时间,周承辉牵着杨骄的手走在暮色里,“你想到了,跟我说,我去跟母后说多好?” 杨骄这么一说,没准儿在梅皇后心里,落下个狠毒的印象,就实在不值得了。 杨骄明白周承辉顾虑什么,她轻轻回握周承辉牵着她的手,“你那么忙,这其实也是宫里头的事儿,而且这些都是我的小想头,错了,这不也是女人家的小心思罢了,” 杨骄今天的话里,太多对灵佑帝,梁贵妃,还有顾家的指摘了。其他人还罢了,但是对灵佑帝,若是那些猜忌,指责的话由周承辉这个儿子向母亲说出来,只会叫他们更伤心。 “那你还敢将这些小心思讲给我听?也不怕将来我忽然想起来了,后悔怎么娶了个心眼儿这么我的媳妇?”杨骄想的周承辉又怎么会不懂,虽然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杨骄对梁贵妃一直满怀警惕,但他们这个时候,防着确实是比放任的好。 “我是什么样的人,殿下一早不就知道了?明知道我心眼儿多再想尽办法求娶,后悔啊,晚喽!” 杨骄冲周承辉扬眉一笑,旋即又敛容道,“或许你跟母后都觉会以为是我想的太多了,可是我不想有任何万一,我承受不起,咱们都承受不起!” “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刚才的话我也会留心的,虽然权执中掌了亲军都督府,那里原本就是先皇留下的人脉,而且先皇信任了顾培正多年,就算是权执中不去,亲军也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不过么,” 周承辉冷冷一笑,“咱们自然是希望父皇好的,只要咱们对父皇没有不敬之心,亲军掌在谁手里,与咱们都关系不大。” 真出了事,外有西大营,虎啸营,内有五军提督府,只将亲军卫困在宫里,他们又能作上天不成? 被周承辉这么一解释,杨骄发现自己真是着相了,亏她还是知道前世发生的一切,却也没弄明白这里头的关节,“还是你比我想的通透,只是权兰婷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闺秀,却要嫁给梁家那样的人,太可惜了些。” 梁家虽然因梁贵妃被封为奉恩伯,可梁贵妃在太子府里关了十几年,梁家基本没有沾到什么便宜,现在乍成新贵,可到底改不了市井之气,叫权兰婷嫁到那样的家里,怄也能将她怄死了。 “真是个女人,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刚才还揣着大心事呢,这会儿,又替权兰婷可惜起来,”周承辉伸手在杨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可不可惜,都是她父母做的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虽然不喜欢她,可好好一个姑娘,”杨骄叹了口气,“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以前权家不还想着女儿备选太孙妃么?” 这落差也太大了些,这么一算,权兰婷嫁的,竟然还不如千里之外的莫清婉了。 “权家一直跟着顾培正,败落是早晚的事,”周承辉对权家可没有什么同情之心,“卖女求荣向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既享受了侯府富贵,自然也要做好为侯府博富贵的准备。” 没过多久,周承辉夫妻迁宫的吉日便到了,这次他们小夫妻也不多啰嗦,直接将东西装车运到了太子府。 这才携手往两宫这里告辞。 见他们这回是真的要离开,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真是老了,没用了,走吧,都走吧,离了这儿,大家都消停!” “老娘娘,”杨骄的鼻子一酸,深深拜了下去,“老娘娘莫要难过,骄娘跟殿下都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灵佑帝打的什么主意,还能瞒得过太皇太后?只是当年她拦不了建安帝,现在更拦不了自己的孙子,“哀家知道了,能来就常常回来,这些年辉哥儿一直陪着哀家,真离了他,哀家饭都进不香甜。” “是,辉哥儿一定时常回来给老祖宗请安,”周承辉强忍眼底的泪意,笑道,“老祖宗是了什么好物件儿可得先收着,等辉哥儿来了再拿出来。” “放心,哀家的好物件儿啊,谁都不会给,都是我们辉哥儿的,”太皇太后饱有深意的拉着周承辉到自己身边,“哀家在这深宫里过了大半辈子,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什么时候,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想保的人,你明白?” “辉哥儿懂的,老祖宗放心,”他不但要保住自己,还要保住所有疼爱他的人。 等周承辉他们到慈宁宫时,杨清玉已经候在宫门处了,看到周承辉跟杨骄并肩而来,杨清玉脸一戏,福身下拜,“民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太后娘娘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郑太后是个性急的,杨清玉回到杨家,连新衣裳都没制好呢,慈宁宫的车驾已经来接了。 郑太后打的主意也很简单,周承辉离出孝还有两个月,杨清玉她们几个一时进不了太子府,她要杨清玉趁着周承辉还没有离开太孙宫,多在周承辉跟前晃上几回,怎么也得博个眼缘儿。 “咱们进去吧,”周承辉看都没看杨清玉一眼,回身牵了杨骄的手柔声道。 连平身都没有一句,杨清玉窘的玉面通红,她哀切的看了一眼杨骄,结果却发现杨骄根本没有看她,只得咬牙自己站起身,“民女给殿下带路。” 周承辉却是打定主意连个正眼都不会给杨清玉的,郑太后想往他身边送人,原就是勋贵之家惯有的手段,他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将杨家人摆在前头,就未免有些下作了。 周承辉不理会杨清玉,杨骄也只当没看见,安静的跟着周承辉进了正殿。 “从太皇太后那里过来的?”郑太后看了一眼紧抿双唇的杨清玉,便知道她在周承辉那里没有讨着好儿,也是,杨清玉也就一个身份能用用了,这姿色么,比不得杨眉,跟杨骄相比也要差些。 “孙儿见过皇祖母,回皇祖母的话,确实是从太皇太后那里过来的,”不论郑太后做了什么,周承辉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极为亲昵的神态,“太皇太后舍不得孙儿呢,孙儿也舍不得皇祖母跟太皇太后,以后不能日日过来给皇祖母请安,孙儿跟骄娘就先多给皇祖母磕上几个头,” 梁贵妃可是一大早就跑到慈宁宫来了,她就是怕这个周承辉在郑太后跟前撒娇耍赖不想出宫,头一局周承辉赢了,总不能这一局她再输。 “娘娘,您看这太子殿下,都娶了媳妇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冲您撒娇儿呢,怨不得皇上成天生气,说殿下到现在还没长大呢,”梁贵妃一脸笑意,贬起周承辉来,却是毫不留情。 “父皇说的是,孤在皇祖母跟父皇跟前,从来都只是个孩子,只要父皇跟皇祖母安好,孤永远都想当个被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的雏鹰,”周承辉抬眸看着梁贵妃,一字一句道。 听到周承辉这么说,郑太后心一软,仿佛又看到了孙子刚被抱进坤德宫的小模样,这些年,他可不是是在自己的羽翼下长大的?“快起来吧,只要本宫在,就会一直护着你,” 这小兔崽子,就指着一张嘴了,梁贵妃撇撇嘴,“唉,所以皇上才舍不得殿下在外头行走啊,还望殿下能体谅皇上一片爱子之心,” 她已经从灵佑帝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了,等明天早朝,便会有人上本,建议皇上将太子关在太子府里。 “父皇不只是对孤,就是两位皇弟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前几日还要孤好生督促二弟的学问,孤已经在太子府里将二弟原来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将来就留二弟在孤那里,也更方便向先生们请教学问,”周承辉微微一笑,向乾清宫方向拱了拱手,一副疼爱弟弟的好哥哥模样。 “你胡说,谁放你这么做的?我的瑞儿不用你管,”梁贵妃这下炸了,将周承瑞带在身边?这是要拿她的儿子当人质了? “贵妃,殿下长兄为父,替皇上督促承瑞有何不可?本宫许了,贵妃安心服侍好皇上就行了,”梅皇后不悦看着柳眉倒竖的梁贵妃,这样的城府,能做什么大事来? 就算是以前的顾贵妃,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郑太后冷哼一声,“梁贵妃,就如皇后所说,太子教导弟弟是他做兄长的本分,而且皇后是承瑞的嫡母,皇上忙于朝政,承瑞的事情,自然要皇后多操些心,” 梁贵妃现在一心要抱郑太后的大腿,没想到这日日请安,还是换不来她一句好话,可终是不敢跟郑太后呛声,“是,是臣妾无状了,” 就冲着将来不再对着这些人低声下气,这个皇位,她也争定了。 梁贵妃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一般人,一击不中,她就换人再来,不给周承辉添点儿堵,她今天可就白起这么早了。 她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手足无措的杨清玉,掩口笑道,“臣妾这才想起来,这位杨姑娘还是太子妃的姐姐呢,这杨家还真是出美人儿,一个个都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欢,过来给本宫瞧瞧,” 梁贵妃虽然是皇上的宠妃,出身却是提都提不起来的,现在这么被梁贵妃像唤阿猫阿狗一样往跟前叫,杨清玉登时面色僵硬的看向杨骄,希望她能出声帮帮自己。 杨骄却根本没有帮杨清玉的心思,梁氏再不济,也是灵佑帝的妃子,这女子出嫁从夫,如何能单从娘家论高低?何况杨清玉既然决定走这条路了,就不要再端什么贵女的架子,没有哪个贵女会自轻自贱。 “怎么?你听不懂本宫说什么?长兴侯府还真是好家教,”梁贵妃见杨清玉不肯过来,冷嗤一声,“娘娘,这样蠢笨的丫头,不如交给本宫好好教一教?” “娘娘想来是在太子府里呆的太久了,外头的事儿居然没有听说,”周承辉笑容恭谨,“骄娘是侯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儿,至于这位么?” 他皱眉看着杨清玉,半天才向杨骄道,“听说当初你们侯府分出去的那一支,如今回京城了?” 梁贵妃没等杨骄回话,叹了口气道,“太子说的没错,本宫是陪着皇上在太子府里关了十几年,外头的新闻儿啊,没听过几桩,” “不过么,”她冲郑太后嫣然一笑,“长兴侯府争产,郭老夫人的嫂子被出族连杨家的家坟都不能入的事儿臣妾还是听说了,” “杨姑娘,本宫听说你父亲身体不好?如今怎么样了?你们去年不是都回祖籍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杨家的事儿,梁贵妃可没少打听。 这,杨清玉登时满脸通红,“回娘娘的话,民女的父亲身体尚可,” “尚可?不是吧?那天太医院来人给本宫请平安脉,本宫还听他们说长兴侯府下了帖子请太医过去给你父亲看诊,听说你们也是因为杨老爷病势沉重,才特意进京求医的,难道这只是你们想回京城的借口?” 这个梁贵妃太恶毒了,杨清玉哀求的看着杨骄,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上几句话,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说自己父亲确实病重,那她却跑到宫里来,不在床前侍疾,分明就是个不孝女! 说父亲没事,那杨家长房,不是为了进京享受京城的荣华富贵,骗了族里么? 杨骄看都没看杨清玉一眼,笑道,“贵妃娘娘还挺关心侯府的,臣妾堂伯父一直身体不好,这次在河内就是请不到医术高明的大夫,族里才特意叫他们回京城的,” 杨骄向郑太后一礼,“臣妾这位堂姐性子软懦不擅言辞,其实她已经给臣妾送了消息,想请臣妾帮着跟太后娘娘告罪,想回去尽孝,皇祖母也知道,这儿子再有出息,也没有女儿贴心细致不是?堂姐原本是想着家里有堂妹在,可是堂妹的伤一直不愈,堂姐留在宫里,心里也是不安的。” 杨清玉现在已经顾不上去想杨骄话里的意思了,现在她最想的就是赶快出宫去,一个不孝之名传出去,只怕她这一辈子只能在庵堂里过了,“太子妃说的是,民女无福,愧对娘娘的怜惜……” 郑太后冷冷看着杨骄跟杨清玉,杨家什么情况,她也查的清清楚楚的,深知这对堂姐妹是不可能携起手来的,这也是她要把杨清玉送到太子府的原因之一,有这么个姐姐在,杨骄分神与其过招儿,自家姑娘的机会就会大上许多。 “你们都这么说了,哀家若是不肯,岂不是逼你做个不孝女了?!”说话间,郑太后却用余光看到杨骄正对梁贵妃微笑,那笑容里含义…… “还不快谢过娘娘,”杨骄冲杨清玉使个眼色。 “嗯,罢了,哀家也是看你这位姐姐是个灵秀的孩子,才想叫过来陪哀家说说话儿,既然她放不下家里的父亲,今天就随你们出宫去吧,正好儿太子将清玉送回去,来人,将昨儿哀家收的那套头面赏给清玉!” 郑太后嘴里吩咐着,心里却在捉摸杨骄跟梁贵妃这里头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今天这个话题明显就是梁氏提起来的,她倒不担心这两人能勾结的多深,但敢背着自己耍花样,就不行! “骄娘,谢谢你,”拿着自己的包裹跟着杨骄出了慈宁宫,杨清玉快走几步,向杨骄小声道。 “不必,你们西府这些年没有少害侯府,甚至还想着毁我表姐的终身,这些事我是永远都不会忘的,所以,也不可能跟你做什么姐妹,今天帮你,也不过是不愿意你连累侯府,” 杨骄头也不回将话说完,向身边的官保儿吩咐道,“去给杨姑娘备一辆车,你是殿下身边的,派个人送杨姑娘回去。”   ☆、第200章 二百更新 周承辉站在杨骄身边,一直含笑看着她,等她说完话,才牵了她的手道,“走吧,咱们回自己的家去!” 至始至终,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对面的杨清玉。| 杨清玉已经傻在原地,周承辉居然听着自己的妻子对堂姐说了这么一套无情无义的话,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更没有觉得杨骄是个冷血无情不念家族的女人? 这是因为太喜欢杨骄,还是因为就没有将杨骄当做妻子?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坏女人? “杨姑娘,请,”官保儿是万分看不上杨清玉的,但杨骄吩咐了,他不喜欢也得照办啊,“奴婢这就给你安排马车去,” 官保儿随手招过来个小太监,“服侍好杨姑娘,这一路上要是磕了碰了,唯你是问!” “这位公公,”此时踏出宫门,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再进来了,杨清玉回看身后巍峨的殿宇,鼓足勇气道,“请公公借一步说话,” 她边说边从腕下捋下只玉镯,塞到官保儿手里,“刚才我看我家骄娘,对太子殿下极是随意,他们平时都这么说话么?” 官保儿打量着那只水头极好的玉镯,毫不推托的接过来塞到袖子里,“我家娘娘什么时候对殿下极为随意了?亏得刚才我家娘娘才帮你说过话,没想到那些话都没落地儿呢,你就诬蔑起我家娘娘来了,呸,怨不得都说莫家不会教女儿呢!” 收了自己的东西,却张嘴就骂自己?杨清玉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哪有诬蔑杨骄?她只是想知道周承辉跟杨骄到底感情如何,“你,你胡说!” “来人,杨姑娘想起病中的亲爹,难过的口不择言了,快扶姑娘上车回家去吧,”官保儿才懒得跟这种蠢东西废话呢,耷拉着眼皮儿迈着四方步往杨骄的马车边去了。 “又怎么了?”等马车动了,杨骄才问坐在车辕上的官保儿,“叫你指人,都这么大功夫?” “唉,娘娘,您还是离那些人远些吧,啧,真没一个好东西,您摊上这么个姐妹,这命也够苦的,”官保儿成天跟着周承辉,哪能不知道杨骄对杨清玉姐妹的观感,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叹息道。 “不过是两个贪墓虚荣的女人罢了,哪里是你家娘娘的姐妹?”周承辉一看官保儿的样子,就知道他准没办好事儿,“你是个忠心的,可是帮你家娘娘出气了?” “那是当然,”官保儿狗腿的将袖里的玉镯拿出来,“这是杨姑娘感谢奴婢的劝说,送给奴婢的,” “既是谢你的,你就留着吧,”杨骄才不信官保儿满嘴胡沁呢,不过她根本不会关心到底发生了何事。 至于杨清玉回去之后如何跟小莫氏解释,也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杨家姐妹若肯就此罢手,也算是给自己寻了条生路,若是不肯,那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也都是自己找的了。 太子府的正院被周承辉定名为穆清院,他跟杨骄都喜欢宽敞,两人商量之后,直接将相邻的院子也一道并进了正院,这样穆清院便直接成了太子府里一座五进的宅子。 灵佑帝还年轻着呢,周承辉这太子且得当些年,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有了儿女,就都住在自己身边,周承辉对杨骄说的这边儿哥哥哭,那边弟弟闹的生活十分的向往。 太子府只有他们小两口,晚上周承辉命人摆了三席,官保儿领着手下的小太监们坐一桌,杨骄的几个大丫鬟并几位从宫里跟出来的嬷嬷们一桌,而他们小夫妻自坐一桌,大家关上门暖灶,倒也自得其乐。 “怎么?又想什么呢?”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周承辉见杨骄一副心思沉沉的模样,柔声道。 “想你明天上朝的事,”虽然已经知道了周承辉的安排,可是成事在天,若是有什么万一,“我在想,咱们屋里的地道,你这个头走起来,弯着腰多不舒服啊!” “哼,”周承辉轻笑,杨骄是在担心明天灵佑帝下了狠心,蛮不讲理的一定要关了自己,“对啊,咱们还有地道呢,真以为能关得住我?” 可到底不如名正言顺的出府啊,杨骄歪着头看着周承辉,笑着跟他胡扯,逗他开心,“就算是皇上不关你,以后这朝政,一定是不会叫你过问了,咱们就在太子府里养花种草好了,你还喜欢什么?皇上喜欢丝竹,你呢?咱们也养上一班小戏好不好?” “自己养的多费银子啊,我看啊,以后咱们就叫官保儿出去打听,不论哪府请了戏班子,咱们都去蹭戏听,捎带连饭辄都有了,”周承辉顺着杨骄的话音儿胡说。 “嗯,殿下这主意不错,一听就是会过日子的,以后殿下主政,会国泰民安,”杨骄点点头,想说的再一本正经一些,终是没有周承辉那样的厚脸皮,自己笑倒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儿呢,就算是皇上真下了令,过不了多久,他也得将我放出来,”周承辉轻抚杨骄的后背,安慰道。 周承辉不必早朝,现在又出了宫,连需要请安的长辈都没有了,可是天色刚刚微明,两人就都醒来了,大家心里终是存了事,索性一起起了身,周承辉往院里练剑,杨骄则带了青杏亲自到厨上准备早点。 朝堂之上却是一片冷寂,灵佑帝将自己的意思一说,立马引来一片反对之声,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秦逢时,沉着脸道,“哼,都说不行,当年先皇关了朕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嚷嚷?” 灵佑帝根本不去想,当年这些人在不在朝堂之上,也不去想他值不值得大家去保,在他眼里,自己被关了二十多年,除了建安帝无情之外,就是这些大臣们毫无忠心。 “皇上,当初先皇要将陛下关在太子府中,臣等也是反对的,只是先皇笃信黄老之道,臣等苦劝无果,才叫陛下受了许多委屈,现在陛下已经将龙虎山的道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是真的还了我们大晋朗朗乾坤啊!” 秦逢时也感受到灵佑帝求助的目光,只是他毕竟是清流出身,读书人都厌鬼神之说,若是他现在跳出来说什么“龙不见龙”,只怕明天就会有人跟他断袍绝义了。 秦逢时希望能像顾培正那些,朝纲独断,也希望能得到灵佑帝的信任,但他却绝不肯像顾培正那些为了权利不介意背上举国骂名。 周承辉在外经营多年,手下没有几个死忠简直是不可能的,秦逢时暗暗将今天激烈反对周承辉在太子府读书不许出门的朝臣一个个牢牢记在心里,准备着将来找到机会,一个个将他们清出朝堂。 魏国公郑永郐是灵佑帝的外家,也是建安帝时期最坚定的□□,灵佑帝在太子府的那些年,这位表兄对他也颇多照拂,因此灵佑帝登基之后,魏国公府俨然已经是勋贵中的第一家。 灵佑帝要将周承辉关进太子府,这个魏国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曾经是□□,现在也是□□,只不过如今太子换了人做。 魏国公等大家都安静了,才出列道,“陛下,臣知道陛下也是一心为了大晋,当年陛下就是这么过来的,那种日子太子怎么就过不得了?” “国公说的没错,朕就是这个意思,若不是先皇叫朕在太子府里潜心读书,哪有朕的今日?而且当初龙不见龙也是国师所说,朕难道要为了父子之情,将江山社稷置于危险之地?”灵佑帝觉得魏国公挺识趣,心里舒服多了,声音也和缓了下来。 “陛下,” 读书不用终日不出门,灵佑帝这话根本站不住脚,至于什么龙不见龙的谶言,魏国公等的就是这个,“陛下的苦心臣等都明白,陛下希望太子能专注学问,再往太子府里指几位大儒过去便是,以后每旬再由陛下亲自查问殿下学业既可,如此父子相得,才是大晋的佳话。” 魏国公仿佛没有看到灵佑帝越来越青的脸,沉吟了一下,“当初先皇请国师算出的谶语,是按您跟先皇的八字跟当时的天进算的,微臣觉得并不可信,当年家父跟臣,都苦求过先皇不要那么做,” 这是拐着弯儿不让自己关了周承辉啊,灵佑帝算是看出来了,这朝堂上,到处都是周承辉的人,可他要只是为了叫周承辉多读书,何必如此劳师动众?他要断的是周承辉对整个朝堂的影响, “朕原也不相信那些黄老之道,甚至在太子府这些年,心里对父皇还是有所怨言的,可是这些年我大晋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可见张天师的谶言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有坐在了这个位子上,朕才真正体会了父皇当年的一片苦心,朕是大晋的君王,太子是大晋的储君,牺牲一点儿父子之情,换了国泰民安有什么什么可不舍的?” 原来皇上居然也被龙虎山的臭道士给骗了?这下满朝文武都不淡定了,大晋哪里来的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他们怎么没看见?说内忧外患奸佞当道还差不多! “原来皇上已经请国师算过了?这次还是龙不见龙的卦象?”魏国公再次阻止纷纷准备开言劝谏的朝臣,向灵佑帝拱手道。 “是啊,朕已经请张天师算过了,怎么?你们还信不过朕?”见魏国公声气弱了,灵佑帝挺直腰杆大声质问道。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之前跟着先皇左右时也常听天师讲道,这种龙不见的卦象万年不遇,哪里就又遇着了?”魏国公是准备跟灵佑帝顶到底了,左右他是郑太后的亲外甥,只要太后不倒,灵佑帝就拿国公府没有办法。 “来人,将张天师请上殿来,”不信不是?他今天就叫张天师当场演算了,灵佑帝之前也是亲自见过张天师的,那牛鼻子可是亲口答应过的,会照着当年的卦象准备。 头戴五岳冠,身深紫色法衣,脚踩云履的张天师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现任的张天师继先张天师之后,一直陪在住在建安帝的无极宫中,每日与建安帝讲经炼丹,因此朝臣们都是认识的,大家见他这么快又为灵佑帝所用,对这个所谓的天师满心鄙夷,这哪里还有一点儿出家人不沾红尘事的样子? “见过张天师,”魏国公对张天师还是十分客气的,他向张天师拱手一礼,才道,“听陛下说,你为陛下推演过大晋的未来,又推出了龙不见龙的卦象?” 张天师看了一眼御座上的灵佑帝,沉吟一下道,“贫道确实是奉皇上之命为大晋的未来推演过一次,用的也确实是我们龙虎山世代相传之法,只是却没有推出国公所说的‘龙不见龙’的卦象,” “你敢欺君?!”张天师殿前反水,灵佑帝登时勃然大怒,“来人,将这臭道士给朕带下去,” “陛下,还请陛下叫天师将话说完,” 秦逢时此时再也冷静不了了,他也没有想到一向为皇家所用的张天师居然跟皇上对着干,可是人是灵佑帝宣上来的,话也是他说出去的,如果现在直接将人押下去,就等于直接告诉大家,这是皇帝要害太子设的局了,结果局还没设成,连准备的人都背叛了他们! “说什么说?秦中玄,这就是你给朕找来的人?!” 灵佑帝已经气疯了,他一把将面前的御案掀翻到台下,“朕就是要关了周承辉,当初父皇可以关朕,现在朕就可以关周承辉,想出来,就别当太子!” “朕不要别人选的太子!!!” “朕要废太子!!!”   ☆、第201章 二百零一更新 这句话如同惊雷,砸的整个大殿鸦雀无声,魏国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归德侯,还有太子及一众幕僚设想过种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灵佑帝会当场要废太子! “皇上!?” “陛下,太子乃先皇所选,” “先皇所选怎么了?先皇选的朕就废不得了?”见有人提起建安帝,灵佑帝气得浑身直颤,一指底下跪的群臣道,“你们是不是还要说,朕这个皇位也是托了周承辉的福才保住的?” “朕告诉你们,朕是天命所授,这把龙椅就是朕的,朕没有靠任何人!没有!”虽然脚下的人都低着头,灵佑帝仍然觉得他可以看见那些人脸上轻蔑的表情, “朕就是要废太子,朕是天子,朕的龙椅要传给谁,要朕说了才算!”灵佑帝用尽所有力气大吼。 “陛下,为陛下选中太子的不是别人,是先皇啊陛下,”礼部尚书再也听不下去了,就这种不孝之徒,当初真不如支持昌王殿下呢。 秦逢时也被灵佑帝给吓着了,他继位连一年都没到呢,这么公然的违逆先帝遗志,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息怒,纵然殿下有不是之处,还请陛下念在太子自幼长在先皇跟太后膝下,且饶他这一回,不如先罚太子闭门思过,待他反省之后,陛下再放他出来便是,” “你,你这个,”灵佑帝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秦逢时说了什么,只听到他说叫自己饶过周承辉。 原来是秦逢时这厮也背叛了自己,怪不得张天师会说那样的话,灵佑帝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同一座山似的轰然从玉阶上栽了下来。 “皇上,” “陛下,” “都给我站住!”魏国公也没有想到就这么点儿事就能将灵佑帝给气昏了过去,他迅速跟归德侯交换了个眼神,“来人,还不快去请太医!” “秦相,”灵佑帝身边的大太监司虎看了秦逢时一眼,期待他能出来控制局面。 “来人,将秦逢时拿下!”魏国公如何会给秦逢时说话的机会,“秦逢时对皇上不敬,竟然将皇上气昏了,” 他看了一直作壁上观的张明冀,“张相觉得秦逢时要怎么处置才好?” 收拾了秦逢时?张明冀眸光一闪,向魏国公拱手道,“如今皇上病了,先请秦相闭门反省吧,” 秦逢时是妥妥的帝党,今天的事,灵佑帝也明显不是冲着秦逢时来的,现在他落井投石,只会招来秦逢时的反扑, 但什么也不做,白白错失打击秦逢时的机会就太傻了,现在叫秦逢时回府思过,将来灵佑帝醒了,赦了他也是一句话的事,但是他气病了皇上的罪名,却也稳稳的扣在头上了。 有这么一条大罪在,看秦逢时还有什么资格觊觎自己的首辅之位! 自灵佑帝登基之后,秦逢时便领了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现在被魏国公和张明冀轻轻松松给定了罪,气的须发怒张,他还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听礼部尚书道,“张相说的是,这个时候咱们要以皇上的身体为重,若是皇上醒来再看到秦相,唉,” 他向秦相一揖道,“今天因为太子的事,皇上动了肝火,王某深知秦相跟大家一样,是不能任由皇上做出不智之举的,只是皇上跟先皇脾气不同,秦相进言时,还得注意方式,” 这是做什么?敢情几句话,就将所有的罪名推到自己头上了?秦逢时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几个无耻之徒,“你们,” “来了,太医来了,” 灵佑帝在大殿里昏倒了,整个太医院都倾巢出动,太医令闫应顼诊过之后,便命人抬了春凳过来,由几个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人挪到了乾清宫。 “闫大人,皇上病情如何?” 在知道灵佑帝因为过于痴肥,其实身体一直不太好,今天怒火攻心,肝阳上亢,才导致晕厥,众人心里都沉了一沉,这不为良臣便为良医,读书人对有些病症还是能听出些意思的,再想想灵佑帝那虚肿的身体,饮食上又毫不忌讳,“闫大人去见太后吧,” 魏国公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他们反应够快,直接将气病灵佑帝的帽子扣在了秦逢时头上,不然将来怪罪到周承辉头上,那远在太子府的他,就成了大不孝之人了。 “你是说皇上有可能中风?”郑太后听到灵佑帝病了的消息立马赶过来了,等听完闫太医的话,眼前一阵儿发黑,“怎么可能?哀家不信,郭太医呢?叫大郭小郭太医都来!” 关键时候,她还是更愿意相信郭家人。 “娘娘,娘娘不能叫郭太医啊,他们可是郭家的人,”梁贵妃是随着郑太后来的,此刻心里最害怕的就要数她了,若是这个时候灵佑帝有个三长两断,倒霉的可就是她们母子了。 “来人,将梁氏给哀家叉出去!”太皇太后的永寿宫离的远,她一进来正听见梁贵妃的喊声,气得一指梁贵妃骂道。 “皇上春秋正盛,一点儿小毛病你就乱了方寸?!”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坐在灵佑帝身边抹眼泪的郑太后,没好气道,“那些个大夫什么路数你还不知道,惯会将病往重里说,这样治不好了,不怨他们,治好了,他们又有了大功,” 郑太后被太皇太后一骂,也灵醒了,忙起身扶了太皇太皇坐了,“母后责的是,是臣妾一时慌了手脚,皇上连四十都没有呢!” 灵佑帝在乾清宫治病,那边周承辉已经收到了消息,他已经来不及去想自己这个父亲到底有多么无情了,带了杨骄一同换了素衣,往宫里来。 “跟了我,累你受委屈了,”马车上周承辉轻轻握了杨骄的手,“对不起,” “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好的事,便是认识了殿下,还嫁给了殿下,这些又算什么?”她们这次是要进宫请罪的,既然灵佑帝已经说出废太子这样的话,缩在太子府里不出声,不是周承辉的作风。 乾清宫里闫太医帮灵佑帝行过针后,他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时头脑还有些不清醒,太皇太后见他要说话,忙抚了周璨的肩道,“皇上且好好歇着,不论再大的事,都没有你的身子重要,” “是啊,璨儿,你可是娘的心头肉,听到你病了,娘吓得魂儿都没了,”想到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希望都在儿子身上,郑太后心疼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掉,“你且好好养着,娘答应你,等你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灵佑帝所求的不过是随心所欲罢了,可真的做了皇帝,他才发现,原来当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母后,儿怎么这么难呢?” 太医们帮着灵佑帝看病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大概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现在孙子居然还在哭诉委屈?“行了,太医不是说了,你这个时候要多休息?这病去如抽丝,你的龙体最要紧,梅氏呢?” “皇祖母,”梅皇后也听说了朝上的事,想到丈夫居然当着群臣的面要废了儿子太子之位,梅氏撕了周璨的心都有了,“臣妾在,” “你来守着皇帝,太后陪哀家过去坐坐,”太皇太后看了一眼郑太后,道。 “皇上,太后,” “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太皇太后人还没起来,就看到司虎一脸为难的进来, 司虎也不想进来啊,“回老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就,” 他偷偷望了一眼躺在龙床上的灵佑帝,“在外头跪着呢,殿下说,” “说什么?你嘴叫核桃堵着了?”太皇太后一拍桌子,大声道。 “殿下说,他已经听说皇上在大殿下废了他的太子位了,皇上是君父,天下无不是的君王,更无不是的父母,既然皇上要废太子,肯定是他犯了大错,所以,所以殿下跟太子妃将太子的衮冕跟金册印都送来了……” “混账!”郑太后话都没有听完,就怒了,这是干什么?跟皇上对着干么?“来人,将太子跟太子妃给哀家押回太子府,没有哀家的旨意,不许出来!” 这就是儿子的亲祖母?梅皇后不敢置信的看着郑太后,“母后?!太子何罪之有,您要将他们夫妻关起来?” 如果周承辉愿意被关,就没有今天这一场风波了,难道要自己的儿子背着废太子之名,被圈禁么? “行了,父子俩哪有隔夜的仇?皇上也累了,你们不要在这里争执,虽然今天并不是太子惹怒了皇上,但这里头的事,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就叫他们夫妻在乾清殿外跪着吧!难不成父皇病了,当儿子的却回自己府里高卧?” 说的也是,灵佑帝原本是觉得郑太后对周承辉的处治挺合他的心意,现在听太皇太后一说,也觉得这样太便宜周承辉了,倒不如罚他们两口子就跪在殿下,什么时候自己气消了,再叫他们起来。 等郑太后随着太皇太后去了偏殿,人还没落座呢,就听太皇太后一声厉喝,“给哀家跪下!” “母后?”郑太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偏殿里只有她跟姜氏二人,“您这是,” “怎么?噢,哀家明白了,你如今已经不是我儿子跟前那个不得宠的皇后了,再不用哀家这个碍眼的老婆子庇护,所以可以将婆婆不放在眼里了?” 太皇太后面色如冰,“还是你从来就没将哀家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过?当初在哀家跟前恭敬温顺,不过是你的儿子还没有坐上龙位,现在么?哀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闺女,哪里配你这个国公府的千金尊重?” 太皇太后这话太诛心了,郑太后已经额角见汗,她再也不敢争辩,曲膝在太皇太后面前跪了,“母后,臣妾从来不敢做此不孝之想,只是臣妾到底哪里做错了,还请母后明示。” “璨儿是凭什么登上大宝的?凭他品貌出众?还是凭他在朝臣中的威望?抑或是为大晋立下了不世之功?” 太皇太后并没有叫郑太后起身,“你我都清楚,若论能力品性,别说昌王了,他连静王那个木头疙瘩都比不上!” “母后!您怎么能这么说,璨儿可是您嫡嫡亲的孙子!”敢情在太皇太后眼里,自己生的儿子连那两个贱人生的庶出都不如? “你也说出来了?他是我嫡亲的孙子,他是嫡!他命好托生在了你这个中宫之后肚子里!这是什么?”太皇太后将身边的炕几拍的啪啪直响,“这就是那些文臣们嘴里的道统!” “你的儿子既嫡且长,所以他再不济,这大晋的天下也是他的!知道你错哪儿了么?”太皇太后俯下身,逼视着郑太后,“你是想叫这天下毁在你儿子手里,将来你母子都无颜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么?” 郑太后被太皇太后盯着后背发凉,“母后,臣妾并没有换了太子的心思,辉哥儿这么长的时候,就抱到臣妾宫里来了,他可是臣妾一手带大的啊,臣妾怎么会叫皇位旁落?” “你是没有换太子的心思,这个哀家相信,不过么,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可以像哀家一样,只要你在,就算是太子像皇上一样,被先皇关了二十多年,也照样可以得了这大晋的天下,” 太皇太后鄙夷的看着越来越糊涂的儿媳,“你错了,你不是哀家,皇上也不是先皇,先皇是哀家亲手带大的,皇上呢?皇上当年被关进太子府,你又做过什么?哀家再说的明白一些,皇上今天能坐上这把椅子,太子在外头出了多少力?你以为这些年的经营都是白做的?” “你啊,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就忘了你亲手带出来的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周承辉是什么样的人?郑太后悚然一惊,这些年她可是没少配合着周承辉行事,以前还时常得意自己有个少年老成心智过人的孙子,可是现在,这样的孙子对上那样的儿子,那结果…… “母后,是臣妾错了,臣妾这些日子被人奉承的忘乎所以了,”郑太后原本那股骄矜之心被太皇太后打的七零八落,她太大意了,忘了在她跟太皇太后的暗中支持下,周承辉已经将归德侯府,魏国公府,安国公府几家勋贵,还有远在宣大的康亲王跟许多科道言官都收在囊中。 甚至连魏国公府,都是她亲手交到了孙子手上,如果孙子败了,她哪里还会有娘家?   ☆、第202章 二百零二更新 见郑太后真的知道错了,太皇太后才软了口气,“起来吧,你也不必再梳洗了,儿子病了,当娘的可不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走吧,咱们去看看太子,既然皇上要废太子了,君无戏言,太子府承辉小两口住着就不合适了,以前的太孙宫不还没动么?叫他们先住那儿去,以后啊,每天过来跪一跪,” 天天过来跪?郑太后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扶了太皇太后,“臣妾扶母后出去。” 周承辉看到太皇太后跟郑太后携手而来,鼻子一酸,连忙将头低下,平时跟两宫撒娇的事他没少做,可当真有委屈的时候,他却不愿意亲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看到孙子浅蓝袍子素银冠,直挺挺的跪在殿前的青石地上,郑太后心里的那点子算计登时无影无踪,她怎么就忘了,如果周承辉被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不但他要死,就是将来的子女,也休想活下来,“我可怜的辉哥儿,你放心,有皇祖母呢,皇祖母一定不会叫你有事的!” 这才是亲祖母该有的态度嘛,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多余的话哀家也不再说了,你只记得,不论什么时候,先顾着自个儿,你好了,咱们这些人才能好,” “是,承辉知道了,”周承辉重重的向太皇太后跟郑太后磕了个头,“惹父皇生气,便是承辉的大错,” “太子妃到底是女儿家,身子娇贵,这么一直跪在地上,会伤身子的,来人,给太子妃拿个垫子过来,”太皇太后看着同样一身素衣,面色平静的杨骄,满意的点点头,“你也是个好的,好好陪着殿下,” “是,臣妾会一直陪着殿下的,”杨骄冲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老娘娘您年纪大了,千万莫要为这些事生气,我们没事的,” “魏国公在那边呢,你过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见魏国公向这边走来,冲郑太后道。 “是,臣妾也正纳闷儿呢,就听说秦逢时在殿下气晕了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臣妾也得问问魏国公,”郑太后有太多话要跟魏国公说,也不跟太皇太后客气,向她一礼,便带了宫人迎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太子是什么商量的?”魏国公刚一坐定,郑太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想想朝堂上的事,魏国公也觉得出乎意料,不过比起周璨当庭要废太子,魏国公更吃惊的是原来这个皇帝这么不成器! 他将当时的情景一一跟郑太后讲过才道,“侄儿也没有想到,皇上对先皇居然有这么深的怨气,连三年不改其志的规矩都不守了,还有太子何错之有?难道当年咱们保下他,还保错了?” 再蠢再无情,也是郑太后亲生的,听侄子骂儿子,哪个娘也不愿意,“皇上也是话赶话了,哪里会真的废了太子?” “侄儿担心的是,这阵子梁氏跟顾家人来往频频,若真的叫他们成了事,这些年侄儿跟着太子可没少做事,只怕您不在之时,便是咱们国公府被清算的时刻了,”也是因为这个,魏国公是绝对不会叫梁贵妃跟顾家得逞的。 “你放心,当初哀家既然叫你全力帮太子了,就不会叫咱们府上没有一个好下场,只是现在怎么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叫他体面的将说出去话收回来,哀家就不相信了,哀家还活的好好儿的呢,他就敢真的废了先皇立的太孙!?” 有了郑太后的承诺,郑永郐算是彻底放心了,这些日子妻子从宫中回来,提起姑妈的态度,总是一脸忧虑,虽然郑家是跟定了太子,但若是家里这个老祖宗不一心,行动起来就太麻烦了。 灵佑帝这次是真的病了,群臣们便再次可以在府里安心的用完了早饭往各自衙门里办差,而秦逢时,也在灵佑帝清醒之后,立马被召进了宫, “中玄,亏朕一直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却跟周承辉那小子一条心?!”看到秦逢时垂着头进来,灵佑帝心里的火又上来了,指着秦逢时骂道。 “陛下,太医说了,你不能生气的,”栾嫔看到灵佑帝发怒,连忙俯身为他揉着胸口,“您召见秦相之前,可是答应过嫔妾的,要心平气和的跟秦相说话,” 栾嫔压低的声音道,“您是皇上,真的看谁不顺眼,直接叫侍卫将人拉下去打板子便是,犯不着伤自己的龙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爱妾一阵儿娇声软语,灵佑帝的火气才算是熄了许多,“朕听爱妃的话,不生气,朕得长命百岁,好好看看你们这起子小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就是自己一心辅佐的君王?跟个碎嘴的婆娘一样,秦逢时压下心中的无奈,提袍跪在灵佑帝榻前,“陛下的微臣解释,微臣也没有想到张天师会说那样的话,原来他至始至终在都欺骗微臣,微臣也是上了他的当了!” “那你为什么不许朕废了太子?!”原本灵佑帝以为,就算所有人不赞同,秦逢时也会支持他的,有了秦逢时,他就算是杀光了那些反对他的人,这朝堂也照样运转的下去,可万没想到,秦逢时当时也不站在自己一边! “微臣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在皇上心里,二皇子更肖皇上,可是先皇去世一年未到,您也刚刚册封太子不久,就无故要废太子,这会引起朝野震动,于国不利啊!” 现在秦逢时已经不敢跟灵佑帝讲什么嫡长之类的话了,左右周承瑞也不错,真要是换了他做太子,自己悉心教导几年,也照样是一位明君,说不定还比周承辉好左右呢,可是废太子是举国大事,周承辉在朝中已成一党,哪里是一道圣旨便可以废除的?尤其是掌着兵权的几家勋亲,可都站在太子一边儿。 “你的意思?” 秦逢时看了一眼小心为灵佑帝试汗的栾嫔,没有吭声。 栾嫔也是个晓事的,忙起身道,“嫔妾去将莲芯捡出来,一会儿泡了茶给皇上,您可不许嫌苦不喝哦!” “去吧,爱妃捡出来的黄连,也是甜的,”灵佑帝恋恋不舍的放开栾嫔的手,待她出了殿门,才收回目光道,“你有什么计划?” “唉,当时臣就说了,叫您罚太子闭门读书,这一罚什么时候解禁,还不是皇上您说了算?”多好的时机,却白白错过了,自己还背了个气病皇上的罪名,将来只要被人攻讦,这一条是准跑不了的, 灵佑帝哪肯承认是自己没想明白,抚着肥硕的肚子不自然道,“你以为朕不明白你的意思?可那治表不治本,将来朕成天跟那起子小人打嘴仗,听他们叫嚷放太子出来?” 秦逢时也没指望灵佑帝会承认错误,“臣来时看了,太子如今正跪在殿外呢,皇上您先叫殿下回府才是,不然这一来二去的,就是皇上您不慈了,” 一个皇帝,不孝不慈,简直就是被人唾弃的对象,但凡周承辉有异心,灵佑帝就是人人喊打的对象了。 这周承辉天天在自己殿前跪着,过来给他求情的也好几拨儿了,想想这些日子梅氏伺候自己也是尽心心力的,灵佑帝颔首道,“就依你,来人,传朕的旨意,叫太子回府去吧,” 叫太子?司虎心里一松,忙在门外脆声应了,颤颤儿的跑走了。 见灵佑帝还肯听自己的话,秦逢时精神一振,“皇上您春秋正盛,如今二皇子年纪尚小,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微臣就不相信,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太子他能一点儿错儿也不犯?其实微臣觉得,皇上您想叫殿下像您当年一样,也是一片慈父之心,这不出门,不上朝,自然就不会犯错,太子中宫嫡出,谁又能奈他何?” 秦逢时不住的摇头叹息,连灵佑帝都要觉得自己真的是对儿子满满慈心,偏这个不孝子不感恩,还操纵着群臣跟他做对!“知朕者,中玄也,朕起初哪里是真的要废了他?只是这一试才知道,原来这朝堂上,他一个太子,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中玄你说,他要是没有别的心思,笼络这么多朝臣要做什么?” 他是好父皇,错的都是周承辉,是周承辉逼他废太子的! “等皇上病愈之后,便叫殿下听政吧,先皇在时,太子不是已经跟着上朝了么?皇上您再派些差使给他,” “朕懂了,”差使办的好不好,可不是他周承辉说了算了,这要是回回都办砸了,就别怪他无情了。 京郊一处偏僻的庄子里,顾培正正戴着斗笠倚在一颗大柳树下悠然的喝着小童儿泡的新茶。 “相父,相父,”周琛疾驰几十里,远远看到顾培正,兴奋直接翻身下马,向顾培正跑过来。 顾培正虽然人不在京城了,可是每天都有快马向他禀报京城里的风吹草动,现在看到周琛,自然知道了为什么这么高兴,“嘘,殿下吓跑了草民的鱼了!” 自周璨登基之后,周琛为求顾培正支持,不但许诺成功之后封顾培正为异姓王,为了表示亲近这意,还改了称呼,不过顾培正却一直谨守君臣之礼,不肯应他一声。 这几日朝堂上的风云急变,已经让周琛激动的根本在王府里呆不住了,若不是被府里的谋士拦着,他当天就冲到顾培正这里来了,“一条鱼有什么?等将来,本王将这整座山还有这山下的湖,都赐给相父!” “殿下可是因朝中的事来?”顾培正没有接周琛的话,纵然那个异名王叫他动心,但却不是他真正决定帮周琛的理由。 “相父也听说了?不过今天我在路上已经收到消息了,说是周璨已经命那臭小子回太子府去了,我看啊,这回叫臭小子赢了,” “我这位皇兄简直没有一点儿帝王之才,谁不知道他这皇位是靠儿子保住的?现在椅子都没坐热呢,就要过河拆桥了,当初那臭小子若是不帮他,难道我这个皇叔还会亏待了他不成?哪像现在,只怕有一天,命都没喽!” 想到周璨跟周承辉父子俩就要斗起来了,周琛就合不拢嘴,就算将来江山他得不到,能看着这对父子自相残杀,也挺开心的。 如果叫你得了江山,周承辉只怕死的更快,顾培正捻须而笑,“那殿下准备怎么做?” “我这不是来请教相父了么?下来咱们要怎么做?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儿,那个周璨气量太小,脑子也不够用,我叫咱们的人跟着郑家马家一道儿反对废太子,他就炸了!”可惜只晕了,没气死! “皇上身边有秦逢时呢,殿下放心,他是个爱权的,他是绝对不会乐意皇上留着太子的,”一个已经成年的太子,怎么可能被秦逢时左右? “估计以后,皇上会频频找太子的毛病了,只有一个犯了错的太子,废除的时候,群臣才无法反对,而且,还得犯大错才行!” “那咱们呢?帮着皇上?” 顾培正拿出鱼饵小心的挂在银勾上,“先帮着吧,咱们这位皇上,你不帮他,他什么也做不成!” “妾身见过秦相,秦相万福,”跟灵佑帝计议好了,秦逢时精神抖擞的从乾清宫出来,没想到正与一个美妇撞了个正脸儿。 “哦,娘娘有礼了,”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自然是宫眷了,秦逢时连头都不敢抬,拱手一礼,“娘娘先请,” “秦想不记得妾身了?咱们原本在太子府里是见过的,”德妃薛氏今天是特意在这儿堵秦逢时的,哪里会叫他这么轻易就走了。 “这个,”看这架势,自己是走不了了,秦逢时抬眸匆匆扫了德妃一眼,“原来是德妃娘娘,臣秦逢时见过德妃娘娘,” “秦相不必如此多礼,妾身也是乍一见秦相,心里挺高兴呢,”德妃向身后一抱着皇三子的乳母道,“还不让安儿给秦相见礼?” 几个月的娃娃能见个什么礼啊?秦逢时汗到下来了,再次一揖到地道,“不敢,微臣见过三殿下,” “原来秦相高就之后,就跟妾身生分了,妾身原想着有缘再见秦相,求秦相看在往日,能应妾身一件事呢!”薛德妃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无尽的惆怅。 “不敢,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什么往日?秦逢时迅速看了下四周,除了薛德妃带的人外,再无他人,高悬的心才算放下了。 早知道当初在太子府遇到这么个麻烦,他就不会看到个小姑娘在哭,就过去询问了,现在好了,在薛德妃口里,却成了叫人误解的把柄。 薛德妃并没有急着说出来意,她静静的看了秦逢时一会儿,“噗嗤”一笑,“瞧秦相吓的,妾身能有什么事?” 她伸手将儿子抱过来,“如今妾身再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夫君冷待便偷哭的傻姑娘了,现在妾身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妾的安儿长大成才,” “秦相,” “啊?娘娘请说,” “如果安儿到了开蒙之年,由秦相亲自教导如何?妾身跟安儿能依靠的,除了皇上,就只有秦相了,” “这?”叫自己给一个小娃娃开蒙?他可是两榜进士,翰林学士。 “秦相看不起妾身?” “不,怎么会?娘娘想将三皇子交给微臣教导,也是看得起微臣,”秦逢时脑子里飞快想着薛德妃的用意,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灵佑帝废太子给闹的,这看中太子之位的,不只是梁贵妃,还有薛德妃。 这下秦逢时心里有底了,他直起腰来微微一笑,“微臣能不能给三皇子开蒙,还要看皇上的意思,等到三皇子三岁之时,只要娘娘能请得动皇上金口玉言,臣便竭尽所学来教导三皇子。” 如果灵佑帝能活的长久,那么年纪更小的周承安,可比周承瑞更好,尤其是他已经听到风声,梁贵妃跟顾氏打的火热,想想当初顾氏一党对他的打压,捧出一个不被顾家控制的太子,对自己更有利。 “那妾身就先谢谢秦相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薛德妃郑重向秦逢时一礼,“那妾身就不耽误秦相了,请秦相先行,” “嬷嬷,你说的一点儿没错,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咱们安儿可也是皇上的血脉呢,”看着秦逢时走远了,薛德妃将手里的儿子交给乳母,扶了身边一位深紫比甲的嬷嬷小声道。 “薛老爷升了三品,马上就要调回京了,您的家世,虽然比不上皇后娘娘,可比那位高多了,她能想的,凭什么咱们不能想?”   ☆、第203章 二百零三更新 杨骄随着周承辉回到太子府,祖母跟母亲已经都守在府里了,看到他们回来,郭氏上前一步道,“快叫你舅舅帮殿下看看,你跟来过来,祖母帮你灸两下,” “祖母放心,我们没事的,您给的东西早上往乾清宫去的时候,我跟殿下都绑着呢,老娘娘又特意叫人给我准备了垫子,”杨骄在马车上已经由迦嬷嬷帮着按摩过了,她在郭氏跟前转了个圈儿,“祖母您看,” “哎哟,你这个丫头!快跟你祖母进去,”想到女儿在宫里受了五六日的苦,自己这个当娘的却一点儿也帮不上忙,小郭氏心疼的夜夜背着杨华哲落泪,可现在却看到女儿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在她们面前又跑又跳的,又气的不行。| “殿下还是跟臣走吧,刚才老夫人已经叫人传话出去,您跟娘娘一回府,就病倒了,您这伤,且得养些日子呢,”郭太医知道姑姑的道行,现在看周承辉虽然面色发白,可双目依然有神,可见是没有伤了根本,不过么,这戏还得唱全场才对不是? 等杨骄带着郭氏她们进了内室,小郭氏一把就将她抱住了,从头到脚一阵儿摩挲,“可有伤着哪儿了?天杀的,可怜我的女儿受了多少苦啊,” 她家骄娘从小到大连个大声对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回却生生在宫里跪了六天!“母亲,您,”可得帮我女儿报仇! “咳咳,娘,我真的没事,要是你不放心,就叫祖母帮我扶下脉不就成了?”杨骄被小郭氏的眼神吓的一哆嗦,有些事真是只能放在心里想,可千万不能诉诸于口。 说是没事,宝贝孙女可是明显比以前瘦了,郭氏叹了口气,“过来,叫祖母看看,” 等帮着杨骄诊过脉息,知道她除了劳累,并无大碍之后,郭氏才算真正放下心来,“那个老不修的,哪有这么挫磨儿媳妇的?!等下我给你写张方子,叫迦嬷嬷帮着你熬了,好好喝上几天,” 孙女儿还没有子嗣呢,万不能伤了根本。 “知道了,我陪殿下跪着的时候就在想啊,等熬过了这几天,祖母一准儿会好好给我补补的,”杨骄倚在小郭氏怀里,冲郭氏咧嘴一笑,“我是您养出来的,哪里会真跟那些娇花一样,动不动就毁了身子?” 这身子骨儿啊,只要从小养的强壮了,却打磨越强健,郭氏点点头,“万幸的是只有六天,若再过几日,唉,咱们是千算万算,没算着那位是这么个主儿!” “祖母,”杨骄冲郭氏挤挤眼,“您看脉案了么?” 郭氏自然知道杨骄问的是什么,颔首道,“怎么会没看?昨天太皇太后还宣我进宫过去帮着给皇上扶了扶脉,” 不过太皇太后并不是真的关心灵佑帝要如何调理罢了,“皇上龙体厚硕,”郭氏摇摇头,“又喜荦厌素,这心胸么,” 郭氏给了杨骄一个“你明白”的眼神,“唉,总之以后莫动气是最要紧的,” 见杨骄点头不语,郭氏又安慰道,“你们也别太过担心了,我看啊,经此一事,皇上也会有所收敛的,”她压低声音,“太医们建议皇上多休息,” 大晋这两代皇帝,可是一个比一个爱“休息”,现在只要这位皇上不上朝,太子就可保一时了, “祖母,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等着呢么?等着哪一天皇上再废太子?”这一世的杨骄已经养成了事事先下手为强的习惯,如今的灵佑帝就像悬在他们夫妻头上的一把刀,束手就擒,不是她的作风! “是啊,母亲,就算是不废太子,若是时不时的就将咱们骄娘弄进宫里挫磨一番,”想想女儿这几天的日子,小郭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郭氏眸光一闪,嗔了小郭氏一眼,“耐心等着,自然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她向杨骄意味深长道,“外头的事儿有殿下呢,你只管安心守着太子府,等出孝之后,赶紧生个孩子,”等他们小两口出了孝,也都十六往十七上走了,“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有祖母呢!” 郭氏她们离开之后,太子跟太子妃病了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灵佑帝当朝大喊废太子的事情已经将京城上下惊的捡不起下巴,现在太子又病了,大家都深深为可怜的太子小两口掬了一把同情之泪,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亲娘还在呢,爹怎么就冲大儿子下手了? 慢慢的,一道流言便在京城里悄悄传开了,这位当上任的皇帝老子是个宠妾灭妻的行家,当年在太子府里出不来,大家是不知道,根本不将大家出身的太子妃当回事,亏得太子妃三天两头的往回宫跑帮着他尽孝,而还是太子的皇上呢,成天在府里搂着小老婆。 若你不信,看看奉恩侯跟怀恩侯不就明白了?哪有将正妻的娘家跟小妾的娘家相提并论的?这不是坏伦常么? 现在这皇帝宝座还没坐热呢,想花样又出来了,要废太子了,这妥妥的是要给小老婆儿生的儿子腾地方儿啊,太渣了! 在百姓直白的脑回路里,宫里坐的那位正宫娘娘就是可怜的王宝钏啊,而梁贵妃,那就是可恶的奸妃!奸妃生的儿子,能好得了么? 等这些传言到了昌王的耳朵里,笑过之后,他就更直接了,叫人往里又加了一味:当年先皇就是看着太子不是个东西,才想着废了他将皇位传给昌王殿下的! 宫里坐着的薛德妃自然也听到这了样的传言,笑过之后,她也往里加了一味:这位奸妃娘娘在宫里不敬皇后,欺压宫妃,还虐打宫女,只要赶上她心情不好,未央宫里就得往外抬死人! 薛德妃能听说的,梁贵妃自然也听到了,好吧,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未央宫里的瓷器全都换成新的了,若不是亲爹奉恩伯求见,只怕还真得往外抬个死人。 “娘娘啊,您这样儿可不行,现在外头会是骂您的啊,”梁伯夫人桂氏看到女儿,忍不住劝道。 奉恩伯梁大跟妻子桂氏,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儿入宫做了宫女,又被赐给了太子做姬妾,头些年并没有叫他们的日子有多少改善,还是后来梁氏封嫔,又连生一子两女,梅皇后派人将他们夫妻接到了京中,由太子府供奉,所以他们夫妻对梅皇后,还是挺感激的。 现在桂氏成天听着女儿的这些风言风语,羞的都不敢出门了,看到梁贵妃,忍不住想劝劝她。 “外头骂本宫?外头骂的你都相信?”梁贵妃看着一脸木讷的母亲,心中一阵儿厌烦,瞧这都是什么家人,看看人家顾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能拧成一股绳来谋大事,自己的呢?就会拖后腿。 桂氏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女儿了,现在虽然能按时入宫跟女儿见面,可是这满身珠玉,恍若天人的女儿,相貌虽然跟从前一样,可却叫她十分的陌生,“不信,臣妾怎么会信呢,只是外头那么传,对娘娘您的名声十分的不好,再说了,你大侄儿马上要跟宁武侯府结亲了,这,” “这什么这?你还怕我名声毁了拖累了你们啊?哼,我告诉你,若不是有我这个贵妃在,宁武侯府能看上你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孙子?”在家人面前,梁贵妃完全没有了在灵佑帝跟前的温柔跟娇俏。 听女儿贬低孙子,桂氏有些不乐意,“咱们玉儿多好了,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这马上就能中举人了,将来也是会做官的,” 梁贵妃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做官,能做多大的官?从七品八品开始熬?要不是我,你那个孙子能读书考秀才?现在好了,听见出事也不想想怎么帮本宫,还胳膊肘往外拐了!?” “对了,你来的时候,先去给皇后见礼了?”梁贵妃忽然道。 “这不是规矩么?得娘娘准了,咱们才能见面啊,”桂氏一头雾水的看着女儿,不知道她又抽什么疯? 梁贵妃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娘,“我跟你说,如今你女儿已经是贵妃了,” 她得意的一笑,压低声音道,“皇上废太子的事,爹也听说了吧?我跟你们说,将来啊,咱们二皇子可是有大前程的,那个梅氏,早就是纸老虎了,以后你来,不必去跟她请安了,左右我也被泼了一身脏了,索性就顺了她们的意好了。” 那些传言是为什么,敢情当她看不明白呢,还不是想以打击她来打击她生的二皇子?可是这些人都瞎了眼,不知道最终话语权在皇帝手里,他们越是这样,皇帝越是会向着她。 “娘娘,你不能这么做,那是主子娘娘,”桂氏什么时候也不会忘了自己女儿是给人做妾的,这做小就得有做小的样子,皇家的妃嫔更得有规矩不是?何况皇后娘娘做太子妃的时候,对她们梁家就不错,现在抢人家儿子的家产,也太没良心了。 这就是自己的娘家人?怎么天生就是奴才秧子?梁贵妃不耐烦的瞪了桂氏一眼,“这些事是你一个内宅妇人可以置喙的?” “行了,别说了,本宫不想听,我跟你说,这个,你拿着,回头送到昌王府去,记得叫玉儿亲自去,”梁贵妃将一只荷包塞到桂氏手里,“装好了,可不要丢了!”自己娘家没用,顾家这条路子梁贵妃可看的很重。 今天是命妇们晋见的日子,坤德宫里,梅皇后也在接见她的几位嫂子跟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 因为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大家情绪都不高,几位嫂子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小姑的日子过的有多苦,可是同情安慰的放都太过苍白,但除了这些,她们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蕊娘还好吧?今天你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梅皇后带刘氏进了内室,笑道。 “如今王府就她们几个女人了,哦,还有世子那个一岁大点儿的庶弟,” 刘氏呵呵一笑,自己这个侄女,天生就是做当家主妇的材料,“蕊娘怕王爷那个姨娘将孩子养歪了,直接禀了老王妃,接到自己院里带着呢!” 这个好,好生养大了,也是自己丈夫的臂膀,“蕊娘做事我没有不放心的,唉,可惜我家辉哥儿,” 这些年外头梅皇后来往最多的就是归德侯府了,在刘氏的面前,她也不再端着了,“还请嫂子回去跟舅舅说说,我怎么样都可以,可是辉哥儿,太可怜了!” 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刘氏想起进宫时公公归德侯跟她说的话,她看了一眼四周,往梅皇后身边坐了坐,“娘娘,儿子才是咱们的根本啊,您主意可得拿定了!” “舅舅有什么话,嫂子只管直说,儿子跟女儿都是我的命,其他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梅皇后拭了眼角的泪水,原想着,只要周璨登基就好,没想到,周璨登基,才是她们母子噩梦的开始。 “娘娘,皇上的身体不太好呢!”刘氏微微一笑,品了口杯中的茶。 “嫂子!”梅皇后霎时明白了刘氏说的意思,脸色发白道,“这,这怎么敢?” “娘娘,您可以不管马家,不管梅家,但是太子呢?娘娘自幼饱读诗书,这废太子的下场,娘娘心里不清楚么?”那种薄幸且糟践发妻的男人,在刘氏眼里,根本不必活在世上,“您以后,要在梁氏那贱婢手上讨生活么?” 从听说灵佑帝当堂吼出废太子之后,梅氏侍疾的时候,常常会忍不住想大声质问周璨,虎毒尚不食子呢,他呢?一朝权在手,想的却是杀了自己的儿子! 可归德侯话里的意思太可怕了,周璨不只是自己的夫君,还是皇上,梅氏下意识的攥紧手里的帕子,“可,” “如今宫里已经有三位皇子,以栾嫔受宠爱的程度,只怕用不了多久也会有喜的,若是娘娘这次生的不是公主,而是位小皇子的话,您还可以再等等,”梅氏什么都好,就是这脑子的贤良淑德最要不的,人家都向她们母子举起刀了,这人还假装不知道呢! “不,谁也不能替代辉哥儿,嫂子,你别说了,我都听你们的,” 就算是自己有儿子,废太子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对于梅氏来说,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周承辉了,大不了以后她赔周璨一条命就是了。   ☆、第204章 二百零四更新 灵佑帝这一病,就是两个月,眼看就要进入腊月,各种祭祀不能没有皇帝,他才堪堪养好了身子,虚弱的上了朝。 灵佑帝上朝的头一件事,就是宣布太子可以临朝听政,之后,他又大手一挥,将户部交到了周承辉手上。 将户部给太子,这也是灵佑帝跟秦逢时商量好的,就算再昏庸,灵佑帝也清楚,他没钱,不只是户部,连他的内库,都穷的连耗子都养不住了,将户部交给周承辉,拿不出银子,自然是他的错,重税盘剥,百姓跟官员,只会更恨他。 不管交给太子什么样的差使,对于一直关注这对父子的京城上下来说,大家都松了口气,看来这太子,是保住了。 从传出太子被废那天起,杨骄的五嫂顾氏就一直悬着心呢,顾家在她的游说下,渐渐开始着手在京城扎根,当然,四川的盐还是不能松手的,可这边儿摊子才铺开,那边周承辉就出了事,想到如果太子真的被废,长兴侯府一定会倒,做为姻亲,顾家只怕也会跟着倒霉, 虽然顾氏的父亲顾纶也是有些见识的,在拜见过郭氏之后,便知道这太子没那么容易换人做,因此只是将京城的店铺都缓了下来,并没有立时带着妻儿回成都。 现在好了,对于以后的事,顾氏想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太子进了户部,那满天云彩都散了,顾家的生意又可以开始了,因此今天特意请准了郭氏,带着母亲跟妹妹,往太子府给杨骄请安来了。 “妾身见过太子妃娘娘,”程氏再见杨骄,深深拜了下去,“许久未见娘娘,娘娘越来越贵气了,” 程氏出身不高,找不出什么优雅得体的话来赞美杨骄,只能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 现在这个时候,顾烟雨才算真的明白,为什么姐姐要自己多向京城的贵女们学了,早先她觉得杨骄道学,是被规矩养出来的傀儡,而现在,即使杨骄只穿了身家常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随意的绾了个圆髻,可是愣是有光彩从她的骨子里透了出来。 “劳亲家老爷跟太太惦记了,程太太快请坐,” 他们夫妻“养病”这两个月,为了避免被灵佑帝抓住结交大臣的把柄,太子府闭门谢客,倒是这顾家,却以姻亲的关系,叫人往府里送了些药材,这一举动,倒叫周承辉跟杨骄对顾纶父子刮目相看了,因此杨骄的笑容里便带了份亲切。 顾氏自带了份家传的精明在,立刻意识到杨骄的态度不一样了,笑道,“前些时候殿下跟娘娘都病了,妾身也跟着着急上火呢,还好咱们府里有祖母跟伯母顶着,不然,妾身都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 这丫头的话也太实在了,程氏嗔了顾氏一眼,赔笑道,“妾身这个姑娘,自小在家里养傻了,心眼儿实,娘娘不要介意,其实就是在咱们这种百姓人家儿,父子哪有不顶几句的?说句叫娘娘见笑的话,他们父亲生起气来,拿棒子教训她大哥呢,都是当爹了还被我家老爷追着打呢!可过后如何?顶门立户还是不指着长子?打的狠是怕不成材!” “亲家太太说的是,”杨骄含笑点点头,却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多说,“我听说亲家老爷准备将生意搬到京城来了?” 商人赌性重,看到大好机遇不去抓简直就是要他们的命,如今顾纶也是有一搏之心,程氏笑道,“我们进京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繁华,妾身是不打算走了,”她看了一眼身边顾烟雨, “妾身是想将烟雨也嫁到京城里,便不是我家姑爷那样的,只要人品方正,家世清白就成,以后啊,妾身就守着两个姑娘过日子,” 杨骄对顾家的情况也了解一些,知道顾纶是个心高的,不然也不会舍了万贯的陪嫁把女儿嫁给除了有个侯府公子身份的自身一无所长的杨仁秦了,而且顾纶膝下有两个孙子,这次顾家带他们进京之后,还曾希望拜在父亲杨华哲名下读书的。 只是杨华哲如今成了二皇子的先生,顾家又求了杨华哲的帖子,将两个孙子送进了青山书院,用意不言自明。 “亲家姑娘兰心惠质,定能觅得一门良婿,”顾烟雨相貌可人,家世富饶,可是这商户的出身尤其是在京城里,却也是她最大的软肋,杨骄不知道顾家到底求的是什么,“若是亲家太太不嫌弃,可以叫大伯母跟五婶儿出门儿时,带着亲家姑娘一起认认人儿。” 听杨骄提起这个,程氏感觉之情溢于言表,“夫人跟五太太都很喜欢烟雨,都带她出去好几回了,” 只是自己这个女儿,偏是个与旁人不同的,根本不将父母的厚望往心里放,“唉,都得看缘分啊,”只要叫女儿出门,她便吊着张脸,程氏嗔了顾烟雨一眼,“等大些,就懂事了。” 顾烟雨却根本不这么认为,索性今天在杨骄面前,将话说明了,“娘娘,民女不过蒲柳之姿,偏还浑身娇骄二气,这京城里数得着名号的人家儿,但凡能看上民女的,不是庶子庶孙,就是旁枝远亲,那些有意求娶民女为正妻的,基本上又是看中了民女的嫁妆还有顾家有侯府这门姻亲,这两种人,民女是断然不肯嫁的!”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没想到顾烟雨年纪不大,头脑倒是挺清楚的,杨骄饶有兴致的问道。 “烟雨,”程氏见小女儿又开始胡说,急得拿眼睛狠瞪她。 顾烟雨是打定主意要跟大家说清楚了,如果杨骄肯替她说话,将来就算是父兄,为她选择亲事的时候,也得掂量着些来。 “民女不想高嫁,也不想低嫁,找个门当户对,家里头人口少些的便行了,”这些都是顾烟雨一早就想好的,“民女家是盐商,外头那些人是怎么叫民女爹爹的,民女清楚着呢,他们管盐商是叫‘盐狗子’!” “娘娘想想,嫁入高门,成天跟一群出身比自己强的妯娌们打交道,日子能好过?若是找个秀才举人嫁了,没准儿他们花着我们顾家的银子读书做官,心里还在鄙弃顾家出身低贱呢!” 顾烟雨开了腔就没有打算收回去,“娘娘您也别生气,就算是您府上,又有几个真正看得起我们顾家的?说句难听的话,亲家二太太,如果真的将我姐姐,我们顾家放眼里,就不会一年就是上万两银子的来讨了!” “烟雨!” 女儿这话一出口,程氏的脸立时青了,她可怜巴巴的就要给杨骄跪了,“娘娘,民妇这个女儿昏了头了,还请娘娘降罪,” “亲家太太快起来,我倒是极喜欢烟雨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也是福气啊,”杨骄忙叫青桔扶了程氏起身。 “你想的原也没错,不过么,你说二伯母的,我却不能赞同,”杨骄看了脸色发白的顾氏一眼,“杨顾两家因何结亲,这里头自然有两家长辈的初衷在,原也是做小辈的无法左右的,但日子却是两个人过的,如果能将日子过后,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彭氏之所以敢每年向顾家索要大笔银子,顾家女儿的原因只怕是微乎其微的,最重要的是,当初杨华梧当着绵阳知府,现在么,杨骄心里暗笑,顾纶攀上了杨华峰,杨华梧又去了大同,只怕彭氏的银子拿的就没有那么顺溜了。 “娘娘说的是,这妾身教女无方,”程氏满头是汗,在她看来,银子这东西,与其将来还要分给那些庶子们,倒不如贴女儿一些呢,“姑爷对小女还是挺好的,” 杨仁秦对自己挺好?顾氏抿了抿嘴唇,压在唇边的轻嗤,可违心的话却还是说不出口。 “五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多少知道些的,说句不当的话,顾家的银子,自是你的嫁妆,给谁不给谁,给多少,都由你这个主人说了算,伸手向妻子讨银子花的丈夫,哪里来的底气?”自己手里大把的银子,还拿不住一个纨绔男人,杨骄对顾氏的头脑也是佩服的紧,“如今你们已经搬到西府住了,关上院门儿,嫂子你便是一院的主母,” 如果连自己的小院儿都管不好,那就不要再抱怨什么了。 顾氏被杨骄说的满脸羞红,可偏又辩无可辩,她不愿意去大同那种穷乡僻壤,又不舍丈夫自己去,可两人窝在一处,成天又吵闹不休,加上在杨家,顾氏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就觉得越发难过了。 “唉,是妾身没有教好女儿啊,”程氏看着两个女儿,真真体会了儿女都是债这句话的意思了。 程氏从女儿临产就进京了,顾氏跟杨仁秦的日子没有比她看的更清楚的了,以前在绵阳,杨仁秦是衙内,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日子过的烜赫张扬,跟顾氏的日子过的也和睦。 进京之后,盛京城里谁会认识长兴侯府一个久不露面的子弟,而侯府里有世子杨仁宁,会读书的杨仁皖,他父母又不在,真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了,心里的郁气便只有向妻子发泄。 偏顾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对儿小夫妻凑到一起,又搬到了西府,吵闹起来便再无顾忌,成天鸡飞狗跳的,有时候得王夫人亲自出面,才能压的下去。 “妾身是想,不如叫仁秦也找个差使来做,”程氏小心翼翼的将自己一早就有的念头跟杨骄提了出来,“妾身老爷倒是想带着姑爷学习庶务,可是,” 杨仁秦从来只管用银子,什么时候想过赚银子,尤其还要跟着盐商的泰山去学? 二哥杨仁桂跟着康亲王去了宣大,虽然并不是习武出身,但跟一群军汉在一起,杨仁桂就成了秀才师爷了,在康亲王的帐下帮着整理文书,核算物资,每有交战,军功册上还是能捞到一笔的,可是自己这个五哥,简直更像杨华辉的儿子。 “大伯如今在户部,如果五哥能吃苦,跟着大伯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杨骄正色看着顾氏,“只是这次,嫂子莫要再拦着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孩子,难道要他大了,指望大哥跟舅家的庇佑么?” 顾氏历来难缠,若不是今天有程氏跟着,杨骄是断然不会跟她说这些的,省得被人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瞧娘娘说的,妾身是哪等不知好歹的人么?当初妾身拦着他不让他随着二哥向军中去,一来是孩子还小,”顾氏的脸红的都抬不起头来,当年她还小的时候,父亲可是一走半年,家里全凭母亲操持,也都熬过来的, “二来么,军中刀剑无眼,” “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大伯母说一声吧,就说是我说的,请大伯下乡的时候,带上五哥,身边有个自己人照应,到底大家都放心些,”至于顾氏回去会不会跟王氏说,杨骄就不管了,机会总要留给知道上进的人。 原本大家在说顾烟雨的婚事,没想到却拐到这里,杨骄呷了口茶又看向顾烟雨,“我听你的意思,是个有主意的,你的话虽然不是绝对,但也有你的道理,有道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咱们女子原就不易,若是婚姻上再不能遂自己的心,这辈子也就完了,” “亲家太太,就当亲家太太给我几分薄面,若是烟雨十七岁前议婚,请先以她的意见为主,”杨骄一向更偏爱有主见的姑娘,顾烟雨胆子大,有头脑,杨骄也愿意帮她说话,只是过了十七年纪大了,若是再挑不下,就个恩典她就要收回去了。 “谢谢娘娘,”杨骄的反应太过出乎顾烟雨的意料了,喜得她立马起身深深一福,“其实民女也没有多高的眼光,像民女哥哥那样能干有头脑的就成了,哪怕是个商户又如何?” 因为心里欢喜,顾烟雨脸上带了真心的笑意,“其实民女更想像娘一样,当个商贾太太,若是能像嫂子那样,帮着哥哥盘盘账,也是不错的,” “叫娘娘见笑了,这丫头叫妾身宠坏了,不过,”程氏眸光一闪,起身道,“原不该瞒着娘娘,只是好叫娘娘知道,烟雨这么说,并不是有旁的缘故,” “这话是什么意思?”杨骄讶异的看着程氏,“亲家太太先坐下,有话慢慢讲,”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家老爷接到亲家太太的信,说是想帮着烟雨保媒,”程氏有些说不下去,这门亲事她是极不满意的,奈何彭氏开了口,“妾身不瞒娘娘,妾身是不愿意的,所以才求了亲家五太太,” 王氏是侯夫人,圈子里都是世家名门,程氏便将重点放在了何氏身上,甚至许了她大把的银子,希望能帮顾烟雨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叫我猜猜,二伯母可是为她娘家表弟保媒?”虽然杜如柏这一世没有再跟杨家有太多来往,但杨骄也没有完全放弃他的消息。 周承辉被立为太孙的时候,建安帝是要开恩科的,只是先皇去的太早,这次恩科便在周璨登基之后,以灵佑帝的名义开了,名义么,自然换了成新皇登基,杜如柏也参加了这次考试,虽然名次并不靠前,好歹也是同进士。 虽然是中了进士,但杜如柏的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因为跟表妹小古氏的事情闹的太大,如今谁不知道他家里有一房于他有恩的妾室?但凡疼爱女儿的,又有哪家愿意嫁女儿给他? 偏杜如柏又是个心高的,家世容貌无一不挑,可他名声坏了,还只是个同进士,高门就算是庶女也不愿意嫁他,门第差些的,他又嫌弃人家攀附,一来二去的,小古氏的肚子都大了,正妻还同有进门。 彭氏一向疼爱自己的表弟,杜如柏一封信求到她那里,彭氏没有从大同给表弟选妻,倒是先想到了顾家还有个小女儿待字闺中。如果娶了顾家的女儿,杜如柏在官场上行走,便不缺银子打点。 不过这些都是彭氏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至于顾家是什么态度,一向对其予取予求的彭氏,是不会在乎的,只是一封信叫人送到顾纶那里,自信顾家不会回绝她的意思。   ☆、第205章 二百零五、更新 见杨骄一下子说出了自己最初都万万没想到的杜如柏,程氏吃惊的瞪大眼睛,“娘娘也认得那个杜如柏?”这下坏了,如果太子妃也支持,难道女儿嫁那么个男人么? “那人曾在侯府小住过几日,只是按道理,烟雨不是该称其为表舅舅么?”可以嫁给杀夫杀子仇人的女人,杨骄也实在没办法要求彭氏讲什么伦常是非了。小说 “可不是么?!妾身也是这么说!”程氏抚掌道,“以前在绵阳的时候,妾身也见过姓杜的一面,那个时候,他跟家夫平辈论交,家夫一向称其为贤弟的,”因为彭氏的关系,顾家甚至还资助过杜如柏,“现在怎么可能嫁女儿与他?” 见杨骄连杜如柏的名字都不喊,只说“那人”,精明如程氏,已经欣喜的猜到杨骄对其不喜了,“这种坏伦常的事,亏得他一个读书人能想出来,别是,”程氏看了一眼如花似玉的女儿,将更坏的惴测压在心里。 杨骄点点头,“亲家太太说的是,不但辈分乱了,我记得那人的年龄也大了烟雨许多,对了,他好像还纳了自己的表妹为妾,当初闹的十分不像,侯府也是因着这个,才不许他再上门了,顾家跟侯府是正经的姻亲,怎么能将烟雨嫁与这种人?” 让儿子跟表弟成连襟,杨骄真是挺佩服彭氏的,“二伯母许是糊涂了,亲家太太不必理会便是,” 太好了,因为杜如柏如今中了进士,以后放了外官,也算是踏进了仕途,招他做女婿,顾纶还是有些心动的,程氏知道自己反对没用,心里一直很忐忑,现在有了杨骄的话,甚至直接将杜如柏说成了人品不堪之徒,那以后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反对将女儿嫁一个跟表妹偷情,又纳其为妾的人了。 今天太子府一行,顾烟雨的收获是最大的,不但拒了跟杜如柏亲事,还争得了自己为婚事作主的权力,虽然这权力只到十七岁,但她如今刚刚十五,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自己选择,“民女谢过娘娘,娘娘真是菩萨再世,”顾烟雨喜笑颜开道。 “我只是许你十七岁前,父母给你择亲的时候,要经得你的同意,可没有叫你自己出去选夫婿,你记住啦?”杨骄生怕顾烟雨太过大胆,做了有违礼法的事,殷殷叮嘱。 几人闲话家常,就听外头晓风来报,说是顾老爷要走了。 顾家这样的商户,纵然有的是银子,若不是因着杨家的关系,想见周承辉也难如登天,没想到这次他们进府,不但是杨骄,连周承辉也亲自接见了顾纶,这面子给的太大了,等程氏母女都走了,杨骄见周承辉迈步进来,迎道,“没想到殿下居然会见顾家父子。” 见过顾家父子,周承辉的心情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刚才跟顾先生聊了聊,才知道国计民生对我来说,其实还只是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比如这次,父皇下了那么一道圣命,我却一筹莫展。” 周承辉被派到的户部,紧接着灵佑帝便着令在盛京城外的香山之上,依着那里的温泉再修一处园子来,名字他都取好了,叫冬荣,旨意上写的倒也冠冕堂皇,说是给两宫颐养天年,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享乐,顺便再给周承辉制造困难。 周承辉接到旨意,脸当时就黑了,从建安帝开始修道炼丹,大晋的赋税就一增再增,国库满了,朝廷跟官员有钱花了,可是老百姓却被刮的一干二净,万幸这些年一直没有大灾,不然的话,揭竿而起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在愁什么,不过今天跟顾氏父子一席话,倒叫我想明白了许多事,”周承辉叹了口气,“我准备跟高先生他们商量个具体方案出来,那个顾扬飞是个人才,我准备将这件事由他出面操作。” 这是要大用顾家父子了,杨骄微微一笑,“他们能帮上殿下的忙再好不过,那顾家父子之所以留在京城,其实也是在找投效之路,事情交给他们来做,他们定会竭尽所能。” “可惜,我现在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想想偌大的国库里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周承辉一阵儿暗恨,“骄娘你等着,等孤坐了那个位子,定要叫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好看!” 如今的大晋文官爱钱,朝廷不停加赋,官员借机多征,以饱私囊,武官却一个比一个怕死,明明吏部花名册上十万武官,真正往九边的,却没有几人,大家宁愿抱病躲在家里想清闲,甚至花钱想尽办法转文职,也没有人愿意去为江山为黎民尽一己之力。 “慢慢来,会好的,殿下跟我说说,冬荣园您准备怎么建?”杨骄倒了盏茶送到周承辉手里,“臣妾上次进宫,听太后娘娘的意思,明年冬天,皇上要奉两宫往冬荣园去呢!” 对于建这个冬荣园,郑太后倒是极为支持,她一生不得建安帝的疼爱,在先皇驾崩之前,都过的小心翼翼,连宫门都没有出过一步,如今儿子终于做了龙位,作为太后,郑太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自然想出去走动走动。 “皇上指的地方,其实也是有主的,我已经叫人查了,原本是山西富商殷永圭在京城的私产,不过这殷家之所以能在山西成为一豪,靠的却是康王叔。”周承辉淡淡一笑,垂头细品杯中的银毫。 “殷永圭在山西,他们在香山的温泉,只怕是康王府在用吧?”杨骄脑子转的飞快,“如今皇上看中了香山温泉,还逼你出面,这是想叫殿下跟康王府生出嫌隙!” “没错,不过这个点子只怕不是秦逢时出的,以他在京城的资历,根本打听不到殷家靠的是哪一位,” 殷家发家靠的是煤炭跟铁器,这铁器从来都是官营的,殷家能承办,自然是有极强的靠山在,杨骄眸光一闪,“是顾培正?确切的说是昌王?” “是啊,咱们这位皇叔,还没死心呢!”周承辉冷冷一笑,“他们千算万算,偏没想到,别说是要处香山给两宫造园子,就是孤为自己要,康王叔也不会舍不得给!” 那地方有了,可造园子需要的巨额资金又要从哪是来?杨骄凝眉细想,猛然道,“殿下要顾扬飞操办,可是看上了顾家的银子?”这也太多了啊,将来得许顾家多少好处?而且,就算是许出去,顾家真的能拿出来?“殿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确实是准备从那些商户身上下手,毕竟比起百姓,他们的日子要好过的多,至于回报么,”周承辉轻轻敲着桌子,“其实将来这处冬荣园,我是不会留着的,到时候就由殷家,顾家还有出过资的人家拿回去分了,不管是自用,还是拿出去转卖,都随他们,” “殿下这么做,皇家的体面……”把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皇上住过的园子赏人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杨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江山没了,孤还要这体面何用?你等着,等将来,孤还要将各地建的行宫给卖了,”从大晋建国始,只有一个皇帝出京巡幸过,可是那些花了巨资兴建的行宫,便一直闲置至今,每年还得由户部拨银子修整。 这些天在户部看着一笔笔完全没必要的支出,周承辉肝儿都是颤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着才能将这些东西给再利用了。 “殿下,虽然亲力亲为累一些,但这次义捐,殿下还是亲自督办好了,毕竟这也是殿下您的孝心不是,”从周承辉进了户部,人明显的瘦了,可是杨骄却知道自己不能叫他停下来,只能每天尽心竭力的为他熬制汤水,“臣妾担心……” “我明白,你放心,既然我要做,自然会将事情做的漂亮,而且我还准备借着这个由头,再做些别的事呢,”说到这儿,周承辉笑了,“那顾氏父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儿,我准备借着他们的手,在江南也打开一个缺口,那里才是朝廷的钱袋子啊!” 因为是钱袋子,所以一直被顾培正牢牢掌握着,周承辉这些年都很难插手进去,“等殷永圭进京了,叫他跟顾纶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些办法。” “顾纶虽然是杨家的姻亲,但商人历来重利,还有殷永圭,殿下连人都没见呢,万不可太过相信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在泼冷水,杨骄却还是希望周承辉能提高警惕,他们现在,太难了。 也只有杨骄,才会时时提醒自己小心谨慎,周承辉拍了拍杨骄的肩膀,“你放心,我敢用他们,自然有叫他们忠心的手段,商人重利,孤便拿出足够多的利益来,” 见杨骄一脸不解,周承辉解释道,“你可听过互市?” “殿下您要开互市?跟鞑子?”这下杨骄不淡定了,朝廷历来对鞑子的政策都是又打又防,现在周承辉要跟鞑子做生意,不说关外鞑子的反应如何,就是在朝堂上,也是往顾党手里送把柄呢! “瞧,又急了不是?我现在发现了,你的性子可比我急的多,你还记得当年咱们第一次见面的三娘子么?”周承辉揽着杨骄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记得你当时说三娘子是个绝色大美人儿,只可惜她当时易了容貌,我竟没有看见到底长的是什什么模样?” 周承辉的话音儿,他还挺遗憾的?杨骄不乐意了,一甩手道,“这都几年了,殿下连真模样都没有见过,居然就忘不了了?那臣妾给殿下出个主意好了,您手书一封,叫康亲王亲自率兵出关,将那三娘子给殿下掳回来,咱们太子府扫榻以待!” “哈哈,我家娘子的老陈醋打翻了,”周承辉还是头一次看见杨骄跟自己为女人生气呢,拉了杨骄的手不许她走,“娘子这么一提醒,我还真得想办法见见这位连娘子都听说过的大美人儿了!” 跟周承辉相处了一年,杨骄知道他不是个好美色的人,可是听到他对旁的女人有兴趣,杨骄心里还是有些不快,她努力想从周承辉怀里挣扎出来,反而被周承辉箍的更紧了,“你放开,咱们好好说话!” “不,我就要这样说,娘子,你生气的样子好美,那个什么三娘子四娘子的,一准儿没有你漂亮,”周承辉嗅着杨骄颈间的幽香,心神一荡拨弄着杨骄衣衽上的丝带道,“见了半天客,也累了,不如咱们进去躺着说话儿?” 这晴天白日的,谁要与你进去休息,杨骄忍住没啐他,到底还是推了周承辉一把,“行了,你快忙去,再过一个月咱们就要除服了,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还差几针呢……” “就要除服了啊,真好,”周承辉的手已经悄悄探到了杨骄的衣襟儿里,手指顺着她细嫩的肌肤慢慢上移,“等除了服,有些事咱们就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周承辉给建安帝守孝,许多事都是浅尝辄止,现在一想到马上就要出孝了,他顿时有一种龙归大海的感觉,将脸使劲儿在杨骄脖颈间蹭着,“咱们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过后,大家开心过年! 我也好好歇几天,还要忙新坑呢! 新坑嘛,想尝试下新的写法,我不太会写小两口恩恩爱爱的。 甜的不成,宠的更是不会/(tot)/~~ 下本把握好,写个短些的,重生男跟穿越女凑成夫妻的故事! 想起以前一处戏剧连续剧,好像头一句歌词就是:我不是我,你不是你,都为他人做嫁人, 我这个么,当然不会为他人做嫁了! </   ☆、第206章 二百零六更新 西府杨家的如今住的宅子里,一干人都围坐在杨华伟身边,从周承辉领了户部差使开始,小莫氏的叹气声就没有停过。 “母亲,大爷回来了,”贾氏听到外头杨泰的声音,瞬间活了过来,起身就要迎出去。 “可有消息了?”小莫也不摆嫡母的架子了,抢在贾氏前头快步出去。 杨泰看着小莫氏殷切的脸,心里冷笑,“侯府没叫进门,” “为什么?咱们可是至亲!肯定是你不会说话,我跟你讲,” “太太,若是太太觉得这些年,祖母跟您做的事都像亲人该做的,那还请太太只管自己找上门去,我是再也不会去了,”杨泰在长兴侯府门口也是很受了通奚落的,回来听见小莫氏开口就是质问,也不高兴了。 “老爷,您瞧瞧,他这是什么态度,妾身可是他的嫡母,如今连个庶子都得不将妾身放在眼里了,”因为李姨娘得宠,小莫氏不敢将她怎么样,可是对杨泰,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是,我是个没用的庶子,以后攀权附贵的事情,还是交给二弟来干吧,他可是嫡子,将来杨家的家业也是他的,这些事情自然得由他出面才对,”杨泰从长兴侯府回来,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跟好友在酒楼里坐了坐,之后便打定了主意。 他拉了贾氏一并向杨华伟跪了,“父亲,儿子要分家!” “你,杨泰!”杨华伟万没想到,如今最得用的大儿子,要破门而出,“你要气死我么?” 杨泰冷冷一笑,头一回直视杨华伟,“儿子在你们眼里是最没用的,既比不得二弟是嫡子,也比不得三弟会读书,将来能给杨家光宗耀祖,儿子也不想拖累两位弟弟了,” 他看了一眼一脸愕然的小莫氏跟满脸通红的杨仁谦,“你们放心,家里的东西,我一毫不取,”他从怀里将铺子里的账目掏了出来,“这是那几家铺子的账本,其实太太回来之后,就对过了,” 想到小莫氏那些防贼样的举动,杨泰不屑的一笑,“儿子只带走妻女。” 什么都不要就走,可见杨泰这是铁了心了,小莫氏这下慌了神儿了,儿子她不愿意使唤,杨厉又不放心,“你,你不许走,你要是走了,我就请族里将你出族!” “如果太太能请动族里,那就请好了,”杨泰毫不客气道,“别忘了,太太您是姓莫的!” 不许葬入祖茔的可是她们莫家的女儿!“还有,堂祖母已经往族里送信儿了,叫族里来人,将你们带回去呢!” “你说什么?”小莫氏腾的站起身,“不可能!我不同意!” “太太只要想想这阵子你们成天筹谋些什么,若是李姨娘成天想着将女儿送到清玉的夫婿身边当妾,你容得下她们么?!”杨泰回头看着杨华伟,“父亲以前好歹也有恩荫在身,送女儿给侄女儿做妾,父亲要将咱们长房置于何地?!” 杨华伟还真没有想过这个,他身子不好,从来不问外事,以前家里是母亲莫氏说了算,现在是妻子跟妾室说了算,谁能说动他,他就听谁的,“清玉跟骄娘好歹也是堂姐妹,过去帮帮她……” “帮?太子殿下跟娘娘恩爱和睦,清玉是相貌更胜还是品性更好?抑或,”杨泰讥讽的一笑,“还是家世更胜?” 杨清玉从小便是长房的明珠,如今万没想到会被一个庶兄当众剥了面皮,忍不住放声而哭,掩面跑了出去。 “你,那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小莫氏冲到杨华伟床前,“老爷,您听听,这个逆子都在说什么?他分明就不将咱们这做父母的放在眼里!这一年咱们不在京里,一定是侯府那边将老大给教坏了,” 杨华伟被妻子哭的头晕,猛咳了几声,才勉强喘过气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想送你妹妹进太子府,虽然是做妾室,但那里不同,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这样,你妹妹不但有了好前程,你们兄弟,也能有个好前程,你母亲的一片苦心,你不感激,还拿这些话来戳她的心?”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杨泰懒得再跟杨华伟争辩,“既然父亲铁了心要这么做,那儿子只能带着妻小自谋生路,儿子不愿意等将来,儿女被人讥笑!”尤其是,此路明显不通,可这些人还想硬上。 “今天叫你过去,就是想让你去将咱们的想法跟老夫人说清楚了,我听眉娘说,太后娘娘并不得意骄娘,咱们送清玉进府,不就是为了帮骄娘吗?” 想想前些天她们做的事,小莫氏没有胆子也没脸往侯府去,这才叫了杨泰带了重礼过去,左右一个庶子,由着侯府的人撒了恶气,然后她再出面,也就好说话了。 “既然太太完全是一腔好心,那自去便是,我是个蠢笨的,当不得太太重托,只是太太去了,好生跟侯府解释一下,前几天外间传言皇上要废太子时候,母亲四处撇清跟侯府没有关系的事,”杨泰也不跪了,站起身向贾氏道,“东西收拾好了没?拿过来给太太过目,咱们好出府。” 见杨泰真的要走,杨仁谦上前拦道,“大哥,有些事确实母亲做的不妥,可你到底是杨家的子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如果今天因为妹妹的事情,叫大哥在外头受了气,小弟在这里替她跟你赔礼,只是父亲尚在病中,家里真的离不得你,” 杨泰想离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这么由着这些人折腾下去,他早晚得被他们给拖累死!“你是家中的嫡子,自然要担起支撑门户的重任来,就像今天,上门道歉的事,没准儿你出马,侯府就会给你几分颜面的,” 杨泰拍了拍杨仁谦的肩头,“愚兄不争气,以后杨家跟父母亲就靠你了,还有,因为三弟跟眉娘的事儿,老夫人会派嬷嬷过来,要将李姨娘,” 怎么又说到自己身上了?杨眉愕然的看着杨泰。 “老夫人说了,有道是男不入公堂,老三跟眉娘算是给杨家扬了名了,不过他们再错,也是杨家的骨肉,自己关上门儿罚了就是了,但若是就这么放过了,只会叫京城里的人笑话杨家没有规矩,所以,” 杨泰轻蔑的看着李姨娘,“老三跟眉娘都是李姨娘自己教养的,这养不教,自然李姨娘要付些责任,李姨娘原本就是府里的丫头,所以,老夫人会派人过来,将她们一家都发卖了!” “你说什么?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儿!?”卖了自己的娘?如果有个被卖的生母,自己这辈子都休想嫁的好了,杨眉恨的两眼喷火,大喊道,“我看谁敢?!” 卖了李姨娘?小莫氏也呆住了,这个念头藏在她心里多少年了,可也只是想想,现在好了,有人替她做了!“这,这真的是老夫人说的?” “老爷,老爷救救奴婢!”李姨娘膝盖一软,跪在杨华伟床前,“这是要奴婢的命啊!老爷,老爷您想想咱们的孩子,如果奴婢被卖了,咱们的厉儿跟眉娘可怎么办啊?” 这些年自己姨娘可没少受李氏的气,现在好了,时候到了,杨泰微微一笑,“如果长房愿意出族,侯府自然就管不到咱们这一支杨姓头上了!” 他倒要看看,杨华伟会怎么做? 贾氏看着乱成一团的正堂,心里格外的畅意,这些年她这个庶子媳妇,在嫡母,小姑,小叔身上受了多少闲气,“相公?” 杨泰听到贾氏叫自己,向她一笑,牵了她的手道,“咱们走吧,就照我说的,带上你的嫁妆便是。” 估计现在杨华伟跟小莫氏也没有心情过来拦他了,走着正方便。 杨泰想分家的事,已经跟贾氏提前商量过了,虽然会失去一部分家产,但这些身外物跟自己成天过的日子比起来,贾氏宁愿出去过清苦但能当家作主的日子,何况杨泰本来也不是笨人,这一年借着管理家里的铺面,拿着她的嫁妆,也生出不少息来,只不过这些银子,都又重新记在了贾氏的嫁妆单子上,他们将来衣食无忧,走的自然爽快。 杨清玉是听丫鬟说杨泰夫妻已经收拾了东西要出门,连忙赶了过来,“大哥,你真的要走?” 杨清玉还没有完全傻,她太清楚自己的亲兄长除了读书,一向不理俗务,而杨厉又生性狡诈,如果杨泰夫妻走了,她们将来可要靠谁去? 杨泰看着一脸急色的杨清玉,忍不住呵呵一笑,“难道大姑娘没有听说侯府要派嬷嬷来卖了李姨娘吗?这个时候,大姑娘不应该过去跟老爷和太太一起想主意嘛?怎么会跑过来留我?” 杨泰才不相信这个一向无视两个弟弟欺负自己的妹妹,会是舍不得自己。 杨清玉被杨泰笑的面如火烧,这些年李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还有个读书比杨仁谦还好的儿子,可没少气自己母亲,她会不会被卖,杨清玉根本不关心,倒是杨泰真的走了,她哥哥可怎么办? “那些事有长辈们呢,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好插言,但是大哥,你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还是我们的大哥,如何能弃我们而去?” “你姨娘,原来,原来你一早就准备好了?”杨清玉忽然想到杨泰的姨娘,前些日子居然嚷着要到庵堂里去住,现在答案终于出来了,“你真是太狠了!” “我狠不狠,我心里清楚,不劳大姑娘评说,”反正自己姨娘已经搬到庵堂里了,杨家是不可能去那里将人接回的,将来自己去的勤些,庵堂里的日子再苦,也比上有小莫氏,旁边有李姨娘的欺压来的安闲。 见劝不动杨泰,杨清玉的眼泪下来了,“是不是大哥觉得,我们得罪了侯府,得罪了太子妃,怕被连累,才要走的?” 杨清玉还真是猜对了,不过杨泰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原来大姑娘也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侯府,得罪太子妃?可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因为这是可以叫你飞上枝头的机会?” “临走前,我送大姑娘一句话吧,人啊,不怕出身不好,就怕没有头脑,看不透形势,认不清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说罢也不再理会杨清玉,直接扶了贾氏上了一旁的马车,一家人就这么走了。 “相公,咱们是不是要跟世子说一声?”等走的远了,贾氏才挑帘向车外的杨泰道。 “嗯,等咱们安置好了,我便去给侯爷和世子请安,”   ☆、第207章 二百零七更新 等杨骄听到再到慈宁宫给郑太后请安的时候,劈头听到的,就是郑太后的质问,“你来的刚好,哀家正听贵妃跟德妃讲笑话呢,听说你祖母作主,要卖了侄儿的妾室?这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是啊,臣妾听着也稀罕的不得了,不是说那边长房跟侯府早分家了嘛?怎么分家了,长兴侯府老夫人还要管别人房里的事?”薛德妃从郑太后怀里将儿子接过来,笑道。 “臣妾也是听皇祖母问起,才知道的,居然有这样的事?”杨骄惊讶的抬起头,“德妃娘娘说的对啊,侯府二十年前又分了家了,臣妾祖母又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你祖母偏就做了,本宫听说当时看热闹的人多着呢,那个妾室跪在门前死活不肯走,她生的两个子女也哭的跟什么似的,可是侯府的人就是不允,硬叫人牙子将人给拉走了,”梁贵妃一脸的不忍,“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郭老夫人这样,还叫人怎么相信啊?” “臣妾祖母原本就不是医者,也是太皇太后跟太后娘娘信重,才时常过来请个平安脉罢了,贵妃娘娘不必信她的,至于您刚才说的,臣妾也好生奇怪,要卖了自己儿女的生母,长房的堂伯跟伯母,怎么就不说句话呢?” 杨骄似乎也很想不通,“不如这样,娘娘将堂伯母宣进宫来,亲自问一问她?”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哪个当正室的,不在心里忌恨着姨娘妾室?没准儿你祖母卖了那个姨娘,你那个伯母娘,心里高兴着呢!”梁贵妃才不会上杨骄的当呢! 听了梁贵妃的话,杨骄为难的看了一眼郑太后,她可也是正室,在梁贵妃眼里,岂不也是一直恨不得顾太妃死?“娘娘此言差矣,这世上原本就是先娶妻后纳妾,不然怎么会有嫡庶之别?若是臣妾伯母不是个良善的,那姨娘又如何生得出一双儿女来?其实叫臣妾说,臣妾祖母并没有什么错,妾室么,原本就是买来给主子玩乐的,收了还是卖了,都是主子的恩典!” 杨骄不待梁贵妃说话,又道,“至于子女,不论是嫡是庶,都是臣妾伯母的子女,于一个供主子享乐的玩意儿有什么干系,就因为从她们的肚子里爬了出来,便可以借着小主子作威作福乱了尊卑不成?” “皇祖母,您说臣妾说的可有道理?”杨骄向郑太后欠欠身,笑问。 真是当着秃子骂和尚啊,这个杨骄,也太狠了些,郑太后看着梁贵妃跟薛德妃发青的脸,一阵儿好笑,这番话得传出去叫顾氏跟牛氏听听才对,“你啊,就长了一张巧嘴,不过么,道理是对的,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园,子以母贵讲的就是这个。” 这个时候,梁贵妃才想起来,自己成天巴结讨好的可不就是个不得夫君喜欢的正室么?她真是昏了头,才会帮杨家那个姨娘说话。 “太后娘娘说的自然是最有道理的,太子妃是娘娘一手挑出来的,想来也会如太后娘娘一般贤德,以后啊,会好好教养太子殿下的庶子庶女的,”薛德妃掩袖轻笑,心里却也将杨骄骂了又骂。 今天杨骄才有机会认真打量这位这些日子越来越高调的德妃娘娘,听说她现在除了日日带着周承安往慈宁宫里跑外,家里刚进京做了工部侍郎的父亲,也时常往秦逢时府上去,又是栾嫔,她也拉拢的十分卖力。 “德妃娘娘多虑了,殿下的子女,就是臣妾的子女,臣妾都会视如己出”杨骄态度极是自然,“不过么,” 她向薛德妃一笑,“皇祖母跟母后都是善性人儿,臣妾时常跟着祖母往宫里来,当时顾太妃啊,可真是将我们吓着了,也亏得皇祖母贤良大度,不跟她计较,唉,若是搁在民间,只怕也得是那个李姨娘的下场!” 杨骄的话又叫郑太后想起了当年,当初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在,自己的后位还真是艰难,可如今,自己做了太后,却成了个扶持小妾的坏婆婆了,“骄娘说的是,” 她威严的看了梁贵妃跟薛德妃一眼,“你们虽然是内命妇,深得皇上宠爱,可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该守的规矩,不必哀家派嬷嬷过去再教导一回了吧?还有承安,皇后是他的嫡母,就算是养在你的宫里,也要时常带过去给皇后请安,那才是他的正经母亲!” 郑太后这么说,梁贵妃跟薛德妃哪里敢坐着,忙恭身称是,心里又都把杨骄骂了一回,明明是她们联手准备摆杨骄一道,结果反被她教训了一通为妾的规矩! 不过梁贵妃是什么人?她可不是在规矩里长大的,能走到今天,自然也有自己特有的“执拗”,再次坐下,她又扯出了刚才的话题,“叫太子妃这么一打岔,臣妾也糊涂了,难不成一个分家的婶子,还能管到侄子房里不成?就算那个姨娘犯了大错,也轮不着郭老夫人发卖啊!?” 真是个棒槌,蠢成这样了,还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郑太后瞪了梁贵妃一眼,冲薛德妃道,“你跟你贵妃姐姐讲讲,叫她明白明白。” “是,”薛德妃也在心里鄙视梁贵妃的头脑,可有杨骄在,她还得注意措词,“当初两府分家的风波,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 她谦意的向杨骄笑了笑,好像十分同情杨骄一般,只是不论谁家,出了兄弟阋墙的事情,都不怎么光彩,“可是如今侯府出了太子妃,那边长房能不上赶着巴结么?” “要不,长房的庶子庶女怎么会当街就去拦咱们太子殿下呢?”薛德妃抚掌笑道,“可也是因为长房有了攀附之心,就得服侯府老夫人的管教,这次他们若是拦了,那以后,就再也别认这门亲了!” 说白了,就是自己有所求,才不得不任旁人拿捏,那个姨娘也是,为杨家生了女儿又如何?男人靠不住,还不是如飘萍一般,任人处置? “那也是太狠了些,要打要罚,或是不拘哪里寻个庄子扔过去,卖了,再嫁岂不是打了杨家老爷的脸面?”梁贵妃啧啧嘴道。 “娘娘又想岔了,妾室不是正妻,就是夫死也不必守节的,也不配守节,”杨骄看了一眼郑太后,“皇祖母出身国公府,自是见得多的,主子去后,难道那些姨娘通房不卖了,还修座庵堂供养起来不成?当然,杨家的妾室生子有功,可若是品性不好,犯下大错,儿女自然要受其连累,倒不如卖了干净,省得留在府中,日/后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杨骄不信郭氏会真的将李姨娘给卖了,但弄到哪里去了,她还真不知道,但在梁贵妃这里,她是绝不能叫梁贵妃跟薛德妃抓到一点儿把柄的。 “对了,前些日子臣妾的祖母往太子府里看臣妾,还跟臣妾说过一嘴,说是臣妾五婶儿说,她娘家有位远方叔叔是行商之人,还曾经在松江买过一位薛府发卖出来的女子,因为生的好容色,带回来之后,还很是轰动了一回,就是好像误服过什么药物,一直没有子嗣,” 从发现薛德妃心思远大之后,太子府已经开始查薛德妃的娘家了,她的父亲做过两任松江知县,不过也是有年月的事儿,杨骄不相信薛德妃敢拍着胸脯说,当年薛家没有卖过人! 若是现在薛德妃再附和梁贵妃,就等于是承认自己父亲头上戴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了,“太子妃娘娘真是好口才!只是希望等将来太后娘娘赐几位妹妹给太子妃的时候,您一定要善待她们才是!” “皇祖母赐人服侍太子,是皇祖母的一片慈心,相信皇祖母一定不会赏那等轻狂不知尊卑的女子往太子府里去的,臣妾么,上头的太皇太后,皇祖母跟母后几重长辈教导着,自然会依礼行事的,”杨骄不软不硬的将薛德妃顶了回去,“其实吧,不说天家,就算是像臣妾这样门第浅薄的人家儿,只要那些妾室通房们老实本分,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生妄念,谁会跟她们计较那许多?” “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她能说不是吗?如果她这个天子之母否定了正妻可以处置妾室通房的权力,那就是自甘堕落了,以后这慈宁宫只怕没有哪个命妇会真心尊重她这个太后娘娘了,郑太后颔首道,“骄娘说的是,虽然那些士林清标榜纲常规矩,其实咱们这些人家也一样讲究,而你们,有百姓出身的,也有官家小姐,还有侯府贵女,不论以前在家时是什么样的规矩,但进宫之后,便是天家的人了,说话行事,就更得依着规矩来,当得起天下女子的表率才行!” “是,臣妾记住了,”郑太后再次训话,梁贵妃又是一个暗亏,加上太后论起出身,她这个百姓出身的,更是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杨骄也同样一脸恭顺的起身称是,教训这些人她是最喜欢看的,就算这些人要将仇记到她的身上,也得叫她们清楚,这个后/宫,还有个皇后主母在,不是她们得宠生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过来巴结讨好又如何?六宫宫务还是掌握在皇后手里,就是女人,也得有里有权才好行事啊! 郑太后坐在上首,自然将下面这三个人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杨骄是孙子媳妇,梁薛二人不过是儿子的妾室,说白了,连个正经儿媳都算不上,她帮杨骄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丫头的笑的这么意昧深长,就叫她十分不喜。 郑太后喜欢能事事请教依赖她的晚辈,既不是像梅皇后那种不善言辞主意却正的很的媳妇,也不是杨骄这种巧言令色,心思深沉的孙媳。 “一转眼先皇过世就要一年了,太子是个重孝之人,这一年苦了他了,哀家已经叫你母后预备除服礼了,到到了那天,你们都进宫来,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坐坐,”郑太后笑道,“这一年咱们宫里也太冷清了,哀家也倒罢了,你们这些个花枝般的人儿,成天穿的这么简素,哀家看着也不提气!” 看来是太后娘娘要办宫宴了,薛德妃眼珠儿一转,笑道,“就光咱们宫里这几个人儿,也热闹不起来啊,不如再从宫外请一些亲眷过来,娘娘以为如何?” 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郑太后颔首道,“你说的是,你们几个啊,成年见不着几次家人,咱们这回下帖子,想见谁,都请进来,咱们一起赏花听戏!” 杨骄从慈宁宫出来,先去了坤德宫,之后便陪着梅皇后往永安宫去。 太皇太后见她们两个过来,也是极欢喜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唉,哀家有时候真是觉得活得太久了,原本不必见的人心,现在也看是见着了!” 太皇太后这是意有所指,自从郑太后由皇后变成了太后,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孝顺谦恭的儿媳了,颇有些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永安宫这里,逢五逢十过来请个安就不错了,太皇太后也懒怠见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连五天一请安都直接免了,随她乐意。 不过宫中两个大长辈的事,梅皇后跟杨骄都不好发言,请安之后,梅皇后便将郑太后要在宫中设宴给周承辉办除服礼的事说了。 “真是贼心不死啊,”太皇太后摇摇头,“老郑家怎么养出这么个糊涂姑娘来?这事儿你们准备怎么办?还有骄娘,你皇祖母这司马昭之心,你又怎么看?” 见太皇太后问自己,杨骄笑道,“皇祖母是长辈,她要怎么做,臣妾跟殿下都得受着,不过皇祖母说的也对,宫里冷清了这一年,也该热闹起来了。” 太皇太后听懂了杨骄的话,一笑,向梅皇后道,“既然是要办宫宴,索性就办的隆重些,皇上至孝,这一年思念先帝,日子过的也冷清,不如趁这个机会,你也大度些,多选些良家女子进来服侍皇上,太子兄弟多了,也多几只臂膀不是?” 左右周承辉已经成人了,主算是再添几个小的,也对他构不成大的威胁。 梅皇后对灵佑帝已经是彻底死了心了,以前只是不把他当丈夫,现在他连做父亲的资格都没有了,因此对于太皇太后的提议,梅皇后欣然从命。   ☆、第208章 二百零八更新 在周承辉眼里,他的除服礼跟郑太后想的就完全不一样了,没两日,周承辉就上表要去谒陵,要祭拜了建安帝才算真正的出孝,这个灵佑帝倒没有反对,他这个皇帝日理万机不能出宫,这孝心嘛,自然要儿子来替代了,再者成天杵在眼前刺心的周承辉离开些日子,他过的能更舒心一些。 周承辉走了,杨骄便安静的呆在太子府里,除了初一十五,连宫都不进了,每天由着迦嬷嬷帮她调理身子,她跟周承辉成亲已经快两年了,不论从政治上,还是从他们的内心,都渴望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大晋以孝治天下,做为孙子的太子周承辉,亲自去几百里之外的皇陵,而做为儿子的灵佑帝,却在这个时候开始为自己选秀充盈后/宫?这也太不顾脸了,何况宫里已经有了位惠贵嫔了。 不过也有许多人家儿不会像那些迂腐的儒生们想那么多大道理,他们关注的是,太子明显不得皇上的喜爱。不然也不会新皇登基不久,就在朝堂上喊着要废太子了! 所以么,这个时候送女儿进宫,若是生下个儿子来,未必没有将来问鼎的可能,毕竟梁贵妃出身太低,朝中也没有得力的臂助,灵佑帝连四十都没有呢,将来的事,还有一搏的机会。 而且这次只是小选,秀女只从京城六品以上的府邸里挑选,这条件放宽到六品,而且不论是祖辈,父兄皆可,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一时盛京成就热闹了起来,魏国公府跟怀恩伯梅府的门槛几乎都被踩断了。 御书房里,灵佑帝正对着一摞子画像看的聚精会神,而一旁的栾嫔,不时的对这些画像评头论足一番。 “你到是公正的很,”灵佑帝承认栾嫔次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可是自己的爱妃对自己小选一点儿味儿都不吃,又叫他心里不怎么舒服,要知道梁贵妃已经落了几次泪了,而薛德妃口里称着皇后贤德,可脸上的笑却是僵硬的。 栾嫔怎么会不明白灵佑帝的心思,抿嘴一笑倚在灵佑帝肥硕的肩上,“嫔妾在皇上跟前从来不说假话的,皇上觉得嫔妾对这些姑娘有说错的地方?” “朕不是说这个,朕是在奇怪,你也不怕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灵佑帝白了栾嫔一眼,哼了一声。 栾嫔将御案上的莲芯茶递给灵佑帝,“嫔妾服侍皇上这些日子,知道皇上是个宽厚的长情的人,这宫里啊,会有新人笑,但绝不会有旧人哭的,因为皇上您舍不得!” “哈哈,还是爱妃知道朕!”这话灵佑帝爱听,自己怎么可能因为有了新人,就忘了那些陪着他在太子府里苦熬岁月的女子?就如现在的栾嫔,他再宠爱,也没有因此冷落了梁贵妃跟薛德妃。 “对了,朕前些日子听说你老司打听弟弟的下落?”灵佑帝怜惜的看着已经一脸黯然的栾嫔,“这次没找到,朕下旨叫人全大晋去寻,等找回来了,朕封他官做!” 听到灵佑帝的承诺,栾嫔满脸是泪的跪倒在灵佑帝膝前,“其实以前太皇太后也叫人帮着寻过,嫔妾知道是找不到的,不托司公公叫人寻,也不过是想给自己再留一份儿念想儿,万一呢?皇上,嫔妾从来不指望弟弟能大富大贵,只求他被好人收养,平平安安的长大便好……” “你们姐弟也是对儿可怜的,也幸亏皇祖母心善,还惦记着你们,只可惜晚了一步,”在栾嫔公开的身世里,栾家跟姜家沾着亲,栾嫔父母回乡的路上遇了歹人双双被害,等姜家派人过去的时候,也只救下了被拐走发卖的栾嫔,而她的亲兄弟,则下落不明。 “是,嫔妾如今一人一心都是皇上的,可最感激的人还是太皇太后,如果没有太皇太后,嫔妾如今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更不可能到皇上跟前,得到皇上的疼爱,”栾嫔已经泣不成声。 灵佑帝心里对太皇太后也是只有感激的,若不是她,就凭郑太后,估计根本保不住自己的龙位,他看了一眼御案上的画像,这些,听说也是太皇太后提议叫皇后开小选的,而自己那个母后,成天想的就是往太子府里塞女人,只怕在她心里,孙子比自己这个儿子更重要些。 “你说的没错,以后你就替朕多孝顺孝顺太皇太后,来人,去跟皇后说,栾嫔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身份不比旁人,晋贵嫔,心省恤人谓之惠,就惠贵嫔好,等你有了身孕,朕晋你为妃!” 因为是太皇太后调*教出来的,栾氏除了相貌出众,比梁贵妃妩媚曲从外多了和婉从容,比薛德妃多了灵巧风流,既像梅皇后那样饱读读书,却毫不呆板木讷,真真是他的一朵解语花。 “嫔妾谢皇上,”栾嫔毫不推辞,欢欢喜喜的谢了恩,又欺在灵佑帝身上软软道,“那皇上可得多陪陪嫔妾,不然等妹妹们进宫了,嫔妾可就升不了妃位了呢!” 还是在吃味儿啊,想到自己要小选,几位爱宠不同的反应,灵佑帝一阵儿得意,他捏了捏惠贵嫔水嫩的脸颊,“你放心,朕可是最念旧的!惠妃娘娘!” 见灵佑帝逗她,惠贵嫔羞涩的一拧身站起来道,“嫔妾那边小厨房里还炖着汤呢,里面加了太医特别为您开的补药,您不是不爱喝嘛,嫔妾放在您爱喝的杜蓉汤里了,一会儿皇上可不许嫌味道不好……” “爱妃放心,你做出来的东西,朕一准儿都用了,不过明天么,朕要喝爱妃炖的玉竹赤羊汤,”灵佑帝在惠贵嫔纤腰上拧了一把,才心满意足的放她离开。 等周承辉从皇陵回来,宫里的小选已经过了初选,被挑出来的二十名闺秀已经全部住进了宫西的瑶台殿里。 郑太后对这次的小选中魏国公府的两个姑娘入选并不十分高兴,那两姐妹可是她准备给孙子的,魏国公府这一辈只要有她在,她并不为郑家的前程担心,但将来周承辉上位,那就不好说了,所以她才精心挑选了这么对姐妹花来,想着总有一个会入了孙子的眼,现在好了,被梅皇后大笔一挥,直接选入了瑶台殿,她连反对的话都不好说。 梅皇后看着眼前娇花一样的姑娘,笑的真心实意,“这二十位姑娘的画像臣妾已经给皇上送过去了,想先叫皇上心里有个数,臣妾也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事,还得母后您多多指点才成。” 郑家的女儿,相信灵佑帝怎么也会留下一位的,她倒要看看,这时候,郑太后还会不会处处给梁薛二人撑腰了,有宠有子的梁薛,和有后台的郑氏,将来还会有一场好戏呢,何况这次进宫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怀着雄心壮志? “你办事哀家还能不放心么?哼,有道是贤内助,贤内助,你倒好,这个时候给皇上办小选,给皇上招骂名,”郑太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沉着脸道。 “皇家与民间不同,皇上只用为先帝守孝二十七日便可,如今一年过去,才开始选秀,臣妾也是觉得这些日子皇上心情不好,身边也需要可心的人服侍,”梅皇后冲梁贵妃跟薛德妃一笑,“贵妃跟德妃还要照顾两位皇子,皇上身边只有惠贵嫔一个,也太冷清了些,而且太子只有兄弟三人,也太单薄了些,” 梅皇后向陪坐的几位秀女道,“你们进宫之后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只要能为皇家添人进口,太后跟本宫都不会亏待你们的。” 人还没有进来呢,就说这样的话题,几位秀女都羞红了脸,但还是起身称是,梅皇后看着郑家那对姐妹,“碧雪碧如两个,之前进宫陪母后的时候,臣妾就觉得不愧是国公府里出来的,样貌出挑且不说,关键品性才情也叫人喜欢,” 不过郑碧雪跟郑碧如两个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气,她们最早知道是要进太子府的,可现在却要去服侍灵佑帝?那个痴肥的男人如何跟年龄相当的太子比? 梁贵妃看着眼前这几位鲜花般的姑娘,论容貌,比她强的不多,可人家年轻啊,那面皮儿上都透着光,自己呢,却要将桃花米分一层层的往脸上抹才成,“可不是么,皇后娘娘可真是贤德,瞧挑的这些姑娘,个顶个儿的水灵,往这殿里一站啊,臣妾都羞的坐不住了,唉,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体会到娘娘的一片苦心……” 自己不得宠,就想办法给她们这些人添堵,真以为来了年轻漂亮的就能将自己压下去?梁贵妃可不这么认为,这宫里现住着个惠贵嫔,自己这贵妃的位子不还是牢牢的?她跟皇上可是患难夫妻,其中情义又岂是这些新人能比的? “这次小选是为皇家的子嗣计,皇上是圣君,岂能不体查其中深意?这些贵妃还是不必操心了,如今二皇子已经进学,你只管将两位公主照顾好就行了,服侍皇上的事儿么,就交给惠贵嫔跟以后的姐妹好了,”梅皇后刺了梁贵妃一句,又睃了薛德妃一眼,“德妃也是一样,皇上身边无人,再选就是了,可是三皇子却不能没有生母照顾,你是官家出身,这其中的轻重,不必本宫多言吧?” 薛德妃本来对灵佑帝也没有多少情思,若不是为着儿子的将来,她宁愿做一个无宠的德妃,“娘娘教导的是,臣妾也是这么想的,这以后宫里的妹妹越来越多,娘娘就要操劳了,想想您还要抚养小公主,也着实辛苦呢!” “可心?那孩子太皇太后极喜欢,时不时要抱到永安宫去,本宫主要也就是打理宫务,倒也没有多累,不比你身边养着皇子,贵妃还要照顾两位公主,唉,说起来啊,咱们这些宫中的老人儿,还真是各有各的忙啊!”梅皇后叹了口气,这阵子她也看清楚了,这个薛氏,比梁氏那个聪明都长在脸上的要难缠的多,薛氏的目标,是她手里的宫权。 郑太后自己的目的没达到,也没心情听梅皇后几个打机锋,“太子这不回来了么?哀家原说要办宫宴呢,这一打岔,不知道得推到什么时候了,” 关键是她看好的几家适龄的女儿,居然都叫女儿参加了这次小选,真真是气死她了,“皇后准备怎么安排?” “皇陵离京城远,如今离太子出孝也有月余了,再以这个名头请宗亲们过来不太合适了,臣妾看锁玉溪边的几丛腊梅开的正好,不如就办个赏梅宴,除了宗亲之外,”梅皇后扫了一眼下首坐的几个姑娘,“过几日她们的位分也该拟出来了,到时候,正好大家都认识认识,省得一家人互相都认不得了。” 这是要在宫宴之前将剩下的秀女都给撵出去啊,郑太后冷冷一笑,“成,都依你,就这么办吧,”她要是能叫儿媳妇给拿住,就不坐这个太后的位子了!   ☆、第209章 二百零九更新 周承辉从皇陵回来,人瘦了许多,心情也十分低落,以前大晋的危相对他来说,只是停留在被内阁扣下的折子里,战报里,还有户部空荡荡的钱仓里,而这次出京,才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骄娘你不知道,山西一个小小的举人老爷,居然有田地上百倾,”周承辉看着碗里白玉般的贡米,不由想起他看到的佃农们黑乎乎的粗糠,那些人,是他将来的子民,却连自己□□的马吃的都不如。 “其实京城各府也是如此的,除了御赐的功业田,也都在底下各县或者祖籍买了不少田产,当然,还有受不了赋税带田来投的,”杨骄见周承辉没有胃口,也不硬劝,盛了碗汤放在他的面前,这次周承辉名义上是去谒陵,其实来回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悄悄带了亲卫快马跑到了宣大,一路所见,自然不是只在京城太子府里能比的。 “这样上坑朝廷,下坑庶民,肥的只是那些所谓的读书人,”周承辉冷冷一笑,勋亲们到底曾经有功于朝廷,那些举子呢?就因为多读了几本书,便可以鱼肉乡里? 现在想这些有又什么用呢?太子之位要保全,还得靠这些鱼肉乡里的读书人,杨骄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殿下可见着康亲王父子了?” “嗯,宣大有今天的局面,还真是多亏了康王叔,”可是想到康亲王当年为了丁湘云所做的事,周承辉摇摇头,“我跟他说了互市的事,康王叔也是极赞同的,其实宣大一线这些年是最平静的,私下里,他们已经悄悄这么干了,那个殷家能走到今天,可不止是铁器这么简单,” “这样最好,”总算是有些好消息了,杨骄抚掌道,“也只有从宣大一线上挣些银子来贴补了,”不管怎么样,先撕开个小口子,杨骄就不相信了,有利益在,大家能不动心?当年俺答汗带了三娘子来朝之后,朝廷最终也是开了互市的。 “五日之后咱们就得往宫里赏梅去了,殿下可做好准备了?”杨骄见周承辉情绪好了些,笑着打趣道。 周承辉自然知道杨骄说的是什么意思,呷了一口碗中的汤水道,“有什么可准备的?兵来将挡罢了,真赐了人下来,你找个地方随便安排一下,晾上几年,想回家的就报个病故就成了,” 说到这儿,周承辉向杨骄眨眨眼,“郭太医不会连这点儿医案都写不了吧?” “照殿下的意思,太医院是可以要谁生,任谁死的地方了?”杨骄可不愿意周承辉心里对郭家有这样的印象,“郭家世代行医,坏良心的事可是不会做的,可惜啊,有的时候,圣命难违啊……” “你啊,最是个小心的,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倒七七八八说了一堆,还是不信我?”周承辉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着将杨骄揽到自己身边,“我可是将那些人的未来都交到你的手里了,你还不信我的真心?” 想想未来进到太子府里的女人,杨骄心里也沉沉的,一点儿也不担心那是假话,“那臣妾可要好好看看殿下的真心了!” 因为帝后对小选的事都很上心,因此没几日,最终入选的名单就下来了,未能最终入选的,宫里都赐下金花玉帛将人送回,而入选的十二位秀女,以郑家姐妹的位分最高,一个封了柔嫔,一个封了丽嫔,剩下十人,则是贵人才人美人不等。 等到了宫宴这一天,近支宗亲们都纷纷进了宫,太皇太后看着已经苍老了许多的老康王妃,示意宫人扶她坐在自己身边,“哀家叫你多来宫里走走,咱们一起说说话儿,也有也不愿意出来。” “臣妾现在就只想过在王府里,每天看着蕊娘她们几个,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走动,”曲氏摇了摇头,“娘娘,臣妾真的是觉得自己老了!” 她看着已经跟杨骄坐在一处的马蕊娘,“徇哥儿有蕊娘照顾,臣妾现在啊,只要看着蓓娘嫁了人,就可以冥目了……” 周蓓儿的年纪不能再拖了,王府跟曲家已经商量好,吉日就定在腊月里了。 “你这老货,混说什么呢?哀家还在等玄孙呢,你不想抱抱曾孙?”姜太后心比曲氏要宽的多,指着她笑骂,“你那个宝贝孙子可还在宣化呢,哀家还准备跟你说,等过完年开了春儿,不如叫蕊娘往宣化去一趟,替你看看康王跟世子。” 武将在外,家眷是一律要留在京城的,太皇太后这是为了康王府的子嗣破例啊,曲氏眼眶一红,又不想过于引人注目,在座位上探身道,“臣妾谢太皇太后恩典。” “你跟哀家客气什么?咱们这一辈儿周家人,也就剩下咱们这一对儿老姐们儿了,你也算是陪了哀家几十年,”太皇太后拍了拍曲氏的手,目光落在正在窃窃私语的杨骄马蕊娘身上,“不过咱们的情分,以后有这对小姐妹继续了。” 还真是,曲氏颔首而笑,“太子妃跟蕊娘做姑娘的时候就极要好,以后啊,这寂寥的日子,她们倒也可以做个伴儿。” 今天这席上,除了各府宗亲,新晋宫嫔,郑太后身边还站着两个花枝样的姑娘,来时已经有人跟曲氏说了,那是郑太后从这次落选的秀女里又接进宫的。 郑太后从杨家西府先后弄了两姐妹入宫,又灰溜溜的将人送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次的目的不说大家也都猜的出来,这二位,是准备往太子府里送的了。 “太后这也太,”太子才出孝,嫡子还没有呢,小夫妻感情正好,你往人家屋子里塞女人,不是明摆着叫小一辈后宅不宁么?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满脸含笑正跟人寒暄的郑太后,冷哼一声,“教不乖啊,好在骄娘跟太子都不是糊涂人,知轻重。” 杨骄跟马蕊娘却聊的却不是这个,“殷家人这次跟着太子也进京了,昨儿殷家大太太往我府上来,我见了见,是个利亮有成算的,就是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你叫殷大太太不必着急,我听说大太太娘家也是行商的,还正准备拖她家帮衬帮衬侯府呢,”杨泰已经投了侯府,他是个擅长经营的,如果只留在庄子里也是屈才,倒不如先行一步,往宣大去。 马蕊娘看了杨骄一眼,“你真是长了副琉璃心肝儿,”那些商家银子再多,上头一句话,就可以叫他们倾家荡产,长兴侯府“有求”于他们,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也是一种信任,这可比献出香山的地契要可靠的多了。 “是你想多了,我不过是给堂兄寻一条路,他从西府出来,再不好在京城里行走了,倒不如往宣化那边闯一闯,而且我二伯不也正好在大同么?”杨骄笑的不动声色, 杨骄不承认,马蕊娘也不逼问,笑着换了话题,“权兰婷这个月也要嫁了,看来顾家是真的跟梁贵妃拧在一起了,” 见杨骄只笑不言语,马蕊娘不由暗叹做了太子妃的杨骄,比以前更稳得住了,“不过这顾家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怎么就非要跟那些庶孽纠缠在一起?” “因为一个首辅并不能满足顾培正跟他子孙的欲望了,”有道是由奢入俭难,到现在顾家的顶梁柱也是顾培正,如果他倒了,顾家只怕想做个富家翁都难了,这一点,顾家人心里都清楚,他们被众星捧月惯的了,怎么可能安居祖藉只做个富家翁? 杨骄这话叫马蕊娘吓了一跳,“你的意思?” “世子妃不会认为顾培正是准备将他的儿子孙子推上首辅之位吧?”内阁可不是只凭资历就能呆的住的地方,杨骄微微一笑,道。 可是文臣不走入阁的路,难道还要封爵不成?是了,顾培正身上确实是有个文远伯的爵位,可那不过是个虚衔,听着好听罢了,“他想做什么?给子孙挣个爵位又能如何?” 又不是开国的时候可以凭军功挣下丹书铁券,现在的爵位,撑死五代,却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在马蕊娘眼里,太不值得。 “侯爵?你真是小看了顾家的胃口跟梁氏的心胸了,不对,应该是昌王的心胸,婶子没听说么?昌王叔管顾相可是叫‘相父’的,”托周承辉的福,杨骄虽然身处内宅,外头的事情还是耳聪目明,加上上世的记忆,顾培正可是封了国公的。 马蕊娘彻底被杨骄的话吓住了,难道他们现在要对付的不是梁贵妃一党,而是已经缩在王府里不敢出门儿的昌王?“昌王?皇上没有想过叫昌王就藩?” 大晋建国以来,皇室一直子嗣不丰,所以也没有像先朝那样,将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都到封地就藩,而是一并养在京城,不过这些人虽然纨绔了些,但也算是安分守己,没有弄出什么大的乱子,没想到昌王还存着这分心思?马蕊娘有些不敢相信。 “就藩虽然可以远离京城,远离朝堂,可只要昌王贼心不死,害的就是当地的百姓,殿下说不如将他们放在眼皮底下,”收拾起来也顺手。 既然周承辉心里有底,马蕊娘也算是放心了,她轻舒口气恨声道,“他们就胆作死,就别怪咱们手狠了!” 马蕊娘跟杨骄小声聊天,马芯娘却是一直安静的坐在归德侯世子夫人刘氏的身边,拿眼睛的余光打量着杨骄,这一年多马芯娘长大了许多,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将高傲都摆在脸上的小姑娘了。 可她藏的住自己的心思,却挡不住每每看到杨骄那张艳光四射的脸时,心底的疼,马芯娘的目光又落在郑太后身边那两位安静羞涩的女子身上,她们多幸运啊,可以到周承辉身边,是不是以后,也会像杨骄那样,美丽的叫人侧目? 郑太后并没有宫宴后就叫杨骄将人领走,而是将人一直留在了慈宁宫里,左右周承辉这阵子在忙香山冬荣园的事,就算是送了美人过去,他也没有心情跟时间收用。 而香山那边,因为献地有功,周承辉直接上了折子,为殷家请了个虚衔,并希望礼部跟吏部能开出先例,既然大晋已经可以捐官了,那给有报国之心的商贾们开一条报国尽忠之路,也未为不可。 虽然有心将折子驳回,可是大晋太缺银子了,不只是国库,就连灵佑帝的内库也是空空如也,他不得不承认太子给他找了一条新的财路,以前那些商户的钱,都流进了底下官员的口袋,现在好了,直接交到朝廷里来,让他这个当皇帝的花用,何乐而不为? 现在赐几个字,给几个不用发傣禄的虚职,就可以有大笔的银子入账,当然,御史们的骂声还有周承辉替他背着,不管内阁跟秦逢时怎么想,灵佑帝是直接御笔一挥,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太子。 “没想到这一局,又叫周承辉那小子给扳回来了,那个姓殷的居然是周克宽的人?”周琛恨恨的将杯中的残茶泼到顾培正面前的溪水里,旋即又将甜白瓷杯一下子扔了出去。 他想大骂,可又怕顾培正误会自己,心里的郁火也只能借这杯子抒发出来。 自己辅佐的这个主子,就是个能赢不能输的性子,偏这些年,他还没有输习惯,依旧沉不住气,“殿下慢慢等着吧,士农工商,商人跟下九流有什么区别?太子这么弄,总有一天,这天下会大乱的。” “乱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他死,他们都死!”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那个位置,周琛烦躁的在溪边来回踱步,“如今太子也出孝了,他娶的可是杨家的姑娘,到时候再生出一窝小崽子出来,更麻烦!” “那殿下准备怎么做?还是您准备叫臣怎么做?”顾培正放下手中的钓竿,扬头道。 如果他知道,就直接吩咐府里的人了,还用得着跑这么远来找顾培正?周琛嗫嚅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相父,你得帮帮我!”   ☆、第210章 二百一十更新 “臣正在帮殿下呢,臣前几日收到边关的飞鸽传书,俺答汗的外孙子那吉率众来降,正在大同叩关呢!”顾培正扶着身边的小厮站起身来,“臣还听说,这次太子名为祭陵,其实是去了宣化大营!” 啊?周琛正在凝眉思索顾培正跟他说什么俺答汗的外孙子来降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老家伙又将话题兜到周承辉跑宣化上去了,“相父的意思?”他想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真是孺子不可教! “这俺答汗称雄草原多年,他的外孙子忽然跑来降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文章,殿下可曾想过?”顾培正看了一眼仍在咬牙拧眉的周琛。 “相父,当年父皇从来不叫我接触政事,懂的那些,还是相父你教我的呢,”周琛想了半天,抬头道,“相父还是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太子私自出京,这可是大罪!”顾培正对周琛算是彻底不抱希望了,解释道,“至于那吉叩关来降,谁知道是真的降的?没准儿是康亲王跟俺答汗勾结呢,这些年,咱们大晋其他几处关隘年年都战乱不断,只有宣大一线,最是平静,真的就是康亲王比旁人能干些?” 只要朝内制住了周承辉,边关收拾了周克宽,灵佑帝还有什么可怕的?“殿下细想,如果边关暴出康亲王私通俺答汗的事,皇上会怎么处理?自古为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拥兵自重了,以前先皇跟康亲王也算是自幼的交情,可现在龙椅上这位,只怕就不会那么信任他了,” “现在康亲王是铁了心跟着太子走了,给他扣上了通敌之罪,咱们再揭出太子曾经去私下去过宣大,”周琛不由喜形于色,“我就不相信,这么好的把柄送到皇上面前,他会不接着?” 见周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顾培正颔首道,“只要借皇上的手除掉了这两人,这太子一党的心,也算是寒尽了,到那个时候,殿下再出来收拾残局,”对于一个残害忠良,倒行逆施的君王,相信没有几个臣子是愿意效忠的。 至于宫里的两位皇子,一场宫乱,也就了结了。 等那吉率众来降的折子送到灵佑帝案头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他多少注意,俺答汗这个草原之王,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了,兵书每每报上来的战报,也引不起他的关注,这鞑靼年年都来打草谷,抢够了,自然就走了,怕人抢,边民就往内地躲一躲就行了,何必劳师动众?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香山冬荣园的营建,虽然现在新年刚过,灵佑帝已经跟新晋的几位宠妃一起商议园子里各院子的分配了。 对于大同总兵送来的那吉叩边的折子,张明冀领着几位阁老商量了许久,几个人就到底是将人拒在城外还是开门迎入,大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十年前是有这样的先例的,大晋欢迎了率部来降的鞑靼,并划了一块土地给他们居住放牧,没想到一年不到,这些人又跑了,叫大晋朝廷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这一次,张明冀私心里,是不想再来这么一场了,如今首辅可是他。 但鞑靼内部率部来投,从眼前看,却是一件极长国人面子的事,就这么将人挡在外头不让进来,就太小家子气了,搞得跟泱泱大国怕了几个蛮子一样。 就这么着,内阁几位大佬就僵持着了,放到朝堂上,大家也吵成一片,弄得原本就不爱上朝的灵佑帝也不胜其烦,就这么点儿事,也值得他们这么吵吵?“好啦,p大点儿事,从你们这些人嘴里说出来,好像鞑子已经兵临城下了一般,中玄,你去拟旨,将那个什么外孙子开门放进来,叫大同知府帮着找个地我安置了,不过么,将那些人都给朕看牢了,来了,就不许他们再走就是了!” “皇上,这次来的是俺答汗的外孙,他是因为跟俺答汗发生了矛盾才跑过来的,若是鞑子派兵来讨人,咱们该如何是好?这是要惹起战祸的啊!”下头有大臣出列。 讨人就将人送回去呗?灵佑帝还没开口,就听秦逢时道,“康大人的话有理,这原本就是他们鞑子的家事,臣以为咱们只作壁上观,看着他们祖孙反目便好,实在不宜参与进来。” “哼,到底是不想插人旁人的家事,还是怕了鞑子,只有秦大人心里最清楚了,” 兵部尚书田霖轻嗤一声,向灵佑帝一拱手,“皇上,我宣大一线坚如铁壁,如今那吉来降,咱们不如先将人养着,如果俺答来要人,咱们可以提条件,应了咱们的条件,咱们就将那吉礼送回去,不应的话,大不了一战,反正有俺答的外孙子在咱们手里,俺答到底是会有些顾忌的。” 见田霖支持接纳那吉,一名留着小胡子的大臣站出来道,“皇上,臣昨日接到大同密报,” 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归德侯,仿佛积攒了极大的勇气,“臣收到的密报上说,康亲王周克宽伙同大同知府杨华梧,勾结鞑靼,准备引敌入关!” 这番话说完,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这罪名太大了,若是真的,康亲王这是要谋逆啊! 若是假的,那诬告领兵的亲王通敌,也是抄家的罪名啊,张明冀讶然的看着那个出列的大臣,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刑部的一个郎中,“就凭几句道听途说,就要给康亲王扣个通敌之罪?凌谊,你好大的胆子!”、 那凌谊也不怯他,冷笑道,“虽然是道听途说,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诬告亲王的下场,本官既然能听到这个的传言,这空穴才会来风啊!张相,下官知道你跟康王府是姻亲,但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袒护啊!” 秦逢时也被凌谊的话给吓着了,康亲王通敌?不可能啊,可他要不要站出来帮周克宽说话呢?这可是拿下宣大兵权最好的机会了! “哼,康王贵为宗亲,康王府几代子弟都埋骨边关,凌大人居然说王爷通敌?我看通敌的是你才对,你这是要拆了我们大晋的藩篱,谁知道这些年,有康亲王驻守宣大,鞑子就休想踏出大晋一步?!”田霖可没有那么多念头,他是兵部尚书,跟周克宽找交道最多,又是周承辉暗中推上来的,自然不会叫人轻易就往康王府身上泼脏水。 “皇上,”魏国公见两方僵持不下,而灵佑帝耷拉着脸一句话不说,上前道,“凌大人既然说了无风不起浪,那咱们不如彻查一下,有了可以早做防范,没有也刚好证明一下康王的清白,将那些陷康亲王于不义的小人重惩,以儆效尤!” “嗯,魏国公说的有理,”这个主意还多少对自己的胃口,另外凌谊说康亲王通敌的折子来的太突然,灵佑帝也实在做不出个决定来,“那这件事就交给魏国公来主办吧,嗯,中玄再抽个人协同,” 交给魏国公还算公道,殿上人都松了口气,而秦逢时等散朝之后,则立时递牌子求见灵佑帝,这次凌谊弹劾康亲王,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个大好时机。 “爱卿的意思,是趁这个机会夺了宣大兵权?”灵佑帝听完秦逢时的话,皱着眉头,“可现在九边也只有一个康亲王是能征惯战的,把他撤回来,宣大……” “皇上将鞑靼想的太厉害了些,何况咱们大晋,除了康亲王,还有李大勇,原硅,冯春达这些名将呢,”秦逢时回想着自己夹袋里的人名,“康王府守宣大几十年,臣也是担心,时间久了,宣大一线的兵士只知道有康王不知有皇上啊!” 见灵佑帝沉了脸,秦逢时心里一喜,又道,“这些年宣大太平,皇上正好趁些机会叫练练兵,大晋得多几个康亲王,才是朝廷之福啊!” “你已经有接手宣大的人选了?”灵佑帝到底是对宣大的兵权动了心,何况这康王府娶的还是归德侯府的姑娘,明显跟太子走的更近些,与其叫他们成为周承辉的助力,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剪了他的羽翼。 老王妃曲氏跟马蕊娘在魏国公带人过来前就收到了消息,虽然旨意里没有抄家,但依例魏国公还是带人围了康王府,毕竟周克宽犯的是通敌之罪。 “委屈你了,还是新媳妇呢就碰到这样的事,”曲氏淡定的领着马蕊娘接了圣旨,叫刑先生带着魏国公去了康亲王的外书房,自己携了马蕊娘的手回了荣恩堂,“要不,你回亲家府上住些日子?” “祖母你说什么呢?妾身生死都是周家的人,难道回到马家,就能撇清关系不成?妾身相信父王跟世子,”马蕊娘才不会相信周克宽会通敌呢,再说了,通敌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自己跑到娘家就能躲过了?只怕到时候,连马家也得跟着倒,“好在蓓娘姐姐已经嫁了,不然,”这婚事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见孙媳没有一丝犹疑,甚至连恐惧慌张都不曾有,曲氏欣慰的点点头,“你是个好的,我没有看错人,你放心,我生的儿子,我养的孙子,只会战死沙场,不会做出卖国的事情来!” 虽然大家面上都强撑着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是一朝大厦倾的事情不说曲氏,连马蕊娘见过的都不少,即使之后发现受了冤枉,走的了没了的,是再也回不来了,“妾身已经叫人往娘家送信儿了,” 马蕊娘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整个京城应该都听说了,太子会替父王跟世子做主的!” “幸亏还有太子在啊!你去跟魏国公说,我要递牌子进宫!敢冤枉我儿子,老婆子就碰死在奉先殿!”曲氏狠狠将手里的拐杖捣捣青石地,“我看周璨那小子敢奈我何!” “祖母您息怒,咱们且等等,相信宫里会有消息出来的,”太皇太后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周承辉听到消息立时就从香山赶了回来,等他回到太子府时,归德侯,魏国公跟梅家诸人还有田霖几个,已经在外书房等着他了,大家见他风尘仆仆回来,忙起身与他见礼。 “都坐吧,咱们不讲这些,”周承辉看了一眼马之仪,“表哥,那个凌谊是谁的人?” 他根本不相信周克宽会通敌,因此连问都没有细问。 “明面儿上看那个凌谊几不沾,一直在刑部熬资历,不过么,”马之仪一笑,“他一个远房侄女,是顾老三的妾,才生了个儿子,凌家原是寒门,可是在福建老家,却已经是当地大户,富的流油了。” “这个姓顾的,自己要作死,也别怪咱们手狠了,”知道了凌谊是谁的人,那么目的也就很直白了,只是归德侯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顾培正也算是有了善终,折腾这个做什么?” “就是啊,现在内阁已经掌握在张明冀手里,他年纪也一把了,难道还想重回内阁?而且他那几个儿子,一个赛一个无能,勉强维持着顾家的风光已经不错了,这是要做什么?梁贵妃又不是顾太妃,”魏国公也十分想不通,如果周琛上位能给顾家这个“外家”带来新的荣光的话,梁家呢? 因为杨骄以前就跟周承辉隐晦提过周琛的报负,所以周承辉想的就要比魏国公他们更深一些了,“昌王是管顾培正叫相父的,你们说,顾家真的只是改了旗帜,要将承瑞推上皇位么?若真是这样,承瑞身边就应该会有顾党的人才对,” 可是现在周承瑞的先生,除了秦逢时指定的,就是周承辉为他请的,根本没有顾党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顾家根本没有准备在这位“未来的太子”身上下功夫,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推周承瑞上位! “还有那吉的事,在我看来,也是一个契机,这些年我一直关注着鞑靼的情况,这个那吉的外祖母是俺答汗的正妃,而老俺答虽然很宠爱那个三娘子,却对这个正妻敬重有加,他是不会轻易放外孙归晋的,咱们在这上头可以好好做一番文章的,”周承辉心里轻轻筹划,“我往宣大去了一趟,才一路所见,才知道百姓是真的苦,相信咱们跟鞑靼都不愿意就这么一直打下去,大家寻一条坐下来谈谈的路子,也不是不行。” “那殿下您,”魏国公没想到周承辉居然想了这么多,“这次康王的事是臣来主办,王爷那里臣是可以打保票的,绝不会做叛国之事,臣不会叫顾贼得逞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顾培正,”一个只能躲在幕后的人,周承辉并没有看在眼里,“现在的问题是皇上跟秦逢时,只怕这件事到了皇上那里,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秦逢时想要的是宣大的兵权!” “那?” “叫咱们的人上折子弹劾康王,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给康王送消息,叫他带兵进京喊冤!” “带兵进京?” 这下在座的都惊了,“殿下!那可是死罪,” “我说带兵,又没有说带多少人,这次我去宣化大营,听说许多将士已经多年没回家了,叫康王带这些人回家看看,再跟大同总兵说,先将那吉迎进来,看好了,有他在,相信俺答也不敢跟咱们来硬的,等我去了再说,” “殿下要往宣大去?”这下归德侯坐不住了,京城里没有了周承辉,他们就等于群龙无首,而且皇上能答应太子去宣大么?万一周承辉领兵反了呢? 一直没有出声的高瑛捻须道,“事情闹大了,确实得有个人出来主持局面,昌王皇上不会放心,群臣更不会放心,二皇子年纪太小,殿下就是最好的人选了,而殿下往宣大一去,千里之外,这京城有什么闪失,鞭长莫及啊!” 魏国公有些听不懂高瑛的意思,“咱们就是怕殿下鞭长莫及,所以才不赞成殿下离京,高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 “先生是想引蛇出洞,我离京,给京城那些宵小们就可以动一动了,”周承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候了,张明冀不蠢,如今两边不沾,他是绝不会上昌王的船的,而他跟秦逢时也不可能结党,秦逢时也不可能上昌王的船,这几班人马目的不同,且叫他们闹上一场,咱们只要握住了五城兵马司跟西大营,就能稳坐钓鱼台。” 他去了宣大,手里有康王的十万精兵,城外有西郊大营,就算是昌王占了京城又如何?至于皇位上那个父皇,周承辉再已经冷了心。   ☆、第211章 二百一十一更新 几下有了计议,没几日,弹劾康亲王的折子就堆满了灵佑帝的御书房,灵佑帝几次传诏魏国公,他都拿不出实据来,只是坚称康王不会反。 这下灵佑便在痛斥了魏国公无能之后,便下旨召康亲王父子回京,而宣大防卫,则由跟着太监一同传旨的戚威接掌。 要将周克宽召回京?这分明就是信了凌谊了,因为一个小小郎中的道听途说,就要将边关大将召回京城问罪?还是在那吉降晋,俺答汗兵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灵佑帝是疯了! “照你们的说法,这么些年,宣大不是十万将士在守,是康亲王父子两人在守了?没有了他们,鞑子立时就要打到盛京城了不是?”秦逢时对戚威还是极有信心的,那是他提拔的第一个效忠于自己的将领,秦逢时将他履历仔细查了,又长谈过几次,相信戚威确实是个领兵的帅才。 归德侯懒得跟秦逢时废话,只向张明冀道,“张相,你在内阁也十几年了,这些年边关的情势如何,相信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张相的意见如何?” 虽然女儿已经接回了,可是张家跟康王府的姻亲还没有断,这康亲王若是真的被押回了京,就成了拔了牙的老虎,若真被扣上通敌的罪名,自己这个姻亲也洗不干净,到那个时候,只怕就会被秦逢时拱下首辅之位了。 “陛下,仅凭一个郎中的无稽之谈就将康王调回京,实在太过草率,容易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不如派个宣慰使过去看一看,也听听康王怎么说?”张明冀也不赞成将康亲王召回,康王府在边关经营几十年,如果这个时候朝廷将康王召回,引起边关动荡,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的意思就是将康王召回自辩,若是查清楚康王是被冤枉的,自然会叫他重回宣化大营的,康王若不敢来,才说明他在心虚,”秦逢时不以为然道,将康王召回养着,朝廷收回宣大兵权,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大殿下还没有议出个最终结果,那边已经有人跌跌撞撞要往殿里冲了,“皇上,皇上……” “来人,将这没规矩的我给拿下,”这是什么地方,敢擅闯早朝?秦逢时不由大怒,厉声冲殿前侍卫道。 这个秦逢时也太嚣张了,皇上在上头坐着呢,他上面还有张明冀,还有他们这些武将,哪里轮得着他在这儿大呼小叫了,“秦相,仔细殿前失仪,这皇城里,只要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来寻死,都知道咱们大晋的规矩!” 张明冀也对秦逢时早有不满了,皱眉道,“魏国公说的没错,将人带上来,这必然是出了什么急事了,” 来的是内阁值班的小吏,他被人押到灵佑帝跟前时,还哆嗦着嘴唇呢,“皇上,张相,不好了,刚才兵部送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可是鞑子打进来了?”张明冀心里一突, “不,不是,是康亲王送来的,康亲王说他们康王府几代忠君,没想到朝里却有人要置他们父子于死地,康王,康王要带着宣大的将士回京,向皇上,向皇上讨个说法!” 康亲王回京?还是带着宣化大营回京?这是要造反啊,灵佑帝一个机灵,跌坐在龙椅上,“胡说,他胡说,谁要将他置于死地了?没有,朕没有!” 秦逢时也吓了一跳,他们是要夺兵权没错,但前提是,周克宽要老老实实的交出兵权,回京任他们处置,而不是带兵进京,“那康王人呢?现在到哪里了?沿途的地方官是做什么吃的?为什么没有人报上来?” “哼,山西一带的地方官,哪个敢往京城报信?现在康王,只怕已经出了山西境了,”张明冀不屑的看了一眼已经乱了方寸的秦逢时,这次的人,居然还觍居次辅之位,脸真够大的。 “是,张想说的没错,康王的派来送信的人说,要朝廷交出凌郎中,还有,还有,秦相,他们才肯回去!” 交出凌谊这个要求还算合理,交出自己做什么?秦逢时心里打了个哆嗦,“皇上……” 灵佑帝也懵了,“魏国公,表兄,快叫其他几边的军队进京勤王啊!” 你说勤就勤?魏国公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看着田霖道,“田大人,您怎么看?” “且不说现在传旨各地驻军进京勤王来不得的及,就是来得及,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国库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田霖抬头向灵佑帝苦笑道,“皇上,其实现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交出凌谊跟秦相,安抚了康王,叫他原路返回,至于康王悍然进京之罪,咱们可以慢慢跟他清算。” 这个,灵佑帝为难的看着秦逢时,秦逢时于他,亦臣亦友,更是智囊,如果将他交给周克宽,下场可想而知,这朝堂上以后就再没有他可以依赖的人了,“来人,退朝!” 退朝?就这么跑了?众臣眼睁睁看着灵佑帝连个话都没有便落荒而逃,不由面面相觑,“张相?” 张明冀看了青着脸的秦逢时一眼,向围着自己的众臣道,“康王世代忠贞,若不是有人心胸太过狭窄不肯容人,他也不会被气成这个样子,这谁种下的苦果就由谁来吞吧,只是啊,俺答汗的骑兵还围着大同呢,不知道那些忠君报国之士会不会看着生灵涂炭而只顾自身安危了!” 张明冀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秦逢时身上,一向与他不睦的王尚书更道,“老朽与康王相认多年,除了忠君爱国之外,康王更是个大度之人,相信秦相过去了,跟康王解释清楚,他一定不会跟您计较的,” “是啊,秦相是最能明辨是非的,见着康亲王,还刚好可以查探一下他到底有没有不轨之心,”田霖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这几个人,分明就是嫉妒自己比他们得圣心,但想到自己跟康王一点交情也没有,还力主换将,秦逢时实在没胆去见周克宽,因此赌气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一甩袖子,求见灵佑帝去了。 “皇上,” “唔,中玄来了,”灵佑帝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原本想着去最给他讲笑话的张才人那里坐会儿呢,没想到司虎就跑来说秦逢时求见,只得转身回了御书房。 “陛下,康王的事,还得陛下您拿个主意啊,”秦逢时实在没有勇气叫灵佑帝将他交出去,到了康王的军营里,人家一剑把自己杀了,就算是以后叫周克宽偿命,自己那也是活不回来了,想想他的雄心壮志,太亏了! “你是朕的智囊,朕有什么主意?总不能真将你交出去,”灵佑帝也是愁的不行,“朕也看出来了,内阁那几个,恨不得立时就将你给送到康王军中!” “是啊,皇上!如果能叫康王退军,世保大晋平安,臣又何惜一命?!只是就算是杀了臣,真能叫康王息了反意?就算是现在退了军,以后康王得了甜头,动不动就挥师进京,皇上,这大凤凰小说网山早晚都要易主啊!”秦逢时扑通一声跪在灵佑帝面前,痛心疾首道。 “你起来吧,朕好歹也是大晋的皇上,怎么能叫一个小小的王爷就给拿捏住了?放心!” “皇上,惠贵嫔求见,”两人正议着,就听小太监来报,惠贵嫔栾氏来了。 “嗯,宣她进来吧,”虽然灵佑帝又有了不少新宠,但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的,依然还是梁薛栾几个。 “嫔妾见过皇上,”惠贵嫔款款一礼,才抬眸向灵佑帝含羞一笑,“太医说皇上的身体还要慢慢调理才行,嫔妾听说这几日皇上总感到疲累,特意炖了汤水给皇上,” “唉,还是爱妃最心疼朕的身子,端上来吧,”灵佑帝叹了口气,招手叫惠贵嫔过来。 栾氏一进来就发现殿内的气氛不对了,只是安静的服侍灵佑帝喝她炖的补品,而一旁的秦逢时却抓到了灵感,“皇上,咱们可是握着康王府满门老幼啊!” “中玄的意思……” “臣就不相信康王敢做个不孝子?”秦逢时狞笑道。 “嘁,”惠贵嫔听不下去了,轻笑一声,她发现灵佑帝回头看她,连忙跪了下去,“请皇上治嫔妾失仪之罪。” 灵佑帝可舍不得治自己最爱的美人儿的罪,“你起来吧,朕跟秦相议事呢,你听不懂,自然觉得可笑了,去吧,” “是,嫔妾长在深宫,对朝事确实一无所知,只是觉得秦相的话挺有意思,圣人说过,忠臣孝子,既然康王要反了,这忠臣都不做了,还会做孝子么?”惠贵嫔可不能叫灵佑帝真的将康王府一府老幼给抓起来,真进了诏狱,以曲氏的身体,只怕是没命出来了。 连反贼的骂名都敢背了,还怕人骂不孝么?秦逢时也没有把握了,“那府里不是还有康王的幼子么?” 惠贵嫔见灵佑帝并没有生气,大着胆子道,“一个土埋到脖子随时作古的老母,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儿媳,这些人对康王的大业来说,算得了什么?说不定他还巴不得咱们折腾死了老王妃呢,这样,他才更有理由挥师进京了!” “贵嫔说的没错,跟龙椅相比,一个老母,一个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灵佑帝颔首道,“咱们不能经君子之心去想周克宽,他敢无诏带兵进京,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了,” 这下秦逢时又没有了主意,“可如果真叫康王进京,那就是生灵涂炭啊!” 惠贵嫔从御书房出来,第一时间就往永安宫送了消息,听说灵佑帝居然要拿曲氏来威胁康王,太皇太后气得只拍桌子,自己怎么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孙子?! “云嬷嬷,挑几样首饰赏了张才人几个,叫她们好好服侍皇上,若是有了子嗣,哀家晋她们的位分!还有,去跟惠贵嫔说一声,叫她注意皇上的身子,好好帮着皇上调理!” 等到第二天,内阁已经收到了上百份要求将凌谊跟秦逢时送到山西的折子,御史们个个言辞激烈,仿佛秦逢时不自缚到康王军前谢罪,便是大晋的罪人一般。 “秦相,你看,这些咱们要不要送进去?这军情可拖不得啊,”张明冀指着满架的折子一脸戏谑道。 “啊,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还没等秦逢时回答,他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这个小人,无事时侃侃而谈,恨不得清斥天下,怎么一有事,就装病?张明冀连扶都没有扶他,直接冲身边的小太监道,“看什么,还不快将秦相扶到里间的炕上,请太医过来帮着诊治?我看秦相这是准备告病喽!”   ☆、第212章 二百一十二更新 “相父,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啊,”因为康王挥师进京,顾培正便从山里庄子上搬回了京城府邸,周琛找起他来,更方便了。 顾培正收到康王进京的消息比朝廷那班大佬们还要早,他也万没有想到康王这次反应会这么激烈,这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反而打了顾培正一个措手不及,“康王怎么就会反了呢?不应该啊!” 戍边的将领无诏领兵进京,无异造反,难道周克宽一直就有这个打算,如今是要借机起事?“原本咱们是想借机斩了周承辉一条臂膀,现在,是咱们错看了周克宽啊!” 顾培正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周克宽会挥师进京,逼灵佑帝交出凌谊跟秦逢时。 “刚才我听说秦逢时病倒了,被人送回府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如果真叫周克宽成了事,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不就成了一场笑话?周琛也急了,“那个周克宽,皇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他?居然敢有不臣之心,相父,我要不要请命率军与周克宽一战,” 如果能赢了周克宽,刚好可以挥师北上,直接拿下盛京城,这皇帝就轮到他来坐了。 “与周克宽一战?殿下以为自己挡的住周克宽十万铁军?那可是常年在塞外跟鞑靼血战的将士,岂是京城这些禁军们能比的?”顾培正白了周琛一眼,“臣知道殿下在想什么,臣只能说,整个在晋能跟周克宽一战的人,还滑生出来!” “殿下,你派亲信快马去见周克宽,问问他有什么条件,只要他肯助殿下登上皇位,什么条件咱们都答应他!” “他要是不肯呢?”谁愿意放着龙椅不自己坐,让给别人? 顾培正白了周琛一眼,“周克宽少什么?名分!大义!就因为有人诬告就要造反?你看其他几边的将士签不答应?天下的百姓跟士子答不答应?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如果登上龙位的是您,只要咱们在先皇股民逝上头做些文章,您就占了大义,到时候许他一个一字并肩王,共享这大晋的天下,也未为不可,何况这宣大,咱们将来还得依靠周克宽呢,不行的话,就将西北几省都划给周克宽自治!” 将半个大晋送给周克宽?那可是他祖宗的家业,周琛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舍,却被顾培正狠狠瞪了一眼,“殿下如今处在劣势,想成不能之事,自然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等江山做稳了,再想办法将这几省追回便是,如果连这点儿气量都没有,殿下还是安心的做个闲散的王爷,等着皇上跟太子腾出手来,只怕你连个富家翁都做不得了!” “好,我这就派人去,”顾培正一番话讲下来,周琛也有了决定,起身便出了顾府,自安排去了。 “昌王的人走了?”周承辉收到昌王的人马出城的消息,冷冷一笑,从书房出来,往正院而来。 这阵子周承辉非常忙,但除了在香山上赶不回来的日子,只要他在府里,忙到再晚,也是会回来休息的,只是像今天这样,大白天过来,却是很少见的了,“殿下可是要出府了?” 周承辉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将杨骄揽在怀里,“时机到了,我要往宫里请旨去了,这一去只怕得数月不能回来,而且这京城里也会乱上一阵子,真想将你也带走啊!” “不如你扮作小太监跟着我往宣化去吧,”周承辉只觉满天云彩都散了,自己舍不得杨骄,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太子府,带走就好了,自己还愁个什么功儿啊?! “殿下这一去,只怕得日食兼程,而将来回来时,未必不要一场恶战,妾身跟着只会叫殿下分神,再说了,每到初一十五,臣妾是必要往宫中请安的,难道要称病几个月么?这个太难遮掩了,”杨骄在周承辉怀里摇摇头, “我知道殿下是不放心我,没事的,母后不是还在宫里吗?殿下留臣妾跟母后做个伴儿也好,臣妾已经想好了,等殿下出城了,臣妾便请旨往香山大佛寺祈福去,那里殿下不是已经布置好了?臣妾如果看着情势不利,就请了太皇太后跟祖母还有母后都过去,我们在香山等着殿下来接,” 周承辉主动请缨去见康亲王,算是解了灵佑帝的燃眉之急了,这下好了,有人愿意往山西去,不管是谁,都算是帮了他的大忙了,但灵佑帝还是将几位阁老召进宫来,询问他们的意见。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是大晋的储君,这万一有个闪失,那就得不偿失了,可是大家这番意见,反而更加坚定了灵佑帝派周承辉往山西的决心,“你们别再说了,既然太子有报国之心,我这个做父皇的又怎么可以拦着他?这天下以后也是他的天下,这也是他分内的事,” “嗯,香山的工程就由薛侍郎接手好了,太子即刻前往山西,”灵佑帝大手一挥,将几位阁臣赶了出去。 灵佑帝再不济也是大晋的皇上,虽然对他的决策不满,大家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而坤德宫里收到消息的梅皇后已经气的浑身发抖。 梅皇后是已经从杨骄那里知道周承辉要亲自去见康亲王,虽然她也不相信康亲王会反,知道周承辉此次过去,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危险,可是灵佑帝将儿子送往险地的作法,还是再一次刺痛了她的心。 而梁贵妃的心情则如同三月里的天气,再明媚不过了,她立即叫人往昌王府送了消息,务必叫周承辉有去无回,到那个时候,这太子之位就只能落在自己儿子头上了。 梁贵妃心情正好,薛德妃可就不一样了,自己的儿子连一岁都没有呢,而薛家在京城才刚站稳脚跟,她的圣眷又不如梁氏,“来人,去本宫库里取两匹贡缎,送到薛郎中府上。” “皇上这圣旨一下,盛京城里便难再有太平,”顾培正与周琛坐在窗前一道品着孙女儿顾湘奉上的绿茶。 今天孙女儿是依着他的吩咐精心修饰过的,一身浅米分宫装映着窗外点点新绿,就如一朵含苞的新荷,“以前听你父样说你酷爱烹茶之道,今天一试,果然是下过苦功的,这正静清圆,已然得了真味,不错,” 顾湘今天是被特意叫到顾培正的书房来的,等见到周琛,她已经猜到了顾培正的打算,即使心里并不乐意,可自己一人一身全来自父兄家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着祖父的安排来走了。 “祖父过奖了,孙女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跟着先生学得一二,”顾湘螓首微垂,并不去看周琛。 周琛也是听了顾培正的话,才留心去看下首跪坐的女子,心道原来是顾培正的孙女,“原来是顾姑娘,相父家学渊源,即便是闺阁女儿,也比旁人要灵秀许多啊!” “你退下吧,”顾培正挥手让顾湘下去,“太子要往山西去,殿下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叫他有去无回!”想到周承辉一死,京城便会落到自己手中,周琛兴奋的从榻上站起来,“现在只等康王那边的消息了,若能收服了康王,天下定矣!” “可若他被周承辉收服了呢?”顾培正泼了周琛一盆冷水。 “就那叫他到不了山西!”这回周琛不笨了,咬牙道,“咱们京城外头一块儿下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两人有了定计,顾培正又将话题扯到了自己孙女身上,“微臣膝下孙男娣女不少,却喜欢的就是这个湘儿这丫头了,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就有高僧说这丫头命格不凡,一般人家养不住她,索性微臣这阁老府她还住得,唉,只不知道将来给这孩子寻个什么样的府邸才好?” 跟他提自己的孙女儿?周琛立马明白了顾培正语后的意思,一个异姓王还不能满足自己这位“相父”的胃口,这是要自己娶了他孙女啊! “湘儿姑娘如此人品才情,也就坤德宫才能与之匹配,若相父不嫌弃,待孤大事定时,定当亲捧凤印到王府求娶!”至于自己的王妃沈氏,相信为了自己的大业,甘居贵妃之位的。 “只怕现在才出了保定府吧,”周承辉走了,梅皇后心里空落落的,想到他跟杨骄也是少年夫妻,乍然分离,便时不时叫杨骄进宫做伴。 “只怕前几日就出了保定府了,边关的事等不得,听捎信儿人的回来说,殿下出了京便甩开了仪仗,只带了亲随骑马往山西去了,”杨骄压低声音道。 “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太子走后,我这心啊,就一直揪着,偏这宫里头,就没有一个安生的,有时候我真想,”想想这几日频频招家人晋见的梁薛二人,梅皇后觉得自己真是太好说话了。 “娘娘不必理会她们,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这些人好不容易将太子给弄了京,怎么可能不有所“作为”? “骄娘你说,太子真的会无事么?”周承辉走前,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大概跟梅皇后讲了,为了就是不让她担心,可是计划归计划,做为母亲,梅皇后还是无法安心。 “娘娘放心,太子身边都是归德侯安排的侍卫,上次他去宣大,康亲王也送了他好几个人手高超的侍卫,”梅皇后担心,杨骄又怎么会不担心呢,可她还有叫梅皇后安心的责任在,“之前殿下在靖国公府,也是养了一批心腹的,” 听杨骄这么说,梅皇后也多少放心一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那就好,这些年太子并不长在我的身边,好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母亲,真是失职,” “母后千万不要这么说,咱们不比寻常百姓之家,这些年母后为了殿下,付出许多,也忍了许多,殿下都是记在心里的,这次殿下出门前,还嘱咐臣妾,要多进宫陪伴母后呢,”杨骄笑着挽了梅皇后的手,“原来在宫里住着的时候,事事有母后打理,如今到了外头,自己接手太子府,才知道母后每日的辛苦不易,每遇到烦难,臣妾就在想,要是母后在就好啦!” 这个孩子,还真是会说话,梅皇后可不相信只有他们小两口住着的太子府,杨骄会料理不过来,不过媳妇这么说,她这个做婆婆的却是很喜欢听的,“要真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只管遣人找报我,母后定然会为你作主的。” “娘娘,德妃娘娘来了,”翠姑姑进来道,“又带了三皇子来,” “这几日德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天都带着三皇子往我这儿来,”梅皇后皱眉道,“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以前恨不得将三皇子送到慈宁宫去养,” 如果这次周承辉有去无回的话,这太子之位就要在周承瑞跟三皇子之间产生了,周承瑞占了个长,又有个得宠的贵妃这母,薛德妃想自己的儿子胜出,那就得给他一个更好的出身,梅皇后,无疑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臣妾见过娘娘,”这阵子薛德妃完全收起了与新晋宫嫔们争宠之心,穿衣打扮也开始照着梅皇后的路子走,越来越当得起一个“德”字了。 “臣妾见过德妃娘娘,”杨骄起身给薛德妃见礼, “太子妃不必多礼,”薛德妃笑容和煦的亲自将杨骄送回自己的位置上,才向梅皇后道,“臣妾每每见到太子妃,就在想,我家安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到时候一定请娘娘帮着挑一个像太子妃一样乖巧懂事的儿媳才行!” 这个薛德妃还真会说话,梅皇后淡淡一笑,“你是从慈宁宫过来的?太后身体可好?”   ☆、第213章 二百一十三更新 梅皇后要管六宫宫务,所以也只是逢五逢十才领着各宫妃嫔去给郑太后请安,她心里清楚婆婆不喜欢她,又生气郑太后自灵佑帝登基便爱抬举宫妃跟她打擂台,因此从来不在其他的日子去打搅她,倒是梁贵妃跟薛德妃,每日必往兹宁宫去,做足了好媳妇的姿态。 听梅皇后这么问,薛德妃微微有些尴尬,自己这两面讨好的念头看来也是瞒不了人的,不过梅氏还能挑剔她孝顺不成?“太后娘娘自太子走后,也是日日挂心,昨个儿还说,叫我们闲的时候都为太子抄上几本经文,送到堂里的小佛堂祈求太子平安。” 叫她们祈求自己儿子平安?梅皇后可不乐意,谁能保证她们在抄的时候心里求的是什么?“既然太后娘娘吩咐了,你们真有空闲的话就抄一抄,平时还是要以服侍皇上跟照顾皇子为重才是,太子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去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然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娘娘说的是,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其实叫臣妾看,康亲王也是一时气不过被小人构陷,哪里会真的造反呢?太子去了,两人将话说开,再处置了那个姓凌的,送康王回宣大,这天下啊,也就太平了!”薛德妃说的头头是道。 看来薛德妃还真是挺关心外头的动向的,杨骄叹息一声,“借娘娘吉言,臣妾跟母后都在盼望着太子能平安回来,今天臣妾还跟娘娘商量着,过几日往香山万佛寺住上几日,为大晋跟父皇颂经祈福。” 想给太子求平安,还非要搬出为国为君的名头来,不过薛德妃也不揭穿她,抿嘴笑道,“太子妃这主意好,只是我们不好随意出宫,回去我亲手抄了几卷经文,请太子妃代为供奉佛前。” 眨眼十日又过去了,地方飞马来报,太子一行为了贪图近路,在路过怀来水口山大黑峰时,被山上的落石砸中,怀来县令虽然已经带着官差跟民夫全力抢救了,可也只挖出了凌谊和随从的尸身,太子还被埋在巨石下头。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灵佑帝当场吐血晕厥,病倒在乾清宫。 “你确定周承辉是回不来了?”事情进展的太顺利了,顾培正反复问着周琛带来的心腹。 “属下一直跟着太子一行,当时从大黑峰上往下砸石头的也是咱们的人,属下是亲眼看见的,属下一直等到当地有人来救,才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太子还没有挖出来呢!”周琛派去的心腹在顾培正犀利的眼光下,不敢抬头。 周琛见顾培正不再问了,挥手叫人退下,“相父,这次我派去的都是跟我多年的心腹,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不必怀疑。” 顾培正长长舒了口气,仰天大笑道,“好,好,太好了,周承辉,看谁熬得过谁!哈哈哈哈,没想到今天我这个白发人居然熬过了你这个黑发人!” 顾培正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少年便以才名闻达于家乡,进士及第后仕途虽也有些波折,但自遇到醉心黄老之道的建安帝,便因为最能体贴建安帝的心思,又写的一手好青辞而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平宰相,而在废太子立昌王一事上,他遇到了周承辉,也算是狠狠栽了个跟头。 答应帮着昌王翻身,除了有为顾家的前程考虑的主因之外,与周承辉再斗一次,也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个念头,现在好了,周承辉太聪明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异地他乡? “周承辉死了,接下来宫里只怕又要有一番龙争虎斗了,叫咱们的人准备好,那两位皇子也该上路了,”顾培正并不打算直接针对灵佑帝,一来他到底是皇上,难以下手,二来么,只要收拾了周承瑞跟周承安,相信灵佑帝那个身子,也熬不了多久,“我埋在太医院的人送来的消息,皇上只怕也没有几年活头儿了,” 连丧三子,灵佑帝那个身子骨只怕也没有几年活头了,何况他接下来还要面对的就是后继无人的窘境?顾培正一阵儿畅意,到那个时候,周琛便可顺理成章的接过龙位,那些士子们想攻讦都找不到地方。 “是,”周琛几乎要笑出声来,“我那个二皇侄年纪大了,身边都是秦逢时的人,咱们下手得找个机会才成,不过那个小的么,现在春上正是小儿生病的时候,养不大也正常的很。” 两下议定,周琛也不再流连,自安排去了。 没过几日,宫中便请了痘神娘娘,梅皇后下令封了薛德妃住的馨和宫,此时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怀来那边的消息和灵佑帝的病情上,薛德妃那边,除了有的太医外,再无人有心问津。 “山雨欲来啊,”太皇太后望着暮色沉沉的天空,“你可收到辉哥的消息了?他真的平安无事?” 周承辉跟杨骄都很尊重这位曾祖母,临出发时,周承辉也将自己的打算跟太皇太后交了底,因此对于怀来传来的消息,太皇太后虽然担心,但并没有太过悲痛。 今日太皇太后去乾清宫探望过灵佑帝,便叫在一边候见的杨骄陪自己回去。 因为心情不好,太皇太后并没有乘辇舆,两人边小声说话儿,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也吹一吹心中的郁气。 “太子早就带了官保儿从另一条路走了,所以昌王派去的人根本没伤着他,昨日臣妾已经收到消息了,太子已经到了康王营中,按他以前的计划,只怕下来地直接往大同见那吉去,”杨骄在太皇太后耳边小声道。 “娘娘,太皇太后娘娘,” “好大的胆子,竟敢拦太皇太后的路?!” 真真是没一个消停的,太皇太后摆摆手,“将人给哀家带过来,还有,派人去请皇后来。” 来人是一个小太监,见太皇太后传召,拧身甩开了押着他的宫人,扑到在地,“老娘娘,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你是哪个宫里的?” 听小太监抽抽答答的说完,太皇太后怒了,“原来是德妃叫你来的?来向哀家告状,皇后娘娘疏忽了你们馨和宫?来人,将这贱婢给哀家送到太后娘娘跟前去,再替哀家问问太后,到底是一个庶出的孙子重要还是亲生儿子重要?!如果她要觉得皇后哪里做错了,只管处置便是,哀家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些宫妃敢拦自己的路来告皇后的黑状,还不是郑太后惯出来的? “娘娘,老娘娘息怒,是奴婢蠢没有说明白,我家娘娘是怀疑有人故意谋害三皇子,才叫三皇子染上了天花,娘娘帮三皇子申冤,可是皇后娘娘却下令不许我家娘娘出宫,娘娘才叫奴婢冒死向太皇太后老人家求助。” 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子就得了天花了,太皇太后又不傻,怎么猜不出其中定有蹊跷,可是现在是查这些的时候么?太皇太后不愿意宫里再起风雨,给顾党可趁之机,如今周承安命悬一线,能不能熬过来得看天意了,等太子归来的时候,再严惩那些跳梁小丑,帮三皇子报仇吧。 “去吧,将他送到慈宁宫去,跟太后说,德妃娘娘是在告皇后呢,那这案子就不能叫皇后来查了,太后若真觉得德妃娘娘猜的有理,只管自己查去吧,” 这时候梅皇后已经赶过来了,太皇太后看着她道,“如今没有人比你更难过了,不要硬撑着了,回去歇着吧,” 被太皇太后一提醒,梅皇后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冷静了,太子横死,连不喜欢他的灵佑帝都吐了血,自己这个生母却还能撑下去,“是,臣妾谢皇祖母,骄娘,你不愿意往宫里来,只管回府歇着去吧,” 这下连杨骄也醒过神儿了,她因为放心不下宫里,居然连自己的丈夫已经“去”了这样的事都忘了,“是,” “是我大意了,”出宫上了自己的马车,杨骄疲惫的倚在车壁上,将头倚在青桔肩上, “也不知道那些人起疑没有。” “应该不会吧,娘娘不是一直坚称不信殿下出了意外么?既然不相信,怎么会太过悲伤?再说了,娘娘这脸色也确实很不好看,不如请太医过府给您诊上一诊?”青桔担忧的扶住杨骄渐渐无力的身子,“娘娘,您怎么了?!” 等杨骄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祖母郭氏坐在自己床边,“祖母,我是不是?” “是,”郭氏一个是字出口,眼泪已经落了下来,“骄娘,都是祖母害了你啊,若不是祖母起了贪念,也不会把你往这条路上逼,” 因为周承辉的事太过隐秘,杨骄连郭老夫人都瞒着了,现在见郭氏因此落泪,忙起身帮她擦拭,“没有的事,祖母,太子不会出事的,他一定能回来的,” 杨骄这么一说,郭氏就更伤心了,但又怕跟孙女争执这个叫她伤心,强忍着悲意道,“是,祖母也相信殿下一定会没事的,你现在得静下心来,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 想到太子没了,杨骄腹中的孩子将来的命运,郭氏几乎撑不下去,“刚才我已经帮你诊过脉了,孩子还好,就是你这几日太过劳累,身子有些虚,我开张方子叫迦嬷嬷配给你,” “祖母,”杨骄的手抚上小腹,“我有孕的事,先不要对外头讲,” 长在郭氏膝下,有些事杨骄也是知道一些的,她前些日子已经觉察到自己有可能是有了身孕了,不过一来还拿不准,二来自恃身子一向强健,加上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便没有将有可能怀孕的事放在心上。 郭氏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保密,然后想办法将这个孩子给换出去保下来,她太清楚杨骄跟周承辉的感情了,让她为了保命拿掉这个孩子,是绝不可能的事。 “你放心吧,我出去就说你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太医院那边叫你舅舅过来,你且宽心,祖母一定会帮你的,”郭氏紧紧抓着杨骄的手,“你的身子跟安危最要紧,一定要保重自己,明天我带你娘来看你。” 从周承辉的“死讯”传来,小郭氏就直接晕了过去,这几日强撑来看了杨骄几回,看到哭哭啼啼的母亲,杨骄又不能跟她说实话,“我这几日还是呆在府里静养吧,祖母跟母亲说一声我没什么事,我有孕的事,还是别告诉母亲吧,” 小郭氏心思浅,再露出什么端倪来,也是麻烦事,郭氏点点头,“我知道了,外头的事你不要操心那么多,有事只管往家里送消息,万事有祖母在呢!” 郭氏走后,杨骄便悲伤过度,再也熬不住彻底“倒”下了,周承辉死了,大晋没了太子可以再立,杨骄没了丈夫这一辈子却是已经完了,现在想想,当初那些削尖了脑袋要争太子妃之位的人家,都在心里暗自庆幸,不然可不白搭了一个好女儿么? 就连含羞忍气嫁到梁家的权兰婷,都跑回娘家跟甘氏感叹了半天。 “你啊,别管人家好歹,娘跟你说,以后啊,你的富贵大着呢,”甘氏笑的志得意满,“现在知道爹娘疼你了吧?” 权兰婷嫁过去,梁家上下没有不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的,丈夫也长的一表人才,唯一叫她意难平的就是梁家出身太薄了,薄的她都没脸出去交际,现在听甘氏这么说,也不由喜形于色,“娘的意思是,上头,”她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已经有消息了?” “这不明摆着么?”甘氏嗔了权兰婷一眼,抿嘴笑道,“如今太子没了,三皇子也病殁也是眼门前儿的事,那个位子不给二皇子,还能给谁去?” 等那个时候,梁家就成了真正的皇上舅家,自己的丈夫也就是皇上的亲表兄了,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整个盛京城,谁还敢小瞧了她?权兰婷兴奋的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原来不堪的夫家,现在想想也没有那么叫人难以接受。 “所以婷娘,以后可不能对你公婆那么轻慢了,还有,趁着梁家还没有起来,你也要抓紧时间怀上孩子,有了儿子,以后梁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   ☆、第214章 二百一十四更新 周承辉确实安然无恙,他不但见过了康亲王,还在大同见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三娘子。 “哈哈,小鹰已经长大了,”三娘子这次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易容,她见周承辉在自己耀人的容貌前并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目眩神迷。心里对周承辉格外看重起来,要知道这次那吉率众出走,也是因为看上了自己,要求外祖俺答汗将她赐给自己。 “三娘子依然风采依旧,”周承辉瞎话说的面不改色,他一伸手请三娘子坐了,用眼睛的余光仔细看了一眼她带来的随从,“孤在京中就听闻俺答汗是草原之王,这次来,孤原以为可以一睹俺答汗的英姿呢!” 见周承辉轻视自己,三娘子也不生气,这些年她对男人们的轻视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么,你轻视了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步步的控制了俺答汗,成了他的智囊,也慢慢的掌握了整个草原。 “皇上未到,我家大汗自然不必亲来,”三娘子说着噗嗤一笑,目光里满是戏谑,“其实连我也是不必来的,听说大晋的太子已经命丧大黑峰了,小子,你叫我怎么信你?” “你确实是不必来的,”周承辉在三娘子金瞳的逼视下轻轻一笑,“孤也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他弹了弹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三娘子慢走,不送!” 虽然有康亲王的魂,又握着京郊大营,可周承辉还是希望可以尽快赶回去,可是他的这分急切却是万不能叫三娘子看出来的。 三娘子原以为康亲王真的带了宣大的将士去京城讨公道了,可是进了大同才发现,整个大同府戒备森严,城中军民也完全没有被兵马围城的紧张跟恐慌,三娘子心中一动,“既是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 周承辉并没有去留三娘子,他来时对这个三娘子也了解了许多,知道她不是一个一般的只靠姿色来诱惑男人达到自己目的的女人,今天一试,果然如此,这个女人虽然面上和缓,却不是一个轻浮浅薄之人,不但能忍,而且头脑冷静,好在她跟自己一样,是希望鞑靼跟大晋能停止战片,开通互市的。 现在只有叫三娘子看清两方的形势,大家才能真正坐下来谈谈,定个章程出来。 三娘子回到大同知府给她们准备的驿馆,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派了心腹去跟安插在大同的细作接头,她得知道周承辉到底有什么依仗,才能跟他打这一仗。 “殿下,三娘子的人出去了,”从三娘子带人进入大同府,她的一举一动便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 出去就好,他还怕她不出去呢,“叫人跟着就好,其他的,随他们的意,”这细作,也得等完了这场事,再慢慢收拾。 与此同时,馨和宫里的三皇子周承安没有活到他周岁的生辰,便匆匆的去了,而一直喊着要查出暗害儿子的人的薛德妃,也如同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儿,呆呆的跪坐在儿子的小床边,一言不发。 “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哎哟德妃妹妹,你可得多多保重,”梁贵妃看着行尸走肉般的薛德妃,心里畅快极了,就这么个女人,进了太子府就跟自己抢男人,生了个p大点儿的儿子,就敢跟自己儿子抢太子位,现在怎么样?太子死了,周承安也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可以阻挡自己儿子前程的了。 见德妃傻傻的不说话,梁贵妃拿帕子掩了口鼻,一脸嫌弃道,“还不把窗户都打开了,到处都是病气,还有,你们都是死的?还不把小皇子给抬出去,难道要一直躺在这儿么?” 如今皇后没了儿子,直接病倒在坤德宫,梁贵妃便顺理成章的接掌了整个后/宫,在她看来,这也是情理中的事,这天下将来都是自己儿子的,皇后现在放权,也算是个聪明人了, “住手!谁也不许动我的安儿,安儿还好好的呢,昨天他还叫娘了,太医呢?太医都哪里去了?还不快起给安儿抚脉!”薛德妃见小太监企图将儿子从床上抱走,一下子扑了过去,“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帮帮我,你帮我去将郭太医请过来啊,还有郭老夫人,对,去请郭老夫人来!” “哟,本宫看德妃娘娘也是急糊涂了,郭太医奉太皇太后跟太后娘娘之命,要贴身守着皇上呢,郭老夫人?”梁贵妃掩口笑道,“德妃你也真敢想,那是外命妇,岂是你说叫就叫的?” “我叫不动,难道贵妃娘娘也不行么?我还以为娘娘如今春风得意,不论谁都会争着巴结,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皇后,差遣不了外命妇!”为了儿子,薛德妃拼着得罪梁贵妃,也要激得她将郭老夫人给叫进来。 儿子都断气儿了,还敢来笑话自己,梁贵妃气的一甩帕子,转身就走,“本宫可怜你才没有儿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等你脑子清楚了,本宫叫你好好看清楚本宫差不差遣的了外命妇!” 顾太妃进宫可是反复告诉过她,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意气用事,给那些外臣攻讦她的机会,等到儿子顺利被立了太子,什么仇都能报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薛德妃静静的靠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小人儿。 薛德妃不是个软弱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被赏给周璨做了妾室,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接受了儿子已经不在的事实。 现在她心里最不甘的是,连一岁都不到,连话都没有学会说的儿子,就这么去了,而自己,却连仇人是谁,都没有查出来。 “娘娘,宫外老爷送信儿来了,” 父亲送信儿了?薛德妃猛然转过头,“说!” “老爷一直叫人盯着梁家呢,后来抓住了梁贵妃往外送信儿的人,严刑拷问了,那人如今都召了,说是前些日子,梁家大太太叫人往乡下寻了出过痘的孩子的衣裳!” 原来如此!薛德妃放声大笑,自己还想着如何帮着儿子得到皇上的器重,可人家却直接的很,将她的儿子当做绊脚石直接给踢开了,“是我傻,是我太傻了!” “娘娘,”来人见薛德妃不怒不哭,只一直咯咯笑,也害怕了,乍着胆子用手推了推她,“奴婢叫人进来?” “掌灯,叫人过来帮三皇子更衣,服侍本宫梳洗,”她太过心软害儿子丢了性命,那为儿子报仇的时候,就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娘娘您终于想明白了,老爷想进来送三皇子,可是梁贵妃却拿宫规说事,不肯放行,老爷叫奴婢给娘娘捎话,您一定要振作起来,赶紧给皇上再生个儿子,咱们才好从长计议。” “哈哈,父亲还真是打的好算盘,只可惜,”薛德妃冷冷一笑,她虽然因为要照顾儿子,被梅皇后关在了馨和宫,可是有秦逢时这个故人在,外头的尤其是灵佑帝的消息,她还是有数的,灵佑帝这回病势汹汹,太医院上下悉心调理,也未见多少起色,等到皇帝病好自己再生个儿子,只怕那个时候,周承瑞都做了太子了。 等三娘子的人查清楚原来康亲王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带了宣大驻军杀往京城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周承辉到底有什么依仗了,人家根本不怕跟俺答一战! 没准儿这位不得宠的太子还希望能借机跟他们打上一仗给自己添些军功呢,至于他们的探子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就算是再不了解情况,三娘子也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来大同一定是有所图的,不过这个正好,不管老俺答跟他手下的部众将领怎么想,三娘子打心底里是厌倦战争的,只要能保证两国几年安泰,她也乐意顺水推舟成全了这位小太子。 三娘子是鞑靼里为数不多的主和派,而周承辉也是一心要和鞑靼修和的,现在大晋的国势,已经不足以支持连年的征战了,尤其这鞑靼骑兵厉害,又是个逐草而居的习性,大晋九边时不时的就会被滋扰,不胜其烦。 因此在三娘子有心示好下,周承辉也见好就收,与三娘子达成了称贡,互市的协议,并承诺在自己回京之后,就封俺答汗为顺义王,三娘子为顺义王妃,甚至还建议三娘子可以选几名心腹子弟到京城读书,历练。 这封贡互市先代也做过,可是送子弟读书,这意义就不同了,三娘子最渴望汉学,羡慕大晋的人文风流,不然也不会私下乔装跑到盛京去了,而周承辉允他们挑选优秀子弟到京城读书,这人情就做大了,要知道他们的子弟,不但可以读书习字,最要紧的还可以为草原延揽人才。 “三娘子谢过殿下,”三娘子起身向周承辉深施一礼,“三娘子愿与殿下击掌为誓,从此后草原是殿下最坚固的盟友!” 三娘子很聪明的说了周承辉,而不是大晋,她心里清楚,这些盟约,只在等周承辉当家作主,才有实现的那一天,不然,就像现在的互市一样,在大同跟周边的镇上,永远都是黑市一样的存在,多少草原儿女跟大晋子民,为了谋生而搭上性命。 京城太子府里杨骄因为以外称病,连着十几日都闭门不出,连侯府的人,也只是见过郭氏一回,其他再不许旁人登门,只是每日都派人往宫里询问可有太子被救出来的消息,只是每每都失望而回。 而长兴侯府跟怀恩伯府两家一议,共派了一队人马,往怀来帮着寻找周承辉去了。 左右周承辉已死是确定了的事情,因此周琛跟秦逢时都没有放在心里,而是由着几家侯府先后往怀来派人,早一天挖到尸首,他们也可以早一天提出立新太子了。 “娘娘,出大事儿了,”杨骄正歪在榻上看书,就看到晓雨冲了进来。 “你这小蹄子,天塌了么?一惊一乍的也不怕吓着娘娘,”青杏一边扶着杨骄坐起身,一边拿眼睛瞪晓雨,嘴里继续责怪道,“多大的姑娘了,再这么不懂事儿,我将你打发回侯府!” 因为怕走漏了风声,周承辉的确切消息杨骄连这些跟着她的心腹丫鬟也没有告诉,因此大家每天日子过的都十分的沉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你别骂她了,晓雨跑来,必是外头出了大事了,” 杨骄有身孕的事情,也仅限几个大丫鬟跟迦嬷嬷知道,所以晓雨忘了规矩,倒也不能怪她惊吓了自己,“我又不是那等琉璃人儿,说吧,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个,”晓雨被青杏一骂,忙给杨骄行了礼,才放软语气道,“二皇子,二皇子失踪了!” 见杨骄没说话,晓雨又道,“刚才宫里送信儿来,说是梁贵妃当时就晕过去了,说是皇上已经下令要全城大索呢!” “来人,帮我收拾东西,咱们进宫去,”杨骄眉头紧皱,“青杏,去给侯府送信儿,叫祖母他们也准备着。” “娘娘?快去,叫青桔跟迦嬷嬷过来帮我收拾东西,”杨骄不怕搜,就怕有人趁寻找周承瑞的机会对太子原来的人马不利。 归德侯府跟梅家她相信有自保的能力,而她是怎么也不能拿腹中的胎儿冒险的,这个时候,只有躲到皇宫里最安全了。 “我正想遣人去接你呢,没想到你来的还挺及时,”梅皇后也听说了周承瑞失踪的消息,见杨骄进宫,松了口气,“承瑞的事儿你也听说了?今天梁贵妃闹腾的可厉害了,宫里已经在大搜了,” “那母后呢?可受了惊吓?”杨骄细觑梅皇后的脸色,见她无恙,又环视四周,“可到坤德宫里来了?” 梅皇后冷笑一声,“来了,怎么没来,司虎带着皇上的口谕来了,说是除了慈宁宫,连永安宫都不肯放过呢,不过么,太皇太后楞是叫梁氏在门前跪了半个时辰,才放人进去。” “那太皇太后怎么样了?” “太皇太后叫司虎进去查看了,只是这面子却是不肯给皇上的,之后便摆驾乾清宫,也没有顾忌皇上的病情,当着几位阁老的面将皇上骂了一顿,说他子不肖父,”梅皇后冷笑道,“跟你说句实在话,以前我还觉得先皇太糊涂,可现在这么一比,咱们这位……” 还不如先皇呢!   ☆、第215章 二百一十五更新 “娘娘,太后听说太子妃来了,请您跟太子妃娘娘过去呢,”婆媳两个还没有说上话,就听到外头有小太监来报。 梅皇后跟杨骄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个时候郑太后召见绝对没好事,估计跟梁贵妃拖不了关系。 郑太后看到衣着素淡的梅皇后跟太子妃,原本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了许多,太子回不来了,她这个一手养大他的祖母心疼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想来骤然失去依靠的梅氏跟杨氏也好不到哪里去 “坐吧,你身子可好些了?”因为担忧跟刻意少食,梅氏这些日子削瘦了许多,“有什么好不好的,混日子罢了,” 说着梅皇后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若不是骄娘跟臣妾说辉哥儿一定能回来,臣妾连撑下去的精神都没有了,母后,臣妾想了这么些天,太子走的也不是别人从来没有走过的路,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有石头落下来?还刚好砸了太子?这一准儿是有人害的他,母后,您一定要帮太子申冤啊!” 自己请动郑太后,是叫她来帮自己审问杨骄跟梅氏的,这会儿怎么反成了梅皇后在喊冤?! “皇后娘娘,今天太后娘娘召你过来,是有事要问你的,”虽然知道梅皇后就算是派人掳走了周承瑞,也不可能将人藏在坤德宫,可是梁贵妃还是希望能搜上一搜。 “大胆,本宫跟母后说话,哪有你这个贱婢置喙的余地,怎么,你是认为太后娘娘不会说话么?”儿子没了,梅皇后也不想活了,直接跟梁贵妃对来了,“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的贱人给本宫拖下去!” 梅氏这么一发飙,郑太后倒是彻底相信了她不可能对周承瑞动手了,“好了,梁氏也是因为承瑞不见了,太着急才会忘了规矩,梁氏,还不赶快向皇后赔罪?” 被梅皇后当众骂贱婢,梁贵妃还是头一回,可是现在儿子没了,她还得指望郑太后派人去寻呢,“是,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太冒失了。” “冒失?本宫看你是心太大了,你是不是以为太子回不来了,三皇子又病殁了,这太子之位就是你儿子的了?本宫这个中宫皇后,将来也得看你的脸色才能求条活路?” 梅皇后今天格外犀利,也格外的强横,“哼,天道好轮回,你真以为你那双沾满血的手,别人看不见?梁氏本宫告诉你,太子一天回不来,你儿子也休想回来!” “太后,皇后说实话了,是皇后将瑞儿抓走的,请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梁贵妃从梅皇后的话音儿里听出了什么,一下子扑倒在郑太后面前,“娘娘,如今皇上可只有二皇子这一个儿子了……” “贵妃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三皇子没了,可怀来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你凭的什么认为父皇现在就只有二皇一个儿子了?太子到底是怎么遇难的,呵呵,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你想抢太子之位,派人害了太子是不是?”杨骄也发威了,扑到梁贵妃身上揪着她的领子质问道。 青杏一直跟着杨骄,此刻生怕杨骄再动了胎气,忙过去将杨骄扶住,“娘娘,娘娘您冷静些,恶人自恶报,娘娘咱们只管看着!” 郑太后被梅皇后跟杨骄这么一闹,也一阵头晕,儿子一病不起,孙子相继离世,她一个老太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够了,你们别再闹了,现在找瑞儿要紧,还有太子,皇上跟哀家都天天遣人问着呢,一有消息,便立时就有人往宫里禀报的。” 她也希望周承辉能够回来,现在郑太后才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长孙的重要性,只要周承辉回来了,什么周承安的死,周承瑞的下落,都不是问题了。 “贵妃娘娘,臣妾在太子府的时候,听说薛家将你们奉恩伯的一个下人打死扔在你们奉恩伯府门口,如今京城里都传遍了,三皇子的天花是梁家暗算的,”杨骄阴阴的盯着梁贵妃,“娘娘好好想想,二皇子到底是怎么丢的?”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之前光顾着做皇后梦,太后梦了,昨天晚上听说周承瑞一夜未回,她立时就慌了,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有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的缘故,现在被杨骄这么直接揭了出来,不由心虚的辩解道,“你胡说,我没有,三皇子是出了天花不治而亡的,跟本宫有什么关系?难道周承安活着,就能抢了瑞儿的太子位不成?” “瑞儿的太子位?什么时候大晋的太子成了周承瑞了?”杨骄是打算彻底将一池水给搅混了,冷笑道,“在梁贵妃的眼里,这太子位就该是你儿子的吧?殿下挡了你的路,你派人去劫杀他,三皇子一个不到周岁的小儿,因为是皇子,你也要出手害他,娘娘,既然做了,你就别怕遭报应才对!” 前一世梁贵妃害了周承辉,推自己的儿子上位,结果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这一世,她还是没有那个命啊,杨骄俯身向梁贵妃轻声道,“现在报应来了,臣妾想着,贵妃娘娘应该去跟薛妃娘娘谈一谈,兴许还能问出二皇子的下落来,可得快着些儿,不然这太子位,可不知道又要给谁了呢!” “太解气了!” 梅皇后跟杨骄从慈宁宫出来,就听到杨骄小声嘟哝,她忍不住看了下四周,“小声些,再叫人听到了,传到皇上耳里去。” “难道母后不解气么?”人啊,偶尔也得豁得出去一回,重生之后坐了几年淑女,杨骄熬的骨头都痒痒了,在她的本性里,可是吃了亏就要打回去的性格。 怎么会不辛苦呢?从嫁给周璨,她隐忍几十年,最终却落个亲生儿子“走了”,这宫里都没有几个真正为他伤心的人,尤其是作为生父的周璨,外头都说他是因为乍然丧子太过伤心才吐的血,可是梅皇后却知道,这不过是周璨体内的慢性□□发作了而已。 现在好了,另两个宝贝儿子一个死了,一个丢了,“走吧,咱们既然出来了,就往乾清宫去一趟吧,看看皇上今儿怎么样了?”她要去看看,灵佑帝现在是不是正在伤心? 乾清宫里灵佑帝倚在惠贵嫔身上跟秦逢时说着话,不是他恣意无耻,而是现在他的身子,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样了?可找着了?中玄你说,到底是谁要算计朕?” 谁才是幕后黑手,就要看最后谁才是得利的那一个,秦逢时沉吟片刻,鼓足勇气道,“皇上试想一下,如果二皇子也回不来了,这太子之位要传给谁?” 被秦逢时这么一问,灵佑帝瞬时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想再生下一个子嗣,只怕是有些困难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周琛可就是跟他最近的一枝了,“你是说,朕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来人,往昌王府将周琛给朕拿了,”杀了自己的儿子,想着自己的江山,他还没死呢! “皇上万万不可,”秦逢时连忙将灵佑帝按住,“皇上千万莫要落入昌王的圈套,现在咱们也只是猜测,完全没有证据,到时候昌王反咬一,只怕群臣,” 那些大臣再忠心,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二,一个没有子嗣,日薄西山的君王,还有什么可值得他们效忠的?“昌王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只怕也已经想好后手了!” “可是,嫔妾听说,”惠贵嫔如今日夜服侍灵佑帝,已经成了他最信任的女人,“奉恩伯的家人,被薛大人拿下打死在奉恩伯府门口了,而且前些日子就有传言,说三皇子是被贵妃娘娘害的,万一皇上误会了昌王殿下,” 那就等于是送把柄往昌王手里,灵佑帝一阵儿无力,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要是太子在就好了,可惜,太子出了意外的消息传来,他还没有顾得上高兴,就病倒了,“栾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中玄怎么看?三皇子的事情朕也是交给你查的,” 梁贵妃害死了周承安,这事儿做的并不机密,之所以手段粗糙,不过是拿定了周承安一死,灵佑帝再无别的儿子,这太子之位妥妥的就是周承瑞的,而她这个太子生母,就算是犯了罪,为了朝廷跟未来新帝的颜面,也只能秘而不宣。 灵佑帝对秦逢时还是有所了解的,如今看他的神情,已经知道惠贵嫔说的没错,自己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儿子,是被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给害了的,“那承瑞呢,是德妃做的?” 想到这些年自己枕边睡了两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灵佑帝不安的动了动身子,“你跟朕说实话,承瑞还能不能寻回来?来人,传德妃过来,” “臣已经去见过德妃娘娘了,”秦逢时也很无力,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在划着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哪里都在往外冒水,而他,却只有两只手,只能干看着,却无能为力。 梅皇后跟杨骄到时,正看到薛德妃跪在灵佑帝面前,面对灵佑帝的怒火跟质问一脸的无所谓,“陛下说了那么多,臣妾却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二皇子到哪里去了,皇上还是问贵妃娘娘吧,承安刚殁,臣妾每日守在馨和宫里为他颂经,外头的事根本没听说过。” 薛德妃看了一眼秦逢时,冷笑道,“秦相,您讯问本宫的时候,本宫可已经跟您说的很清楚了,秦相不帮着三皇子追查仇人也就罢了,难道还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诬蔑本宫了什么不成?” 说到这儿她咯咯一笑,“本宫竟忘了,秦相在太子府多年,跟梁贵妃的交情可不一般,难怪了,” “你,你休要胡说,你怀疑梁贵妃害了三皇子,为了给儿子报仇,派人掳走了二皇子,可是也不是?”秦逢时的汗登时就下来了,这女人急了,怎么可以信口胡说? “德妃,朕只问你,二皇子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朕答应你,只要你将二皇子寻回来,朕就既往不咎,你依然是朕的德妃,”灵佑帝已经没有心力去查什么案子为谁报仇了,现在他只要自己的儿子! 薛德妃怎么会看不出灵佑帝的打算,留着她这个德妃又如何?宫里也不缺她一个人的口粮,可是以后的日子,只怕就要活在地狱里了,何况,“陛下,臣妾虽然恨梁氏,却没有想过对一个稚子做出那样凶残之事,” 不是没有,而是根本没来的及,“陛下若不信,只管将臣妾跟薛家人下狱,”她瞥了秦逢时一眼,微微一笑道,“陛下可以让秦相来查,秦相心里也是最看重二皇子的,他一定不会惜力。” 就算没有用,只要在灵佑帝心里种下了种子,如果周承瑞真的被找回来了,总有一天,灵佑帝会想起她的话,这个两面三刀的秦逢时,必不得好死。 秦逢时如何不知道薛德妃的打算,可是这事历来是越描越黑的,何况周承安已经死了,他再去跟薛德妃解释自己原本是将希望放在三皇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司虎见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梅皇后跟杨骄进来,有此尴尬的上前一步道,“皇上,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娘娘来了,” 灵佑帝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梅皇后,叹息一声,“你来了,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皇后怎么说?” 梅皇后看着如一摊死肉一样靠在惠贵嫔身上的灵佑帝,“天子无家事,何况又是梁贵妃跟薛德妃的事,还是皇上看着办吧,臣妾带太子妃过来,是想向皇上请旨,准许我们去香山万佛寺住上一段时间,” “你要出家?”灵佑帝吓了一跳,直起身子道,“朕知道太子走了,” “皇上误会了,臣妾并没有出家之意,只是这阵子宫里有梁贵妃管着,臣妾也不用操什么心,倒不如陪着太皇太后往香山听听佛音,也为这风雨飘摇的大晋祈祈福。” 在梅皇后眼里,灵佑帝别说什么君王,丈夫,父亲,他连一个起码的人都不是了,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一心要自己的儿子去死的,想通了这一点,她对灵佑帝再无尊重之心,话说的也极不客气。 “如今这宫里正乱着,” 自从太子出事,梅皇后退居坤德宫不再过问俗事,这宫务就交给了梁贵妃来管,可如今宫里成了什么样子?三皇子死了,二皇子丢了,太皇太后跟太后还有自己都病着,灵佑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皇后,这后/宫还需要你来主持。” “这宫里有梁贵妃,薛德妃还有惠贵嫔呢,真不成,不还有太后娘娘在么?”梅皇后不为所动,“臣妾累了,也倦了,辉儿又不在,臣妾还是往香山的好,” 见灵佑帝沉着脸不说话,梅皇后只当没看见,曲膝道,“臣妾只当皇上已经恩准了,” 说完也不再跟灵佑帝多啰嗦,直接带了杨骄告辞而去。   ☆、第216章 二百一十六更新 从乾清宫出来,梅皇后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她回头向身后的杨骄笑道,“我怎么觉得自己解脱了?” 梅氏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嫁入皇家,呆在这深宫里,只怕呆在周璨身边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偏她的教养又不允许她表现出来,现在好了,她再也不当周璨是她的夫君,这心上的枷锁也就卸下了。 “母后,将来殿下跟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母后,母后不是想回云南看一看么?能太平了,咱们一同回去,”杨骄赧然道,“不怕母后笑话,我长这么大,也就在盛京城周围转转,还没出过远门儿呢!” “好,等辉哥儿回来了,我带你们回云南去,”梅氏一脸欣慰。 “已经跟皇上说好了?”因为是一早商量好的,太皇太后这里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明天就走,不怕皇祖母笑话,臣妾可是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了,臣妾觉得去了香山,才会跟辉儿离的近一些,”梅皇后恨不得背插双翅从这宫里飞出去。 太皇太后的大半生都困在这深宫里,又怎么会不明白梅皇后的感受,“香山那边可安排好了?还有太后那边,你们也得去说一声。” 太皇太后的反应完全在杨骄的意料之内,且不说她跟灵佑帝没多少亲情,就算有,也早叫这一年灵佑帝的混账行径给磨光了,“香山那边老祖宗跟母后要住的院子是殿下一早就叫人安排好了的,老祖宗只管跟着臣妾走,管叫老祖宗您乐不思蜀。” 等婆媳二人再回到慈宁宫时,郑太后的表现就不像太皇太后那么配合了,“你们两个往去香山?去做什么?” 如今这宫中如乱麻一般,郑太后被只会哭哭啼啼的梁贵妃搅的脑仁儿疼,太需要梅皇后出来主持大局了,没想到这婆媳两个都要当甩手掌柜了?“梅氏你看看如今宫里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梅皇后静静的看着面色铁青的郑太后,半天道,“我儿子现在不在,这宫里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没有干系了,太后娘娘不是已经将宫务交给有儿子的梁贵妃了么?原来我还以为,太子长在太后膝下,自然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子,现在,” 梅皇后摇摇头,她撑的住,是因为知道太子无恙,郑太后呢?伤心是伤心了,可是她可以很迅速的把目光放到了周承瑞身上,甚至还顺水推舟的将宫权交到了梁贵妃手里,“这后*宫太后娘娘管了几十年了,有没有臣妾,娘娘都管得来,娘娘,现在还是找二皇子最要紧,臣妾跟太皇太后一走,贵妃搜宫也更方便些。” 梅皇后这么一说,郑太后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一个贵妃,敢大胆妄为的搜皇后甚至搜太皇太后,这胆子自然是她给的,“好,你们既然铁了心,那哀家也不拦着,只希望到了香山,你们能诚心诚意的为大晋祈福,” 自己只在有儿子在,以后还愁没有孙子?前几日郑太后已经将彤史收到自己宫里了,皇帝病倒之前临幸过的妃嫔她也派人盯着了,她就不相信,这些女人没有一个能怀上的。 “相父,今天太皇太后带着皇后跟太子妃出宫了,咱们要不要?”周琛这些日子一直很讥奋,想到灵佑帝的病,他觉得自己登上皇位指日可待了。 顾培正的心思却没有在这几个妇孺身上,“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 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白子落下,“算了,几个女人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没了周承辉,就算给她们十万兵马,又能怎么样? “二皇子真的不是你抓的?”周承瑞丢了,可是周琛却说不是自己人干的,这才是顾培正最不放心的一点,“殿下想要那个位子,他们谁都不能活。” 周琛也担心着这个事儿呢,这次秦逢时跟梁贵妃派出来搜寻周承瑞的人马里,也安插着他们的人,可是这周承瑞却像空气一般无影无踪,“咱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呢,再说了,我要是真的动手,何必将人抓了这么麻烦?” 直接杀了就一了百了了。 这个顾培正倒也相信,“所以臣才担心,这背后似乎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咱们的计划,进行的太过顺利了,还有归德侯府,魏国公府,甚至安国公府,都太平静了些。”这几家勋贵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看不见的力量?昌王自己可没觉得,事情进展的顺利,那是因为他们而已周密,又准备了这么多年,而且灵佑帝又蠢的成天想着往死里整自己的亲儿子,“那几家都是百年的大族了,怎么会不懂得自保?现在周承辉死了,他们再折腾有什么用?难不成现在投向梁氏,还有得重用?依我看,老实呆着才是明智之举。” 昌王的解释也有他的道理,在顾增正眼里,能跟他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周承辉一个人罢了,现在他死了,树倒猢狲散,归德侯府只怕得夹着尾巴再熬好多年。 “康亲王那里呢?有消息来没?”顾培正觉得自己之所以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以前年轻气盛看不起武将,以为把持着兵部跟吏部,捏着那些武将的升迁,他们就只能听命于内阁,直到最后他才发现,那些武将并不能为他所用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宁武侯虽然掌了大内,可是外头没有人接应也不是成的,” 手里有兵,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康亲王世子已经进京了,明日大概就能到了,”说到这里周琛一脸得色,“说是世子快马先到,后面还三万的宣大将士呢,” 周琛兴奋的坐不下来,“宣大的铁骑可不是京郊大营能比得了的,有他们在,何愁大事不成?” “周承辉的尸首找到了没有?”顾培正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他怎么最有不太好的预感,这一切真是太顺利了,康亲王支持周琛?最干嘛去了? “找到了,说是世子带着亲自去清的现场,已经砸的不成样子了,”虽然是自己下的令,周琛还是叹息一声,毕竟是他的亲侄子,“世子跟太子一向交好,很是哭了一场,又亲自祭拜了,听说这次太子的棺椁也随着入京了。” 周承辉活着时候,就对康王极近笼络之能事,康王没少在建安帝跟前替周承辉说好话,顾培正觉得自己叫周琛杀了周承辉的作法简直太对了,这才是一招制敌,周承辉死了,后面的问题迎刃而解。 跟着周徇一道进京的还有周承辉,不过他是乔装成周徇队伍里的兵士,随着大军驻扎在城外。 “骄娘,” 香山万佛寺后的禅院里,杨骄正坐在灯下为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一个熟悉的声音惊的她手一抖,一针扎到指腹上,可是她却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是谁?” “是我,”周承辉轻敲紧闭的窗棂,“帮我开开窗子。” “我要歇下了,你们都去睡吧,”杨骄看了一眼陪着自己的青杏,“看好门户。” 青杏也被刚才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她一贯以杨骄之命是从,因此连头都不抬,关了内室的槅扇门,自在外间的小床上躺下。 “殿下,” 数月不见,杨骄也顾不上矜持,周承辉一进屋,就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周承辉刚把杨骄搂在怀里,就发现了不对,他低头看到杨骄微突的小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我们有孩子了?!” “是,你走后不久不诊出来了,不过我没敢叫别人知道,”杨骄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泪水,贪婪的看着一脸风尘的周承辉,“你可受伤了?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周承辉的目光落在杨骄的脸上,轻轻帮她拭了脸上的泪水,“是我对不住你,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杨骄一向不在别人面前流泪的,被周承辉这么一擦,她也有些不意思,忙背过身子,却被周承辉紧紧揽住了,“你瘦了,” 被周承辉这么抱着,杨骄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她静静的倚在周承辉怀里,“没事,太皇太后跟母后说才怀上都这样,过一阵子安生了,就会胖起来的,” “是他折腾你?”周承辉伸手劝抚着杨骄的小腹,“等出来了我揍他!” “哪有你这样做爹的?头一次见面,就吓唬孩子?”这下杨骄不乐意了,“咱们孩娃娃最乖了,从来没有折腾过我,可不许你这么吓他!” 周承辉扶了杨骄在炕边坐下,“这还没生呢就护上了,有你这个慈母撑腰,我这个严父就要辛苦喽,” 他轻轻捣了捣杨骄的肚子,“你可得老实些,爹已经叫娘受苦了,你可不能学爹这样,” “说什么呢,你哪有,”杨骄随手从枕下拿了一只牙梳出来,将周承辉的发髻松了,给他一下一下梳通了,“路上很辛苦吧,身边连个服侍你的人都没有,” 为了叫杨骄梳着方便,周承辉直接在脚踏上坐下,“不辛苦,倒是又看了许多,听了许多,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对了,我还见着三娘子了,她还问起你了,” 周承辉一脸得意,“我告诉她,你如今是我的妻子,其实,她还是咱们的大媒呢!” “嘁,胡说什么呢,三娘子怎么会是咱们的大媒?”杨骄拿牙梳在周承辉头上敲了一下,示意他老实坐好。 “怎么不是?若不是那天在茶楼咱们被她围了,我还真没有正眼瞧你呢,”周承辉见杨骄脸一沉要生气,连忙陪笑道,“可这么一瞧啊,就瞧到心里去了,这辈子再也拔不出来了!” 这话杨骄爱听,不过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那我问你,这次你见了三娘子的真容,她美不美?比宫里的几位娘娘如何?” “美,确实是很美,”大晋女子的美如月光,如百花,而三娘子却像一道烈阳,叫人目眩,“不过么,比你还是差一些的。” 杨骄能信他才怪呢,“你啊,走了几个月,话是越说越漂亮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三娘子是草原第一美女,我哪儿能比得过?” “这用学么?我看不到你,每天心里想的都是这些话,”周承辉等杨骄帮她束好了发,疲倦的将头靠在杨骄的肩头,“骄娘,我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尤其是只要想到你一定也在这样的想着我,我的心就发疼,” “怎么会呢?我每天想你的时候,这里都是满满的,”杨骄指着胸口的位置,她真的很庆幸,这一世叫她遇到了周承辉,叫她知道了思念的滋味,“只要想到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会是个什么表情,我就想笑,” 杨骄轻抚自己的小腹,一脸的满足。 两人静静的依偎着,可惜窗外的更漏却不许他们再去享受这片刻的安逸,周承辉强压下心中的不舍,“骄娘,我得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叫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呢!” 杨骄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松开环着他腰的手,“昌王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时候十七叔应该已经见着昌王了,想来动手也就在这一两天内了,”周承辉站起身,“你们看到风声不对,就赶快下密道躲到山下的庄子里去,住在个三五天应该无事,明天你跟母后和老祖宗说一声,只管安心等着我来接你们回去!” “好,我知道了,”杨骄素来周全,到了香山之后,便悄悄随着周承辉的心腹亲卫将密道走了一遍,知道周承辉为她们安排的最后落脚点反而是香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农家。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将二皇子藏在哪儿了?”杨骄见周承辉打开窗子要走,忙拉住他,秦逢时跟梁贵妃全城大索,都找不到人,弄得杨骄也满心好奇。 周承辉也舍不得走,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半坐在炕边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不论是昌王跟薛德妃,抓到二弟的话,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要藏起来?”甚至连藏尸的必要都没有,“因此我便猜着,一定是你的人抢在他们前面了,只是实在想不出去人在哪里?” “人?人还是宫里啊,整个大晋哪儿还有比宫里更安全,更隐密的地方?”周承辉得意的扬扬眉,“猜到了没有?” 乾清宫虽然无人敢搜,但太监朝臣太多,杨骄掩口笑道,“我知道了,二弟在慈宁宫?” 梁贵妃既猜不到儿子就被藏在慈宁宫,也不敢提出来搜郑太后的慈宁宫,“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周承瑞跟周承安不一样,周承安这个弟弟周承辉就没有见过几次,而周承瑞却是周承辉看着长大的,即使他们有许多时间不在一起,可在周承辉心里,那就是他的手足。 虽然知道他的母妃一直对自己有不好的企图,周承辉也是无法去仇恨一个稚子的,“承瑞是个好孩子,这些事,他根本一点儿都不知情,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取我而代之的心思。”   ☆、第217章 二百一十七更新 第二天一大早杨骄便去了梅皇后处,将周承辉平安归来的消息告诉了梅皇后,直喜得梅皇后立时就要往前头去给佛祖上香。 “母后,咱们还没有去给老祖宗请安呢,”杨骄哪里会不明白梅皇后此时的心情,提醒道,“老祖宗听说了,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是,是,是,瞧我都喜忘了,”梅皇后双手合什道,“等这件事了了,我一定要给佛祖再塑金身!” 太皇太后听了杨骄的话,一直高悬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太子气色可好?要受了伤不曾?” “殿下看着挺精神的,就是瘦了许多,”杨骄笑着安慰太皇太后,“臣妾也问了,没殿下没有受伤,就是一路奔袭,又担心京城的局势,累是真的。” “唉,能不累么?这孩子太苦了,”无论是建安帝,还是灵佑帝,哪个像周承辉这样操心受累。甚至还有性命之忧?“等大事定了,你可得好好帮着太子调理调理身子,这少年时亏了身子,将来老了,可是要受大罪的。” 乾清宫里灵佑帝讶然的看着全副亲王衮冕的周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人,将这逆臣给朕拿下,关,关进天牢去!” “皇上误会臣弟了,臣弟不过是不忍心看着皇上因为病情心绪烦乱,而将怒气随意发泄在朝臣身上,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父皇挑选的朝廷栋梁,” 周琛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带着侍卫冲过来的司虎,迎着他走了过去,“你这个大胆的阉奴,本王正跟皇上谈国事呢,你竟然敢带了闯殿?可是要弑君?” 说罢直接向司虎身边后的侍卫道,“还不将这个逆贼给本王拿下!” “皇上!” “周琛,给朕住手!” “你们,你们,”灵佑帝眼睁睁的看着侍卫们将自己身边最可靠的大太监给押了下去,气的直翻白眼,而跟着周琛来的大臣居然一个个面无表情,更叫他惊心。 “周琛,你到底要做什么?”灵佑帝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心中大急,“来人,来人传秦逢时,魏国公晋见!” 将这两个人传来又如何?周琛微微一笑,“臣弟没打算如何,臣弟过来,只是希望皇上能将熊大人几个官复原职,皇兄,您总不能不许下头人说话吧?啧啧,您看看您如今的身子,可还能上朝么?” 周琛脸上的笑容越发畅意,“皇上,您已经没了三个儿子了,真的以为还能再生一个?熊大人也是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才会上折请皇上叫臣弟监国的,皇上就算是不准,也不应该降罪于他们,这么做,岂不是寒了众臣的心?” 周琛一步步向前,只将灵佑帝逼得不得不躺回龙床,“臣弟也是为大晋的江山着想,才过来替熊大人他们求个情,皇上您病糊涂了,臣弟总不能看着朝廷这么乱下去不是?” 周琛低下头,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这江山可是周氏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灵佑帝看着束手而立的侍卫,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时候自己乾清殿已经被周琛给控制了?“你,你一直有臣不之心,朕知道,朕绝不会叫你如愿的,朕就算没有子嗣,也会从宗亲里择一子过继,绝不会遂了你的狼子野心!” 顾培正是劝周琛等一等的,反正灵佑帝这身子也拖不了几年了,倒不如熬死了他名正言顺的接过大位。 周琛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见过周徇之后,知道宣大十万铁骑都愿效忠于他,而京郊大营的统领又是康王带出来的,这内里,他有宁武侯掌了宫卫,这伸伸手就可以拿到的皇位,叫他干看着不去拿,这也太熬人了。 至于顾培正说的什么名声,在周琛看来,跟唾手可得的皇位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等他等了大宝,这史书还不是他随意来写?只要他励精图治,开创个盛世,就算是这位置得来不正,也是瑕不掩瑜罢了, 因此周琛便安排了通政使熊延年联络了一干大臣,上书请灵佑帝能答应由昌王监国。 周琛这么做也不过是探石问路之举,想看看自己这个肥猪一样的兄长看到这样的折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灵佑帝居然勃然大怒,直接将这几人的官帽给撸了,还要赶出京城永不叙用! 用不用的周琛并不太在意,他生气的是,原来灵佑帝到了这一步,也根本没有将帝位传给他的打算,而是派了太医将曾经临幸过的宫嫔一一诊脉,一副不诊出个喜脉绝不罢休的样子。 看清了这一事实,周琛决定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若是叫那些宗亲知道了灵估帝并不打算传位给自己,而是要在他们子弟里挑选嗣子的话,那这些人可绝不会再站在自己一边的,周琛觉得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到了,这个周璨现在是不死不行了! “好,朕准了,来人,传朕旨意,将熊延年几个官复原职,”灵佑帝也不傻,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可以摆皇帝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了,答应的极其爽快。 这就对了,周琛得意的看了一眼随他一起到乾清宫的大臣们,这许多年,他都没有这么畅快得意过了,想想用不了多久,这乾清宫就是自己的了,周琛朗声大笑,冲灵佑帝一拱手,“那臣弟就告辞了,来人,看看服侍皇兄养病,无事不要来烦他!” 看着乾清宫的殿门轰然合上,一直躲在帷幕后面的惠贵嫔颓然跌坐在地上,“皇上,” “你,你,你快去找太后,请太后救我,”灵佑帝半晌才缓过气来,“还有皇后呢,太皇太后呢?快去,请她们来救我,你跟她们说,我要死了,就要被周琛那贼子逼死了!” 因为太害怕,周璨连朕也不说了,捶床大喊。 “皇上,”惠贵嫔掩下眼中的讥讽,颤声道,“嫔妾估计是出不去了,”这个时候,周琛怎么会叫灵佑帝送出消息去? “什么?他敢?他是要造反么?”灵佑帝一口血喷了出来,口里依然挣扎道,“你快去,去砸,去喊,想办法给太后送信儿,不然咱们都得死!” “皇上息怒,你且耐心等等,嫔妾估摸着这个时候宫里已经收到消息了,毖刚才司公公出去的时候,动静儿可不小,”郑太后现在满心都在儿子身上,这乾清宫里也有她的人,这么大的事,想来郑太后一会儿就能赶过来。 听惠贵嫔这么一说,灵佑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盯着她道,“你说的有理,我等着,我等着母后来救我,你来,给我拿笔为,我要写衣带诏,你一定要将我的旨意带出去,给贵妃,叫她拿着我的圣旨在族里寻一个看得上的孩子来,养在她的膝下,将来朕的皇位就是那孩子的!” 这个时候还想着梁贵妃?饶是惠贵嫔对灵佑帝没有一点夫妻情分,也有些生气了,“皇上,如今掌着这宫卫的就是梁家的姻亲宁武侯!皇上还觉得贵妃与此事无关么?” “啊?是了,朕竟忘了,”灵佑帝呵呵笑了半天,“朕对她一片真心,为她废调太子,甚至她杀了承安朕也不怪罪她,现在” 被惠贵嫔这么直接揭出来,灵佑帝才意识到这件事里头的蹊跷,“你的意思?” “嫔妾没有什么意思,嫔妾只是觉得,皇上要下召,也应该给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将来不论选了谁家的孩子,都应该养在皇后娘娘膝下才对,养在贵妃娘娘名下,将来又是一番口舌,”惠贵嫔垂下头,她只要熬到周璨去了,便可以改头换面拿着大笔银子出宫去了,再也不用忍受这个无情无义且无也脑的蠢货了。 “好,朕听你的,不过你一定得藏好了,将来把这诏书送到皇后娘娘手里,”现在他身边只有惠贵嫔一个人了,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了。 “来人,将门打开!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囚禁皇上?”郑太后收到乾清宫送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带着人赶了过来,却看到乾清宫大门紧闭,不由大怒道。 见守门的太监跟侍卫无人应声,更无人行动,郑太后气的浑身哆嗦,对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道,“你去,带人将这些人拿下,还有,去看看魏国公来了没,叫他带人直接到乾清宫来!” 见郑太后的人要动粗,周琛留下的人倒也没有反抗,由着郑太后将门上的锁给砸了,带人闯了进去。 “皇上,” 郑太后人还没有赶到龙床前,就发现殿中一黑,再回头时,大殿的门又关上了,“来人,这是做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外头一个小太监尖声道,“我家王爷吩咐了,太后娘娘太过担心皇上的病情,要亲自照看,王爷自然在成全娘娘的慈母之心,以后娘娘就跟皇上一道儿留在乾清宫吧,什么时候皇上愿意将国事交给王爷了,娘娘再回慈宁宫去!” “太后!”跟着太后一同进到殿内的宫人都慌了,有人立马回身去拉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这可如何是好?那逆贼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啊,”现在郑太后非常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梅皇后一同往香山去。 当知道郑太后不但没有成为自己的救星,反而跟他一起被关了起来之后,灵佑帝登时晕了过去,吓得郑太后亲自去拍门,叫外头送太医过来,却被告知,如果灵佑帝不下诏退位,这门就不可能打开,而且郑太后派去找魏国公进宫的人,也在宫门处被拿下了,这个时候郑太后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整个皇宫,都被周琛掌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琛,周琛怎么能,”他怎么做到的? 因为一早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惠贵嫔反而是最沉静的那一个,“娘娘别忘了,从太子的噩耗传来之后,这宫务,娘娘就交给贵妃掌管了。” “你在怪哀家?”她怎么知道梁氏会蠢的连个后/宫都管不好,叫周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了整个宫帏? “嫔妾不敢,”惠贵嫔也不再多说什么,又退到帷幕后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殿门依然没有开启的意思,灵佑帝将惠贵嫔手中那已经冷透的残茶咽下,“母后,那个逆贼不会要把咱们饿死在这里吧?” “那你准备起来拟旨?”郑太后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若不是这个儿子太糊涂,他们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如果太子在就好了,”郑太后轻叹一声,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个于事无补,可是这个念头近来却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中,尤其是今天,如果孙子在,周琛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也不知道太皇太后跟皇后怎么样了?” “再怎么样,也比咱们强些,”灵佑帝□□一声,“倒是贵妃她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些小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她们没有。” 灵佑帝话音未落,就听到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鲜艳的身影直接跌入门内,“皇上救救臣妾啊!” “梁氏,怎么是你?”郑太后看到那张泪水涟涟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了,皇上,太后娘娘,臣妾也是被昌王给骗了啊,”直到今天,直到被昌王从未央宫抓到乾清宫,梁贵妃才知道自己被顾太妃那个贱人给骗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帮自己的儿子夺太子位,她们不过是想借自己的手,为自己夺皇位而已! “姐姐,臣妾见过姐姐,姐姐一向可好,”还没等郑太后说话,顾太妃已经走到了郑太后跟前,她借着昏暗的烛火仔细看了看郑太后,“姐姐这气色还不错么,唉,也是,姐姐可是做了几十年皇后的人,这么点儿事儿怎么能惊着姐姐呢,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顾氏!你好狠!”郑太后几十年为了后位战战兢兢,没想到终于熬出头儿做了太后了,反而成了顾氏的阶下囚,“这一天,你等了很久吧?” “姐姐说的没错,为了这一天啊,我忍了你几十年,现在好了,总算没白忍,谁叫我的儿子争气呢?”顾太妃等着扬眉吐气这一天,确实等的够久了,没想到,还真叫她等到了。 想到这儿,顾太妃笑的花枝乱颤,“姐姐啊姐姐,你说你这一辈子,何苦来,当皇后,没有丈夫疼爱,当太后,儿子又连个皇帝都不会做,三个孙子呢,一个比一个短命!好啦,想想你也够可怜的,哀家就网开一面,饶过你那个可怜的儿媳妇跟孙媳妇吧,对了,还有你那个小孙女,等将来啊,哀家就将可心小公主给接到哀家身边,亲自教养,嗯,一定像当初哀家养清河的时候那样养她,” 连“哀家”都称上了,这是没打算叫自己活了,郑太后目光一凛,“顾氏,周琛,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周琛等母妃发泄完了,才淡淡一笑道,“本王跟母妃想要如何,太后难道不清楚么?” 他看了一眼已经扑到灵佑帝床边不停哭泣的梁贵妃,厌恶的瞪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叫那个贱人闭嘴!” “是,”小太监也不含糊,直接过去一巴掌将梁贵妃给扇的晕了过去,这殿内,立时清静了。 周琛从心腹手里拿出一道明黄圣旨递到灵佑帝面前,“你不必装晕,我知道你醒着,圣旨本王都给你拟好了,你只需要在上头盖上玉玺,就可以安心养病了,放心,咱们到底是亲兄弟,本王也不忍心叫你这么退位了,” 周琛将已经拟好的圣旨在郑太后跟灵佑帝面前展开,“这上头只说立本王为皇太弟,在你养病期间,由本王监国,当然,如果皇兄愿意将几位阁老召进乾清宫亲自传口谕的话,就更好了,本王也不是个小气的,将来定会厚待皇嫂跟本王那个可怜的侄媳妇!” 见灵佑帝只是垂眸不语,周琛也不跟他费口舌,直接将圣旨扔到灵佑帝胸前,“本王也不逼你,不过么,你一日不签,这乾清宫的门是一日不会开的,还有,” 他冲郑太后幽幽一笑,“母后放心,即使皇兄不在了,您也依然是母后皇太后!” 郑太后却被周琛那阴冷的笑容刺的后背发凉,只怕皇上“不在”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因悲伤过度去了吧? “好了,你们一家子好好想清楚吧,本王还有事要忙,”皇位这么大的事,就算灵佑帝再怂,也不可能轻易答应的。   ☆、第218章 二百一十八大结局 等周琛的人都走远了,惠贵嫔悄悄的走到郑太后跟前,将一张小纸条递给她,“娘娘,这是刚才有个小太监给嫔妾的。” 听到惠贵嫔的话,郑太后精神一振,连忙从她手里将纸条接过。 窄窄的纸条上只有数字:答应,临朝。 这是叫他们答应昌王的无理要求?郑太后心里一紧,反复去看上头的字迹,眼泪却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这是孙子的笔迹,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见惠贵嫔睁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盯着她,郑太后却没有生气,和声问道,“这字条你看了么?” “没,嫔妾没敢看,”惠贵嫔忙低下头,不再与郑太后对视。 主心骨回来了,郑太后浑身又充满的力量,她起身在殿里踱步,头脑也慢慢冷静下来,若是现在就答应周琛,反而会因为太过轻易引起他的怀疑,而自己那个儿子,郑太后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将手里的字条攥的紧紧的,不能告诉周璨,告诉了他,还不知道他脑子一热生出什么是非来。 杨骄她们在香山上看到城中的焰火,当即扶了太皇太后下了密道。 “唉,该来的还是来了,哀家原以为,那周琛是个有脑子的,不会急着动手的,”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脚腿不怎么灵便了,被杨骄跟梅皇后一左一右扶着,走的颤颤微微。 “老祖宗,臣妾觉得,应该是殿下不能等了,”杨骄抿嘴一笑,周承辉在或不在,这京城的局势都是他说了算的。 “也是,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国不可一日无君,”太皇太后对灵佑帝失望透顶了,在她眼里,周璨就不配做一个君主。 因为出发的早,杨骄她们走走停停,足足在密道里熬了两个时辰,才走到尽头,杨骄轻轻敲了六下头顶上的木盖,片刻功夫,就看那木盖被人移开,“太子妃娘娘!” 等杨骄几个相继从地道里出来,杨骄才看清楚,原来喊她的人是贾氏!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关键是杨泰夫妻怎么投在了周承辉门下? “这是你嫂子?哪一房的?”梅皇后也是一脸讶然。 贾氏看了杨骄一眼,轻声道,“是侯爷吩咐的,” 说着向梅皇后跟太皇太后深施一礼,“娘娘还是先请进屋再说吧。” 等几人在堂屋里坐定,贾氏带了自己的大女儿过来给两宫磕头,等完了礼,才道,“这处庄子是前阵子相公以妾身的名义买的,两个月前,相公奉了侯爷之命往大同寻二老爷去了,说妾身在城里住着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搬到这个庄子上来,” “前些日子老夫人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妾身才知道原来那屋里还有个暗道,”想到几天前自己听到的话,贾氏依然心有余悸,不过她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这对他们夫妻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冷静下来之后,她就迅速开始为两宫的到来做准备了。 见上座的两位贵人沉默不语,贾氏忐忑的向杨骄道,“要不,先请娘娘们去梳洗歇息?” 等安置好两宫,杨骄随着贾氏在院子里漫步,“嫂子这里收拾的不错,”贾氏这院子看起来不大,但干净整洁,跟她的人一样。 贾氏自然知道杨骄巡视的用意,陪笑道,“娘娘只管放心,妾身也是才听说,这庄子里用的全是咱们侯府的人,妾身身边这几个,也是一直跟着妾身这么多年的,一家子老小都是咱们的人。” 听贾氏如此说,杨骄彻底放下心来,“辛苦嫂子了,” 皇极殿里朝臣们今天来的格外整齐,虽然宫里对外一直封锁消息,但昌王跟顾太妃忽然进宫,而乾清宫大门紧闭的事儿还是瞒不了有心人的,甚至,周琛也没有打算去瞒,现在木已成舟,他是先皇亲子,灵佑帝的弟弟,这皇位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静王那个缩头乌龟么? 周琛从要动手那日起,就派人埋伏在静王府门外了,只要静王敢出府,就当场将他格杀了,若是识相老实呆着,那他也不介意叫他当个太平王爷。 张明冀看着傲然而立的周琛,再看看面无人色的秦逢时,心里一叹,虽然他从心里并不认同周琛这种夺位的方式,可是形势比人强,现在三位皇子都没有,现在就算是由他们内阁来提议,从血统上来讲,昌王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王爷,皇上的身体?”张明冀看着虎视眈眈的群臣,知道这个任务还是要落在他这个首辅身上。 周琛对张明冀还是挺客气的,也知道如今内阁是张明冀的天下,就算将来顾培正重回内阁,他也不可能叫顾氏一家独大,何况自己封了顾培正异姓王,怎么可能再叫他为朝政受累呢? “本王昨天去见皇上,”周琛一脸愁苦,黝青的眼圈儿似乎也在证明他确实因为灵佑帝的病情而夜不成寐,“皇上已经,起不得床了,” 周琛见众臣都在侧耳听他说话,心里一阵儿得意,“皇上拉着本王的手要将朝事交本王,可是,本王一向闲散惯了,哪里能做的了这些?” 周琛说的情真意切,仿佛带人围了灵佑帝跟郑太后母子的不是他一般,“可是连母后也,唉,如今太子又不在了,” 礼部王尚书不耐烦再看周琛在这里惺惺作态,“敢问王爷,皇上既然病势沉重,那今天的朝会由谁来主持?” 这个么?想到昨天半夜郑太后便熬不住了,传话叫他过去,周琛心里就更得意了,矜持的一笑道,“是太后娘娘要过来,太后娘娘说皇上有话要跟大家讲。” 由自己监国的诏书从郑太后手里拿出来,再合适不过了,有了这一道,看那些不肯归顺自己的大臣还有什么话可讲? “太后娘娘到……” 周琛话音未落,就听殿外太监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 周琛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亲自整衣出迎。 郑太后一进大殿,就看到周琛那些得意洋洋的脸,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冷冷看了周琛一眼,也不说话,径直上了玉阶,在为她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太后娘娘,”被周琛安排在郑太后身边的太监将一直捧着的圣旨送到郑太后手边,示意由她来宣读。 而底下的周琛,已经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一天,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哼,乱臣贼子!”郑太后拿过圣旨,狠狠的撕扯了几下扔到阶下,“来人,周琛囚禁皇上意图造反,快快将他拿下!” “太后你要做什么?” 那太监显然也没有料到郑太后会临阵反水,闹出这么一出,连忙跳下台阶去抢地上的圣旨,没想到却被手疾眼快的兵部尚书田霖给一把夺了去,高高的举在手中。 见圣旨被田霖抢到了,郑太后一颗心落了地,起身大声道,“逆王周琛意图不轨,杀害三皇子二皇子,囚禁皇上,挟持哀家,还不快将他拿下?!” “要拿本王?”周琛根本不害怕色厉内荏的郑太后,他傲然的看了一眼向他围过来的朝臣,轻笑一声,“太后娘娘,您可想好喽,皇兄在乾清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 他手里捏着周璨呢,他怕什么?“太后娘娘是不是因为皇兄病重,太过悲伤得了失心疯了?”周琛一指田霖手里紧握的圣旨,“那上头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皇兄要立本王为皇太弟,在他病愈之前由本王监国,田尚书,你可以打开让大家看看,看看本王没有没诓骗你们!” “那圣旨根本不是皇上写的,是他写好了拿着哀家跟宫里的妃嫔们逼迫皇上盖的玉玺,哀家也是哄骗这个逆贼说是愿意出来代皇上宣旨,才得已出宫,”周承辉怎么还没有来,郑太后心里一阵焦急,忍不住向殿外望去,“你们这些人枉为人臣,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逆贼囚禁皇上,逼迫哀家不成?” 见郑太后有些慌了,魏国公上前一步道,“太后放心,有微臣在,绝不会让昌王做出悖逆之事,大家都随我去乾清宫解救皇上!” 郑太后将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但凡是读书人,都不能在这个关头投了周琛去,因此魏国公振臂一呼,除了平日与他亲近的武将外,许多文臣也摩拳擦掌捋了袖子要往殿外走。 张明冀却不认为周琛会这么简单的放这些人离去,“昌王殿下,既然皇上病势沉重,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要过去给皇上请个安,到时候若是皇上有口谕,那臣等自然唯殿下马首是瞻。” 如果周琛能逼得灵佑帝亲口说出要立他为皇太弟,那以后史书上就没有他们这些阁老的什么事儿呢,以张明冀对周琛的了解,他未必有胆子做出当着众臣的面逼死皇上的事情,他们去了,说不定还能将皇上救出来。 “哼,圣旨上写的一清二楚,你们却能视而不见,就算到了皇上面前,他下了口谕,你们想不承认,自然也可以充耳不闻,”周琛也没有胆子将这些人都放进乾清宫, 他恶狠狠的盯着张明冀跟一旁沉默不语的秦逢时,“张相,秦相,你们是打定了主意不奉旨了?” “殿下,太后娘娘……”秦逢时这个时候知道大势已去,在懊悔自己棋差一着的同时,本能的想到保命要紧,此时一句硬话都不敢说了。 “来人,将太后送回乾清宫照顾皇上的病情,”周琛冷冷一笑,向殿外喊道,“还有,这皇极殿里的都是国之栋梁,叫他们好好在这里想清楚了,到底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将!” 当周徇带着一队全副盔甲的将士鱼贯而入的时候,张明冀才算彻底看到了胜负,原来周琛已经得到了康亲王的支持,怪不得还如此放肆。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昌王殿下,”周徇在昌王跟前驻足,拱手先向郑太后行礼。 “徇哥儿,”郑太后愣愣的看着周徇,登时万念俱灰,现在周琛身边有了周徇,有了康亲王的十万精兵,就算是太子赶回来又能做什么?还不是自投罗网?“皇上待康王府不薄……” “不薄?诬蔑康王叔造反么?”周瑜打断郑太后的话,厉声道,“太后娘娘还是老实的去乾清宫陪皇上吧,别叫本王动手,那就难看了!” “不,哀家不走,周琛,我是你嫡母,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你若敢对哀家不敬,哀家就碰死在这皇极殿上,看你凭有脸面对天下黎民,可有脸坐这个皇位!” “贱妇!”见郑太后话音未落就撞向玉阶旁的九龙柱,周琛气的跳脚,“来人,还不拦着她!” 没等郑太后头碰到柱子,周徇已经飞身跃起,直接将郑太后拍到了一旁,再一个回身,直接将冲过来的周琛踹的飞了出去,而随他来的亲兵麻利的将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周瑜给拎起来绑了,扔到一旁。 这一连串动作电光石火,满殿的朝臣仿佛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没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听殿外一个声音道,“逆王周琛囚禁皇上,谋杀皇子,传皇上旨意,押入天牢,着魏国公,兵部田尚书,礼部王尚书,共审昌王谋逆案,追查附逆,严惩不贷!” “太子?” “太子!” 张明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政治素养还是叫他迅速的缓过神来,提袍在周承辉面前跪了,“臣” “都起来吧,孤得康王世子相救,为了不引人注意,随着世子潜入京里,刚才先去将父皇救了出来,”周承辉并没有立即追究面前这些大臣的罪过,反正日子长着呢,有的是功夫慢慢查,“还有宁武侯权执中,奉恩伯府,薛郎中府,这些都一并查抄了吧,若不是这些人,父皇又哪里会病到如此程度?” “辉哥儿,辉哥儿你回来啦,”直到这个时候,郑太后才算真的相信真的是孙子回来了,而且救了自己跟皇上,“我的孙子啊,你可回来啦,呜……” 郑太后活了几十岁,还是头一次吃如此大的亏,短短两天功夫,她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儿,原本乌黑的头发居然花白一片,此刻也不顾形象,紧紧抱着周承辉失声痛哭。 “是,皇祖母,是不孝的孙儿回来了,是孙儿回来的晚了,才叫父皇跟皇祖母受了这许多委屈,”周承辉将郑太后交到宫人手里,起身向郑太后跪下,“还请皇祖母责罚,” “回来就好,太好了,快起来,你父皇怎么样了?”郑太后劫后余生,哪里还有心情去怪罪周承辉,一把将他拉起来道。 “父皇,”提到灵佑帝,周承辉一脸忧然,“因为被逆贼囚禁,父皇又有病,刚才太医已经过去了,孙儿过来的时候,父皇还没有醒过来呢,不哪皇祖母先过去看一看,这里的事就交给孙儿来办?” 现在周琛被抓住了,对郑太后来说,满天云彩都散了,她看了看一个个木立的朝臣,冷哼一声,“祖母听你的安排,不过,这些人,没几个好东西,一个个看着周琛那逆贼逼迫哀家这个老妇,哀家看他们要么是私下早就跟逆贼有了勾搭,想挣拥立之功呢,要么就是蛇鼠两端的小人,你是太子,要好好的查一查,绝不能再将这样的人留在朝廷里!” 郑太后的一番言辞,将金銮殿上一众朝臣骂的个个面红耳赤,周承辉也不拦着她,仍郑太后骂痛快了,才着人送了郑太后往乾清宫探望灵佑帝去了。 送走了郑太后,周承辉也没有再在皇极殿多留,而是将查案的事全权交给了魏国公跟几位阁老,他看着强做镇定的张明冀,心道这也是个人才了,“张相,如今父皇病重,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这朝中还得靠张相来掌舵了,希望张相不要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这个时候张明冀再不忠心就真成了木头了,连忙恭声应了,心里也打定主意要顺势将顾家一锅端了,幸好从顾培正为昌子谋太子位不遂开始,张明冀就开始逐步跟顾党拉开关系,想来真抄了顾家,张家也不会牵扯的太深。 而一旁的秦逢时则已经心如擂鼓了,他背着周承辉做了多少事,现在想来,只怕周承辉比他自己还清楚呢,只怕这一回,他是在劫难逃了。 “秦相?”周承辉看着面色惨白的秦逢时,轻笑一声,“秦相这些日子十分活跃,双要帮着父皇出谋划策,又要联络馨和宫,还要帮着未央宫教导二皇弟,不如就先回去歇着吧,等父皇病好了,再进宫来跟父皇讨论政务吧。” 这是直接免了自己的官职?秦逢时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他寒窗苦读十数载才得了功名,又守了周璨七八年的冷灶,才终于进了内阁掌了权柄,可惜大志未酬就这么被一撸到底?“太子……” 周承辉已经没有功夫再跟秦逢时废话了,“若是秦先生有什么委屈之处,只管跟魏国公去说,相信他很愿意听一听的,” 说罢一甩袍角,扬长而去。 从搬到贾氏的庄子上之后,虽然在两宫跟贾氏跟前勉强维持着平静,可是杨骄的心却如油煎一般,庄子早早就安排了“佃户”在往香山的必经之路边“耕作”,每半个时辰便会有消息传回来,而京城里也有消息传来,杨骄跟太皇太后她们在隔天也听说了昌王入宫的消息。 从那之后,不止杨骄,连太皇太后跟梅皇后也坐不住了,杨骄担心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坚持不住,同云嬷嬷和梅皇后一道儿劝了太皇太后回内室歇了,自己则叫青杏搬了把椅子坐在二门处的树荫下给周承辉做中衣。 这样,如果有什么消息,她能早一点知道。 周承辉赶到小院儿的时候,就看到杨骄正对着绣架出神,他挥手示意贾氏不要惊扰了她,轻轻推门而入。 “可是有消息了?”听到门响,杨骄霍然起身,正迎上周承辉含笑的脸,高悬的心轰然落地,整个人一软,倒在了周承辉怀里。 杨骄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看到烛火上双眼紧闭倚阑而眠的周承辉,没有出声喊他,这几个月,他一定累坏了,居然连坐着,都能睡过去。 数月的风霜叫周承辉从一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天之骄子,成长成了坚毅果敢的男人,杨骄抚着胸口,努力叫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你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杨骄一动,周承辉便醒过来了,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我帮你传太医,” “太医?”杨骄转头四望,“这不是嫂子的庄子么?” 周承辉认真的端详杨骄的气色,“是杨太太的庄子,你晕过去了,母后担心你的身子,便吩咐等你好些了咱们再回宫。” “这怎么行?”听到太皇太后跟梅皇后因为她的原因滞留在这里,杨骄挣扎着起身,“我没什么大碍的,就是刚才起的猛了些,什么时辰了?若是来得及,咱们现在就去请老祖宗起驾吧,” 庄子上的环境怎么可以和宫里比,杨骄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再叫两宫受委屈。 “你安心躺着,如今天已经太晚了,而且就算是回去,我也要你们风风光光的回去!”周承辉不许杨骄起身,“一会儿郭太医就该再过来了,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 无论怎么样的风光,都不足矣回报杨骄为他所有的付出,“如果太医说明日可以动身的话,咱们明天回去,若是太医说你不能移动,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骄娘,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更重要的了。” 周承辉殷勤真挚的目光叫杨骄心里暖暖的,她轻抚着周承辉清晰深邃眉眼,“我知道,对我来说,你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两宫并没有因为杨骄有恙而独自回宫,而是一直等到太医说杨骄可以挪动了,才由太子带着全副仪仗到城外亲迎。 而杨骄怀有身孕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盛京城,原本觉得杨骄可怜的人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个傻子,算算时间,两宫带着杨骄去香山为大晋祈福的日子,那个时候,太子妃肯定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为求自保才离的宫。 等杨骄她们回到宫里,杨骄还没有从鸾驾上下来,就远远看到宫门处一个苍老的妇人,“青杏,那可是太后娘娘?” “是,可是娘娘怎么……”老成这副模样,还亲自跑到宫门处迎接她们?应该是迎接太皇太后。 “太后娘娘,太皇太后说了,您是天子之母,她当不得您的跪,还请回吧,”传话的云嬷嬷也没有想到一月不见,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会变成这副模样。 “母后,”郑太后看着太皇太后的车驾从身边碌碌而去,眼泪瞬时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得到太皇太后的庇护了。 灵佑帝病重无法理事,太子周承辉便理所当然的接过政务,带着杨骄直接搬进了宫里。 在魏国公的力主下,昌王被贬为庶民,举家关进皇陵为先皇守陵,曾经烜赫一时的顾家,也如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地,顾培正这一支,男丁全被问斩,女眷则被没入奴籍,一个个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如丧家犬般被押入人市,由人挑选。 而太妃顾氏和贵妃梁氏,则因为谋害三皇子而被赐了鸠酒,不过在梁氏去之前,周承辉还是叫人带着周承瑞去见了她最后一面。而奉恩伯府,也因为牵扯到昌王案中,男丁赐死,女眷也一并充为官奴。 而梅皇后念薛德妃丧子之痛,并没有对她多做处罚,仍然保留了她德妃的封号,只是完全失去了人生希望的德妃,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灵佑帝的新宠惠贵嫔栾氏,则在宫乱之时下落不明,梅皇后跟周承辉都没有叫人追查,只对外报了病亡,将其安葬于妃陵。 三个月之后,灵佑帝沉疴难愈,龙驭上宾,周承辉登基改年号丰泰。 腊梅初绽的时节,太子妃杨骄诞下了一个女儿,丰泰帝大喜过望,封其为长乐公主。 未几,便有朝臣上书,请皇上全国选秀充盈后*宫,以为子嗣计,只是这么一道“忠君为国”的折子为他换来的是革职查办永不叙用的批复。 一年之后,杨皇后在宫中设宴招待了从草原而来的三娘子,看着这个一如前世一般美的夺人心魄的女子,杨骄却再也不用像前世那样,龟缩在大殿的一角,羡慕她有勇气光明正大的立于人前,含笑面对大晋贵妇们眼中的惊艳跟不屑。 她与三娘子把酒言欢,回忆茶楼初遇,听三娘子讲述为了立威草原上曾度过的那些喋血日夜,听她讲互市开设一年来边境的繁华和富足。 垂眸间,前世的种种已如旧梦,再也不会被人记起,今生,她护住了想要守护的,也改变了她和所爱人的一生。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