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新鲜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美人思华年》 作者:花日绯   ☆、楔子   楔子   北风呼啸,天地间暴雪倾洒,狂风将雪花卷起,铺天盖地袭来,呼啸疾驰。   蜿蜒的山路上,一匹瘦马被风雪顶的不住嘶鸣,马车没有前行,而是孤零零的停在路上,很快就被雪粒子覆盖了一层白。   车厢里钻出一个短衫男人,头上包着陈旧的棉巾,车夫打扮,只见他抱着一只包袱,跳下马车,将包袱放在马车前端,打开后,粗布衣裳扔了一地,车夫翻找出包袱里的钱财和所有值钱的东西——两吊钱和两根流苏银簪,这是包袱主人所有值钱的东西了。   啐了一口,看那妇人身上穿的衣服,还以为是个逃难的贵妇,没想到包袱里只这些东西,早知道将她那身华服也给剥下来,至少还能买几个钱呢。   车夫走到悬崖边上,瞧着那万丈深渊,风雪迷了他的眼,将手拢到袖中,瞧着崖边那被压倒的一路枯枝——为了这么点钱也敢和他拼命,活该死了!   “呸!”   纪琬琰掉在一团枯枝上,全身像掉入冰窟般渐渐流失温度,右手以奇特的角度被她压在身下,肩胛骨的骨头刺破了皮肉,露出染血的白骨,她想将手恢复成正确姿势,可是全身上下却没有丝毫力气做到。   从陡峭的悬崖掉落,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她几乎就听见了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知道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唯留一息,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一片枯叶,干枯脆黄,只要有一点重力压下,便足以将它碾碎,就好像是此刻的自己。   嘴里不断吐出鲜血,闭嘴都做不到,喉咙好像也碎了似的。   原本姣好妍丽的容颜上如今满布了刀痕,曾经艳绝天下容貌毁了,机关算尽的钻营没了,像个过街老鼠似的被家族赶出了京城,曾经所有的夸赞,所有的惊艳,都随着‘纪琬琰’这三个字,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回想这一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仗着过人的美貌,就总想像凤凰那样昂起高傲的头,可笑的是,自己毫不自知,为了那些虚荣和假意,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利用,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凤凰,而是一头被人用鞭子撵着走的驴,在磨坊里被打的嗷嗷直叫,还幻想着自己的声音很像黄鹂。   可悲,可恨!   这就是纪琬琰一生的真实写照。   只可惜,她直到最后,被那个最亲的妹妹,派人按在地上划破脸皮时,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到底有多蠢。   眼前的白雪渐渐染红,再无意识,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纪琬琰’从地上飘起,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死状可怖的女人,她就那么飘在半空,静静的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绝世容颜一日日腐败,终于明白,再美的容颜,不过是画骨画皮,镜花水月。曾经她那样看重的容颜,哪怕多条印子,都会让她在意许久,可是现在……   她飘到树上坐下,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去哪里,就这么日夜更迭过了头七。   第八日,她就看见两个人站立在她的尸体前。   雪天过后,就是雨天,一路泥泞。两人衣裳下摆尽是泥浆,可见风尘。   身后那人侍卫打扮,高举着伞,前面那人穿着背后金线绣着团花的鸦青色的连帽披风,头上戴着连帽,身量颇高,只见那人弯下腰,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华丽的丝绸帕子盖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才俯下身将她湿漉漉的尸体抱了起来,她的手软绵绵的垂下,上面满是黄色的尸斑,就算是隔着老远,她几乎都能闻见那上面的恶臭,但那人却丝毫不觉般,抱着她转过身来。   那张如鬼斧神工般雕刻的俊美脸庞,陌生又熟悉,可怎么会是……他?   ☆、第一章      第一章   又见冬日大雪。   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些,风呼呼的在大街小巷穿行,人们裹紧了棉衣,埋头前行。   药铺的伙计敲开了纪家的侧门,门内走出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穿着霜色的小袄,墨绿棉裤黑棉鞋,梳着一对元宝髻,大脸盘子,看着就挺精神,接过了伙计手里的药包,递了钱,就进门去了。   宛平纪家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二老爷纪朔袭爵,在京继任平阳候,二房众人随纪朔在京居住,纪家大房、三房、四房则留在宛平老家,五年前,三老爷纪邙得了宛平知府的官职,在宛平地界,纪家更是屈指可数了。   那丫鬟穿过西厢的回廊,回廊两边皆白茫茫一片,雪下了两日,停停扬扬的,院子里虽然都有打扫,但架不住雪花时飘,走过回廊便是庭院,丫鬟冒着风雪不一会儿就到了月瑶苑,门前檐下站着个酱色人影,徐妈妈缩着头,好不容易盼来了那丫鬟。   “怎么去了那么久,药呢?”徐妈妈四十来岁,高高的大骨架子,穿着一身酱色的裙袄,似乎是多年的旧衣,颜色都不那么鲜亮了,她是四姑娘的奶娘,一直近身伺候的。   小丫鬟递了药给徐妈妈,似乎还有些不太乐意,说道:“怎么久了?总要在那里等药铺的伙计送来嘛,徐妈妈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要是给管事妈妈听见了,还真以为我溜到外头玩耍去了,到时候要挨手板子的。”   徐妈妈散开药包看了看,看那小丫头站着不走,满嘴的啰嗦话,她哪里会不知道意思呢,她也想打赏两个钱出去,可实在拿不出来也没办法。   只好脸上赔笑:“翠儿你是好的,徐妈妈记着你的情,下月发了例钱,一定给你买糖吃。”   翠儿虽然没捞着赏,好歹得了句糖话儿,到底还是孩子,天良未泯,学着其他妈妈的样子,对徐妈妈撇撇嘴,再次奔入了风雪里。   徐妈妈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为她临走前那一抹鄙夷的眼神叹了口气,四姑娘不受宠,府里这么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就敢给她脸色看。   将药包好,塞入衣襟中,徐妈妈搓了搓手,呼出一口雾气,这才拿起门边倚靠着的一把油伞,裹着衣领,入了院子。   月瑶苑是四姑娘居住的地方,大房拢共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姑娘留着,还有个二公子住在别的院子里。月瑶苑的布置依旧维持两年前大老爷在世时的样子,有些地方已经陈旧斑驳,可是府里年年修缮,却始终没人记得修缮一下这里,四姑娘年纪小,势单力薄,哪里能做的了这个主,就连每月的例钱,都要她去回事处的账房清算,能拿到手的屈指可数。   原本府里情况最难熬的就是四姑娘了,好不容易学了一曲琴,在老太君寿宴上演出得到了好评,老太君对她赞不绝口,当众夸她有天分,还稍微提了下要将四姑娘带到身边养两天,就在徐妈妈以为四姑娘的好日子要到了,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寿宴上四姑娘偷偷吃了宴席上的两只虾,回来之后就喘疾发作,上吐下泻,满身扛了起来,整个人都肿了一圈。   就这么扫了老太君的兴,虽说给请了大夫,稳住了病情,可到老太君身边教养两天的好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徐妈妈经过抱夏,掀开了四姑娘房门前的棉帘子,屋里稍微暖和些,可那碎炭的味道也是刺鼻的,四姑娘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其他人伺候,徐妈妈怕炭烧出问题,就留了半扇窗子,没有关严,这样屋里的暖气也就聚不起来了,但总是鼻子能舒服些的。   屋子里的摆设也是陈旧的,四姑娘床前那片蜀锦的双面刺绣屏风应该是这个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只可惜木头框子绷的,木头长年累月下来,已经有几处裂痕,断裂应该是早晚的事情。   四姑娘床上的帐子是霜色的,原本是鹅黄暖帐,只是这些年用下来,洗的发了白,就成了霜色,床上盖的是一床两斤重的棉被,被子上盖着两件长袄,还算暖和的。   徐妈妈凑过去看了看,四姑娘眼睛还闭着,她将手搓了好几回,不那么冰凉之后,才放到四姑娘额头上碰了碰,又对着自己的额头比了比,确定烧退了,这才放下心来。   四姑娘生来就是这个怪病,吃不得虾蟹之类的东西,蟹还好些,就是虾是沾都不能沾的,寿宴那天,她没能跟着四姑娘,旁的伺候之人可能也不知道四姑娘这病,伺候疏忽,这才害了姑娘。徐妈妈心里愧疚,也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命数啊。   拿出了衣襟里的药包,徐妈妈去了墙角,那里有个小炉子,炉子上烧着热水和旁边有个小水缸和两个干净的瓦罐子,这些天她煎药就在窗下角落煎,一来照应着姑娘,二来屋里多少还能暖和些。将药稍微泡了泡,从窗台那儿避掉了水,然后又加新水,放到小炉子上,慢慢的熬起来。   “咳咳。”   细微的咳嗽声响起,徐妈妈站起来,将湿漉漉的手往棉袄外擦了擦,穿过屏风走入内间,见先前还沉寂的被子此刻动了起来,赶紧走上了脚踏,就见一条白皙细幼的胳膊伸出了被褥,纪琬琰从被子里探出头,徐妈妈就凑了上去,问道:   “姑娘,是想喝水吗?”   纪琬琰想坐起来,可是绵软的四肢让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迷迷糊糊间,看见了徐妈妈的轮廓,眼睛里头泛酸,估摸着是梦,可她已经死了,哪里来的梦,徐妈妈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只可惜她身边太多红眼病,见不得徐妈妈对她好,在她出嫁的时候,徐妈妈就被人寻了错漏,打断了手脚,赶出府去,沦为乞丐,最后也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的。   这些事情是好些年之后她才知道的,府里为了让她出嫁,谎称将徐妈妈送回了乡下,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纪琬琰只觉得自己喉咙里像要着火似的,隐约听见‘水’字,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又沉到枕头上去了。   没多会儿,嘴里就被喂了水,温温的,不烫不冷,正好入口。   水过喉头,仿佛干涸了许久的大地受到了雨水滋润般,仿佛呼吸间,气都顺了很多,一连喝了两三杯,终于彻底解了渴,然后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看见了很多人和事,都是以往发生过的。纪琬琰的意识渐渐回来,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死了的,一败涂地被家族赶出了京城,又遇无良车夫谋财害命,争夺财物间,她被推搡下了悬崖,她确确实实是死了的。   可是,随着纪琬琰意识的清醒,就越发觉得不对劲。   徐妈妈还在这她醒来就看见了,这几天才确定了那不是梦,徐妈妈的声音,动作,全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她不会认错,可是她住的地方就有点让她分不清楚了。   她是纪家大房的嫡女,上头有一个哥哥,爹娘得她较晚,因此在纪家姑娘中排行第四,她十岁之后住的是玲珑苑,那里紧靠着老太君的松鹤院,玲珑阁中什么都有,富丽堂皇极了,吃的,用的,穿的,全都是最好的。不为别的,就因为老太君喜欢她,纪家那么多姑娘,老太君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尽管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老太君的那些喜欢是有其他目的的。   而这里这样陈旧,肯定不是玲珑阁。   倒像是她十岁前住的月瑶苑,只可惜年代有些久远,她记得不太清楚了。直到她养了好多天的病,终于能够坐起来的时候,看见床前那一架木雕蜀锦双面绣时,才稍稍确定了下来。   这蜀锦双面绣还在,的的确确应该就是月瑶苑了。   她还记得,当初从月瑶苑搬到玲珑阁去的时候,只觉得吐气扬眉,月瑶苑的一切都是旧的,她都不要了,这蜀锦就被抬去了库房,直到她出嫁前,徐妈妈才把这锦缎拆下来,压在她的嫁妆底下,再到后来,她穷困潦倒,三餐不继,这才将这蜀锦卖了好些活命钱,不过很快就又被她败光就是了。   那蜀锦缎子当时已经没有此刻看见的这样鲜亮了,可是针法技艺在那儿,就算陈旧,也是相当值钱的,当时卖了整整十六两银子呢,那掌柜的还说,若不是这缎子破损了些,价格还能往上翻的。   直到确定了自己所在地,纪琬琰才慢慢的相信了自己居然回到了十岁那年。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被老太君重视,没有被老太君捧上云端,没有被富贵迷眼,没有染上不可一世的傲气,没有被送去贵人府邸做花瓶玩物,没有得罪身边所有人……   ☆、第二章   第二章   在休息了小半个月之后,纪琬琰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徐妈妈扶着她坐到了一架有点模糊的铜镜前,这铜镜也好些年头了,包边的铜开始变形了,不过,铜镜中映出来的脸庞还是让纪琬琰忍不住的惊讶了。   她真的回来了。   镜子中的女孩,丹唇列素齿,翠彩发峨眉,巴掌大的小脸说不出的精致,大大的眼珠子黑曜石般明亮,她的眼珠似乎就天生比旁人要黑亮些似的,这双眸子曾经被人作诗传颂过,说是含情凝睇,海棠标韵,悬胆鼻挺翘,樱桃唇瓣微丰,涂上胭脂,更是难掩的风情。   曾经的潋滟一晃而过,再次回到镜中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的稚嫩面庞之上,仿佛她记忆中的纪琬琰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般,只不过是她坐在梳妆台前的那一晃神罢了。   徐妈妈端着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一碗清粥和一叠酱色的小菜,不知道是什么。   “唉,厨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种吃食都开始克扣了。姑娘还在病中,他们就敢这样怠慢。”   徐妈妈的抱怨之言没有让纪琬琰感觉怎么样,将目光移到那似乎没什么热气的清粥上面,她伸手端起了碗,纤细的胳膊露出小半截,白皙的仿佛羊脂玉般温润无暇,只不过纪琬琰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手中这碗清粥上。   这几日全都是徐妈妈一勺一勺的喂她吃的,今天是第一次自己端起了粥碗,久违的食物香气让她没做多少停留,就一口一口的将米粥全都吃下了肚,徐妈妈意外的看了看她,只觉得姑娘今天有点不对,端着碗居然没有抱怨厨房,没有骂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纪琬琰吃下一碗粥,这才站起了身,徐妈妈要给她梳头,却被她拒绝了,就那么垂着乌黑的长发走到了西窗下的椅子下坐着,外头阳光明媚,就是寒气重了些,纪琬琰仿佛感觉不到般,因为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她是纪家大房的嫡女,上头有个哥哥,排行第二。上一世她大概就是十岁生辰过后被老太君接入玲珑阁中,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她只不过是老太君特意培养出来的高级货,专门用作装点门面,说好听了,是大家闺秀,其实不过就是一件侍价而估的商品,虽不自比青楼女子,可是性质却没多少变化,都是打扮漂亮,送给达官贵人消遣用的。   十年之后大家都会知道,纪家虽然出美人,却难出德才兼备的美人,纪家的美人素来只以空架子出名,可能二房侯府的正经小姐会好些,可是大房、三房、四房的姑娘,那就有点不入流了。   而恰巧,纪琬琰就是那不入流纪家姑娘中的翘楚人物。庸俗市侩,物质自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了。   她的父亲是纪家的嫡长子,可惜命不长,在生下她一年之后就去世了,留下她娘一个人抚养她和哥哥,可是三年前娘也病了,得了疯病,到处喊着要杀人,老太君就把她关在西偏院里,不许她出来,不许人进去。   而她的哥哥纪衡也给送到了书院去住,除非节气,等闲归不来家里。   “唉,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回事处的那些人狗眼看人低,给咱们院子里的炭是越来越差了,放在篮子里几乎都能沥出水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泼上去的,本来炭就不好,加上水就更呛人了。从前夫人在的时候,虽然艰难,可到底那些人不敢这般怠慢,我可怜的姑娘,也不知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徐妈妈一边扫炭灰,一边有感而发,从前像她这样抱怨的时候,四姑娘都会跟着附和两句,两人一起骂骂回事处的狗奴才,总还算有些话说的,可是今天她说了这么多句,姑娘却一句话都不回,只将两腿缩在椅子上,歪着头,默默的看着外头的萧条景致,侧脸竟说不出的迭丽,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尘的雪精灵,怎么看都是美的。   四姑娘的容貌完全承袭了大夫人的,可这又怎么样呢?大夫人漂亮,可如今却被人关在西偏院中,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徐妈妈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将手在袄子外擦了擦,去了内间,从床上取了一件泛白的棉袍披在了纪琬琰身上,关切的道:   “姑娘看一会儿就回床上吧,这屋里太冷了,您这病才刚好些。”   纪琬琰点点头,我见犹怜的样子让徐妈妈又是一阵心疼,叹气道:“唉,姑娘您费尽了周折才学会那曲琴,原本老太君听着可喜欢了,还说要将您接去身边住几日,若真成了,这府里人总不敢再欺负姑娘才是,可您这一病,老太君身边怕是去不成了。府里的下人全都看在眼中,难免就更加怠慢了,您瞧府上哪个姑娘小姐是您这样的待遇?这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哦。”   一番言论过后,等来的依旧是一阵沉默,就在徐妈妈以为四姑娘心情不好,不想多说什么给她添堵,转身走了两步,却听纪琬琰开口说道:   “妈妈不必担心。日子会好的。”   如果她是真的回来了,那么在这场大病以后,宛平著名的音痴刘三郎刘老先生就会亲自登门来了,老太君寿宴当日她所奏琴曲,便是他当年写给她的母亲林氏的,林氏也算得上是他的入室弟子,只可惜,林氏疯了,那曲便无人再弹过,那晚刘老先生也来参加纪老太君的寿宴,听她弹起那首久违的曲子,自然会勾起从前的回忆,如今寿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应该就是这几天,刘老先生会再登门拜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太君就注意到她了。   不过这些事情徐妈妈不知道,她还在担心,要是一直住在这种地方会怎么办。但通晓后事的纪琬琰却真心觉得,比起玉堂金马,奢靡富贵,她却更愿意待在这个有瓦遮头,平安恬淡的萧条院子里。她早已厌倦了声色犬马,丝竹胡笙,夜夜笙歌,谄媚交际的靡废生活,只可惜上一世她骑虎难下,不得不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因为若是她不继续走下去,那么等待她的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她心里想着不能输,总想着用自己的美貌扳回一局,可到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   徐妈妈却是不信这句话的,可也不想多说什么来让姑娘伤心,暗自叹息,而后才转移了话题,说道:   “哦对了,昨天晚一点的时候,大姑娘身边的珠儿来过,给姑娘送来了些银丝炭和棉絮棉布,珠儿说大姑娘前几日命她去领炭火,在回事处的簿子上瞧见了送来咱们月瑶苑的都是碎炭,珠儿回去和大姑娘说了,大姑娘可生气了,这才得知姑娘这些年的不容易,这不今儿就派人来送这些了,虽然数量不多,撑不了几日,但好歹也是几日的情分,到底还是姐妹里念想着,大姑娘可真好。”   大姑娘纪婉春从小就八面玲珑,她是三房的长女,庶出,也算是纪家的庶长女,在三夫人身边长大,学了三夫人长袖善舞的性子十足十,从前纪琬琰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庶长姐,觉得她心好,对自己也好,就算是后来她做了一些不好看的事情,但纪琬琰到底没有真的恨过她,想来就是这时候建立起的好感吧。   当初还是孩子的纪琬琰看不出来,只可惜她已经换了芯儿,多出了几十年的阅历,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刘老先生要上门寻她,自然要提前几日递拜帖,想来这帖子如今必定已经送到府中,纪婉春随三夫人身边伺候老太君,自然比旁人早些知道这个情况,得悉老太君的意思,给她送东西来,不是因为好心,而是想提前和她建立关系。   呵呵,这些弯弯绕绕,从前她根本不去在意,只是一心觉得,姐妹们纵然不喜欢她总出风头,可最起码大家相处的时候是一团和气的,就算不喜欢她,至少也不该恨她吧。   可是……   刘老先生上门之后,老太君应该就会派人来接她了,因为不得不说,她的外表的确是纪家所有姑娘之中最出色的,而且没有亲爹亲妈保护,控制起来更加容易些。   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纪琬琰自嘲一笑,容貌出众,可是脑子却是最不出众的,被人暗地里戳了多少刀子,将那些虚伪的谎言当做是关切的善意,曾经她那样维护纪家的姑娘,可是到最后,也是她们亲手将自己送入了地狱,所有的姐妹情分到最后居然连一张纸的厚度都比不过。   她之所以嫁三回,也和这些姐妹脱不开干系,那个时候纪琬琰才真正的感觉到墙倒众人推是个什么感觉,身边无可用可信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没人和你说真话,她们孤立你,排斥你,让你根本得不到消息,等到她被第二任夫君送出去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已经被送给了第三任,而也是这个第三任,真正彻底的断送了她的一切。   成亲当晚,她就被正室夫人按在地上划破了脸皮……   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纪琬琰看着嘴里的热气在半空消散,终于将脚落地,走回了内间。   如今既然她回来了。那么有些事情就应该要改变改变了。   ☆、第三章      第三章   两日后,果真如纪琬琰所经历过的那般,老太君一早便来喊她去松鹤院。并且派身边两个得宠的二等丫鬟来给她梳洗,并换上了她们带来的新衣裳。   徐妈妈简直喜出望外,一直在旁边给两个小丫鬟打下手,这两个丫鬟看着年纪不大,可是梳妆却是一把好手,没多会儿,纪琬琰就给她们拾掇出来了,镜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这张带着浓浓稚气的脸庞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还没有盛放到她最美的时期,不过饶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否认,纪琬琰的确是纪家最漂亮的姑娘。   老太君喜欢华丽,所以赐给府中女眷的衣裳都是那种华丽的风貌,纪琬琰不过十岁,原本应该赏赐一些天真烂漫颜色的衣裳,但老太君偏好喜庆色,幸好她天生丽质,能够驾驭任何颜色的衣裳,要不然像这种玫红色的短袄襦裙搭配起来会很显老气,走出自己的房间,纪琬琰知道自己正通往一条堕落之路,不过以她此时此刻的处境来说,这条路也是唯一一条就是了。   这些天纪琬琰一直没有出门,今天是第一回,两个丫鬟走在她身后,前面还有两个领路的婆子,纪琬琰的目光在院子回望,心中感慨万千,一样的亭台楼阁,一样的庭院风貌,与记忆中的样子毫无二致。   在一株迎雪傲立的腊梅前停下了脚步,腊梅树上几朵盛放的梅幽幽的吐露着芳华,后面跟随的丫鬟提醒道:   “四姑娘,还是先去回老太君吧,花回来再赏不迟。”   纪琬琰看了她一眼,见这丫鬟身着霜色衣青绿色衣带,纪家的规矩,丫鬟一律着霜色衣裳,用衣带颜色来划分丫鬟的等级,管事妈妈则统一的酱色袄,衣带为黑,而霜色短袄配大红色衣带是一等丫鬟,配青绿色衣带是二等丫鬟,三等和粗使丫鬟都是灰色衣带。   点点头,纪琬琰伸出如玉般的手,摘下一朵盛放的粉色腊梅,拔下发髻上别的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小簪,用簪尾穿过腊梅花心,将之固定在珍珠之下,一枚别致的饰品就问世,先前梳妆的时候,她数了数头上有六枚珍珠小簪,全都是米粒大小的珍珠,虽然秀气,却未免小家子,以腊梅辅之,别添雅趣。   旁边的丫鬟惊讶的对看两眼,先前提醒她快走的丫鬟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四姑娘,梅花虽好看,但头上带梅,会不会……”   ‘梅’同‘霉’,一般人家只剪枝赏玩,并不会如海棠那般簪在鬓角就是了,那丫鬟嘴里‘晦气’两个字到底是没说出口。   纪琬琰对她笑了笑,凭着先前镜中记忆中的位置,将两朵装饰过的珍珠梅花小簪平均插在发顶的元宝髻中下方,普通的发髻看起来瞬间清雅了许多,连枚红色衣裳带来的俗气都压下去不少。两个丫鬟眼中露出惊讶,心里在想,四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蕙质兰心了,从前居然没有发现。   她们不知道的是,上一世的纪琬琰,虽说琴棋书画也学了不少,但最后却发现,女子最应该要学的就是怎么装扮自己,她狠下了一番苦心过后,可是学的相当得心应手的。   刘老先生是学者,爱好音律,却同时也对美的事物有自己的分辨力,就算她容貌生的脱俗,可如今毕竟不过十岁,又穿的这样故作老成,未免沾了些的俗气,纪琬琰想她既然要利用他,那总要投其所好才对,尽管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对一个六七十岁的长者投其所好,有点可笑。   自我修饰一番后,纪琬琰才再次挪步,往松鹤院走去。      纪琬琰去到松鹤院的时候,老太君和刘老先生正对面坐在暖席之上,中间隔着茶案,茶案上放着两只青花茶杯和两碟子点心,一碟是豌豆酥,一碟是糯米团。   纪琬琰上前去给两人行了跪拜之礼,目不斜视的退身立到老太君身侧去了,礼仪竟不输那特意教导过的,刘老先生是学者,一般晚辈见了都是行的学生礼,纪琬琰不知道他的身份,故而行的晚辈礼,这是对的。   老太君宁氏瞧了一眼纪琬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纪琬琰不卑不亢的样子,让老太君觉得这姑娘比前几日要更加稳重了许多,容貌倒是一如既往的出色,小时候看不出来,大了倒是越来越好看了,勾起了唇,老太君笑了笑,对纪琬琰招招手:   “靠近些吧。”   纪琬琰过去后,恭谦的抚着下摆,跪坐到了老太君身后,不生疏,不亲近,位置恰到好处。   “这位是刘老先生,咱们萧国有名的学者先生。他今日可是为你而来。”   老太君说完后,等着看纪琬琰的反应,只见纪琬琰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然后才转到刘老先生正对面的地方俯身拜下,说道:   “拜见老先生。”   老太君满意的暗自点点头,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个年纪也十分难得了。刘老先生捻须一笑,便对纪琬琰挥了挥手。   “坐到我身边来,让祖母好生瞧瞧你。”   纪琬琰从命后,膝行两步至老太君身旁,一双手被老太君牵着,慈祥问道:“身子可好些了?像是又瘦了一些,可曾好好调养?”   “是。身子好多了,多谢老太君惦念。”纪琬琰的脸天生就像是带笑般,和和气气,柔柔美美,不管说什么话,都能说出自己的风韵来。   “四姑娘前些日子原是病了吗?老朽来的不巧啊。”刘老先生也觉得这姑娘看着十分妥贴,长者般和蔼言道。   “老先生这话折煞小女了。”纪琬琰弯起不点儿朱的唇瓣,显出梨涡,更是天质动人,普通的妆容,普通的衣裳,普通的发髻,但这一笑,就好像是她发鬓的两朵粉梅,将整个人的气质都提了出来,画龙点睛便是这个道理了。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很适合展颜一笑,叫人对她莫名就生出好感与亲近来。   如此貌美的,能够一下子就抓住他目光的姑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刘老先生不过只是一晃神,也就恢复过来,他原本就是洒脱爽快之人,求才若渴的,既然来了,就总要说出目的的。   “你这一句老先生,我当得起。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母亲林氏曾经也是我的弟子,她诗情并茂,才学不输男儿,对音律也颇有造诣,只是我与她师徒情分太浅,每思此处都不免心生遗憾,月前老太君寿宴,承蒙相邀,老朽亦来过,听得四姑娘弹奏旧曲,不免感伤,亦觉姑娘天赋,今日冒昧前来,就是想问一问四姑娘,可愿再入我门,替你母亲一叙师徒缘分?”   这位老先生的脾性在宛平,乃至萧国都是众所周知的,收徒从来不问身份地位,不问性别老少,一切凭心而论,若是有才,哪怕身份低贱,他亦会亲自寻才,若遇比他学问好的,就是以老者之身,做人学徒也是甘心的,只可惜,萧国上下近十几年来,还都没有出现一个能够在音律上胜过他,让他甘愿做徒弟的大师。   纪琬琰早就知晓他来的目的,而她也知道自己会做的决定。   转头看了一眼老太君,果然瞧见老太君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牵着她的手掌微微捏紧,显然也是对这位不拘小节的老先生上门求徒有些不满,更何况,这个徒弟还是她刚刚看中的人。   只见老太君慈祥的笑了笑,拍拍纪琬琰的手背,说道:   “四丫头觉得如何?先前老先生便与我说了这事儿,我也替你高兴,只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决定的好,上回你给祖母弹的琴,祖母非常喜欢,正想等你病好了就接你到身边来的,你,可要想好了再答啊。”   老太君这么说了一句,意思很明显就是威胁加利诱了,与上一世说出了相同的话来。她只是府里众多姑娘中的一个,老太君说等她来决定,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若是老太君真觉得好,想要她拜刘老先生为师的话,早就替她做好了决断,甚至答应下来,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决定,所以,老太君内心肯定是不愿意的。   再说她喜欢纪琬琰弹琴,还说要接到她身边来,这就是对纪琬琰的诱惑了。纪琬琰十岁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些都源于老太君不宠爱,若是能到老太君身边来,那今后,她在府中的地位一定会大大的提高,这就是老太君给的诱惑了。   上一世纪琬琰就是被这句话给诱惑了,所以拒绝了刘老先生的邀请。当时还觉得没什么,因为她以前根本不认识刘老先生,也不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先生而得罪自己高高在上的祖母,所以,她拒绝了。而后来她经历太多,将前尘往事尽数翻过肚肠,这才理解了刘老先生来访收徒,其实就是她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跟着老太君,锦衣华服,富贵娇养,可是老太君并没有任何培养她的意思,她就像是一朵名贵的花,只要空有其表,就能够作为老太君手中最有用的筹码使用。而拜刘老先生为师的话,不管会不会对她今后的命运有所改变,最起码,她能有点才学基础,最起码世人谈论起她来,不会一味的说她只空有容颜。   “丫头,你倒是说呀。愿意,还是不愿意?”   老太君柔声过来催促。   纪琬琰抽手拜下,轻声却又清晰的说道:“我不愿拜老先生为师……”稍微顿了顿,微微抬起身子,瞧见了老太君嘴角的得意微笑,还有刘老先生遗憾的捻须。   敛目继续言道:“先生乃是家母的师父,轮到我便是师祖,不然岂不是乱了辈分。”   老太君刚刚露出的微笑顿时僵住,刘老先生则露出满意的笑容。   纪琬琰俯身对刘老先生拜下,这便以行动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敛目瞧着暖席上的花纹,目光幽然坚毅。   ☆、第四章   第四章   纪琬琰就这样拜入了刘老先生门下,刘老先生没那么多规矩,只让纪琬琰当场给他敬了一杯茶,磕头喊了一声‘师祖’,这事儿就成了。   老先生在宛平有个如意书斋,因为纪琬琰是姑娘家,所以不会要她每天都去书斋,五日去一回即可,刘老先生是有名望的先生,有很多大户人家想要请他教导讲习,想让子女记名如意书斋,只是老先生的书斋说好进也好进,有一项特长即可,但说不好进的话,就真的是不好进了,尤其是老先生的入室弟子,更是全凭缘分二字。所以,当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提出来要收纪琬琰做弟子的时候,只要纪琬琰本身愿意,老太君是没有理由当着刘老先生的面拒绝的,毕竟谁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多学些东西,多与这些学者大触相交呢,哪怕是学个一星半点,就是担着刘老先生弟子的名声,今后只要不自甘堕落,名声上总是好听些的。   老太君强势,却也不敢随意担上一个‘毁子孙前程’的名声。   宁氏在府里掌管着一切,她是老侯爷的续弦夫人,大房是前老侯夫人所生,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都是她的嫡子,四老爷是老姨娘生的庶子,她的两个嫡子,一个袭爵做了平阳候,一个做了宛平知府,四老爷是个闲散老爷,一辈子考功名,却只在中了个秀才之后就再无进益。   纪琬琰上一世经历这件事的时候,才十岁,从前过惯了清苦日子,觉得老太君对她而言就是那云里出没的菩萨,因为她深信,只有得到老太君的赏识,才能在这个府中过上好日子,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将自己圈在了后宅,拉低了一辈子的格局。   刘老先生满意而归,纪琬琰送他到府门,回来后,就见先前给她梳头的丫鬟再前来传她,说老太君让她再回去说话。   纪琬琰去了之后,老太君让她跪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命人将她扶起来,宁氏横卧在软榻之上,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在给她捶腿,身后还有贴身嬷嬷替她揉肩,对纪琬琰招招手,让她到跟前去。   “院里过的可还好吗?”   老太君微微一笑,避开了先前的话题,直接问纪琬琰生活。可纪琬琰在府里过的好不好,老太君难道还会不知道不成?   纪琬琰亦是恭谨欣喜的回答,就好像真的是因为老太君关心她而高兴的样子,说道:“蒙老太君惦念,一切就都好。”   说完这句话,纪琬琰对老太君弯唇笑了笑,模样亲昵极了,与先前刘老先生面前那样恭谨守礼判若两人,带着府中姑娘见到老太君时应该有的讨好与娇软。   这才是一个府里姑娘看见她的正常表现,老太君眯眼想了想,决定试她一试,问道:   “先前那事……你是怎么想的?以后还真的要抛头露面去做学问不成?”   纪琬琰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对老太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太君见她有话要说,便道:“有话就直说,在我面前怕什么?”   得了老太君的许可,纪琬琰才斟酌着说道:“先前老先生那事儿,不是祖母暗示我答应的吗?”   老太君眉头一蹙,问道:“我暗示你?胡说什么?”   纪琬琰一副惊恐的样子,退后两步就跪了下来,焦急的说道:   “是啊,老太君您暗示的我。我想着如果老太君不愿意我做老先生的弟子,您是我的嫡亲祖母,应该早就替我拒绝了,既然您没有拒绝,那不就说明您是愿意让我做老先生弟子的吗?要不然我怎会答应,好好的府里不待,要去做那老人家的弟子呢,我又不认识他。祖母切莫生气,我这可都是为了您啊。”   纪琬琰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连老太君都有些质疑自己了,如果一切都如她所说的那般,确实有一点道理的,这丫头说的对,她又不认识刘老先生,不知道老先生的名望,更加不知道做老先生的弟子有什么好处,若不是想讨好祖母,哪里会去真心想做一个陌生人的弟子呢。   先前她只觉得这丫头忤逆了她的意思,倒是没往深里去想,见她如今这幅害怕的样子,委屈又可怜,老太君看着她,几乎都要笑出来,笑自己把一个不过十岁,又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想的太厉害了。   “起来吧,我不过是问问,你这样害怕做什么。快来,到我身边来。”   纪琬琰站起来,依旧十分不安,想了想后,才对老太君鼓起勇气说道:“如果,如果老太君觉得不好,那,那要不要再去将老先生追回来,我再当面拒绝他好了,就算他是个教学问的夫子,可我又不认识他,实在不想因为他让老太君不高兴。”   老太君啧了下嘴,说道:“啧,说什么呢。你答应都答应了,那老先生可不是寻常夫子,让你呼来喝去的。”   “那……”纪琬琰低下了头,完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老太君虽然心里还有些气,不过想着这丫头也不是真的忤逆她的意思,只是自作聪明会错了意,倒也不那么可恶,顺了顺气后,才说道:   “罢了,既然拜了,那就拜了吧。反正也不是天天去,偶尔去个一两回就算是全了我们纪家的脸面,这种说文讲道的先生,咱们不得罪,却也不是一定要亲近的,明白吗?”   纪琬琰再次行礼,低头柔声说道:“明白。”   她的态度让老太君很满意:“这就对了。只要你听话,做个好孩子,老太君自然喜欢你的。”   纪琬琰当即行礼,欣喜的笑道:“是。多谢老太君。”   “你如今是住在月瑶苑吧,那是老院子了,离我也太远,平日里瞧不见你,我看这样好了,松鹤院旁有一座玲珑阁,你的大姐姐和三姐姐都住在里面,你也搬过来和她们一起,大家同吃同住好不好呀?”   老太君的话说完,纪琬琰就如她意料之中的眼中升起了惊喜之意,点头说道:   “好,全凭老太君做主。”   老太君的这个提议到底还是来了,如今的形势是不容纪琬琰拒绝的,玲珑阁里住的全都是老太君手里的筹码,等到再养她们几年,就该是老太君一张一张出牌的时候了,想着三姐姐被拖着出嫁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养在猪圈中,要被拉出去杀肉的猪一般,就算对猪圈再怎么留恋,可终究扛不过有心人杀它的心。   所以,纪琬琰即便答应了老太君,心里却明白,这一世怎么样都不能再进那个金雕玉砌的牢笼了。   外头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木制走廊上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的功夫,棉帘子就被一道香风给掀开,夹着寒气和香气,几个明艳的姑娘就走了进来。   为首那个是二房的嫡小姐,正经的平阳候府出身的小姐,姑娘中排行第二的纪婉宁,她身后跟着纪家大姑娘纪婉春,三姑娘纪婉清,还有六姑娘纪婉瑾,大姑娘纪婉春是三房庶长女,三姑娘纪婉清是三房嫡女,六姑娘纪婉瑾是四房的庶女,她还有个姐姐是嫡女,排行第五,叫纪婉屏。   纪家稍微大些的,受宠些的姑娘就她们几个,还有几个小的都没冒出头来。   这些姑娘中,最受宠的自然是纪婉宁了,她是二房的嫡女,她爹是袭爵的平阳候,宁氏的嫡亲孙女,虽然是侯小姐,但却不怎么在京城待着,而是一直在宛平住着,在老太君身边亲自教养,逢年过节才会两地走,老太君对她那可是宠到了心肝眼子里的,在宁氏的心里,就是用全府的姑娘陪衬她的这个心肝宝贝也是不够的,恨不得全天下所有的姑娘都陪衬着才好呢。   而事实上,老太君也确实就是这么做的,十分费心培养纪婉宁的德行与名声,上一世的纪婉宁在纪家不遗余力的推崇之下,终于如愿嫁给了淮王殿下,纪琬琰被家族驱离出京的时候,淮王已经登基,纪婉宁自然就是皇后,母仪天下了。   对于纪婉宁,纪琬琰是没有恨意的,不仅仅是因为两人身份悬殊,云泥之别,而是因为纪婉宁的确很好,虽然全府上下都捧着她,不过她自己本身也很有才学,待人谦和,处处彰显着侯府嫡女的大气,就算是面对名声狼藉的她,在所有人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还能客客气气的喊她一声四妹妹,足见她不是个气量狭窄之人,要说纪家一定要出个皇后的话,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老太君,您替我们评评理。大姐姐送了一副亲手绣的帕子给二姐姐,却没有我们的,这是什么道理?”三姑娘纪婉清行过礼后,笑吟吟的对老太君说道,虽然话语听着像是告状,可是身子却一直挨着大姑娘纪婉春,一副妹妹跟姐姐撒娇的样子,和乐融融。   纪婉宁横了她一眼,坐到老太君里面的暖席上,温婉一笑,说道:“就你计较,这是大姐姐绣给我的,我可得好好存着,你再怎么说,我都不能给你的。”   纪婉宁今年十二岁,出落得清雅标志,和纪琬琰那种勾人心魂,叫人一见便离不开眼的貌美相比,纪婉宁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之美,瓜子脸,丹凤眼,悬胆鼻,嘴巴生的也好,不像纪琬琰双唇微丰,涂上胭脂就是勾魂夺魄,纪婉宁的唇色偏淡,薄薄的两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身量纤细,十指如葱白般细长。   ☆、第五章   第五章   几个姑娘一来,立刻就把这暖阁中的气氛给炒热了。   纪婉宁眼尖瞧见了自动退到一边去的纪琬琰,眼中一顿,似乎没想到纪琬琰会出现在这里,说道:   “咦,四妹妹也在,先前进来的急了,居然没瞧见。”   她这句话让暖阁中正在喧闹的姑娘们都停下了动作,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纪琬琰身上,纪琬琰低着头走出,一一与众位姐妹见礼:“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六妹妹。”   这些姐妹从前都是纪琬琰一心想要相交的对象,当年她从月瑶苑入住玲珑阁,她们可没少给她使绊子,明里暗里……   纪婉春年纪最大,纪婉宁身份最高,她们对突然出现的纪琬琰都能保持平静的心态,至少表面上是的,可是三姑娘纪婉清就没这么大度了,将纪琬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最终落在纪琬琰异于常人出色的容貌之上,只觉得那鼻眼刺目的很,天生一副狐媚子样,叫人看了就心生厌烦。   “哟,还真是,若非二姐姐记性好,我还真看不出来,这样穷酸的丫头居然也是咱们纪家的小姐。”   言语不乏讽刺纪琬琰身无长物,素寡一身。纪婉春眉头微蹙,似乎想要制止纪婉清,可是她是三房庶长女,纪婉清却是嫡女,有这层身份在,纪婉春纵然觉得纪婉清这么说话不妥,可也没有当众提出的道理。   而纪婉宁一如既往大度的笑了,说道:“三妹,你这话说的不对。什么叫穷酸?四妹这是素雅,我瞧着四妹就是这样素淡,看着都比咱们美丽很多呢。”   得体的言语让老太君满意的点头,这才是一个侯府嫡女该有的气量,而她向来都是以这个孙女自豪的,对于甘心衬托她孙女高贵的人,她向来不吝,心情好了很多,连带看纪琬琰那过分美丽的脸庞都顺眼许多。   纪婉宁跪坐着往旁边移了移,拍了拍身边的暖席,对纪琬琰说道:“四妹别理她,坐到我身边来。”   纪婉清敢不听纪婉春的话,可却不敢不听纪婉宁的话,倒不全是因为身份悬殊,而是因为她这个二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自有一股领袖般的说服力和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纪琬琰看了纪婉清一眼,便弯着腰坐到了纪婉宁身后,低垂眉眼,恭顺至极,纪婉宁见她拘谨,不禁搂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按着坐下,然后将一碟子点心都送到纪琬琰手中,说道:   “瞧你这么瘦,多吃些,老太君这里的点心师父是特意从江南请过来的,做的可好吃了。”   纪琬琰感激的对纪婉宁笑了笑,然后便如她所说那般,安静的坐在她身后小口吃着糕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耳中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和乐融融的喧闹谈话。   一般只要纪婉宁在场,老太君都会将主场交给纪婉宁来控制,纪婉宁喜欢热闹,从来不会抑制姐妹们,这让她很容易就能获得旁人的好感,不过在大是大非上,却也能站得住脚。   不过,虽然纪婉宁这样的人品摆在那里,纪琬琰对她也没有恨意,因为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可纪琬琰却也没法对她产生好感就是了。因为她不相信,一个能够力排众议,当上皇后的女人,绝不会是毫无手段的天真小姑娘。   厅里吵闹一会儿后,三夫人周氏和四夫人赵氏进门了,两个妈妈过去替她们解了斗篷,周氏三十出头的样子,银盘鹅蛋脸,气质端庄,穿着一身朱色镶边团花袄,翠玉头面,她似乎偏爱玉,手腕上戴的是两只温润无暇的羊脂玉镯,手指间则是碧玉镶金的戒指,看起来颇具典雅,赵氏则简单一些,容貌中等,不输周氏,可身上穿的却是暗花浮金宽袖袄,下身配着夹棉马面裙,头上梳着盘髻,却只以一根黑簪点缀,看起来有点老沉,明明年纪没有周氏大,可是打扮却比周氏她娘还要老。   李氏这个人精于算计,有城府,她是老太君亲自挑的儿媳,樊城周家嫡女出身,不得不说,在给自己儿子挑儿媳这上面,老太君还是很上心的,她给平阳候挑的是蒋国公府嫡出小姐,蒋氏和周氏都是那种喜怒不于色,心思深沉的女人,纪琬琰和她们都算是打过交到的,在她们手上都吃过亏,尤其是周氏,若不是当初周氏设计让她失贞,担上了不贞的恶名,纪家也不至于将她草率一嫁,嫁给了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她的第一任夫君,晋阳侯府二公子,即是后来的晋阳侯李湛。李湛看着是个纨绔,实则狼子野心,弑父杀兄坐上了晋阳侯的位置,然后就迫不及待的休妻另娶了。   思及前程往事,纪琬琰有些失神了。   “老夫人,要给张府的礼单拟好了,茂哥儿也来信,说是十几天后就能回来了。”   纪家的事情都是周氏在管,只见她让管事妈妈递给了罗妈妈一份小册子,她说的张府应该指的就是宛平另一大户,张阁老家,曾经的两朝丞相,张阁老告老还乡之后,便在宛平老家颐养天年,不管是京城还是宛平,都和纪家颇有来往,所以周氏才会将这份礼单拿到老太君这里来确认,的确是差不得的。而茂哥儿则是三公子纪茂,周氏的嫡子,一直在外游学。   老太君瞥了一眼罗妈妈展开的册子,点点头:“你管家这么些年,我也是放心的。茂哥儿这次回来,就别着急出去了,这么大的人,也该学学庶务,等到明年开春,侯爷说是可替他保荐一职,就此进京去吧。”   周氏对老太君比较恭顺,闻言便‘哎’了一声,她们说完了事,几个姑娘这才来给周氏和赵氏行礼,周氏的目光落在最后面的纪琬琰身上,面上一僵,老太君蔑着眼喝了一口参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对周氏说道:   “这是四丫头,琴弹得很不错,我让她收拾收拾住到玲珑阁去,你看着给她安排两个伺候的,再做几身新衣裳,教规矩的妈妈也少不得再来,你看着安排吧。”   周氏脸上再次闪过惊讶,不过只是一瞬间,便恢复过来,将纪琬琰领到身前看了看,就爽快应下:“真是个标致姑娘,老太君放心吧,尽管将她交给我便是。”   纪琬琰心中一凛,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纪婉清,只见她正撅着嘴,一副老大不愿意的看着自己,想起当年她被拖出府的惨况,不禁又对周氏有了新一层面的认识,其实纪婉清并不是周氏生的,而是周姨娘生的,当年周氏嫁入纪家后,周家有个不受宠的庶女私下和三老爷纪邙苟且了,并且怀了身孕,纪邙还挺喜欢那个周家庶女的,知道她在周家不受宠,就用了些手段,让周家把那庶女也送进了他房里,可是周姨娘进门一年,生下了纪婉清就撒手人寰,周氏顺水推舟,就让纪婉清养到了自己名下,按照她的话来说,是她庶姐的女儿,她定会视如己出,纪邙也因为这件事,而更加的敬重她。   所以,周氏表面上对纪婉清十分好,用的,吃的,穿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漏来,以为她这个嫡母兼亲姨母是真的疼爱纪婉清,可事实上却没人知道,她和老太君一样,把纪婉清只是当做一颗棋子罢了,在她的嫡亲儿子外头犯了事的时候,毫不犹豫就把这个孩子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续弦。   纪琬琰尽量让自己没有任何存在感,直到她们说完了话,纪婉宁又邀请她去她的院子小坐,送给她一副银手链,一对玛瑙耳坠子,还有一支蝶恋花的秀美金簪。而纪婉瑾是纪琬琰的妹妹,所以纪婉宁没有要求什么,但是纪婉清却被纪婉宁要求也送一些东西给纪琬琰,纪婉清虽然有所不甘愿,却还是从妆奁盒里,拿出了一对珍珠手钏给了纪琬琰,而纪婉春则没有送这些首饰,而是命人又抬了两筐银丝炭来给她。   从纪婉清的院子里出来,前面有两个穿着霜色比甲的婆子领路,将她送回了月瑶苑中,徐妈妈在门口等她,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就眉开眼笑,亲热的将她裹进了屋子。   “哎呀,姑娘真是福来运转,我就说院外那株梅花开的热闹,定有好事,不仅赢得了老太君的好感,还有二姑娘,天哪,那可是正经的侯府千金呀!瞧瞧她送的东西,真是太适合姑娘了。”   徐妈妈喋喋不休的在纪琬琰耳旁说话。   纪琬琰坐在西窗下的太师椅上,将两只脚缩了上去,这个习惯似乎已经养成很多年了,只要她放松的坐,就是这个姿势,因为她觉得将身子这样包裹起来,很有安全感。   瞥了一眼徐妈妈看了又看的东西,真的是丝毫没有兴趣的,她记得上一世纪婉宁和纪婉清也送了东西给她,不过送的什么,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应该也就是这种女儿家的东西,相比她们来说,倒是纪婉春的的那两筐银丝炭让纪琬琰印象很深刻。   因为她要搬去玲珑阁之前,还要在月瑶苑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纪婉春的那两筐银丝炭确实是给纪琬琰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哎哟,还有大姑娘也是客气,前儿送来的炭都还没用完,今儿又送了,这下好了,姑娘晚上睡觉再也不怕冷了。”   徐妈妈还在喋喋不休,纪琬琰却从椅子上下来了,走到徐妈妈身后,声若幽谷的问道:   “徐妈妈,你可知道我母亲在哪个院子里?”   纪琬琰的母亲林氏没有死,只是疯了,被关在府里。纪琬琰记得上一世,林氏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去世的,按规矩,她还给她守了三年的孝,那时候纪琬琰一心攀附,虽然知道还有个母亲活着,却因为感情疏淡,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林氏就不在她身边了,所以就连林氏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而是等她死了之后,她才被老太君喊了去,跟着三夫人后头办的丧事。   徐妈妈一愣,没想到纪琬琰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脸色有点为难,纪琬琰见她这样,又开口说道:   “她是疯了吗?没有死吧?”   面对纪琬琰的直面逼问,徐妈妈干咳了一声,说道:“没,没死!不,不过……姑娘怎么问起了这个。大夫人虽然还在世,可却是疯癫了的。”   纪琬琰点点头:“嗯,我知道她是疯癫了的。就想问你,她在哪个院子里。”   玉脂般的小脸白皙无暇,一双黑亮的眼眸仿若天际繁星般璀璨,饶是徐妈妈在这样一双认真的眼睛注视下都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指了指西北边,说道:   “在,在西偏院吧。哎呀,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了,你这才刚得到老太君的注意,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个去触老太君的眉头,西偏院是纪家的禁地,老太君明令禁止出入的地方啊。”   从徐妈妈这里得到了答案,纪琬琰便没再说什么,拿起先前挂在衣架上的旧毡子就披在身上,往门外走去。   徐妈妈紧张的跟过来,说道:“姑娘,你这是去哪里呀!那里真的不能去,再说了,大夫人神志不清,她也不会记得你的,去了也没用,若给有心人看见了,那老太君那里……”   纪琬琰出了房门,便踩过了青石道,穿过拱门,径直转入了东侧回廊,往西偏院走去。   ☆、第六章   第六章   林氏被关在西偏院,纪宅最西北方的院子。   纪琬琰裹着一张绾色的旧薄毡子,毡子外的毛色已经陈旧不堪,虽然旧了,但摸在手里还是相当柔软的,外头一层绣面是海棠春睡图,不像是闺阁少女用的东西,倒像是陪嫁,纪琬琰抬眼见两个妈妈提着食盒经过花园,赶紧身子一闪,躲到了假山后头,两个妈妈和徐妈妈打了个照面,问徐妈妈来这里做什么,徐妈妈不敢告诉她们四姑娘在前面,就随便和她们扯了两句,纪琬琰趁她们说话走出了假山,沿着小路往目标赶去。   其实上一世她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因为林氏死得早,并且在死之前没有见到她的面,少年时期,她没有察觉,等到后来,她去了京城,辗转嫁了两回之后,才从一个老仆口中得知了一些前尘往事的细枝末节,可是那个时候,林氏早已死去,没有人能够给她证实,所以,一直是她心中的未解之谜。   林氏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生身母亲,就算是疯了,也是她的母亲。不管她能不能替她解答,纪琬琰都想去见一见她,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纪琬琰越走越偏僻,如今也只是循着上一世林氏去世的时候,老太君让婆子带她来的那一回的印象在摸路了,与想象中有很多婆子看守的场景不太一样,这里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四周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因为没有婆子清扫,所以周围大多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有几间废屋子,看起来阴森森的。   徐妈妈从后头赶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纪琬琰的手,说道:“姑娘,别再往前了,回去吧。”   纪琬琰抽回自己的手,倔强的看着徐妈妈,两人对视片刻后,纪琬琰才开口说了一句:“你带我去,这样快些。”   若是等她一点点找过去,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徐妈妈从前是林氏陪嫁来的管事妈妈,林氏被关之后,她一定来看过她的,所以纪琬琰笃定她知道地方。   徐妈妈瘦的没有二两肉的大脸盘子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不过也没有否认纪琬琰说的话,的确是由她带过去快一些,今天四姑娘才在老太君面前露了脸,说不得待会儿就会有管事妈妈来教姑娘规矩,这些都是说不定的事情,若是给怠慢了,那对四姑娘也是耽误。   既然四姑娘起了看生母的心,那就不会轻易放弃,呼出一口寒气,搓了搓手,徐妈妈这才埋头走下了回廊的台阶,在前面探路,回身牵着纪琬琰的手,说道:   “姑娘您跟着我的脚印走。”   就这么一路牵引,终于徐妈妈把纪琬琰带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荒园的地方,没有人看守,四周静的可怕。徐妈妈指了指一扇斑驳的木门,木门外上着一把生锈的锁,似乎好长时间都没有开启过。   “她……在里面?难道不用送饭吗?这锁可不像是常开的。”   徐妈妈指了指右边门扉上的小窗,说道:“送饭都是从这里送的,不用开锁。”   纪琬琰看着那小窗,眼睛不自觉就湿润起来,赶忙低下头,到底还是鼓不起勇气打开小窗,红着眼睛,喉咙沙哑的问道:“里面,有人伺候吗?她不是疯了?自己会来拿东西吃吗?”   徐妈妈听了这话也是不好受,犹豫了一会儿后,才伸手打开了门上的小窗,纪琬琰的一颗心几乎都要绷到嗓子眼儿上,随着缝隙越来越大,她看见院子里的样貌也越来越多,院子里倒不是她想象中那么荒芜杂乱,因为都被雪给覆盖了。   徐妈妈将手伸进去,从门内抽出一只拴着铁丝的铃铛来,对纪琬琰说道:   “就是靠这个铃铛,提醒夫人的。”   纪琬琰接过那铃铛,看着徐妈妈,眼中噙满了泪,难受的问道:“你经常来送东西给她吗?”所以才会知道这么多。   徐妈妈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又拿过纪琬琰手里铃铛,伸进院子里摇了三下,然后两人等到小窗前好一会儿,院子里依旧没什么动静,徐妈妈也觉得奇怪,把手伸进窗口,想要再去拿铃铛的时候,窗口却突然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吓了徐妈妈和纪琬琰一大跳,徐妈妈的手没有抽的回来,被里面那人抓住了,二话不说,就咬了起来,徐妈妈忍着疼,对里面说道:   “夫人,是我呀,是我呀夫人!您别咬了别咬了。”   可里面的人像是根本听不到似的,一边咬徐妈妈的胳膊,一边口齿不太清的说着:“吃、吃。”   纪琬琰忍到现在情绪终于崩溃了。蹲下来将自己抱做一团,她想象过林氏被关起来过的什么日子,可是没想到真的见到了,却是这样难过。   几乎是狂奔而出的,却因为踩到了被雪掩埋的石块而扑倒在了雪地里,冰凉的雪打在她的脸上,居然没有刺骨的疯冷,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是静止的。   徐妈妈赶紧跑过来扶她起来,纪琬琰稍稍稳定了情绪,从地上爬起来,转过头去看着那一扇斑驳的门,紧咬了牙关,转身又走了过去。   徐妈妈拉着她,说道;“姑娘,您也看见了,夫人病的不轻,根本不认识我们了。”   纪琬琰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左边的墙角下放着一堆石砖,石砖旁有一棵参天的树,纪琬琰走过去,才在石砖上,抵着树干爬上了墙头,徐妈妈吓坏了,四姑娘向来保守懦弱,可今天居然开始爬墙,这,这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呀。   正要阻止,却见纪琬琰趴在墙头就停住了动作,探头往里看了几眼,就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女人靠着门扉蜷腿而坐,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瘦骨嶙峋,蓬头垢面,她试探性的喊了两声:“娘。娘。”   原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可是在听见娘这个字的时候,那女人居然抬起了头,纪琬琰对她挥手:“娘,我在这里。”   却不料那女人却发了疯似的跑回了屋里,嘴里喊着:“晚晚,晚晚!”   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枕头出来,嘴里喃喃自语,纪琬琰已经泣不成声了,周围很安静,所以就算林氏说的很小声,她也听见了,林氏抱着枕头疯疯癫癫的说道:   “晚晚不怕,有娘在。”   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纪琬琰趴在墙头上,腿上一松,整个人又从墙头掉了下来,幸好徐妈妈在下面等接着她,才没有被石砖砸到。   “姑娘,咱们还是走吧,一会儿送饭的婆子就要来了,让她们看见,不好的。”   徐妈妈虽然也可怜林氏,但她却知道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护好四姑娘。   纪琬琰被徐妈妈扶着离开了荒凉的西偏院,在路上果真遇到了送饭的婆子,徐妈妈眼明手快拉着纪琬琰藏到了树后,等婆子经过之后,两人才离开。   纪琬琰想把林氏救出来,可是也知道,凭她如今是很难做到的,因为林氏是纪家的罪人,有罪被罚,又伤了神智,所以才被关起来的。老侯爷还在的时候,纪琬琰的父亲纪邹还是侯府的嫡长子,老侯爷已经替他请封了世子,只待老侯爷西去,纪邹就能袭爵,可是叫人没想到的是,就在老侯爷大病之初,林氏就被人抓奸在床,老侯爷一气之下就要打死林氏,是纪邹用性命保的她,可是后来林氏不知道被喂了什么,就彻底疯了。   老侯爷恨长子不成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纪邹就是一味的护着疯了的林氏,说出了就算他死也不会让林氏死的话,更加不让她被家法处置,为此纪邹失去了袭爵的资格,世子之位这才落到了二老爷纪朔头上,老侯爷换了继承人之后,就悲痛不已,再也撑不住西去了,纪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老侯爷,敬爱了一辈子的妻子又做出那种事叫他丢尽了颜面,每日郁郁寡欢,终日外出喝酒,有一日他屏退了小厮一个人出去的,可半夜不归,家里人出去找了大半个宛平,才在淮安坊街尾的一株歪脖树上找到了他,用裤腰带,上吊死了!   这些事府里没人和她说,是后来她自己一点点打听出来的,所以,纪琬琰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被迫和母亲分离,兄长也因为这件事被送到了书院去,偌大的月瑶苑中就只剩下纪琬琰一个人,直到十岁被老太君接去了玲珑阁中。   她的嫡亲哥哥纪衡在书院读书,开始的时候还时常偷着回来看她,可后来就没有来了,等到纪琬琰出嫁,纪衡就因为打架滋事,被书院逐出来,然后就跟着谁出海,一直到纪琬琰死,他都没有回来。   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压在纪琬琰的心头,若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她看不出来这一切是个圈套也就罢了,她三十多岁,经历了太多事情,回想前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当年的事情充满了阴谋算计。纪琬琰没有证据,但是这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谁得了最大的好处,谁就是幕后主使。她爹死了,娘疯了,大房就此没落了,二房却冒出头了,接手了原本属于大房的一切,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第七章   第七章   纪琬琰原以为会过了年才会被老太君接入玲珑阁,可是没想到才两天,老太君就派罗妈妈过来了。   只见罗妈妈扫视了一圈这破落的院落,两手一交,说道:“哟,我还以为四姑娘有多少东西要带,特意叫了四个婆子过来,可依我看,这里也没什么好带的了。”   徐妈妈陪着笑,说道:“是啊,没什么好带的,一切全都麻烦罗妈妈了。”徐妈妈知道规矩,嫁给罗妈妈喊到一边,递给了她一个封红,罗妈妈掂量了一下,居然有二三两,瞧着徐妈妈穿的都有些化的衣领,到底没有同情她,将封红塞入了袖口,这才走到门边说道:   “得了,四姑娘一包细软搬出月瑶苑,告诉回事处过来清点,将院门锁了便是。”   下头的婆子应声,徐妈妈拿着两只包袱,最后又环视了一圈这住了好几年的地方,目光落在原来放屏风的方位,还是姑娘有先见之明,自从废园回来之后,就让她把那蜀锦屏风给拆了,将里面那块双面刺绣的蜀锦去卖了,足足八十两银子,这才有了先前打发罗妈妈的三两,徐妈妈掂量着这些钱,一下子就打发了三两,着实是有些肉疼的,不过,一切为了姑娘,都是值得的。   纪琬琰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的走入了玲珑阁中。玲珑阁很大,有十几间屋舍,纪婉春和纪婉清都住在东苑,那里阳光好,又靠着主院景致,西苑是背光的,因此冬天特别冷,夏天倒是阴凉所在,从前纪琬琰没有住进来的时候,纪婉春和纪婉清冬天就住东苑,夏天就搬到西苑,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东苑要好些的。   纪琬琰坐在金丝铺被的软床上,看着这比她的月瑶苑好出百倍的房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惊艳,取而代之的就只有讽刺了。   徐妈妈倒是不嫌弃西苑背光,抱着两个包袱,一进门就殷勤的打扫起来,尽管这屋子里一点都不脏乱。   罗妈妈去而复返,给带了两个留了头的小丫鬟过来,全都是霜色衣裳灰色带,手上都有茧子,一看便知不是府里原来的丫鬟,是从粗仆杂役中挑选出来的,纪琬琰认识她们,左边的尖脸丫头叫绿丸,右边的鹅蛋脸丫头叫香锦,正是上一世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绿丸是个忠的,到死都跟着她,没有生过判心,只可惜,她没本事护不住她,让绿丸白白被打死了,至于香锦嘛……有自己的心眼子,被周氏收买了做眼线,纪琬琰当初吃的第一个大亏,就是因为香锦这丫头。   “绿丸,香锦,还不给四姑娘磕头,今后你们就伺候四姑娘了,知道吗?”   罗妈妈的话在一干奴婢中还是相当有威严的。   只见两个丫鬟恭恭敬敬的给纪琬琰行了礼,纪琬琰受了礼,便算是留她们在房里伺候了。纪琬琰的身份尴尬,所以从小身边就没有配过丫鬟,全都是徐妈妈一手照料的,旁的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一等丫鬟,不过绿丸和香锦从来都没有伺候过姑娘,所以只能算是三等,不过干的活计,却是一等丫鬟的就是了,因为玲珑阁中有专门负责外屋收拾和庭院洒扫的婆子仆役,她们要做的就是贴身伺候姑娘的细碎事情,就这样,两个丫头都感觉走了大运了,毕竟伺候姑娘干的全都是些干净又轻巧的小活儿,比她们在杂物房里每天砍柴烧水做粗使丫头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了。   丫鬟安排好了之后,罗妈妈一击掌,就见四五个二等丫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件衣裳,从里到外一应齐全,总共有五套,罗妈妈说道:   “这些是三夫人替四姑娘准备的,原都是往年做了给二姑娘的,不过二姑娘的衣裳实在太多,根本就穿不到,库里又暂时没有四姑娘的预备,三夫人就命我挑选了几件过来送给四姑娘,先将就穿着,等今后新衣裳做出来了,再换新衣裳穿好了。”   纪琬琰福了福身子,说道:“是,多谢罗妈妈特意给我送来。”   想必还是先前的封红起了点作用,要不然罗妈妈这个老太君身边的红人,怎么会来给三夫人跑这个腿呢。   “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替人传话罢了?”罗妈妈开口提点了纪琬琰,纪琬琰立刻就懂了,再次福身说道:   “不知三夫人现在可在松鹤院中,我想亲自前往拜谢。”   罗妈妈对纪琬琰递去一抹赞赏的眼神,点点头:“在呢,三夫人一般这个时辰都在松鹤院中伺候,四姑娘要去的话,便换身衣服。”   这就是提点纪琬琰了。   徐妈妈千恩万谢,送罗妈妈出去的时候车轱辘好话说个不停,直把罗妈妈给夸得合不拢嘴,至此纪琬琰又发现了徐妈妈的另一个长处……      纪琬琰挑了一条白绸牡丹花袄裙,原就是二姑娘放置着不穿小了的,穿在纪琬琰身上稍微显得宽大了些,不过却不妨碍美观,徐妈妈总是感叹,她家四姑娘,就是裹个麻袋片在身上,那也是天仙下凡的。   的确纪琬琰不管穿什么,都不会掩盖其原本的容色光辉。   穿着新衣裳,又戴了纪婉宁前两日给她的那副玛瑙耳坠子,就这么清清爽爽的去了松鹤院。三夫人正伺候老夫人抄佛经,纪琬琰在廊下等了一会儿,丫鬟进去通传过后,才让纪琬琰进去,见了老太君和三夫人,纪琬琰行礼谢过。   三夫人从内间净手而出,将纪琬琰上下打量了一圈,含笑说道:“嗯,到底生的漂亮,稍微打扮打扮就这样光彩夺目了。老太君您说是不是?”   老太君戴着西洋镜瞥了一眼纪琬琰,没有说话,便又眯着眼睛继续抄她的经书了。   “房间可还满意吗?清姐儿被我宠坏了,脾气有点急,你们今后一起住,可要互相照应着,别闹别扭,好好相处,知道吗?”   三夫人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了抚纪琬琰的头发,就像一个真正慈爱的长辈一般,上一世的纪琬琰从未感受过亲情,第一次就是沦陷在三夫人这种伪善的关怀之中,若是她后来不做那些事,纪琬琰会敬重她一辈子。   口中答道:“是,四丫头谨记婶母吩咐。”      在纪琬琰入住玲珑阁的第二天,刘老先生如意书斋的马车就停到了纪家门前。   纪琬琰禀告了老太君和三夫人之后,便素颜而出,却丝毫不减容光,身边带着绿丸,坐上了马车,在车里纪琬琰对绿丸叮嘱,遇事定要沉稳,不可大惊小怪,绿丸似懂非懂的点头。   到了如意书斋之后,纪琬琰戴上帷帽,下了马车,便有一书童领她入内,换靴上席,经过木制走廊,书童带她走入尽头处的一间雅致书屋,奉茶后,就出去了。   纪琬琰脱下帷帽,跪坐在地,心里委实有些忐忑,不敢东张西望,等了一会儿后,走廊上就传来脚步声,纪琬琰赶忙站起来,侧立至门边,以为迎来的是刘老先生,可没想到她却看到了一双年轻男人的脚和衣袍,缓缓将目光往上,一张俊脸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那人嘴角噙着笑,眉眼俊逸不凡,一双儒雅的桃花眼中泛着浓浓笑意,和她记忆中温柔的模样互相重合起来,这人的俊美很温和,没有棱角,温润如玉,令人很舒服,只见这人笑问,声音也十分好听。   “怎么,不认识我了?”   纪琬琰还是没从这震惊中反应过来,绿丸拉了拉她的衣袖,一时间,纪琬琰心中五味陈杂,这一世,上一世的委屈竟如决堤的江水般,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就扑入了那少年的怀抱,大声呼道:   “哥哥。”   此人正是纪琬琰的兄长纪衡。   原来刘老先生是受纪衡所托,这才会主动去纪家求见纪琬琰,这也是当初纪琬琰想不通的地方,就算她弹奏的是母亲旧曲,可是技法生疏,怎么会吸引刘老先生的注意,让他亲自上门呢?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纪衡所托的话,那就说的过去了。   直到现在纪琬琰才难以置信的叹息,上一世她自作聪明拒绝刘老先生,没想到最后居然拒绝的就是自己的哥哥。纪衡是大房的嫡子,可是大房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已经没法再回到纪家去了,只能通过这种冒险的途径来和她见面,而上一世,她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一味的凭着自己的想法去做,最终与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失之交臂。   林氏被关之后,她一个人生活在月瑶苑,只有哥哥会时常看望自己,给自己带好吃的,好玩儿的,可是过了几年,哥哥一天天大了,不能再留在府里了,这才被纪家以学业为由送去了书院,从此断了和她的往来。   想起上一世的哥哥无缘无故的和人打架滋事,被赶出书院,定然也不会是巧合,一切必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要不然,怎么哥哥自那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呢。就算是出海,可出海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是他没有回来呢。   ☆、第八章(改错)   第八章   绿丸已经被纪琬琰打发出去,站到外头廊下院子里去了。   纪衡抱着纪琬琰,发现记忆中那个孩子已经长高了,再也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把她举到肩膀上那么扛着了,瘦弱的身子让纪衡一阵心疼,弯下腰捧着小丫头的脸,说道:   “别哭了,我们时间不多,哥哥有话和你说。”   纪琬琰看着他,却是不肯放开手的,两人坐下后,纪衡抽出她身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说道:“我回不去纪家,只能用这种方法见你,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老太君有没有为难你?”   看着纪衡关切的目光,纪琬琰摇了摇头,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和看不见你们相比,那都不算是为难。我现在已经搬去了玲珑阁,和大姐,三姐住在一起。哥哥你怎么样?”   “哥哥一切都好,你就不要担心我了。这次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哥哥没有忘记你,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和母亲都接出去。”   纪衡的话,让纪琬琰再次哭了起来。   “别哭了。听哥哥的话,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纪衡说道。   纪琬琰点头:“我知道,可是看见你,我忍不住啊。”   兄妹俩又抱在了一起,纪琬琰感受到那种失而复得,简直就要用狂喜来形容,上一世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她的母亲,她的哥哥,一辈子被金丝囚笼包裹着,失去了亲情,永远都是孤身一人,那种孤独就算用再多的金钱都填补不了。   “乖,哭多了眼睛会红,待会儿回去不好解释。”   纪衡再次给妹妹拭泪,不知不觉间,那个蹒跚学步,天真活泼的妹妹就长大了,他也想哭,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我前些天去偷偷看母亲了。她是真的疯了吗?”   纪琬琰带着一丝的希望对纪衡问道。   只听纪衡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母亲没疯,她是中了毒,变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纪琬琰心情复杂,没有说话,纪衡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和一个碎银钱袋,银票是五十两一张的,大概五六张的样子,碎银袋子里估摸也有二三十两,就这么放到纪琬琰面前,纪衡正色说道:   “你在府里一切都要小心,老太君和三夫人都不是好人,别相信她们说的话,四夫人从前是母亲的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敢肯定她是否会变,总之,在府里听到任何事,见到任何人,都要思虑再三,等闲不要相信的好。我在府中也有眼线,你有事的话,就让人去找回事处的吴三儿,他是我的人,是个忠的,去的时候小心些。这些话都记住了吗?”   纪琬琰点点头,鼻头和眼眶都有些泛红,不过,已经能够控制住眼泪了,说道:“是,记住了。”   纪衡揉了揉她的后脑,将银子放到纪琬琰手中,说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要什么东西都自己买,别人送你东西,也要知道回礼,太贵重的别收。银子用掉了就让吴三儿来跟我说,我再给你。”   纪衡的这番话,纪琬琰是信服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她是好多年以后才想明白的,可惜已经晚了。   想了想后,纪琬琰才抬头对纪衡说道:“哥哥,我想要两个人手。如今我身边有一个绿丸,就是外面站着的那丫头,还有一个香锦,做事有点滑头,不如绿丸忠心,所以……”   纪衡没有料到纪琬琰会对他提这个要求,愣了愣,心中有些欣慰,有些悲伤,欣慰的是,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分辨好坏,悲伤的是,这原不是她这个年纪需要去想的事情。   让纪琬琰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个人名和她们的情况,纪琬琰连连点头,心中暗记下来这些。   一场兄妹会面,只觉得时间太短,可是老太君给纪琬琰的时间,也就是一个时辰,时辰到了她就得回府去了。   在那之前,纪琬琰还得去见一见刘老先生,与纪衡一起谢过这位老先生的仗义配合,甘心情愿的给老先生又磕了三个头。   刘老先生捻须笑道:“行了,别谢我了,你们母亲是我的弟子,她当年出了那事,我也是不信的,纪衡找到了我,告诉我事情真相,我便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倒是你这个小姑娘,很有判断力,够冷静,够机智。”   纪琬琰听刘老先生夸自己,就觉得有些汗颜。   “不过,既然你入了我门下,该学的还是要学。上回你弹得曲子,我也听了,说实话技法有些生疏。府里可有随身乐器?”   纪琬琰没想到刘先生是真的想教她东西,原以为他就是帮哥哥的忙,收自己入门不过是权宜之计,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没,没有随身乐器,上回弹奏的乐器是府库里的。”   刘老先生点头:“难怪了。那音调几乎都没有调过。”   对廊下一拍手,就有个青衣小童恭敬走入,跪拜而下,口呼‘先生’。   刘老先生对他说道:“去把音室里的四把琴都拿过来。”   青衣小童下去之后,纪衡和纪琬琰对视一眼,纪衡让纪琬琰稍安勿躁。不一会儿,就有先前那小童带领,前后四名小童走入,每人手中都举拖出一把线条流畅,古色古香的琴来。刘老先生对纪琬琰挥了挥手,纪琬琰便明白他的意思,站起了身,走到那四把琴后。   这四把琴都有自己的名字,左起第一把叫落月,第二把叫凡尘,第三把叫独幽,第四把叫砚雪。纪琬琰前世和音律打过不少交道,所以自然看的出来四把都是极品好琴,每一把不说价值连城,最起码也是有市无价的。   “这几把琴,你觉得如何?”刘老先生亦从高席上站起,走过来问道。   纪琬琰微微一笑,容色瞬间就越发亮眼起来,漂亮的过早有了风韵,可以想见,再过几年会是怎样的惊世美景,只不过这样的容貌对于她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纪琬琰没有看到刘老先生眼中的惋惜,低头看琴笑道:“这几把自然都是无价的好琴了。”   “哦?你怎知是无价?”刘老先生对这个落落大方,举止文雅的女孩还是相当有好感的。   纪琬琰蹲下指了指琴面右侧横断面,说道:“这里有印章,闲庭雅客,这不是老先生的别名吗?这四把琴全都是老先生自己做的,自然就是无价的了。”   一番言谈倒是让刘老先生和纪衡都对她刮目相看了,纪衡饶有兴趣的问道:“妹妹,你怎知闲庭雅客是老先生的别名?”就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纪琬琰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刘老先生原本还想着是纪衡告诉她的,可是一想两人没那个时间说这个,更何况,纪衡都未必知道这件事的。闲庭雅客这个名字,还是他年轻时用的化名,除非老友,这些小辈应该是不知道的。   纪琬琰莞尔一笑,天真中透着纯美,只听她说道:“这不难猜啊。先前那小童带我一路走来,经过最东厢的一间雅室,雅室东西两壁上,挂着四副画作,那画作是老先生的旧画,右下角的印章也是这个。”   “可是……那虽是旧画,你又怎知一定是我画的,也许是旧友的杰作呢。”刘老先生越来越觉得这小丫头有趣,黑亮的眼珠子那么一转,说不出的精灵。   纪琬琰当然是确定的,因为那两幅画她曾经在一户达官贵人家的宴会上看到过,那主人家对宾客介绍的时候,说的就是刘三郎刘老先生,而纪琬琰那时也有幸成为座上客,上前看过几眼,这才知道刘老先生的别名是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不能和他们说的。微微一笑,说道:   “以老先生的才华,当世少有可及,在自己的雅室间挂一副旧友的画作已是难得,更别说四副了,再说琴室中四把琴,还有这间屋子里摆放在案头的一套笔架木雕,印章刻得也是这个,若说这些全都是‘旧友’的话,就不太可能了吧。所以,小女才斗胆猜测,这位‘闲庭雅客’便是老先生自己。”   刘老先生意外的摸了摸胡须,转头看了一眼纪衡,纪衡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来这如意书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他就从来没注意过这些。   “好吧。既然你猜到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挑吧,这四把琴,我赠一把给你。你想要哪一把?”   刘老先生的话让纪琬琰甜甜的笑了起来,从前书童拿琴来,她就知道老先生要送她的,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想拂了老先生的好意,大方的走到四把琴后,分别试了试音调,最终选定了第四把,名叫‘砚雪’的古琴。   老先生先前看着她选琴的样子,便知道这丫头也是有章法的,故意不说话,等她来选,果真还真给她选中了那把。   转头看了一眼纪衡,说道:“哎呀,你这个妹妹,悟性可比你高多了。”   纪衡谦恭的笑了笑,就算有点奇怪,妹妹在府中按理说不会有人教导,可她说起话,做起事来,怎么这般老练通达,又富有灵性?不过一会儿,纪衡就找到了答案——妹妹天资聪颖,没办法!   遂说道:“妹妹的悟性自然是比我高的,老师莫要笑我了。”   和室间一片祥和之气。   纪衡在暗处看着她上了书院的马车,丫鬟绿丸手中还捧着一把古琴,对外都说那是刘老先生赠予的。   ☆、第九章(改错)   第九章   坐在马车里,纪琬琰和绿丸叮嘱,今日看到的事,一句都不许对外人说,包括香锦。绿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明白自己忠于的对象是谁,只有跟着四姑娘,她才不用回粗使间做活儿,也明白今天的好日子是谁给的,早就下定决心要为四姑娘当牛做马了。   更何况姑娘没有让她当牛做马,只是让她不多嘴而已。   回到府里,纪琬琰先去了松鹤院,给老太君回禀,并且将刘老先生给她的琴和几章琴谱奉到老太君面前,只说是老先生给她布置的作业,自然没有说破这是老先生手作的无价之宝,老夫人只当是普通的琴,虽说面相较好,却也不会因为一把琴和纪琬琰为难。   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太君就让纪琬琰下去歇着去了。   香锦在廊下嗑瓜子,看见纪琬琰她们回来,就赶紧把瓜子藏在了贴身的小袋之中,然后迎了上去,咧嘴笑道:   “姑娘回来了?外头冷吧。快些进去,奴婢给您泡茶去。今儿罗妈妈又给姑娘送来好些东西,全都是吃的用的,还有好些新鲜东西,奴婢从前见都没见过呢。也就是跟着姑娘,才让奴婢长了些见识。”   香锦素来能说会道,当初纪琬琰从月瑶苑过来,一下子就被她热闹的性格吸引了,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对她比对绿丸要好,就因为她会说话,喜欢说话,而纪琬琰虽然自己不太喜欢说话,可是却喜欢听别人说话,这也是因为从前一个人在月瑶苑中,走进走出就只有徐妈妈一人,难得遇到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自然有心亲近的。   勾唇笑了笑,纪琬琰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绿丸将琴放在她床头的案上,然后才对她们说道:“我这儿用不着伺候了,先前在老先生那里喝了不少茶水,不用泡茶了,你们下去歇歇,我也想睡一会儿。”   两个丫头应声退下,走到门边时,又被纪琬琰给喊住了,问道:“对了,徐妈妈呢,怎么没见她?”   正说着话,徐妈妈就从外面进来了,纪琬琰见她双颊通红,眼睛里都是血丝,不禁吓了一跳,让两个丫头下去后,才把徐妈妈拉到了内间,让她坐在小罗汉床上,问道:   “妈妈脸上怎么了?”   徐妈妈的脸颊不自然的红着,似乎还能看出手指印子,徐妈妈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没,没什么。就,就打破了一个杯子,被柳萍掌嘴了几下,不碍事的,是徐妈妈做事不当心,下回当心些也就好了。”   纪琬琰没有说话,她不是十岁的孩子,自然知道徐妈妈挨打绝不会是因为一只杯子,柳萍是三夫人的管事媳妇,能劳动她出手的必然不会是小事,左思右想,肯定和她们那天去看了林氏有关,不过纪琬琰也不说破,徐妈妈既然不想让她多担心,她多问了反而不好,只要心里清楚也就够了。   “不过是一只杯子,她们也太过分了。妈妈莫委屈,这笔账咱们先记下,我定会替你出气的。”   徐妈妈年纪大了,自然知道这是四姑娘宽慰她的话,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法子给她出气呀,不想扫了姑娘的好意,随意点了点头,这才振作起来,说道:   “好。妈妈不委屈,姑娘肚子可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碗面条,再配上你爱吃的豆酱,好不……”   纪琬琰摇摇头,打断了徐妈妈的话,将她拉到屏风后头,又探头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了,这才将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那包碎银拿了出来。   “这是……”   纪琬琰指了指那放在床头案上的琴,柔声说道:   “今天去老先生那里,老先生给了一把我母亲曾经放在他那里的琴,回来的时候,我见那琴太贵重,就去了琴行,将之卖了,然后又另外买了一把便宜些的,这些银子是多的,你收好了。”   徐妈妈看了一眼那琴,有点惊讶,不过,她是林氏的陪嫁,自然知道林氏的确是刘老先生的弟子,有一把她的琴放在那里也不足为奇,看着姑娘认真的小脸,徐妈妈又是一声轻叹,可怜的姑娘,这么小就要为银子操心,难得的是,还这么懂事。   打开荷包,里面有三十两碎银,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一下子,她们手上就有了两百多两,这才是让徐妈妈破涕而笑的正经事,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将银袋子包好,收到纪琬琰的衣橱内阁中去了。   纪琬琰没有把纪衡给她的银子全都给徐妈妈保存,一来是怕吓到她,因为纪衡足足给了她三百两银票呢,如今给了徐妈妈一百两,还可以说是卖琴得的,若是再多,徐妈妈就要怀疑了。   外头传来动静,纪琬琰让徐妈妈收了喜色。绿丸的声音在外头传来:   “三姑娘,您不能进去,要等我通传一声的。”   纪婉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什么东西,我进去见她,还要通传?让开!”   纪琬琰对徐妈妈看了看,徐妈妈就走到门边对外头说道:“绿丸啊,让三姑娘进来。”   “哼。”纪婉清重重哼了一下。   然后才听见蹬蹬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前,往里看了看,纪琬琰从里面走出,娇俏美丽,嘴角还挂着一抹动人的笑,纪婉清直了身子,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湖绿色的丝绸缎袄,手上带着一副精巧的金丝手镯,梳着简单的发髻,不过头上戴的几样却都是名贵的,发心的小华盖该是最贵重的了,周围镶嵌着各色宝石,每颗都有小手指甲盖那么大,富贵逼人。   只见纪婉清由她的丫鬟粉桃和粉碧扶着,装模作样走入了纪琬琰的房间,她从第一次见纪琬琰就不喜欢她,因为她自持美貌,在这个府里无人可及,可没想到居然出现了个纪琬琰,玩意儿样的东西居然越长越像个人了,这些天府里好些人都在说纪琬琰生的如何如何美貌,这些人从前都是夸她的,叫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呢。   左右看了两眼后,纪婉清才说出了今日来的本意。   “听说你得了一把好琴?在哪儿呢?给我瞧瞧看。”   纪琬琰笑了笑,故意不去看纪婉清脸上那轻蔑的神情,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入内。纪婉清看见床头的琴,不等纪琬琰招呼就兀自走上前去,将琴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这才撇嘴说道: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琴,不过也是一把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琴罢了。”将琴放了下来,手指又在琴弦上抚了一把,行云流水的音质就这么流泻出来,倒是叫人惊艳了一把。   纪婉清也学过琴,拿手的乐曲是琵琶,可是这也不妨碍她懂琴音,知道纪琬琰这把定是好琴,眼珠子一转,就转过身来对纪琬琰说道:   “这种破琴你也好意思放在屋里?我那儿的琴可比你这个好多了。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一把过来,这把赶紧扔了,我看着就心烦。”   说着就对粉碧使了个颜色,粉碧跟着伺候纪婉清有些年头,哪里看不懂自家姑娘的意思,就要上前抱琴,却不料被纪琬琰挡在中间,纪琬琰说道:   “三姐姐觉得它是破琴,我觉得它是好琴,再说了,我房里的东西,三姐姐看着心烦不烦,又关我什么事,若是真心烦,那你今后别来我房里不就得了?绿丸,送客。”   纪琬琰虽然在老太君和三夫人面前很是乖顺,可是在这些昔日的姐妹面前,还要她像从前那样逆来顺受,为了维持可笑的姐妹关系而处处隐忍的话,就不太可能了。   更何况,她也不打算和这些姐妹修复什么姐妹情谊,犯不上。   纪婉清的脸红一阵青一阵,府里姑娘多,却也没有像纪琬琰这样不给面子的,一跺脚指着纪琬琰,说道: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亏我之前还送你一副手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房里的东西,我就看着心烦怎么着?这琴我看着就心烦,你信不信我今儿就是砸了它,你也拿我没辙!看看老太君和我娘帮谁。”   纪琬琰不想跟她废话,又喊了一声:“绿丸,香锦,还等什么呢?”徐妈妈一直在旁边给纪琬琰暗示,让她不要发生冲突,可纪琬琰就像是看不见般,兀自抬头对外喊叫。   香锦在门外观望,不敢进去,绿丸要进去被她拉着,香锦连连摇头,小声说道:“那可是三姑娘啊。比咱姑娘大。”   绿丸想了想,抽回自己的手,对香锦说了一句:“你是三姑娘的奴婢,还是四姑娘的?你不去,我去。”   从小就在杂役房里做事,绿丸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里到底还是有点力气的,更何况,纪婉清没料到纪琬琰真这么绝,她的丫鬟真这么傻,眼看着桃碧她们被推出了门,纪婉清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看着纪琬琰那认真的脸庞,眼睛里闪着阴森森的光芒,仿佛只要纪婉清敢动她的琴,她就扑上来咬断她喉咙似的。   纪婉清有点退缩了,再加上两个丫鬟都被赶出了门外,她若是再留下,肯定是要吃亏的。   退到门边,越想越不服气,看门边放着一个大青花瓷瓶,把心一横,抬脚就是一踹,花瓶倒在地上,碎了一地……   ☆、第十章(改错)   第十章   纪琬琰刚搬到这玲珑阁来,屋里的所有东西全都是府库中记录过的,轻易损坏不得,徐妈妈见三姑娘一脚就踢坏了一只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瓶,别提多心疼了,可对于纪婉清的强势,她又不敢当面置喙,正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只听纪琬琰平静的开口说了一句:   “去喊粗使来清理,别让碎片刮了三姑娘。”   纪婉清冷冷一哼,跨出门槛儿,看着满地碎片,心里想着纪琬琰待会儿去三夫人那边请罪的样子,心情就不觉好了起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骄矜的神情跃然于上,就那么挑衅般看着纪琬琰,眼中仿佛写着‘你能拿我怎样’这几个字样,上一世的纪琬琰对于她这样的挑衅,向来都是忍耐多过发怒的,而这一世纪婉清的种种刻薄言语和行径,却丝毫不能在纪琬琰的心中掀起涟漪了,因为透析后世,知道纪婉清的下场,就好像面对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预知他的死亡,若无血海深仇,又哪里会再和他多番计较呢。   两个清扫的粗使到来,瓷瓶的碎片被一块块的收入簸箕中,头戴蓝巾,身着粗布的丫鬟跪在地上用湿布擦拭着台阶地面,纪婉清嘴角勾起一抹恶笑,对纪琬琰说道:   “这个瓶子可是平安坊的方为大师的杰作,一套共八个,如今碎了一个,一套就都不能用了。我看你怎么去和三夫人解释。”   这么丢下一句,纪婉清转身就想离开,谁知道转身一脚才在了那个粗使丫鬟的手背上,让她的手心压在那碎片之上,那丫鬟本能的‘呀’了一声,就把手从纪婉清的脚底抽了回去,纪婉清的脚移位,没踩到实地,又因为是在台阶旁,居然骨碌碌的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还是徐妈妈率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从楼梯上追了下去,嘴里喊道:   “哎哟,我的个姑娘诶,怎么好好的就摔了呢!快快,粉桃、粉碧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起你家姑娘啊!”   徐妈妈嘴上这么说着,自己却是不敢上前去扶的,台阶不过只有五六阶,就是摔下来也不会受多重的伤,可是三姑娘丢人却是真的啊,看她的脸先前撞在栏杆上,这会儿脸颊上就杠出了一道红痕,发髻散了,衣裳乱了,别提多狼狈了,这时候去扶她,就是亲妈也得吃她两句喷头。   果然粉桃粉碧过去扶她起来,刚直了身子,就把两人推得远远的,坐在地上蹬脚撒泼:“滚!没用的废物!废物!”   三姑娘可以发火,粉桃粉碧却不可以,虽然无辜被骂,却还得硬着头皮上前搀扶,纪婉清知道自己丢脸了,这时候应该赶紧回去收拾自己才对,可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纪琬琰从屋里走出,低头看了一眼捧着手心跪在一旁的粗使丫鬟,那丫鬟也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纪琬琰。   玲珑阁就在松鹤院旁边,这里有什么动静,旁边的院子很快就能知道,正好三夫人在松鹤院中,听见婆子禀报就赶紧过来看了,就见纪婉清狼狈不堪的站在台阶之下,纪琬琰站在台阶之上,逆光中的她似乎背后发出金光,将她整个人都镀在金光之中,看起来尊贵不凡,那张沉鱼落雁的容貌更是在三夫人心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她似乎在纪琬琰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林氏的影子,倾城倾国,绝世独立,尊贵而又高傲,总是以睥睨的姿态瞧着她,冷的叫人不敢逼视。   不,她不是林氏!   仅仅一瞬的功夫,三夫人就收拾了情绪,来到纪婉清身旁冷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   纪婉清一听三夫人声音,就知道是救星到了,转过身去看见周氏就高起状来:   “母亲,您看看我都被纪琬琰给害成什么样儿了。她让她的丫鬟这般对我,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三夫人看着狼狈不堪的纪婉清,眼中毫无波澜,抬眼去看那正从台阶上走下的纪琬琰,淡淡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说说。”   纪琬琰走下台阶,来到周氏身前,福了福身,说道:“三姐误会了,是她走出我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瓷器,瓷器碎了,总要喊两个粗使过来收拾,三姐只顾着与我告别,没有瞧见路,不小心的就踩到了那手头手上,这才摔了下来。”   纪婉清没想到纪琬琰这么能说,她踢翻青花瓷瓶可是故意的,哪里有不小心一说,可是又不能直接和母亲说她是故意的,因为昨天晚上母亲还对她耳提面命,说最近老太君中意纪琬琰,让她别在这个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今日也不是来惹麻烦的,是真的想来看看那个什么闻名天下的老先生会送什么好东西给纪琬琰。她在府里,仗着是三房嫡女,诸多姐妹,除了在二姐面前不敢造次,家里其他姐妹她素来不怕得罪,有好东西就是她抢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却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纪琬琰这么个不会做人的刺儿头,这才有了现下的事情。   这一切都怪纪琬琰不好!纪婉清对纪琬琰投去了一抹怨毒的目光,恶声说道:   “什么不小心,我看就是你指使的那丫鬟,要不然谁借她这么大的胆子?”   纪琬琰唇边依旧带着微笑,仿佛雷打不动般,看纪婉清就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般,这高傲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大夫人林氏,周氏咬了咬下颚,一副要为爱女出头的架势,对纪琬琰身后问道:   “哪个丫鬟如此胆大妄为?”   纪琬琰侧开了身,将那个跪在台阶上的丫鬟显露出来,周氏锐眼扫过,只见那丫鬟吓得不轻,连连摇头,惊恐说道:   “奴,奴婢不是有心的,是徐妈妈喊奴婢过来收拾碎片,奴婢正低头收拾,就觉得手被踩到,这才缩手,没想到竟是四姑娘,若是奴婢早看到四姑娘,哪里敢抽手,三夫人饶命啊。”   周氏冷哼一声:“倒是个巧言令色的。”周氏对府里丫鬟的要求,第一条就是错了不许狡辩,可这丫鬟不仅狡辩,还狡辩的这么有理有据,十分讨厌,早就下了要杀鸡儆猴的心思。   却看向了纪琬琰,试探说道:“不管怎么说,清姐儿是在这里受伤的,这丫鬟也是在你的地方,你说说,该怎么办?这丫头是杀了,还是放了?”   纪琬琰没有立刻说话,那丫鬟倒是精明,听见自己的命掌握在了纪琬琰手里,连连磕头求饶:“四姑娘,奴婢求您大发善心,救救奴婢吧,求求您了。”   不仅这样求饶,那丫鬟还从石阶下来,跪爬到了纪琬琰的脚下,苦苦哀求,纪琬琰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把就把自己的裙摆从她染血的手中抽出,对三夫人冷冷说道:   “要杀还是要放,自然全凭婶娘做主。不过依我看,这样以下犯上的奴婢,留着似乎……也没什么用。”   说完就走到纪婉清的身旁,微笑着说道:“今日三姐姐在我这里受了伤,原就是我的过错,三姐姐但说无妨,想要如何惩罚我都可以,只请三姐姐莫要真的恼我才好。”   纪琬琰这么说了,纪婉清就是有天大的火也撒不出来了。   见她沉默,纪琬琰勾唇一笑,对她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然后便走到三夫人身前行告退礼:“三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之事劳烦婶娘,实在不该,我就自请禁足三日,不知婶娘意下如何?”   三夫人的目光落在纪琬琰脸上,知道这丫头绝不是她看起来那般恭顺,又瞥了一眼匍匐在她脚边的那个奴婢,三夫人勾起了唇,笑道:   “你既有反省之意,已是不错,今日之事就这样吧。至于这个丫鬟嘛,虽然该死,可今日正逢十五,老太君吃斋念佛,府里不宜杀生,就小惩大诫,打几板子了事吧。”   纪琬琰鼻眼观心,冷漠的问道:“这婢子害的三姐姐这样凄惨,只打几板子会不会太轻了?”   三夫人没有说话,而是蔑着眼瞧了瞧那丫鬟,只见那丫鬟眼中升起了滔天的恨意,似乎要扑上去咬断纪琬琰的喉咙一般,周氏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勾起一抹冷笑,身后的婆子就上前来将那不断挣扎的婢子拖了下去。   是夜。   纪琬琰已经睡下,徐妈妈举着烛火,披着衣裳,走到内间的衣柜前,放好了烛火,便打开衣柜,睡前检查一遍放在橱柜中的东西是她每天睡前的习惯,今日也不例外,可打开了内阁抽屉,将碎银子点来点去,越点越觉得不对,因为除了少了几两碎银,就连纪琬琰的那支蝶恋花的纤细金簪也不见了。   徐妈妈大惊,赶忙跑去禀告纪琬琰。   半刻后,纪琬琰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腿上盖着绒毛毯子,肩上披着外衣,乌发卸下,不施粉黛,一张莹润光洁的小脸在烛光下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吸引,冷静的黑眸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绿丸和香锦跪在地上,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香锦,面如死灰,只见她面前放着几两碎银和一支金簪,这是先前徐妈妈从她睡觉的铺盖下面搜出来的。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姑娘,我,我没有拿!这不是我拿的呀。”   香锦不住磕头,脸色煞白,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纪琬琰看了一眼徐妈妈,就见徐妈妈上前去指着香锦说道:   “哼,还说你没有,东西都被我搜出来了。”   香锦对着徐妈妈,急是真的着急了。可是也知道自己没法辩驳,因为徐妈妈发现东西少了之后,确实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和绿丸的房间,一搜之下,就发现了这些东西在她的床铺底下,人赃并获,让她辩无可辩。   在这样的人家当差,偷盗主人家财物那是要被送官法办的,就算不送官,府里也有私法,有的是方法惩治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鬟。香锦觉得有点冤枉,虽然她看到过徐妈妈藏东西的地方,心里也曾想过不知不觉拿一点,可是却没有想过这么快动手,而更加郁闷的是,她还没动手,就给人抓了出来。   “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香锦一说话,徐妈妈就上前去抽了她一巴掌,打的头都偏了过去,香锦委屈的捂着脸颊,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怨毒,就在这时,只听纪琬琰的声音传来了。   “徐妈妈,事情肯定是误会。香锦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徐妈妈看了一眼纪琬琰,如今她们主仆四个关着门说话,就是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想让别人听见什么动静,若非如此,徐妈妈真想把这偷东西的死丫头给拉出去,送到回事处打板子。   香锦听出了纪琬琰话里的维护,赶紧膝行到纪琬琰面前,磕头说道:“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   纪琬琰披着衣服站起来,把香锦给扶了起来,对绿丸也挥挥手,说道:“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呀!都起来吧。香锦,我相信你的,你别着急,徐妈妈你也是的,不过就是这些小东西,犯不上为了这个计较的,香锦是我的奴婢,我最信任的奴婢,这些东西莫说不是她拿的,就是她拿的,也是我愿意送给她的。”   徐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纪琬琰,不敢骂她,只是焦躁的说道:   “姑娘。这种人留不得的,她今天只是偷一点小东西,明天就会将姑娘的所有家私都偷出去。你可别以为这是小错啊。”   纪琬琰仿佛不耐烦似的,对徐妈妈冷冷挥手:“好了好了。妈妈别说了,不过就这么点大的事情,我喜欢香锦,这些东西就算是我送给香锦的好了,有什么要紧的。香锦机灵会说话,今后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她帮衬呢,这些东西就算是我给她的。你就别管了。真是的,这么晚了为了点事情都不让人睡觉了。”   香锦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虽然骂死了冤枉人的徐妈妈,却被纪琬琰的那几句夸奖的话说的服帖极了,心想着果然姑娘是看重她的,比起那个木讷的绿丸,她更喜欢自己,而且今后一定是她受重用,没听姑娘说,今后有的是事情交给她办吗?   处理完了这点事情,徐妈妈虽然生气,可也拗不过自家姑娘的决定,又不能真的闹出动静来,只好偃旗息鼓,带着两个丫头回去睡觉了。   这件事情就像个小插曲一般,并没有在纪琬琰的心里留下什么,每天照常和香锦说笑,听香锦说她们乡下的新鲜事,别提多和睦了。   就在香锦以为自己已经抱稳了四姑娘大腿的时候,有一日在花园里好端端的就撞到了柳萍身上,柳萍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在府里颇有地位,香锦就这么给揪到了纪琬琰的面前,柳萍责怪香锦冒冒失失,纪琬琰好说歹说都没能让柳萍息怒,执意禀报了三夫人,最后三夫人下令,就把香锦给打发回粗使间了。   然后第二天,又给纪琬琰送来一个丫鬟,正是那天来替纪琬琰收拾青花大瓷瓶碎片,最后把三姑娘纪婉清给绊倒的那个丫鬟,挨了几个板子,养了好些天,香锦退下之后,就被送到了纪琬琰的屋里。   这丫鬟名叫梅墨,在粗使间做丫头已经好几年了,今年十六岁,生的眉清目秀,打扮起来倒也清秀可人。   “开什么玩笑,我不要她!三夫人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为何还要偏偏将她换给我?”   纪琬琰对柳萍怒目说道。   柳萍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前阵子三夫人才给她做主许了府里的管事,下半年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后就是三夫人的管家媳妇,依旧在三夫人身边伺候,因此,柳萍的身份在纪家可算是丫鬟中最高的了,因此府里其他人对她可都是客客气气的。   听纪琬琰这么说话,柳萍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和善着笑容,对纪琬琰好言说道:   “四姑娘,这不是府里没多余的人了吗?香锦犯了错是肯定要罚的,可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再来姑娘这里,梅墨那回被打了两板子,彻底醒悟了,知道自己错了,保证不再给四姑娘惹麻烦。”   纪琬琰看着梅墨,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似的,柳萍微微一笑,将梅墨牵到了纪琬琰的面前,说道:“姑娘,不过就是个伺候的人罢了,香锦能做的事情,梅墨也能做啊,再说梅墨的年纪还大些,懂得也比香锦多些……”   纪琬琰将梅墨上下打量了几眼,粉嘟嘟的脸颊上满是怒气,小孩子家家的说道:“可我还是喜欢香锦。你们把香锦也带下去罚一罚,罚好了还把她送过来,好不好?”   柳萍笑而不语,对梅墨使了个颜色,梅墨就跪下来给纪琬琰请安了,言笑晏晏,竟也是一副喜气融融的样子,嘴巴上翘,说话虽没有香锦好听,却也是好口才,一听就是练过的。   纪琬琰也看着有些不乐意,三番两次说要换人,不过,到底没敢彻底反驳三夫人的决定,勉为其难的把梅墨给收了下来。徐妈妈听说进了新丫鬟,本来心里还一高兴,因为她不太喜欢香锦,她始终觉得,姑娘家小小年纪手脚就不干净,那品行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可一见梅墨,刚刚扬起的欢喜就一下子跌宕到了谷底,这丫头的话还不如香锦呢。   纪琬琰知道自己没得选了,想起和梅墨之间到底是有梁子的,左思右想一个晚上,梅墨进房的第二天,她就给梅墨送了两样小首饰,拉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而梅墨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东西,主仆总算是冰释前嫌。   三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听婆子禀报了这些,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贴身丫鬟柳萍给三夫人递茶,笑道:“夫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就这么将梅墨给送到了四姑娘身边,今后想要控制四姑娘可就容易多了。”   三夫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只不过是多一个眼线罢了。”   当初她把梅墨带回院子,意思意思打了两下,在梅墨哭喊的时候,她住了手,又让打人的人说了一番话,让那丫头从此就恨上了纪琬琰,等到后来提出让那丫头做眼线,监视四姑娘的时候,那丫头一口就答应了。因为在她眼中,四姑娘纪琬琰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明明有机会救她,不仅不救,还添油加醋,怕她不死似的,又让柳萍去添油加醋的和梅墨说清了利害关系,告诉那丫头,四姑娘是害她,而三夫人是救了她,果真就收服了梅墨,说什么也要替三夫人尽忠。   现成的眼线,不用担心她不忠,还不用抽调自己这边的人手,因为如果是自己院子里出去的人,四姑娘一旦起了心防,就很难相信那个人,可是,利用那丫头的话,就能达到不同的效果,还不用担心她背叛,何乐而不为呢。   “四姑娘肯定到现在都搞不懂,为什么被换掉的是香锦。”   就因为四姑娘喜欢香锦,所以三夫人才不会让香锦留在四姑娘身边的。毕竟香锦在落难的时候,四姑娘救过她,香锦对四姑娘是最有可能尽忠的人,这样的人,三夫人怎么可能留在四姑娘身边呢。   所以,把梅墨换到四姑娘身边去,一切都是再三夫人的算计之中,顺理成章的事情。   “让梅墨尽量和她打好关系,替我看着那丫头的日常。留着她我今后有大用。”   三夫人控制着纪家所有的事情,纪琬琰冒出头是她没有预料到的,那天寿宴上,她突兀的跑出来要给老太君祝寿,三夫人就看出那丫头不简单,容貌生的那般妍丽,越来越像林氏,将来指不定是多大的祸害,所以,周氏当天就想一了百了的解决她,用席的时候,特意命人给那丫头吃了过敏的虾肉,本以为那丫头熬不过来,可没想到命还挺硬!   果然和她娘一样是个祸害,才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连老太君都记起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丫头,看老太君的样子,是想培养的,可若是真给老太君培养成了,今后那丫头嫁去了好人家,回头再来和她算账的话,那时候可就晚了。   所以,周氏对纪琬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姑息。这丫头若是安分守己一点,她兴许还会多留她几天的命,可很明显,这丫头并不想安分守己,巧言令色拜入了刘三郎的门下,得名师指点,回府之后,又立马和她一手养大的清姐儿作对,足以证明这丫头不是个善茬儿,所以,周氏才会提前动手,在她身边,不知不觉的安插了眼线。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纪琬琰带着两碟热气腾腾的点心往西偏院走去,绿丸和梅墨替她前后张望,这回她过来,就连徐妈妈都瞒着的,凭着记忆,找到了那门,拉开小窗,抽出里面的铃铛来摇了三下,然后就把两碟子点心放到窗台上,关上小窗,又领着两个丫鬟回了玲珑阁。   当天三夫人就收到了梅墨的消息,让她第一时间就知道纪琬琰又去看疯了的林氏了。   柳萍有点担心:“夫人,这已经是四姑娘第二次去看她了,咱们就不做点什么吗?”   三夫人周氏不以为意:“做什么?到底是她亲娘,都疯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她要看就让她看好了,还能翻了天不成。今后这种小事,让梅墨不要总是过来,叫人察觉了,我要她的命。”   柳萍领命下去,三夫人站在廊下,目光深远的瞧着西北院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纪琬琰坐在和室中,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给老太君宁氏听,老太君闭目养神,有丫鬟给她捏肩捶背,一曲终了才睁开眼睛,点点头,说道:   “不错,弹得真不错。看来这些天你也没白出去。”   一旁的纪婉清眼睛发热的看着纪琬琰那把琴,当初第一次试音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一把好琴,想要夺过来,却被纪琬琰破坏了,如今看她在老太君面前露脸,纪婉清的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冷哼了一声,被老太君听见,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问道:“怎么,三丫头觉得这曲子不好?”   纪婉清没想到老太君会问她,愣了愣,不过在瞧见纪琬琰那鼻眼观心,淡定自若,清丽出尘的样子她就不想太涨纪琬琰的士气,说道:   “回老太君,四妹妹这曲子弹得是不错,可未必就是因为四妹妹的本事,她这把琴虽不是出自名家,却也是一把难得的好琴,以琴辅音罢了。”   见两人有争斗,老太君才弯起了嘴角,说道;   “你这丫头从来就不服输,再好的琴,若是你四妹妹不会弹奏也是枉然。明年开春,平阳候府里例行要办花会,向来都是技艺最高的姑娘才有资格参加。去年你的一手琵琶确实不错,虽不是花魁,却也进了三甲,广受夫人们的好评,可今年嘛……有了你四妹妹,三甲之中还能不能有你,就是未知数了,可要努力点啊。”   京城纪家每年四季都会举办花会,尤其以春会最为隆重,前去平阳候府里参加花会的夫人小姐也最多,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个散播才名的好机会,纪琬琰当然知道这个活动,上一世她也没少参加,不过,前几年因为学艺不精而仅仅是参加,真正露脸出头,则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一曲离骚鼓上舞艳压全场,却因为舞衣过于暴露,而使得她虽拔头筹,却也艳名远播,给大家留下了一个不太端庄的名声,等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大家也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当年鼓励她练那种乐坊中艳舞的正是这位老太君。   纪婉清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更加不好了,是啊,她怎么忘了明年开春是要进京去的,平阳候府的花会说什么她也是要参加的,在她看来,那是一个名门闺秀获取才名的最佳时机,去年她得了第三,第一名花魁是镇国公府大小姐,宋玉蝉,第二名是长宁候府三小姐季胧月,第三名就是她了,说起来也是险胜,刚巧琵琶发挥的好了些,而之前的热门孙小姐,因为选择了花鼓这不高雅的乐种,才让她以两票的优势,赢了孙家小姐,入围三甲。   不过,听老太君的话锋,今年似乎也想带纪琬琰一起去,纪婉清又是嫉妒不已,纪琬琰生的近乎妖孽的美貌,再加上她这一手技艺,只要一出现,定会在京城贵圈之中掀起大风浪来,想着她遭受京城贵夫人们的追捧时的画面,纪婉清只觉得自己的指甲都被掐进了肉里。   面对纪婉清的怒视,纪琬琰仿若未见,老太君勾了勾唇角。   纪婉清深吸一口气,像是平复了心情,对老太君插嘴问道:“不知明年二姐姐参加吗?”   一直以来,纪婉宁都没有参加过那花会,倒也不是因为她没什么才艺,二姐姐的箜篌吹得相当好听,掌中舞也十分曼妙,若是参加,就算不是每年都夺得花魁,可三甲却必不会少,但不知道为何,每年老太君都不让她参加过。   老太君抬眼瞧了瞧纪婉清,笑着摇头:“她呀,技艺不精,明年我还是不许她参加。”   不知为何,纪婉清只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她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可纪琬琰却在心中冷笑,纪婉宁当然不会参加了,她和纪婉清同年,都是十二岁,明年不过十三,老太君想要纪婉宁厚积薄发,一鸣惊人,自然不舍得让她这么早就出去给人评头论足,纪琬琰记得,纪婉宁是到十七岁那年才参加的花会比赛,那是她参加的唯一一回,却就已经足够了,步步生莲的歌伴舞让她一出场就成为了焦点,一举夺得花魁,那一年是纪婉宁最好的时候,因为那一年皇后娘娘微服混在夫人之中,一眼就看中了纪婉宁的温婉柔顺,没过多久,就被赐婚三殿下。   这就是老太君的手段,用了整个纪家的姑娘陪衬了一个纪婉宁。   先有纪婉清冒头吸引目光,再有纪琬琰艳冠群芳招揽人气,最后纪婉清被草草嫁给个老头做续弦,纪琬琰空有美貌,却因遭遇名声而叫人望而生畏,有了她们的这些不堪对比,才能让纪婉宁乘风破浪,成为众人心目中最纯洁,最善良,最端庄的纪家姑娘,拔得了人生最高头筹。   “在去京城之前,照例咱们在宛平也要举办一场选拔,宛平也有很多出色的姑娘小姐,就当是热闹热闹,你们这些天也好好准备准备,等到腊月里,咱们府东暖阁可就热闹了。”   这也是每年的惯例,在年后去京城之前,宛平这里也会先举办一次宴会,规模自然没有平阳候府的那般壮大,不过,前来参加的也是宛平地界里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闺秀千金,这又是老太君的另一个心计了,随时关注各家可有出类拔萃的千金,取长补短,让纪婉宁努力鞭策自己,不敢懈怠。   撇开老太君对其他孙女的无情,她对纪婉宁这个嫡孙女可是相当厚爱了,为了培养她的确是费劲了心思。其实上一世的纪琬琰,开始受到背叛的时候,确实恨过老太君的,觉得她对自己太不公平,可是后来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就渐渐的觉得老太君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甚至可以说,她是个相当理智和固执的老太太,她一生偏爱自己的嫡出儿子,虽说世间有很多大义,束缚着正房夫人要好好对待庶子庶女,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喜欢庶子庶女的呢。老太君从来就没有掩藏过自己对嫡子嫡孙的爱护,嫡子和庶子的培养本来就不一样,庶子又不是老太君生的,她凭什么要替别人培养好孩子呢。一个家族里出色的子孙拢共也就那么几个,凭什么要把这有限的名额,用到别的庶子庶女身上呢?   所以,纪琬琰后来也想通了,老太君做的只是她自己觉得应该做的,并且最后,她成功的将自己一心培养的嫡孙女送上了后位,足见她的智慧和手腕,纪琬琰做了她孙女的垫脚石,后来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所以,她对纪婉宁和老太君都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恨意。   她真正恨的人是三夫人周氏。   因为周氏才是那个将她推入无底深渊的罪魁祸首。当年她利用香锦欺骗自己,把刚满十五岁的她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并且还不遗余力的对外宣称她不检点,以至于让老太君觉得她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作用,将她草草的嫁给了一个纨绔子弟,而那个纨绔子弟虽然自己花天酒地,可却也嫌弃她是不洁之身,婚后多年都没有碰过她一回,等到他弑父杀兄之后,就迫不及待将她休弃了。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周氏会对她做那种事,如果不是她,老太君也不会早早的将她丢弃,将来也许还会给她一个相对安稳的结局,可是周氏用她的实际行动,断绝了老太君对她价值的最后压榨。   直到后来,她颠沛流离一阵回到京城,才听人说起了多年前纪家的那桩案子。大夫人林氏之所以被人诬陷,其实就是因为和周氏不和,林氏是岭南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小便知书达理,怎么会做出那种和护院通、奸的事情来,这是周氏的诬告。可是叫纪琬琰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年她爹娘不反抗,而是逆来顺受的,就那么被周氏污蔑呢?   她爹拼死护着母亲,这不就说明他本身是不相信的,可是为什么他最后选择了自杀,也不去替妻子洗清这些污名呢?   种种疑问一直困扰在纪琬琰的心头,可是当年她开始追查的时候,早已过去多年,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了,爹娘更是早就变成一杯黄土,死无对证的结果,是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没法做。只能一辈子背着那污名,受人指戳,混混度日。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宛平纪家的赏梅宴定在腊月初十。请柬已经由纪婉宁手书发出,她是平阳候府的嫡小姐,宛平各显赫府邸怎会错失这个机会,也是老太君有意涨纪婉宁的名望,从她十岁开始,便教她交际之策,往来书信皆在老太君的指点之下完成,如今已经颇有水准,用词精准美妙,颇见才学。   纪琬琰这些天除了去如意书斋练琴,就是在府中练琴,一副要在赏梅宴上大放异彩的架势,而老太君也对纪琬琰突飞猛进的技艺青眼有嘉,还当面夸赞过纪琬琰,三夫人听了柳萍的禀报,眉头似乎有些打结,老太君对府里的姑娘可甚少夸赞的,一旦能让老太君夸赞,那就说明纪琬琰的确是有大天分的。   纪琬琰的表现让三夫人陷入了沉思,之前一直以为这丫头年纪还小,不足畏惧,可如今一出来,就这样大放异彩,不由得让三夫人心底质疑起来,蹙着眉头对柳萍问道:   “她这些天还是偷偷的去西偏院吗?”   柳萍点头:“是啊。几乎隔天就去,有的时候送吃的,有的时候送被子,梅墨不敢每回都来回,怕您说她大惊小怪,可是最近四姑娘确实奇怪,之前还会避着人,这几日竟然连人都不避了,直接穿过园子,不管谁看见还是没看见,就那么明晃晃的去了。三夫人,您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三夫人看着柳萍,疑惑的敛下了眸子,这丫头的举动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从前好歹避人,现在不避人了,那就一定是有了什么依仗,而纪琬琰在府里的依仗,无非就是老太君的宠爱罢了,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太君所谓的‘宠爱’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从一枚普通的棋子,变成一枚高级的棋子罢了。   饶是如此,周氏还是在心底稍稍的留了个心眼儿。   直到两日之后,她随老太君在松鹤院中会客,来的是知州夫人,老太君有意让纪琬琰练练胆子,就让她在客人面前演奏一番,结果当然是震惊在座了,知州夫人在得知纪琬琰师承刘三郎之后,更是对纪琬琰多番夸赞,老太君听着笑得合不拢嘴,对纪琬琰破天荒的问了一句:   “丫头啊,也是你的福分,知州夫人亲口夸赞于你,说吧,想要点什么赏赐啊?”   纪琬琰离开古琴,在两边客座中间正襟危坐,容光映衬着整个花厅都明亮起来,知州夫人不由得心惊此女出色容貌,据说今年才十岁,若是再大些,只怕定是前程似锦的。   老太君哪里看不到纪琬琰这绝世雏姿,但她却不想遏制,由着纪琬琰张扬她的美貌与才华,毕竟这个老太太可是清楚的知道,一个女子的美貌与才华并不能保证她一生高贵,女子的容貌和才华固然重要,可这些东西全都是建立在一个好的名声上的,这就好像是青楼的名妓,亦是美貌才华的,可世人又是如何看待她们的呢?   纪琬琰深吸一口气,做足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被长辈夸奖后的沾沾自喜,眼珠子转了两转,然后才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老太君平日的赏赐已经够多了。四丫头不敢再要什么赏赐。”   老太君和知州夫人相视就笑了起来,哪里会听不出来,这是孩子的客气话,知州夫人秉着惜才的想法,对纪琬琰说道:   “四姑娘何必与你祖母客气呢?要什么尽管说,老太君是多和蔼的人,你只管开口,不怕老太君责怪的。”   知州夫人也算是老太君看着长大的,她和纪家的大小姐是手帕交,大小姐嫁入镇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两人亦是时常书信来往的,所以在老太君面前,知州夫人也就是个亲厚的小辈,说话间就没那么多顾及和礼数了。   纪琬琰看着知州夫人,就想起她的大姑妈,在她的印象中,纪家一共出过三个厉害的女人,一个是老太君,一个是纪婉宁,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早就出嫁的大姑奶奶,纪家正经的嫡长女,老太君将她嫁给了当时还是世子的镇国公,做的是正房夫人,据说有过一段好时光,不过几年之后,世子袭爵,成了镇国公,纪氏也从世子夫人变成了国公夫人,老国公夫人要袭爵的国公纳妾,纪氏表面上张罗,可是内心却未必情愿,回来对老太君哭诉一番后,就将她的庶妹纳入了府中给国公做妾,由此可见,这个大姑奶奶也是个有手腕的。   知州夫人的话音落下,老太君也笑眯眯的看向了纪琬琰,等着她说话。   纪琬琰似乎动了心思,咬唇想了一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老太君和夫人这样说了,那……四丫头就大胆的说了,还请老太君恕我。”   老太君接过罗妈妈剥好了的橘子肉,笑着对纪琬琰说道:“哟,这是想要什么好东西,还要我恕你?说吧,这府里只要是你相看中了的,不管贵重与否,都可以赏给你。”   纪琬琰立即叩谢,两只宝石般的瞳眸中满是流光溢彩,叫人看了便能勾住心魂,此等美貌看在老太君的眼中,都觉得有些心惊,不过也只是一瞬,毕竟没有人比她更加懂得,纪琬琰如今依仗的不过就是她的宠爱罢了,府里人见风使舵,惧怕的也是她给的脸面,就算她生的再美貌又如何呢?不过一颗棋子罢了,将来若是她肯乖乖听话,她倒是可以大发善心给她一个好归宿,可若是不听话,那等到她的剩余价值没有了,一切也就到此为止,尘归尘,土归土,各自造化,听天由命了。   斟酌一番后,纪琬琰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老太君说了一句:   “我,我想要老太君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现在可以不必给我,等到初十那天,若是我能夺得魁首,那时候,再来找老夫人实现愿望。”   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老太君和知州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纪琬琰会提出这么个要求,这要求听起来只有一句话,可是细想其中的含义可就深远了,这愿望可大可小,全看这丫头提什么了。   只不过先前老太君的话都说出去了,纪琬琰真的提出来,她又不能收回先前的话,敛目吐了一颗果核后,才不动声色对纪琬琰说道:   “怎么,你倒是自信的很,还想夺得初十那日的魁首?”   纪琬琰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面孔中带出了些优越,说道:“不说自信,但勉强还是可以一试的,最近师祖他老人家说要教我一种新技法,我若能够在花会前学会,那夺得魁首便又多了几分胜算。老太君请放心,四丫头所求绝不会是违背人伦,不守本分的事,还望老太君成全。”   老太君的手肘上垫着软枕,将手心里的果核放到一旁银制的小碟子里,盯着纪琬琰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带着探究,带着好笑,又带着点……可惜……   从前只觉得这丫头心小,没想到却还是应了那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这才在府中红了几日,居然连这样的话就敢说出来了,老太君也不问她到底想要什么,不过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宁氏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这丫头自己才刚出囹圄,就想要得寸进尺了。林氏是疯了,可也不代表她就会放了她,无疑这丫头的想法是大大的逾距,大大的触犯了宁氏的内心,宁氏的确想要一个出色的棋子,可是却也未必想要一个吃里扒外,不知道满足的棋子。   面上却是毫无所觉般,意外的对纪琬琰点了点头,说道:   “好啊。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就答应你。等你夺得魁首,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纪琬琰听了这句话,仿佛成竹在胸般,对老太君磕头:   “谢老太君,四丫头一定不负老太君的期望。”   宁氏笑着让她起来,回去歇着了。   三夫人听了柳萍的禀报,顿时蹙眉,一拍桌案,怒道:“这该死的臭丫头,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哼,真是阎王爷不知道命短。”   她当初得知纪琬琰的行动后,还在纳闷,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今日一听才明白,这丫头是动了想把林氏弄出来的心了,哼,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敢想这些。   三夫人侧身对柳萍问道:   “老太君怎么说的?”   柳萍斟酌了一番后,才继续说道:“老太君没什么反应,只说让四姑娘好好准备,她等她得胜归来云云。看样子是不知道四姑娘打的什么主意。您说,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一声老太君,让她知道四姑娘的心思,也许就不用咱们动手了,老太君哪里会容得她这般胆大妄为?”   三夫人在房中快速踱步,一边踱步,一边对柳萍说道:   “老太君是什么人,她岂会不知那丫头的意思?她既然不说破,那咱们自然不能说破,这么多年来,虽说纪家是我在管家,可是老太君又何曾当我是管家儿媳?我才不想自讨没趣。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能说的清楚,林氏在老太君心里的地位是怎样的呢?若是她早已不在乎林氏,咱们这么去一说,反倒成了正面顶撞她,何苦来哉?”   柳萍听了三夫人的话,也觉得是这个理,凭老太君的本事,怎么会看出来四姑娘的小算盘,既然老太君不追究,那也许老太君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个疯了的林氏,对她而言早已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可若是她这回答应了四姑娘的请求,放了林氏,那么四姑娘今后还不是妥妥的,对老太君忠心耿耿吗?   各种猜测在这对主仆心中酝酿而生,柳萍将心中想法告诉了周氏,两人一番交流,都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也许老太君想用废了的林氏,彻底收服四姑娘,让她服服帖帖的替她做事呢?   “夫人,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四姑娘如愿以偿吗?”柳萍虽没有见识过当年的惨况,但多年伺候下来,也知道三夫人的真是内心,她说什么,也不会让林氏出那废园一步的。   只见三夫人冷冷的勾起一抹笑,阴狠的说道:   “让她如愿?谁又来让我如愿?这都是她们逼我的。”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周氏让柳萍去把梅墨找来,梅墨偷偷的来了之后,跪在三夫人周氏面前行礼,周氏挥手让她起来,问道:   “你家姑娘最近去了几回西偏院?”   梅墨想了想后,如实答道:“回夫人,每两天一回,估摸着有七八回了。”   周氏眯眼,那双老练的眸子里满是阴狠算计,又问:“她去和里面的人说话吗?”   梅墨果断摇头:“不说话,每回都是送了东西去就走,我瞧见过里面一回,说实话,疯成那样儿就是四姑娘想和她说话,也说不了啊。有一回四姑娘想去碰她,被她抓着手腕儿死命的咬,出了好多血呢。”   周氏冷哼一声,林氏疯成什么样,她怎会不知?从她让人给林氏灌疯药已经有六年了,可饶是如此,她对林氏的恨依旧没有减退,她要她那样疯疯癫癫的被关一辈子,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看她还怎么耀武扬威,还怎么卖弄她的美色。   当初她嫁到纪家来,三老爷对她很差,百般挑剔,成亲不过一个月,他就闹着要纳妾,她到老太君面前哭诉,老太君只当没听见,还一味的偏袒他儿子,最后她被迫答应了夫君的纳妾之意,谁知道第二天,他就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容貌居然和林氏有三分相像,她百般逼问之下,她夫君却是闭口不言,她就问他的妾侍,威逼利诱之下,那妾侍终于跟她说了实话,只说三老爷是将她当做替身……哼,替谁的身,这不是明摆着的?她将那妾侍还是杀了,而且还是寻了由头,在老太君面前,当着三老爷的面杀的,至此三老爷虽然依旧对她百般挑剔和不满,却是再也没有主动提过纳妾的事情,等到她生下了儿子,两人关系才好些,她也看淡了许多,主动给他纳了两个妾算是安慰,这都是后话。   从看见三老爷领回家那小妾的容貌开始,她就恨上了林氏。而林氏是大房夫人,她轻易动不得,后来偶然间知道了一件事情,她耍了些手腕,这才将林氏扳倒,一开始是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可是大老爷看的紧,用他的命保下了林氏,因为他手上有老太君的把柄,所以,让老太君当着祠堂祖宗的面发誓,一定不许杀了林氏,所以,周氏想杀人是不能了,既然不能杀,那就让她疯过去好了,一碗疯药,就能让曾经高高在上,仿若云中仙子般的林氏,彻底匍匐在她脚下,任她摆布和欺凌,大老爷死了之后,她就开始整治林氏留下的两个孩子,先是把她的儿子赶出了纪家,嫡长子又如何?老太君可不愿让纪衡那个嫡长子挡了她亲孙子的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有过问,至于纪琬琰嘛,那时还只是个孩子,三夫人明面上虽未说什么,可是府里上下都没人敢对纪琬琰好,下头的人想要整一个无父无母无宠的孤儿,手段层出不穷,根本就不用她去费心,原以为孩子身子弱,这么折腾几年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纪琬琰倒是个命硬的,不仅没死,还出落的越来越像林氏,这让周氏怎么可能纵容她?   “那你家姑娘每次看完西偏院的疯人回来,都说了些什么呀?”三夫人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故意问道。   梅墨膝行至她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家姑娘每次回来都心事重重的,这些天她几乎日夜在练琴技,说是要在初十的花会上夺得名次,那势在必得的样子,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周氏唇瓣一掀,冷哼道:“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吗?”   看着周氏凶狠的神情,梅墨往后退了一退,周氏才对她抬抬手指,说道:   “你起来吧。这些天你依旧在她那儿看着,不用说什么,做什么,一切如常,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让柳萍吩咐你的。”   梅墨站起了身,应声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这些天一定看着四姑娘。”   周氏点点头,安抚说道:“你只管安心替我做事,等到解决了这个麻烦,你就到我房里来伺候,我给你升做一等丫鬟,另外还有赏赐。”   梅墨一听,欣喜若狂,连忙跪下给周氏磕头,说道:“多谢三夫人,梅墨今生能够得三夫人赏识,那是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的,谢谢三夫人。”   周氏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面上却是故作平静,说道:   “回去吧。别让人瞧出来破绽。”   “是。奴婢告退。”   梅墨走了之后,柳萍对三夫人问道:“表婶儿,您真要升那丫头做一等啊?”   倒不是柳萍心眼儿小,可她是三夫人的远方表亲,尚且拼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三夫人的赏识和信任,做了一等丫鬟,可梅墨不过是个粗使丫头,难道上来就和她比肩?这论是谁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三夫人因为心里有了计较,所以心情好了许多,听柳萍这么问,这才戳了戳她的脑壳,说道:   “你个榆木脑袋,枉你跟了我这么久,你以为一等丫鬟是这么好做的?她不过是条狗,我不这么说,她怎么会死心塌地的给我做事?可一旦她做了那件事,又有谁能够保她呢?”   柳萍听了这些话,心里就跟被熨帖了一番,舒服的要命,扶着三夫人去了内间休息去了。   **   初九那天,因为初十就要比赛了,有些较远些的闺秀就提前来了纪家,纪家有很多富余客房,足以应对这些小姐夫人的到来。   所以从早上开始,府前府后就热闹起来了,车水马龙的,直到下午才稍微平静些。   来的全都是宛平附近的大家小姐,纪家这花会办了好几个年头,如今俨然已经形成规律,每年都有很多闺阁千金来参加,一来这是个很好的扬名机会,毕竟名流荟萃,能够参加的都不是那种寒门小户,就算不来夺冠,但显示一番才华也好,二来,每年这宛平纪家比赛的前三甲,到了明年春天,会由老太君亲自带着一同前往京城,而众所周知,京城的纪家花会才是重中之重的重头戏,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可不是宛平这地方可比的,得到的机会更是大到惊人,族凭女贵,身价百倍,那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对于宛平大兴附近的官宦人家,有些头脸的都愿意带姑娘前来。   纪琬琰从老太君的院子请安回来,经过花园,被里面的欢声笑语拉住了脚步,花园之中一下子多了好些莺燕,热闹极了。   她不想和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多说话,便想回头绕路去玲珑阁,却不想还是被人看见,叫住了脚步。   “四妹妹。”   喊她的是纪婉清,纪琬琰回头,就看见她身边围着好几个美丽的小姑娘,一个个全都穿着华美的衣物,略施粉黛,香粉四溢,纪琬琰年纪最小,给她们行礼过后,纪婉清右边的一个姑娘就开口问道:   “清姐姐,这是谁啊?”   纪婉清勾唇一笑,婉转动人,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蝶戏水仙裙衫,肩上披着一条染黄色的貂氅,这是老太君之前就为姑娘们量身定做的,全都是猎户们猎来的新鲜皮子制成,纪琬琰因出现的晚,所以并没有准备她的,可府里其他姑娘都有,以纪婉宁的纯白最为尊贵,纪婉清的这件黄貂也不是凡品。只见她梳着凌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银花卉绞丝小发簪。整个人容光焕发,艳压群芳。   不过这也就是大家没瞧见纪琬琰的时候。   今日的纪琬琰穿的是一袭蜜合色的白玉兰散花袄裙,肩头披着一块小鹿皮子做成的披肩,梳着简易的瑶台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铜模印花鸟争艳的金簪,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白玉兰的散花袄裙将她纯洁无暇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叫人瞧着她仿佛是瞧见了落入空谷的仙子,纯净的不染尘色,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中透着丝丝冷意,又凭添不少疏离,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纪琬琰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那便如寒冬白雪遇到了融融朝阳般,一瞬间就春回大地般,如果说不笑的纪琬琰是美色,那么笑若春花的纪琬琰就是绝色了,叫人心中涌起波涛,世间竟有如此美貌女子。   只听她声若黄莺般,空谷幽静,福了福身,回道:   “三姐姐。”   纪婉清身边的姑娘们全都是常来纪家的,虽然知道纪家有个大房的嫡女在,可一直未曾见过,有两个之前老太君寿宴出席的认识纪琬琰,可是那日的纪琬琰不过一身旧红衫,虽然漂亮灵动,可却没有今日这般风采,不禁心中惊疑,不过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她怎么就变得这样漂亮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四妹妹,大房的嫡女,从前一直养在后院,没有出来过,不过她也是孝敬的很,成天里在老太君面前出没,老太君怜惜她的身世,便将她接到身边教养,别看我四妹妹年纪小,可是手段可高明着呢。”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众姑娘都是深宅后院出来的,哪里会听不懂纪婉清的话,不过就是说纪琬琰是凭着讨好老太君出头的,是个谄媚阿谀之人。   原本女孩儿们对纪琬琰这样容貌出众的就带着敌意,因为她们把纪家的花会名次看的太重了,以至于瞧见一个比自己出色的姑娘都暗自嫉妒,卯着劲儿要看她倒霉,更何况又不用她们出头,自有纪家三姑娘说话,她们只需要附和两声也就行了。   “模样倒是很单纯,没想到居然是个有手段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附和说道。   纪婉清勾起唇瓣,犹嫌不够,打定了主意要让纪琬琰难堪,又继续说道:“唉,也不能怪她,俗话说的好,有其母必有其女,四妹妹的母亲原不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随着纪婉清的这句话说出来,直指纪琬琰的出身,身旁的姑娘们全都来了兴致,有人问道:   “哦?怎么说?”   纪婉清冷着目光瞥向了纪琬琰,只见纪琬琰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纪婉清开口之前,纪琬琰就焦急的上前一步,说道:   “三姐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说那些陈年旧事挖苦我呢?”   纪婉清白了她一眼,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娘当初行为不端,是不争的事实,怎的你还怕人说不成?今日我只是在园子说,等明日你若拔得头筹,我可就不止在园子说了……”   其实纪婉清在乎的倒不是明日谁夺头筹,因为不管谁拔得头筹,她今年都会被老太君带去京城,而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完全是母亲授意,她母亲似乎很不情愿纪琬琰出风头,有心要杀杀她的威风,这件事,纪婉清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纪婉清毫不掩藏的威胁之言让纪琬琰的小脸红了个透,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不再和她们说话,飞快的从她们那些讥笑的眼神中穿过,疾步离开,而她身后,纪婉清得意的笑声继续传来:   “哈哈哈,四妹妹这是不好意思了。是啊,有个那样不知检点的淫、妇母亲,要我,我也不好意思的,还是早早的回房,躲进被子里哭吧。哈哈哈哈。”   纪婉清对了纪琬琰飞快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勾唇冷笑,转过头来继续对众姑娘说道:   “看什么看?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她娘当年不检点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也是为了这事儿,我们纪家四房才分了家,要不然整个家族的姑娘,可都要受她们娘儿俩连累了。”纪家四房的确是分了家,不过那是因为二房袭爵,可其他人不清楚缘由,自然就听信她说的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话题。当年的事情她们不知道,可饶是如此,也不妨碍她们八卦,反正纪婉清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来,为的不就是打击那美若天仙的小姑娘,让她明日不敢露面参赛吗?她们自然乐见其成,不介意再往这件事上添一把火,加一点油。   于是乎,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件事就传遍了府中上下。   纪琬琰在房间里拨弄琴弦,绿丸捧着一瓶梅花走进来,放在纪琬琰琴台的案上,看了一眼纪琬琰,欲言又止的,纪琬琰正在对着琴谱研究,察觉到绿丸的不对,抬眼看了看她,平淡如斯的问道:   “怎么了?想说什么呀?”   绿丸才被问了一句,眼眶就红了,纪琬琰放下琴谱,看着她,她就跪了下来,哭泣说道:“姑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您都不知道三姑娘都在那些小姐面前说了您什么。她们把从前夫人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打定了主意不让您明天有出头的机会。”   纪琬琰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走出琴台,将绿丸给扶了起来,说道:   “嘴长在人家身上,你哭她们就不说了?留点力气吧,去跟徐妈妈拿一吊钱给厨房,我晚上想喝鱼汤,你在旁边看着,煨的浓些,若是还多银钱,就多拿两叠桂花糕回来,你和梅墨拿下去吃吧。”   绿丸看着自家姑娘,颇有点徐妈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姑娘到底年纪小些,人家都那么说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她的话,气都气饱了,可姑娘倒好,还惦记着晚上吃什么。   绿丸心急,因为她是知道姑娘这些日子以来,练琴练的有多努力,眼看着明日就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了,可偏偏又来了这样的事情,三姑娘是铁了心不想让四姑娘出头了。可她心急也没办法,正如姑娘所言,她就算心急那些小姐们还是会继续说的。   叹了口气,便下去找正在给姑娘改明日要穿的衣服的徐妈妈了,拿了钱便往厨房赶去。   纪琬琰看着绿丸消失的背影,敛下璀璨如星的瞳眸,没说什么,又回到了琴台后头,继续研究琴谱去了。      初十一大早,纪家门前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了,虽说此次花会比赛在纪家举行,可是也并不是纪家可以完全裁定的,随着众人前来的还有几个名门望族的夫人,其中最有头脸的便是当朝丞相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严氏,还有信国侯府老夫人余氏,这两人都是朝廷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再加上纪家的老太君宁氏,三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坐镇,再加上另外六个评委,这比赛俨然还是上了规模的。   姑娘们卯足了劲在纪家东暖阁中各施所长,暖阁里搭建了一个舞台,舞台后面准备了各色乐器与舞具,满足各府小姐的要求,小姐们一个个的上场,老夫人和夫人们全都坐在东侧暖席之上,一位小姐表演完了,她们便交头接耳的商量分数,各自记录。   纪琬琰今日梳着灵蛇髻,无需繁复的头饰便能吸引目光,只在头顶斜插着一支银雀钗。这钗是她前儿让徐妈妈去外面买的,不贵,只一百二十文钱,身上穿的也是外头成衣店中现成的,一袭月白色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徐妈妈巧手修改,在衣裳腰侧加了云带,行走间如风如影,十分飘逸,脚上穿一双软底小珍珠绣鞋,全身的行头也许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可饶是如此,纪琬琰穿着这样素净的衣裳,更是将她空谷幽兰般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叫人一看便觉她就是那画中仙子一般,圣洁的叫人不敢亵渎。   直到她的琴声传出,众人才又回到了现实。   纪琬琰弹奏的是著名乐曲先生刘三郎的成名之作,指法运用虽不如老先生纯熟流畅,可这样的音律听起来就是能够令人清楚的感受到曲子里的哀愁与欢笑。   一曲毕,坐在评委中间的严氏倒是不吝夸赞,未经由任何犹豫,便给了纪琬琰一个高分。纪琬琰上前正面叩谢,然后是余氏,余氏虽是信国侯府的老夫人,她素来都是以严氏马首是瞻。   宁氏见两个老夫人都给了高分,自己当然要给自家的孩子鼓励,自然也是高分。就这样,其他六个评委还未评分,纪琬琰已经是场中所有小姐们评分中最高的了。   一时哗然。三夫人周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姐们暗自交换眼神,有的撇嘴,有的不服,有的则是认真的在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如人,总之,众生众态。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大惊失色的跪在三夫人面前,大声说道:   “三夫人,不好了,西偏院着火了!”   一句话让全场震惊,三夫人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站起来怒道:   “你说什么?西偏院着火了?”敛目沉吟片刻,然后才转过身去看着老太君,说道:“西偏院里关着的是她……”   老太君脸色也不好看,罗妈妈扶着她站起了身,率众走到廊下往外看去,果真瞧见西偏院的位置火光一片,顿时怒道:   “还不快去救火!屋子烧了便烧了,务必把人给我救出来!”   林氏疯了,被关在纪家,原是她德行有失,死不足惜,可是当年整个宛平谁不知道,纪家大老爷用命保住的林氏,更何况,还有岭南林氏在,林氏活着,哪怕是被关,林家都无话可说,毕竟是林氏犯错在先,可若是林氏死了,林家总要来讨个说法的。   不管是哪一样,老太君都不愿意林氏在这个时候死去。   众人回了暖阁,没过一会儿柳萍就带着一队人走入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两人擒着一个双手被缚,面如死灰的婢女,纪婉清认识那婢女,叫道:   “咦,那不是四妹妹房里伺候的婢女吗?好像是叫梅墨吧,她怎的被抓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纪琬琰身上,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萍命人将梅墨压着跪在中央,朗声回道:   “回禀诸位老夫人,夫人,西偏院的火已经控制住了,不会蔓延,请各位放心。这个丫头是我们在周围逮到的,发现她的时候,她正鬼鬼祟祟的撤离,手里拿着一口袋子,袋子里装的是羊油和打火石,一番问讯,她承认了西偏院的火就是她放的。”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柳萍的这句话让众人越发惊讶起来,暖阁中各家小姐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夫人们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三夫人站在三位老夫人身前,指着梅墨说道:   “她放的火?这丫头是琰姐儿的贴身丫头,她怎么会去西偏院放火?”   柳萍看了一眼面上波澜不惊的纪琬琰,流利答道:“回夫人,这丫头说,是四姑娘让她去放火的,至于原因嘛,她也不知道,只说昨天下午四姑娘回房之后就大发脾气,说了很多怨恨生母的话,今天就让她趁着宾客全都聚集在暖阁的时候,偷偷的去放火把西偏院中住着的……给烧死。”   这几句话,无一不让人震惊不已,老太君更是蹙眉不解,看向了纪琬琰,只见她鼻眼观心,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在议论什么,评判什么似的。当年林氏的丑闻在各大家族间也是略有耳闻的,林氏是纪家长房媳妇,如若不是当年那事,也许如今袭爵的就是大房了,根本轮不到二房。而之后纪家大爷一夜吊死在外,留下血书要保林氏性命,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纪家大爷死后,林氏就被关在纪家,有些亲厚的也知道西偏院中关的就是林氏,所以,如今西偏院失火,众人也都知道里面烧的到底是谁。   纪琬琰这姑娘疯了不成,居然派丫头烧死自己的亲娘。   纪婉清从人群中走出,跪在了柳萍身旁,面不改色的朗声说道:   “母亲,这件事也许要怪孩儿,昨天是孩儿与四妹妹说了一些刺激她的话,四妹妹样样都出色,我无话可说,唯有当年她母亲的事情是个短处,孩儿一时说的过分了些,才让四妹妹觉得丢人,从而心生怨毒的吧。这件事好些姐妹都在场见证了,她们也能站出来说话,您就别怪四妹妹了,她,她也是一时糊涂。”   三夫人看了一眼纪婉清,蹙眉说道:“一时糊涂?你会一时糊涂就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动杀害的念头吗?纵然她觉得丢人,可这种弑母行为,足以证明此女心思歹毒。绝不可轻饶!”   说完之后,三夫人便转身对老太君宁氏行礼问道:   “老太君,这丫头实在恶毒,枉费您这样宠爱于她,她今日敢对自己的生母动杀念,将来还不知道要做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呢?媳妇自六年前管家,自问府中纲纪严明,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请老太君准许我来处置了铁石心肠,毒心毒肺的孽障。”   宁氏看着周氏,沉默了半晌,终究没有说话,只是别过了目光,坐在她左侧的相府老夫人严氏却是开口说道:   “这么大的事,总要好好调查举证一番方可处置吧,三夫人怎好这样着急呢。”   宁氏看了一眼严氏,转首看向了纪琬琰,问道:“你怎么说?这丫头真是你的丫头?”   纪琬琰从坐席走出,来到柳萍身旁,跪在了梅墨面前,俯首认道:   “不错,这丫头的确是我房里的。不过,我却从来没有让她去西偏院放火。还请老太君明察。”   宁氏眯眼看着俯首的纪琬琰,一双老眼中精光四射,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一切就是周氏的圈套,周氏从前就恨林氏,恨她夺了自己的风采,总想要除掉林氏,把她关起来还不算,也不知她哪儿弄来的疯药,居然一碗药把林氏给弄疯了,老太君得知后,不想为了一个废掉的棋子而大费周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前几年,她还记得盯着些,没让周氏在生活上太过苛待林氏,可这两年她也渐渐淡了,记得没那么清了,自然没有多余的闲心去关心林氏了。   原以为周氏对林氏的恨怨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了,没想到……有些恨意,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减弱吧。毕竟那是一种类似于宿命的输赢,不死不休的关系。   若是平时,周氏要弄死林氏也就罢了,老太君这两年可以对林氏的生活状况不闻不问,若是林氏不知不觉的死了,她也不会真的去问罪谁,可今日这情况就不对了,周氏思虑不全,居然挑了个宾客云集的时候将这件事曝出来,她的本意也许不仅仅是杀林氏,还有想顺便收拾了琰丫头,还是那句话,场合不对,纪家虽然在老侯爷死后,就分家了,可老太君还是纪家的老太君,她有必要维持纪家的名声,林氏做错了事,累及纪家名声,这是无可避免的,任谁也不会怪到她的头上,可当年大房吊死在外头,身上藏着一封血书,血书里说的明明白白,用他一条命换林氏一条命,他死之后,纪家不得再以那件事伤害林氏,因为是藏在上吊尸体上的血书,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老太君保住林氏的理由之一,所以,林氏可以是病死的,可以是老死的,可以是疯死的,但却不能是被烧死的。   所以,周氏挑这么个时机引爆这件事,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可以顺便收拾纪琬琰,坏处就是若是证据不确凿,她就很可能不成功。   老太君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避开纪琬琰的话题,对周氏问了一句:   “派人去看看火势怎么样了?关在西偏院的人,怎么样了?”   若是林氏今天死了,那周氏的主母也就做的到头了。因为纪家不能要一个不听话,或者是没脑子的主母。林氏是第一条,周氏就是第二条。   柳萍的一颗心砰砰直跳,还没等三夫人说话,她就等不及禀报道:“回老太君,人怕是不行了,因为四姑娘实在是太心狠了,不仅让梅墨点了火,在点火之前,她还给院中之人送了两碟子有毒的点心,此刻火势虽然小了些,可是里面的人,只怕……”   三夫人听着柳萍的话,只觉得心里舒坦极了,可老太君却是捏着手里的佛珠,精湛的目光扫了一眼柳萍,就见柳萍心上一激灵,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三夫人得知林氏必死无疑,嘴角都控制不住的上扬了,想再和老太君请命,让她将纪琬琰带下去处置。   就是今夜,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可就在她开口之前,纪琬琰淡淡的声音就开口了,只听她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只怕有心人想害死我娘亲,是不能如愿了。”   随着她这声发出,外头就又传来一阵吵闹声,徐妈妈的破锣嗓子,还有绿丸的尖声喉咙,就此传了进来,没一会儿,就看见徐妈妈推开了门边的守卫婆子,首当其冲的领着一个瘦骨嶙峋,披头散发,衣赏单薄破旧的疯女子入了内,暖阁中的所有人又全都捂住了嘴,只觉得今晚来的太值了,纪家这回的事情闹得可真不小,接下来又有好长时间不缺谈资了。   目光呆滞的林氏居然被带到了暖阁,这下别说是三夫人,就连老太君都不淡定了,从暖席上站了起来,拿着佛珠的手颤抖的指着林氏,说道:   “她……”将手中的佛珠一下子就甩在了地上,怒不可遏的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当老糊涂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三家的你说?”   三夫人在看见林氏的时候,自己都傻眼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飞快的瞥了一眼同样呆住的柳萍,又看向了波澜不惊的纪琬琰。   人群中开始议论起来,当年的林氏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姿容何等艳丽,那是有目共睹的,容颜最为鼎盛之际,曾经很多人都奉她为心中女神,那便是超脱凡品了,可如今再看她,双目无神,满身脏污,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身上的衣裳也不知是多久没换了,满是泥色破损,并且看她的神智,也许是关的太久了,入了暖阁,见了这么多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有些善良的人不免心软起来,曾经那样惊艳的一个女子,居然短短六年的时间,就被摧残成这副样貌,这纪家人的心也太狠了些。   三夫人说不出话来,老太君震怒之下,佛珠断裂撒了满地,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一个交代,纪琬琰这时才抬起了头,朗声对着老太君说道:   “老太君,还是让我的婢女来告诉您,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是啊,众人惊觉,从头到尾还有一个婢女没有审问过呢,先前三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女柳萍所言,不过是她一人的片面之词罢了,看这四姑娘的表现,难道这婢女身上也有隐情?   梅墨已经被押进暖阁好长时间了,终于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抬起了身子,一如纪琬琰般,朗声说道:   “我是四姑娘身边的婢女梅墨,三夫人让我盯着四姑娘的日常,昨天才让柳萍姐姐来找我,说让我今天配合她们演一场戏,西偏院的火是我放的,不过不是四姑娘指使,而是三夫人指使的,她不仅指使我火烧西偏院,在中午的时候,还让她的贴身妈妈去给大夫人送了两碟子点心,用的是她让我从四姑娘房中偷出来的碟子,这样等到火灭之后,调查大夫人死因时,那碟子便是铁证,四姑娘从此就担上一个毒杀生母的罪名。”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梅墨一字一句的控诉让在场众人都惊叹不已,周氏更是脸色铁青,蹙眉怒道:   “混账东西,谁许你这样攀咬于我?这个家里还没个王法了不成?这些话谁教你说的?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叫你这么说的?”   梅墨大义凛然的冷哼一声,她从头到尾就不是三夫人的人,她当初是故意和四姑娘在三夫人面前演了一场戏,让三夫人以为她和四姑娘结了仇怨,然后四姑娘再利用三夫人的监视,将身边那个不老实的丫鬟香锦给送了出去,送走一个自然是要补进一个的,她正好是个现成的,这样她就混到了四姑娘身边,作为三夫人的‘眼线’,时不时的对三夫人贡献一些无可厚非的小事,取得三夫人的信任,三夫人有意在今日重宾云集的时候,彻底的灭了四姑娘,昨天三夫人让三姑娘当众挑衅四姑娘,为的就是为今天的事情做出铺垫来,让大家相信,四姑娘是因为迁怒,动了杀害亲娘的心思,只要坐实这个罪名,便等同于要了四姑娘的命。   其实在三夫人中午派人去送毒点心之前,四姑娘就已经让人把大夫人从西偏院中接了出来,在附近暗自藏着,柳萍和她前去放火,其实大夫人早已不在院子里,否则今晚不仅仅是四姑娘的死期,也是大夫人的死期。   老太君冷冷的瞥向了周氏,周氏吓得面色大变,立刻就跪了下来,颤抖着说道:   “老太君,您要相信我,那丫头定是受人指使才敢胡乱攀咬于我,我事前并不知情,是那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这样的刁奴,请老太君杖毙于她,替我做主!”   梅墨冷哼一声:“哼,三夫人说我攀咬于你,那就应该好好的洗清你的嫌疑,为何要急着杖毙我呢?反正今日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条命也就是豁出去了,老太君大可将我与柳萍关押起来审讯,就算我现在说谎,审讯之后,难不成我还会说谎?柳萍是三夫人的贴身侍婢,老太君难道就不想知道,从她嘴里会说出多少三夫人的事情来吗?除了我们,还有三夫人院中的奴仆,哪一个不是可以审问的?三夫人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老太君只是下令关押大夫人,可三夫人却派人灌药大夫人,这一点是三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亲自动手做的,她们用药让大夫人神智受损,落得如今这样貌,难道这也是我冤枉的不成?这件事情的真假,老太君自可审讯张妈妈,当时动手的还有张妈妈娘家的两个侄儿,他们就是收了三夫人的好处,如今一个在城里开了酒楼,一个则承包了田庄,这些人,老太君也可审讯,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胡说八道。”   梅墨每一声都说的振聋发聩,叫人无可辩驳,并且很明确的列出了事件,列出了疑犯。   三夫人没想到一个她以为只是粗使间的贱婢女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且对于六年前那件事情,她知道的居然如此清楚,三夫人一时没有忍住,便扑了上去,撕心裂肺的吼道:   “贱婢,我杀了你——”   老太君自然不会让三夫人当众和一个奴婢扭打,早就派了罗妈妈去阻止,老太君看向了一直稳如泰山的纪琬琰,心中冷笑一声,她倒是低估了这小女子的本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那个叫做梅墨的女子定是从前林氏身边的人,可为什么当年清理的时候落下了?如今她这样攀咬三夫人,可见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是什么力量让她可以忘记生死?   “老太君,今日之事虽然也有我的错,但三夫人一心想杀害我们母女,我也是没办法,若今日真被三夫人陷害成功,那孙女和母亲是必死无疑的,孙女承蒙老太君爱护,一直敬重老太君,孙女也想为纪家争光,连日来不眠不休,钻研琴技,因为孙女知道,不能辜负老太君的厚爱,母亲罪孽深重,却也是父亲以命相保的,纪家纵然不会尊她为大夫人,可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如今母亲已经疯了,孙女实在不忍让她再过这样凄苦的日子,求求老太君大发慈悲,让孙女亲自侍奉母亲至天年吧。”   纪琬琰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在场有些心软的也跟着留下了眼泪,就算是不心软的人,却也知道如今这场景不适合嗤笑了,林氏蒙难成如今这疯样,虽说她有错在身,可纪家的确不该这样对她的。   老太君在袖中的手捏了又捏,她当然知道纪琬琰当众说这些煽情的话是为什么,她一直以为这姑娘是头羊,只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自然会听话,可没想到她却和林氏一样,是一头桀骜不驯,披着羊皮的狼,在没有人主意到她的时候,就猛地扑起了身,咬向你的咽喉,叫你说不出其他话来。   三夫人毒杀林氏,放火烧西偏院只不过都是药引子,林氏的出现才将今天的事情推向了高峰,纪琬琰如此声泪俱下的一番演绎,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在众人眼中,纪家亏待了林氏是事实,林氏疯了也是事实,纪琬琰为了母亲哭诉,更加上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这丫头藏得也太深了些,原本柳萍押着梅墨进来时,她以为是三夫人想借机惩治纪琬琰,可后来梅墨反口,咬了三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她又以为这是纪琬琰对三夫人将计就计的反击之战,可到最后她才彻底的弄明白,这丫头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从头到尾,她就是想把林氏送到众人面前,让大家看看这些年林氏在纪家过的什么样猪狗不如的日子,把她这个纪家老太君一下子就推到了风口浪尖,让她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   老太君咬了咬下颚,面上立刻就温和悲悯起来,走下暖席,亲自过去将纪琬琰扶了起来,说道:   “孩子快起来。你母亲的事情也是怪我,她虽有错,却也不该受这样的对待。”   纪琬琰刚刚站起来,就立刻又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震的老太君耳膜一动,只听纪琬琰又道:   “老太君,这些事如何能怪你呢?母亲犯了错,是该要受惩罚,可是,如今她已经能够疯了,只求老太君让孙女在她身侧照顾于她,也算是母女一场,请老太君全了孙女的一片孝心吧。”   老太君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纪琬琰,沉吟片刻后,才开声说道:   “琰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执意在你母亲身边照顾,那今后其他人会怎么说你,怎么看你,你想过没有?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这句话是很委婉的提醒纪琬琰,若是她执意和林氏一起生活,那么等待她的将是前途尽毁的后果。   对于老太君的话,纪琬琰回答的前所未有的坚决:   “不后悔!就算今后葬送了前程,孙女也不后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这身子和性命都是爹生娘给的,若是我不能侍奉他们到老,又与猪狗何异,纵然今后有再好的前程,也不能弥补我品德上的缺失。老太君也不想孙女变成一个六亲不认,连自己的生母都置之不顾的禽兽吧?”   老太君紧咬着下颚,低头盯着纪琬琰的目光中满是刮骨钢刀,纪琬琰亦无所惧,抬头相迎。   严氏和余氏两位老夫人对视一眼,由余氏开口劝道:   “敏君啊,我看这孩子说的情真意切,倒不像是作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到底是她的嫡亲娘,若是知道她变成这样都不管不顾的话,那又和禽兽何异呢?不如,你就成全了她吧。”   严氏也跟着补充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这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你就成全她的孝心吧。至于她的母亲,当年做错的事情,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况且还有你家大爷那件事压着,总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严氏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比较严重的了,当年林氏的事情,本来各大家的老一辈心中都存着质疑,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那也是因为她们都没有亲眼瞧见过,不好做出评论,可是如今林氏的状况,这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若再逼迫就显得太不道义了,所以,严氏才这样劝导宁氏。   宁氏深吸一口气,刀割般的目光剜着纪琬琰,片刻后才对纪琬琰温声说道:   “好吧。”转了个身,纪老太君宁氏坐回了自己的暖席之上,正色对纪琬琰说道:   “既然你有这份孝心,那我也不妨成全于你,从明天开始,你便和你的母亲一同搬回月瑶苑中,从此各房过各房的生活,你……好生侍奉母亲吧。”   各房过各房的生活,意思就是从今往后,你再也别想得到我的照拂,别想再享受我的赏赐,我便如你的愿,让你带着你的母亲,单独生活去吧。   纪琬琰附身拜下,虔诚的给老太君磕了三个头,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满是坚定,目光仿佛岩石般刚强,只听她朗声说道:   “孙女多谢老太君成全。”   说完后,又转了个身,对严氏和余氏也分别磕了三个头,说道:   “多谢两位老夫人成全。”   纪琬琰对严氏和余氏倒是真心实意的磕头的,因为今日若不是因为有她们这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在,也许老太君就不会妥协的这样爽快,所以,纪琬琰给她们磕头,也是带着十分的诚心。   看的严氏和余氏都有些不忍了。   也不禁替眼前这拥有倾城之貌的小姑娘惋惜,虽说是成全了她的孝心,可说到底,也是断了她的前程,这样的姑娘若是在老太君身边长大,将来必定可以谋个好人家,可若是在她那德行有失的亲娘身边长大,将来就……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情,纪琬琰掷地有声的话犹在耳边,众人都觉得今日看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戏,一头雾水的同时,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看错了。   纪家四姑娘这样的行为简直叫人难以理解,就算是生身母亲,可她母亲德行有失,背负着不洁的罪名,她可以私下对她好些,但这样高调实在是不理智的。任何人都看的出来,纪家老太君对这个孙女还是寄予厚望的,而纪琬琰本身的底子也确实值得栽培,在大家的想象中,只要纪琬琰抱紧了纪家老太君这棵大树,今后怎么着都应该有个好前程的,可她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   直到老太君将纪琬琰母女送出了暖阁,众人才如梦方醒,明白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为了一个德行有失的母亲得罪了家族里的所有人,孝心确实令人感动,可到底叫人唏嘘,而事情的关键,她费力救出来的母亲,已经疯了六年,这让人不得不替她今后的生活担心。反正大家都知道,纪老太君既然说出了‘各房过各自的日子’这句话,那就等同于将大房流放,今后再不会管大房的死活了。   纪琬琰一脸沉寂,每走一步都十分端庄,高昂着头颅,手中扶着自己的母亲,一步步的被送出院子。   她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上一世太过虚荣,已经尝尽了苦果,这一世无论生活怎样艰辛,她都不愿为了那些虚妄的富贵而忽略身边最重要的人。   而纪琬琰不知道的是,就是她这样决绝又高傲的样子,着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那些之前轻蔑过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和纪琬琰易地而处,能不能为了一个‘孝’字,而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决定来,她的行为荡涤了人们冷漠已久的心。   老太君接下来会如何处置三夫人,纪琬琰是不能亲眼看见了,也许老太君根本不会处置,不过,那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就再也不用看她们的脸色过活。   她让哭丧着脸的徐妈妈将林氏率先扶回了月瑶苑中,自己和绿丸一起回了玲珑阁,在罗妈妈的监视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连一床铺盖,她都不能随意带走,可见老太君这回是动了真怒了。   绿丸果真是个忠心的,当纪琬琰走出玲珑阁的时候,罗妈妈特意拦住了她的去路,问绿丸何去何从,纪琬琰原以为绿丸会选择留下,毕竟谁都知道,跟她去月瑶苑的日子不会好过,可是绿丸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说自己始终是四姑娘的奴婢,不管四姑娘去哪里,她都追随。   当初绿丸被分到纪琬琰手里的时候,回事处是送过她身契来的,府里的奴婢一旦跟了谁,除非主子抛弃,否则,丫鬟是没有权利决定去留的,所以罗妈妈听了绿丸的话之后,就看向了纪琬琰,纪琬琰垂眸思虑片刻后,才幽幽说道:   “也罢。横竖月瑶苑今后也要添人,既她愿意追随,便就她了。罗妈妈自可叫回事处的管事来与我要这丫头的赎身钱,她几个钱买入府的,我两倍将她买回来便是了。”   丫鬟认主,今后不管是谁也不会要她,既然原主肯将她买走,那是最规矩,也是最方便的做法,罗妈妈倒是没有为难,就让绿丸随着纪琬琰走了。   绿丸扶着纪琬琰一路走,寒风吹得两人直打哆嗦,不禁靠的更近,绿丸犹豫好久之后,才对纪琬琰问道:   “姑娘,梅墨可怎么办呀?她只怕今后再也没法待在府里了吧?”   绿丸的话让纪琬琰转头看了她一眼,将衣领紧了紧,说道:“这一回少不得要让她受些苦的。”   然后便不再说话,绿丸心里难过,却也知道梅墨这件事情牵涉太大了,奴告主本身就是罪,虽说不是在公堂之上,但纪家也是有法度的,梅墨这一回定要受不少的皮肉苦,就是姑娘也没有能力救她的,还是少说两句,莫要让姑娘心疼为难了。   两人顶着寒风回到了月瑶苑,院子里居然不是意料之中的冷清,萧条的院子里居然前后站着五个人,看见纪琬琰居然不约而同的对她行礼,大呼:“给四姑娘请安。”   纪琬琰完全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妈妈正好从房间走出,看见纪琬琰就走过来,说道:   “姑娘回来了,他们都是从前大房里的老人,惯是伺候大夫人的,知道大夫人出了西偏院,便主动回来了,还想留下继续伺候,您看这……”   这些都是伺候母亲的旧人,纪琬琰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居然酸楚起来,原来母亲也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她就算疯了,却依旧拥有这些追随者,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他们在这样的时刻,居然愿意回到前途渺茫的大房,继续伺候旧主,单单这份忠诚就足以叫人感动。   而徐妈妈自然也是感动的,若是从前,这样的事情她自己就能做主,可如今之所以请示纪琬琰,完全是因为……留下这些人的话,就会有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那就是大房已经被老太君剔除了出去,今后一应开支用度全都要自己来负担,这些人就算满腔的忠心,可到底还是要吃饭,要穿衣的,对于如今的大房院落来说,这是一份不小的开支。   纪琬琰看着这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鬓角有些发白的中年仆妇,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不过一丝不苟的头发与凌厉的眼神,在在说明了她从前的厉害,纪琬琰似乎有些记得她,她是母亲的奶娘,好像姓甘,母亲被关起来之后,她就在杂役房中日复一日的做着粗活儿;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依旧梳着少女髻,纪琬琰猜,她们应该是母亲当年的侍婢,因为母亲的事情而错过了府中丫鬟二十五岁的嫁期,以至于现在还是老姑娘;两个丫鬟身后是两个低头弓背的男人,一个是门房下等仆役打扮,也差不多三十来岁,其貌不扬,但一双眸子里却透着股常人难及的坚毅,另一个则穿着账房先生的衣裳,是个半百老头,裹着陈旧且打着补丁的方冠,两鬓斑白,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十分朴素不打眼,不过纪琬琰瞧着他指尖的老茧,便知此人定是算盘高手。   对于这几个从未忘记旧主的人,纪琬琰不愿意在他们一片热忱的忠心面前泼一盆冷水,深吸一口气后,便郑重的点头说了一句:   “全都留下吧。”   随着她这一句话的吐出,五人面上明显一松,果断对纪琬琰跪下磕了三个头,这便算是全了主仆之礼,而纪琬琰对他们,也要向对绿丸那样,到相应的地方将他们的身契拿回,当然也是要按规矩,付一笔赎身钱,然后这些人才能正式回到大房来做事。   好在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这些年也许是故意隐藏锋芒,也许是故意沉寂韬光,总之,看他们的穿着便知道,并不是什么重要岗位上的人,这样的话,买他们的身契就相对要好办一些了。   徐妈妈虽然主动问了纪琬琰,可是一颗心也是悬着的,尽管知道如今大房的状况不好,可是他们这些人,全都是随大夫人一起来的纪家,途中有人退缩,可只有他们几个始终守着,徐妈妈自然不希望纪琬琰拒绝他们,所以在听见纪琬琰说‘留下’的时候,徐妈妈简直是送了一口大气,连连点头,便着手去办这件事了。   甘嬷嬷率先来到纪琬琰身前,恭谨行礼,说道:“奴婢姓甘,是大夫人的奶娘,姑娘可以唤我嬷嬷;这两个叫丫鬟,左边的叫朝颜,右边的叫梅蔷,她俩从前都是近身伺候大夫人的;还有这个,他叫林樊,是林家的家生子,也是大夫人的陪房下人,是不全人;最后这个是福伯,是奴婢的外子,与奴婢和林樊一样,都是大夫人从前的陪房下人。”   甘嬷嬷口齿清晰,一下子就把这些人的来历全都和纪琬琰说的清清楚楚了,让纪琬琰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甘嬷嬷就是要明确的告诉自己,她们都是大夫人林氏的陪房,是值得信任的人。   纪琬琰心中五味陈杂,上一世她只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便想努力的靠着老太君和三夫人,就算给她们做棋子也在所不惜,事事顺从,事事依附,心中对亲生母亲林氏虽有牵挂,却从未真正为她做过什么,以至于让她两年之后,默默死在了西偏院中,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看了一眼她早已僵硬的尸体,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后来有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是被自己悔恨的泪水惊醒,可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母亲已死,自己也变成了老太君手中的牵线木偶,被折断了羽翼,丧失了飞行能力,只能日复一日的在那个金丝牢笼之中煎熬,被压榨完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之后,就将她弃如敝履。   幸得上天怜悯,让她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而这一次,她可不打算再继续逆来顺受了。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推门走入了房间,绿丸正站在床铺前无可奈何的看着床角,只见林氏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目光呆滞的看着被子上的鸳鸯绣花出神,这床被子原本是大红色的,只是经过浆洗变成了如今的灰红色,不过,看这样子便知道是一床喜被,也许就是林氏和纪峰成亲时用的,月瑶苑的日子清苦,纪琬琰连被子都没得盖了,哪里还顾得上是谁的,上面又绣了什么花纹呢。   “姑娘,大夫人根本不让人碰她。”   绿丸嘟着嘴对纪琬琰说道。   纪琬琰对她微微一笑,说道:“你出去吧,让徐妈妈再多烧点水,没有柴禾就去厨房买,大夫人这样要用很多热水的。”   绿丸有点担心,问道:“那这里……姑娘你一个人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的。你快去吧,烧了水就提过来。”   纪琬琰回答过后,绿丸才领命下去了。   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林氏和纪琬琰这对母女,纪琬琰坐在床边没有说话,而是温柔的拉了拉被褥,林氏抬眼看了看她,倒像真有点母女连心的意思,纪琬琰让她松手,她还真就松手了,要知道先前绿丸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从林氏手中抢回被子。   纪琬琰拉开林氏裹在身上的被子,又爬上床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下了床,让她坐到梳妆台前去,林氏就像个听话的孩子般,完全顺着纪琬琰的动作,让她坐着就坐着。   纪琬琰还没有开始长个儿,身高只到林氏下巴,林氏坐下来之后,她才能帮她梳头,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林氏的头发有点打结,不过却是没有纪琬琰想象中那样枯萎,可想而知,自己的母亲从前的底子有多好,黑发如瀑吧。   想到那个画面,纪琬琰不觉弯起了嘴角,抬眼从镜中看了看林氏,只见林氏也刚巧在看她,盯着她的笑容,纪琬琰见状,不仅没有收回笑容,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林氏动了动嘴角,垂下了眼睑。   其实在纪琬琰第一次去看林氏,忍不住爬上墙头与林氏对视一眼过后,她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并没有疯,最起码她还没有疯的那样彻底,她知道和自己对视,虽然时间很短,但纪琬琰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   她一次又一次的送给她糕点,糕点里夹杂着她的字条,她的所有计划,全都是通过那几碟子糕点送进去给林氏的,原本她也是试探,可林氏在她最后一次送糕点的时候,将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蝉从小窗丢了出来。   纪琬琰当时就看懂了林氏的暗号。因为她丢的是蝉,蝉又称为知了,知了知了,不就是她知道了的意思吗?在领悟了那个秘密之后,纪琬琰那瞬间几乎是狂喜的,她的猜测是对的,母亲没有疯!   她站在林氏身后,一点一点将她的头发梳通,然后又拧了毛巾来替林氏擦拭面孔,一丝一毫都做的相当仔细,纪琬琰看着林氏的面容慢慢显现出来,只觉得鼻头酸楚,眼角发红,她和母亲的这一次面对面,来的实在是太迟了,迟了足足一辈子。   泪珠不自觉就掉了下来,落在林氏的手背上,只见林氏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背,然后才对上纪琬琰,两人目光交流,诉不尽的母女情意,午夜梦回的懊悔,却怎么也没想到,老天居然还能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再次见到活生生的母亲。   她上一世到底错过了什么?   一瞬间,两辈子的委屈侵袭而来,纪琬琰根本控制不住情绪,跪在林氏面前,伏趴在她的膝上无声的大哭起来,单薄的肩膀不住耸动,林氏瘦骨嶙峋的手抚过纪琬琰的头,缓缓的抚摸着,阳光在破了的纸窗外射进来,光线落在林氏的眼眸之上,将她原本就有些淡色的眸子折射的更加淡,眼眶有些深陷,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如果有人看见现在这个样子的林氏,那么就会明白,纪琬琰为什么小小年纪就美的那样惊人了。   林氏的皮肤十分白皙,几乎能够看见皮下血管似的,多年来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可越是这样,就越能将她纤细羸弱的气质体现出来,叫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保护爱怜之心。   纪琬琰大哭了一会儿,只觉得情绪好了许多,这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深深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领着林氏往浴房走去。先前绿丸已经放好了热水在水桶之中,原本就是想让林氏去洗澡换衣服的,可是林氏不愿,如今纪琬琰亲自伺候,林氏倒是乖乖的了。   整个身子浸入了澡盆之中,林氏发出一声轻叹,而后便将身子缓缓沉下,没过头顶,感受久违的热水浸泡,片刻后才坐起了身,纪琬琰给她洗头洗澡,热水足足换了三回,才将林氏身上洗干净。   徐妈妈给林氏找来了一身从前的旧寝衣,虽然款式与花样都已经老旧,但林氏那天人之姿完全可以让人忘记她的穿着打扮,只关注她绝美的容貌。   洗干净了,纪琬琰让林氏坐到床铺之上,让徐妈妈将先前从厨房买来的一碗鸡汤端了过来,一口口伺候林氏喝下,身上暖和了,林氏的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就连纪琬琰这个女儿都不禁赞叹自家母亲的容貌。   林氏不仅有绝色容貌,最绝的是她通身的书香气质,这是无论纪琬琰多漂亮的年华时期都没有体现过这种气质,这是日积月累的沉淀,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模仿的。   喝完了汤之后,纪琬琰就一直抓着林氏的手不放,身子跪趴在床沿之上,那模样,就像是要日日夜夜都守着林氏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氏看个不停。   林氏看着这个女儿,目光落在纪琬琰的那一对黑眸之上,纪琬琰整体感觉都和林氏很像,同样的貌美,同样的绝色,可唯独这双眼睛不太像林氏,林氏的眼珠子颜色偏淡,而纪琬琰的眼珠子就像是黑曜石一般,黑亮的仿佛天上最美的星星一般。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氏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娘,当年你是怎么逃过三夫人迫害的?”   既然三夫人派了人来喂林氏疯药,那就说明她是势在必得的,绝不会有差错才是。   林氏动了动唇瓣,似乎在找寻着喉咙的音节般,犹豫好久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甘嬷嬷……换……药。”   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林氏似乎都已经有些不会说话了,喉咙沙哑不说,咬字还未恢复正常那般清晰。   纪琬琰想了想后,开声对林氏求证:   “娘的意思是,甘嬷嬷提前换了三夫人的药?”   林氏点头,纪琬琰想起先前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个一丝不苟的嬷嬷,心中对她竟升起了一万分的感激,若不是当年她的忠心,就算她现在将母亲救出来,等待她的也只会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原来如此。真的应该好好谢谢甘嬷嬷。”   林氏点头,然后又缓缓说道:“你哥哥……找你了……没有?”   纪琬琰听得很认真,回答也很及时:“找了,大概十多天前,哥哥就找我了,这回出力最多的丫鬟叫梅墨,她是哥哥从前的丫鬟,特别忠心,可这回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若是老太君心狠一些,没准这丫头还会没命。”   林氏听后,摇摇头,说道:“不会……没命。事情,大,不敢,杀人,银票,到奴市,买。她,梅蔷,妹妹。”   林氏的话断断续续,让纪琬琰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重复一边与林氏确认:   “娘的意思是,这回的事情太大了,老太君不敢杀了梅墨,让我准备好银票到奴市去买梅墨吗?还有……梅墨是梅蔷的妹妹吗?”   对于女儿的理解能力,林氏很欣慰,点点头,说道:“是。我给,你哥哥,的。很忠心,可以用。”   林氏的话让纪琬琰明白的更加透彻了一些,正要继续问她问题,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只听徐妈妈压低了声音说道:   “姑娘,开门啊。送菜的丫头来了。”   纪琬琰心中疑惑,什么送菜的丫头?乱七八糟的。可徐妈妈也不会随意敲门啊,纪琬琰从脚踏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这才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门边,吓了纪琬琰一跳,不过,视线往上,在看见那人的脸孔时,纪琬琰就笑了。   纪衡飞快进了门,纪琬琰小声说了一句:“在床上。”   然后就转身将门扉关了起来,纪衡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了内间,看见靠坐在床头之人时,霎时就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急速膝行而去,趴在林氏的床沿上无声的大哭起来。   纪琬琰看着这画面,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拭泪。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林氏的手抚在纪衡头上,就像刚才安抚纪琬琰似的,无声的安慰着纪衡。其实纪衡对林氏的思念,远远比纪琬琰要多许多,因为纪衡是在林氏手边长大的,对于母亲的思念自然要强烈一些。   “娘,这些年您受苦了。儿子没用,不能让您早点出来。”纪衡眼含泪光的说道。   这一回纪琬琰能够成功的将林氏从西偏院中弄出来,一来是占了先机,杀了老太君和周氏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是因为纪衡这些年在府中一直暗中维持着当年的一些人,包括当初从他身边遣走的丫鬟小厮,正是因为有那些人的配合,纪琬琰这次的行动才会成功。   林氏苍白病弱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低声说道:   “你,过的,好吗?”   纪衡点点头,声音哽咽:“好,儿子一切都好。”   林氏伸手替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再次开口:“你的父亲……葬在,纪家的陵地吗?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去看他?”   经过几次联系,林氏说话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弱,但已经稍微连贯一些了。   纪衡点头:“看了,每年都去看……陵地有人看守,我都是偷偷去的。娘,我爹当年为什么要自杀,他若是活着,您也不必受这么多年的苦了。”   林氏的目光有些飘散,冷冷的勾唇一笑,对一双儿女说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你爹……是被老太君害死的。当年,三夫人诬陷我,老太君借此,要杀我,正家风,你爹,不肯。老太君就……威胁他,让他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因为如果你爹不死,她的儿子就不能袭爵,你爹被她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就范。但他,害怕老太君出尔反尔,他就……跑到集市,在街尾的歪脖树上,吊死了,他死了,必然惊动官府,仵作必然要验尸,他在身上,留了血书,写了自己用命保我的遗愿,让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老太君就,没法反悔了。”   纪衡和纪琬琰对视一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父亲自杀一事,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情,根本不是外界所传那样,是因为受不了妻子偷人的打击,这才一气之下上吊自杀的。他身上的遗书被发现,外界只会说他痴情错付,心灰意冷之下还想着要保住那贱妇的命,可谁又知道,他的死竟然只是一场交易吗?就因为他挡在宁氏的儿子面前,所以,宁氏就用这种方法逼他就范。   “这个毒妇!我要杀了她!”   纪衡突然从床边猛地站起,样子像是要立刻冲出去一般,纪琬琰快一步拦着他,说道:   “哥哥,你冷静点。你这样冲出去,无非就是让宁氏手里多一条血债罢了。”   如果纪衡真的去找宁氏,只怕还没走到林氏跟前,就已经被林氏派人杀掉了,她当年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足见她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当初纪琬琰一心恨着三夫人周氏,却没有想到,老太君的身上还背负着这样一条血债,上一世她稀里糊涂,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而林氏直到被害死,都没能向自己的孩子说出当年真相,还被自己女儿误解了一辈子。   纪衡咬牙低下头,努力让自己调整情绪,林氏也坐直了身体,又开口说道:   “衡儿,你莫要激动。这个仇,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报的,咱们,从长计议。”   听了林氏的话,纪衡才是彻底的挫败了,直接就坐在榻上,说道:“怎么从长计议,爹死了,爵位被二叔拿走了,宁氏在府中一手遮天,咱们拿什么跟她斗?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林氏对纪琬琰说道:“晚晚,将你哥哥,扶起来。”   纪琬琰照做,将纪衡再次拉到了林氏床前,让他在床沿坐下,与母亲面对面,只见林氏抓住了纪衡的手,说道:   “我也不甘心。但一切……急不得。但娘保证,你爹的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替他报的。”   纪衡掀唇还想说点什么,可对上林氏那双深不见底的明眸就愣住了,林氏的表情不像是说笑,她说要报仇的神情和语气,就好像小时候纪衡摔倒了,林氏将他扶起来,安慰他那时说的那句:摔倒没关系,爬起来就好了。   一样的令人安心。   纪衡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林氏看着他,又看看纪琬琰,然后才又说道:   “今日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是月瑶苑的后门来的吗?走的时候,当心些。出去就回书院,好好读书,不用担心其他的,有事我会让晚晚告诉你的。”   林氏说完这些话,神情就像是有些累了,纪衡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舍,却也知道这里绝非自己久留之地,他是偷着从月瑶苑连接街面的后面偷偷进来的,纪琬琰的计划他也知道,除了让府里的人配合之外,他没有帮上什么忙,纪琬琰今早才派人去告诉她,如无意外,今晚来月瑶苑就可见到母亲,他如约而至,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跪地与林氏辞别,纪琬琰送他出门,纪衡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送到纪琬琰的手中,说道:   “这是哥哥身上所有的钱,全都给你们,用完了我再送来,我跟着朋友这些年做了些生意,钱你们不用担心,你要好好照顾母亲,我给你的那份名单你好好收着,他们都是我的人,关键时刻能保护你们,你年纪还小,以前我怕你不懂事,所以只能让人偷偷的接济你们一些吃食和棉衣,不敢给你和徐妈妈多少钱,生怕引起那些毒妇的注意,今日你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哥哥心中十分佩服。本不该让你一个人照顾母亲,但哥哥现在还不能留在你们身边,你凡事要多个心眼儿,保护母亲的同时,也要保护自己,那些人坏着呢,知道了吗?”   纪琬琰前世今生都没有听到过这样关切的话语,一时又红了眼眶,从前她和徐妈妈生活在月瑶苑中,虽然清苦,可不管好坏,确实是没有缺过吃穿的,现在纪琬琰才知道,原来这中间还有纪衡暗中的接济,而她上一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些背后的事情。   纪衡替她擦了眼泪,说道:   “别哭了,哥哥知道为难你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我明年春天会参加科举,得个秀才不成问题,那时候,我再想法子把你们接出去,这段时间,你和母亲都把身子养好了,多吃点饭,府里克扣,就让徐妈妈和甘嬷嬷自己上街去买,咱们月瑶苑通着外头的街面,这些事甘嬷嬷她们都知道,她们全都是伺候母亲的老人,你可能不太熟悉,但她们都是好人,你可以完全信任她们,有事就多和她们商量。”   纪衡的殷切吩咐,纪琬琰一字一句全都记在脑海中,就算有些事情她都明白,也不想打断纪衡,因为她真的太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纪衡戴上了黑色披风的帽子,与随行小厮一起趁着夜色从后门走了出去。   纪琬琰回到房间,将纪衡给的银票拿给了林氏,数了数,居然有八百两那么多,全都是十两的面额,应该是纪衡早就准备好了的,生怕她们没处去换,就给了面额小些的。   “哥哥说,他这些年和朋友做了点生意,钱的事,让咱们不用担心。”   林氏点头,说道:“他和叶青是朋友,做点生意,也是正常的。”   纪琬琰看林氏有些累了,就扶着她躺下,林氏将银票又全都给了她,这才说道:   “叶青的父亲和你哥哥的父亲是莫逆之交,叶家是皇商,你哥哥当年被赶出去,走投无路,定然也是靠的叶家接济,才有了今日。”   纪琬琰这才明白,说道:“原来爹爹还有这样一个朋友,这么说来,也是多亏了叶家呢。”   林氏的眸子落在纪琬琰的脸上,看着这个与自己容貌有八分相似的女儿,林氏的神情似乎有些悲凉,纤薄的唇瓣开合了两次,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只闭上了眼睛。   纪琬琰见她累了,便不再与她说话,站起身,放下帐子,就走了出去。殊不知在床帐中闭上眼睛的林氏,却突然又睁开了,看着纪琬琰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纪琬琰走到院子里,就见甘嬷嬷已经组织大家开始打扫了,四五桶水放在台阶上,梅蔷和朝颜正在擦洗柱子,甘嬷嬷亲自扫着院子,林樊则负责运送繁重的东西,福伯站在廊下,修剪庭院里的花草。   徐妈妈在厨房里清洗灶台,绿丸则在厨房外的炉子旁烧水,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井井有条。   纪琬琰先是唤来了绿丸,让她给母亲灌一个汤炉子去被褥之中,如今还是寒冬腊月里,天气最为寒冷,房里没有生炭炉,实在太过阴冷了。   绿丸应了一声,就去做了。   纪琬琰这才走到甘嬷嬷身旁,对她说道:   “甘嬷嬷,你先别做这些了,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想请你办。”   甘嬷嬷放下笤帚,把手在外衣两侧擦了擦,这才对纪琬琰应声道:“哎,奴婢这就来。”   纪琬琰走入了一间空房,这里原来是她爹的书房,后来大房发生变故,也就空了下来。   甘嬷嬷走入之后,纪琬琰就把门给关了起来,然后拿出了五百两银子送到甘嬷嬷面前,说道:   “甘嬷嬷,我年纪小,不懂管家,这些银子是哥哥刚才给我的,咱们没有前帐,这便算是与你交接了,今后月瑶苑中的一切全都交给您了,我这里有几件事,你记一下。”   甘嬷嬷看着手里的银票,还有纪琬琰这张和大夫人极其相似的面孔,如今脸上显出的光彩与信任,都甘嬷嬷心中一暖,暗赞到底是大夫人的孩子。   “既然姑娘看重我,那我便不再推辞,院里的事情,姑娘不必担心,有了这些银钱,过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姑娘还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吩咐我去做。”   纪琬琰点点头,这才将自己的意思娓娓道来:   “我就开门见山了。第一,你去把你们的身契处理一下,务必要全都买来,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第二,梅蔷的妹妹梅墨,这回替我做了件大事,受了不少的皮肉之苦,估计过几天府里就要发卖她,你叫人盯着些,务必将她再买回来。第三,明天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替我娘瞧瞧,不让大夫看看,我总不能放心。”   就这两件事,如今便是纪琬琰心中最最紧要的大事了,甘嬷嬷听明白之后,就领命下去办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虽然有纪衡的支持,不过,甘嬷嬷却没有显露太多,拿去回事处领身契的时候,交的钱只说是自己这么多年存的,因为她们都不是纪家的本家奴才,而是当年随林氏进门的陪房,林氏出事之后,她们这些人全都被回事处接手,分派了工作,所以,并不是和纪家签的身契,不过这些年,她们也算是在纪家做事,拿了纪家的薪资,按照规矩,要走也要交一笔费用,交了费用,她们便脱离了纪家的代理,继续回到从前的位置。   甘嬷嬷打理院子的确是有一套的,不过短短几日,就让原本有些死沉的月瑶苑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纪琬琰让甘嬷嬷请大夫回来给林氏看诊,诊断后,大夫只说身子弱些,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纪琬琰才放下心来,让林氏卧床修养了三日,才让她下床来。   林氏几乎还是每天足不出户,甘嬷嬷知道林氏的爱好,便连夜叫人把书房给收拾出来了,又将主卧和书房之间偷偷的打出一面墙来,让林氏不用出门,就可以在卧房和书房来去自如,纪琬琰也很赞成这样的做法,因为不管怎么样,在母亲的身体修养好,在她和哥哥能够保证母亲平安的情况下,她不希望那边院子里的人知道母亲的近况。   林氏自己更是没有意见,她本身就不是一个爱出门的人,从前做大夫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本书就能打发一天。   现在她倒是不看书了,却爱上了教导纪琬琰,纪琬琰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文学方面都是一窍不通的,她上辈子也试图学过书画之类,可到底没有个正经先生,所以,到最后也不过就是能写点字,看点书罢了。   林氏也看出了纪琬琰的水平,没有苛责,而是主动承担起了每天教导纪琬琰的责任,书房里其他东西不多,就是写字画画的纸保留了很多,不必再出去买。林氏在成亲前原本就是岭南府出色的才女,京里有女博院,她便在女博院里读过书,天资聪颖,文采斐然,后来嫁到纪家,那也是风头无两的,才貌双全之类的溢美之词更是纷至沓来,据徐妈妈说,母亲嫁给当时还是平阳候世子的父亲时,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写诗挑衅父亲呢,幸好父亲也是饱读诗书的,当年为了母亲,和士林才子们有过一段你来我往的诗斗,也是成就了这一番痴情的佳话,可谁承想后来,这样天作之合的一对神仙眷侣,居然全都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所以,以林氏的见解要教导纪琬琰确实是够了的,再加上纪琬琰已非吴下阿蒙,有了一世的蹉跎,哪里还会不勤奋呢?   每天三餐加起来半个时辰,晚上睡三个时辰,其他时候,她几乎全都扑在学习上,林氏教她写字的笔法,让她练两张纸,她就练四张,然后挑选两张出来交给林氏过目,林氏瞧着她努力,心里也颇感欣慰,不过却丝毫没有松懈,就好像是填鸭似的,恨不得将自己所会的东西全都一下子灌输到纪琬琰的脑中去。   就连徐妈妈都觉得大夫人有点矫枉过正,觉得四姑娘太可怜,每天都没有歇息的时候。吃饭时,总是默默的给纪琬琰多夹两块肉在碗里。   眼看腊月过了,就是新年。   月瑶苑的新年注定不能太过喜庆,不过有一点倒是好的。那就是过年纪衡可以光明正大的到月瑶苑来。   他给纪琬琰和林氏带了几匹鲜亮的丝绸布,还有一些时兴的首饰项链,是先把东西送进了后院,然后才从正门进来,去主院给老太君请过安后,才直奔月瑶苑的。   纪衡见林氏的气色好了许多,心中甚慰,告诉了林氏他已经报名了春试,林氏听后,倒是没有太多激动,只是郑重的和纪衡说:   “如果你有把握就去考,若是没有,就暂缓别考。”   林氏这句话的意思,纪琬琰也听得明白,因为如果纪衡一试不中,反而引起了纪家的注意,暗地里也许会做些什么小动作出来,但中了秀才的话,就要相对好些,因为那就是等同在礼部贡院有了名号,纪家想收拾纪衡的话,也要麻烦很多。   纪衡认真的点头,说道:“母亲放心,儿子有信心能够考中的。”   林氏这才放心,纪琬琰在一侧招呼纪衡吃点心,纪衡揉了揉妹妹的头,兄妹俩相视一笑,林氏又忽然对纪衡说道:   “对了,你父亲的坟,别忘了去。”   纪衡吃着点心,连连点头,说道:“嗯,忘不了,待会儿我就去。”   纪琬琰也跟着好奇,说道:“娘,我能和哥哥一起去吗?”   就算纪琬琰对这个父亲没有太多的印象,不过就凭着他对林氏那份痴情,她觉得自己也该去给父亲磕头。   林氏抬眼看了看她,淡淡的摇头,说道:“你哥哥去就好,你不用去。”   纪琬琰还想问什么,却被纪衡打断,说道:“妹妹你还是别去了,陵地附近阴森的很,你一个小姑娘家,去了会害怕的。”   纪琬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是‘哦’了一声。   纪衡不能待太长时间,除了要去陵地之外,还有几个师长家要去拜年,所以,便没有留在月瑶苑吃饭,就匆匆的走了。   他走之后,甘嬷嬷就来禀报纪琬琰,说主院那边派来在院外监视的人也撤了回去。   虽说是过年,但纪衡走了之后,林氏也就从卧房穿回了书房。纪琬琰没一会儿也进去了,走到林氏身旁坐下,林氏将目光抬起来看了看她,问道:   “怎么了?不是说要和徐妈妈学做团子吗?”   纪琬琰低下头,思虑一番后,才斟酌着说道:   “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祭拜爹呀?”   如果说纪琬琰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一岁小姑娘,那也许她关注不到这里,可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四十多的人了,哪里还会听不出来呢,林氏让纪衡去陵地,却不愿她去。   “不是不让,而是没必要。”   林氏的神情有些感伤,纪琬琰似乎听出了她话中意思,又追问道:   “为什么没必要?那也是我爹,不是吗?”   林氏听到纪琬琰说‘我爹’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一阵凝滞,然后才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正经抬头看着纪琬琰,纪琬琰在她那双浅淡又迷人的双眸中,似乎看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脑中充斥着上一世她偶尔听来的一些八卦消息,一直觉得是无稽之谈,可如今林氏还活着,她从林氏的表现上,似乎从侧面印证了什么似的,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纪琬琰的黑眸直接看进了林氏的双眼。   “除非……那,不是我爹。”   林氏的心弦某一处似乎感受到了海啸般的震动,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不敢看纪琬琰的,只觉得这个女儿多智近妖,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也只是一瞬,林氏便缓缓恢复过来,低下头的样子,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看她这样,纪琬琰已经可以在心中得出判定了。   她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并不是纪家的孩子,当时她只觉对方是满口污水喷溅,并没有真的相信过,更何况,那人说的情况她也没法查证,唯一知道真相的林氏已经死了,小时候伺候自己的徐妈妈也死了,这件事没有至亲和她细说,而那传言中的那户人家又对她的存在表现的毫不知情,她孤身一人,又要到哪里去分辨清楚呢。   不过,虽然没处分辨,可这件事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直到今日都没有忘记,而林氏的表现,触动了她的这段记忆,让她拿出了比平日里敏感好几倍的直觉,猜中了这件事。   林氏不知为何,眼中突然就蓄满了泪水,纪琬琰大惊,赶忙扑着跪倒在她的面前,说道:   “娘,您怎么哭了?我,我瞎说的,您别在意,我以后再也不瞎说了。”   可是无论纪琬琰怎么安慰,林氏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样都止不住,纪琬琰彻底的懵了,她不知道这件事会让林氏的情绪这样激动,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实在是一个淡定自若的女人,纵然被当成疯子关了六年,可是她坚强的心智却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出来之后,稍加调理,她就恢复了从前的精力,纪琬琰甚至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伤害到林氏了,因为林氏已经承受过最大的打击,不是吗?   可现在,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提起她的父亲就哭个不停?   纪琬琰慌了,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到了一个不该由她触碰的地方,正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向她席卷而来。   林氏哭着哭着就扑倒在了罗汉床上,将自己的脸埋在被褥下,纪琬琰跪到她身旁,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够感觉稍微好一点。林氏的闷声听在纪琬琰的耳中颇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一个劲的道歉,说自己说错话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林氏的情绪才渐渐的恢复,从被褥中露出那哭红了的眼眶,纪琬琰一下子扑入她的怀中,说道:   “娘,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经过这么会儿的反省,纪琬琰猜想林氏之所以情绪这样激动,必然就是因为她那句‘不是她爹’引起的,试想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高兴,那等于就是当面说林氏不检点,和别的男人生了她……   纪琬琰想通之后,自己也后悔不已,她不该因为一些没有边际的流言,就来揣测自己的母亲,她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林氏搂着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纪琬琰的全身都如跌入冰窟般,寒彻骨。   “你没有说错。他的确……不是你爹。”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纪琬琰从林氏怀中坐直了身体,震惊的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林氏。   “原本这件事,我也打算要告诉你的。只是每回看见你,我都说不出口。你还这么小,根本不应该知道这些,承受这些。可是今天你既然开口问我了,那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都告诉你。”   林氏的话,在纪琬琰心中掀起了巨浪滔天,盯着林氏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氏靠在罗汉床的百卷草靠背上,用指尖轻触手中书本的一角,历经风霜又坚决如铁的声音对纪琬琰娓娓道来:   “我恨纪家,我恨纪宁氏。”林氏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诉说了她这么多年来内心的真实感受。   “是她们毁了我的一生。纪洲一直把纪兰当做是妹妹,任何事情都依从她,纪兰当年嫁的是镇国公世子宋逸,婚后宋逸要纳妾,纪兰气得回了娘家,原本是想僵持着让宋逸上门道歉,可谁知那时正巧遇上宁家出事,纪宁氏的亲生弟弟在京城打死了人,而这件事就是镇国公府在管,纪兰为了舅舅,低声下气写信给宋逸求和,宋逸来了纪家,没想到居然暗中对我动了心思,他和纪兰说要他帮忙也可以,纪家得亲自出一个妾侍给他,并且指名道姓要我服侍他一晚。纪洲听了之后,简直气疯了,说什么也不让纪宁氏的人将我拖走,可是他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拦得住那些人,老侯爷那时已经病重,府里上下也全都被纪宁氏把持,他冲出来阻止,自己却被打的右手骨断裂,从今往后,再也没法拿笔写字,作画。”   林氏说的泪流满面,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情绪失控了。而纪琬琰更是惊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林氏继续说道:   “我在婆婆与小姑子的算计之下,被人侮辱了。我没处伸冤,没处说理,甚至我都不敢对别人说起这事儿。那之后,我想过去死,可是宋逸不让,纪洲也不让,宋逸说如果我死了,他就休了纪兰另娶,纪洲说,我死了,他就带着衡儿一起随我死去。我舍不得他,舍不得衡儿,我和纪洲当时都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可是没想到,那仅仅是个开始——我有了。有了你。我和纪洲都知道,你是谁的孩子。这就是我不让你去陵地祭拜衡儿他爹的原因,他不是你爹,宋逸才是。”   纪琬琰听到这里,眼泪也不禁掉了下来,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是个多余的产物吗?   宁氏,还有纪兰,她们,她们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氏红着眼眶看着纪琬琰,真诚的继续说道:   “刚开始有你的时候,我想将你打掉,可药只喝了半口,就被纪洲打翻了,他说要将你留下,他会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教养,外人一个都不会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让我造这个孽,他这个人就是心善心软,优柔寡断,就连这种身为男人最应该介意的事情,他都可以不介意。渐渐的,我放弃了想要打掉你的心,一切的发展正如纪洲说的那样,谁也不知道我肚子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你在我肚子里越来越大,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感受到你的小手小脚,我也变得不舍起来。我把你生下来,纪洲可高兴了,抱着你怎么都不肯放下,亲了又亲,抱了又抱,连我都吃你的醋,可是,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那一刻,我无比庆幸,我们母女都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这件事,无论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接受我们的,你知道吗?”   纪琬琰失魂落魄的看着林氏,千言万语涌在心头,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这样的身世,纵然她前世今生的所有人生经验加起来,都没法在短时间内消化,不过,她也能承认,林氏最后一句话说的对,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纪洲身上,而是在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身上,等待她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礼教才不管你是不是被迫,是不是自愿,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辩驳。纪洲的的确确是救下了她们母女的。   “后来呢?”纪琬琰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一口中气仿佛就是提不起来似的。   林氏转过脸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然后才转过来继续说道:   “后来……老侯爷病的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一时大意,着了周氏的道,被她诬陷了,纪宁氏见机会到了,就将这件事情无限扩大,最后闹得人尽皆知,纪洲虽是平阳候府的嫡长子,可一生只好书画,哪里斗得过她,被她三两句话就哄骗的丢了性命,纪洲死后,老侯爷也就死了,顺理成章纪朔成了世子,袭爵平阳候爵位,在宁氏家族的力捧之下,回了京城。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纪琬琰直到现在才将当年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她是林氏的女儿,却不是纪家的,她的生父听起来像个好、色成性的衣冠禽兽。上一世她偶然间也听说过这件事的,说是有一回镇国公醉酒,与旁边的人说过他当年的这段风流韵事,旁边的人一个传一个,终于传到了她的耳中,纪琬琰当时落魄的很,根本不相信这些鬼话,更何况,那个时候,知道内情的人全都已经死了,她想查证都没法查证,总不能直接跑到宋家,让那个权倾朝野的镇国公给我一个公道和说法吧,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晚晚,娘知道,在这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你。娘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咱们娘儿俩同命相连,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不管你的父亲是谁,可你终究还是娘的女儿,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对不对?”   纪琬琰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来。就好像是憋闷了几十年的胸口,一下子纾解开了。   “我不恨你。”   纪琬琰说道。   林氏听到这四个字之后,再次泪崩,将纪琬琰紧紧搂入怀中,纪琬琰将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埋在林氏的肩窝里,她毕竟不是一个真的孩子,思绪早已成熟,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失去控制,虽然内心很震惊,但是,是非曲直她却也能分的清楚。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宁氏和纪兰,与她们这种丧失人性的恶比起来,三夫人周氏的行径,简直可以说是小儿科了。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种地步呢?   宁氏是平阳候的续弦,早早的就做了纪洲的嫡母,十几年后,终于把整个纪家捏在她的股掌之间,对于嫡长子的世子,她也敢诸多算计,利用周氏的嫉妒,害了眼中钉林氏,利用林氏,又继续害了障碍纪洲,最后,还将纪琬琰玩弄于股掌之间,任由周氏故技重施,害了她一辈子。   林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了,母女俩相拥坐在罗汉床上,外面的阳光被挡在窗外,却也能照的房内格外明亮。   纪琬琰将脑袋搁在林氏肩上,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娘,您之前和哥哥说要替……替他报仇,您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呢?”   林氏的身子一僵,纪琬琰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林氏才会这样紧迫的催促她学习,每日每夜悉心教导她。   唇瓣掀了两下,林氏没有说话,纪琬琰却是超脱冷静的继续说道:   “您是不是……想让我认祖归宗去?”纪琬琰一下子就猜到了林氏的想法,她们如今身处这样的位置,在纪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若不奋力一搏,如何报仇?若是不报仇,那么林氏这些年受的苦就白受了,纪洲的死也变得毫无价值,就像是上一世那样,顶着纪琬琰的名字,却什么都做不了,浑浑噩噩,昏头昏脑的就过了一辈子,被人当傻了耍了一辈子,当棋子玩弄了一辈子,这样的日子,纪琬琰今生是绝对不会想过了。   所以,她十分理解林氏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   纪琬琰的话让林氏低下了头,就在纪琬琰以为她依旧不会说话的时候,林氏却开口了。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去吗?”   纪琬琰从林氏怀中挣出,澄澈黑亮的眸子盯着林氏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点头,说道:   “愿意。不管您想做什么,女儿陪着您,曾经害过我们的人,又怎么能轻易的放过呢?”纪琬琰回答的十分干脆,不过却也难掩忧心:   “只不过,这个计划真的可以实现吗?咱们要面对的可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啊。”不仅如此,关键还在于,纪兰就是镇国公夫人,她们真的可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那样逆天的事情来?纪琬琰对此表示怀疑。   林氏伸手抚过女儿的秀发,仿若梦呓一般,低声说道:   “若我没有把握,又怎么会不知死活的去做这个计划呢?放心吧,娘必定让你认祖归宗,让你做镇国公府中最出色,最耀眼的姑娘。”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古道西风瘦马。   两匹慢悠悠的骏马在官道上行走,马背上坐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左边一个穿着石青色古烟纹的罩衫,俊朗不凡,可嘴里却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路边的野草,还挂着笑,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虽带着些痞气,但眉宇间倒是透着一股正气。   而另一位公子则穿着一身墨色云纹团花暗藏金线的直缀,头戴墨玉冠,腰系蟠龙珏,面如冠玉,色若春山,年纪在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张俊脸生的是丰神俊逸,神采内朗,通身上下都写着尊贵不凡这几个字,天生的威仪气象,尊荣富贵,只是眉宇间透着疏淡,一副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叫人望而怯步,幸好他表情虽冷,却恰到好处的生了一双勾魂的深邃桃花眼,令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人间的红粉暖气儿,像是从画中仙境走出,变得鲜活起来。   “博衍兄,咱们还要多久才到啊?虽说是拜访名士,可那刘三郎也不是什么尊崇到不能移步的名士吧,你用得着亲自来拜访吗?”那痞气公子在马背上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来,一副娇弱贵公子的模样装的跟真的似的。   那名被他称作‘博衍’的男子不动声色的扭头上下扫了他一眼,孟孝孺立刻就坐直了身体,换了一副笑脸,赔笑道:   “值得,就冲他被博衍兄看中,就已经相当值得了。”   孟孝孺笑在脸上,苦在心里,谁会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怎么会亲自找到他家,邀他一同出游,这份荣宠吓坏了孟家上下,就是他爹当年战场上立过汗马功劳,萧家也没这么给过他孟家面子啊,于是乎,这位殿下一句话,他就被受宠若惊的爹妈打包扔出了府,从头到尾也没有人问一下他愿不愿意……虽然他愿不愿意并不重要。   孟孝孺虽出身武将世家,但父亲行伍一生,孟家也就混了个伯府,倒是他小时候给太子做伴读,有一次在宫外他鬼使神差的替太子挡了一箭,他家就莫名其妙升做了侯府,不过那之后太子对人就一直很疏淡,也不知这回他怎么找上的自己。一路走来,不仅毫无架子,还亲切的让自己称呼他为‘博衍兄’,哎哟喂,伴君如伴虎,皇太子就是一只小老虎,孟孝孺一路上陪吃陪喝陪玩还赔笑,过的比真正的侍卫小厮还要提心吊胆,天知道他有多想推了这差事啊。不知道把皇太子殿下一个人丢在路上,算不算是杀头的大罪,孟孝孺四周张望了一圈,在这些看不见的地方,还指不定藏了多少禁军暗卫呢,想想那些人,孟孝孺就缩了缩脖子,决定还是为了孟家的血脉传承,不要冒险的好啊。   萧齐豫不再理会他,这个孟孝孺看着吊儿郎当,带着痞气,从前他对他并没有多好,可是谁又会想到,当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真的落难之后,就是这小子,拼死打头阵杀出一条血路将他送出了京城,又隐姓埋名,始终以护卫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兀自转过头,看着不远处人流渐多的宛平城门,嘴角不觉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   真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一切最糟糕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他依旧是萧国最显赫,最尊贵的皇太子,他的那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好弟弟还没有背叛他,暗地里插刀让他丧失了继位之权。   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年华。   而上一世,除了那与他失之交臂的皇位,他的心中还有另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这个遗憾现在应该还没有变成真正的遗憾。当年那个美貌的小姑娘,只一眼就让他一生难忘,虽然性格不好,脾气又大,但胜在真实,言谈间也从不隐藏自己的欲望,单这一点,就比他身边那些假正经的清贵派,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倍了。而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真的很漂亮,萧齐豫也算是美人堆里过来的,宫里什么样漂亮的妃子没有呢?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给了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要珍惜她的美,想把她藏在屋里,只给他一个人看。   所以,当她的婶娘暗示她想要攀附自己的时候,萧齐豫并没有多疑,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他都配得上,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给她一世无忧的生活,可没想到那晚过后,他才一离开,就传出她被人坏了名声,没两天,就很快被纪家嫁给晋阳侯府的李湛,那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   偏偏他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她悲惨一生的命运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萧齐豫虽然是皇太子,可也没法做出公然抢人妻子的事情,皇家的祖制也不容他做那样的事情。因为他暗中干涉,李湛只好冷落了她多年,在弑父杀兄,夺得晋阳侯的位置之后,李湛不想过多的得罪自己,就把她给休弃了。   萧齐豫第一时间就对她伸出了橄榄枝,哪怕她那时的名声实在不好,他却一意孤行,想着哪怕是没有名分,也要让她待在自己身边才行。可这件事被皇后知道了,暗中派人做了手脚,又把她以舞姬的身份,从京城送到了北靖,给北靖王叶修做了妾,叶修对皇后颇多猜忌,轻易不敢碰皇后送给他的女人,再加上萧齐豫含蓄的警告,让叶修明白这个女人在萧齐豫心上不说重要,但最起码是有些位置的,虽不碰她,却也没有轻易奉还的道理,于是,便将她困在北靖王府后院,无声无息的渡过了四五个春秋,直到景平三年,北靖发生叛乱,叶修战死,北靖狼烟一片,叛军攻入王府,北靖王府上下三百余口惨遭灭门。   而她那种实在的性格,在这时候就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了,当叶修上了战场,第一道败令传出之后,别的姨娘和夫人全都傻兮兮的在府中翘首以盼,等待老天给她们一个奇迹的时候,她倒是聪明,率先收拾了细软,趁着夜色在城还未封锁的时候,就早一步逃离了靖城,一路颠簸走回了京城。   这也是她聪明过后的糊涂,萧齐豫得知她捡了一条命却还眼巴巴的回了京城时,简直想把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这时候她回京城,不就等于自己往鬼门关里送吗?整个北靖王府都被灭了,就她一人存活下来,人家不会说北靖王府的人全是傻帽,只会说她弃夫而逃,苟且偷生……这可是比背夫偷人还要大罪名,因为背夫偷人,只能说明女德和人品有问题,那说到底还是一个女人自身的问题,可弃夫而逃,苟且偷生,有心的恶毒之人,再给她冠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她就是身上长满了嘴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可那个时候他麻烦缠身,腹背受敌,兄弟反目后的连击让他无暇顾及到她,只好请了定国侯把她带回府里先藏起来,那个时候其实,其实他对她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一路这么护着她,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倒也不是一定要得到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特别,特别的居然让他无法掌控。   当年他被派去南疆检阅兵情,等到他再回去的时候,淮王已经弑君,控制住了整个京城,用遗诏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在皇后无可奈何的帮衬,还有中书省,内侍监的证明配合之下,淮王就此登基为王,而他这个正牌太子就莫名其妙的被自己的亲弟弟插了一刀,从此成为废太子,再也不能入京一步。   淮王对他的旧部不断屠杀剿灭,他东躲西藏,自顾不暇,却在逃亡途中,还是听说了她的事情,定国侯因为曾经是萧齐豫的属臣,淮王登基之后,找了个机会也将定国候判了罪名,侯府嫡系一脉杀无赦,非嫡系则可免。她是当今皇后纪婉宁的庶妹,便在可免这一列中,自此又回到了纪家。不过几日的时间,她就被本家的姐妹划破了脸皮,族谱之上就此被除名,然后狼狈不堪的被赶出了京城。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好多天。   曾经的如花美颜,变得腐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那样一张脸的时候,居然还鼓得起勇气将她抱了起来,亲自用手刨坑让她入土为安,到底是什么情感,支撑着他这么多年对她的庇护,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毕竟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那张出色的脸孔,曾经在多少个日夜,在记忆中给他带来温暖的安慰。   其实他也挺恨自己的,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份感情,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和命运怄气,觉得是因为这个女人给了他无法掌控的感觉,所以他才会那样在意,可事实上,等她死了他才清楚的知道了这些年执着的原因,他应该早点出手救她,夺人妻子又如何,既然她过的不幸福,那他又为何要将这样美好的她留给命运去糟蹋呢?   萧齐豫再次想起脑中那张鲜活又美貌的脸孔,不知不觉就弯起了嘴角,看的一旁的孟孝孺头皮发麻,满身的鸡皮疙瘩。   这位仁兄这一路上,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为何脸上总是露出那种令人费解的……迷之微笑呢?   ☆、第二十四章(含入v公告)   第二十四章   当林氏和纪琬琰说了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之后,虽然两人之间达成了一些默契,可是纪琬琰却还是连着好几日都有些闷闷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虽说有两世的经验,心智并非普通十一岁的小姑娘,但要让自己接受自己连出生都不受欢迎,还是有些难度的。   林氏这两天也没有来打扰她,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无论旁人怎么说,当事人心里都不会觉得好受,唯有她自己走出来,自己振作,学着接受现实,那么她今后才有可能好起来。   对于这个女儿,林氏更多的是觉得亏欠,从她出生开始,自己便没有对她悉心照顾,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她又让她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强势的让她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林氏也是没有办法,她们母女如今的处境真的很不好,虽然纪宁氏现在还留着她们一条命在,可是再过一段时间,她定会想出其他主意害死她们的,纪宁氏不会让大房的人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一来是怕大房有了出息寻她报仇,二来也是怕当年她逼死世子的事情暴露出来,现在宁氏之所以没有动她们,那是因为还不知道她没有疯,一旦等她知道了,那毫无疑问的,必然就是她们母女的死期。   所以,在宁氏发觉之前,林氏一定要把自己和女儿从纪家摘出去,寻到一个纪宁氏动不了的靠山,只有那样她才有可能寻求到生存的机会。   林氏让朝颜喊了甘嬷嬷入房,对甘嬷嬷附耳说了几句话之后,甘嬷嬷便点头领命出去了。   正月初五迎财神,奴市也开了,有些着急用人的府邸前去买人,而也有些需要卖人的府邸也会趁着第一天开张大吉,去卖个好价钱。   奴婢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主人家手里,买卖也是一样,纪琬琰让林樊日日盯着奴市那边,果然在初五这天有了消息,纪家的大总管将一些犯了错的奴婢带去了奴市,梅墨也在其中,纪琬琰得知后,立刻就让甘嬷嬷和福伯他们老夫妻俩商量着去把梅墨给买回来。   甘嬷嬷从前作的就是管家的活儿,这点小事自然办的妥妥帖帖,她是让一个人牙子出面买的梅墨,出的是高价,而人牙子去和纪家总管讨价还价,价格压得低了,他中间赚的回扣也就多了,因此十分卖力。   梅墨辗转到了甘嬷嬷手里的时候,遍体鳞伤,幸好神智还很清醒,甘嬷嬷带她回来的同时,也顺便请了个大夫回来。   纪琬琰让她住在厢房里,每日好好调养,过了七八日后,虽然身上还是青紫一片,不过下床走两步还是可以的。   梅墨告诉她,三夫人周氏在地牢里只待了半天,就被弄出去了,可见老太君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处置她,纪琬琰闹这一出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收拾周氏,而是想要趁乱救出林氏罢了,所以,三夫人周氏到底被不被惩治,她一点都不关心。   纪琬琰和梅墨道谢,梅墨却是不以为意,只说她一家的命都是大夫人所救,她爹娘还在林家,她们姐妹替大夫人效忠是一万个心甘情愿的,别说只是受点伤,只要能把大夫人救出来,就是丢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纪琬琰让她好生修养,并且和林氏商量之后,让梅蔷留下来照顾梅墨,直到梅墨完全康复为止。      正月十五花灯会,那可是个热闹的场所,好几条街连成一片,全都挂满了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花灯,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月瑶苑连着春熙巷,走出后门,正好可以看见春熙巷上的热闹样子,徐妈妈知道纪琬琰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就让绿丸和朝颜陪着纪琬琰出门玩耍去。   纪琬琰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上一世她再热闹的地方都见识过,林氏不能出门,她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不好。还是林氏说服她,并且让纪琬琰承诺带两个张记的梅花糕给她吃。   纪琬琰知道林氏这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不想让林氏她们担心,纪琬琰就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绯色吉祥短袄,她皮肤雪白,穿绯色最是好看亮眼,下身再配上一条夹棉藕色散花裙,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炉,手炉有些旧,不过徐妈妈给她缝制了个崭新的手炉套,是两层头的,这样纪琬琰的手怎么着都冻不着。   装备齐全后,绿丸也喜气盈盈的戴上了徐妈妈给她顺便缝制的棉领,在朝颜这个大姐姐的带领下,三人便从后门去了春熙巷。   沿着春熙巷走了一回,纪琬琰和绿丸的手中都多了一杆花灯,纪琬琰拿的是一直硕大的红眼兔子,绿丸则拿的是一只小鸡,纪琬琰虽不是小姑娘了,可到底也没有享受过这样快意轻松的时刻,很快就给绿丸这个活泼的小丫头带动了情绪,反正她才十一岁,就算在街上跑两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何况是元宵花灯会这样的节日,街上多的是跑跑跳跳的孩子。   绿丸嘴馋,拉着纪琬琰总是往吃东西那儿钻,不时指着一样东西就和纪琬琰说:   “姑娘,那个是什么呀?咱们带一点回去给梅墨姐姐吃吧。”   “……”   这个小丫头,倒是个会说话的。不过纪琬琰也知道,她和梅墨的关系确实很好,当初香锦一直欺负她,梅墨来了之后,不仅不欺负她,有些事情还会教她,这小丫头心里早就认了梅墨做姐姐了,所以有好东西自然也会想着姐姐的。   朝颜因为年龄最大,所以管着钱,闻言看了看纪琬琰,纪琬琰点头说道:“好啊,咱们每样都买一点,带点回去给梅墨,梅蔷,还有徐妈妈,甘嬷嬷她们,咱们仨就在街上吃好了回去。”   绿丸一听简直天降大喜,捣蒜般点头,朝颜虽然年过三十,不过到底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保持着一点姑娘的矜持,但见纪琬琰和绿丸高兴,她自然也不想扫兴就是了。   街边摊位上的东西容易冷,而且拿着吃也不方便,纪琬琰看见蜜饯铺子斜对面有家说书的茶楼,茶楼第一层有书听,还囊括了街面上所有小吃类型,虽然价格比街面上稍微贵一点,但也是难得一次,纪琬琰便想让她们吃的好些,就提议去那里。   谁知道还没走到茶楼,就听见背后有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哟,我道是谁?居然是四姑娘,多日不见,怎么好像又瘦了些,是穷的没东西吃吗?”   纪婉清刻薄的声音传来,纪琬琰眉心就蹙了起来,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就见纪婉清走在当前,身旁站着一个高颀男子,容貌中正,有些书卷气,纪琬琰记得他,他是纪茂,三夫人周氏的嫡子。他和纪婉清并排走着,纪婉瑾和纪婉春也跟在后头,纪琬琰心底虽不情愿,但无奈只好躬身行礼。   纪茂的目光在纪琬琰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才对纪婉清问道:“三妹,这就是你们之前说的四妹妹?倒的确是生了个好相貌,我瞧着你们呀,生的可都不如她好看。”   纪琬琰心中冷笑,纪茂也算是读过书的,只可惜被周氏宠的目中无人了,平日里学的那些教养礼数全都被狗吃了,当街就评论女孩子的容貌,就算是关系再好的兄妹,这么说也是会伤了和气的。   果然纪婉清一听就冷下了脸,对纪茂说道:“哥哥,你怎么向着她说话呀?回去我要告诉母亲。”   纪茂拍了拍纪婉清的头上的元宝髻,笑着说道:“好你个小妮子,现在竟然还学会威胁和告状了?我说的是事实罢了。四妹妹虽穿的朴素,可这俊雅风情一点都不输我在怀乡院中遇到的那些,啧啧啧。真绝色也。”   这番明显不尊重的话说出口,立刻就让纪婉清得意起来,纪婉春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却也没敢说什么,纪婉瑾则是用手捂着唇偷笑,只有纪婉清最为得意,开怀的哈哈大笑起来。   哥哥拿纪琬琰和那些风尘女子相比,简直不能更妙,瞧纪琬琰和她两个丫鬟的脸色都变了。   原来纪茂回来之后,纪婉清和周氏就把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了,当他得知母亲被一个小丫头害得坐了半日的地牢,心中就对纪琬琰恨上了,若不是没有理由,他早冲进月瑶苑,把那对害他母亲的母女揪出来了,如今当面见着了,他总要稍稍回敬一番才是。   谁知道,像这种故意讽刺的话,纪琬琰上一世落魄的时候,不知道听过多少,哪里会为了这事儿和纪茂当街扯皮?只勾了勾唇角便云淡风轻的与她们擦肩而过了。   纪婉清觉得口头上胜利了,得意的对着纪琬琰的背影大笑,纪茂看着这样没有城府的她,不禁摇摇头,说道:   “行了,你们玩儿你们的,我有一个京城的朋友来了,约了在天香楼会面,我就不和你们这些小姑娘耽搁了。春姐儿你可要看好两个妹妹,别让她们走丢或者闯祸,知道吗?”   纪婉春比纪茂大两个月,可纪茂却从来没有喊过她姐姐,恭顺的点了点头:“哎,知道了。”   纪茂离开之后,几个姑娘就带着丫鬟小厮,沿路逛了起来。   绿丸只觉得一个美好的夜晚,被几只苍蝇给毁了,见自家姑娘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绿丸就觉得自家姑娘实在太绵软了,刚想对她说几句,却没想到纪琬琰像是在人群中看见了什么一样,提着她的兔子灯,居然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连声招呼都没打。   朝颜原本在看灯,只听绿丸喊了一声:“姑娘!”再回头时,就看不见纪琬琰的身影了。      纪琬琰提着灯笼拼命往前跑去,就在刚才她看到了什么?居然看见了他——那个前世为自己收尸的人,那个无论如何都叫她想象不到的人——当朝太子萧齐豫。   当年因为新帝登基,城内重换布防,京城被从内部围得像是铁桶一般,他当时带着兵,也同样被困在京城之外,她有幸看见过他两三回,可这样一个云端的人物,居然就是那个在崖底替她收尸的人,这简直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不管是他顺便也好,有心也罢,纪琬琰只想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所以,刚才在人群中瞥见那一抹身影之后,她就义无反顾的追了出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纪琬琰提着一杆灯笼,在人头攒动的街面上穿行,手炉掉了,发饰也掉了,只提着一盏灯气喘吁吁的站在春熙巷尾的长桥上,没有被拐真是万幸。 也许只是她眼前的一抹幻影,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花灯会上,她自嘲一笑,真是糊涂了,也许是当时看见他那样义无反顾的抱起自己尸身,实在太过感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天正值她心情不爽的时候,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也是正常。 这么想了之后,纪琬琰也就释怀了,看着被花灯照的发亮的河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上一世她那样出名,尚且遇不到他,更别说前途渺茫的这一世了,提着那盏快要熄灭的兔子灯笼,打算回程。 可没想到,一回头却瞧见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丰姿如仪,天质自然,一袭青竹墨色的长衫,外罩着黑色貂裘的大氅,华贵不凡,漆黑的乌发用青玉冠束着,清俊又潇洒,他身量颇高,看见他纪琬琰才第一次对‘秀颀如松’这四个字有了更深刻的见解,灯光的映照之下,他的五官仿佛鬼斧神工一般俊逸,气质偏冷,可那双似乎多情的桃花眼看着亲近中带点冷肃,光华内敛,天生的尊荣,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这样的人才应该坐上那世间最尊贵的位置,可谁会想到,他最后居然会败给那个不声不响,阴险狡诈的淮王殿下? 河道两旁被小贩挤满,叫卖吆喝声不断,两岸花灯映照着河面,五彩斑斓,两人像是隔世相见的老友,又像是奈何桥上的对视,一大一小,居然在人来人往的拱桥之上看出了沧海桑田的架势,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纪琬琰展颜一笑。 灯光下的纪琬琰,杏眼明仁,雪肤花貌,嫣然巧笑,莹润光洁,仿佛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珠光,眉眼已现绝世端倪,鬓云欲度香腮雪,颜如朝霞施粉黛,就像是一颗藏在宝匣中的明珠,暗藏韬光,等待着有一日异彩大放,四座震惊,与上一世他见到她十五岁时的风姿相比,此刻还稍显稚嫩,毕竟才十一岁,个头都没长高,牙也不知换全了没有,穿的衣裳没有从前华丽,却依旧漂亮的令人挪不开眼。 恍如隔世,终于又见到她了。 天空中慢慢的飘下一些毛雨,雨珠被风吹起,在灯光下飞舞,纪琬琰忘记了说话,手里的灯终究还是熄灭了,可是她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高兴。这种高兴中,不夹杂对他身份的敬畏,纯粹的为见到他这个人而高兴。 萧齐豫看着她,双眸含笑,楚楚动人,终于开口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在找我?” 他的声音特别低沉,仿佛像是三生石边的呼唤,空灵幽静,一下子就把神魂颠倒的纪琬琰拉回了凡尘俗世,盯着他的那双比所有花灯加起来都要明亮的双眸忽然弯了起来,出乎他意料的给了他一个展颜微笑,声音清脆又自然: “嗯,我在找你。” 清甜的声音让萧齐豫也跟着勾起了唇瓣,一抹诱、惑藏在嘴角,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这样不怕生,提着灯笼追了他半条街,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萧齐豫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很享受小姑娘的主动靠近,笑着说道: “找我何事?” 低沉又磁性的声音这般问道,纪琬琰看着他,愣了一愣,面上猛地一懵的神情可爱极了,杏眼中盛满了惊讶,就好像她欢天喜地追着他跑了大半条街,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追他干嘛。 萧齐豫在心中笑了笑,这姑娘想事情的时候,不懂隐藏表情原来是小时候就有的。她一定不知道,萧齐豫只要看到她的表情,就能明白这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有点神奇,但萧齐豫很确定自己有这项技能。 纪琬琰垂下眼睑,浓黑的睫毛如扇密布,忽然眼睛撇到了手里的灯笼,眼睛里的光彩立刻就又回来了,只见她将已经熄灭的兔子灯笼送到了萧齐豫面前,甜美如蜜般说道: “这个……送给你。” 萧齐豫接过灯杆,将灯拿起来瞧了两眼,然后才放下手,捏着灯杆并不打算拒绝她,对纪琬琰问道:“为何给我?” “因为……”纪琬琰看着他,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了,斟酌片刻后,才郑重的对萧齐豫说道:“因为你是好人。” 萧齐豫有些糊涂了,这姑娘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她说自己是好人?可按照道理说,这一世他们俩从未见过面,她又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是个好人? 却不想因此而错过与她的交谈,故作凶狠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万一我是拐子呢?你这样靠近我,那可就惨了。”他故意靠近她,想要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奈何纪琬琰稳如泰山,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反而说的话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只听她的对着萧齐豫说道: “你就是好人,因为……”纪琬琰兴奋过后,就是恢复些许理智,总算没有疯疯癫癫的和他出那句:谢谢你上辈子替我收尸的话来,要真说了,人家一准儿以为你脑子有问题。 萧齐豫盯着她的俏脸,一副等她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纪琬琰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果断拿出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该有的天真无邪,灿若星辰的双眸弯起,朗声笑道:“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萧齐豫挑眉。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雨越下越密,街上的人们已经开始往回走,河道两岸的小贩嘴里对老天骂骂咧咧,手底下却丝毫不敢含糊,生怕雨珠打湿了灯笼,慌忙的收拾,或是收起来,或是撑到廊下,一时间街上行人少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是毫无章法的乱穿而过,场面有些混乱。 朝颜和绿丸已经汇合,两人在杂乱的人群中呼喊着纪琬琰,眼看就要找到桥边了,萧齐豫勾唇说道:“你家的丫鬟来找你了。” 纪琬琰点点头,似乎有些失望,萧齐豫不知为何,看着她耷拉的脑袋,居然就想上去轻轻拍一拍,而这么想着,他也就真的这样做了,纪琬琰感觉到一双带着温热的手抚上自己的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说道: “小丫头,这世道乱的很,今后可别再乱跑了。”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纪琬琰抬头,就看到他的衣摆从她身边滑过,再转身时,他早已消失在人海,不见踪迹。 朝颜和绿丸看见了站在拱桥之上的她,惊喜的跑了过来,绿丸气喘吁吁的说道:“姑娘,你怎么走也不打一声招呼啊,让我们好找。” 朝颜将手里的披风盖在纪琬琰的肩膀之上,也忍不住说了两句:“是啊姑娘,街上人龙混杂,你一个人要出了事可怎么好啊。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 纪琬琰裹着披风,看着像是有些狼狈,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内心却是火热的,只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就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一般,整个人都跳跃起来,对两个担心她安危的丫鬟笑道: “我知道了,下回绝对不这样,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之后,纪琬琰便踩着轻快的脚步,带头走下了石阶,朝颜和绿丸对视一眼,绿丸摸摸后脑,纳闷的对朝颜说道: “朝颜姐姐,姑娘是不是捡到钱了?” 主仆三人很快就钻入了人群,往家里走去,却不知在她们身后的高楼之上,还有一道探究的目光,始终盯着她们。 萧齐豫站在二楼的栏杆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却只是暖手,没有喝,脑中不断重复着她看见自己时的表情,还有两人说的话,心中奇异的感觉不断增加,她说自己是好人,这到底是为什么?那双美眸中显露出来的感激并不是作假,她是真的很感激自己,可是哪怕是上一世,她看见自己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他对她确实颇多照拂,可那也仅仅只是照拂,并未透露出半句,更别说这一世了,他们分明就是第一次见面,可是那丫头的表现,又好像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转头看了一眼被他插在廊柱上的那只熄灭的兔子花灯,萧齐豫的眼眸缓缓的垂下。也许有些事情的确是出了什么问题的。他记得上一世实在纪琬琰十五岁的时候遇见的她,那时她已经算是纪家风头无两的姑娘,他以客人的身份,随纪茂回去做客,在纪家住了几日,纪茂只知他是出身富贵之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纪三夫人也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浪荡子弟,所以才会和他说出那番话来,似乎有意撮合他们,他的确看中了她,便没有拒绝,和她有了春风一度,那天晚上没有灯光和星光,萧齐豫确定她没有看清自己是谁,再加上第二天,因为京里有事,他半夜就启程离开了纪家,让纪家的管家转交他贴身的蟠龙玉佩给三夫人,蟠龙玉佩象征着什么,纪家不会不知道,他留下玉佩也就是要定下纪琬琰的意思,可谁知道,纪家却在那个当口选择将她草草嫁给了李湛。 一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像影子一样出现在萧齐豫的身后,明灭的灯光中,萧齐豫对他说了几句话,只见那黑影便利落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齐豫再次转身,看着街面上一下子就肃清了许多,先前的热闹场景,仿佛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顷刻间便不复存在,街上的青石地面湿润一片,倒影着檐下的灯笼,诉说着别样的清冷。   ☆、27|25 第二十六章 纪琬琰回到家中,原以为徐妈妈已经帮她们把热水烧好了,可是当她们从后门走入,发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地上狼藉一片,纪琬琰心道不好,赶紧放声喊道: “徐妈妈,甘嬷嬷。” 随着她的一声喊叫,徐妈妈从房里走出,没有说话,眼睛红的厉害,脸上似乎还有伤痕,头发松散,衣衫繁乱,像是和人当面争执纠缠过一样,对纪琬琰招招手,纪琬琰她们便一路小跑过去。 刚要说话,徐妈妈却摇摇头,拉着纪琬琰走进了房间,房间里的样子也没有见多好,被褥被割坏了抛在地上,棉絮似乎被打扫过,屋里的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桌子上的茶杯也全是碎片掉在地上,窗户被砸坏,有的整个窗体掉下来,有的则是坏了好几个洞,就连床铺四柱承尘都被人敲断了一条柱子,青灰色的承尘掉在床铺上。 “怎么回事?”纪琬琰冷着脸问道。 徐妈妈原本还在低头打扫,一听纪琬琰问话,就蹲下来,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徐妈妈这样哭,纪琬琰记得似乎有一年她们饿极了,去厨房找吃的时候,被东苑养的两条狗追赶之后,徐妈妈吓坏了,也是这样哭的。 纪琬琰见她不说话,就往母亲房里走去,林氏房里也是乱七八糟,甘嬷嬷和福伯两人正在打扫,全都愁云惨雾,两人亦是满身的伤,衣服被撕了好些口子,狼狈不堪,两把老骨头似乎都要松散了一般,福伯还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被打伤了一条腿了,林氏则呆滞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似乎没有看见屋子里的状况。 甘嬷嬷见纪琬琰回来,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欲言又止的看着她,纪琬琰走过去,看了看林氏,林氏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抬眼对纪琬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甘嬷嬷叹了口气,说道: “梅墨被他们打死了。梅蔷正在替她收拾尸体,唉,真是作孽啊,那孩子才刚好一些。” 纪琬琰眉心一突,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梅墨她……”怎么会死?她出门看花灯前,还刚去过梅墨的房里,看着她吃下了一碗元宵,还答应她带一盏花灯回来给她玩儿的。 饶是甘嬷嬷历经风雨,此刻也不禁崩溃了,福伯不善言辞,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只好扶着她坐下来,甘嬷嬷这才对纪琬琰说出了全部: “三夫人身边的柳萍带着二十几个护院冲进来,说是前院丢了贵重的东西,怀疑是我们拿的,他们进来见东西就砸,见了衣服和被褥就剪,哪里实在找东西,根本就是砸毁,她们找到了梅墨的屋子,看见梅墨,于是就说梅墨是罪婢,不由分说就派人从手臂粗细的铁棍对着病床上的梅墨就打,他们没有人性,梅墨的脑浆都被他们打出来了,梅蔷简直要吓疯了,咱们全都去阻止,可是他们人太多,我们根本救不下梅墨,他们打死了梅墨之后,就把咱们这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包括徐妈妈身边的银子,和老奴藏在柜子里的银子,全都没了,他们只说是咱们抵了咱们偷盗的东西,给我们一个教训,要有任何不服,就让我们去找老太君,去找三夫人,他们这是报私怨啊,根本就是知道梅墨回来了,特地带人来杀她的,可怜那孩子不过双十啊……” 甘嬷嬷说着说着,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林氏静坐着,没有发表任何,这个时候她也没法发表什么,因为她是疯癫的,所以那些奴才倒是没敢对她动手,纪琬琰瞧着母亲,只见她双拳紧握,眼中透着肃杀,纪琬琰低头转身,隐忍的说道: “我去看梅墨。” 说完便疾步往梅墨住的房间走去,绿丸和朝颜也是吓坏了,没想到她们出去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甘嬷嬷和福伯都受了伤,两个丫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两个老人家都扶到一边,她们俩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纪琬琰去的时候,梅墨已经被擦洗干净,可身上和脸上的青痕静默的诉说着她生前遭受的对待,尤其是脑门上那一下,几乎把她的额头都打的凹进去一些了,纪琬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全身冰冷,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星来,梅蔷哭的泪人似的,眼角被打破一条口子,还在流血。 纪琬琰咬着牙转身,独自一人站到了院子里去,任雨水打在她身上。 元宵佳节,原本是个欢乐热闹的节日,可谁会想到,在这样的偏院一隅会出现这样的惨剧呢? 徐妈妈打着伞出来拉纪琬琰进去,纪琬琰却是一动不动,徐妈妈急得不得了,跺脚说道: “我的姑娘哎,你就别添乱了,快进去吧,咱们的钱全都被拿走了,他们就不想让我们好好的过日子,你再这么折腾自己,生病了,可没钱请大夫了。” 徐妈妈是真着急,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还不忘用在纪琬琰的身上再披件衣裳。 纪琬琰将衣裳扔到地上,接过徐妈妈手里的伞,冷冷的说了一句: “让林樊去找个担架回来,把梅墨的尸体放上去,天一亮,咱们就抬着梅墨的尸体去知府衙门告状去!” 徐妈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跟着纪琬琰的身后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姐,您是疯了吗?知府衙门是什么地方?那还不是三夫人的地盘吗?咱们再去岂不是鸡蛋碰石头,有什么用呢?凭白再遭一份罪啊……” 天方鱼肚白了。 街面上经过一夜的雨水冲刷变得十分干净,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做烧饼的,做包子的,做豆花儿的,各色早点在街边做出来,生意正好的时候,只听见街尾传来一阵敲锣声,然后便是出殡时才会吹的唢子想起,人们以为是哪家出殡,就让到一边去,谁知道缓缓走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小美人儿,她身后跟了几个人,有老有少,这些人中间有两个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个人,脸色惨白,一看就是死了的,看这样子,并不像是要出殡或是殓葬去,一行人面露哀戚,小姑娘后面跟着的大多脸上都有伤,狼狈不堪。 纪琬琰走在最前面,甘嬷嬷和徐妈妈走在她身后,林樊和梅蔷抬着梅墨的尸体跟在后面,朝颜腰上别着锣,手里捏着唢子,一路走一路吹,一群人这样走过街上,多的是人指指点点,有人发觉她们是往县衙的方向走去的,知道肯定是要去告官,你喊我,我喊你的就跟着纪琬琰她们的队伍,一路走到了县衙门口。 纪琬琰让林樊去击鼓,县衙若是无案子,一般都是辰时三刻开门。林樊的力气大,虽然昨天受了伤,不过心里憋着火,敲起来那是震天响,没一会儿的功夫,衙门外就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衙门大门打开,走出两个衙役,林樊递了纪琬琰写的状纸,衙役走流程,进去通报,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里面走出一个师爷样的人,拿着状纸走到跪地不起的纪琬琰面前,说道: “是……你要告状?你可知你告的是谁吗?” 知府大人还没上堂,师爷先看了状纸,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赶紧出来看来了,一见是个小姑娘,也就放下心来,准备在大人没来之前,他自己就把这小姑娘吓退回去。 纪琬琰丝毫不惧,清脆的声音朗声说道: “我告的自然就是纪家三夫人纪周氏。”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纪家三夫人周氏那是什么人?知府大老爷的亲老婆呀,这小姑娘语出惊人,实在太叫人难以置信了。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将所有看热闹百姓的兴趣全都吊了起来。 有人状告知府夫人,这可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没见过的事情啊,别说没见过了,就是想也是不敢想的,有这样的热闹可看,谁还会错过不成? 只见那师爷脸色铁青,皱眉喝道: “混账东西,你这小姑娘,看着人模人样,怎么的这样不懂人事啊?你是什么人,也胆敢状告知府夫人?民告官那可是大罪,先要打你五十板子,五十板子之后你想想你还能不能活着?啊?” 这番话说的是言辞锋利的,一般人听到这个,必定会打了退堂鼓,更何况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就不怕她不怕。 谁料纪琬琰勾唇一笑,一张雪白的小脸上丝毫不带任何惧色,冷静的朗声说道: “这位师爷看着像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告的是知府夫人纪周氏,纪周氏纵仆行凶,残忍杀害我义姐,她死的冤枉,我如何不能告状?纪周氏一不是诰命,二不是官员,我要告她为何要被打五十大板?难道知府夫人和知府大人是同一人不成?难道我们宛平百姓心中景仰的父母官,居然是一介妇人不成?这位师爷,你要敢说是,那五十大板我挨也就挨了,状是一定要告的!不告不足以正天理,她是知府夫人,不代表她可以草菅人命,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总没有在家中平白被杀的,就算今日打死了我,自然有人替我接着告,这泼天的冤情,总要有个分辨说理之处吧。”   ☆、28|25 第二十七章 纪琬琰清亮的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围观百姓似乎也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激愤之情,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衙门外群情激奋,似乎有冲进来替这丫头说理的架势,师爷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却被一块青石板绊倒,跌坐到了地上,吓得爬起来就往衙门里跑去。 一刻钟后,纪琬琰等一行人被带入了衙门,跪在天井审案区,两边各八名衙差,公堂的正上方挂着一个正大光明的牌匾,纪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目光有些虚浮,并没有什么大才干,却十分好面子,对女色方面也很热衷,从他在府里养了七八个小妾,外头还有几房外室这一点来看,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酒色之辈。 纪邙看着跪在堂外的纪琬琰,到底是叹了口气,亲自从堂后走到她身旁,干咳一声,官态十足的说道:“啧,你这丫头想干什么呀?有事儿不能回家去说?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你这又敲锣,又打鼓的,丢人不丢人,起来。” 说着就要去拉扯纪琬琰,却被纪琬琰快速退后一步,说道: “民女参见知府大人,有些事情回去说不清,人命关天之事,自有王法公断。” 纪邙抓了个空,看着自己的手和纪琬琰苍白秀丽却又坚决郑重的脸,又瞧见衙门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他说话,纪邙干咳了两声,就甩手回到了堂后,一拍惊堂木,说道: “堂下何人啊?”虽然开口问案,口气却十分不耐。 饶是如此,纪琬琰也丝毫不惧,她身后的几人全都跪趴在地,徐妈妈甚至吓得开始打摆子,这可是公堂啊,她这辈子别说进来了,就是从头看看,都觉得眼晕,姑娘这是想干什么呀,虽说梅墨这丫头死的冤枉,可到底只是个丫头,还没听说过,有那个主子为了死去的丫头告上公堂的。 “民女纪琬琰,乃纪家大房嫡女,前不久分家出门,自僻小院过生活,本来一切都好,可昨天晚上,我的义姐在我家院中被人活活打死,我院中老仆无一幸免,皆被打伤,打人者十分凶悍,还掠夺我院中财物,毁我屋舍,家母早年疯了,昨夜被吓之后,越发疯的厉害,民女说理无门,这才想让老爷替我公断。” 纪琬琰字字句句说的清清楚楚,纪邙一只手肘撑在案上,听得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谁知堂外百姓却是听得群情激奋,纷纷指责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丧心病狂之事,讨论之声渐长,纪邙又是一拍惊堂木,衙内官差威武出声才稍微压制住了一些。 呼出一口气,纪邙冷道: “什么你义姐?你哪儿来的义姐?” “回大人,我义姐名叫梅墨,曾经是纪家的丫鬟,自我搬离主院之后,梅墨便在今年正月初五被纪家主宅卖出,也是当天,被我买回,我买卖手续齐全,有纪家主宅管家签字画押的身契为证,梅墨被我用钱赎回之后,自此我便还她自由身,与她义结金兰,做成了义姐妹,可谁知昨天晚上,主院三夫人身边之丫鬟柳萍,亲自领着二十来人入我院中,毁坏财物不说,还将我义姐打死在床,我义姐死不瞑目,死的冤枉,还请知府大人明察。” 纪琬琰的话句句诛心,纪邙听得云里雾里,深吸一口气,依旧没敢相信纪琬琰真的为了一个丫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人,我知大人与三夫人相敬如宾,可人命关天之事,大人难道要置之不理吗?我义姐就算出身贫苦,三夫人身份高贵,可绕是如此,贫苦百姓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被身份高贵之人棒杀吧,这个世道难道就没有公理,穷苦人家难道就要逆来顺受吗?请大人提审三夫人与之婢女柳萍。” 纪琬琰的话再一次引起了公怨,外头的百姓原本听了这惨案,心中就十分气愤,如今又被纪琬琰一句‘穷苦出身’说中了心思,这个石阶上到底还是穷苦之人多些的,富人就算想要奴役穷苦百姓,也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这个理由,绝对不是‘镇压’这个方法。 外头百姓出声声援纪琬琰,都说让知府大人提审罪犯,纪邙连拍了好几回惊堂木,都没能让围在外面的百姓们停止喧闹,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纪琬琰要天亮之后,敲锣打鼓的抬着尸体过来告状,这个丫头也太叼了。 纪邙虽然不怕纪琬琰闹事,可是也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如今他升迁在即,若是在此时闹出一个案子,伤了他的官声,却是万万不行的。 提审纪周氏,纪邙还不至于做出来,不过提审柳萍倒是可以做到,犹豫片刻后,就让人回去把柳萍给提审到了堂上。 柳萍早就听传话之人说了事情,询问过三夫人,三夫人让她只管上堂,堂上有三老爷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哼,不过是打死个丫鬟,死就死了,纪琬琰还能怎么着? “民女柳萍,参见大人。” 纪邙看着那妖里妖气的柳萍,有一回自己醉酒还真和她来了一回,那之后这丫头不止一次的暗示他,要不是惧怕周氏发飙,就凭这丫头的骚劲儿,没准如今还真成姨娘了。意识到自己有些飘了思绪,赶紧回来: “咳咳,柳萍你可知罪?那边跪着的人你可认识吗?她告你打死她的义姐,这事儿你可认罪?” 柳萍吊梢的眼角往旁边瞥了瞥,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回大人,民女认识她,她是纪家的四姑娘纪琬琰,那个死了的是纪家的丫鬟,犯了大错,三夫人命我处置她家法,何罪之有?” “只不知她犯了什么大错,要家法处置?我看分明是你夹带私怨,公报私仇,你带着人闯我院中,将她打死,是所有人看到的事实,若她是犯错,却又为何不审?三夫人是那动用私刑之人吗?直接将人打死又是哪条律法?纵然是卖身为奴,却也是一条人命,就是死了,也该上报官府,辩明缘由,你说她是家法处置而死,那么官府的证据呢?她曾经是纪家奴婢,可是正月初五那天我派人在奴市上将她买回,钱银两讫,手续齐全,从此她便是我的人,三房与我大房早已分家,三房夫人哪里来的权利让你打杀我大房的丫鬟?分明是你自作主张,假传命令,为的就是侵占我大房家财,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我的丫头偷盗三夫人的东西,你审也不审就把她打死,那么你昨天拿了我院里的东西,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也该被我打死吗?如果知府大人觉得这个方法成立,那我便由官府作保,将你打死又如何?反正不过是一个侵占主人财物的丫鬟罢了!如果知府大人觉得这个方法不成立,那就必须严审此案,让这杀人的丫鬟一命陪一命!” 纪琬琰的丝毫不打颤的话让柳萍脸色大变,因为纪琬琰的话中,不管是哪种处理方法,她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这怎么行,当即慌乱起来。 急着为自己辩驳: “大人,她,她血口喷人,我,我是奉了三夫人之命前去捉拿盗贼,我拿走的不过是那盗贼偷盗的东西,她,她冤枉人!” 纪琬琰不等纪邙开口,就冷笑一声: “柳萍,你可要想好了,那些东西全都是从我院子里拿去的,每一样东西上,全都有我的记号,不说别的,就那几章银票上,我都做好了记号,而且那银票全都是我哥哥从银号里刚取出来的,银号之中有出账账册,银票上有号头,只要对一对就知道是谁取出来的,那些东西必定还在你的房中,只要派人去搜一搜便能知道!奴婢偷盗主人家财物,怎么都脱离不了一个死字!更别说你还有杀人前科,你杀的人已不是纪家奴婢,我认她做了义姐,我是纪家大房的嫡女,那她便是大房的小姐,你一个三房的奴婢,带人打杀了大房的小姐,你不死,谁死?” 纪琬琰疾言厉色,说的柳萍惊慌失措,紧张的发起抖来,眼珠子不断转动,她没想到纪琬琰一字一句全都切中了要害,梅墨被纪琬琰买回去的消息被三夫人知道之后气的很,就要她去把那贱蹄子打死,还说二公子近来接济了不少银钱给大房,要她带人去把那些银钱全都搜出来,搜出来的东西,全都送给她,所以她昨天才那样不遗余力的将大房里值钱的,或者稍微值钱的东西全都搜刮走了,如今的确正摆在她房间的床铺之上,只要有人进去搜,那就的确是坐实了她偷盗的罪名,恶意侵占主人家财物,奴婢的确是要被打死的,并且这个理由光明正大,谁也不能说错。而她昨天确实打死了梅墨,可她以为梅墨就是纪家的丫鬟,整个纪家都是三夫人管家,她替三夫人教训一个丫鬟又能怎么样呢?打死了也是她活该啊,可她怎么知道,那丫鬟摇身一变,成了纪琬琰的义姐,那她的确就不再是丫鬟了,身份上的确比她高,那么她打死人,就真的是以下犯上了。 若是这两样罪一并处罚,偷盗主人财物和以下犯上杀人,每一样罪名都是要她死的,她该怎么办?似乎前后的生路都被纪琬琰给堵上了,不,不是这样的……   ☆、29|25 第二十八章 “不是的,不是的。”柳萍已经十分慌乱,跪在堂前竭力摇手,说道:“我,我没有偷盗,是奉三夫人的命,那些东西是三夫人赏我的,梅墨也是三夫人让我打死的,我是在替三夫人惩治罪婢,她,她该死,她得罪了三夫人……” 柳萍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纪琬琰冷冷大声道: “一派胡言!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得罪三夫人的人全都应该要被打死吗?三夫人是王法吗?三夫人就可以草菅人命了吗?” 纪琬琰疾言厉色,说的柳萍不住颤抖,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吓的。 在她看来,她打死的不过是个丫鬟,哪里有草菅人命一说,这也就是三夫人不想让梅墨死的太痛快,要让她受尽折磨,彻底的后悔不该背叛,就把她打成重伤,要管家把她贱卖掉,谁知道,纪琬琰居然派人找了人牙子来买,管家觉得卖给人牙子三夫人必定满意的,就手续齐全的把重伤的梅墨给卖掉了,谁知道,后来却发现,梅墨是被纪琬琰又给买了回去,并且还同时发现,大房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难熬,有纪衡暗中接济,居然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了,三夫人哪里肯咽的下这口气,新仇加旧恨,就让她带人直接以搜查盗窃之名,闯入了月瑶苑,纪琬琰不在院子里,她就按照三夫人的吩咐做了那些事,把梅墨打的死透了才肯罢休,又把月瑶苑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搜刮走了。 这一切事情,在柳萍看来根本就是日常会做的事情,梅墨是丫鬟,三夫人管家,府里哪个她整治不了,自己是三夫人的心腹,所做之事全都是按照三夫人的命令来的,可从纪琬琰这臭丫头的嘴里说出来,却变了一股味道,而且她还可恶的将这些原本应该要在后宅之中解决的事情,拿到了台面上,还一本正经,假模假洋的来告官,原本她也是不怕的,自己有三夫人撑腰,知府大人又是三老爷,更何况,自己也算是三老爷的人,不过就差个名分罢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事儿,可纪琬琰说的那些诛心之言,倒像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真是个恶毒的臭丫头。 “四姑娘,我可没这么说。反正我没有草菅人命,我做的一切,全都是三夫人让的。”柳萍脖子一抻,要定了不关自己的事情,其实她也不算太笨,知道纪琬琰不过是挤兑自己,量她也不敢挤兑三夫人,所以干脆就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三夫人身上去了。 纪琬琰听柳萍这般说后,便冷笑一声: “哼,知府大人可听清楚了?柳萍当堂状告三夫人主谋杀人偷盗,三夫人这样纵仆行凶,并且有了人证物证,王法昭昭,天理不容,还请知府大人还我义姐一个清白。” 柳萍急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纪琬琰骂道: “好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贱蹄子,我什么时候状告三夫人了?你血口喷人!我,我打死你!” 平日里柳萍总是听三夫人周氏这样骂纪琬琰,此刻自己也急红了眼,真把知府大堂当自家后院了,对着纪琬琰就急切叫骂起来,不仅如此,居然还想动手。 纪琬琰挺直站在堂下,丝毫不为柳萍的气势所惧,一动不动,倒是像要任由柳萍打上去的样子。 一声刺耳惊堂木传出,纪邙简直要被这个没脑子的丫鬟气死了,厉声怒道: “放肆!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任由你撒泼胡闹不成?” 柳萍扬起的手僵持在半空中,纪琬琰一双黑眸仿佛毒蛇般剜着柳萍,说道: “人证物证俱在,这件案子难道还不好判吗?这公堂外头可都奉您为父母官,等着看您公允判案,人证物证俱全,您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您夫人的贴身丫鬟,所以您就可以对她网开一面,有罪而不罚吗?难道您愿意为了这么个丫鬟,而放弃您公正廉明的官声吗?” 纪邙的眉头皱的足以夹死一只苍蝇,看着堂外黑压压的人头,百姓们越聚越多,全都交头接耳的等着听他如何处理这件家事,大家纷纷议论着,指点着,纪邙心里惦记三月里吏部的政绩评估,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出叉子,官员的风评关系着一生,为了个丫头把自己的官声丢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觉得不值,相反的,如果他六亲不认,连自己夫人的丫鬟都能惩治,那就更能说明他为官公允,这种美名哪个身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不愿意得到呢?罢了,不过是一个丫鬟,若能成为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把心一横,对纪琬琰做出最后的忠告: “只怕这案子我判了之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你知道吗?” 纪邙这句话是对着纪琬琰说的,而且说的是肺腑之言,纪琬琰敲锣打鼓,抬尸告状,这是完全要和纪家决裂的意思,周氏和老太君都不会放过她的,所以纪邙才会说这句话。 他这句话没有吓到纪琬琰,却是吓到了柳萍,因为她听着三老爷的口风,似乎已经有了要惩治自己的意思,顿时傻眼,难道三老爷真的要惩治她吗?让她替三夫人挡了这事儿吗? 只听纪琬琰坚决的说道: “当然知道。” 就算知道,那又如何?人家都打到门上来了,今后的日子注定是不好过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撒开了膀子大干一场,决裂是必然的。 纪邙沉沉的呼出一口气,面色铁青看着纪琬琰,然后才从刑令中取了一支丢在地上,说道: “来人呐,将这犯妇押下,偷盗主人财物,假传主人之命杀人,罪大恶极,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个数目是他估量过的,不算轻,却也不算重,毕竟这丫头做的事情摆在台面上,哪一件都是可以治她于死地的,她若是熬过了五十大板,那就算她是命大的,纪琬琰想再追究也追究不起来了,罪犯已经伏法,她还能说什么呢?更何况,他嘴里出去的重打,下面的人哪里还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呢。 终究还是睡过一回的,他多少都要念一些旧情。 可是,纪邙的心思柳萍哪里猜得到啊,她不愿意把自己的命就这样送出去,五十大板啊,她跟着三夫人治家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手底下也打死过不少罪婢,全都是她亲自监刑,十板子就能让她们血流不止,二十板子,下半身就废了,三十板子的时候,也就命不久矣了,如今三老爷判她五十板,那就完全就是要她的命啊,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煞白,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对着纪邙连连磕头: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奴婢真的是奉三夫人的命,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杀人偷盗呀!老爷饶命啊!” 纪邙对这个蠢妇也是开始头疼了,到这个时候她嘴里还不忘攀咬周氏,难不成还要他处置周氏放过她不成?挥挥手,旁边的官差就开始准备了,两张板凳已经架了起来,柳萍急得都尿裤子了,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却不料纪琬琰走到她身边,冷冷的说了一句: “我要是你,我就去和三老爷说说旧情,说不得三老爷还记得你的旧情呢?” 柳萍脑中灵光一闪,生死关头,她也顾不上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了,只要有人肯帮她,什么话她都听。这人说得对,自己不是普通的丫鬟,她和三老爷是有过旧情的,对,只要三老爷肯念旧情,说不定就能放过她呢。 手脚并用的对纪邙爬过去,当然没法爬到纪邙身边去求情,还没爬两步,就被人架了起来,抬到了板凳之上,只听柳萍在嘴里大喊: “老爷,老爷,我是服侍过您的,您忘了吗?老爷,我不要您扶我做姨娘了,我不做姨娘了,只求老爷放过我,我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感激老爷的大恩大德。老爷喜欢芳儿,我把芳儿也给你,还有秀儿,我把她们全都给您,再也不拦着了,老爷,放了我,放了我……” 纪邙脸色铁青,怒目等着纪琬琰,只见对方仙姿卓绝的脸上正露出一抹阴冷的笑,这一笑,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地狱里最耀眼一株曼珠沙华,美的那样邪恶。 柳萍嘴里越说越离谱,将那些陈年旧事桩桩件件全都说了出来,越说越叫人羞臊,纪邙目光一沉,咬牙说道: “堵起嘴,打死!” 若说先前他还想留这丫头一条命,那现在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打死她了。而这一切全都被纪琬琰看在眼中,却不说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柳萍自己失了分寸,击碎了她的心防,让她因为惧怕而不分场合的说错了话,逼得他非得将她打死,要不然这一路行刑下来,没准连他昨晚跟谁睡过,都要被她给捅出来了。 堂下柳萍被堵上了嘴,板子打在她身上,没多久下身就一片殷红,堂外看热闹的百姓有些胆子小的都不忍看了,可那丫头目光冷凝,丝毫不为所动,嘴角始终挂着冷笑,她把他的心思算的那样准确,一步一步的就把他带入了她的陷阱之中,这样恶毒又犀利的心智,真叫人难以相信,居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30|25 第二十九章 纪琬琰挺直了背脊跪在纪家松鹤院中,宁氏坐在正中,周氏坐在下首,还有竖起的屏风后似乎有几个香影闪过,应该是纪婉宁和纪婉清她们,因为她进门跪下的那一瞬间,已经听见了纪婉清没有捂住的一丝嘲笑声。 她抬尸告状的事情毫无悬念的就传回了纪家,周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似乎憋着气,老太君也是拧着眉头,卸下了一如既往的慈祥面孔,先前府衙前的官差来府里带走了柳萍,周氏还在心底里暗讽嘲笑了一番那丫头,在家里坐等着她被收拾,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等来了柳萍被仗杀的消息,周氏就坐不住了,立刻去和宁氏禀报了这件事。 而宁氏听说了今日这件事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在她看来,既然她放弃了纪琬琰,没有斩草除根,已是对她莫大的宽容,她就该规规矩矩的缩在后院里自生自灭,可她倒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动了整个宛平,她倒是好大的手笔啊,却累的纪家名声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大房的人可以作死,但绝对不能拖着其他几房一起作死,这是她怎么样也不可能容忍的事情。 将手边的杯子丢了出去,热气腾腾的茶碗就碎在了纪琬琰的面前,茶水流了满地,冒着热气儿,碎片溅到纪琬琰的手上,茶水溅到她的脸上,纪琬琰都好像没有知觉般,背脊挺直,鼻眼观心,从刚才被老太君的人抓到了松鹤院中,她就一直跪在这里,连一丝的印儿都没有挪过。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今日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纪家是再也容不下你了。” 老太君平息了一番怒火,冷冷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这句话从老太君的嘴里说出来,那可就是真没有一丝丝的回旋余地了,罗妈妈不禁暗中叹了口气,心道四姑娘这一回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相比于其他人的震惊,纪琬琰倒是平静的很,身上虽然穿着昨天的绯色衣裳,但整个人仿佛一尊剔透的玉石般,精致华美的像是最光彩夺目的瓷器,美的像是掉落凡间的小仙女,只听她波澜不惊的说道: “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老太君要说这样的话,纪家几房早已分家,三婶却派她的丫鬟去我院中随意打杀,难道这就是老太君的治家之道,三婶可以在府中行驶草菅人命的权利吗?若是哪一天,三婶看老太君身边的谁不顺眼,是不是也可以随意打杀了?” 纪琬琰这句话说出口,宁氏的脸色更坏,周氏更不乐意了,立马跳起来骂道: “混账,什么草菅人命?我打死的是谁你心里清楚,我只恨当初没看出来你这狼心狗肺的肚肠,早知道你这般顽劣,我就……” 纪琬琰瞪眼看向了周氏,眸中射出的冷光居然让周氏心中一寒,纪琬琰厉声截过话头: “你就怎么样?就连我也一起打死不成?行啊,你要是想打,就别废话了,现在便打呀!将我打死,也不枉成全了你恶妇的名声。” 周氏被纪琬琰的气势吓到了,跌坐到太师椅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她从前怎么会没看出来,这丫头居然这样厉害,厉害的仿佛无所畏惧一般,正如她所言,经过柳萍一事,她的名声早就变成了苛待侄女的恶妇,现在如果她真的把纪琬琰给打死了,那这名声就真的再也洗刷不干净了。 宁氏眯着眼睛,只觉得眉心难以舒展了,这四丫头之前的恭顺和可怜全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这样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小小年纪,就懂得捏蛇七寸,打人要害,从前若是她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凶狠来,她早就将她处置的干干净净,还由得她如今在自己面前蹦跶吗? 不过,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这丫头虽然有点胆色和聪明劲儿,但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死了一个丫鬟就让她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暴、露出来,这样也好,省得今后再出更大的乱子。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只怪老身从前瞎了眼,以为你是个好的。好,好,太好了。”老太君冷笑着点头,她虽然年近六十,不过保养的好,一张脸十分滋养,笑起来像个佛陀,可是纪琬琰对她却是再了解不过了,越是笑得好,心里就越是在想歹毒的心思。 原本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和宁氏对立起来,之前为了林氏迫不得已做了那件事,不过说到底并不是她主动挑起的,是周氏存了害人的心思,被她察觉之后,将计就计罢了,宁氏就算要怪她,也没有十足的理由,可是这回不一样,抬尸告状,绝对已经触犯了宁氏的底线,让她清楚的意识到,留着她今后是个祸害。 不过纪琬琰并不害怕,因为她自从看见梅墨尸体,就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不想再过的那样压抑,牺牲了自己身边的人还要对凶手委曲求全,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过这种日子的,上一世她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终害了自己,她如今只想做自己觉得应该要做的事情,哪怕下一刻就为这件事情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至少她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 一夜未眠,再加上公堂上的连番对峙费神,纪琬琰的脸色有一点苍白,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清理绝伦,绝世之态越发突显出来,只听她冷笑说道:“老太君想做什么,尽管做好了,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地步,还有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一条命罢了,我问心无愧,要杀便杀。” 宁氏紧捏着拳头,指甲尖都戳到了掌心里,冷凝着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来人呐……” 随着老太君的一声叫唤,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便跑了进来,似乎后头有什么怪物正在追他一般,神色大惊,喊道: “老太君,姑爷来了,已经过了二院垂花门,此刻该是过了松鹤院门槛了。” 宁氏眉头一簇,疑惑问道:“什么姑爷来了?胡说八道什么?” 罗妈妈已经看见那树丛后走出的一群人了,赶紧拉了拉老太君的衣袖,只听那报信的门房指着后头说道:“就是姑爷呀,国公爷!国公爷来了!” 纪家有好几个姑爷,不过能够称得上是国公爷的,也就那么稀有的一个,老太君也已经看见了人,赶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怒道: “混账东西,怎么报的这样晚?” 从那院门外走入的不是镇国公宋逸,又是谁呢。 纪琬琰没有回头,但是从宁氏和周围所有人紧张的神情和动作来看,来的必定就是宋逸了,对于这个名字,纪琬琰已经放在脑中盘思了好些天了,自从林氏和她说起那段前尘旧事之后,她就一直把这个名字记在脑海中,她僵直了背脊,尽管心里十分想回过头去看一看,可是却怎么都鼓不起勇气,心中五味陈杂。 上一世她活的那样悲惨,宋家都没有出面认过她,别说认了,就是照拂也是没有过的,原本她还以为宋逸并不知道有一个她的存在,可是林氏的话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林氏说,宋逸其实一直都知道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因为在林氏怀孕期间他还暗地里来找过林氏一回,问她要不要随他入府做妾,被林氏严词拒绝了,后来女儿生了,宋逸也派人送来了东西,只不过林氏瞧着那些就有气,直接就给扔掉了,所以,上一世林氏孤零零的死了,没有人和她说明这些,纪琬琰怎么会有线索证明这些呢?一辈子活的浑浑噩噩,历经一世,居然是个连自己身世都不清楚的可怜虫。 纪琬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老太君到门外迎接宋逸了,纪琬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碎片,还有那已经干涸了的水渍,鼻眼观心,做老僧入定状。 “国公爷怎么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兰儿也是的,姑爷回来,总要通知一声,我这里也没来得及准备。”老太君在这个府中,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长子,如今的平阳候纪朔,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女婿宋逸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听声音就知道,绝对是个有城府的人。 “母亲不必准备,她不知道我过来。” 随着这一声传入耳中,纪琬琰身后又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低着头,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可天知道她刚才怎么没有挪一挪位置,哪怕跪到门后去,也比跪在这正中央要好吧。 果然,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哟,我这还没进门,就有人给我请安了?起来吧。” 纪琬琰一动都不敢动,低着的脑袋似乎有点颓废,只见一双玄色云纹短靴映入她的眼中,短靴用的线极好,透着暗红色,花纹乃是吉祥云纹,若不是玄色底,看着还是有些花哨的,应该是宋逸的某个姨娘,或是红粉知己做的吧。 纪琬琰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么个紧要关头,她居然脑子里还会胡思乱想这些东西,暗自咬了咬后槽牙旁的肉,疼的让她清醒过来。 在她失神的那一刻,宋逸已经坐到了老太君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正好整以暇打量着眼前跪地的女孩儿。 像,真像!那对乌黑的眼珠子怎么看都是他宋家的种!   ☆、31|25 第三十章 “丫头,没听见我的话?让你起来呢。” 宋逸又一次重复了一次那句话,纪琬琰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想,现在才敢确定宋逸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缓缓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个随意坐在象征纪家最高地位的座位上,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那双仿佛带着勾的眼珠子正饶有兴趣的剜着自己。 他身量颇高,健硕高大,不像是文臣,倒像是武将,穿了一身黎色窄袖鱼纹缎子长衫,腰间挂着温润无暇的墨玉佩,眉目俊挺不凡,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就是现在他看起来也十分气派雍容,眉宇间带着冷气,周身散发着高官显位的高傲与自信,两撇八字胡,更是给他一种威严之感。 纪琬琰在打量他的同时,宋逸也在打量着她,眉如远山,面若幽兰,含情凝睇,皓齿星眸,容貌与林氏倒是有七分相像,可一双眸子生的没有林氏温婉,眼睛里带着煞气,仿佛能一眼将人看穿般,先前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无非就是要命一条——她这是有多豁出去了,才会说出这样一番无惧生死的话来。 宁氏换到了另外一边坐下,见自己这个女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丫头,也不知心里是打着什么主意,这个女婿有多厉害,老太君自然清楚的很,当年他只不过来府里瞧见了一回林氏,在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的情况下,居然还当真做出那事儿来,虽说有纪兰和她从中牵线,可他若是不敢或是不愿,谁又能勉强的了他呢? 在宁氏眼中,宋逸虽不是那色中饿鬼,可对于女人这方面却是从来不加以节制的,府里七八个姨娘,外头的更别说了,自家女儿嫁过去,过的不好,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呢?可是有什么办法,纪家不过是个三等侯爵,可镇国公府那可是一等公府,当年若不是攀上了一些太妃的关系,镇国公夫人的位置哪里就能轮到他们纪家。 “你有所不知,这丫头做了错事,正受审呢。你过来也不说一声,我这手忙脚乱的,都不知道怎么招呼你好了。” 老太君对宋逸说话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什么拿乔怠慢之处,虽然她是宋逸的岳母,可是等闲不敢在这个女婿面前露出不耐神色,既然来了,那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才行。 宋逸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茶叶,喝了一口,老神在在的说着:“母亲是说我来的不巧?我可不知道纪家还有什么规矩,您老人家多担待吧。丫头,你还不起来,要我扶你?” 纪琬琰眼角瞪得都快抽搐了,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宋逸,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不过,却是没有怯场,抬眼扫了一眼紧咬牙根的老太君,只听老太君说道:“既然国公让你起来,就别磨蹭了。你的事待会儿再说,罗妈妈领她去冰室,待我空了再审。” 罗妈妈领命就要下去,却被宋逸喊住了,说道: “站着!”一声令下,罗妈妈就不敢动了。 老太君讶然的看着他,只听宋逸随行的笑了笑,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也待不了多长时间。我今儿来,就是来要两个人。” 宁氏脸上表情愣了愣,目光在宋逸和纪琬琰的身上转了两圈,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就这丫头,和她娘。” 宋逸是个没规矩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敢露出一口白牙,看的老太君简直气愤到了极点,眉心蹙着,简直都可以夹苍蝇了。 宁氏感觉自己着的被宋逸给气得想发笑,冷哼一声,说道:“姑爷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大老远跑过来要她们干什么呀?” 从前宁氏只觉得宋逸是个胆大的,可没想到他居然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找上门来要女人,还是光明正大的开口要,宁氏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母亲应该是最了解我的,纪兰也是得了您的悉心教导,最是体贴我,您怎会不知我要她们干什么?” 这句话说的讽刺又直接,就连宁氏的老脸都快挂不住了,难得冷下了脸孔,对宋逸颤抖着嘴唇说道:“你,你……简直是胡闹!她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就算大老爷过世了,可她林氏终究是纪家明媒正娶回来的长房长媳,你这话说的也不怕丢了你祖宗的脸面。我平日里纵容你惯了,叫你如今这般无礼,可曾将兰儿放在眼中,她是你的妻子,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吗?若是真按照你说的去做了,那我纪家和你宋家,全都是要被人指戳着脊梁骨骂的。” 纪琬琰也被宋逸的那句话给惊呆了,脑中忽然想起那日林氏和她说的话,可她原以为林氏只是那样计划,却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已经将计划贯彻到今天这地步,不仅成功把宋逸招了过来,还让他不顾礼教说出那番话来,要知道,他如今开口讨要林氏,就是夺人妻子,若给御史参上一本,饶他是什么国公,也够他喝一壶的。 周氏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惊愕的看着纪琬琰,似乎很想不通,为什么林氏有那么大的魅力,就算是疯了,也有人眼巴巴的从京城赶过来找她,还为她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罗妈妈听到这里,也觉得事情有点失控,赶忙将屋内伺候的丫鬟全都撤了出去,连她自己都不敢多留,拉着周氏赶紧退了出去。想叫上纪琬琰,可想起先前国公说的那句话,罗妈妈的手终究还是没敢伸出去。 屋里的人全都走了,宁氏说话就更加没什么顾及了,只听她继续说道: “更何况,我也不怕直接告诉你,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已经疯了,你这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实在不行,就让兰儿给你再纳几个妾回去,何必要做此等下作之事?这件事,只当我没听过,你没说过,今日之事绝对不会传出去的,你就放心好了。” 宋逸冷下了脸,端着杯子却是不喝,透过杯面的雾气氤氲,一眨不眨的看着宁氏,放下茶杯,从容淡定的自袖中取出一张信封,似乎有些年头,信有些老旧,不过却能清楚的看见信封表面那隽秀的字迹,雨桐亲启四个字映入纪琬琰的眼中。 雨桐……林氏的名讳就是叫林雨桐,一时间,纪琬琰也弄不清楚宋逸拿出的是什么了,因为他穿着太过华丽,而这封信太过破旧,怎么看都觉得不搭调。 只见他对宁氏扬扬手里的信,说道: “母亲知道这是什么吗?”宋逸一边问,一边打开了信纸,将之摊在了宁氏面前,掀唇解惑: “休书!六年前大公子写给林氏的休书。也就是说,其实从六年前开始,林氏就不是你们纪家的长房长媳了。既然是个弃妇,那我又有什么亲近不了的?再说这孩子……”宋逸一指纪琬琰,不等宁氏反应过来,就继续说道:“她是谁的种,我相信母亲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当年也多亏了你们,才让我得以一亲芳泽,这孩子养在你们纪家这么多年,等我纳妾之后,自会派人送来谢礼,到时候还请母亲定要笑纳才是。” 宁氏手指颤抖的拿起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算她现在眼睛模糊,可信首两个赫然大字‘休书’还是可以看清楚的,不断摇头,自言自语:“不,不可能!他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会不知?这,这,这定是你伪造的。” 宁氏将信纸甩到了宋逸脸上,说什么都不肯相信这件事。当初纪洲和林氏那样相爱,就算得知林氏不洁之后,依然对她不离不弃,并且还接受了孽子,他怎么舍得给林氏写休书?怎么舍得?所以,宁氏才一口断定,这是宋逸为了得到林氏而伪造出来的。 但很可惜,宁氏到底还是错估了林氏在宋逸心中的地位,他的确对林氏还有兴趣,可也不会为了这点兴趣而费这么大的心思,伪造书信给宁氏看。对他来说,林氏只不过是当年一个他浅尝即止的珍馐美味,一直没有得到,才使他记了这么多年,若不是这一回林氏派人送来了她的求救信和这一封休书的话,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管到她们娘儿俩。 不过,既然他决定要管了,那就没有管一半就丢的道理。 将休书再次折好送入了信封,然后宋逸便站起了身,走到同样目瞪口呆的纪琬琰面前,看着她可爱的神情,难得好心情的刮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道: “这就吓傻了?先前那股子拧劲儿哪里去了?走吧,带我去见你娘,然后收拾收拾,就跟我去京里吧。” “……” 纪琬琰看着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这是她的父亲,可是她的母亲却恨他入骨,可就算是恨又怎么样呢?现在她们娘儿俩,除了这个男人之外,根本无所依靠,所以她娘林氏才会安排这一场戏,纪琬琰相信,宋逸会突然来到宛平纪家,必定是林氏一手促成安排的。难道林氏真的想好了,要跟宋逸回去做妾,而她呢?她该怎么办?宋逸会让她认祖归宗,让她成为镇国公府里的一个庶出小姐吗? 纪琬琰心乱如麻,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到月瑶苑前,看见那抹酡颜色的娟丽人影,她才彻底醒悟过来,确定这一切是真的。 林氏站在月瑶苑外垂花门前那株盛开的梅树下,一树傲梅盛放,枝桠上满是粉色花朵,如诗如画,只见她梳着如云高髻,更显得窈窕纤细,穿着一身酡色苏绣月华涴花锦衫,束以宽厚腰带,衬托她腰肢盈盈一握般的诱、惑,素手纤纤,风鬟雾鬓,说是国色天香亦不为过,浅淡的瞳眸中盛满了一弯明月,一目秀美,光艳逼人不减当年风采,此刻她正勾着唇角,弯起一抹足以叫人溺毙其中的温柔微笑,静静等待着宋逸和纪琬琰走近。 纪琬琰每走一步都觉得心乱如麻,看来林氏已经准备好了,要认真的开启这一场毫无胜算的硬仗了,可是,她还没有彻底准备好,毕竟她所要承担的心思要比林氏复杂很多……   ☆、32|25 第三十一章 由于宋逸的强势到来,纪琬琰的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林氏保存了多年的休书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大用场,从此以后她便再也不是纪家的长媳,而是一个被纪家大房休弃的弃妇,而这个弃妇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就找到了新的靠山。 靠山宋逸第二天就替林氏和纪琬琰母女收拾好了行装,让她们坐上马车,准备带着她们返回京城。 林氏的那封休书并不是造假,而是当初她被迫失身之后,逼着纪洲写的,当时她只是不想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今后会连累纪洲,干脆就让纪洲在那个时候写下了休书,纪洲那时也是为了安抚林氏才写的,所以,如果这份休书公诸于世,那么林氏在十二年前就已经不是纪家的媳妇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说,也是隐忍至今。 宋逸明白的告诉纪琬琰,就因为有这份休书,所以,她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林氏回镇国公府,而这十二年旁人若是问起,只需说是宋逸的外室,外室之子只要行了纳妾礼,有族首作保,也是可以认祖归宗的。 至此纪琬琰才彻底明白林氏那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她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马车开始移动,车帘子放下,纪琬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靠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林氏,千言万语想要问出口,却终究什么都没问出来。她从前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最可悲的,上一世过的那样浑噩,被人算计的体无完肤,林氏在旁人看来依旧是姿容风流,绝顶美貌的,可是只有纪琬琰才看的见她憔悴发青的眼底,看到了比自己还要悲哀的命运。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林氏的命运都太悲惨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到底自己重生回来,对林氏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上一世她虽然默默死去,可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早早解脱,可这一世,她把她救出废园,却无意间激起了她滔天的复仇之心,她带着无边的怒火,选择了一条忍辱负重的路,将自己所有的自尊全都抛弃,她曾经那样骄傲,如今却要她低声下气的求助于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放弃从前的坚持,成为了他身边的一个小小妾侍,名声自然是无暇顾及了,她选择的这条路显然是荆棘密布的,可是纪琬琰知道,除了这样的方法,她们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机会。 这是孤注一掷的背水一战,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马车行走了一会儿,突然就停了下来,林氏微微睁开双眸,就看见纪琬琰正在盯着自己,两人相对无言,可马车外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车中可是林家女子?” 纪琬琰眼皮子一抬,有些惊喜,看了看林氏之后,便掀开了车窗帘子,果真看见刘三郎亦坐在马车之上,看见纪琬琰,刘三郎捻须一笑。 林氏和纪琬琰都是刘三郎的弟子,老师亲自前来送行,两人没有不拜别之礼,出了城之后,常阳坡上凉亭之中,林氏和刘三郎单独聊了一小会儿,纪琬琰便在亭子外等候,而石阶之下,宋逸正坐在马背上等候,纪琬琰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可是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手握大权,权倾朝野,林氏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昔年没有得到的美人,而纪琬琰猜想,他和国公夫人纪兰的关系一定不好,否则,他不会为了一个十二年前的美人,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林氏这样身份的女子带回去做妾,他必定知道把林氏带回去,纪兰会有多气,可他不在乎,依旧这么做了,并且还做得这样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就连林氏生的这个野种,也一并带回去安顿。 对于纪兰,纪琬琰有点印象,冷淡又高傲,她虽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媳,可是是却始终没有管家,镇国公府有老夫人,直到当年纪琬琰被送去北靖给叶修的时候为止,镇国公府好像还是老夫人在当家呢,可后来等她逃离北靖叛乱,辗转回到京城之后,老夫人死了,那个时候纪兰才当了镇国公府的家,而她回来之后,原本是必死无疑的,可不知为何定国侯卢元昌却莫名其妙又看上了她,把她给纳入府里去,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林氏和刘三郎说完了话,双双走出凉亭,刘三郎经过纪琬琰的身边说道: “姑娘自此去京城,路途艰险,你也要一切小心才是。” 纪琬琰看着刘三郎,她对于这个老人向来是信服又感激的,听他着重说到‘路途艰险’四个字,便知他是一语双关,暗指她们去了京城不会太平,纪琬琰感激他的提点,立刻恭谨行礼,回道:“是,先生放心。” 刘三郎点点头,说道:“对了,这个玉佩是一位小友托我转交于你的,说是报答姑娘之前所赠的谢礼,他得知近来发生的事情,因是纪家家事,他不便出面相帮,不过,听说你们要去京城,便说了,今后若在京城有为难事,可去城外三里处的一座桃花庄里找他。” 纪琬琰愣了愣,看着刘三郎手里的玉佩,温润墨色蟠龙佩,以金丝银线编成的如意结悬挂,底下落着流苏,颤抖着手接过这玉佩,纪琬琰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刘三郎瞧她的模样,便再次捻须笑道:“之前我还道是那小友认错了人,可瞧你的神情,竟是真的认识。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此子非凡啊,姑娘定要收好了玉佩,前途自不可限量。” “……” 纪琬琰只觉得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她最后是怎么上的马车都不记得了,将手放在袖口的暗袋上,那玉佩的触感如此真实,可她却偏偏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 这蟠龙佩是谁的,她还是能猜的出来的,普天之下,有资格佩戴这种玉佩的人,不过也就那么两个,而她唯一认识的就只有他了,他说是谢礼,可谢她什么呢?难道是谢她元宵节那天给他的兔子花灯吗?和这份礼比起来,那简直连开玩笑都够不上的吧。 忍不住将那玉佩又拿出来看了看,她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萧齐豫不会无缘无故的送给她这蟠龙玉,上回在花灯节上相遇,也未必就是偶然,可如果说不是偶然,那又是为什么呢? 她可以确定,自己和萧齐豫并不熟悉,上一世也是因为他替自己收尸,她才牢牢的记住了他,可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收尸呢?纪琬琰心中越想越觉得奇怪。 经过两天的路程,宋逸正式把林氏母女带回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位于京城朱雀街最东,坐北朝南的一所大宅子,千檐百宇,气象万千,纪琬琰扶着林氏走下马车,宋逸过来牵住林氏的手,林氏抬头对他温婉一笑,楚楚衣衫,殷殷如画,就算年过三十,却依旧美的动人心魄。 宋逸牵着林氏的手进门,纪琬琰跟在他们身后,两目垂下,不敢东张西望,只见两侧奴仆皆停步对宋逸行礼,两边美景不断变换,虽说初春天气仍旧清冷冰寒,可国公府内庭院景致却已是春意盎然了,入眼花绿,美不自胜,一派清雅中透出富贵之气。 虽然府里的下人都清楚宋逸牵着的林氏是什么身份,可却也没有人敢当面指戳交流,全都鼻眼观心,不敢妄论主人家,纪琬琰上一世去过平阳候府,就算平阳候府的规矩也很大,可是,府中奴仆却没有这般规矩谨慎的,可偶尔依旧能够看到懒散,听到闲话,但在镇国公府,一路走来,纪琬琰连一处怠慢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可见老夫人治家有多严明。心中对这位老人更是多了几层佩服之情,能够把家治理的这样井井有条,规规矩矩,正说明了老夫人绝不是一个狭隘之人,只要她不狭隘,不刻意打压妾侍和庶出,那便是对纪琬琰最大的安慰了。 宋逸将林氏和纪琬琰直接带去了主院花厅,一个四十来岁的妈妈,穿着一声银灰色鼠皮比甲,脸带微笑迎上来,对宋逸行礼说道: “老爷回来了,夫人正在换衣裳,待会儿就出来,夫人说了,知道来的是谁,老爷若是还有其他事,不妨先去忙,夫人自会将事情料理好的。” 纪琬琰瞥了一眼那妈妈的眼角,似乎有些红,哪里还会不知道,所谓换衣裳,不过是纪兰在耍脾气罢了,让宋逸把人留下,自己先走,她倒是会说话,宋逸自然也听懂了这里头的暗语,不点破,直接坐下,对林氏说道: “别怕,夫人就是这不见黄河不掉泪的脾气,我陪你们娘儿俩一起等,等到夫人喝了你的茶,再给晚晚定个名字,入宋家籍,手续齐了之后,我再带你们去自己的院子,总要把你们安顿好的。” 林氏没有说话,只是浅浅一笑,虽没有温香软玉在怀,可林氏这一笑却依旧能让宋逸心头发痒,暗暗赞叹这个女人的美妙。 那妈妈对起笑容,抬眼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美如玉山的林氏,还有那个容貌半点都不输林氏的小姑娘,纪琬琰察觉那妈妈在看她,墨黑的眼睛也微微抬了抬,与那妈妈对视一眼,丝毫不显退缩,倒叫那妈妈有些惊讶了。 宋逸喝了一口茶,瞧了一眼她们,便开口说道: “你也别杵着了。去给老夫人报个信,就说我理完了手续,再带人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那妈妈愣了愣,然后赶忙应答:“哦,是是是,奴婢这就派人去老夫人那里报讯。” 宋逸放下杯子,好整以暇的说道:“没长耳朵?我让你去。怎么,你还想留下看着我,怕我吃了你家夫人不成?” 宋逸虽然没有露出怒容,可是说的话已经算是十分严重的了,那妈妈立刻色变,连说不敢,半刻都不敢耽搁,匆匆的就告退出门去了,纪琬琰回头看了看她,像是往右边抄手回廊走去的,主院和后院离得应该不是很远。 那妈妈纪琬琰没有见过,不过看样子应该就是纪兰身边的管事妈妈了,也是从纪家出去的,先前与她对视一眼,那妈妈眼中的轻蔑与恨意并没有逃脱纪琬琰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心中暗暗冷笑。   ☆、33|25 第三十二章 内堂的珠帘碰撞,先是走出两个打帘的青衫丫鬟,纪兰自珠帘后走出,穿着一身妃色金边琵琶襟外袄,金丝银线绣着缠枝牡丹,身上珠光宝气,叫人看着就觉得贵气逼人,她三十来岁,生的与宁氏有点相像,都是圆脸,滋养够了,透着红光,她身前身后皆有两名婢女,前面的婢女手里捧着珠盘,后面的婢女分别提着鎏金百合小香炉。 她目不斜视从内间走了出来,宋逸瞧着她的排场,没说什么,抬手让她不必行礼,也像是不愿意和她多说寒暄的话,站起身来,开门见山的指着林氏和纪琬琰就说道: “雨桐,你应该认识,委屈她跟了我这么些年,女儿都这般大了,我带她回来给名分,丫头也回来认祖归宗。” 宋逸说的极其自然,就好像在和纪兰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的轻松话题一般,纪兰站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双肩僵立,似乎早有准备,很平静,深吸一口气后,对宋逸说道: “本来国公要纳妾,妾身自当安排,可却为何从外面领回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就算是妾,宋家纳的也全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妾,可没有这种人尽可夫的。” 宋逸冷哼一声,将纪兰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一个妾罢了。你是我的妻子,只有你克了我,旁人才会说你是人尽克夫。” 宋逸的回击相当凶猛,这是丝毫都不想给纪兰脸面了,纪琬琰突然很好奇,纪兰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宋逸这样对她冷情,又或者宋逸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 纪兰的脸色果然不好起来,咬着牙正要反驳,却见宋逸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道:“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就没想问你的意思。” 从桌上端起一杯先前他喝过的茶,递给了林氏,说道:“给夫人敬茶,敬过茶之后,你就是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姨娘。府里的大事自有老夫人管着,小事则找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若是府里有人对你不公,你可直接去找桂嬷嬷,她为人最是公允,至于院子嘛,我也给你想好了,就住主院东南边那处吧,单独的院门,院子里有两株雨桐树,正配你。” 林氏依旧没有搭理宋逸如数家珍的话语,只是接过宋逸手中的茶杯,规规矩矩的对着纪兰跪下,动作丝毫不显迟滞,面上也无尴尬,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跟着宋逸很多年的外室一样,给主母敬茶,送上自己做的鞋袜,主母喝茶,收下鞋袜,看心情赏些东西,这便是全了纳妾的礼。 “夫人请用茶。”林氏将杯子举过头顶,对纪兰说道。 若是旁的主母,林氏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是抢人丈夫的恶人,可是纪兰嘛……林氏还真没这感觉,当年她初嫁宋逸,为了留住宋逸的心,不惜将自己的嫂子送到丈夫床上,那个时候,她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林氏逆袭,那个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今后也会遭受报应? 纪兰脸色铁青,一把打翻了林氏举过头顶的茶杯,水洒了一地,沾湿了林氏的手腕和衣裳,冷声说道: “你也配。” 林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仰头看着纪兰怒不可遏的脸,轻声说道: “配不配的,还不都是因为当年夫人成全,如今夫人求仁得仁,应该高兴才对,今后雨桐定会与夫人一起,将老爷伺候好,为宋家开枝散叶。” 纪兰简直想要扑上去咬死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她还敢提当年的事,当年她确实想利用林氏的美貌安抚住丈夫的心,可谁知道,这个女人天生就会勾引男人,从此之后,将她的丈夫迷得神魂颠倒,如今还敢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宋逸让旁边的丫鬟又砌了一杯茶,递给林氏,瞥了一眼纪兰后,说道:“正房夫人多少有点脾气,你就担待些,再敬一回好了。” 林氏乖顺温柔:“是。应该的。” 宋逸走到纪兰身边,将手按在纪兰的肩膀之上,说道:“别浪费时间了,我还要带她去见老夫人,后头还有事儿呢。” 纪兰听了他的这番话,感觉肩膀上有些重压,知道宋逸的脾气已经处在愤怒的边缘,若她再敢当面给林氏难堪,她不会怀疑宋逸能当场给她难堪。 又盯着林氏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的伸手接过了林氏手里的茶,放到一旁的茶案上,然后林氏送鞋袜,规矩便算是行完了。 宋逸这才松开了手,走过去将林氏扶了起来,又看了看始终在旁沉默的纪琬琰,说道: “轮到你了,还不拜见嫡母。让你母亲赏你些好东西。” 纪琬琰心上一震,湛亮的黑眼珠子飞快看了一眼宋逸,见他正对自己使眼色,纪琬琰立刻就会意,在林氏身旁跪下,对纪兰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纪兰简直要气得晕过去了,来了一个不算,一下还来了两个,这口气要她如何咽的下去。 纪琬琰拜过之后,宋逸也不跟纪兰客气,继续用不打商量的强势语气说道: “这孩子乳名叫晚晚,宋家的姑娘这一辈排玉字,我看名字就叫宋玉汐,潮汐的汐,她今年十一,按照年龄来算,府里哥儿姐儿里,排行应该是第七吧,成了,就这么定了,晚晚的名字叫宋玉宛,从今往后便是镇国公府的七小姐,这些事情跟你交代一下,回头我去见了老夫人,入籍之事,会重新交代桂嬷嬷去办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宋玉汐……纪琬琰看着宋逸,对自己的新名字似乎有点不适应,林氏比她先反应过来,替她谢过了宋逸和纪兰,宋逸现在对林氏怎么看怎么喜欢,想着这么个瓷器般的人儿终于落到自己手上了,虽然有些波折,但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眷顾,除了脸色有些不好,身形偏瘦之外,林氏这张脸他是真的挑不出任何毛病,就连她眼角的那一条细纹,他都觉得诱人极了。 纪琬琰还在纠结自己的名字,可不管她怎么纠结,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今后就只能是宋玉汐,再也不是纪家三姑娘纪琬琰了,好吧,宋玉汐就宋玉汐,反正纪琬琰这个名字也没有带给她多少美好的回忆,改个名字,从头再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在林氏的提醒之下,她跪下领受:“多谢父亲母亲赐名。” 她认下了这个名字,从今往后,宋逸便是她的父亲,纪兰便是她的嫡母,而她称呼林氏,再也不能叫做‘娘’,而是要叫姨娘,姨娘这两个字,她是有点屈辱的,因为上一世,她就做了三回不折不扣的姨娘…… 宋玉汐叩谢了宋逸之后,宋逸就哈哈笑着将她扶了起来,然后便牵着林氏走出花厅的门,往右边抄手回廊走去,定是要带她们去国公府的老夫人那里了。 国公老夫人似乎姓秦,对于这个老夫人,宋玉汐有点印象,因为在上一世她被李湛休弃,穷困潦倒的参加一位夫人的宴席,席上有人嘲笑她,刚巧这位也在场,便是她替自己解的为,事后还安慰了好几句,并让人送给她不少东西,还对外宣称自己和她有缘分,多少替她挡了一些势利眼的轻蔑嘲讽,所以,她一直记着秦氏的好,当时还想着今后如果发达了,定要报答秦氏,可谁知道,她往后的人生越过越糟糕,别说报答秦氏了,从她嫁去了北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老夫人,等她回来,老夫人就去世了。 宋逸领着林氏和宋玉汐来到了宁寿院外,这回倒是没见他横冲直撞,很规矩的让守门嬷嬷进去通传,他站在门边,轻声对林氏和宋玉汐说道: “老夫人不比夫人,待会儿应对的时候多几分规矩。” 林氏点头,感激的看了宋逸一眼,宋逸牵着她的手,安慰般拍了拍,宋玉汐站在他们身后,清楚的看见宋逸自进门以来,有人没人的时候,丝毫都没有避嫌,直接抓着林氏的手不放,不知道他对府里的其他姨娘是不是也这样呵护,在等待嬷嬷通传的时候,宋玉汐在脑中胡思乱想起来。 听说宋逸有七八个姨娘,若是其他人家的姨娘入门,应当是由主母领着一众相见的,可是宋逸显然是收到了林氏的求助信就匆忙赶去,几个瞬间的功夫,就决定了将林氏和她带回国公府,速度快到纪兰都来不及安排下马威,由此可见,宋逸对林氏确实有一种罕见的执着,这种执着,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爱情,或者说是占有欲比较好吧。 通传嬷嬷来请,宋逸这才放开了林氏的手,肃面领头而入,老夫人居住的地方一进来就有一股子浓郁的檀香味,可见老夫人平日里信佛,这和纪宁氏那种表面信佛似乎有点不一样,因为秦氏居住的院子就很有禅意,古朴中带着佛性,一花一草在这个院子里似乎都值得保护一般,路面改青石为鹅卵,就为了避开路面上那一株已经开出花朵来的迎春花。 一路上有换了两拨领路嬷嬷,到了第三拨,便是正房外站着的两位打帘嬷嬷了,宋逸抬脚正要上台阶,却见右边的嬷嬷上前一步,对宋逸说道: “国公止步,老夫人说让您在院子里,她想单独见一见姨娘和小姐。” 宋玉汐有点意外,这嬷嬷居然一口就认下了她和林氏的身份,并且就那样称呼着,由此可见,老夫人对她们的身份也是认可的,这就怪了,原本她以为最难攻克的地方,如今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实在叫宋玉汐感觉很意外。 宋逸愣了愣,却是没敢像先前在纪兰面前那般嚣张,收了脚步,站在台阶下看了看林氏,片刻后,才对她们使了个手势,说道:“既然老夫人喊你们进去,那你们进去吧,我就在外头等你们,老夫人虽然看起来严厉,却是通情达理之人,无须害怕,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林氏从容不迫的点点头,然后才转头看了看宋玉汐,淡淡说道:“走吧。” 宋玉汐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后,才知道林氏和她说这话的意思,如今林氏是姨娘,而她是七小姐,两人一同行走时,理应是她走在前面,姨娘的地位太低,不得越过小姐,这是规矩。 整理了一番心情,宋玉汐带着林氏走上了石阶,打帘的嬷嬷对她们屈膝行了下礼,便动作利索的请她们入内谒见老夫人。   ☆、34|25 第三十三章 掀开帘子之后,经过抱夏,又是一道帘子,因为老夫人管着家,所以抱夏里还坐着几个等着回事的嬷嬷,瞧见宋玉汐和林氏,居然全都站起来给她们行礼,口中居然毫不迟疑的喊着小姐和姨娘。 再入内,便是一处温暖如春的所在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玉石牡丹的大插屏,紫檀木的卷耳草花纹架子,经过插屏往右转便是一道竹帘,帘子上满是竹香透着檀香,老夫人秦氏就坐在一张黄花梨的梳背椅上,穿着一身酱色宝相花对襟长衫,头发有些花白,精神的盘在脑后,以一根普通的檀木官帽钗装饰,脸上戴着一只样子奇怪的水晶镜,这东西宋玉汐上一世见过,据说是从番邦传入的,专供眼花的老年人所戴,只因价格昂贵,所以拥有的人并不多,秦氏身边正有两个正在回事的嬷嬷,一个人掀开账本让她看,另一个则替她捧着算盘,秦氏看一笔帐,就算一笔,十分认真。 宋玉汐和林氏走到她面前三步远处停下,按照一旁嬷嬷的指示给秦氏下跪行礼:“拜见老夫人。” 秦氏将水晶镜后面往下拉了拉,便将面前的账本和算盘推开,两个嬷嬷知道老夫人有事,便自发退到了抱夏里,等待一会儿老夫人传唤。 秦氏将脸上的水晶镜取下来交给一旁的嬷嬷,笑着对宋玉汐和林氏说道: “都起来吧。到我身边来,桂嬷嬷看座。” 一旁的桂嬷嬷鹤发丛生,但精神矍铄,收了老夫人的东西,放到身后小丫头捧着的一只精美紫檀木盒中,然后便指挥丫鬟们给两人搬来了座椅,待宋玉汐和林氏坐下之后,桂嬷嬷又带着丫鬟们全都离开,显然是要给她们谈话的空间。 秦氏笑眯眯的看着这对倾国倾城的母女,将林氏打量过了之后,就将目光落在宋玉汐的身上,对她招招手,问道:“你爹可给你取了名字?” “是。”宋玉汐起身去到老夫人身边站定,手便被老夫人牵住,她看着秦氏,想起上一世自己对她的感激,此刻看她就更有亲切感了,小声回道:“父亲赐名玉汐。” 秦氏点头,居然拉着宋玉汐坐到了自己身边,说道:“玉汐这个名字还不错,今年也该十一了吧?” 宋玉汐点头,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秦氏,听秦氏这口气,她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秦氏又将目光落在了林氏身上,叹了口气,说道:“唉,当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逸儿做了那孽障的事,我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这回他来和我说要将你纳回来,我是一万个同意,就怕委屈了你,纪家是亲家,有些话事关两家名声,我也不好直说,但素君和纪兰当年的做法确实不地道,再加上我那糊涂儿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们娘儿俩。” 林氏讶然的抬头看着秦氏,一张纤薄的唇瓣弯起好看的弧度,起身对秦氏回道: “老夫人言重了,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苦不苦的也都过去了,原本我也不想打扰,只想寻一处僻静所在,安然老去,可纪家却容不下我们娘儿俩,我这才冒死向国公求助,还请老夫人不要怪罪于我。” 在林氏说这话之前,秦氏也确实怀疑过林氏的目的,为什么早不求助晚不求助,却要等到这么多年以后来求助呢,如今听来倒是明白了大半,纪家的人有多自私她是知道的,当年娶了纪兰进门,倒是没看出来,她是个狠毒的,她身为嫡母,生下嫡女嫡子,却不容许府里其他姨娘有孩子,一年之内就害死了一个通房,一个姨娘,外加腹中成形了的三个孩子,屡教不改,嫉妒成性,这才使得夫妻貌合神离,彻底离了心。 当初宋逸在纪家做了那事,回来之后一个月就和她坦白了,是原因他知道林氏怀孕了,想要用这件事把林氏彻底要过来,她没有答应,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林氏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她有身份,有家庭,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放下尊严,来给人屈尊做妾呢? 这个孩子,秦氏和宋逸其实一开始都是不看好的,因为这对林氏来说,必定就是个孽障,纪家也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孩子活下来,宋逸那阵子跟着了魔似的,天天派人去探消息,得知林氏怀孕初期,就一直想要把孩子流掉,他也着急过,不过既不能出面,又不能明说,只能干着急,后来还是纪洲说什么也让林氏把孩子给生了下来,并且认下了那孩子。 秦氏对宋玉汐看了又看,只觉得这丫头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已故的老国公,黑漆漆,乌溜溜的,老国公当年也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呢。 想到这里,秦氏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 “不怪罪!你说得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们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再想其他的了,这个世道女人的日子不好过,若总是纠结从前,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你虽然是做的妾,但这府里不是你主母做主,你大可放心,有什么事都可以来直接找我,府里之事,我素来一视同仁。” 秦氏的话让宋玉汐觉得有些感触,上一世这位老夫人之所以会替她说话,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她是宋家的孩子吧。从前的感动,此刻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你们先回去,逸儿在你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替你相看好了院子,离我这里也不远,今后你若是愿意,就时常来我这里,替我写写字,算算账也好啊。” 秦氏殷切的对林氏说道,林氏始终嘴角噙着笑,宋玉汐回到她身前,两人一同给秦氏行了礼,便在桂嬷嬷的引领之下退了出去。 宋逸见她们出来,就迎了上来,对桂嬷嬷问道:“老夫人可曾宣我进去?” 桂嬷嬷摇头,回道:“没有,老夫人正在对账,忙得很,早就吩咐奴婢说,见着国公爷就让您别去打扰她,她现在不想也没工夫见您。” 桂嬷嬷是老夫人的陪房嬷嬷,在国公府也待了大半辈子了,就连宋逸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说话自然随意许多。 宋逸点点头,回道:“行吧,不见就不见,我还懒得进去挨骂呢。” “国公误会了,老夫人只是现在不见您,并没有说之后不见您,所以您的这顿骂,有机会还是要受的。”桂嬷嬷一本正经的说完这话,就转身入了内,让宋逸想和她辩驳都没有机会。 宋逸走到林氏身边,问道:“老夫人没为难你吧?” 林氏莞尔:“老夫人公正严明,我又没做错什么,她如何会为难我?” 这句话明显就是后续了桂嬷嬷的那句,不过宋逸可一点都不生气,因为林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风情哪怕就是被她骂两句,这心里头也是高兴的,果然上天对美人就是眷顾。 难得这般好兴致,宋逸纳妾,居然从头到尾亲自带领,见过了老夫人之后,就领着林氏母女去了她们今后要住的院子,把身后一干等着伺候的丫鬟婆子给比了下去。 新院子的确离主院和宁寿院都不远,在东南方,朝向好,屋舍鲜亮,看样子不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倒像是先前备下的。 林氏和宋玉汐从宛平来了京城,所带的东西不多,可是人却有好几个,绿丸,朝颜,梅蔷三个丫鬟,还有徐妈妈,甘嬷嬷,福伯三个老人家,外带一个跑腿的林樊,总共七个人。而按照国公府的规矩,姨娘的院子里连洒扫在内,总共就只能配八个人伺候,林氏这下倒是齐全了,只不过这七个人都不是府里出身,有些规矩不懂,不过没过多会儿,老夫人秦氏就派桂嬷嬷给他们领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来,两个全都是宁寿院里调、教出来的人,丫鬟叫留儿,婆子姓张,大伙儿都叫她张妈妈。 留儿是给宋玉汐的丫鬟,张妈妈则是帮着林氏打理院子的,甘嬷嬷则自发做张妈妈的副手,其他几个人也就按照陪房的份例安排了。 宋逸当晚自然是留宿在雨桐院的,他们住在东边,宋玉汐就住在西边,中间隔着一片小园子,推窗便是湖泊假山,壮丽无边,在湖泊的那头,绿荫环绕中还有几处小楼,楼上刷着桃漆,想来定是府中小姐们居住的楼宇了。 宋家总共有两位小姐,如今算上她应该就是三个了,不过,宋家的嫡长女也就只有宋玉蝉一个人,这位大小姐今年十三岁,生的是花容月貌,上一世,她和纪婉宁处的十分要好,两人是表姐妹,出身相近,背景相似,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到后来,纪婉宁嫁给了淮王,宋玉蝉则是嫁的定王,两人同是王妃,感情就更加亲密了,不过,在淮王登基之后,定王似乎也被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举家被判流放,而宋玉蝉则在听到风声之后,就自请下堂,最终才得以免难,只不过,身份上却是怎么都及不上位及后位的纪婉宁了。   ☆、35|25 第三十四章 宋逸在雨桐院一连留宿了五个日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虽然不拒女色,不过在府里的时候,总也能做到公平,有的时候在同一个地方待连续待两夜已经是难得了,像这样刚入府就宠成这样的,确实少见的很。 林氏送走了宋逸,宋玉汐也起身了,她今日穿的是一袭藕色的云霏妆花琵琶襟襦裙,这是纪衡过年的时候送来的布料,甘嬷嬷早早就送去了城里的成衣坊中,柳萍大闹月瑶苑的时候,这衣裳还没拿回来,这才保住,宋玉汐刚来宋家,老夫人昨日送了些现成的衣裳来,说新的已经让绣娘们开始赶制了,她梳着百合髻,髻上插着一支鎏金点翠花钗,耳朵上缀着两颗石榴色的圆润耳珰,清爽俏丽,雅致宜人,一张小脸有绝世之貌,寻常的打扮并不能损其日渐倾城的姿容半分。 瞧见女儿,林氏难得笑了,这几天宋逸总是在她这里,所以宋玉汐除了来给宋逸请安,其他时候都是乖乖的待在自己房中,绿丸和留儿站在门外守着,门内自然有朝颜和成嬷嬷伺候。 “待会儿你嫡母应该会派人来传我们过去,府里的妾侍多,待会儿咱们去了,娘可能照顾不到你,你自己当心些,这宋家如今算上你,应该是有五位小姐六位公子,公子们都住在外院里读书,五位小姐今日可能会见着,嫡小姐叫宋玉蝉,她是嫡长女,府中小姐地位最高,听说也颇有才华,二小姐叫宋玉寒,是三姨娘生的,五小姐叫宋玉梦,是四姨娘生的,你排行第七,下面还有一个八小姐,今年才九岁,叫宋玉昭,也是四姨娘生的。这些姐妹你若是喜欢,便多结交,若是不喜欢,也无需勉强,咱们对她们来说,是侵入者,她们对咱们有成见是必然的,明白吗?” 林氏对宋玉汐事无巨细的叮咛,宋玉汐听得仔细,虽然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就是很享受林氏这样唠叨的叮嘱。 “你哥哥纪衡也已经到了京城,他春天要应试,就住在城内春喜客栈中,我已经和你爹说过此事,他也准许我们偶尔去看他,你哥哥马上要一心苦读了,不能再和叶青一同做些生意了,这样对他名声不好,也耽误他读书,所以我想着看能不能在外面盘个铺子,若能有些进项,咱们在府里的日子好过些,也能让你哥哥好过些。” 林氏嘴里一个劲的说话,宋玉汐点头听着,就在这时,外头的甘嬷嬷来传话,说是夫人让姨娘和小姐过去,见见府里的其他姨娘和小姐。 宋玉汐和林氏对视一眼,林氏便敛下眸子对外说道:“知道了。” 林氏拍了拍宋玉汐的手背,然后便进了内间,由朝颜和成嬷嬷伺候着换衣裳去了,她穿的一身素净,清雅端庄,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母女两人携手走出了雨桐院,往主院走去。 宋玉汐率先入内,瞧见的便是一副相当宏伟的画面,纪兰坐在正中,两旁各坐着四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风韵美人,就从这些姨娘的姿容来看,宋玉汐便知道宋逸的品味的确不差,至少没有那种十分平庸的,包括纪兰在内,怎么看都是扎入了美人堆里的。 “拜见母亲。”宋玉汐毫不怯场,走到纪兰面前,盈盈拜下,一声藕色新装将她的年轻纯美展露无疑,那与林氏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倾世容颜看着就叫人讨厌,可以想象多年之后,又是一个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冷哼一声却是不答,对在宋玉汐身后的林氏跪下更是不理,气定神闲的让她们跪着,自己在上首喝茶。宋玉汐也不焦躁,跪着就跪着了,鼻眼观心,老僧入定是她的拿手本事,在这里施展一下也没什么。 而一旁八位姨娘,也在打量着这对刚入府的母女,宋玉汐倒还好,不是她们的直接敌人,可是林氏就不同了,这个年纪的女人生的还这般风华绝对,对她们来说可就是莫大的威胁了。 一个娇艳如花的美妇人自座位上站起,热情的将宋玉汐和林氏扶了起来,嘴里说道: “夫人也真是的,这样娇弱的小姐和妹妹,如何能一直跪着,也不怕爷们儿心疼。快起来吧,咱们夫人也不是那等严厉之人。” 纪兰放下茶杯,冷冷说道:“四姨娘,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原来这个便是在纪兰的眼皮子底下,平安生下了两个女儿的四姨娘,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美人,说起话来吴侬软语,听着叫人舒心,只见她笑了笑,却是不理会纪兰,直接将两人扶了起来,说道: “我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夫人竟没看出来吗?哎哟,瞧瞧这位七小姐,人品果然与九姨娘一般出色,这般品貌,当真是叫人羡慕呀。妹妹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生出这样标志的小姐的?” 四姨娘说话向来都是嘴上抹蜜,在座的几个姨娘对她有所了解,有两个跟着她附和着笑了两声,有两个则是不屑的冷哼,还有两个则是沉寂不语。 宋玉汐环顾一圈,便有些明白这后院的格局,四姨娘应该是最受宠的,那两个跟着她附和笑的应该和她是一帮的,而不屑冷哼的,应该是依附纪兰的,而那两个沉默不语的,该是中间人。 林氏温婉一笑:“多谢四姨娘厚赞,七小姐天生丽质,更多的是像老爷,哪里就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林氏虽然入府晚,排行第九,可是她到底也有这么大的年纪了,只比纪兰要小两岁,对于这些后宅之事,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总不会陌生就是了,应答起来自有章法。 四姨娘银铃般的笑了起来,说道:“九姨娘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迷得老爷是神魂颠倒,连着五日宠幸不衰,不知妹妹可有什么方法,这里也没外人,全是自家姐妹,你便与我们说说,咱们姐妹齐心,合力将老爷伺候好,那可不就大美了。” 纪兰冷笑,四姨娘是乐坊里出来的,向来是以风骚勾人,林氏出身不俗,当年又是嫁的侯府世子为嫡妻,纪洲一生只娶她一人,身边没有妾侍通房,她哪里应对过这些比市井泼皮还要恶心的乐坊女子,正等着看好戏,却听林氏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 “方法自然是有的,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岂不是叫众姐妹都学了去?”林氏说完这句,便对上前对纪兰说道: “夫人怜爱,七小姐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咱们这些后宅之事,她多听无益,不如使她请了安便回去,咱们姐妹才好放纵说话,四姨娘也好更深入的讨教不是?” 纪兰咬牙瞧着林氏,又瞧了一眼宋玉汐,此时此刻,她最想解决的人是林氏,宋玉汐这个庶女,倒还没轮到,抬手唤来了平嬷嬷,吩咐道: “带七小姐去西次间,小姐们都在那里,虽说长这么大了,可姐妹们却是一次还没见着,总有她们姑娘的话题问问七小姐的。” 平嬷嬷领命转身,对宋玉汐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七小姐,这边请。” 宋玉汐端庄自然的对纪兰行过一礼,然后便扫了一眼面无波澜的林氏,见她目光坚毅,她便放心,随着平嬷嬷往西次间走去,而走出门槛,就听见四姨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说九姨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还嫁过侯门,做过嫡妻,如今却跑来公府里做妾……” 林氏如何回答,宋玉汐没有听见,不过,她知道,林氏早已非当年林氏,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不白冤枉,她如今心中只有仇恨,这种层次的讽刺已经伤害不了她了。 随着平嬷嬷穿过一处山石环绕的小径,走到西次间外,便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平嬷嬷带她进去,往珠帘后主位上坐的那小姐耳边说了几句话,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来给她打珠帘子,请她入内。 宋玉汐入内之后,便觉一阵香风扑鼻,屋内如暖春般温暖,两个十来岁的姑娘正对坐着,白山黑水间对弈,窗下也坐着两个姑娘,正有说有笑的打着璎珞,另外两个大些的姑娘正领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学走路。 宋玉汐一眼就看到了宋玉蝉,瓜子脸,银杏眼,唇红齿白,此时正看着宋玉汐笑,对面的姑娘正在想棋,捧着个杯子,像模像样的动着脑筋,宋玉蝉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七妹妹快来,前几日就听说妹妹回来了,下人们总说妹妹和姨娘如何貌美,咱们却一直不得见,今日可得好好让咱们瞧瞧。” 随着宋玉蝉的话音落下,屋里的其他姑娘全都看向了宋玉汐,宋玉汐腼腆一笑,说道: “叫姐姐妹妹见笑了。” 宋玉蝉指了指棋盘,问道:“妹妹会下棋吗?” 宋玉汐点点头,说道:“会一些章法,却是不精。” 宋玉蝉一听就笑了,说道:“好啊,会就好,大家都不精,坐下一起学学就好了。” 说完这话之后,宋玉蝉就让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她坐在那想棋的少女对面,那少女见宋玉蝉动了,当即说道: “大姐,你怎么让她坐下呀。我这马上就要想出破解之法了。你得陪我下完呀。” 宋玉蝉笑着说道:“你个臭棋篓子,我可不想再和你耗着了,七妹妹刚回来,这几天你不是总嚷嚷着要见她吗?如今来了,咱们正好看看她的棋艺,若和你是一个水平,那今后你们两个臭棋篓子就一起下,若是水平比你高些,那今后我就和七妹妹一起下,此法甚好。” 宋玉汐上一世并没有和宋玉蝉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宋玉蝉私下里原来是这样一副性格,倒是和宋逸的脾性相近的。见面三分笑,虽不知真假,可是无论谁见了,都会先有个好感。 果然对面那少女听了就炸毛了,说道: “大姐,你怎么这样说我?先生昨天还夸我说棋艺突飞猛进,你今儿倒好,一棒子将我又打下了水。七妹妹刚回来,听说从前又没学过什么,哪里会下棋,七妹妹,你说对吗?” 宋玉汐看着这个耿直的女孩儿,似乎对宋家的姐妹脾性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她们的相处方式更加自然一些,宋玉汐在纪家的时候,虽然没有打入纪家的姑娘之中,可是也见过她们的相处方式,全都是一味的偏向纪婉宁,奉承她,围着她,好像怕别人不知道纪婉宁是嫡女一般。 宋玉蝉伸手弹了下那少女的脑门儿,对宋玉汐说道:“七妹妹别见怪,她是你二姐,说话向来耿直,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不过,咱家的姑娘可不像其他府里的姑娘规矩多,老夫人宠着我们,愿意叫我们随性些,姐妹们这样相处也很好,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宋玉汐环顾了一圈,只见其他几个姑娘全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也对着众人露出一抹笑容,让宋家其他姑娘都为之震惊,因为宋玉汐这一笑,确实有一种倾国倾城的美,就是女人见了,都能立刻理解那种‘拱手河山讨你欢’的男人了,这样的盛世容颜,的确有那种魔力。 “哎呀,怪不得府里人都在说七妹妹和九姨娘美的跟天仙似的,瞧这一笑,可把咱们全都比下去了。” 坐在宋玉汐对面的二姑娘宋玉寒说道:“长得挺好看,就不知棋艺如何了。你敢与我一战吗?可别说我以大欺小啊,咱们是以才会友。” 宋玉寒一句‘以才会友’让房内众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以窗下坐着的两个姑娘笑的最为了,宋玉蝉指着她们对宋玉汐说道: “那是笑得最夸张的是八妹妹,从前她是七妹,如今你回来了,她就成了八妹,旁边的那个是二叔家的兰姐姐,和我一般大,她一手璎珞打的可漂亮了。还那个抱孩子的是五妹妹,她抱着的是十弟,还没过周呢。” 宋玉汐感激的看着宋玉蝉,真心没有想到,她在宋家会得到这样的待遇,那是在纪家想都不敢想的,因为纪家那样的宅门给她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印象,以至于她觉得所有的大宅后院,都是那样尔虞我诈的相处方式,可现在她见着这些姐妹,一时间竟有些云里雾里起来。 不过,这也许和后院谁当家有很大的关系吧,后院的当家主母,若是心胸狭窄之人,那么她教导出来的孩子也是那样的,明争暗斗,争宠陷害,可宋家后院是有老夫人当家,老夫人为人正直,给了这些小辈做了很好的示范,平日里耳濡目染,便也成了这种毫无芥蒂的轻松模式,在外宋家的姑娘是端庄得体的,在内则是这样轻松活泼的,也许这就是老夫人的管家方式吧。   ☆、36|25 第三十五章 “下棋我倒是会些,就怕技艺不精扫了二姐的兴致。”宋玉汐见宋玉寒跃跃欲试,便没有拒绝,直接说道。 宋玉寒也是不介意,摆摆手,说道:“不怕不怕,她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下,你若是下的不好,回头我教你就是了,咱们一起学。” 宋玉汐从来没有和同龄人有过这样平和美好的交流,一时有些恍惚,宋玉蝉听见宋玉汐肯接手,早就下了榻,坐到一旁吃茶去了。 宋玉寒动作迅速的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装到两只棋盒之中,宋玉汐也与她一同,两人很快就把棋盘清理干净,宋玉寒一副老手的样子,让了宋玉汐三子,两人也就这么下了起来,宋玉汐的手指葱白一般秀气,捏着棋子落下去的姿势也很好看,宋玉寒下棋喜欢多想,宋玉汐也不催促,始终坐着等她落子,其间,宋玉蝉亲自给她们端来了两盘小点心,宋玉汐先是递了一块给宋玉寒,然后自己才拿了一块小口吃着,一盘棋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下完,姐妹们都凑了过来观看,宋玉寒每走一步都踌躇不已,宋玉汐倒是还好,像是仿佛走一步想五步似的,最终以领先一字的结果赢了宋玉寒。 “姐姐,我赢了。” 宋玉汐抬头对宋玉寒说道,嘴里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一些客套话,宋玉寒有些挫败,将捏在手里的棋子送入棋盒中,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耍赖,宋玉蝉瞧着这个新来的妹妹,有点意外她会赢,倒不是说她觉得宋玉寒的棋艺更好一些,反而她看出来,宋玉汐的棋艺比宋玉寒不知好了多少,下棋的过程中也有相让,她还以为宋玉汐要故意输给宋玉寒呢,却没想到她还是赢了的,看来虽然使了些心眼,本质却还是耿直的,而且赢了之后,也没有说那些假么道三的客套话,可见并不是那种谄媚的小人,心中对她好感倍增。 “没想到七姐姐的棋艺这么好啊。” 九岁的宋玉昭一派天真,也不怕得罪宋玉寒这个二姐,对着宋玉汐就道。 宋玉汐笑了笑,回道:“从前在家姨娘教过我这些,我姨娘的棋艺那才叫好呢。” 其实,宋玉汐的棋艺并不是林氏教的,她是上一世的时候,在北靖王府后院跟一个落魄的女博学的,那时候她和女博算是难兄难弟,都是被困在后院方寸之地的可怜人,两人终日无事,就闲来对弈,女博棋艺高超,为了让宋玉汐能和她对决,教的时候也是废了点心思的,所以,宋玉汐的棋艺差不到哪儿去,与宋玉寒自然不是一个档次的,她处处留手,原本也是想故意输给宋玉寒,今后借着棋艺来打好姐妹间的关系,可是宋玉寒的棋艺差到就连她想故意输,都输不掉的地步。 不过,先前宋玉汐看见了宋玉蝉对她递来的目光,便知道自己是错有错着,让这位大小姐觉得自己是个耿直的人了吧,耿直的人总能令人少些防备,这样也还不错。 “我知道,你姨娘叫林雨桐,听我姨娘说,从前她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女博里出来的女才子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嫁给……呃……” 五小姐宋玉梦放下了她那蹒跚学步的弟弟,来到她们旁边这般说道,不过在说到林氏嫁人的问题时,宋玉蝉咳了一下,宋玉梦就反应过来,慌忙住了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我就是想说,我知道你姨娘,她的确很厉害……” 宋玉汐见众姑娘多少有些尴尬,知道林氏的事情若藏着掖着,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猜测和留言,干脆直接说出来比较好,笑着回道: “五姐姐不必自责,我姨娘是嫁过人的,嫁的是平阳候府的前世子纪洲,不过,他十二年就给我姨娘写了休书,我姨娘就一直跟着爹爹,近来也是瞧着我越来越大了,外室之女的名声总是不好听的,这才随父亲入了府,姐姐妹妹们可千万别笑话我。” 宋玉梦见宋玉汐不生气,果然也笑了,说道:“七妹妹说的哪儿的话,咱们怎么会笑话你呢?都是一家姐妹,老夫人总教导我们,父亲母亲和姨娘她们不管怎么样,但姐妹们总要和睦互助的,我今日也就是多嘴说了两句,绝没有笑话你和你姨娘的意思。” 宋玉汐抿唇一笑,宋玉蝉也跟着说道:“是啊,咱们府里的姐妹从小一起生活在一起,不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你回来是最好了,咱们姐妹团聚,今后咱们又多了个一起玩耍的姐妹,别提多好了。老夫人对咱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和和睦睦,不要争吵就行了。” 宋玉汐和她们说话至今,也看出来宋家确实是这样一个地方,老夫人不管嫡庶,不管她们姨娘受宠或是不受宠,都能做到一视同仁,在家里一碗水端平,没有恼人的嫡庶之分,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公平公正的,那家里的孩子才不会因为嫉妒去挤兑这个,排挤那个,这样反而能够让孩子长出比较健全的眼界和性格来。 上一世她就总听人家说宋家的姑娘如何如何端庄大度,人品出众,她总是意难平,觉得自己并不比她们要差,可单就是这样一种想法,就比她们差了不知道多少了,宋玉汐心中十分惭愧。 老夫人秦氏确实很伟大,她用了一种其他宅门都不敢用的方法教导出了这么一家子心胸坦荡的孩子,这些女孩中,只有宋玉蝉是嫡出,其他全都是庶出,可是得到的东西,受到的教育,却没有分嫡庶,她们是府里姨娘所生,可是却不是和姨娘们住在一起,她们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的空间,平日里也多与老夫人接触,听老夫人教导,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姨娘生的孩子,更是宋家的女儿,不论嫡庶,都有义务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宋家女儿。 上一世林氏死得早,宋玉汐永远都只能以纪琬琰的身份憋屈的活着,心中充满了怨恨与不满,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总觉得这个世间欠她很多,愤愤不平的结果是自己的心胸越来越狭隘,一次又一次的错嫁都没有让她清醒过来,没有让她认真的正视生活的真谛,永远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最终迷失了自己。 宋玉汐离开之前,与几个姐妹约好了明日再聚。出了西偏院之后,便与姑娘们一同去给嫡母纪兰请安告辞,姨娘们已经各自散开回去了,纪兰没有出门见她们,只让姑娘们在外间行了礼就出去了,纪兰身边的郝嬷嬷请宋玉蝉留下,说夫人特地为她做了糕点,宋玉蝉却说自己下午还有课,让郝嬷嬷将点心分装五份,给姐妹们一起带回去。 可见,宋玉蝉与纪兰也并不算亲厚就是,因为像这样的拒绝之言,宋玉蝉并没有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可见平日里也是这样相处的,宋玉汐没想到最后自己居然也有一份点心,和其他姑娘一样,在门外谢过了嫡母,便结伴走出了主院。 宋玉蝉住在香箩苑,离主院较近,宋玉寒住在湖边的烟雨阁,宋玉梦和宋玉昭则住在一起,也是湖边的院落,名叫相思阁。 绿丸和留儿守在主院外头的香槐树下,看见宋玉汐过来,赶忙迎上前,接过宋玉汐手里的小食盒,留儿见宋玉汐心情不错,便和她说道: “先前姨娘给夫人请了安,知道小姐们在说话,就先回雨桐院去了。小姐看起来很高兴呢。” 宋玉汐确实心情不错,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今天是她两辈子以来,最舒心的一天了,不为别的,就为这样的姐妹相处方式,就足以让她松一口气。 姨娘们之间有自己的利益去争,老爷对谁好了,谁就更有面子,这些争夺是后院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所幸老夫人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早早便将孩子和母亲分开管教,这样的话,无论姨娘之间怎么斗,总不会连累孩子们跟着起哄,到时候乱成一锅粥,才更加难管。 回到院子里,林氏已经换了一声半新不旧的常服,瞧见宋玉汐脸上带着喜色,坐过来问道:“和姐妹们相处的怎么样?” 宋玉汐真诚的点头,说道:“很不错。她们都是心胸开阔的人,并没有欺负我,讽刺我,反而很真诚的欢迎我。娘,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们会是这样的,我还以为……” 她还没说完,就被林氏温柔截过了话头,说道:“你还以为,所有的后宅都跟纪家似的乌烟瘴气,夫人不像夫人,小姐不像小姐,成天为了自己的利益,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宋玉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林氏给她到了杯茶,说道: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那样的后宅相处方式,有多不对,相比纪宁氏的浅薄狠毒,老夫人秦氏才是令人敬佩的当家主母。” 宋玉汐看着林氏有些失神,良久后,才对林氏问出一句:“娘,咱们还要继续报仇吗?” 宋家这么好,宋玉汐实在不想破坏这里的一切关系。 林氏看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黑发,说道:“傻丫头,这里是你的家呀,你只要回来了,便没有人能够再赶你出去,这里是娘给你找的港湾,你不该跟着我过那种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生活,但你也该知道,这里……并不是娘的家。”   ☆、37|25 第三十六章 宋玉汐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绣襦罗裙,罗裙之上,针法细密的绣着一株大叶洁白芍药,中间透着黄蕊,仿佛能瞧见露珠似的,这裙子是府里三名绣娘用了三天三夜才给宋玉汐赶制出来的,第一时间宋玉汐就被喊到了宁寿院中,老夫人秦氏命人带她去换装,头上还换了一个稍稍繁复些的发髻,用两支点金花簪装饰。 她本就生的好,肌肤赛雪,五官灵韵,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穿艳色,将她衬得人比花娇,一双黑亮的瞳眸最是出彩,宋家的姑娘人人都生着这样的眼睛,可是谁也不得不承认,宋玉汐的一双眼睛是所有姑娘中生的最好的,她穿着这一身海棠色的崭新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厅里正在喝茶的姑娘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全都注视着她。 宋玉蝉率先笑道:“七妹妹可真漂亮,这颜色也好,特别衬她,还是祖母您有眼光。” 厅里坐着秦氏,宋玉蝉是一大早过来请安,正好遇见了,听说宋玉汐要换衣裳,便留下来瞧着了,果然让她看到了美景。 秦氏听孙女没有任何不悦,欣慰自己的教育成功,对宋玉汐招了招手,让她到面前来,对她问道:“喜欢吗?你刚回府,衣服得一件一件的做,其他的衣裳是桂嬷嬷替你张罗着的,这件可是我给你挑的颜色和花样,就是不喜欢,也得穿两日才成。” 宋玉汐莞尔一笑,说道:“老夫人别笑话我了,这样漂亮的衣裳,我怎会不喜欢呢。” 秦氏笑了笑,纠正道:“我都想说好几回了,婵姐儿她们都是唤我做祖母的,老夫人这称呼听着生分,不像一家人。咱们宋家祖上也就是泥腿子出身,有幸跟着太祖打了天下,这才一步步的到了今天,可人总不能忘本,外人生分也就罢了,自家的孩子这样喊,我不喜欢。喊祖母。” 宋玉汐讶然的看着秦氏,只觉得那一声‘祖母’让她几乎有要落泪的感觉,鼻头控制不住的酸楚起来,眼里很快就凝聚了些水汽,秦氏见了赶忙放下手里正看的花样册子,看了看桂嬷嬷和宋玉蝉,宋玉蝉就走到宋玉汐身边,将她拉到一边坐下,说道: “七妹妹怎么了?祖母不是怪你的。” 宋玉汐眨眨眼睛,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祖母不是怪我的,只是我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一时觉得有些感触罢了。祖母别被我吓到。” 这句话是宋玉汐发自内心的,不管是哪一世,她的身边都没有听过亲人说这么温情的话,有的时候,最是纯粹普通的温情,才是最打动人心的。宋玉汐没有体验过挚爱亲情,之前她还怪宋家上一世没有认下她,可是后来自己仔细一想,上一世的情况,就是宋家想认她,都是没有办法的,林氏死了,纪洲的休书没了,谁能证明她不是纪家的孩子呢?到死也就只能是纪琬琰,而作为纪琬琰,她根本没有办法和宋家接触到,以至于这样的温情,也不可能享受的到。 人的命运有的时候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秦氏的这一句‘祖母’彻底让宋玉汐卸下了心防,林氏说的对,不管怎么说,宋家是她的家,这里的人就是她的血脉亲人,虽然她对于林氏和纪洲而言,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但毕竟她已经出生了,正如林氏所言,长辈们的恩怨与她无关,今后长辈们要如何争斗,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林氏的目标是纪家,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纪洲,宁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她心爱的男人用那样的方式逼死,她恨的并不是宋逸,不是宋家,她要报仇,宋玉汐不能阻止,因为命运对待她确实不公,她遭受的苦难,承受的伤痛总要有个说法,她要替纪洲向纪家讨个说法。 纠结了一夜的宋玉汐,忽然觉得自己不纠结了,林氏要报仇是对的,而她宋玉汐待在宋家,并且融入宋家也是对,这两者并不冲突。 秦氏听了宋玉汐的话,也觉得心头闷闷的,她当然知道这孩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份在纪家那种地方又怎么会过的好呢,她也派人去打听过,她曾经在宛平纪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越听越觉得自己儿子混账,也心疼这孩子在外面受了太多的苦,难得的是,那般的苦难并没有将她的心智蒙蔽,她懂事理,明是非,性子耿直,没有学到纪家的人品,实属不易。当她知道,这孩子为了一个惨死的丫鬟,就敢抬尸去公堂告状,以一己之力,甚至可以说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替一个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丫鬟讨回公道这件事,对秦氏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这孩子就好像这些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孙女一样,甚至性子更加坚韧,心中自有法度,秦氏感到很欣慰。 对宋玉汐招招手,让她站到身前,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抚着宋玉汐光滑黑亮的秀发,说道: “从今往后,不许再叫我老夫人,要叫祖母,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你的姐妹,你是宋家的孩子,已经入了族谱,就没有人能够再小瞧你,只要你心中有宋家,宋家就永远都是你的家,知道吗?” 宋玉汐看着秦氏,这老太太连她心底里的最后一点自卑都看出来了,郑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是,孙女知道了,祖母。” 秦氏满意的点点头,拍拍她说道: “去,在转两圈给我瞧瞧,要是好看,我让绣娘就给她们每人都裁一身,到时候咱们宋家的五朵金花一同出门,那才好个好看,人家还不得羡慕死我的好福气呀!” 宋玉汐也被秦氏说的笑了起来,站起了身,退了两步,然后开心的转了两圈,动作确实比刚才要放开了些。 宋玉蝉率先提出:“祖母,那我就要个绾色吧,上回您送的那几匹湘丝我还没用呢,正好有五六种颜色,我回去就让人拿给绣娘,看能不能在三月里的花会前赶制出来,到时候,咱们家五个姑娘穿一样的款式出门,保管您脸上有光。更别说今年咱们还多了一个这样貌美的妹妹,人家肯定羡慕您的。” 宋玉汐听到花会两个字,惊讶的问道:“大姐说的是纪家的花会吗?” 宋玉蝉点头:“是啊,平阳候府纪家每年都会办的,往年你没参加过,今年咱们带你去,正好也让人家知道知道,咱们宋家又多了个女儿。” 宋玉汐垂目想了想,小声问道:“我……也能去吗?” 她的身份去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是纪家……宋玉汐自己都有点没底。因为纪家老太君和三夫人,还有宛平纪家那些姑娘,必定都会来的,她如今身份转变,万一…… 宋玉蝉哪里不知道她的为难,看了看秦氏,然后才走过来抱住宋玉汐的胳膊,说道: “你当然能去啊!咱们宋家的姑娘无论去哪里,可都是一起去的,谁家要是嫌咱们家姑娘多,那咱们以后,就不去了!” 纪家算是宋玉蝉的舅家,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属不易。宋玉汐感激,心中也升起了勇气,看到秦氏眼中鼓励的目光,宋玉汐也郑重的点点头,说道: “好,那我们一同去。” 秦氏呵呵的笑着,又让宋玉汐转了好几圈,除了宋玉蝉的那几匹湘丝,她又另外让桂嬷嬷从库房领了些些织金纻丝用作绣花,另外派人给宋玉汐打制的全套首饰,在前两天也全都送去了雨桐院,又赏了些好些金银细帛,叫宋玉汐好生震惊了一番宋家的财力物力。 衣裳还有两处要改的,宋玉汐换回了原来的衣裳就回了雨桐院。 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丫鬟,手里拖着银制托盘,托盘上放的全都是新奇的玩意儿,有宝石,珍珠,摆件,样样精致,件件贵重,宋玉汐经过时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给她的,走入厅里一看,林氏正无奈的看着那个送礼来的人,他是宋逸身边的长随兼护卫褚峰,等闲不会离开宋逸的身边,可如今看这阵仗,宋逸是遣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来给林氏送东西来了。 “公爷前儿离开时间太长,内阁好些事情都积着,好几天没来看望夫人,特命属下送些小东西来给夫人把玩,若夫人还有什么想要的,也能直接跟我说,公爷说了,只要夫人想要的,就是天上月亮,也让属下架梯子上去给您摘下来。”褚峰是比较能说会道的,所以宋逸才会派他来送礼,相信他的舌灿莲花一定能说的林氏更加高兴。 林氏的兴致似乎不是很大,却也没有推辞,只对褚峰不冷不淡的说了句:“多谢公爷惦念,自然是正事比较要紧。褚护卫与我不必客气,夫人的称呼,实在不敢当。” 褚峰是出了名二皮脸,家里也有娇妻美妾,知道怎么哄女人开心,这也是公爷派他来的原因,可以想见,公爷对这位新入府的姨娘是特别偏爱的,最起码暂时很偏爱,对于一个正被男人偏爱的女人,而那个男人又正好是他的上司,那对于这个女人,他当然是要奉承的。 “这也不是属下定的,是公爷吩咐的,夫人在公爷心中,地位自然便是夫人了。” 林氏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对付这样油嘴滑舌的人,欲言又止,在瞥见门口对宋玉汐时,仿佛如获大赦般,站起来便迎到门前,笑着说道: “七小姐回来了,衣裳可试好了?” 林氏比平日里要热情的将宋玉汐拉进了屋里,褚峰见了宋玉汐,再次震惊这对母女的容貌,怪不得能让国公爷不顾一切的带回府中了,确实是人间少有之色啊。 素手给宋玉汐行过礼,宋玉汐也微笑着回礼,所有动作没有不标准的地方,不过入府几日,就能将仪态调理的这般精确,这位小姐也很厉害啊。 宋玉汐温婉一笑,与林氏坐下,回道:“衣裳做好了,还有几处要小改一下。姨娘可用饭了?” 林氏感激的看了看宋玉汐,回道:“还不曾用,我也不知小姐回不回来用,就命人等等再传。” 母女俩旁若无人的日常对话,倒叫褚峰不好再说什么了,识趣的将东西留下,然后才带着人退出了雨桐院外。   ☆、38|25 第三十七章 褚峰离开之后,林氏才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来,宋玉汐看着她,又起身去看宋逸送来的那些东西,由衷的说道: “他送娘这些东西,是想讨你喜欢吗?” 林氏却对那些金玉之物不感兴趣,兀自喝茶,说道:“你要喜欢,就全拿去。” 宋玉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全拿了,他会不高兴吧。” “有什么不高兴的,送给我和送给你不是一样的吗?只要我收下,他就高兴。”林氏喝了一杯茶后,如是说道。唇角流露出些许无奈。 宋玉汐知道她的心全都在纪洲身上,纪洲死了,连带也把她的心带走了,宋逸不知道他自己带了个石头回来,还想方设法的想捂热她,幽幽叹了口气,这真是一段孽缘。 不想让林氏更加感伤,宋玉汐便笑着说道:“好吧,既然娘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这些赏玩的东西我就不要了,首饰什么的我拿也不合适,娘你都让甘嬷嬷她们入库吧,我拿些衣料和金玉,成吗?” 林氏看宋玉汐在那些东西前挑了半天,选中了金玉之物和两箱金线纻丝,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似乎走了一趟宁寿院,整个人身上的阴霾之气都消失了不少,秦氏是个好祖母,林氏一直都知道,宋家只要不是纪兰当家,女儿的日子就不会难过,更何况,府里的公子小姐,全都是由老夫人一手教导,品行上都不会太差,女儿和他们在一起,今后就算她不在了,她也能有一个相对平稳的人生,这就够了。 “成成成,我说让你全拿走,你偏不信,这些东西落在我手里,也就是放库里的命。”林氏觉得自己亏欠了这孩子良多,若是她不能给她完整的母爱,那便放手让她自己去寻找温情也是好的。 宋玉汐看了一眼林氏,再次谢过之后,就让绿丸和留儿把她看着的东西全都搬去了自己房里,林氏瞧着她小财迷的模样,不禁也跟着苦笑了起来。 宋玉寒是个小棋痴,可偏偏棋艺又不好,府里的西席女先生又不好明说她没天分,就只能让她多看棋谱,多练习,可不管怎么样,宋玉寒的棋艺就是不见涨,还成天拉着人陪她下棋。 其他姑娘不会下,原来她是拉着宋玉蝉下的,如今宋玉汐来了,正好宋玉蝉可以脱身,然后每回只要宋玉汐在场,宋玉寒总会拉着她下这么两盘,宋玉汐倒是耐性好,无论宋玉寒怎么慢性子,她都奉陪到底,有的时候宋玉寒想棋用的时间长的连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宋玉汐都不会说什么,因此交往了这么些天,姑娘们也算是知道宋玉汐的脾气了,可真够韧劲儿的。 宋玉蝉走了进来,解开了洁白的狐裘披风,交给一旁丫鬟,对着正在下棋的两人说道:“哎,别下棋了,海市街上开了一家新的首饰铺子,据说从前玉良缘的风娘子已经被这家挖走了,风娘子的手艺那可是全城公认的好,咱们去看看吧。” 宋玉蝉的性子比较活泼好动,对京城中的新鲜事物都会很好奇,宋玉寒她们都习惯了,宋玉汐却是有点意外,只听宋玉寒一边研究棋路,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这个月的例钱都买了棋谱和棋经,哪里还能去逛首饰店呀!要是有看中的,大姐你买给我吗?” 宋玉梦从外头进来,听说要出门,高兴的直接掀了帘子就说道: “她不去,我去,大姐真的是风娘子的手笔吗?” 宋玉寒抬眼瞥了她一眼,噘了噘嘴,终于在她百般思虑下,走了一步她觉得根本就不可能输的棋,对宋玉汐说道:“七妹妹你别看了,就算你要去,也得和我把这盘棋下完才行,让她们等着吧。” 宋玉汐的确想去,闻言不禁抿嘴笑了笑,宋玉蝉却是不乐意了,对宋玉寒说道:“你得了吧,就你那走一步想半盏茶的性子,等你们下完,天都黑了,不管她,七妹妹咱们走。” 说着就去拉宋玉汐的手,宋玉寒当即阻止:“哎哎哎,你怎么还抢人啊。不管怎么样,反正得下完了才能走!” 眼看两方势成水火,宋玉汐对宋玉蝉小声说了一句:“大姐,稍等我片刻。” 宋玉蝉见她坚持,这才放开了她的手,叹了口气,正要过去喝点花茶,以为最少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行,可没想到,她才刚走了两步,就听宋玉汐在她身后说道:“大姐,好了。” 她可是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逛过京城了,不仅如此,她心里还有其他计划,正愁不能出门考察,难得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宋玉汐可不想错过了。 宋玉蝉惊讶的看着她,然后越过她往暖榻那里看去,就见宋玉寒巴着棋盘,下巴掉在棋盘上,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很显然,宋玉汐这回没让她,一步就让她费心布下的局面崩溃,毫无翻身的机会。 宋玉蝉看着宋玉寒的样子,也十分震惊的看着宋玉汐,她一直都知道七妹妹下棋厉害,却总耐性的陪练二妹妹这臭棋篓子,可她是真没想到,七妹妹的棋艺居然高到这种地步,随便一招就让宋玉寒丢盔卸甲,没有胜算。 宋玉汐不想解释太多,对宋玉蝉笑了笑,说道:“大姐,咱们走吧。” 宋玉梦对这个速度很满意,赶忙拿起了宋玉蝉的狐裘披风,催促道:“快点快点,老二和老八不去,就咱们仨去,兴许还能赶上五芳斋的八宝酱鸭出炉呢。” “……” 三人火急火燎的离开之后,宋玉寒盯着棋盘,依旧没能从被小自己两岁的妹妹秒杀的打击中醒来,她精心布下的局,怎么就被一招给压制的不能反射呢?这,这也太…… 三位小姐要出门,马车早就备好在门外,宋家的规矩真的是相当自由的,姑娘出门时只需多带几个护卫,告诉府里会去的所有地方,然后就可以出门去了,连见什么人都无需特意报备。 宋玉汐来了京城以后,还是第一回出门,心里雀跃极了,她上一世是嫁到晋阳侯府,晋阳侯府就在文柳巷第二家,离宋家所在的朱雀街不是很远,从朱雀街去海市街,经过文柳巷是最近的路,只要穿过了文柳巷,再转个弯就到了,宋玉汐在马车帘子后头看了看,眼看着朱雀街的街尾就要到了,继续直行便是文柳巷,说不定还能看见晋阳侯府。 可是马车走到路口的时候并没有直行,而是往左转了,宋玉汐‘咦’了一声,宋玉蝉和宋玉梦就看向了她,问道: “七妹妹怎么了?” 宋玉汐心中觉得奇怪,为什么马车要舍近求远呢?遂笑着说道:“之前父亲带我和姨娘回来的时候,也经过了海市街,可是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不是应该直行吗?” 宋玉蝉想了想,立刻替她解惑:“哦,原本直行是最近的,可是朝廷前段时日颁布了修建地下沟渠的命令,这两天可能正好挖到了文柳巷那头吧,路被封了,得过阵子才解封呢。” 宋玉汐蹙眉不解:“修建地下沟渠?为什么呀?” 这件事情,宋玉梦可解释不清楚,干脆不插嘴,而宋玉蝉到底大些,对这种事情了解的要比小姑娘们更多更深刻,所以此刻,只能由她来给妹妹们指教了,说道:“我之前听父亲说了几句,说修剪地下沟渠,是为了排水,如今太子监国,似乎对这方面尤其看重,说若是不将这些沟渠改建,等到将来若是有天灾,连月暴雨,水排不出去,整个京城都得淹下去,这叫……嗯,叫防患于未然。” 宋玉汐听得很仔细,生怕漏掉一些,听完之后,只觉得心头难平,一直被她贴身藏着的那块蟠龙玉佩似乎有些发热,隔着她的内袋,烫到了她的肌肤…… 太子监国,可他怎么知道三年之后,京城会连降数月的暴雨,以至于京城的排水系统瘫痪,水排不出去,整个京城的矮地全都给淹了下去,除了城东和城西,基本上城南城北城中,还有周边那些稻田良田,百姓屋舍全都糟了灾害,死了可能有上千人,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了,宋玉汐短暂的失神,有点混乱,她可以肯定,上一世的时候,同样是太子监国的,可是那时候太子可没有想出这扩建排水沟渠的事情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世的事情发展,似乎已经偏离了上一世的轨道。 一个是她的事情,还有一个就是太子萧齐豫的事情了。就好比他上一世并没有在宛平出现过,至少她是没见他出现在宛平的,可是这一世他确确实实的是出现了,并且还和她在元宵花灯节上‘偶遇’,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街上人那么多,若不是他有意出现,她又怎么可能凭着两条腿,就真的追上一个周围众多安慰保护的皇太子殿下呢? 由此可见,是他愿意见她,所以才会让她‘追上’他的。可是为什么他要让自己追上他呢?还有他逗留宛平好些天,甚至目睹了自己抬尸告状,最后还让刘先生转赠她这块蟠龙墨玉……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萧齐豫的联系,只有上一世她对他的惊鸿一瞥,还有她死后,他莫名赶到替她收尸,其他的交集,她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不是她不记得,而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宋玉蝉见宋玉汐听了她的话之后,就在失神,不禁伸手推了推她,问道: “七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听不懂,想不通啊?没关系啦,反正这都是朝廷的事情,和咱们也没多大关系,你是第一次去京城逛街,待会儿我带你去几个好地方,包你满意。” 宋玉蝉的话让宋玉汐彻底回了神,不管萧齐豫为什么要这么做,都和她当前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心中有计划,虽说如今她已经正式入籍宋家,算是镇国公府的庶出小姐,可说到底,这些都是虚名,历经两世让她很清楚的明白,女子也许有立身之本才行,而立身之本,最基本的就是一个钱字,所以,她想要利用自己再世为人的机会,做一番小事业,为自己和林氏再多加一条退路和保障。   ☆、39|25 第三十八章 海市街上的风荷斋是新开的首饰铺子,技师风娘子坐镇,卖的全都是一些时兴的款式。 宋玉汐虽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两世的见识却总是真的,在她看来这店里卖的东西,其实都不是时兴的,因为现在的萧国对境外还没有解封,好多中原以外的东西都运送不过来,就像是波斯的毯子,和田的玉,天竺的香料,大宛的良驹,吐蕃的葡萄,东海的珍珠,在几年以后,萧国边境解封,这些东西从远方运来,一下子就成了稀罕的东西,而那时候如果你拥有几艘商船,几个马队,再把中原的东西,比如茶叶,陶瓷和丝绸送出去,只要货物流通起来,那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当然了,宋玉汐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想小小的赚些安身立命的钱,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所有一切都掌控在他人手中,别人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得死,手里没有资本,到哪里都硬气不起来。 宋玉蝉和宋玉梦在风荷斋里挑了好几件时兴的饰品,转过身来,见宋玉汐什么都没挑,以为她是没带钱,宋玉蝉主动凑过去说道: “挑几件吧,大姐送你。” 宋玉汐知道宋玉蝉误会了,摇手说道:“不用了,这些天祖母赏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全都是新的,用不着再买了。” 宋玉蝉拉着她去到柜台前,让掌柜的拿了好些东西放在金丝绒上,让宋玉汐挑选,无论宋玉汐说什么,宋玉蝉都只当她是客气,最后没办法,宋玉汐只好选了两件,一件是一条镂空的黄金手钏,最妙的是,在那小指甲盖儿大的镂空珠子里,还放入了一颗空心的小球,碰撞间叮叮当当的,十分悦耳;另一件是一个珍珠攒成的花冠,全都是米粒大小的小米珠,单个卖不值钱,可风娘子手艺精湛,将这些不值钱的小米珠全都攒到一起,看起来倒是有些珠光宝气,就这两样东西,花掉了宋玉蝉足足二十两银子,宋玉汐要自己给的,却被抢先了,只好道谢收下,心里却默默的记下了这份恩情。 这恩情对宋玉汐来说,并不是二十两银子的事,而是宋玉蝉对她的这份真心,在她看来,就是无价的。 姐妹三人全都选中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高高兴兴的坐上马车回家去了。殊不知在风荷斋斜对面的茶座雅间里,有一道深邃且探究的目光,自从三个姑娘走出店门,一直追随在那穿着月白色襦裙的小姑娘身上。 萧齐豫静静的看着宋玉汐她们坐上马车,马车行驶,缓缓驶离了海市街。 他的眉头自看见宋玉汐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紧锁着,他内心的猜测直到这一刻才清晰真实了起来。当他第一次觉得事情脱离了轨道,那丫头在纪家的行为,完全不是上一世该有的样子,她上一世的下场其实就是和她早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嫡母不贞,被疯囚废园,然后默默死去,她被纪家三夫人算计失了身,然后又被草草嫁给了纨绔子弟李湛……这才是她一生应该经历的事情,可是他派出去调查的人,却带回了和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结果,她不仅成功救出了自己的母亲林氏,还保护了她,让林氏说出了她身世的真相,并且成功的认祖归宗,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府的七小姐。 如果这样的转变都不能让他猜到真相的话,那他也实在太糊涂了。可是,她怎么也会重生呢?不过,想想自己既然能重新回来,为什么她不能呢? 可是猜到这一切之后,萧齐豫发现自己反而没有之前那样轻松了,因为他不确定,这姑娘对他是什么感觉,他上一世的确记挂了她好些年,暗中对她也做了很多帮衬的事情,可是却始终没有露面,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好像她肯定不知道,上一世让她被算计失身的人,就是自己。后来他让人送了蟠龙佩去给纪家做信物,而纪家三夫人肯定是认出了蟠龙佩的意思,生怕纪琬琰被他带回宫里之后,会对纪家产生报复,这才草草将她嫁人。这一切,纪琬琰……哦不,现在应该叫她宋玉汐,宋七小姐了。宋玉汐一定不知道这些内情,所以她才会在这一世两人见面时,说出‘你是好人’的话来。 可她为什么觉得自己是好人?难道他上一世背地里为她做的事情,她知道了? 那么如果她知道自己也是重生回来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宋玉汐在自己的房间冥想了好几天,都没有让她想出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倒是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底,平阳候府送来了帖子,说是纪婉宁明日要来拜访。 宋玉蝉和纪婉宁是表姐妹,两人关系还不错,纪婉宁回了京城,自然是要先来找宋玉蝉的,这很正常,宋玉汐现在倒是没那么害怕和纪家人接触了,反正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她入籍宋家,那就是宋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了,纪家人要说什么都没用了,既然没用,她也就不必抗拒和害怕了,至少,她想不出任何理由来。 “宁姐儿似乎还带两个姐妹一起来,纪婉清和纪婉春,七妹妹你都认识吗?”宋玉蝉拿着帖子对宋玉汐问道。 从棋盘这头抬眼看了看她,宋玉汐回道:“认识,我从前在纪家和她们接触过的。” 宋玉蝉点点头,身子歪在罗汉床上,叹了口气,说道:“唉,好长时间没和宁姐儿见面了,总觉得她去了宛平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说话也变得规矩起来。那个纪家老太君是不是对孩子都很严厉?” 宋玉汐笑了笑,没有说话,落下一子,僵住了宋玉寒的灵犀一步,弄得宋玉寒很是狂躁,不惜耍无赖,要求退步,宋玉梦在旁都看不下去了,说道: “哎哟,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姐说的对,二姐你真是臭棋篓子,从前还有些棋品,可现在连棋品都没了,七妹妹才十一岁,你怎么好意思悔棋?也就是她脾气好,要是我,我早不和你下了。” 宋玉寒伸手要去拧宋玉梦,将悔棋藏好,像是怕宋玉汐要阻止似的,对宋玉梦说道: “七妹妹都没说什么,就你懂事。不许这么跟二姐说话,小心我罚你抄书。” 宋家的女学规矩,就是大的可以罚小的抄书背书什么的,所以,宋玉寒的这个威胁对最怕写字的宋玉梦来说,是有效且致命的。当即闭了嘴,不再和宋玉寒争吵。 第二天一早,宋玉汐去宁寿院给秦氏请安,侍奉秦氏早起礼佛,这也是秦氏定下的规矩,每个姑娘轮一日,请安的时辰是辰时,侍奉礼佛的时辰则是卯正,而姑娘们贪睡,起来的稍微晚些,有时候到卯时三刻都没来,不过,这些事情在宋玉汐身上,似乎没有遇见过,她不仅每天辰时准时过来请安,轮到她伺候秦氏礼佛的日子,她一般寅时三刻就能赶到了。 今日也不例外,正好轮到宋玉汐当值侍奉秦氏礼佛,她倒是静得下心来,像模像样的跪坐在秦氏身后的蒲团上,秦氏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动作丝毫不差,就连秦氏念的心经,她都能随时跟上念出,这种不骄不躁的性格如果是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可能还不足为奇,但秦氏奇怪就奇怪在,宋玉汐还是个孩子,她这个年纪,应该是最爱撒娇的时候,可她却表现的这样懂事,看来还是和她小时候的悲惨经历有关系,不觉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秦氏喜欢礼佛,日日做早课,从卯正到三刻,这段时间是完全交给佛祖的,宋玉汐和她一同做完早课,等吃早饭的期间还可以有时间替秦氏抄几行经文。 用过了早饭之后,宋玉蝉就带着纪家三姐妹来给秦氏请安来了。 纪婉宁走在最前头,穿的是一袭茜素烟霞银罗花绡纱外罩的长袄,一双两色缎珠花芙蓉软底鞋,凌云髻让她看起来端庄秀丽,戴着一套珍珠头面,有些繁复,却端庄典雅,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的是纪婉清和纪婉春,纪婉清穿的一袭朱色的烟箩穿花锦袄,统一梳的凌云髻,只不过她头上戴的没有纪婉宁那样多,簪着两支凤尾金簪,凌云发髻之后,垂着小串的流苏,俏丽可人;而纪婉春也穿着一袭樱色的散花裙袄,素雅恬淡。 三人笑吟吟的给秦氏磕了头,说了一些年节时的喜庆话,秦氏笑着赏了些东西,便让她们起来,宋玉蝉提出去暖阁里说话,纪婉宁自然说好,眼光却是不自觉的看向了站在秦氏身后的宋玉汐身上,纪婉宁对宋玉汐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说道: “七妹妹别来无恙。” 宋玉汐坦荡答道:“多谢二姐姐惦念,妹妹一切都好。” “嗤。” 一声短暂的音节发出,让纪婉清成为了全场焦点,就连秦氏都不免多看了两眼那个看着漂亮,可神情却掩不住刻薄的小姑娘,心中没由来的就愤怒起来,当着她的面,纪家姑娘都敢对汐姐儿露出这般态度,可见从前汐姐儿在纪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过秦氏怒归怒,倒也不会因为这事儿去当面指责一个小辈,纪婉清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想起了临行前老太君的嘱咐,让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宋家人的面前和纪琬琰……不对,和宋玉汐发生争执。 纪婉清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压制住对宋玉汐的厌恶,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违心说道: “七妹妹多日不见,似乎又漂亮了一些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纪婉清的心里可是酸的厉害,原本纪琬琰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女,母亲和老太君愿意给她一口饭吃,就算是仁慈了,可现在倒好,曾经比不过她的小丫头,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宋家的小姐,还要让她当面夸她,真是不甘心。 不过,老太君说了,有些事情没必要在台面上争执,暗地里做才更有效果,所以,她就算暂时违心夸赞她几句也没什么。只可惜她的违心夸赞,也稍微晚了一些,叫人根本难以相信她说这话的真心,宋玉汐看着她,心中冷笑,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弯了弯唇角,算是应付了。 宋玉蝉的心里也对这个纪家的姐妹有些微词,不过碍于纪婉宁的面子没有当场发作,心里却已经将纪婉清列入了不亲近的名单之中。   ☆、40|25 第三十九章 纪婉宁和宋玉蝉是表姐妹,每年她都会到宋家来做客的,但是纪婉清她们却没来过镇国公府,纪婉春随宋玉蝉她们走入了宁寿院小高楼的二楼暖阁,就一直在南窗前观望,国公府的景致就连平阳候府都比不上,更别说是宛平纪家了,入目之处皆美轮美奂,府里伺候之人多如繁星,这一年光是用在这些园林维护和仆从婢女身上,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花销了。 纪婉清端着茶杯,走到纪婉春身旁,用嘴努了努正和纪婉宁她们说话的宋玉汐,口气有些酸酸的,小声说道:“什么呀,不过是个庶女,穿着打扮跟嫡女似的,不知道我们今天来,故意显摆给我们看的吧。” 纪婉春撞了她一下,用眼神警告:“别说了,我瞧着宋家其他姑娘也是这么穿的,哪里是故意显摆的呀,宋家有多富贵,你还没瞧见吗?”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湖泊凉亭,在朱雀街上能够有一处这么大的湖泊,周围还做出了山隐之势,如此景致,耗资如何巨大,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投身在这样的人家,那才是掉入了金窝里呢。 纪婉春的话让纪婉清心里头觉得更酸了。 宋玉梦和宋玉昭穿着华美的衣裳走入,几名婢女进来替她们解了披风之后,便躬身退下,无一处不彰显着宋家的富贵,纪婉宁正在和宋玉蝉说着宛平的趣事,宋玉汐也在旁边听着,偶尔给她们添添茶,沉默的陪伴着,在说到她那天经过天桥上瞧见的新奇杂耍时,宋玉梦她们就掀开了珍珠帘子走了进来,打断了纪婉宁的话。 “大姐,你瞧见二姐了吗?我都找她好几处了。宁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大姐真是的,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宋玉梦坐到了宋玉汐身旁,一伸手宋玉汐就给她递上一杯热茶,宋玉梦感激的笑了笑,宋玉昭也不嫌挤,非要爬上已经容纳不下的暖榻,拿出一只精致的首饰盒子给宋玉汐看,说是昨儿上街买的耳坠子,材料不贵重,稀奇就稀奇在是中原少见的猫眼石。 纪婉宁每年都来宋家,和几个小的也是熟悉的,听了宋玉梦的话,便笑道: “哪里是我没通知你呀!明明就是你贵人多忘事,不把我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纪婉宁的外交手段确实很不错,见谁都能笑脸相迎,尽管她心里并不一定会把宋玉梦她们这些庶女放在眼中,可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轻视的,那样子就和宋玉蝉的表现一样,不过,宋玉汐却知道,宋玉蝉是出自真心的不介意,可是纪婉宁就是故意效仿了。因为如果她真是不介意嫡庶的话,带着两个姐妹到自己的姑妈家做客,哪里会只和姑妈家的表姐们说话,完全想不起来招呼纪家的另外两个姐妹呢? 宋玉汐心中叹了口气,从前她竟没看出来纪婉宁的伪装,也是,从前她是什么身份,根本不会入的了纪婉宁的眼,她的眼中只有身份比她高的人,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语气和做派全都学着宋玉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又怎么会得不到大家的喜欢呢? 再说了,若她不是这样八面玲珑,上一世又怎么可能搭上疑心重,又阴险的淮王殿下呢? 一个失神间,这些姐妹居然都开始动身了,宋玉昭拉了拉宋玉汐的手,说道:“七姐姐,你在想什么呀?大姐姐要带宁姐姐去花园里游玩,顺便找一找二姐姐。” 说着,就拉着宋玉汐下了暖榻,宋玉蝉让婢女们将小姐们的披风全都拿进来,说道: “表姐你都好几个月没来了,园子里的迎春花开了一角,咱们去看看,不过你最喜欢看鱼,这天儿你可看不着了,得夏天来。” 纪婉宁甜美一笑,说道:“好哇,表妹若是邀请我,我便夏天再来。” 宋玉蝉自然应允:“那自然是要邀请的,只是到时候,表姐可别忘记了。” 姑娘们鱼贯而出,宋玉梦和宋玉汐她们几个小的负责招呼纪婉清和纪婉春,浩浩汤汤的从院子里走出,去了花园,虽说现在依旧春寒料峭,不过,镇国公府的花园可早已一片春意了,不说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倒是真的,摆放的都是些不畏严寒的初春花朵,平时在花房里养着,一批一批的换过来,美景自然而然织就而成。 在园子里游玩了一阵,宋玉蝉命丫鬟在观鱼亭中摆放了茶点,正要邀众人前去观鱼亭小歇,却见宋玉寒的贴身丫鬟小柔急急走了过来,对众姑娘行礼后,才走到宋玉汐面前,说道: “七小姐,二小姐让您去一趟明辉堂。” 宋玉汐奇道:“明辉堂?那是什么地方?”宋玉汐是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宋玉寒怎么会让她去那里。 宋玉蝉听了小柔的话,也觉得奇怪,先回了宋玉汐一句:“明辉堂是九叔的地方。你家小姐怎么去了那里?为何要让七妹妹去明辉堂找她?” 小柔看了一眼后面跟随的一大帮姑娘,将宋玉蝉和宋玉汐请到一旁去,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本二小姐是女先生那里学棋的,可路上遇见了香染,香染说九爷和朋友院子里下棋,二小姐就忍不住进去看了,九爷有几个少年朋友在,二小姐就和对方下了一盘棋,输掉了身上的全部银子,后来那少年公子还不依不饶,非要让二小姐用她手里的镯子下注,再下一盘,二小姐的水平……反正最后还是输了,可是二小姐怎么如何敢把贴身佩戴的镯子给一个外男呀,这才让我来找七小姐,她想着,七小姐棋艺高,让七小姐去试试,看不能将她的镯子给赢回来。” 宋玉蝉开始听的时候,还以为是宋玉寒想让宋玉汐去扳回一成面子,可没想到,居然还涉及到‘私相授受’这样的大问题,立刻蹙眉怒道: “简直胡闹!她就不该和别人下棋!自己没个分寸……” 小柔都快哭了,说话也带了哭腔:“大小姐,那如今该怎么办呀?九爷和二小姐还在等着呢。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夫人和老夫人知道,闹大了就更不好收场了”小柔是府里的老人,跟着宋玉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遇到事情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 宋玉汐瞧了一眼宋玉蝉,宋玉蝉咬着唇是真着急,宋玉汐问道:“姐,要不我就去看看吧,总不能让二姐姐一直待在那里吧。” 宋玉蝉对小柔问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下棋?” “就在九爷后院那座竹叶坡上的观澜亭上。若是从香巧院穿过去,都未必要走前院的门。”小柔答道。 宋家未成婚的公子全都住在前院,家学也设在那里,女眷则住在后院,等闲男眷和女眷是不会面的,宋明宋九爷是国公宋逸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过十八,还未娶亲,平日里在国子监读书,不过马上就是春试了,国子监也闭了门,让学子各自回家复习,准备联考,所以宋明这些天才会在府里,没想到宋玉寒居然在家里也能惹出这么多的事来。 宋玉蝉叹气说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要去咱们一起去,就说我们是去香巧院里看海棠花的,反正香巧院的竹叶坡是两头连的,咱们从另一边上去,反正人多,又在自己府中,旁人也不能说咱们什么。” 宋玉汐知道宋玉蝉是为宋玉寒和自己考虑,心中一暖,点点头,说道:“嗯,这样最好,只不过,二姐姐回头可能要埋怨咱们了。” 宋玉寒只是让小柔过来请她去,肯定就是想偷偷解决这事儿,可谁想到宋玉蝉会带那么多人一起去,这样谁都知道她下棋输给人家的事情了,她怎会不埋怨呢。只不过,如今事情发生了,如箭在弦上,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虽说是在国公府中,可到底还是有外男在场的,特意从宋明的院子里进去,多少会留下口实,但若是这么多人从后山绕过去,便可以少了这些,那样就成了府中偶遇,性质完全不同。 这么决定了之后,宋玉蝉便不再犹豫,借口说耽搁了一会儿,观鱼亭里的茶水都凉了,干脆别喝了,继续带她们逛园子。 其实先前也就是宋玉蝉自己累了,所以才让人去准备的,纪婉宁她们可是一点都不累,恨不得能把镇国公府所有的园子全都逛一遍才好呢,听宋玉蝉这么说了,自然响应。 一行人就在宋玉蝉的刻意引路之下,去到了香巧院,这个时节的海棠花自然没有开了,只有一些绿色冒了出来,宋玉蝉说香巧院后面有一座刻意休息的凉亭,大家去那里坐坐,然后她们就从竹叶坡下方缓缓走了上去。 走上了竹叶坡,一座八角飞檐的古朴凉亭便映入大家的眼帘,这亭子名叫观澜,因为站在上面,可以看见府中的映月湖,广阔无垠,风起微澜,由此得名。 宋玉寒难得在下棋这件事面前如坐针毡,亭中有两张桌子,一张是她和另一名背对着她们的男子在下棋,另外一张桌子旁还有另外两个背对着她们的人,而对着她们方向的便是宋九爷宋明了。   ☆、41|25 第四十章 宋玉寒看见宋玉蝉和宋玉汐,一副如获大赦的样子,赶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去喊道:“大姐,七妹妹,你们都来了?” 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过,宋玉寒已经吃到了苦头,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来救她,可不管来的是谁,来几个人了,人来多了最多就是被人笑话笑话,可若是再没人来救她,她说不定待会儿就要去投映月湖了。 宋玉蝉捏了捏宋玉寒的手,责怪的瞪了她一眼,宋明走上前来,看着宋玉蝉笑道: “哎哟,你带这一大帮人来干嘛?拼人数不成?” 宋玉蝉也不客气瞪了一眼宋明,说道:“九叔,你有客人在要招待,我有客人在,就不能招待了?又不是从你院子里走的,咱们就不能来这里了?” 宋明虽说是宋玉蝉她们的长辈,可到底也就是大小伙儿,被自家大侄女挤兑两句也不生气,指着棋盘说道:“瞧你说的,好像我的院子不愿意招待你们似的,至于说这些挖苦我的话吗?来来来,既然来了,约莫也就是寒姐儿的救兵了,那丫头先前嘴上可狂的很,却输了个干净,就她那棋艺,还叫师承棋圣,凭的叫人笑话。” 宋玉汐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那个先前坐在宋玉寒对面和她下棋的人她认识,还有那个和宋明坐在另一张石桌上喝茶的人,她也认识。 与宋明坐在一桌的那个最叫人侧目,他穿着一袭青竹色金丝银线水墨长衫,外罩石青云纹团倭缎外袍,披着银灰狐皮大氅,如墨黑发上束着嵌玉紫金冠,面若秋月,色若春晓,眉目如画,眼若桃花,不是萧齐豫又是谁?可是他坐在客座下首,他身边一个少年似乎与宋明更为亲近,穿着华丽,气度不凡,容貌清俊,嘴角带笑,还露出一颗虎牙,先前她们入内的时候,宋明便和他在热聊之中,反倒是将萧齐豫放置在一旁,这也太不寻常了。 不过,宋玉汐很快就想到了原因,萧齐豫根本没有显露过身份,所以宋明才当他是一般客人对待。 看罢那边,宋玉汐只觉另外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循着目光看去,心中又是一震,那个坐在宋玉寒对面,与她下棋的人,居然是晋阳侯府二公子李湛,她的第一任丈夫,李湛!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印花袍子,襟摆上绣着水色流动花纹,未戴帽冠,只将黑发编成几股小辫儿,以蓝丝结束,攒至脑后,他容貌秀美,唇红齿白,五官深邃,顾盼神飞,有一股不输女子的阴柔美态,宋玉汐当初嫁给他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生母是胡姬,所以,他自有一股异域的风情,也就是他这张俊脸,才成就了他在红粉堆里所向披靡。 此刻那李湛也是嘴角噙着笑盯着自己,眼神清亮,带着丝丝掠夺,李湛看女人向来都是这狼一样的目光,叫女人为难的同时,又不得不为他的风采所倾倒。 宋玉汐心中一凛,立刻敛下了目光,不动声色的站在宋玉蝉身后,鼻眼观心,静观其变。 “想必这位就是二小姐所说的七小姐吧。品貌如此出众,就不知棋艺如何了。”李湛自座位上立起,顿时夺去了亭中姑娘们的大半注视目光,只见他勾着唇角,浅言低笑的模样,颇具杀伤力,宋玉汐似乎听见了宋玉梦和纪婉清同时抽气的声音。 不想与他这样交谈,虽说他上一世从未碰过自己,可是说到底,也是唯一一个娶她做正妻的男人,她也曾想过要讨好他,爱恋他,可不管她做什么,李湛似乎都不满意,从来不会为她的温柔解意所停留,直到后来李湛杀了他勾结外族的父兄,大义灭亲之后,坐上了晋阳侯的位置,将她休弃只为了给信国公府的嫡长女让出她嫡妻的位置……那个时候,宋玉汐才知道,李湛要的从来都是那种可以在事业上帮助她,可以给他坚强后盾的高门贵女,直到被赶出家门,她才真的死了心。 所以,对于李湛,宋玉汐的内心是很复杂的,她下意识的想要逃开他那深邃的目光。 萧齐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真的回来了。 “棋艺如何,下下不就知道了。大侄女我可告诉你啊,李兄和孟兄,还有这位……额……齐兄,全是我的客人,二侄女无端上前挑衅,如今被人捉住了痛脚,还不肯愿赌服输,这就是她的不对了吧。” 宋明与宋玉蝉这般说道,宋明不是国公一脉,但也算是长辈,就算不靠谱,宋玉蝉也不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李湛,见他笑若冰山消融,不觉心中也是一动,不过很快便稳下了心绪,说道: “什么痛脚不痛脚的,二妹妹今年不过十三岁,九叔你几岁了,你的朋友又几岁了,好意思和我们这些小丫头计较吗?棋艺胜了就胜了,胜了二妹妹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是你们非要说个胜负,若传出去,岂不是也叫旁人笑话你们?” “好个能言善辩的姑娘,你是宋大小姐吗?”李湛似乎被宋玉蝉的机变吸引了目光,对宋玉蝉问道。 宋玉蝉虽然老练通达,可是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对于李湛这种样貌的男子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被他这么软言一问,就闹了个大红脸,倔强的说道: “是。我就是。公子有何指教?” 李湛见她态度软了些,不禁笑得更加魅惑了,宋玉汐瞧着他那模样,担心宋玉蝉被他盯上,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李湛这人对除了她之外的女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哪怕是那种深闺妇人,只要有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若是他因此而看中了宋玉蝉,那今后定是一桩麻烦事。 宋玉汐将宋玉蝉往旁边拉了拉,说道: “大姐,别和他说了,此人来我宋家做客,却不知作为客人该如何自处,旁边两位公子看着也是学识渊博,才学过人的,可他们为何不像足下这般斤斤计较,上蹿下跳,不就是赢了一盘棋吗?我们宋家的姑娘人人会下棋,你不是要下吗?那我便陪你下一盘,只是要说清楚了,你若是输了的话,又该如何?” 李湛没想到高门大户的姑娘之中,还有像眼前这么能言善辩,牙尖嘴利的,若说先前只是一瞬间的惊艳,此刻的李湛倒是不得不正视这美貌小姑娘的存在了。 见她一般正经的和自己谈条件,李湛只觉得好笑,双手抱胸,弯下腰,对着宋玉汐说道: “小丫头,你应该要想想,若是你输了该如何。” 不得不说,这丫头的五官是他所见过最俏丽灵动的,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粉面含春,明眸皓齿,不禁暗赞,多年后又将是何等美景? 宋玉汐见李湛在打量自己,冷笑一声,毫不惧怕的迎上他的目光,冷冷说道: “我若输了,身上的饰物随你挑选,但你若输了,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写一个字,盖上你的宝章即可。” 李湛是天生的风流胚子,遇到女子总想沾点脂粉气,就从他开口要宋玉寒贴身佩戴的玉镯便可知他脾性依旧,所以宋玉汐才会提出若自己输了,便给他一件东西,虽然她年纪小,不过这也算是堵上了些些名节的,不怕李湛不答应。 果然,李湛笑得灿烂起来,对宋玉汐眨眼说道:“我竟不知,自己的字这般值钱?七小姐是认真的吗?” 宋玉汐唇瓣弯弯,气若空谷幽兰,声音清脆而坚定:“当然是认真的。” 李湛笑得弯下了腰,从来没有觉得原来欺负一个小姑娘也会如此好玩儿,宋明在一旁有些心惊,不知道今日之事会不会闹出乱子来,不过,李湛是晋阳侯府二公子,孟孝孺又是荣国侯府嫡长子,这两位全都是他的同窗好友,素有交情,他也没有特意领着去见宋家的姑娘,不算逾距,更何况以棋会友,传出去也是大雅之事,便没有阻止,更何况,待会儿就算真的输了,他再去和李湛打招呼,也不一定就非要姑娘家的东西,他自有其他更好的东西送给李湛的。 笑完之后,李湛对宋玉汐比了个请的手势,宋玉汐拉开了宋玉蝉有点担心的手,沉着的坐到了先前宋玉寒坐的位置上,往旁边看了一眼,萧齐豫就坐在角落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宋玉汐心中已经大致明白今日之事背后的含义,深深的剜了一眼萧齐豫之后,便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正襟危坐,等待李湛整肃棋子。 李湛提出要让宋玉汐五子,被她拒绝,李湛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也不和她争执,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就这样下了起来。 白山黑水间的厮杀虽是无声,却也足够惊心动魄,李湛落下一子,宋玉汐便紧追而上,两人你来我往,让旁边一众看客都不禁眼花缭乱,李湛执黑子先行,从一开始的轻松利落,到后来正色以对,白子占据了大半江山,将他的黑子逼得无处可逃,而对面坐着的那姑娘,却如佛前金莲中坐着的仙童,神情平和,落子凶狠,黑眸间似乎隐藏着一股从地狱爬出来的森冷杀气……   ☆、42|25 第四十一章 宋玉汐的棋艺曾经花了足足五六年,每天日夜不改的练,又有曾经的国手女博做对手,加上她的天分,不说京城无敌手,但对付一个十七八岁的李湛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管李湛下在什么地方,宋玉汐都能将他撵入死胡同,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想出了破解之法,谁知却只是换个地方被逼而已,这盘棋下的所有人都围在旁边,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但在看见宋玉汐如此犀利的棋风之后,偶尔还能听见不少抽气声。 就连萧齐豫都不禁凑过来看,孟孝孺给他占好了位置,随时守在他身旁,萧齐豫一边看棋盘,一边将目光落在宋玉汐认真的小脸上,只见她金瓒玉珥,降唇映日,空谷幽兰般清新雅致,仿佛浊流之中的一股清溪,涓涓的流在他的心田。他一直在问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美貌,想要亲近,还是有一些其他的,他暂时还没有发觉的情感存在呢? 他重生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宛平找她,真的只是因为上一世没有得到的遗憾吗?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如果她没有重生回来,他的确想过要将她纳入羽翼,可现在呢?他在背后默默的看着她为自己的人生做出改变,这样的心情有点复杂,像是欣慰,又像是害怕。 凝眉思虑半晌之后,李湛将手中棋子丢入了棋盒,爽快的一摊手,无奈笑道:“我输了。” 宋玉汐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神色,就好像她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似的,李湛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文彩精华,纯美惊艳的小姑娘,只见她勾唇一笑,李湛的眼前似乎有亮光闪过,刺入了他的心房。 “既然输了,那就履行承诺吧。”宋玉汐对一旁站着,似乎也有点傻眼的宋明说道:“九叔,您这儿有笔墨,有空白的画扇吗?” 宋明看着他这明艳脱俗,清新纯美的小侄女,愣愣的点点头,说道:“有,有。我这就让人去拿。” 先前李湛和宋玉汐的承诺便是,若李湛输了,要给宋玉汐写一个字,刻下宝章,宋明还记得这些,看了看没有阻止,好整以暇看着宋玉汐的李湛,他便急速的唤来了小厮,将所需笔墨和空白画扇全都拿了过来。 李湛愿赌服输,将空白画扇摊平,粗壮狼毫在映日荷花的笔舔上舔了舔笔尖,然后才抬头对宋玉汐问道: “七小姐要我写什么?” 宋玉汐伸出如玉皓腕,双指并拢,准确无误的指着画扇中断,说道:“在这里,写一个最大的‘服’字,右下角留下宝章。” 周围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宋玉汐,宋玉蝉和宋玉寒对视一眼,没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她们俩之后,周围好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宋明和孟孝孺都不免低头抿唇,拼命忍着笑容。 李湛脸色一变,想要放下笔,可先前承诺都做出去了,现在若是反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可要是写的话……眸中升起些许为难,抬眼看了看宋玉汐,多希望这小丫头能够看到他此刻眼中的为难,下一刻说出一句‘我开玩笑的,李公子别当真’的话来,然而,一切终究只是他的幻想,小丫头意志坚定,眸光中带着冰冷的挪揄,那姿态高高在上,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恨意。李湛咬咬牙,大笔一挥,一个粗写的狂草‘服’字便跃然于纸上了,放下笔,将随身的印章拿出来,对着宋玉汐比划了一下,然后便毫不扭捏,在扇子右下角印了下去。 然后合起了扇子,交到宋玉汐的手中。宋玉汐也不推辞,拿了扇子就递给了宋玉寒,宋玉寒一愣,惊喜的看着宋玉汐,当即明白宋玉汐这是给她出气了,接过扇子,得意洋洋的对李湛比划了一下,李湛一张俊脸上的笑容有些可怕,目光渐渐阴鸷下来,盯着宋玉汐的眼神越发如刀。 “哎呀,没想到小侄女的棋艺这么好啊。”宋明见李湛吃瘪,怕他气恼,便出声打起了圆场,谁料他说话并没有人理会,气氛一度尴尬。 “七小姐这般棋艺,在下也想领教一番,不知可否赐教?”突然一道清流般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如夏日清风,春日暖阳,听得叫人不免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便往声音循去。 只见萧齐豫将肩上狐裘大氅解下,递给一旁的孟孝孺,而孟孝孺也伸出双手,恭谨接过,这姿态叫人不禁好奇这位华服公子的真实身份,居然脸荣国侯府的嫡长子都这般谦恭以对。 宋玉汐看着萧齐豫,心中的确是五味陈杂的,她知道,这位皇太子殿下已经猜到她和他是一样的处境,而她在不久前也有过这个猜想,他身份尊贵,不会无缘无故的前往宛平找她,和她在花灯会上相会,更加不会留下他的玉佩给刘先生,让他转交自己,京城的地下排水管道修缮是三年后京城连月暴雨之后,朝廷才开始着手改建,可是如今暴雨还没有降临,身为监国太子的他居然已经着手下令,那就说明他和自己一样,有了预知能力,而宋玉汐知道萧齐豫怀疑她,也是今天才确认下来的。 萧齐豫的邀请并没有立刻就得到宋玉汐的响应,而一旁的宋明这个时候却站了出来,说道: “齐公子,你就别和小丫头们凑热闹了。孝儒兄,快劝劝你的朋友……”这个齐公子宋明不认识,他只认识孟孝孺和李湛,对于这个和孟孝孺在一起的公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自问对京中世家子弟多有了解,这位齐公子想必不是京里的世家子弟,所以他不认识,应该是孟孝孺外面的朋友,跟着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萧齐豫好像没有听见宋明的话一般,对宋玉汐比了个‘请’的手势,兀自说道:“七小姐不肯赏光吗?” 宋玉汐盯着那双似乎深不见底的桃花眼,觉得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沼泽般的吸引力,不敢与他对视太久,也不敢真的反抗他,便坐回了凳子上,萧齐豫垂眸收拾棋盘,口中却说道: “如果方便的话,请你们全都到坡下等着吧。我下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 宋明刚想拒绝,却见孟孝孺捂住他的嘴,对他摇了摇头,将他拉到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在宋明耳旁说了一句话,宋明就震惊的看着孟孝孺,然后震惊的指了指萧齐豫的方向,这才反应过来,配合着孟孝孺将还想留在亭中观战的人全都给隔离出了观澜亭,幸好亭子很高,就算他们站在山坡下,也可以看见两人对坐的身影,只不过,距离远了,他们说什么话,可就没法听见了。 萧齐豫修长整洁的手指在棋盘上飞舞,很快就把棋子收拾干净,放入各自棋盒之中,并没有和宋玉汐客气,而是率先落下黑子,等宋玉汐拿起白子,也落下一子之后,他才勾着唇角,云淡风轻的问道: “七小姐棋艺这样精湛,不知师从何人?” 宋玉汐落下一子,抬眼看了看他,说道:“一位国手女博,她的棋艺是先朝国手大师亲传,我与她相伴六年,亦师亦友,她便将这棋艺传给了我。” 萧齐豫也看了一眼宋玉汐,继续说道:“真是好际遇啊。七小姐翻手云覆手雨,摇身一变的本事更是高明,不知这又是何人指点啊?” “无人指点,认祖归宗罢了。”回答完后,不给萧齐豫喘息的机会,宋玉汐就接着问道:“太子殿下今日特意带李湛前来,不会就是想跟我下一盘棋,兜一回圈子吧?” 萧齐豫的手在棋盘上停顿片刻,盯着宋玉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放下棋子,勾唇说道: “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很显然,这丫头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可萧齐豫自问,自己留下的破绽可不多,不像这丫头,连出身都更换了。 宋玉汐落下一子,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突然早慧,将几年后的沟渠都提前挖了出来,还问我从哪里看出来的?” 萧齐豫将要下的棋子捏在手里,垂眸想了想之后,没有说话,宋玉汐也不催促他,等了一会儿后,自己又追加了一句: “殿下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事实上你是我的恩人,我对你只会有感激,绝对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而对你有所损害,你大可不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哦?说说看,我对你有什么恩情?” 他上一世虽然对她诸多照应,可却从来没有泄露过半句,她又是怎么知道他对她有恩情的? 宋玉汐放下棋子,正色面对萧齐豫探究的目光,认真的说道:“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直接说好了。我知道上一世是你替我收尸的,不让我暴尸荒野,对我而言,那便是最大恩情,就凭这一点,无论我现在将来变成什么人,我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不会帮你的政敌,不会帮助那些在今后的日子里有可能害你的人,甚至今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不是损害我宋家的事,我也会尽全力帮你一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宛平找我,但我相信,你的初衷一定是好的。” 萧齐豫没有说话,目光盯着棋盘,直到宋玉汐从贴身的内袋中取出一块蟠龙玉佩推送到他的面前,说道: “所以这块玉佩,你还是收回去吧。”   ☆、43|25 第四十二章 萧齐豫看了看这块墨色蟠龙玉佩,修长的手指将之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又放了下来,说道: “我说过要收回吗?” 只见他从容不迫的落子后,对她说道:“该你了。” 这才收回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对应而下之后,才又说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太子若是不信,那便罢了。横竖你我身份云泥之别,素日不会有什么焦急,而我会不会坏了太子的事,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一个渺小的我身上,而是应该放在你的亲弟弟淮王殿下身上,最后是他夺了你的位置不是吗?” 萧齐豫依旧无甚表情,良久之后,才说道:“你当然只看到他夺我的位,却没看到我杀回京城,他在龙椅上只坐了一年零三个月,就在你死后不久……”而他因为在杀回京城的时候受了重伤,夺回位置立下储君,便命不久矣了。算起来,他在龙椅上坐的时间更短,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和这个女人说的。 宋玉汐古怪的瞧着他,不知他话中所言是真是假,可看他的神情,并不像是意气之言,敛眸一笑,说道:“殿下文成武功,天道归命,如今还有此际遇,更是如虎添翼,何不早早的一统千秋,与我这个后宅女人多纠缠做什么呢。” 放下了棋子,萧齐豫勾唇一笑,仿若冰山消融,春回大地,宋玉汐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微笑也可以这般惊心动魄。 只听他低柔黯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有此际遇的确是如虎添翼,可是有你在,我总不能安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杀气四溢的话却用如此蛊惑的声音说出来,就像是情人间的秘密私语般牵动女人的心肠,可说话的内容却是令人胆寒。不过,胆寒的对象似乎并不包括宋玉汐在内,只见她抿唇一笑,明眸皓齿,犹如嫩柳抽芽,花茎含苞,清新动人到了极致,无所谓的耸肩一笑,对萧齐豫那句杀气腾腾的话做出了平静的回应。 “殿下若是想杀我,直接杀了不就好了,还要与我坐在这里说什么话呢?” 萧齐豫挑眉奇道:“你不怕我?就算你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府的小姐,但你也不该质疑我能杀你的本事。”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还有机会和这样活蹦乱跳,鲜活美好的她坐在一起说话,上一世那始终没有被剥开,有些懵懂的情愫随着替她掩埋了尸体,也就消失了,可是这一刻,萧齐豫却是知道,那感觉不是消失,而是随她离去,如今见着她,似乎感觉又慢慢的回流入脉,循环在他的五脏六腑间了。 曾几何时,他居然只要和一个女人对面而坐,就能感觉到天荒地老,咫尺天涯,就好像在沙漠中的溪流,将他荒芜了多年的心田灌溉成绿,就像是在无边旷野中,遇到了一个与他一同前行的伙伴,充实而又心安。 宋玉汐想的可没有萧齐豫那么多,在她听来,萧齐豫会说那些话,无非就是心中不安,觉得她也知晓前事,怕她对他今后所作所为会有影响,他高高在上,所行之事皆是天下大事,的确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他对自己产生杀意也是正常,不过,这种杀意并不能让宋玉汐害怕就是了,沉稳的露出一抹不是十一岁的小姑娘该露出来的镇静笑容,只听她用那种近乎抽丝的声音回了一句: “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如今能让我害怕的只有阎王,但很显然你不是。” 萧齐豫不禁笑了出来,转头看了一眼山坡下的那些人,决定不再和她做无谓的争执,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说道:“上一世你嫁给过李湛,再见他什么感觉?” 宋玉汐冷冷勾唇:“觉得他还是眼瞎。” 如果李湛不是眼瞎,上一世就不该放着她这么个大美人独守空房,让他府里那些庸脂俗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嘲笑她没有宠爱,就那品味,不是眼瞎是什么? 萧齐豫一下子就听懂了宋玉汐的话,笑得更加开怀了,最后居然捧着肚子伏在石桌之上大笑起来,就好像听见什么特别特别好笑的话,宋玉汐捏着棋子,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看着这个发神经的太子殿下,似乎有点明白,他上一世怎么就给淮王钻了空子,脑抽了不是。 她哪里知道萧齐豫笑什么呀!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李湛那对女人来者不拒的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个大美人避如蛇蝎,如今可怜的李湛居然还被她说瞎,可见上一世她在李湛府里过的有多憋屈,这个笑话,萧齐豫觉得自己最少可以笑半年,然后过段时间再问问她对北靖王叶修的感觉,她会不会继续评论叶修眼瞎呢。 这种作弄她,看见她皱眉不解,甚至怀疑人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就像是小时候他专门盯着喜欢的人欺负,暗爽在心头啊。 棋是继续不下去了,因为萧齐豫已经满意的站了起来,瞥见石桌上放着的墨玉蟠龙佩,随手捡起来,再次抛给了宋玉汐,玩味十足的说道: “我送出去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好了。”这蟠龙玉的确珍贵,他也知道贸然送给她不对,可是,这就像是他两世的夙愿,上一世交给了纪家人,谁知道纪家人阳奉阴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最后这块玉也没送到她手上,而这一世,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宛平给她送玉,哪里容得她说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的?岂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宋玉汐慌忙接住,对萧齐豫的随意有点不满,摸着这温润的玉质,宋玉汐斟酌的小声问了一句: “扔了太可惜,我能卖了吗?” 萧齐豫深吸一口气,拼命忍住想捏她脸蛋的冲动,她还真敢说!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卖了……你试试。” 最后三个字完全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是宋玉汐这还不明白她‘试试’之后的后果是什么,那也就太迟钝了。宋玉汐不满的噘噘嘴,心里问候了下他的祖宗,表面上还是很平静的将之又塞回了内袋之中。 坡下等候的孟孝孺和宋明见萧齐豫站起了身,赶忙就一路奔了上来,孟孝孺瞥了一眼棋盘,发现并没有分出胜负,不过他也不敢多话,直接展开手里一直抱着的银灰色貂皮大氅搭在萧齐豫的肩膀之上,宋明踌躇不前,先前孟孝孺告诉了他萧齐豫的身份,他就更加惆怅了,心里真是五味陈杂,萧齐豫系好了大氅,长身玉立的姿态傲然如松,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贵气。 坡下众人全都上来了,大家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棋盘之上,宋玉寒最是爽直,说道:“啊?下这么久,没分出胜负啊?” 宋明立刻制止:“不可胡说,怎么可以赢齐公子呢?” 你怎么就断定输的一定是齐公子呢?这句话真不是黑吗? 众人目光瞥向了宋明,宋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站在那里直摸头,萧齐豫经过宋玉汐的身边,暗自比划了一下她此时的身高,为自己比她高出一个半头而沾沾自喜,宋玉汐看出他眼神中的优越,恨的直咬牙,只想对这皇太子殿下说一句:幼稚鬼! 萧齐豫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身走下了山坡,往宋明的院落走去,孟孝孺对宋明使了个眼色,宋明就立刻会意,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叫上李湛,李湛决定跟上,走到宋玉汐身前的时候,眸色幽暗的盯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勾起一抹笑来,看的宋玉汐一阵头皮发麻。 李湛这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她可是见识过的,自己的亲爹他都能下得去手,这样的真小人,还是有多远离多远比较好。 宋明的客人全都随他一同回了院子,亭子里就只剩下宋家姐妹和纪家姐妹了,宋玉蝉和宋玉寒围着宋玉汐夸她厉害,尤其是宋玉寒,现在对宋玉汐这个小妹妹的棋艺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甚至不惜说出,要去拜林氏为师的话来,因为宋玉汐一直对外说,自己的棋艺是跟林氏学的。 纪婉宁不动声色的跟着宋玉蝉她们后面夸奖宋玉汐,情真意切的模样,当真是学的入木三分的。只有纪婉清和纪婉春在旁边,插不上话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宋玉汐的惊天转变,从前也没听说这丫头会下棋啊……原本先前跟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可以看见宋家姑娘的好戏,却没想到看了一肚子气,谁出风头不好,偏要让那宋玉汐,原本纪婉清就对宋玉汐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府小姐的事情耿耿于怀,恨不得能瞧见宋玉汐成天在府里被姐妹欺凌嘲笑,因为这样才符合纪婉清的见识,她所在的纪家,不就是这样的吗?老太君只捧纪婉宁一个嫡女,其他的女儿全都只是陪衬,而她们要做的,就是做好这个陪衬,时时刻刻都要让纪婉宁走在最前面,万事捧着纪婉宁,并且她们之前接触的其他人家,也是这样的,哪一户像是宋家这般嫡庶不分,没有规矩,庶出的女儿比旁人家嫡出的过的还好,这叫纪婉清这个纪家名义上的嫡女,心里不知道有多酸楚呢。   ☆、44|25 第43章 宋玉婵带着大伙儿回到了后院,见宋玉寒还在炫耀她手上那把扇子,气不打一处来,将宋玉寒和宋玉汐喊入了西次间中,让丫鬟守着门,入内之后,宋玉蝉一把夺过宋玉寒手中的扇子,拍在茶几上,怒道: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宋玉寒一愣,然后便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知道错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输掉第一盘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不已了,可那时骑虎难下,她自己又意气用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硬着头皮撑下去的,若不是宋玉蝉和宋玉汐赶到,替她解围,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宋玉蝉叹了一口气,对宋玉寒说道:“今日之事虽是小事,可到底也事关姑娘家的闺誉,若今日不是七妹妹有幸赢了,你打算如何收场?是要将自己贴身的物件儿输给那位公子吗?我是你的长姐,我有责任要教导好你们,这回你犯了错,我希望你长个记性,待会儿便去佛堂抄二十遍女德篇,今日抄完才能睡觉,这三天都不许出门,可有异议?” 宋玉寒有错在先,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不敢再和宋玉蝉顶撞,嘟着嘴说道:“没有异议。大姐教训的是,我下回再也不敢这样莽撞了。” 规规矩矩的对宋玉蝉福了福身,然后又对着宋玉汐做了个揖,说道:“七妹妹,今日承蒙相救,不胜感激,大姐罚我去抄书,等我抄完了,明日再正是去雨桐院寻你道谢。” 说完这话之后,宋玉寒便低着头走出了房间,宋玉蝉叹了口气,看到茶几上的画扇,对宋玉汐说道:“还有你,今日虽然有功,可到底也鲁莽了些,我知你棋艺高,可是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凡事切不可托大疏忽,你以为你今日赢了,可若是明天遇上个比你厉害的,你这样不留情面的方式,可是要吃亏的,今后也不能再这样鲁莽了,知道吗?” 宋玉蝉说完之后,便将那画扇交回宋玉汐的手中,语重心长的对宋玉汐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宋玉汐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扇子,心中对宋玉蝉十分信服,知道不管她说这么多,都是为了她们好,姐妹们有这样的长姐在,后院风气才能清正。 规规矩矩的行了福礼,回道:“是,多谢长姐教诲。” 宋玉蝉弯腰将她扶起,两人对视一笑,然后才走出门去,回到姑娘们中间,她们还在继续讨论着先前竹叶坡上的事情,李湛和孟孝孺,纪婉宁认识,可是那个最后和宋玉汐下棋的男子,她们却是谁也没有见过的,都在猜测着那人的身份,见宋玉汐回来,纪婉宁居然亲自过来迎她,挽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暖榻的中央,问道: “七妹妹,先前你和那位公子下棋,似乎说了不少话,你可知道他是谁?看样子应该是世家贵公子吧。” 宋玉汐看了看纪婉宁,没有犹豫的回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只说自己姓齐,我与他说的都是一些棋路上的事情,他下棋的风格有些剑走偏锋,我觉得奇怪,这才与他多说了一些,并未涉及身份。” 纪婉清立刻抢话:“看吧,我就说她不知道,你们偏不信。” 宋玉汐看了看她,只是淡淡笑了笑,姑娘们见她不知内情,便也不缠着她多问,兀自热烈的讨论去了,宋玉汐盘腿坐在暖榻上,从榻间的保温团子里取出茶壶,兀自倒了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将手放到了内袋之上,坚硬的触感让她的心像是悬着一颗石头般,暗自悔恨。 今天应该强硬一些把这玉佩还给他的。都说了不想和他多牵连的。 对于这个恩人,宋玉汐虽然心里感激,可是很明显恩人不相信她,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与恩人,就好比是美玉和砂砾,美玉怎么会允许一颗小小的砂砾损害他的光泽呢?起杀心,或是不信任,都是应该的,换做是她,她也不相信啊。所以说,这块玉佩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可是又不能扔,又不能卖,真是头疼。 宋逸已经在雨桐院中宿了好长时间了,似乎林氏被他带回来之后,他除非有公务,只要晚上在府里,那就势必会留在雨桐院里,这不,晚上吃过了饭,宋玉汐就自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氏和宋逸的事情,她不想干预,宋家的后院和其他府邸的后院不一样,纪兰这个国公夫人没有当家,姑娘们又全都另外居住,统一由老夫人秦氏和府里的女席先生教导,倒也不怕姨娘们的事情牵扯进去。徐妈妈每天都会来跟她汇报府里的事情,大多都是以国公如何如何宠爱林氏,今天说了什么,昨儿个又送了什么,事无巨细,宋玉汐也就是听着,却是不会插嘴过问,不过,从徐妈妈的这些言语中她不难听出来,宋逸是真的很宠林氏的,她做过别人的妾侍,自然明白,像宋逸这么宠一个妾的男人真的很少见,不管他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此时能有这份心也算是难得了。 她洗漱完之后,就让绿丸和留儿去睡了,让她们留了一盏油灯,她自己托着走到梳妆台前放好,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容貌,幽幽的叹了口气,她上一世凭着这样的容貌都没有赢来一个男人的宠爱,哪怕是逢场作戏的宠爱,都没有过,嫁的三个男人里,李湛冷漠,叶修嫌弃,倒是年过五十的侯爷对她最好,时常让人给她送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可是宋玉汐却也明白,老侯爷对她的那种好,根本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他是把自己当他孙女儿那样疼爱,好多东西,好多赏赐,都是照着定国侯府小姐们的份例来给她的,有时候也会来陪她说说话,可基本上都是在院子里说,就连和她待在一间房里,他都没有过,别说圆房了,她就像是他兴致来了养的一只小宠物般,高兴了来逗逗,可是,谁也不会留在宠物房里过夜。 放下了梳子,宋玉汐站起身,走到屏风后,打开衣柜,拿出她藏在里面的一只小黑匣子,这是她藏得体己钱,有两百两银票是纪衡之前给她的,给了甘嬷嬷和徐妈妈的部分,已经被柳萍当时搜刮走了,只有她身上荷包里放着的还在,然后来了宋家,老夫人赏的,还有宋逸赏的,全都在这小黑匣子里面。如今雨桐院的开支都是走的主院,有什么直接去支取就成,根本不需要单独用钱的地方,所以,宋玉汐也就没有再把银子放在甘嬷嬷和徐妈妈那里用度。 宋玉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梳妆台上,将那些不能动的首饰,再装回匣子里,留下银票和碎银,细致的数了数之后,竟然有一千五百两之多,因为她本身就有两百两,回来之后,老太君按照府里小姐的份例,每月十两银子,将她十一年没有拿的份,全都一下子给了她,那笔银子就有一千三百二十两。 看着这笔不算小数目的银票,宋玉汐弯下腰,将下巴撑在手腕上,看着油灯的烛火。 她吃过太多的苦,自然知道银子越多越好,这银子如今看起来多,可是金山银山也有吃空吃穷的一天,更别说只有这么一个小数目了,若是不加以打理,说不定一年之后,两年之后,她就再次回到没有钱的窘境了,她早就有想在京城开一间店铺的意思,一千五百两,估计只能在长安街上开一间小铺子,而在这中间,她还必须要得到秦氏的准许,就算她不亲自抛头露面,可也不想偷偷摸摸的,不想破坏了秦氏对她建立起来的信任。 可是,秦氏会同意吗? 宋家有吃有穿,并没有一定需要她开铺子的原因啊。甚至,秦氏也许还会觉得她的想法荒谬,毕竟媳妇子有娘家陪嫁的铺子需要打理,沾手一些生意,在婆家来说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甚至她才十一岁的高领,谁会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开铺子呢? 越想越觉得没戏。 辗转反侧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和秦氏提一提这件事情,若是秦氏实在不同意的话,那她就只能等等,等纪衡春试结束,看他什么时候能得空见一面,到时候把钱托付给他,自己拿一些分红,当是补贴好了。 这么决定之后,宋玉汐带着惆怅入睡。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秦氏那里,今日轮到宋玉昭当值,宋玉昭到底年纪小,卯时三刻的时候,都陪着秦氏做完一回早课了,她还有些迷糊的样子。 见宋玉汐来了,宋玉昭便撒娇,将抄经的笔交到了宋玉汐手中,自己去外面和桂嬷嬷一起安排早膳去了。秦氏喊她都没喊的回来。 宋玉汐抿唇笑了笑,宋家的姑娘,除了她之外,性格都比较活泼跳脱,旁人瞧着只会说女儿像父亲,因为宋逸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可是宋玉汐却知道,这里面其实和秦氏的这种开明不死板的教育方式有关系,因为宋逸也是秦氏教导出来的,所以,秦氏手底下长大的四个姑娘,性子这样就是有迹可循的了。   ☆、45|25 第四十四章 宋玉汐抄了几行经书,心里有事儿,下笔就有点迟滞,秦氏点完了香,转过身来看她,瞧了一眼她写的经文,坐在了暖榻的另一头,桂嬷嬷立刻用狐裘毯子盖在她的腿上,背后还给放着一直牡丹缠枝纹的大迎枕,俨然就是一副要和宋玉汐说话的样子。 宋玉汐知道这是秦氏给自己机会说话,深吸一口气,就把笔放了下来,没有任何遮掩,直接说道: “祖母,咱们宋家可有媳妇子在外头开设店铺的事?” 秦氏拿着手炉子,齐眉勒着福禄寿喜的大红抹额,中间的那一颗东珠,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听宋玉汐这么问,便也不和她兜圈子,说道: “你想开铺子?钱不够用还是怎么的,直接和祖母说了便是。” 宋玉汐赶忙摇手:“不不,不是钱不够用,而是现在手里的钱太多了,就那么放着实在可惜。” “钱多还压手不成,你这丫头说话好生有趣。倒说给我听听,这是个什么理儿?”秦氏对宋玉汐很喜欢,总觉得这孩子从小吃了那么多苦,性格居然还能这般纯粹,实属不易,对待她又是百般耐心,不是那种装出来的耐心,而是那种尝试过寂寞的人,由岁月慢慢沉淀下来的耐心。 “就是因为钱太多,如今又身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不免有些担心今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万一今后我享受惯了府里的荣养,可是一旦有什么意外,府里不再荣养我了,那我一个女子该如何在世上立足?我在纪家的时候,手里从来没有多一分的余钱,吃的都是馒头腌菜,有的时候馒头要是没有,就吃窝窝,那时倒也觉得没什么,可如今若是再叫我过那样的日子,岂不是比死还难受吗?所以,我才想开一间店铺,不用太大,只需每天赚一点,也算是个盼头,求个心安罢了。” 宋玉汐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给秦氏听了,秦氏靠在迎枕上,很少听这孩子说起纪家的事,又听到她说吃馒头腌菜,不免心中悔恨心疼,暗自记下了纪宁氏的一桩罪,心里却不能否认,这孩子说的不无道理。 “好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的意思,祖母明白。只不过你还太小,十一岁的姑娘正是爱娇的时候,就算要开铺子,也得等过两年,你再大一些,到时候,祖母给你寻一户称心如意的好人家,再给你陪多多的嫁妆,十间二十间的铺子给你都不成问题,不必急于一时,咱们宋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你。”秦氏这般对宋玉汐说道。 宋玉汐见秦氏有点松口,便想再接再厉一把,继续说道: “祖母担心我年纪小,不懂经营,我可以从小店开始。也不就是要指着店赚钱,就是……就是……求个心安,像祖母信佛,每日清晨必礼佛,这便也是信仰,求的也是心安,不是吗?” 秦氏终于还是笑了起来,果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的心境,哪里是十一岁的孩子该有的。也是难为她在纪家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回来了,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如今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生怕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想了想之后,秦氏才松口道:“既然你自比礼佛,那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佛家有云,心中有佛,便处处有佛,虽然府里没有未出阁的姑娘自己开设店铺的先例,但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我也就不阻止了。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老祖宗,咱们宋家的老祖宗,也是经商的一把能手,国公府也困不住她,宋家能有如今的家业,也就是靠着老祖宗的恩荫和积累,咱们后辈也不该忘本,你要开就开吧,我没什么意见了,你回头再去和你父亲说一说,他要是也不反对,那这事儿就算成了,不过别怪祖母给你泼冷水,你这年纪也太小了些,到时候若是给人骗了钱财,可不许回来哭鼻子啊。” 宋玉汐惊讶的看着秦氏,看着这个雍容华贵,却又开明无比的祖母,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祖母居然就这么……准了?直到走出宁寿院的时候,宋玉汐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等她回到雨桐院中,桂嬷嬷就给她送来了两个人,是从秦氏院里的账房中出来的,一个叫竹苑,一个叫云苓,家里都是账房出身,精通算账。也不是今天就把人给安排下来,只不过是桂嬷嬷带她们来给宋玉汐看看,若是宋玉汐同意的话,等到她外头店铺开出来了,这两人就可以暂借给宋玉汐一段时间,也算是秦氏对她的支持了。 宋玉汐这才相信,秦氏是真的答应她了。 晚上宋逸送衙署回来,照旧来到雨桐院吃晚饭,宋玉汐下午的时候就和林氏商量了这件事,林氏没有制止,只说让她试试也无妨,等宋逸吃完饭之后,宋玉汐也就趁势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宋逸第一反应就是看林氏,林氏一点头,他二话不说,当即点头同意,还很豪气的说:“既然汐姐儿要开,那就别开个小的,咱开个大的,钱不够我出!”并且当场就要给宋玉汐掏银子…… 宋玉汐哪里不知道这是宋逸在和林氏献殷勤呀,不敢直接回应,林氏对宋逸横了一眼,说道: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七小姐才多大的孩子,也就是瞎起哄罢了,小打小闹的就成了,铺子不是那么好开的。” 宋逸却是想的深远,说道:“没事儿,她不会开,不有我呢吗?她今年十一了,再过个几年也该议亲嫁人了,到时候手里多些铺子,多些房契地契,日子才能过红火呀!你也能安心的在府里陪我过日子了不是?” 林氏听他这么说了,便低下头,没有说话。宋逸一边说,一边抓住了林氏退缩挣扎的手,总觉得林氏身上像是有什么勾着他的钩子,只要一见着她就走不动道儿,什么身份,什么规矩,全都抛诸脑后,只要每天回来能瞧见她,哪怕她甚少给自己好脸,可他只要见着她,心里也就满足了。明知道去其他姨娘院里,可以得到更好更周到的服侍,可他偏偏就喜欢睡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她的睡颜也心满意足。 所以,今天晚上宋玉汐一对他提出要求,他立马就答应了,在宋逸看来,这可是千载难逢讨林氏喜欢的时候啊,他可不能有半点迟疑。 宋玉汐没瞧见过这样的宋逸,就跟个急色的愣头青,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从进门开始,他的一双眼睛就没从林氏身上挪开过,正瞧得起劲,宋逸突然对她递来一个眼色,大意无非就是让她回避嘛。 宋玉汐猛地站起身,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和宋逸确认了一遍,说道: “那么爹,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得了空就找人去办了啊。” 宋逸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思管她呀,恨不得她能立刻消失,摆摆手,说道:“说定了说定了。你放心去让人寻铺子,多寻几间也成,就算是我和你娘给你存嫁妆了,去吧。” 宋玉汐谢过宋逸之后,抿唇笑着走出了花厅,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见宋逸把林氏给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了。林氏也就是挣扎了几下,似乎用处不大,就这么消失在花厅深处的角门中了。 虽然林氏现在还没有接受宋逸,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心接受他,可是不管怎么说,宋逸现在对林氏,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宠爱啊,一个女人做到林氏这样也算是成功了,有一个肯为她付出生命的真爱,还有一个宠她如宝的金主…… 这两种人都是上一世宋玉汐极力追求的品种,只可惜她穷极一生,碰了三次运气,都没有一回让她碰上的。 所以这一世,她不打算再碰运气了,运气这种事情,实在太狡猾了,将一生都押在运气上,太不理智,她这一世要的不多,不想那些泼天的富贵,只希望手里有余钱,嫁不嫁人也无所谓,做一个有钱的老姑娘,也比做一个生活不幸的穷夫人要好太多了。 就这么敲定了秦氏和宋逸,宋玉汐的开店计划总算有了一点点进展。不过,整个三月她可没有时间去物色店铺了,因为在三月二十六这天,平阳候府纪家有一场别开生面的花会要举办。 纪婉宁她们只是来京城的时候到宋家报了个道,请了个安,听宋玉蝉说,这些日子,纪家的姑娘全都在府里苦练技艺呢,据说这一回的花会与往年都不一样,因为今年还有宫里的几位公主要一起来参加,这也就是说,这一期的花会,涉及了皇家,注定规模不会小,纪家已经连日连夜的扩建宾客席,将舞场改建一新,完全上了不止一个规格,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而宋玉寒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说是这回花会也许还有一个隐藏的名目,说纪家的这一场花会也许就是明下半年宫中选秀的预赛,今年正好是第三年,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城的姑娘都像是炸开了锅,三年一选秀,但向来都是由各地将适合女子呈上内廷司,再由内廷司掌事来一轮筛选,一步步进行的,期间有不少闺秀,连殿前献艺的机会都没有,就给打了回去,若这个消息是真的话,那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但凡有点野心的,都希望在这场花会中,露一次脸,没名次也成,至少可以混个脸熟嘛。一时间纪家花会的邀请函居然成了抢手货,据说还有人在黑市放出了价格,说什么也要参加这回的盛举。 宋玉汐对这些消息的传播和扩散简直哭笑不得,往往谣言是怎么来的,也就是一些人凭着心里的臆想,将听来的话和自己的想象一番糅合,再散播出去,宫廷选秀女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她们真以为可以在一个小小的花会中决定吗?不过,宋玉蝉说的,几位公主这回也想来参加,她倒是相信的,因为她记得上一世,好像的确有一回是有皇家公主参赛的,年份她纪不太清楚了,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一回了吧。   ☆、46|25 第四十五章 平阳候府的花会,宋家每年也是会参加的,去年就是宋玉蝉一举夺得了花会花魁的名次,她的古筝弹得非常好听,无论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还是高山流水觅知音,欢快的,高雅的,她都能弹奏自如,宋玉蝉的私家女先生原本是宫里退下来的一个舞姬,擅长的便是古筝曲,宋家的姑娘每人都有一项特长,宋玉蝉会弹古筝,宋玉寒会弹琵琶,宋玉梦会弹箜篌,她有一架凤首箜篌,就是在皇家年宴上献艺时,得皇后亲自赏赐的,就连最小的宋玉昭都会弹奏很好听的月琴。 今年宋家自然也受到了邀请,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她们多了宋玉汐。 几个姐妹聚在宋玉蝉的香箩苑的暖阁里,这里有一间宽大的练舞场,就算是几个姑娘聚在一起都不会觉得拥挤,底下烧着地龙,冬日亦如春天般温暖宜人。 “今年估计还是大姐拔头筹,大姐的古筝弹得出神入化,就连我的琵琶都不如你弹奏的清脆流畅。七妹妹第一次参加,也别觉得害怕,咱们也就是去凑凑热闹。” 宋玉汐在好些乐器间穿行,宋玉梦从外头叫人把她的凤首箜篌给抬了进来,大家都错过去看,宋玉汐也是啧啧称奇,到底是宫里赏的东西,看着金光闪闪,可漂亮了。 宋玉梦也不扭捏,坐下之后,就给大伙儿弹了一曲,箜篌算是异邦的乐器,中原不太多见,声音弹奏起来有些低沉,呈扩散音颤音,这种十分难把握,下指尤其要主意力度,不然音调很容易就扩散,不凝聚。 宋玉梦的箜篌技艺在宋玉汐听来,也不算是太高明的,最多算是悦耳动听,可要说深层次的共鸣,就少了一些了,听过即忘,不能让人有绕梁三日的回味之感。 姑娘们都很高兴,宋玉梦弹奏结束之后,一个个都要去试试这御赐乐器,宋玉梦也不小气,让出位置叫姐妹们试,不过这乐器若不是长久练习的话,弹出来的最多就是一个个悦耳的音节,不成章法,因此大家拨弄两下过过瘾也就成了。 宋玉汐坐下之后,摆好了姿势,将脑中记忆的乐曲自指尖流泻出来。 李湛的生母是胡姬,这箜篌其实就是异族乐器,而宋玉汐虽不得李湛喜欢,但他的生母对她倒是还行,平日闲暇时,会教她一些乐器,他母亲也有一张十四弦的箜篌,宋玉汐便是那个时候接触到这个的。 不过短短片刻的拨弄,就已经吸引了其他姐妹的目光,宋玉梦吃惊道:“七妹妹也会弹箜篌啊?” 宋玉汐笑了笑,说道:“纪家二姐姐箜篌弹得十分不错,我偶尔听过,后来我拜在刘老先生门下,便向他请教过一二,只会这么两段,再多就不会了。” 一时忘记了这些,宋玉汐找了个刘三郎的借口,要不然还真没法解释她怎么凭空就回了箜篌这高雅的乐器。 听了她的话,宋家姑娘们才了然,宋玉梦无私的说道:“七妹妹这般有天分,若是加以练习的话,等到今年年底御前献演的时候,你定然也能得到一尊箜篌赏赐的。” 宋玉汐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宋玉蝉说道:“你以为箜篌是因为你弹奏的好,皇后娘娘才赏你的吗?这是给宋家脸面,七妹妹就是再去弹箜篌,也不可能再得到凤首箜篌的赏赐了,娘娘又不是开箜篌铺子的。南国进贡而来,不过也就那么两三樽吧,给了你一尊已是厚赐了。” 宋玉梦这才明白过来,对宋玉汐抱歉的笑笑,宋玉蝉又看向了宋玉汐,对她问道:“七妹妹还会些什么乐器?今年你刚回来,肯定也是要上场的,我听宁姐儿说,你的古琴弹得相当不错,要不今年就弹古琴吧,她说你还有一把刘老先生赠予的古琴,对吧?” 宋玉汐点头说道:“是,刘老先生的确赠过一把古琴给我的。不过,纪家二姐姐不知道的是,其实我不太喜欢弹古琴,古琴是我娘喜欢的,觉得太沉闷了,我更喜欢大鼓,笛子和胡琴这些。” 宋玉寒掩唇一笑:“你喜欢的倒挺实在!各家小姐都争相喜欢那种高雅的乐器,偏你喜欢这些市井的。” 宋玉汐不甘示弱的回道:“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不是也喜欢吹笛子吗?” 暖室里,大伙儿开怀的笑了起来,你挖苦我一句,我笑话你一句,气氛十分和乐,宋玉汐把她会的乐器全都展现了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不走高雅路,和宋玉寒一起走市井风,她吹笛子,宋玉汐拉胡琴! 而说到拉胡琴这件事,宋玉汐还是颇有兴趣的,因为她在北靖待过很多年,叶修的府上有一对乐人夫妻,他们在叶修的府中养老,她和素染,也就是教她下棋的那位女博,只要闲暇不下棋的时候,两人就会去那对夫妻那里听他们拉胡琴,边关的苍凉,垂老的寂寞,全都能够在胡琴那萧条嘶长的音调中展现出来,没有一点生活阅历,则听不出胡琴的哀伤,这就是宋玉汐对胡琴的见解了。 宋玉蝉她们不知道胡琴对宋玉汐的意义,但也支持她的选择,反正宋家也不是一定要拿名次,只不过重在参与,见识见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关键,弹什么,吹什么,拉什么,真的不重要。 ******** 三月二十五的时候,宋家的五个姑娘就被纪婉宁邀请去了平阳候府,准备在平阳候府住一晚。 平阳候府是宋玉蝉的舅家,她们来了之后,就被领去拜见了平阳候夫人闫氏,闫氏是襄阳候府的嫡长女,当年嫁给纪朔的时候,纪朔连世子都还不是,当时来说,算是下嫁,不过后来纪洲故去,纪朔意外袭爵,这便算是门当户对的良好姻缘了。 闫氏三十来岁,保养的不算太好,纪婉宁的脸型有些像她,五官更像纪朔,闫氏脸色有点发黄,眼珠子里总是有泪,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神态温和,时不时的就拿帕子擦一擦眼,即便如此,她但眉宇间透着的傲气却是怎样都不能遮掩的,据宋玉汐所知,这位夫人年轻时可没少和纪家老太君宁氏对峙,因为那时纪朔还不是世子,闫氏娘家厉害,在纪家便处处压他一头,连带着对宁氏都不是特别尊敬,宁氏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先是按着不动,等到闫氏在京城生下了纪婉宁之后,她直接派人把纪婉宁抱去了她房里,美其名曰要让嫡小姐在尊长身边教养,其实就是用的这一招来回击闫氏的傲慢,当时闫氏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就因为思念女儿,日日夜夜的哭泣,因此才得了如今这迎风落泪的毛病,等闲见不得风的,这些暗地里置下的病,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才真是憋屈的,宁氏是长辈,她要将嫡孙女留在身边教养,做的又是在情在理的事情,闫氏无可奈何,出了月子就京城宛平两地奔走,其中苦楚想想也觉得心酸的。 纪婉宁因为在宁氏身边长大,所以看起来和闫氏并不是特别亲,不过,像这样母子分离的现象,在这些富贵人家里也是常见之事,纪朔有六个姨娘,不过姨娘统统无子,平阳候府也就只有纪婉宁和纪涛,纪云这三个孩子,全都是闫氏的嫡子嫡女,这又是闫氏对宁氏的一种报复方式了,你抱走我女儿,那我就再生,并且我要你儿子只和我一个人生,姨娘入府就喝避子汤,有敢偷偷怀孕的,直接打死。而纪朔也知道闫氏心里的不痛快,虽然恨她强势,可说到底,还是看在闫氏襄阳候府这个厉害的娘家面子上,也就忍下了。 总的来说,平阳候府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和谐,纪家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宁氏这么个狠毒的主母在,下面的人要么臣服,要么就奋起反抗,像三夫人和四夫人就是选择的臣服,闫氏则选择的反抗,最坏不就是跟宁氏耗命长吗? 闫氏特意留意了一番宋玉汐,不过也没有点破什么,接受了姑娘们的行礼,就让纪婉宁带她们去早就准备的华丽客苑中休息去了。 虽然这几天纪家来了很多客人要招待,不过纪婉宁却始终坚持亲自招待宋玉蝉一行,用过了午饭之后,说是暖阁里有一场排练,纪婉宁便带着宋玉蝉她们前往暖阁。 暖阁中有很多闺秀已经在里面练习了,宋玉蝉她们各自的乐器全都摆放进来,各家姑娘们皆过来观望,围着宋玉梦的那一尊风头箜篌啧啧称奇,推举着要让宋玉梦演奏一曲,宋玉梦盛情难却,只好从命。纪婉清走到宋玉汐身边,淡淡的问了一句: “不知七妹妹这回是弹哪一首古琴曲啊?” 宋玉汐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放在最角落的胡琴,说道:“这回我不弹古琴,改拉胡琴。” 纪婉清瞧着那单薄的蛇皮胡琴,眼睛瞪大了,走到那胡琴前左右看了几眼后,冷声笑道:“拉这个?我之前倒是看人家拉过,不过这不是街边的乞丐才会拉的东西吗?你居然想在这样高雅的舞台上表演这个?” 宋玉汐瞧她看着自己那一副‘你疯了吧’的神情,目光神情里,充满了讥笑,宋玉汐没有生气,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便转身不再和纪婉清说话。   ☆、47|25 第四十六章 宋玉梦的演奏结束之后,大家一致给出了好评,开玩笑,就是冲着宋家的名头还有那乐器的来头,也得好评啊。 因为纪婉宁也是弹箜篌的,大伙儿也围着她问这方面的事情,纪婉宁很会说话,八面玲珑的既夸了宋玉梦,又成功的转移了自身的话题。 一名细眼长眉,尖下巴脸,身穿一袭深兰色青缎散花对襟外裳的女子对纪婉宁问道:“纪二小姐今年总该参加了吧,往年只看见你们纪家其他小姐参赛,却不见你的踪影,可生可惜呀。” 纪婉宁回道:“我也想参加的,可是老太君说我学艺未精,纪家有姐妹们参加也就够了,更何况,大家都是到平阳候府来做客的,我身为主人家,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府里事情多,可没有时间给我练习,到时候上了场还指不定被人怎么点评笑话呢。” 她说话滴水不漏,又不得罪人,在众姑娘里的人缘十分不错,以至于后来她一鸣惊人,众人也只觉得她一直以来都是低调而已,根本不会去考虑她这样低调的真正原因,等到大家都发觉她一下子冲的太快的时候,对不起,人家已经冲到了皇后的位置上了。 正想到这里,就听另一个美貌姑娘说道: “今年你不参加,可就太可惜了,听说今年……不止是几位公主也会参赛,就连皇后娘娘还有几位皇子都会出席,我之前也就随祖母入宫的时候,远远瞧见过一回,却没看清,也不知这一回能不能有幸瞧见。” 这个话题瞬间就在姑娘们中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全都忘记了练习,凑到一起说起了各自的小道消息。宋玉蝉和宋玉寒待不住了,说要去拜见老太君去,先前她们来的时候,老太君正在休息,现在应该也行了,宋玉蝉是宁氏的外孙女,不管平日里感情如何,来了是一定要去拜会的。 宋玉汐也不想留下,不过她更不想去见宁氏,便没有随宋玉蝉和宋玉寒前往,等晚上吃饭的时候,统一给她磕个头就算了事了,而宋玉梦给人缠着说话,有位小姐还想向她借箜篌弹一弹,她自然也是走不开的,便和宋玉汐说定,晚上一起给老太君请安。 宋玉蝉和宋玉寒走了,大家便围着宋玉梦说话,宋玉汐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偷偷的跟着送茶水的丫鬟身后,从侧门溜了出去。 出来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海阔天空,万籁寂静,里面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一帮小姐八卦起来,夸张里带着虚假的笑声,还没有菜市场那些民声好听呢。 在这侧门后辨认了一下方向,宋玉汐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纪家是她上辈子的大本营,过几年等纪邙也从宛平调来京城,宛平纪家就成了祖宅,除非年节祭祖的时候才回去一趟,她上一世在出嫁前,待的最多的就是平阳候府了,对这里还是很熟悉的。 招呼女眷的暖阁离女眷客苑有点距离,她只要穿过这堵墙尽头的垂花门,从西厢男宾客苑的后面绕过去,就可以到达女眷客苑了,她沿着墙根的小径一直往前走,因为知道离垂花门有一段距离,所以,她倒也不赶时间,一路欣赏着风景,回忆着当年,三月底的天气已经不那么严寒了,花园里阳光正好,她独身一人走在这安静的地方,真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才好。 走到一株从墙根儿长出来的参天常青树下站了会儿,正要绕过大树,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喂,别走啊。” 宋玉汐猛地止步,左右前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脚一抬,那声音又传来了:“喂喂,别走啊。我在墙头上。” 我在……墙头上…… 宋玉汐愣了愣,然后就抬头看了看,果真看见墙头上趴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一声粉彩碎花云缎窄袖袄被她弄得脏兮兮的,不止是衣服,就连她的那张脸都脏的不得了,不过脏虽然脏,浓眉大眼,杏眼桃腮的模样还是很端正的,瞧见宋玉汐抬头看见了她,那姑娘尴尬的对宋玉汐笑了笑,说道: “劳驾,能不能帮帮我?” 宋玉汐走近问道:“你在上面干什么呀,是要下来吗?” “哎呀,我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找着路,就想翻墙走,可谁知道这墙这么高,我,我也不敢下去了,好不容易看到你过来,你就行行好,把我弄下来吧。” 宋玉汐知道这堵墙的确很长,若是第一次到这里的人,确实不知道尽头处有门儿,说道: “我怎么帮你呢?这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 “哎呀,那不是踩着树干上来的嘛,你就别问了,赶紧的把我弄下来呀。”那姑娘看着的确是趴了一会儿了,脸色发白,估计是吓的。 宋玉汐实在没法,只好张开了双臂,说道:“我也不会爬树,要不你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那姑娘犹豫了一阵,眼里有些不信任,宋玉汐也不能让一个陌生人完全相信自己,只好又说道:“要不然我去喊人来救你好了,你是哪家的姑娘?” “别别别,千万别……哎呀,死就死吧,你可要接着我呀!”那姑娘明显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这狼狈的样子。 宋玉汐张开手,说道:“放心吧,我接着呢,你小心些。” 见那姑娘艰难的在墙头翻身,宋玉汐也紧张的仰头看着她,那姑娘做好深呼吸以后,双眼一闭就从墙头跳了下来,宋玉汐就看见一庞然大物向自己扑过来,下意识的就想逃,可她知道自己若是逃了,这姑娘肯定得崴着脚,硬着头皮就冲了上去,只觉两手一沉,身前一撞,脑袋一疼,其他倒是还好。 “哎哟,摔死我了。”那姑娘嘴里抱怨着,不过在看见被她当肉垫垫在下面的宋玉汐时,才赶紧翻身到一边,把宋玉汐给拉了起来,千恩万谢的说道: “你没事儿吧,你可真义气,我还以为你要撤呢,心想这回死定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被我撞的不轻吧。” 宋玉汐低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将地上掉落的发簪捡了起来,放入随身的荷包之中,又捡起了那姑娘掉落的手绢,递给她,说道:“没事儿。” 那姑娘见宋玉汐长得这么漂亮,却一点都不矫情,顿时对这位救命恩人好感十足,侠义万分的抱拳说道: “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不等宋玉汐反应过来,她就像模像样的拜下去了,在抬首时,又继续说道:“我叫闵蓝,门文闵,蓝色的蓝,我父亲是闵正,淮海漕运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你可别嫌弃我门第低,高攀不上啊。” 闵蓝……闵这个姓可不多啊,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宋玉汐听这姑娘说话中气十足,自报家门如此爽快,丝毫不扭捏,一张小脸跟小花猫似的,笑着回道:“闵姑娘客气了,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呀,一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你刚才是要出去吗?跟我走吧,沿着这道墙走到底就有一道门了,不用翻墙的。” 闵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挽着宋玉汐说道:“你真是个好人,和暖阁里那些虚伪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走吧,我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势力无趣的地方了。” 听她的口气,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是从暖阁侧门溜出来的了,见她形容里面时,面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宋玉汐只觉得真实极了,任他挽着胳膊,正要离开,忽然在她们头顶上又响起一道声音来: “喂,你手上那伤要不上药,明儿肯定得发青的。” 宋玉汐和闵蓝对视一眼,闵蓝循着声音找到了那株参天常青树下,忽然只觉眼前一个巨物闪过,她吓得倒退两步,只见一个华服劲装美少年从容的落在她们面前,阳光下的他,看起来帅气又俊朗,一双眼睛像是泛着桃花,剑眉星目,脉脉含情,五官极其俊秀,年纪在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头大概五六尺,与成年男子相比确实不算高,可是和宋玉汐,闵蓝站在一块儿就显得高了。 突然看见一个外男从树上跳下来,两个姑娘都吓了一跳,只见那少年缓缓走近宋玉汐,对她说道: “你手背受伤了,自己感觉不到吗?我都看见血了。” 随着他这一声说出,宋玉汐才将手抬起看了看,果真手背被划了两条口子,有血珠溢出来,怪不得先前觉得手上有些热热的感觉,闵蓝也看到了,眼中充满了愧疚,宋玉汐不想她自责,甩甩手说道: “没事儿,不疼。” 说着便抓住闵蓝的手要离开,却被那少年先一步拦住了去路,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直翡翠小瓶,咬开瓶口木塞,不由分说就抓起宋玉汐的手,将瓶子里凉滑玉质的膏药擦在宋玉汐的手背上,隐隐透着药香,连闵蓝都忍不住由衷说了一句:“好香啊。” 宋玉汐也觉得香,并且知道这东西不是市面上那些跌打药膏,那少年仔细的替她涂抹,并不存任何轻薄的歹心,只是全心全意的替她擦拭药膏,擦完之后,还体贴的吹了两下,果真药效起来,那种伤痛的热一下子就减少了。 只见那少年替宋玉汐擦完了药,便很随意的放开了宋玉汐的手,一边塞瓶盖一边说道:“你这姑娘也真好心,那么高跳下来你也敢接,要是撞的是你胳膊,你估计两条手臂就得脱臼了。” 说完之后,将药瓶抛给了宋玉汐,说道:“这药送给你,早晚涂抹一回,就不会留疤了。” 见宋玉汐傻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少年只觉心头一跳,面上一红,桃花眼敛下风华,便很潇洒的再次旋身回到了参天大树上。 闵蓝和宋玉汐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她们俩先前那狼狈的样子肯定给这始终藏身树上的少年看到了,而最郁闷的是闵蓝,因为很显然,她在墙头趴了那么长时间,那少年都不出声,一点都没有要出手搭救的意思…… 宋玉汐却是没有多想这些问题,而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翡翠小瓶,只觉得这瓶子精致不凡,将瓶身翻了个面,就看见瓶底写着一个大大的‘御’字。   ☆、48|25 第四十七章 宋玉汐抬头又看了一眼那郁郁葱葱的常青树,层云叠雾般的枝桠中,哪里还看的到那明媚的身影,一双桃花眼,怪不得看起来那么眼熟,萧家的男人惯是那多情的长相,当今陛下一共有四个皇子,太子萧齐豫,淮王萧齐邰,定王萧齐桓,肃王萧齐芮。 那个少年的年纪大概就是淮王和定王的年纪,淮王她上一世见过,那么那少年应该就是定王萧齐桓了,上一世他娶了宋玉蝉,只不过和萧齐豫一样,全都被忠厚老实的淮王给骗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他,想着他今后会是自己的姐夫,宋玉汐不禁觉得好笑,定王观察力这样仔细,对人又这般贴心,宋玉蝉嫁给他,定然是个很好的归宿。 闵蓝和宋玉汐走着走着,闵蓝瞧见宋玉汐突然笑了起来,不禁奇怪的问道:“你笑什么呢?” 宋玉汐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很好玩的人。”抬头看了看前面,宋玉汐指着前面说道:“哝,你看,门就在前面了,你是要回去换衣服吧,我送你回去。” 闵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些惋惜的说道:“唉,真是可惜了我这条散花裙,这布料是专门从江南买回来的,本来还想明日穿着多表现表现,没想到弄成这样,我那一船料这些估摸卖不出了。” 宋玉汐勾唇问道:“怎么,你从江南进了一船布料来京城卖吗?是走的水路,走的漕运?” 闵蓝真惋惜自己的衣裳,听见宋玉汐这么问,便抬头看了看她,说道:“是啊,我爹是清官,家里不富裕,我从江南运货物,都是走的正经管船,可不是我爹徇私枉法,最多就是给批了两张通行令。” 宋玉汐想起来她先前介绍她的父亲是淮海漕运史,姓闵的漕运史,宋玉汐的印象里确实有一个,就是他过几年开了海禁之后,就被升做水部司长,因为他有治理淮海水域的经验。 想到这个,宋玉汐真是有点激动了,抓着闵蓝的手,语无伦次的问道:“淮海漕运是不是那条从江淮到齐鲁,然后东濒黄海,西临中原的那条线海线?” 闵蓝不解的看着宋玉汐,翻眼睛想了想之后,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额……好像是吧。不过我爹说过,咱们萧国没开海禁,所以咱们的船还没法越过黄海那片区域,你问这些做什么呀?难不成你也想倒卖南北货物?” 闵蓝试探着问道,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的光芒,没想到她今天就是爬个墙,居然还能让她遇见这样志同道合的姑娘,果然宋玉汐坚定的点点头,说道: “想,就是没路子,呃,准确的说是,我知道哪里有货物,可就是来往运送比较麻烦,你说你可以弄到漕运的通行令是吗?” 闵蓝一听,果然是同道中人,正愁没机会报答恩人呢,没想到现成的机会就送上门来了,说道:“只要是正经货物,通行令什么的很好弄的 女配之蛇姬。只要你想弄,我就能给你弄到,多少张都行!不过前提是,正经货物,走私可是不行的。” 宋玉汐连连点头:“既然要走官船,肯定都是正经的货物。” “那你有船吗?你运什么货?货在哪里?”闵蓝又对宋玉汐问出了几个比较现实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要等着宋玉汐去解决的,她一时间也答不出来,不过虽然有很多问题等着她去解决,但最起码今天让她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拉着闵蓝的手,开怀的说道:“走,我送你回去。这事儿我得好好请教请教你。” 闵蓝只觉得这姑娘有点奇怪,一张脸蛋美的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到想法居然和她不谋而合,也是个钻到钱眼儿里去的,这样的性格绝不是一个甘心听命家族安排的世家小姐该有的,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交到称心的朋友,一来是因为别的姑娘没有她这兴趣爱好,二来,她又不能迎合那些姑娘们的爱好,所以,今天突然遇见宋玉汐这样的,闵蓝别提心里有多开心了,自然愿意和她多多亲近呢。 宋玉汐在闵蓝的房间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侯府响起了吃饭的磬声,两人才依依惜别,闵蓝送了宋玉汐一身茜素青色的白玉兰散花裙,腰间配有乳白色团蝶百花的嫦娥飘带,虽然是按照闵蓝的身材做的,可是宋玉汐去了她房里之后,她就命随行的绣娘将衣服拿下去改,改到傍晚的时候,衣服就改成了宋玉汐的尺寸,这身衣裳原本是闵蓝决定明日表演的时候穿的,可是她的技艺实在有限,知道这衣服就算自己穿着,也露不了什么脸,那样的话,又怎么能让旁人注意到这衣服的料子呢,倒不如送给宋玉汐,想凭她的长相,穿上这身仙气十足的衣裳,必定能给这散花布料涨一点人气。 宋玉汐虽然对闵蓝的想法表示无奈,但拗不过闵蓝坚持,她只好将衣服收下,有心要交闵蓝这个朋友,穿上她的绣娘亲手做的衣裳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这衣裳确实很好看就是了。可令宋玉汐没有想到的是,这衣裳明日一经穿出,倒是在京城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潮。 回到房间之后,发现住在隔壁的宋玉蝉她们全都回来了,宋玉汐觉得奇怪,原本她是想放完了衣服,就去饭厅找她们,没想到她们居然还在房里。 “下午我交到一个好朋友,这是她送给我的,让我明天就穿她送的这件衣裳,很漂亮对不对?” 宋玉汐见宋玉寒的目光一直在看她手上捧着的衣裳,干脆直接告诉了她缘由,宋玉寒恍然大悟,点头说道:“颜色挺漂亮的,而且这种料子,从来都没看到过。” “据说是江南来的,那位小姐手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布料,若是你们喜欢,等明日过了之后,咱们便去她那里看看。”姑娘间传递一些好看的衣裳首饰,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宋玉汐将衣裳交给绿丸放好,然后对宋玉蝉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去饭厅呀?不是刚才敲磬了吗?” 宋玉蝉往宋玉汐的罗汉床上一座,就说道:“敲磬那是迎接公主们的,原本老太君是想让在府里的人全都去迎接的,不过三公主玉体好像有些不爽利,进门后,就去了房间休息,不想太多人打扰,老太君和舅母还有宁姐儿全都到后院去候着了,咱们待会儿让人端些东西回来,夜了,不想走来走去的。” 宋玉汐没有想到,几位公主居然也今天就来了,想起下午那树上跳下的少年,宋玉汐便了然了。   ☆、49|25 第四十八章 因为公主们的突然驾临,大家的关注热点基本上也就变到后院去了,宋玉蝉她们晚上还要练琴,宋玉汐倒是没什么压力,吃饭的时候又想了一些小细节,吃完饭之后,就又到闵蓝房间里去找她了,因为闵蓝的身份不太高,晚上和她同房的小姐回来了,宋玉汐便将闵蓝喊到了女眷院子里小湖上的八角亭中说话,一壶清茶,各种不谋而合的想法越说越起劲,聊到了戌时还不尽兴,直到宋玉蝉派贴身丫鬟落荷来寻宋玉汐,两人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 和闵蓝说好了明日过后,再约见面的事,两人才依依惜别了。 她们所在的八角湖心亭在女眷后院的中间地段,闵蓝的房间在左边,宋玉汐的房间在右边,和闵蓝分开之后,绿丸在前面打灯,落荷在后面打灯,主仆三人经过一片假山的时候,突然前面的绿丸悄无声息的就倒在了地上,宋玉汐瞧见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落荷也倒在了地上,刚要大叫,却觉得后颈被人一点,她就说不出话,身子也不能动了,双眼被蒙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要呼救,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开,突然的光亮让她眯起了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光,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坐在一张紫檀木卷草纹的软榻之上,手脚并未被缚,已经能动了,听见旁边有声响,她紧张的循声望去。 只见亮如白昼的灯光之下,一个秀颀如松的背影映入宋玉汐的眼帘,看不见正面,背对着她站立在一盏半人高的灯台前,似乎在拨弄灯火,他穿着一身江牙海水四爪龙白蟒袍,腰侧系着碧玉滴翠的鞓带,黑发尽数束于脑后,并未着冠,只是插着一根温润的白玉簪子,这样的打扮足够说明他的身份,萧齐豫将灯罩罩好,转过身来,耀目灯光下,他丰姿如仪,面如冠玉,眉如墨画,鼻如悬胆,一双多情桃花眼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脸上露出惊愕神情的宋玉汐。 “不用怕,是我。” 低沉又清雅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流泻而出,宋玉汐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额头,呼出一口气后,起身说道: “你把我两个丫鬟怎么了?” 她还记得她被掳走之前,绿丸和落荷两人都莫名其妙的晕倒了,不用说,肯定是这人做的手脚了。 “只是被点穴了,我的人会处理的,放心吧。” 宋玉汐不知道他所说的‘处理’二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就算他是皇太子,可量他也不敢在纪家杀人灭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吾心何处归。不做任何伪装,直接坐下,说道: “殿下要找我说话,直接派人来传就是,何必要用这样的方法。” 萧齐豫见她爽直,也不说什么,在她旁边的紫檀大交椅上坐下,笑着说道:“我要直接传你来见,明儿你就得身首异处了,你信不信?” 他这话还真不是唬她,宋玉汐就算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可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半路认祖的小小庶女,何德何能入了皇太子的眼,为了不多生事端,别说是宫里了,就是宋家也再难容她。 宋玉汐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嘴,他说的这个道理,她也不是不懂,云泥之别的身份差异,注定了两人不可能出现在同一画框中,若是出现了,那就一定是违和的,是要被人攻击的,而强弱权衡之下,必定是她这个弱者倒霉,她虽然不怕死,可也不想因为这种没边没际的桃色绯闻而送命。 萧齐豫见她闭了嘴,便知这丫头还不算太笨,瞧她气鼓鼓的坐在交椅上,红润的嘴唇似乎有些嘟着,到底才十一岁,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圆,皮肤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不用摸都知道是吹弹可破,滑腻润泽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萧齐豫赶忙收起了心神,就算知道她不是真的十一岁,可他也不该存了别的想法才对。 宋玉汐被他看的烦了,两手一摊,说道:“既然这么危险,殿下还找我来做什么呀!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绝对不会破坏你的计划,你不就是担心我站到淮王那边去吗,我发誓,我不会的,我保证不会跟淮王说任何一句话,遇见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若是我看了,你就派人把我眼睛挖了,这样总行了吧。” 萧齐豫双眼一眯,似乎聚敛了房内所有光华,勾唇说道:“你在跟我保证吗?为什么?”她真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保证似乎有些歧义,就像是在对……情人……保证一般,萧齐豫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这些天总想着那日她在宋家的观澜亭中说的话,还想把他的玉佩还给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她做出那举动时,自己会那样不舒服。 宋玉汐瞧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总觉得他脸上的神情很奇怪,防备的问道:“什么为什么呀?”这人怎么回事,她就是对他保证一下绝不接近他的政敌,他难道还听不懂不成? 萧齐豫暗爽在心头,决定原谅她之前所犯的错误了,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手上,对她伸出了手,说道:“你手受伤了,给我瞧瞧。” 宋玉汐的眼神更加防备了,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呀! 萧齐豫见她坐着不动,干脆站起来,走到她身前,探手就抓住宋玉汐的左手,宋玉汐只觉得脸没由来的就红了起来,心里头打鼓似的,本能的想抽回手,可他抓的紧,根本反抗不了,大手包裹着小手,那种感觉,就算是历经两世,她也没有感受过。 萧齐豫倒是没察觉宋玉汐的异常,仔细的看了看她手背上的口子,确定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开了她,让宋玉汐的手得到了自由,宋玉汐用自己的右手包裹住左手,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本来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可谁知道萧齐豫转身去脸盆架子那儿拧了一块松江锦的巾布过来,在宋玉汐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再次抓住宋玉汐的左右,用巾布替她擦拭伤口,仔细的程度不亚于处理他自己的伤口了,然后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白玉大口径的瓶子,露出里面橙黄透明的膏脂,用他修长的中指挑起一些摸在宋玉汐的手上,轻轻的揉匀,一边涂抹还一边吹气,细致的让宋玉汐简直羞臊的想要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末世重生之养弟防老。 尴尬的欲言又止:“这个……我,我有……药……” 萧齐豫一边涂抹,一边说道:“他那药是治跌打损伤的,我这个是专门治擦伤疤痕的……”涂抹完了之后,萧齐豫才恢复正常,放开宋玉汐,抬头与她对视,宋玉汐被他敲得有些慌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就见萧齐豫突然对宋玉汐伸出一只手,宋玉汐只觉得自己眼角真的想要抽搐了。 这位高贵的皇太子殿下,今天晚上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萧齐豫见她没反应,这才压低了不悦的声音,说道:“他给你的药呢?” 宋玉汐愣了愣,什么他……阳光瞥见桌上放的小药瓶之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从贴身内袋中取出了那只树上少年抛给她的翡翠小瓶,递到了萧齐豫的手中,萧齐豫看了看药瓶,勾唇一笑,然后头也不抬,就将桌上的白玉瓶拿着递到宋玉汐面前,宋玉汐不解,一直没接过去,他才抬头瞪了她一眼,宋玉汐这才愣愣的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他的瓶子。 萧齐豫满意的对她勾了勾唇角:“我的……比他的好。”语气听起来十分得意,和他的沉稳外表十分的不搭,那样子就不像个活了那么多年,又重生回来的人,简直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还要幼稚! “看我干什么呀!收起来呀!” “……” 果然幼稚! 宋玉汐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面上倒是没敢,看了看手里的这小瓶儿,无奈的正要塞入袖袋中,却听某人又阴测测的在旁边来了一句: “放内袋,贴身放着。” “……” 宋玉汐简直想扑上去摇醒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和语气,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重生的过程中忘记重生他的脑子了,真是莫名其妙! 宋玉汐腹中腹诽不已,不过面上却是不敢多说什么的,毕竟她还在他的地盘上,并且依旧没有搞清楚,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大半夜的把她劫过来,到底是为个啥?难不成就是想替她上个药,换个药瓶给她不成? 萧齐豫见她乖乖的将白玉瓶放入贴身的内袋之中,这才倨傲的抬起了头,打开西窗,将那翡翠小瓶从窗外,咻的丢了出去,那样子就像是在丢他的心腹大患一样,毫不留情。 宋玉汐一阵黑脸。 “好了,你失踪的够久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萧齐豫处理掉‘心腹大患’之后,再次恢复了他的高冷和正常,对宋玉汐这般说道。 宋玉汐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她失踪这么久,到底是谁害的?也不知道落荷和绿丸那儿怎么圆过去呢。 “对了,你明天会上台吗?表演什么呀?是你自创的鼓上舞吗?若是跳那个,我给你打个满分!”说完这句之后,萧齐豫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追加了一句:“你知道,明天我也是有评分资格的。” 鼓上舞是宋玉汐上一世自创的舞蹈,跳起来好看是好看,只可惜难度非常大,她可不想再费那心思了,头也不回,冷冷说了一句: “抱歉……并不是。”   ☆、50|25   第四十九章   绿丸和落荷揉着后颈,两人都十分纳闷自己怎么走着路都能打瞌睡,居然把灯笼都给弄熄灭了,要不是她们醒来的时候还站着,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撞鬼了。   宋玉汐回到房间之后,绿丸和留儿伺候她洗漱后,便在她床头留了一盏灯出去了,宋玉汐将贴身藏着的内袋放置到枕头下面,回忆了一下萧齐豫今天的不正常反应,总觉得他对自己的关注度太高了些,可要说到为什么,宋玉汐可不敢往其他方面想,只敢归咎于两人都是重生的身份吧。   不过,像这种庸人自扰的问题,向来不会困扰宋玉汐的,她上一世就是个比较现实的女人,这一世更加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去投注太多的精力,她现在该在意的是她今天跟闵蓝谈的那些内容,如果这条路子行得通,那么也许真的可以给她开辟出一条致富之路,毕竟她比旁人更加看的清局势和发展,知道未来卖什么能赚钱,光是这样就可以比其他人少走不少弯路呢。   越想越澎湃,宋玉汐将被子裹到头顶,暗爽在心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世,她终于可以不用看男人脸色,不用想着去依附男人过活,终于可以自己做一番事业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就这样,刚刷过存在感的某人,就被某个财迷小女人抛弃在冰冷的一角……   ***   第二天清晨开始,女眷客苑之中就传来一些丝竹雅乐之声,宋玉汐还在睡着,就被宋玉蝉亲自过来喊醒了。   “哎呀,你可真沉得住气,什么时辰了,居然还在睡。”   宋玉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在刚才,她把带着凉风的冰手毫无示警的盖在了宋玉汐温暖的脸颊上,生生把某人给冻醒了,迷糊着睁开眼睛,看看外头的天色,似乎太阳还没出来,不过是天方鱼肚白罢了,不禁小声嗫嚅道:   “不是巳时一刻才开始吗?这才什么时辰啊?”   她每天在宋家,若是轮到她去宁寿院伺候,卯时就起,平时睡到卯时两刻,三刻的样子,可外面的天色看来,估计现在连卯正都没有,怪不得她清醒不过来。   宋玉寒从外头走入,也是穿戴整齐,一身的香气,见宋玉汐还没起,也加入了催起的行列,宋玉汐被她们左右夹攻,无奈就坐了起来,只听宋玉寒说道:   “就咱们宋家的姑娘最懒,其他家的小姐寅时就起来练习了,我还以为我最晚,没想到这儿还有更懒的。快起来快起来,好些姑娘已经去了暖阁练好一阵子了。”   “……”   宋玉汐从被窝里被拉了起来,揉揉眼睛,黑发如瀑,香肩如削,刚睡醒的皮肤,透着珍珠的润色,粉颜桃腮,唇红齿白,如海棠般艳丽,这般美景就连宋玉蝉和宋玉寒都看呆了,宋玉汐秀气的打了个哈欠,说道:   “大姐二姐你们先去吧,我这就起。”   宋玉蝉和宋玉寒想了一会儿,也知道宋玉汐就是现在起来,一番梳洗换装也要不少时候,她们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让别人说宋家的姑娘每一个勤快的吧,好歹去两个,这才点头说道:   “行吧,那你快些,我和寒姐儿先去登记领牌子,一会儿我把留儿带去替你拿牌,你梳洗完了就赶紧去啊。”   宋玉汐闭着眼睛点点头,宋玉蝉和宋玉寒为这个小妹真是操碎了心,想着她到底年纪还小,也不想太逼她,便赶紧出了房门,往暖阁走去,比赛就设在暖阁前的空旷院落中,院子里早就搭好了精美的看台和舞台,姑娘们不比赛的时候就在暖阁里候着,然后按照取得的号牌,一个一个按次序上场,而本次比赛的最高评判就坐在二楼的中央高台之上,各亭宇间都隔着纱帘,正中的位置有好几个亭宇,比其他亭宇高出两三寸,便是专门替皇家准备的单独看台了,正中间的亭宇里设有凤椅,因为有公主参加,所以,皇后娘娘十有八九也会驾临。高出来的几处亭宇周围的纱帘乃透光鹅黄纱帐,与其他亭宇周围的普通白纱区分。   宋玉蝉和宋玉寒离开之后,带走了留儿去拿牌子,吩咐绿丸进来伺候宋玉汐起身,可宋玉汐只是咕哝的吩咐了一句:留儿取了牌子回来再喊我。   然后就继续倒头睡了。绿丸甚至连一句劝告姑娘早点起来的话都没说出口,宋玉汐就转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留儿拿着宋玉汐的号牌:二十三号。回来了。据说这号牌还是宋玉梦硬是给她抢过来的,宋玉蝉拿了五号,宋玉寒则是七号,宋玉梦是八号,她们都是自己出面登记拿的号牌,所有丫鬟代领的全都要排在亲自去领的小姐后面,发号牌的侯夫人闫氏,怎么都不肯让宋玉蝉替宋玉汐拿早些的号码,只好等其他亲自到场的小姐都拿过了,才急急抢了一个给留儿。   留儿回来之后将号牌送到宋玉汐面前,有些埋怨的说道:   “若是姑娘自己去的话,没准还能拿到十几号,二十三号,肯定得要到下午了,大小姐说那时候正是大伙儿中午打瞌睡的时候,唉,姑娘可真是拿了个好牌子。”   宋玉汐难得有个好觉睡,今儿既不用请安,又不用奉经,最重要的是还没人管,此时不睡,更待何时,得知自己是下午的档,干脆什么都不急了,定心睡了过去,可把绿丸和留儿两个小丫鬟给急坏了,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就是急死了也没用啊。   宋玉汐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午时,而且还不是自然醒,是肚子饿的实在不行了,才醒过来的。   这一觉睡得养足了精神,慢悠悠的起床梳妆,留儿一刻一报,告诉她比赛进行的情况,据说到此时为止,分数最高的居然是纪婉清,她的琵琶技艺更上一层楼,击败了宋玉蝉的古筝,取得了全场最高分,三十八朵花,宋玉蝉只有三十一朵。   这个比赛的规则,每个评委每轮手中都有五朵花,一共有十个评委,也就是全部五十朵花,纪婉清居然一下子得了三十八朵,的确算是最高分了,就是去年宋玉蝉也不过就是拿了三十五朵成为冠首的。   宋玉汐对这些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本身就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出风头的比赛上,上一世她的风头出的够多了,可是最后又得了个什么结果呢?   她让留儿给她梳了个凌云髻,摒弃了一些繁复的发饰,只插上一根双碟展翅的小金簪,穿上闵蓝送她的那身茜素青色的白玉兰散花裙,清雅无双,稚气中透着纯美,腰间那乳白色团蝶百花的嫦娥飘带系在手肘上,这便是这件衣裳的最大特色了,闵蓝送给她的时候,飘带只是飘带,并没有连在衣服上,是宋玉汐昨天晚上去找闵蓝之前吩咐绣娘给她缝上的,这样行走间更自由,无需自己调整飘带的长度和角度,缀在手肘之下,若是拉弹间手臂挥动,这衣带便如展翅的蝴蝶般,轻盈中带着仙气。   “姑娘穿这样的款式可真美,这飘带点缀的真好,奴婢从来没看见过哪家小姐穿这样款式的衣裳。”留儿今年十六岁,是秦氏身边调、教大的丫鬟,各方面的见识绝对不是绿丸这样的乡野小丫头可以比拟的,她说的话虽有些奉承在里面,可到底也是真心赞美的,宋玉汐本来生的就钟灵毓秀,这飘逸的百蝶衣带更是让她看起来仙气十足,若是再加以祥云衬托,可不就是那九天玄女下凡,天人之姿嘛。   宋玉汐对这身造型也还算满意,她上一世穿过太多漂亮的衣裳,说实话这一件并不是那样出彩的,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的,不过她本身也没打算出什么风头,低调一点就好,因此便没有费太多心思打扮。   见留儿实在喜欢这款式,她才笑着说道:“没见过吧,你家小姐自创的,这款式叫嫦娥奔月。”   嫦娥奔月也是宋玉汐比较喜欢的故事,嫦娥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她向往天际,便勇于抛开尘世所有牵绊,只为奔向自己所畅想的未来,这份勇气在宋玉汐看来,实属难得。   留儿却信以为真,重复着宋玉汐的话:“哦,原来叫嫦娥奔月呀!小姐懂得真多。”   宋玉汐睡饱了,吃饱了,最后打扮的美美的出门去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未时正刻,众人刚刚吃过午饭,早上比了十八位,下午吃过了饭,便从第十九号开始。   宋玉汐入座之后,果然被宋玉蝉的一记眼刀杀了过来,宋玉寒和她身边的人换了位置,来到宋玉汐的身边,说道:“从前她们都说我心大,可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心大。”   宋玉寒一副‘妹子,你可长点儿心’的神情让宋玉汐尴尬的笑了笑,面对这么一张既可爱又漂亮的小脸蛋儿,宋玉寒也不忍心真的骂她,戳了她一下肩膀,便就无奈的摇摇头,开始给她解说早上的战况了。   “真是没想到,纪婉清的琵琶功力上升了这么多,她弹的是一曲平湖秋月,这可不是好弹奏的,再加上她名次拿的靠前,第二个表演的,那时候大家的热情是最高的,也算是个拿高分的理由吧。皇后娘娘给了三朵呢,这对纪家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去年是贵妃娘娘来主持的,也只给了大姐三朵,今年的纪婉清太厉害了,要不是太子和定王压着没给,她这回的分数可得逆天了,不过弹得确实不错就是了。”宋玉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纪家和宋家本身在身份地位上就有着差距,贵妃去年给了宋玉蝉三朵花,可今年皇后给了纪婉清三朵花,这花的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听到太子两个字,就想到昨晚在灯下见着那个秀颀如松的男子,心头一跳,说道:“太子和定王居然也来了?”   宋玉寒耸耸肩,说道:“据说是来了,有他们的牌儿呢,不过人在黄帐里,也看不真切,不知道是来了还是没来,反正一早上都没见太子那黄帐里有动静,也没有花送出来。淮王和皇后娘娘的帐子里倒是频频送花的。”   ☆、51|25   第五十章   下午的成绩都不好,自从第十九号一曲琵琶弹断了弦,被说画虎不成反类犬之后,二十,二一,二二,似乎都有失误,第二十二号的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吓得在台上什么都不敢做,草草弹了两个音段之后,就被请下了台,一朵花都没得到,伤心的哭着离开了。   “请第二十三位。”   宋玉汐早在二十二号上台的时候,就已经侯在了纱帘区,听到指令后,才走上台,她手里抱着一把胡琴,缓缓拾阶而上,迎面一阵清风吹来,身上的彩蝶飘带随风飞舞,一副我欲乘风飘逸仙姿,又只见她容色姝丽,钟灵毓秀,腮凝新荔的素颜,纯粹的令人不敢直视,像是干涸大地上开凿出来的一缕清泉,清澈又富有生命力,再加上她身上穿的青色底玉兰花色的散花百褶裙,坐下之后,整个人便如一尊雕刻而成抽芽的嫩叶般,白玉无瑕,顾盼神飞。   正中黄帐中,一个穿着明黄凤袍,丰腴优雅的女人对一旁的内侍女官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那内侍女官略微一想,便回道:“回娘娘,是镇国公府宋家的庶出小姐,原本一直养在府外,是宋国公的一房外室,年后方才认祖归宗的。”   皇后冯氏点点头,说道:“容貌姝丽,确是世间少有,可惜了这出身啊。”   内侍女官知道皇后娘娘最重嫡庶之分,女官低头附和说道:“娘娘说的是,这样的容貌,若是嫡出之女,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冯氏抿唇一笑,不再说话。   只听一声绵长悠远的音调自空旷的台上传出,悲凉的音调一下子就吸引了午后困倦,昏昏欲睡的人们,谁也没想到,一个这样美丽的小女孩儿居然会选择胡琴这种音调过于哀伤的乐器,也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是有十多岁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深厚的功底可以拉动胡琴,丝丝如韵,环环悲彻,她的胡琴声里传递着苍凉,就像是坐在大漠里,黄沙飞舞的荒凉城门前的老人,用这凄凉的音调诉说着他一生的漂泊无依,古道瘦马,看透繁华,仿佛人生就像是一场不该燃起的烈火,焚烧过后,满目疮痍,灰烬飞扬。   音调这么的荒芜苍凉,嘶鸣悲壮,在这繁华都城,处处是宝马雕花,羌管弄情,烟柳画桥,歌舞升平,哪里能常听这样悲远曲调,仿佛能勾起人心中的哀伤,叫人不得不沉静。   宋玉汐闭上双眼,感受着音调自手中流泻而出,这曲子是她在流落北靖的时候,她根据自己的一些感悟,坐在城墙上想出来的曲子,她替这首曲子取名《残垣》,城池的断壁残垣,一如她斑驳不堪的人生,直到后来回了京城,入了定国侯府做妾,她依旧喜欢胡琴,还记得当初定国侯府的其他妾侍还因此而讥笑过她,可是她破罐子破摔,想着反正老侯爷对自己也没有男女之情,自己再怎么讨他喜欢都没用,后来干脆就不讨好了,成天在后院拉拉胡琴,倒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所以胡琴对她来说,还是有很好的回忆的,承载着她悲伤和美好回忆。   萧齐豫坐在自己的帐子里,手里端着一杯茶,却是怎么都喝不下去,这丫头怎么会想到拉这么幽怨哀伤的曲子,让他听了就仿佛能看见她上一世脱离自己视线之后,过的那颠沛流离的日子,他听说是一回事,让他亲身感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在用心聆听,但是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懂她这胡琴曲调背后,隐藏的那些哀伤。   这一刻,他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要等到她死去之后,才去找她,为什么没有将她早早的纳入羽翼之下,妥善保护,她曾经的笑容是那样美好,嚣张跋扈,却也真实可爱,但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消亡……   全部的人都停下了交流,停下了动作,安静的听着这悠远的曲调在场中回荡传开,心情十分微妙。   宋玉汐将最后一个音调收尾后,才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不再是城楼斑驳,漫天黄沙,而是风帘翠幕,绿倚幽香。   缓缓自座椅上站起,抱着这把胡琴走下台阶,仙姿绰约,凌霄端方。   场内都无一人发出声音,大家当然知道曲子已经结束,可是就是没有人在这短时间内,愿意发出声响来,有的还在回味,有的在观望,直到正中黄帐中递出一朵花来,场内才陆续有了动静,皇后身边的女官将花交给了收花官,说道:“娘娘说,宋小姐技艺不凡,可选曲太过悲凉,不应景儿,送一朵以示鼓励。”   皇后娘娘这番表态之下,各世家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了,收花小童一圈轮下来,宋玉汐的玉盘中,只收到了七朵花,皇后给了一朵,淮王给了三朵,武昌候夫人给了二朵,信国侯夫人一朵,其他帐中,一无所出。   宋玉汐并不在意的这些,今日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次任务,只要完成,不计好坏,纪婉清的脸上露出那种讥讽的冷笑,紧捏着暖阁凭栏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指节泛白,可见她先前有多紧张宋玉汐会得个全场高分,将她力压而下,可见她也知道宋玉汐的胡琴技艺很好,她是在害怕,对宋玉汐露出的讥讽冷笑,更多的是对她的挑衅。   宋玉蝉和纪婉宁站在一处,宋玉蝉似乎还在回味,纪婉宁却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目光悠远的盯着某个地方,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正中黄帐左侧的两座黄帐中,分别走出一名手捧玉盘的童子,如今场中最令她介意的并不是宋玉汐的胡琴声,不会皇后的不抬举,而是现在她看见的画面。   两名童子分别抵达收花官处,递上了各自玉盘,玉盘上,全都整齐的排列着五朵鲜红艳丽的花朵,每一朵花的花径之上,还以金漆写着簪花小字,一写萧齐豫,一写萧齐桓,太子和定王同时给出了全场最高分数,宋玉汐的玉盘之上,瞬间就多了十朵,加起来十七朵花,成绩算是中等了。   此举,令全场哗然。   从早上开始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太子殿下和定王殿下,居然同时把最高分数给了宋家这个外室之女,在皇后娘娘已经明显表态之后……   就在她身旁的宋玉蝉和宋玉寒相拥欢呼的时候,纪婉宁紧捏了拳头,任指甲戳入肉中。   只见高台之上又是一阵动乱,外围站立的宫女内监尽数退至一旁,屈膝行礼,萧齐豫自黄帐中走出,身躯凛凛,秀颀如松,面如冠玉,色若春山,谪仙一般的仙风道骨,天人风华,却是一身剑袖蟒袍,人间尊荣,双手拢在袖中,神情冷峻,目光坚毅,所到之处人人跪服,他碧玉鞓带,束发银冠,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下看台。   宋玉汐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跟随身边众人动作,徐徐拜下,所见之处,无论是谁,皆慌忙起立跪拜,宋玉汐呼吸急促,两颊涨红,担心萧齐豫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就这么走来和她说话,她将自己的身子埋得很低,不敢抬头。终于看见一双玄色金线四爪龙纹靴停在自己面前,宋玉汐的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儿,只要萧齐豫开口和她说话,她的心就能从嘴里跳出来。   不过,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龙纹靴在她面前停了只是片刻,就再次移开了脚步,耳边响彻‘恭送太子殿下’的跪送之声,一干宫人随护亦随之离开,渐渐的没了脚步声响,宋玉汐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看到身旁众人全都缓缓起身,她才软着手脚爬了起来,却发现后背一阵冰寒,居然冷汗浸透了衣背,一张小脸之上,亦是冷汗涔涔,暗自呼出一口气,刚才简直要被吓死了好不好。   与宋玉汐同样震惊的,还有那日在观澜亭中的姑娘们,她们在今日之前,全都没有见过太子殿下的真容,可谁又能想到,这位殿下,居然就是那日在宋家出现的那位锦服公子,当日她们虽觉他气度不凡,贵气逼人,可是谁也没敢把他往这么高的身份上去想啊。   宋玉蝉和宋玉寒吃惊的对视一眼,最终都不由自主咽了下唾沫,回想当日自己有没有对太子殿下不敬的行为,如果‘怠慢’不算的话……应该就是没有的,可是她们也不知道,怠慢太子算不算是过错。   与她们的担心相比,旁边最震惊的莫过于纪婉宁了,难得她在众人面前冷下了面孔,目光中似乎有刀一般射向了正在花台处签名的宋玉汐,那日与太子殿下下棋的便是宋玉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宋玉汐当时一定知道太子的身份,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居然看着她出错,白白的错过了一个机会。   宋玉蝉用手肘推了推纪婉宁,她便赶忙收起了脸上的妒意,转过身去看着一脸兴奋的宋玉蝉,说道:“怎么了?”   宋玉蝉笑着问道:“怎么了?你刚才难道没看见吗?太子殿下啊,那天咱们……”宋玉蝉收了声音,压低了在纪婉宁耳旁继续说道:“那天在宋家,咱们见过的呀。”   ☆、52|25   第五十一章   纪婉宁做出吃惊状:“见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宋玉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呀,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汐姐儿是这样心大,可你居然也是,就是那个华服公子呀,和汐姐儿下棋的那个,啊,幸好汐姐儿没有赢他,若是赢了他,那就算是结了梁子,咱们就惨了。”   纪婉宁瞪大了眼睛,像是刚刚想到了似的,夸张的说道:“哦,你不说,我还真没在意。那天就顾着和清姐儿看那把扇子了。”   宋玉蝉摇头,无奈道:“傻了吧。幸好那天咱们也没对他恶言相向,如今想来真是阿弥陀佛,回去之后可得烧一炷香,感谢佛祖保佑了。”   纪婉宁掩唇一笑,露出甜美的笑容来,宋玉梦也从旁边挤了过来,拉着宋玉蝉指着先前太子离去的方向,几个小姑娘顿时又像是炸开的锅般聊了起来。   宋玉汐签完了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如释重负,虽然刚才一下子多了十朵花,可是萧齐豫的出现却将事件推向了另一个高潮,大家都在讨论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而他和定王双双送出五朵花这件事,却没那么特殊了,因为宋玉汐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连议亲的资格都没有,更加不会和十八岁的太子殿下扯上什么关系,也许就是太子殿下想要离开了,正好听到了一曲稍微能入耳的,这才心血来潮,送完了花,就冷着脸离开了。   众人的讨论声几乎掩盖了下一位的出场,宋玉汐就这么得了个不好不坏的名次,走到人群之中,一记肩拍拍下,宋玉汐下了一跳,回头一看,闵蓝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只听这位大咧咧的姑娘说道:   “你知道吗?刚才最少有五个人在讨论你身上这衣服,我相信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宋玉汐看着这个财迷姐妹,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脑子里想的都很相近,其实她现在才没空去管什么名次啊,太子啊之类的,也不想去猜萧齐豫的心思,她现在关注点和闵蓝是一样的,生财有道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啊。   两人手挽手,一路笑着离开了暖阁附近,殊不知在她们身后的高台之上,最后一顶黄帐之中,一个少年嘴角含笑,盯着宋玉汐离去的背影,桃花眼中闪耀出明亮的光芒。萧齐桓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美好的姑娘,生的貌美如花,为人忠厚义气,居然对音律还颇有感知,先前听了她的那首曲目,虽不知她小小年纪为何能够弹出那样凄凉的曲调来,可是她用心拉奏的时候,雪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位公主今日也分别亮相,因为太子的中途离去,乐福长公主以四十五朵花力压全场,其他两位公主皆收到四十朵,宁国公府嫡长孙女秦霜后来居上,以一曲临江仙的箫声,收获了三十九朵花,到了最后排选名次的,皇后下令,三位公主的成绩不列入名次,由秦霜夺得花魁,纪婉清次之,宋玉蝉排在第三,秦霜赏金锞五十锭,纪婉清赏紫金锞五十锭,宋玉蝉赏银锞五十锭,又另赏江南贡缎宫绸各八匹给前三甲,其余参与者皆赏‘吉庆有余’银锞五锭。其实只要是稍微理智一些的人家,都不会真正介意名次问题,毕竟众家姑娘光明正大的参与了,在贵人面前露了脸,还得了赏赐,原本就是一场游戏,谁要真去较真儿谁的技艺更好,那才是真的傻呢。   至此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花会就此完美谢幕。   从皇后娘娘今年对纪婉清的爱护来看,必定是平阳候纪邙近来政绩显著所致,而纪家没有嫡女参与,只能将恩赏落到纪婉清的身上。不过,这姑娘似乎想不到这些,对自己今年比去年上升了一个名次这件事表现的十分高调,据说在晚上大家一起给宁氏跪安的时候,她还将所得赏赐在姐妹们面前拿出来,显摆之意不言而喻,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纪婉宁告诉宋玉蝉的,宋家的姑娘,比赛结束之后,就迅速的回了镇国公府。   林氏在音室里调琴,因为林氏喜欢琴棋书画,所以宋逸就特意命人给她打造了一个书房,里面文人的东西应有尽有,宋玉汐回去之后,去音室找她,见她衣着简单,乌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双袖撩高了,在琴底捣鼓着什么,见宋玉汐回来,这才站了起来,接过朝颜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对宋玉汐问道:   “怎么样啊?谁赢了?”   宋玉汐简单的和她说了一番当时的情况,林氏也觉得此时的宋玉汐不宜声张高调,掩盖些锋芒总是好的。宋玉汐点头,在音室里东看看西看看,林氏喝了口茶,对她问道:   “还有什么事儿,说吧。”   宋玉汐拿起书案上的一只汉白玉雕着荷塘月色的笔舔,讶然看了看林氏,抿唇挑眉:“嗯?什么?”   林氏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事,不说的话,可就算了啊。”   宋玉汐嘿嘿一笑,将笔舔放下,走到林氏身旁,勾住了林氏的手臂,说道:“娘,如果我跟爹要一笔很大数目的银子,你会不会生气啊?”   她问的是林氏会不会生气,并不是问的宋逸会不会给,如今林氏正当宠,只要她开口,就不怕宋逸不给,关键是林氏会不会生她的气。   林氏愣了愣,看着宋玉汐好一会儿,然后才问道:“你要一大笔银子做什么?想要多大一笔呀?”   宋玉汐精灵的黑眼珠子转了转,对林氏老实的比了比一个巴掌,说道:“想要这个数。我在平阳候府认识一个朋友,她十三了,在京城里也自己开了一间成衣铺子,我也想开一间。”   林氏倒是没有震惊宋玉汐要的数,而是勾唇笑道:“怎么,你也想开成衣铺子?”   宋玉汐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别人开过了我怎么会再开呢。哎呀,娘你就别问了,只说答应不答应吧。凡事总有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   林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还真是亲父女。”   声音太小,宋玉汐没听清楚,遂问道:“娘你说什么?”   林氏无奈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去找甘嬷嬷吧,自你那晚和他说了那句话之后,第二天他就让账房送了你刚才要的那个数来,三月里你忙,我也没机会和你说这事儿,如今你自己提出来了,倒是省得我问了。这是他给你的,和我可没关系,你赚了也好,亏了也好,将来可别怨我没阻止你啊。”   宋玉汐听了林氏的话,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逸的银子虽然是给宋玉汐准备的,可是说到底还不就是要讨林氏的欢心嘛。可饶是他做的这样好,林氏如今都很少赏他个笑脸,凭宋逸现在对林氏好的程度来看,就是林氏现在开口说要他把心挖出来,没准儿宋逸都会毫不犹豫的挥刀插向自己的胸膛,而林氏对他的态度……还是那种随时能忍心让他自己插刀的样子……   这段孽缘,至少到现在为止,宋玉汐还没分得出来谁对谁错。   在这样强烈的感觉到不安全的情况下,宋玉汐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奋发自立的决心,殊不知,这难能可贵的决心,居然能冲破坚硬的石头,从悬崖边上展露头角,渐渐的长成一棵谁也撼动不了的参天大树来。   正说着话,梅蔷就进来传话,说是夫人请姨娘去主院里抄经,听这语气,应该不是第一回了,宋玉汐讶然的看了看林氏,只见她习以为常的对外说了一句:   “知道了。”   梅蔷退下之后,林氏就开始收拾桌上的工具,宋玉汐问道:“娘,她让你去抄什么经呀?她还在日日为难你吗?”总感觉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林氏嘲讽一笑,面如冷月:“这些算什么为难,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   这么说,就是有了,宋玉汐蹙眉不语。林氏收拾完工具,便要出去,经过宋玉汐的身边,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和她之间,可不是抄一两部经书就可以解决的。”   宋玉汐没有说话,看着林氏气度端庄的走出了音室竹门,呼出一口气,女人的斗争真的是太可怕了,她上一世,做过嫡妻,整治过妾侍,也做过妾侍,被嫡妻整治,后院的女人,永远都只会为了得到男人的宠爱和害怕失去男人宠爱这两条原因,玩尽心机手段,各种阴私迫害层出不穷。从林氏决定随宋逸回来的时候开始,她应该就已经做好了和这些后院女人打仗的决心了。   虽然林氏一直说自己来宋家是为了报仇,可是宋玉汐也知道,她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这个从小就不受欢迎的女儿。为了让她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林氏选择了这一条背弃她自尊的路,那样骄傲的女子,如今却要被困在后院之中,与这些害怕失去男人的女人展开各种斗争。   宋玉汐不怕纪兰对林氏怎么样,因为林氏在宋逸心中的地位,是个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的出的,纪兰不敢对林氏动真格的,最起码在宋逸对林氏失去兴趣之前,她不会真的动手。   ☆、53|25   第五十二章   宋玉汐从甘嬷嬷那里拿到了宋逸给她的五万两银子,放入自己的小金库里。   第二天,按照和闵蓝的约定,宋玉汐早早就到了顺泰茶楼,闵蓝从他漕运督办处拿了一叠小册子,上头全都是南北来往运货的条目,宋玉汐拿了册子之后,就开始看,闵蓝在一旁吃点心喝茶。   “你打算运什么呀?跟真的似的。”   宋玉汐低头看册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想看看有没有运那些异域小玩意儿的。”   闵蓝不解:“异域小玩意儿?什么呀!你说你整那些没数的做什么呀!运点丝绸,茶叶,水果什么的,到了京城还好销一些,你也得考虑销路吧。”   宋玉汐但笑不语。   沿海没有开禁,这些异域的东西还未被人见识,所以人们还不知道,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到了京城之后,有多受欢迎。眼前一亮,终于看见了自己想找的,指着册子中的一艘名为‘淮东号’的船说道:   “这艘船是鲁境出发,走淮海南到香江的路线吧。”   闵蓝凑过来看了看,说道:“我不知道,上面怎么写的就是吧。不过从这上面写的船次来看,似乎并不吃香,来往就这么两趟,一年里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靠在码头的,更何况这船也不是那种轻便型的,你没做过生意,不懂这些,船要来往次数多,才能说明运送的货物抢手,吃香,可这船,瞧瞧都运的什么呀?”   宋玉汐弯唇一笑,说道:“你别管我运什么了,我之前听说漕运也能向商人私下买卖租赁船只的吧,简单的说,就是我买船,走官府的水路,一切手续按照官府的要求办。”   闵蓝点点头:“是啊,是有这种事,你想买船还是租船?运货吗?买船价格太高了,就是租船也别租这样的,你看这个船,吨数大,年份老,不轻便,运送的都是些石头,还都是不值钱的石头,这种碎石船要了干嘛呀!你要真想租船,我给你介绍几艘,都是走江南好山好水的好船,船上运的都是京城里热销的东西,很多人都用那些船运货呢。要是你想干票大的,就租整条,租个半年一年的,专运你自己的货,你要只是想试试,就和其他人拼船,这个我有经验……”   宋玉汐收起了册子,纤细白嫩的手指抚着那‘淮东号’的字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这三个字,在未来三年以后,简直就是日进斗金的另一个说法了,等开了海禁,淮东号就能从淮海出发,一路往西南,经过东海,珍珠泛滥,穿过南海马六甲,直奔大洋中,等到那时候,就会有商人从海外运送那些异域东西来,然后再从本国运送些外面没有的东西出去,这又是一笔,反正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流通起来,那所带来的财富就是无穷尽的。可如今,淮东号冲不出去,也就只能在内陆地区运送些不值钱的东西。   对闵蓝笑了笑,说道:“不是租,是买。”   闵蓝大惊:“你要买船?还是买这么一条船?你是不是觉得这船不吃香,以为这样的便宜啊?可不是这样的,官府的船,不管是运送什么,价格都是一样的贵。”   “我知道贵,所以你帮我问问要多少钱。”宋玉汐将册子交还给了闵蓝,执着的说道。   闵蓝看着这册子,觉得宋玉汐是疯了。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官府的船,一般都不会少于两三万两的价格,你要是买民间的船估计在一万两左右,官府的船不值得买。”   宋玉汐没有说话,就看着闵蓝,闵蓝被她看的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好了。如果你坚持要买,我帮你回去问问就是了。”   “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我跟你说,今后漕运的船,大多都是要卖出去的,谁有钱,谁就买,你以为你和人家拼船的那艘船,不是有人买的吗?早就卖出去了的。”   闵蓝满脸不信,说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比你大两岁,我都没说这些,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呀!”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家去了。   又过了两天,闵蓝问好了价格,淮东号可以卖出,价格两万五千两,送漕运官文一套,宋玉汐想也没想,就把钱准备好,跟着闵蓝去了漕运衙门京办处签了契约,拿到了那艘船的通行文书,一切手续到位,从此她就是淮东号的主人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用场,不过等过两年,就看到成效了。   一下子就把钱用出去了大半,可在外人眼里,还什么事都没办成。宋玉汐也不慌不忙,继续让林樊在长安街上给她找铺子,连着好几日,她都扮作男装,在京城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居然对一间死胡同里的店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绿丸和林樊是跟着她出来的,绿丸是个沉不住气的,看了这铺子就觉得不满意,对宋玉汐说道:“小姐,您不是要找长安街上市口好的吗?这铺子在转角,前面都没路了,虽然便宜,可这地方能卖什么呀!”   “地方大呀,上下三层,多好的做工呀!”   宋玉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那商行的金牙男子听见宋玉汐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小公子好眼力,这地方原本是个官人的宅子,瞧这外形,像是府里的水榭吧,建的时候,用料都是一等一的,结实又美观,那官人的宅子被卖了之后,转手好几回,人家都没舍得倒了这楼,后来前门那条路通了长安街,最后一个买主就把前边的院子都拆了,建了店铺,宅子分了好几块,占着两条大街街角,多好的位置,就是人少点,不过小公子看着就是读书的,要做个书房,或是卖卖字画,可清净了。”   绿丸没客气,撇嘴道:“是啊,清净了,连客人都清净了,还做什么生意啊?”   商行伙计笑了笑,说道:“这小哥说的,这地方的好你哪能看出来,要问公子啊。公子瞧着可喜欢,若是喜欢,咱们就定下来。”   宋玉汐盯着一楼大厅顶上的一圈木雕宫灯,一时没说话,绿丸拉着她到一边,林樊也跟过来了,绿丸说道:“小姐,你可不能受骗,林樊都打听过了,这地方之前租了四五个人,全都做不出生意,饭馆儿,茶楼,书舍,全都开过,可没人来啊。”   “是嘛?我倒觉得挺好。”   长安街如今不二十丈远,她记忆中的长安街可是有百丈远的,百丈有十几里呢,这铺子应该就是一年后扩建了的长安街的中心地带啊,当年长安街扩建之后,整个京城的商业圈就转移过来,那时候的铺面最起码涨了原来的十倍有余,当时的商行赚的简直流油啊。   林樊和绿丸对视一眼,商行的人就又凑过来了,说道:“公子考虑的怎么样?”   宋玉汐看了看他,说道:“我觉得挺好,可我两个仆人说不好,这里也确实太偏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我要买错了铺子,乱花了钱,我爹回去可是要抽我的。”   “五千两,一间这么大的铺子,上下三层,还带后院儿,这价格真不贵了。”   绿丸想要冲上去和他理论,被林樊拉住了,宋玉汐赞赏的看了看他,这小子还挺聪明,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我就是想找间铺子随便开个小店儿,我爹只给了我三千两,你要五千,我肯定是付不出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说着就要带着人离开,那商行的人一合计,这铺子已经在他手里放了大半年,别说卖了,就是一年三十两的租金都没人租。看着宋玉汐等人,就知道是富家的小少爷,本来想大杀特杀一番,见他要走,就急了,反正这铺子若是给他,三百两他都不买,可如今遇上个貌似能出三千两的冤大头,他可真得抓住了才行,喊住了宋玉汐,说道:   “三千就三千。公子别走。”   “……”   最后一番讨价还价,宋玉汐以两千两百两的价格,拿下了这楼,当场付了钱,画押签契约,因为这铺子挂靠在商行,所有一切官府手续都是齐全的,只等买卖人签字画押就成了。   前后这么一折腾,宋玉汐手里的钱就花了大半出去了。这铺子她是准备开个酒楼的,除了表面上的这三层之外,后面还有后院,后院重新修缮一番,再加盖一层,将来都是可以做雅间的。   其间,又让林樊到长安街的繁华地段去贴招工的,要十五到三十岁的壮丁,会水的优先,开出的条件十分不错,包吃包住,每月三百文钱,一般店铺也就是一百文左右,宋玉汐的价格着实吸引了不少人,很快就招齐全了,二十个身强体壮,会水性的男子,宋玉汐将人安排在酒楼的后院,让他们先住着,然后又请闵蓝找了个漕运上专门跑船的人来,每日给这些人传授海上知识。   就这样,铺子买下来之后,前面开始着手修缮,后面就住着人,福伯是账房先生,宋玉汐让他做这铺子的掌柜,一开始福伯可高兴了,二话没说就跟着宋玉汐出了宋家,可一见到这铺子的光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将绿丸和林樊拉到一边骂了一顿,怪他们怎么不阻止宋玉汐,让两人哭笑不得。   ☆、54|25   第五十三章   淮东号已经歇在了港口,宋玉汐去看过它,虽然没有她印象中那样漂亮,不过朝阳之下,依旧庞大,古朴中透着沧桑。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让它乘风破浪,提前展开它的使命。   从漕运码头招募好了正规的船工和舵手,一船八十人,再加上林樊和之前她从民间招募的二十个知根底的壮丁,就此踏上了航海之路,虽然如今没有开海禁,所有东西都要通过内陆传销,她记得在奉天府有一个小型的南北货物站,这是后来异域东西传开之后,大家才知道的地方,那里的货物站中也买卖着西域来的东西,他们走的是蒙古沙漠,费劲艰辛才把货物运到了奉天,可是因为付出的代价较大,所以价格很贵,买的人并不多。   宋玉汐就是想让淮东号走一趟奉天,让他们去南北货物站找一种叫做‘水晶和玻璃’的东西,只要有这些东西,无论多少,全都给她收回来,其他的东西嘛,倒是可以带些样品回来,让她看看品种,等到下一回要的时候再去。   又交给了林樊一万两银票,让他和福伯一起,出门办这一趟事去。福伯虽然对宋玉汐的这个决定赶到了很无奈,可是一万两银子放在林樊身上,他是真的不放心,回去考虑了两天,还是决定和林樊一起去了。   淮东号起航之后,宋玉汐也没闲着,另外聘了人修缮酒楼,在此期间,她甚至给酒楼取了名字,做好了牌匾挂了出去——芙蓉园,这是她梦中的名字。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推动着,忙了半天,中午回到府里,就听梅蔷说,宋玉蝉来找过她,让她回来之后,就去香箩院。   最近宋玉蝉不知怎的,居然也迷上了胡琴,时常能听见她的香箩苑里传出那种嘶哑的声音,宋玉汐还以为宋玉蝉喊她去,是为了和她切磋胡琴,没想到,却是和她说,宁国公府的嫡长孙女秦霜给府里的姑娘都下了帖子,邀她们两日后去宁国候府做客。   宋玉汐看着自己的那张请柬,宋玉蝉说道:“秦霜你知道吧,就是这回夺了花魁的那个。”   点点头,宋玉汐说道:“嗯,我知道她。上回瞧见了。”   宋玉蝉笑了笑,说道:“宁国公府和咱们家是世交,又有姻亲往来,祖母是秦霜的姑祖母,我们倒是常去,你却是第一回,秦霜的性子还算好,跟宁姐儿差不多,都是那种好相处的。”   跟宁姐儿差不多……宋玉汐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纪婉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可不会忘记,上回花会过后,她瞧着自己那恨不得要吃了她的眼神。   “好。我知道了。”   接着宋玉蝉又和宋玉汐说了一些宁国公府的简单情况,宋玉汐一一记下之后,便拿着帖子回了雨桐院。   两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宋玉汐这日穿着一身刻丝月白底色暗金绣云纹长衫,梳了一个元宝髻,发髻上斜插两支珠光钗,耳朵上缀着两颗石榴色的猫眼石,简单到近乎朴素了,奈何她生的艳丽,这样的朴素装扮并不能让她看起来普通些,不过,多少能看起来正经点吧,上一世她喜欢穿的衣服也偏华丽,美的叫人惊艳,可就是太惊艳了,让人不放心。   今天一同去的是宋玉蝉和宋玉寒,三个姑娘在秦氏哪里行了礼,就出门去了。   宁国公府和镇国公府在两条不同的街上,车程在一刻钟左右,下了马车之后,就有专门的嬷嬷过来引路,入了门后,又换婢女,一进门就能感觉出和镇国公府里差不多的氛围,下人们目不斜视,鼻眼观心,用心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完全没有普通宅门里那些随意的举止。   秦霜亲自来迎宋玉蝉,她生的没有宋家的姑娘漂亮,一张脸盘子似乎有些大,尽管很瘦,可颧骨却是高的,像极了宁国公的骨架,生做男儿也许会多几分硬气,可生在女儿身上,到底是不秀美的。不过也因为她生的像宁国公,所以,宁国公对这个嫡长孙女十分宠爱,在府里秦霜的地位一点都不比嫡子要差,吃穿用度更是堪比公主。   她神情带着些许倨傲,只和宋玉蝉亲近,对身后的宋玉寒和宋玉汐并不多加关注,亲自领着她们去和主母见礼请安,宁国公府的主母是宁国公夫人王氏打理,不过,王氏年迈,虽说还未彻底交权给世子夫人李氏,不过各种府里小事也是不管了的。三人见过了王氏和李氏,收了王氏的几颗金锞子,这才随秦霜去了她的院子。   秦霜的院子很大,里面还有一处景致很好的湖泊,周围有假山,湖边建着凉亭,令宋玉汐她们没想到的是,湖边的亭子里居然还有几个姑娘已经坐在里面了,她们到的时候,纪婉清正在和众人又一次讲述花会那天的事情,纪婉宁坐在一侧喝茶,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   秦霜已经去,纪婉清就站起来迎接,看了一眼宋玉蝉她们,目光落在宋玉汐身上,淡淡的和宋玉蝉宋玉寒打了招呼,然后看见宋玉汐,才冷冷的笑了笑。   宋玉蝉蹙眉,宋玉汐却是无所谓,跟在最后,入了亭子。   除了纪婉宁和纪婉清之外,还有三个姑娘,宋玉汐都认识,御史家的张小姐和太常卿家的柳小姐,这两位小姐身上穿的衣裳,宋玉汐感觉有些熟悉,因为两人的衣裳袖子下面,全都垂着飘带,不过,并没有像她那天登台时,固定在手肘,而是就那么挽着。   众人坐下之后,秦霜就开口了,说道:   “宋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标致的妹妹,咱们居然到花卉那天才知道。”   宋玉蝉笑了笑,说道:“一直就有,不过从前年纪小,没带她出来玩儿,倒是你,好些时候都不去找我玩儿,怪道觉得我家七妹眼生,我还要好好的找你理论理论呢。”   秦霜和宋玉蝉也算是表亲,再加上两人身份相当,说起话来也就随和了许多。   秦霜还未开口,纪婉清就说道:“宋七小姐到哪里可不都是标致的嘛。”   张小姐用帕子抵着唇瓣笑了笑,问道:“纪小姐此话怎讲?”   也不知她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反正就是顺着纪婉清的话吻下去了。纪婉清抬眼看了看宋玉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她娘是个不检点的女人,好好的嫡夫人不做,偏要去做人家的姨娘,可怜我大伯父死去的早,老太君又仁慈,府里竟没人能拦得住她,平白的丢了纪家的脸面。”   几个女孩儿应该早就知道了宋玉汐的来头,听纪婉清故意这么说了之后,表现出来的惊讶太表面了,惊讶的同时,还忍着笑,目光不住在宋玉汐身上上下扫视,就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宋玉蝉冷下了脸,说道:“胡说八道什么?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嘴巴恶毒的?宁姐儿你也不管管她,这样的修养还带出来做什么?”   纪婉宁看了一眼宋玉蝉,又将目光落在宋玉汐的身上,温柔的说道:   “这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能说什么呀!”   一旁的柳小姐也跟着附和,说道:“就是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没想到七小姐的姨娘居然是这样的人物,抛夫弃子,可真像是戏文里的脂粉戏子般风流了。”   纪婉清听着这些姑娘的话,别提多得意了,她就是要看宋玉汐出丑,她的存在,不管怎么样对她来说都是威胁,她就是看不惯她的那张脸,看不惯她爱出风头,这下好了,她既然喜欢出风头,那就让她出个够好了。   宋玉蝉倒是气得不行,可宋玉汐却是毫无反应。拿着一块糕点,吃的慢条斯理,就好像这些人谈论的事情和她无关似的,纪婉清见她不怒,又冷哼着说了一句:   “七妹妹,不知你娘在宋家做姨娘的滋味怎么样啊?”   宋玉汐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承蒙三姐姐惦记,我和姨娘过的都很好,老夫人和夫人,还有父亲,对我们都很好,从前在纪家饿的上顿不接下顿,纪老太君和三夫人不给我饭吃,寒冬腊月没有炭火,只能用破旧的棉被裹着御寒,生病了不请大夫,还让婢子拿衣服让我洗,我洗不完,她们就用凉水来泼我,我姨娘是外室,不在纪家,管不着我,那日见我出气多出呼气,怕我迟早被老太君和三夫人折磨死了,这才让父亲把我接了回去。如今我们的生活算是天上地下的转变了。反正我娘说了,要是在那样狠毒心肠的老太君和三夫人手下做个什么嫡妻,还不如跟着我父亲做个姨娘,至少有口饱饭吃不是。诸位姐姐,你们说我说的对吗?人总要吃饭活下去的,对不对?”   宋玉汐这话是对着张小姐和柳小姐说的,只见这两个姑娘也是有些震惊,被宋玉汐的话吓到了,因为按照宋玉汐的话来说,纪家老太君和三夫人的心也太恶毒了些。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两个姑娘也不敢真的应了宋玉汐的话。   倒是纪婉清坐不住了,拍桌子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敢坏了老太君和母亲的名声,我,我……”   宋玉汐夸张的站了起来,佯作害怕的样子,抱着头说道:“三姐姐别打我,我知道老太君说过,要是我敢在外面说出这些实话,她就派人拔了我的舌头,可我先前就是想说宋家对我和姨娘好,没想到说了出来,你可千万别告诉老太君,千万别让她拔我的舌头啊。”   纪婉清简直气爆了,她不过是想挑衅宋玉汐,看她焦躁痛苦的样子,可谁允许她把恶名往老太君和三夫人身上栽的,这要是给外人听了去,还真以为老太君和三夫人是那恶毒的女人呢。一时焦急,就冲了上去,想让宋玉汐闭嘴。   宋玉汐跑到栏杆边上,纪婉清追了过去,作势就要打她,宋玉汐弯下身子,既往奇怪就打了个空,身子往低矮的栏杆扑去,宋玉汐也跟着扑了上去,叫道:   “三姐姐,你别冲过来呀!小心别掉下去。”   嘴上这么说,宋玉汐却在纪婉清没站稳的时候,用看似扑过去救她的动作,实实在在的撞了她一下,纪婉清只觉得自己冲了出去,然后也不知怎的头重脚轻,手上一个不稳,没抓住栏杆,身子居然就这么直挺挺的往湖面扑下去。   众人只听见一声巨响,然后湖面上泛出了水花,纪婉清打不到人,自己却掉下了水,偷鸡不成蚀把米。   ☆、55|25   第五十四章   纪婉清掉下了水,秦霜赶忙指挥岸边的嬷嬷下水救人,一番扑腾之后,纪婉清才给捞了上来,幸好天气不凉了,水也不深,不过这是荷塘,下面多的是淤泥,她这满身满脸全都是黑色脏污,也是吓坏了,不住发抖,脸色发白。   秦霜让人带她下去梳洗换衣裳,转头对纪婉宁说道:   “你这三房妹妹怎的是这样的人。在我府里就想打人。”   纪婉宁笑了笑,说道:“她原在府中不是这样的,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说完这话,纪婉宁将目光落在宋玉汐身上,虽然她先前没有看见宋玉汐推人下水,可是却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她,垂眸想了想之后,才对秦霜说道:   “先前我瞧见这七妹妹向我家三妹妹扑过去,莫不是七妹妹有心推她下水的吧。”   这话一出,就连宋玉寒都忍不住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就是她自己掉下水的,我七妹妹是去救她,你没听见我七妹妹喊让她小心来着?她自己存心不良,怪的了谁?”   纪婉宁冷下面孔,说道:“明明就是她把人推下去的。”   “宁姐儿别说了,你可亲眼瞧见七妹妹推人?若只是猜测,你这罪定在她身上,岂不是叫她冤枉吗?素来定罪都没有空口无凭瞎指认的。”宋玉蝉紧接着也说了一句。   纪婉宁到底还没有勇气跟宋玉蝉对着叫板,秦霜见她们先吵起来了,不禁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吧。客人掉下水这么大的事,待会儿我母亲肯定会问,到时候让她们去我母亲面前分辨好了,咱们就别操心了,没的搀和她们庶女的事情。”   “你……”宋玉蝉看了看她,正要分辨,却被宋玉寒拉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宋玉蝉终是没有说话,宋玉寒低着头在一旁听了心里滋味儿,宋玉汐也冷冷暗笑,秦家这嫡小姐的档次可不高明啊。   没一会儿,纪婉清换好了衣裳,和宋玉汐一起被请到了主院里去。两个都是府上的客人,发生争吵的时候,就有人去通报了世子夫人王氏,王氏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之后,就去了西次间料理这事儿。   “怎么好端端的就掉水了呢?姑娘间有争议很正常,可动手就不对了。如今还掉下水,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都没法和你们大人交代。”   纪婉清看了看纪婉宁,当即就对王氏跪了下来,说道:“世子夫人替我做主,就是她推我下水的。”   一把指向了宋玉汐,宋玉汐却是纹丝不动,王氏端着茶杯正要喝,听见纪婉宁的指认,不禁愣了愣,看向了在下首站着的宋玉汐,小姑娘玉质玲珑,面不改色,王氏将茶杯放下,说道:   “哦?此话怎讲?”   宋玉汐不卑不亢站出来说道:“是我对不起三姐姐,请夫人明鉴,她扑过来打我,我不该躲开,让她一不小心冲下了池塘,我错就错在不该闪开。”   这番话听不出任何情绪,纪婉清却是急了,指着宋玉汐说道:   “你,就是你推的我。那个时候只有你在我身边,不是你是谁?”   宋玉汐淡定自若,神情冷淡的回道:“我推没推你,只有你知道,但当时你追着我打是所有人都看见的吧,我被你追着跑出了亭子,我在你前面,如何能把在后面追我的你推下水呢?三姐姐就是要冤枉人也要想好了再说,真把旁人当是傻得不成?今天空口无凭的说我推你,明天会不会空口无凭说其他人怎么你呢?反正你诬陷人的成本也太低了。”   纪婉清被宋玉汐这句话也说糊涂了,又气又急,王氏听了也觉得宋玉汐说的挺对,对宋玉汐又问道:   “那她为何追着你打呀?”   王氏的话让纪婉宁脸色一变,刚要阻止,就听宋玉汐朗声说道:   “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实话!纪家三姐姐嘲讽我和我的姨娘,说我们吃里扒外,忘恩负义,我就和三姐姐辩了辩,我说在纪家老太君和三夫人对我不好,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衣服穿,连盖得棉被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棉絮,不仅如此还让下人们糟践我,寒冬腊月让我用冰水洗衣服,洗不好就泼我水,我生病了还不给请大夫,这些事情我说的都是实话,夫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打听当年的事情,便知我说的是真还是假,可是纪家三姐姐怕我说了实话,坏了老太君和三夫人的名声,怕别人说她们恶毒和刻薄,她恼羞成怒,就要追着我打,我胆子小,看见她来打我,我自然就要跑,出亭子只有一条路,我只能往九曲水廊上跑,为了躲避三姐姐的打,我就往旁边让了让,三姐姐就那么从我身边栽下了水。若说这件事我有错,那就是我不该让开了,我就该站在那里给三姐姐打了出气才好,是不是这样,夫人?”   王氏也被宋玉汐这番话听得惊住了,她原以为这只是小孩子间的打闹,没想到问出了这么多的话,不得不说,若是这孩子说的是真的,那纪家做的也忒过分了,对一个孩子,至于这样吗?   纪婉清又想站起来去捂住宋玉汐的嘴了,幸好被纪婉宁拉住了,纪婉宁上前,盯着宋玉汐,冷冷的说道:   “七妹妹,你可知你说的这番话会有什么后果?”   宋玉汐昂首与之对视,目光像是带着冰冷的刺,刺得纪婉宁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宋玉汐说道:   “什么后果?我说的都是实话,就好像你们说的也是实话,我和我姨娘确实是从纪家出来的?可那又怎么样?一切全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我娘有纪老爷的休书,她不管是再为人、妻,或是再为人妾都是她的自由,难道我们在纪家过的不好不能说,在宋家过得好也不能说吗?这是什么道理?老太君和三夫人明明对我不好,难道还硬要我说她们对我好不成?”   纪婉宁没想到宋玉汐是这么个泼皮性子,这种事情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哪里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说?自己也给自己臊死了,可宋玉汐偏偏不要脸面,说出这番话来,还要捎带的说纪家不好。偏偏她说的又是事实,她小时候过的日子的确不好,她也是知道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娘做错了事啊,怪的了谁?可是,这些话,宋玉汐能说出口,纪婉宁却是说不出来的。也不能说,说了只会更加应证了宋玉汐的说法罢了。   一时竟被这小姑娘逼得说不出话来,俏脸涨的通红,反观宋玉汐倒是神色如常。   秦霜和宋玉蝉交头接耳,指着宋玉汐和纪婉宁,那样子明显就是在八卦纪家和宋家的事情,纪婉宁脸色这些就真的不好了,原本是想让纪婉清出头,给宋玉汐一个没脸,可没想事情居然发展成这个样子,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王氏瞧纪婉宁已经恢复了理智,不会再继续和宋玉汐纠缠这个问题,咳了一声,说道:   “行了行了,这么点事儿,犯不着伤了和气。我瞧今日之事,也没个谁对谁错,你们一人让一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宋玉汐对王氏福了福,爽快说道:“是,给世子夫人添麻烦了。”   王氏点头,瞧着这个不知道惧怕是什么的小姑娘,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有胆识,头脑也聪明,知道以己之长,攻人之短,生的这般出色,只可惜母亲坏了名声,自己又是个半路归家的庶女,就是再聪明,再漂亮,今后也难成大器,不过,却是比纪家那个要好太多了。   纪婉宁和纪婉清吃了个亏,自然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咬牙退下。   秦霜也没什么兴趣了,只说今日宴请一下在花会那天颇为露脸的姑娘,联络联络,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纪婉宁气得不行,从主院出来就提出告辞。宋玉蝉和秦霜约好了,下回她做东,请秦霜去镇国公府里做客,两人这才惜别。   宋玉汐在马车里不说话,就低头数着手里的金豆子,宋玉寒以为她心情不好,便轻轻撞了撞她,问道:   “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纪家真的对你那样吗?”   宋玉汐数完金豆子,点点头,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很多事情是纪家的下人们私下里做的,不全是老太君和三夫人指使。”   宋玉蝉却冷哼一声:“哼,她们当然不需要亲自指使,只要表露一个态度,自然有下面的人去给她们分担,从前我只知道你和林姨娘在纪家过的不好,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不好。怪只怪父亲当年无状,害了你们。林姨娘要是能早点想通,早点派人来给父亲报信的话,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宋玉汐心中渐渐的温暖起来,勾唇说道:“我娘也是没办法,她被人当疯子一般关了六七年,别说报信了,没被折磨死已经是万幸了。”   宋玉蝉和宋玉寒倒是没听说这件事,宋玉汐就将当年的事情选择性是说了一番,然后就说了自己将林氏从废园救出来的事情,两个姑娘养在深闺,哪里见识过这样凶险的事。   “就这样,若是我们继续留在纪家,必定是要没命的,我娘没办法,才递了书信给父亲,原本只是想求父亲救我们出那魔窟,可父亲重情义,执意把我们接入府里。”   宋玉蝉点头:“哦,这些我算是全明白了,当时我还问老夫人来着,老夫人只说了父亲当年的混账事,只说让我好好对你们,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真是看不出来,外祖母竟容得三夫人这般。”   ☆、56|25   第五十五章   秦家的事情发生之后,对宋玉汐并没有什么影响,她重活一世,不想再事事隐忍,也不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来博个好的名声,她只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将来若是寻得良人,那就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不再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闵蓝的铺子开在长安街的最旺地,是两间门面连起来的。这日她喊了宋玉汐去她的铺子里,给她看了一些从江南运送过来的缎子,很大方的对宋玉汐说道:   “你选些布料,做几身衣裳,我送给你。”   宋玉汐正在看掌柜手里的货,听闵蓝这么说,就笑了,说道:“该是我照顾你生意才对啊,怎么能要你送呢。”   闵蓝嘿嘿一笑,说道:“嘿嘿,我说送你就送你嘛,上回你穿的那件衣裳,效果特别好,好些人都来店里问了,什么张小姐,李小姐,孙小姐,她们全都要你之前穿的那种款式,带飘带的,那批货一下子就销掉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反正今后你的衣裳,我店里包了!”   宋玉汐想到那天在秦家,那两个姑娘确实穿的很眼熟……这下才恍然大悟。   闵蓝问她船的事情,照理说这两个月了,应该已经到了奉天,奉天的漕运衙门那儿也确实收到了淮东号的通关文书,只不过这几天倒是没消息传回来。宋玉汐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担心的,林樊和福伯是林氏的亲信,身家性命都在林家,她不担心他们会背叛,可是水面这种事情很不好说,内陆水匪虽然不多,可也不是没有,若是真遇上什么水匪,那可怎么办呀!   不过这些终究都只是猜测,宋玉汐就是担心也没什么用,在闵蓝的铺子里坐了一会儿,她就打算回了芙蓉园了,芙蓉园的前面还有些装饰收尾的工作要做,有些细枝末节,她还是盯着比较放心。   她因为要在城里四处走动,所以预备了一辆翠幄小车,一匹马拉着,一般能容纳三个人左右,虽然和公府里的车马不能相比,但对她现在来说已经是够用了的。   绿丸掀着车帘看街上,宋玉汐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老孙禀报道:“小姐,前面路堵了,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老孙头去了之后,宋玉汐从车窗向外看去,只听外头吵吵嚷嚷的,宋玉汐带着绿丸下了马车,就看见街上人声鼎沸,就听一个女人声音凶神恶煞的传了过来:   “我让你不干活儿,我让你偷懒,我们李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样一个丧门星回来,我打死你!”   一个中年妇人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追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妇人打,路上很多人看着,也没人援手,似乎见怪不怪了,中年妇人没有一下留情,有一下子居然打在了那妇人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那年轻妇人对着宋玉汐的方向就跑了过来,绿丸赶紧挡在宋玉汐身前,谁料那妇人一下没走稳,居然就跌倒在了宋玉汐面前,中年妇人追上来,丢掉了手里的擀面杖,那么庞大的身子就坐到了年轻妇人身上,揪着她的头发,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起来。   绿丸都不忍心看了,宋玉汐也是蹙起了眉头,绕过了绿丸,从地上捡起擀面杖,不声不响的来到那两个扭打的妇人后面,不加任何犹豫,扬起擀面杖,就实实在在的打在了那中年妇人身上,那中年妇人立刻停下了打人的手,捂着后背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宋玉汐也不退缩,用擀面杖一下下的打在她身上,就好像先前这个中年妇人打人的时候那样,尽管她个子小,中年妇人想要伸手去挡,却被擀面杖打了好几下手背,再不敢伸手,拼着力气往宋玉汐撞过来,宋玉汐赶忙就丢掉了擀面杖,往旁边让了让,那臃肿的中年妇人扑了个空,趴在地上,爬起来对着宋玉汐就骂道: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居然敢打老娘!”   绿丸也是好样的,知道自家小姐惹了祸,赶紧就冲到了宋玉汐身前,挡住她,并且大着胆子和那妇人对骂:   “你才是贱蹄子呢!这是我家小姐!”   那妇人一听‘小姐’二字,神情瑟缩了一下,这小姐生的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好模样,身上穿的也还挺好,可转头看了看她们坐的那辆马车,简单穷酸的翠幄油车,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马车,顿时壮了胆子,伸手揉着后背,说道:   “我呸!我管你什么小姐!居然敢打老娘我,我今儿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你还就不知道老娘是谁!”   说着话,就往宋玉汐扑过来,宋玉汐沉着以对,知道凭自己的身子和力气,根本抵挡不住这强壮妇人,赶忙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簪子,藏在手心里,准备看好了时机,给那妇人一下。   那妇人越走越近,像是猛虎黑熊一般扑了过来,宋玉汐看准了时机,对着她的肩膀窝子就戳了下去,可却没想到,眼前人影一闪,那妇人整个人就像是风筝似的飞出去,撞翻了路边上的一个小摊架子。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出现在宋玉汐的面前,她紧捏着簪子,说是不紧张那是骗人的,这少年看她这副明明害怕,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两只眼睛黑亮亮,圆溜溜的,可爱极了,对她露齿一笑,赶紧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品色。   宋玉汐有点意外,怎么会是他。   萧齐桓随手拨开宋玉汐挡在身前的簪子,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是天生没胆子不成?怎么什么人都敢惹?”   宋玉汐没有说话,而是瞪大了两只眼睛,看着萧齐桓的身后,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起来,抓起一根长竹竿就卷土重来了,可是这一回她连萧齐桓的身都没近到,就被两个突然出现的护卫给联手掀翻在地了。一切尘埃落定,宋玉汐这才呼出一口气,看着萧齐桓,却是没有说话。   萧齐桓越看她越喜欢,笑着问道:“怎么,不记得我了?上回我在树上,你在树下,我还给你药来着?想起来了?”   宋玉汐将簪子插回了元宝髻上,这才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萧齐桓见她不理自己,又继续纠缠说道: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不记得我了吗?”   宋玉汐叹了口气,说道:“记得。”   不过两个字,就让萧齐桓心花怒放,傻兮兮的笑了笑,又道:“你记得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呀!”   宋玉汐抬头看了看他,问道:“打招呼?在这里?”   不等萧齐桓反应过来,宋玉汐就跪了下来,正要拜下去,就被尴尬的萧齐桓拉了起来,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好端端的跪什么呀?那是你丫鬟?快不过来给你家小姐掸掸裙子。”   宋玉汐哭笑不得,使唤起她的丫鬟来,倒是不客气。弯下去和绿丸一起将裙子掸干净了,便对萧齐桓说道:   “王爷若是没什么吩咐,那我们就回去了,多谢王爷今日搭救之恩。”   绿丸这才知道眼前这无礼的少年,居然是个王爷!从前只在大戏中听到过的人物,居然现在眼睁睁的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齐桓见她要走,急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赶忙追上要上车的宋玉汐,说道:“喂,我手被你的簪子划伤了,你就这么走了?”   宋玉汐看了看他的手心,的确有一条口子,不过一点都不深,应该就是给簪子的尖尖划破了皮,连血都没流出来,至于这么娇气吗?   萧齐桓无赖的抓住了宋玉汐的马车,说道:“我不管,我被你划伤了,你得给我上药!”见宋玉汐冷若冰霜的看着自己,萧齐桓摸了摸鼻头,又追加了一句:“你上回受了伤,我还给你上药来着。”   “……”   宋玉汐无奈的看着他脸上写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的字眼,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这位定王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他抓着自己的马车,不放手的话,她也没法上车,又不想大街上给他上药,想了想后,就把他带去了芙蓉园里。   萧齐桓奸计得逞,屁颠颠的跟着宋玉汐的马车去了芙蓉园,下马之后,就在芙蓉园前左看看右看看,哪里是来上药的呀,根本就是来视察工作的呀!   宋玉汐让绿丸在街上买了金疮药回来,又给他上了茶,这才将他请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宋玉汐拿着药对他说道:   “把手伸出来呀!不是要上药吗?”   萧齐桓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金疮药,问道:“咦,我之前不是给你一瓶大内的药膏吗?怎么不用那个?”   “……”宋玉汐垂下眼眸,想起了那日在灯下挑灯的俊逸脸庞,眨巴两下眼睛没说话,心道那玩意儿早给你的亲哥哥丢河里喂鱼了。   萧齐桓盯着她,一双萧家祖传的桃花眼盯着宋玉汐,宋玉汐又不能告诉他实话,只好抿唇笑了笑,说道:“我搁房里了,没带出来,王爷就将就用一下吧。”   “嘿嘿。”萧齐桓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会搁在你床头吧。”   “……”   宋玉汐抬眼看了看他,终究是没有回答他这个脑残的问题。手脚麻利的替他上了药,然后用帕子给他将手掌包裹了起来,在此期间,萧齐桓的一双眼睛就没能从她身上挪开。   ☆、57|25   第五十六章   宋玉汐低着头,眉头紧蹙,实在不知道这位到底想干什么。替他包好了手之后,宋玉汐就站到一边去,淡淡说了一声:   “好了。”   萧齐桓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帕子,冰冰凉凉的触感,闻起来一定很香,好想闻一闻……不过如果他现在闻了的话,她一定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放下手,背到身后,用手指一边摩挲着帕子,一边说道:   “这里是你的店?”   宋玉汐点点头,没有说话,总觉得这样和他在院子里说话很别扭,萧齐桓上一世娶的是宋玉蝉,可千万不要和她牵扯出什么闲话,她倒是无所谓,名声好坏都没关系,就是别坏了宋玉蝉的姻缘,那样宋玉汐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   见她冷淡,萧齐桓也不生气,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转了两圈,这才说道:“地方真不错。看你小小年纪,还挺会挑地方。”   宋玉汐依旧不说话,心里却翻起了白眼,没话找话说的就是他吧,这地方要是几年以后来看,的确是好的,可是现在看……门可罗雀,前门大街上,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样的萧条之所他也能说出一个‘好’字,也是难为他了。   萧齐桓见她眼中露出质疑,不禁说道:   “你可别以为我是胡说八道啊!你这块地儿,已经被工部列入了长安街扩建的计划里了,皇兄亲自定的决策,只有内阁和工部知道这事儿,估计连你爹镇国公都不知道呢。”   宋玉汐这下终于理他了,昂首急急问道: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上一世可是要过两三年,这地方才会由户部拨银子,开始一点点扩建的,若是提前了,不用想一定和那个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有关吧。   萧齐桓见她终于开口,又展颜傻笑起来,抓抓后脑,说道:“这个,估计就是最近吧,不过我也不在内阁,要知道确切时间,还得等我问过皇兄才知道。要不,我……问了之后再来找你?”   宋玉汐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约再见面的话题,而是转到一边,说道:“你还得回去问的话,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是瞧着这地方不贵才买的,不用劳烦王爷回去多问了。”   萧齐桓见她拒绝,急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得等皇兄回京之后,我才能去问……”   “回京?”宋玉汐说道:“太子殿下出京了吗?”   萧齐桓点头:“是啊。去奉天办差了!估计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得回来了。到时候,我替你问他去。”说完这话,萧齐桓便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捧着茶杯,继续在院子里转,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哎对了,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你上回在花会上拉的那曲子叫什么名字呀?听了叫人……嗯……很……悲伤,你是怎么拉出来的?”   萧齐桓总算是问了个比较正常的问题,宋玉汐松了口气,回道:“曲名叫《残垣》,调子就是那种忧伤的,谁拉都一样。”   “不一样!那天我回府里,也让人给我奏来着,可我就是听不出你奏出来的那种寂寥。你说说,你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居然能奏出那种大漠黄沙的感觉,是不是很奇怪呀!我听你的胡琴声,就想到了漫天黄沙的样子。我从小就想去关外走走,听人说那里有刀客,大漠黄沙,那才是男儿该待的地方,你那曲子一下子就戳入了我的心里,你说……咱们是不是前世见过呀!”   宋玉汐听他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额头已经不是用黑线能形容的了,不得不说,这位爷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只可惜,他永远也猜不到在她和萧齐豫身上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萧齐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想说,你这丫头和我投缘的很!”   “……”   再继续说下去的话,还不知道这位爷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宋玉汐无奈站起了身,对他说道:“王爷,你的伤也包扎了,茶也喝了,我也和你道过谢了,你看时间也不早了……”   这就是逐客的意思了。   萧齐桓不傻,当然听出来了,虽然不舍,可也还是放下了茶杯,对宋玉汐扬了扬手,点头说道:“好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谢谢你的茶和你的药……我……”   宋玉汐福下身子,恭送他,却没想到,萧齐桓长手一探,居然拔掉了她头上的一根簪子,拿在手里,像是怕她抢回去似的,果断退后了两步,对她扬扬手里的簪子,说道:   “我手就是被这根簪子划破的,这簪子是凶器,我得把它带回去,好好的惩罚它才行!”   说完这话,不等宋玉汐反应过来,萧齐桓就转身潇洒离开了,少年的爽朗笑容,和洒脱行径,在阳光下那样耀眼,在看着他翻身上马之后,宋玉汐才幽幽的叹出了一口气。   活了这么久,第一个对她流露出追求之意的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他。只可惜,年纪太小了!又是宋玉蝉的相公!她这个年纪,想来想去,恐怕只有萧齐豫勉强合适。但比这更可惜的是,萧齐豫是太子,估计她如今这身份,就是给他做妾都没资格!   猛地惊醒过来。宋玉汐连忙对着空气‘呸呸’了两声,她在想什么呀,居然想到给萧齐豫做妾!真是疯了!   ****   又等了好几天,奉天那里居然还没有林樊和福伯传来的消息,闵蓝也让衙门打听了,淮东号的确停靠在奉天港口里,可是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船上消息了。   宋玉汐有些着急,果然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林樊和福伯都没有出过海,贸然让他们去寻货源确实冒险。更别说,他们只是按照宋玉汐提供的几张图纸,就让他们找到合适的货源,这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在家里犹豫了两天在之后,宋玉汐做了决定,决定亲自走一趟奉天才行。把这个想法跟林氏说了之后,林氏都有些为难,说道:   “你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是不放心,就派几个人去寻便是了,你如今好歹是宋家的小姐,这样冒险的事情,着实不该你去做。”   宋玉汐却也难得坚持:“这是我的事情,本来就该我做!我如今的确是宋家的小姐,可是我也不是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出一趟远门而已。”   林氏看着她,说道:“唉,你还小,不懂得一个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原本你就不该抛头露面去做什么生意,你看有几个正经小姐出去做生意的?你只要乖乖的,凭老夫人的贵重人品,她不会亏待你,必定替你寻个好人家,可要是你自己不珍惜这机会,成天往外面跑,到时候,就是老夫人想给你找户好人家,人家还要评价你的德行呢。”   “我觉得娘说的不对。”宋玉汐觉得今天还是要和林氏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嫁个好人家固然重要,可那说到底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我不想自己一无是处,我想要挣钱,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不想把真实性格遮遮掩掩,费了老大的劲儿,到时候还要供人挑肥拣瘦,高门大户我攀不上,小门小户要我也是勉强,既然这样,那何不让我自己放手一搏,若是能自己奔出个前程来,岂不是再不用受人挑拣?”   林氏从没想过,女儿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然语塞。还没说话,就行到外头传来一声爽朗的男声:   “道理还挺清楚的!”   宋逸从外头走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宋玉汐说的那些话,他肯定是全部听到了。林氏一惊,收起了难过的神情,迎了出去。   宋逸进门之后,坐在主位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有些局促的宋玉汐。   宋玉汐暗道自己点儿背,居然随便发表一些话,就让宋逸给听到了,这下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这个女儿了,宋逸喝完茶,递给了一旁伺候的林氏,对宋玉汐招了招手,宋玉汐过去之后,宋逸才好整以暇的说道:   “先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你是我宋逸的女儿,镇国公府的小姐,什么样的高门大户咱们宋家攀不上啊?小门小户攀不上咱们才是真的。”   宋玉汐欲言又止,收到了林氏警告的眼神,终是没说出那句‘我是庶出’的话来。谁料,宋逸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   “不过你有这志气却是难得的好事。我向来都觉得,女儿和儿子是一样的,身上留着我宋家的血脉,行为举止都要遵从本心。你说女子也当有一番事业,这话我虽然不赞同,但也不反对。女人可以是温柔似水的,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女人,就是有本事的,她可以利用这项技能来激励男人,替她完成心中所想的事情;可若你没有这项技能,那也不必强求,自食其力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你先前那番话,说的虽然有些离经叛道,可终究是在理的。只是你也要自己想清楚,这条路上可不是一帆风顺的,它充满了荆棘和麻烦,你所要承受的非议远比你想象中要厉害的多,到时候,你就是想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58|25   第五十七章   宋逸说完之后,就盯着宋玉汐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放到林氏身上,说道:   “不过呢,有你爹我在,总不至于叫你没有退路就是了。雨桐,你说对不对?”   宋玉汐瞧着宋逸,一双眼睛就跟长在林氏身上似的,反观林氏依旧是冷冷淡淡,对宋逸的话不置可否,不想搅和在这两人之间,宋玉汐咳了一声,然后对宋逸说道:   “那爹爹的意思是……说这么多,我到底能不能去奉天呀?”   林氏不等宋逸开口,就截断了宋玉汐的话,说道:“当然不能!你才多大,如何能走这么远的路?路上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宋玉汐竭力争取:“不会的,我,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那也不行。简直是胡闹!”林氏也很坚持。   宋逸在她们母女之间看了又看,最后才一个响指,把在院子里站岗的褚峰给喊了进来,褚峰进来之后,跪在宋逸面前听候吩咐,只听宋逸说道:   “你去点二十个护卫,随七小姐去一趟奉天,务必注意安全。”   褚峰是宋逸的长随,跟了宋逸很多年,算是心腹之一,宋玉汐惊讶的看着宋逸,此时此刻,她越发感觉到宋逸刚才说的对真的很对。一个女人若是想快些征服世界,那么最快的捷径就是征服一个可以征服世界的男人!宋逸为了林氏,连自己的亲随褚峰都可以贡献出来,她简直怀疑,如果林氏现在就开口跟宋逸说,让他去灭了纪家,没准宋逸还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操着家伙就去了。   林氏也很惊讶,对宋逸说道:   “可是这也……”   林氏的话还没说完,双唇就被宋逸的一根指头抵住了,只听宋逸温柔的在他耳边说道:“让她去吧。她只有自己折腾怕了,才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才会懂得家里的好,我让褚峰带二十个护卫跟着,都是禁军里提拔出的好手,不会有事的。就算真有什么事儿,还有我不是?”   两人间的耳语让宋玉汐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手脚总觉得怎么放都不对的感觉,林氏也难为情的低下了头,暗里轻推了一下宋逸,褚峰全程鼻眼观心,就跟没听见,没看见似的,终于在宋逸享受,众人尴尬的肉麻声中,他恢复过来,转头看着褚峰和宋玉汐,略带不耐的说道:   “啧,不是让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吗?还杵着干什么呀,等着过年啊?”   宋玉汐:……   褚峰:……   两人同时应了个‘是’,然后便退了出去,褚峰对宋玉汐说道:“七小姐可以先去准备一番,我去点将,大概明日就能出发。”   宋玉汐到这个时候,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宋逸也许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他应该算是一个好父亲吧。她想。   因为得到了宋逸的首肯,并且有褚峰带队护送,宋玉汐去秦氏那里请示的时候,秦氏担心的抱怨了几句,却也没有阻止,私下里又给了宋玉汐一千两银票,让她在路上照顾好自己,另外将她房里的小桂嬷嬷借给了宋玉汐,小桂嬷嬷是桂嬷嬷的妹子,会武功,身手很不错,在关键时候,护住宋玉汐应该不成问题。   就这样,宋玉汐带着感激和未知踏上了旅途。   她换做一身男装上路,绿丸年纪太小,就被留在府里,宋玉汐只带了留儿和小桂嬷嬷两人。   为了安全起见,宋玉汐和留儿在路上以兄弟相称,小桂嬷嬷则作为煮饭婆子跟随,褚峰及二十个护卫便化作护院,是一路保护两位小少爷的。这样的设定让他们一路上少了不少麻烦。   他们日夜兼程,一路向北,从河间赶到了辽宁,原本要走大半个月的路程,居然五天就做到了,褚峰他们经常在外奔波,这点路程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最难得的是宋家这位看似娇滴滴的七小姐,小小年纪,一路上原以为会娇气的很,可是一旦走起来,她也不含糊,没有提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就连晚上睡觉,也愿意在马车里将就,从没听她喊过一声苦。   五天之后,他们抵达了奉天省的大辽府,褚峰早就派了先锋两人去找了客栈,将宋玉汐她们安顿进去之后,褚峰便对宋玉汐问道:“公子,咱们来了奉天,可奉天这么大,咱们怎么找?”   宋玉汐早就想好,直接吩咐道:“你们先去找码头,船身上刻着‘淮东号’的字样,找到船之后,就应该能知道林樊他们在哪来了。”   褚峰点头,立刻下去安排去了。   宋玉汐在客栈洗了个澡,除去了连日来的风尘仆仆,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云团纹直缀,这些男装也要多谢闵蓝,她是成衣铺子,各种尺寸的衣裳都能买到。   晚上褚峰打探情况回来了,带回一个让宋玉汐更加担心的事情,褚峰说道:   “公子,淮东号是找到了,船员也大多在船上,可就是林樊和福伯,还有另外十几个跟他们出去的人,已经始终半个月了。他们去找了城中所有地方都没有他们的踪迹,只能在船上干等着。”   宋玉汐大惊:“什么?半个月不见踪迹了?”   褚峰点头:“是,他们来了奉天之后,将船歇靠在港口,然后林樊和福伯就每天带人去走访,说是要找什么水晶,先是在广平镇的南北货市场上找到一批,不过数量并不是很多,后来那摊主又告诉他们在原木岭附近还有一处卖这些的,说那里才是源头,老板是正宗罗刹国人,然后林樊和福伯就找了过去,可是去了之后,到今天都没回来。”   宋玉汐眉头蹙了起来,双手拢入袖中,在房间里踱步思考,水晶的确是罗刹国的特产,说明林樊他们没找错方向,可半个月都不回来,就肯定是遇见了什么事。   想了想之后,又对褚峰说道:“明天一早去把船老大叫上,让他带路,和我们一起去南北货市场,找到那个摊贩问清楚林樊他们去了原木岭的什么地方,然后我们沿路去找他们。半个月不见踪影,必定是遇见了什么,林樊是林家的人,福伯是甘嬷嬷的当家,他们两个替我做事,就算是死了,也得把他们的尸首找回去才行。”   这么说,宋玉汐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了。   没有哭天抢地,没有冲动,这位七小姐金尊玉贵,看起来就像是温室里不经风雨的花朵,可是没想到真正经历到事情,居然能够这般冷静,实属不易。褚峰这个时候,似乎有些明白,国公为什么会让他们跟着一个这么小的姑娘出门了,主要目的虽然是保护她,可是若只是保护这么简单,喊府里其他护卫随行就够了,可国公却让他亲自追随,这便能够说明,其实国公也早就发现了这位小姐的过人之处,也许是真的想给小姐一个实现抱负的机会吧。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踪迹,就算是担心也没用,所以,宋玉汐晚上睡得还不错,一早就醒了过来,有条不紊的带领大伙儿吃了早饭,让留儿和小桂嬷嬷在客栈里等她,她带着褚峰和十几个护卫出门去了,她一个人就弃了马车,让褚峰给她挑了一匹稍微小点的母马给她骑,一行人就往码头去了。   褚峰在马背上对宋玉汐问道:“公子怎么会骑马的?”   宋玉汐愣了愣,她是在北靖王府的时候学的,不过这不能说,想起小时候喂马的经历,笑了笑,说道:“小时候在纪家,我经常被打发去喂马,没人的时候,我让马倌爷爷教我的。”   褚峰一听,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公子在纪家……还喂过马?”   宋玉汐点头:“喂过啊,马,猪,羊,我都喂过,替人喂了这些,我没准还能混口饭吃,我最喜欢喂猪了,提着泔水桶去猪圈,喂完了把泔水桶洗洗,送到厨房去,运气好的话,厨房大婶儿会给我几个白面馒头,就是那种刚出锅的,软软的面,热乎着呢,可好吃了。”   回想她十岁前过的日子,真的蛮悲惨的。上一世就是因为日子过的太苦了,所以才对宁氏那样尊崇,始终相信,只要跟着老太君,府里就没人敢看低她,每天吃好的,穿好的,没人给她脸色看……只可惜,最后事实证明了,一个人的眼界太短,也是会害了自己的。   褚峰听了这些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以想象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府里居然过的连乡下的孩子还不如,纪家果真是虎狼之穴,褚峰跟着宋逸好些年,也看多了这些事情,夫人纪氏也是的,看着像是贤良淑德的女子,可是谁知道,她暗地里使手段害死了几个姨娘,有两个姨娘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可她下起手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弄死了姨娘和孩子,还不放过死去姨娘身边的人,终于彻底惹怒了国公爷,从那之后,剥夺了夫人手里的一切权利,将管家的事情依旧还给了老国公夫人,并且说出了府里姨娘再有损伤,不管身份多低贱,也要让夫人一命赔一命,那之后,夫人才真正的收敛起来,不过,私下里打骂折腾姨娘的事情却依旧在发生。   就从这些事情看来,纪家的确就是那样的家风了。将自己看的无比贵重,将下人看的命如草介,幸好林姨娘想通了,派人来求助国公,不然的话,这位七小姐在纪家待到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留着呢。   ☆、59|25 第五十八章 一行人赶了码头,淮东号的船老大已经在路口等他们,见了宋玉汐过来抱拳行礼,宋玉汐扶起他,问道: “知道具体位置吗?” 船老大说道:“知道,我们也沿路去找过的,可是原木岭那片林子有古怪,有点像鬼打墙的意思,还好我们走的不深,及时出来了。他们几天未归,我就派人送信回京城去了,不过走的是信道,没那么快到京城,没想到您就亲自过来了。”船老大知道这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说话做事都不敢怠慢,也是真心的想带着兄弟们在这位小姐手里讨点生活,可没想到第一次出海,就遇上了这样的怪事。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小姐就亲自找了出来,瞧瞧她身后带的这些冷峻的侍卫,船老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宋玉汐也不是来追究谁的责任的,听他说了之后,就点点头,让他也上马,和副舵一起带他们前往林樊他们始终的地方。 “那南北货站的老板说,有一个罗刹国的女人,每四个月都会送一批东西去他那儿卖,她曾经就说自己就住在原木岭附近,说如果我们要货要的多,可以直接去找那个女人。林樊和福伯第二天就带着十几个人来找了。” 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前,林子里似乎很暗,看不太清楚前路,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入内,船老大指着那路说道:“就是那里,我们之前从那里进去,没走五十步发现不对,然后就赶紧撤了出来。” 宋玉汐看了一眼褚峰,他们的马已经全都被迁到一旁的草地上吃草去了,褚峰过来之后,站在那青石小路的入口处看了看,转过来带宋玉汐说道: “从这里看不出什么问题。要不我带人进去看看,公子你在外面等着便是。” 宋玉汐摇头,说道:“我和你们一起进去,留一半人在外面守着。” 褚峰没有过多的劝阻,只是命人又拿了一份干粮和水递给宋玉汐,让她系在腰上,这是褚峰一早让人出去采买的,如果这林子真的有问题,那么带些干粮和水在身上总能争取一些被营救的机会。 宋玉汐系好了布袋之后,就跟着褚峰后面,走上了那青石小路,林子里很安静,没有风,越往里走就越觉得暗,船老大指着前方说道:“就是那里,公子。从那暗处走入之后,就会有鬼打墙的现象,咱们还是出去吧,这林子真有问题。” 褚峰右手一挥,有两个护卫就率先钻入了那暗处,溜了一会儿后,就回来了,对褚峰说道:“里面除了暗些,没什么特殊情况。” 褚峰点点头,看了看宋玉汐,宋玉汐深吸一口气,对船老大说道:“要不你还是去外面等着吧,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不会有事的。走吧。” 船老大看着宋玉汐,又看看褚峰,虽然心里害怕,但想着若是这回能成功的跟了这位国公府的小姐,只要不死,将来害怕小姐不给他们一口饭吃吗?他那么多弟兄,也能有个安置的地方。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成吧,我也不出去了,跟公子共进退!” 一行人就这么达成共识,凝神屏气便走入了那暗处小道。 他们感觉自己一直在往前走,林子里岔路很多,几乎是三步一岔的样子,林子外面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可是这林子里因为树木过于密集,以至于阳光照射不进来,长年累月下来,林子里积聚了瘴气,阴冷的不行。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褚峰终于发现问题了,转头看了一眼宋玉汐,说道: “我们一直在绕圈子,那棵树我们最起码经过三回了。这林子里有奇门遁甲之术。” 船老大一跺脚:“我就说有问题吧,这下好了,困住了!” 褚峰瞥了他一眼,船老大就闭嘴了,褚峰将身后的护卫安排了四队,让他们各自在树上做记号,褚峰说道:“每棵树上都刻两道,奇门遁甲之术覆盖面积不会太大,看见树就刻两道,后面的人看见就不会让有记号的那边走。” 宋玉汐想想,如今只怕也只有这么个笨方法了。向褚峰要了匕首,她也跟着大部队一边往前走,一边去探路去了。越往里走越黑,几乎都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林子里的瘴气也越来越大,宋玉汐将帕子抽出来捂着口鼻,一边挥舞着手,想要让眼前的景象清楚一些,一回头,却发现黑暗密林的迷雾之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知道慌张没有任何作用,便站在原地,朗声喊道;“褚峰,褚峰!你们在哪里啊!” 可等待她的回应,却只有一些雀鸟的叫声,在静谧的林子里回荡,越发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迷雾中,她走失了,宋玉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无奈的闭上了双眼,重生后第一次赶到了挫败,她想要尝试不同的人生,也明白不同的人生会有不同的考验,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面临了生死考验,若是褚峰他们还在,没准这么多人还能想出出去的法子,可她一个人…… 不过,宋玉汐很快就想通了,反正她的命上一世已经结束了,最多也就是再看一次自己身体腐败的样子,重生回来过了这么多天,让她感受了这么多不同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赚翻了,哪怕这一刻就死去,她也是比别人赚的,所以没什么好可惜的。 有了这个信念,她倒是真的卸下了心理负担,打算沿着青石小路,一路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好了。 林子里的雾越来越大,大的几乎都看不太清地上的青石板了,宋玉汐伸出双手,凭着感觉朝着一个方向走,可越走越不知道东南西北,脚下一崴,身子往旁边倒去,原来迷雾中,她一不小心踩到了软地之上,宋玉汐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像是顺着斜坡往下滚去,这感觉,就像是上一世她临死的时候,上一世她就是和车夫扭打的时候,从山崖上滚下去摔死的,难道这一世也是这种死法吗? 果然一切命数都是一定的。 倒是没觉得哪里撞击的疼,只是这番翻滚之后,宋玉汐就觉得晕的厉害,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亮失去,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萧齐豫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石桌上的棋,怎么都思索不出出路。 贴身侍卫长裴韬从右后方走近,在萧齐豫耳旁说道:“爷,属下在奎沟边缘发现了这个。” 萧齐豫心不在焉,如今他只想早点下赢这盘棋,千里迢迢从京城找到了这里,若是连门他都进不去,也太丢人了。随口说道: “这里能发现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裴韬将东西送到萧齐豫的面前,是一只木樨花的荷包,裴韬见萧齐豫还是没反应,这才将荷包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块玉佩和一盒膏药。 萧齐豫见了这东西才坐直了身体,拿着那蟠龙玉佩问道:“哪儿来的?” 裴韬指了指不远处,说道:“应该是奎沟旁一个女子掉落的,她可能是从障林中失足落下来的,我去那边巡察,就发现了这个,因为认识这玉佩,还有这白玉瓶,这才拿来给爷看的。” 萧齐豫眯眼看着裴韬,若有所思的手指一抬,说道:“带过来吧。” 裴韬领命下去之后,一旁的两个侍卫也跟着他往不远处的沟渠旁走去了。不一会儿,宋玉汐就被两个侍卫扶着走过来,她一边走一边抚着头,也不知是不是撞了哪里,穿着一身男装,雪白的肌肤上有些脏污。 宋玉汐有些迷糊,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估计是吸多了瘴气,有点晕。” “喂一颗清瘴丸吧。” “是。” “等等,药给我,我来喂吧。” “是。” 这番对话结束之后,宋玉汐就觉得自己迷迷糊糊见被人捏紧了下颚,一颗冰凉的药丸送入她的口中,然后就是一口清水,她本能的吞咽下去,感觉自己被扶着坐了下来,将头枕在手臂上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眼前也渐渐的清晰了。 一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映入她的眼帘,宋玉汐缓缓抬头,便看见了一个萧萧肃肃,秀颀如松的身影,不是萧齐豫又是谁呢? 揉了揉眼睛,宋玉汐指着萧齐豫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萧齐豫用一根手指打掉了宋玉汐指着自己的手指,冷冷说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宋玉汐还是觉得有些头疼,不过这也不妨碍她白他一眼,说道:“我看着像是有病吗?来找你?” 忽然宋玉汐只觉得手腕一通,萧齐豫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他面前,面对骤然的接近,宋玉汐吓的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然后她还没说话,就听见萧齐豫冰冷又危险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妄图介入我的事,我有的是方法解决你,千万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明白了吗?” 宋玉汐冷静自若的盯着他,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疑问,不过也只是瞬间疑问,没多会儿她就想通了,萧齐豫这是以为她跟踪他来到这里,以为她要介入他的大事之中,不禁对他漾出一抹真诚的微笑,说道: “殿下,你未免……也太高估我了。”   ☆、60|25 第五十九章 就算两人都是重生,可是她也不认为凭自己的身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跟踪一个当朝太子殿下,更何况她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干吗? 萧齐豫盯着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似乎想在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冷笑,这笑容虽然看着不讨喜,可却也将萧齐豫的一丝理智给拉了回来。 缓缓松开了劲道,指尖松开之际,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她腕底的肌肤,琼脂滑腻,这是萧齐豫脑中第一时间想起的词语,宋玉汐只觉得手腕一痒,狠狠的瞪了一眼萧齐豫,然后便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骤然失去了手心的温暖,萧齐豫有些失落,攥起了拳头,用指尖摩挲自己的手掌心,试图记住先前的美好触感。 “你到这里干什么?还一个人晕倒在密林。”萧齐豫捡起一颗棋子捏在指尖,一边看棋盘,一边思虑。 宋玉汐虽然不是很想理他,但自己晕倒后被他的人救了也是事实,勉为其难的开口说道:“我的人来替我找罗刹国人买东西,可是却在这林子里失踪了,我是来找他们的,谁知道和其他人走散了。”说到这里,宋玉汐语气顿了顿,正要开口,却见萧齐豫对她比了个手掌,修长的指节差点撞到宋玉汐的面门,只听他清冷的声音自手指后传来,说道: “别说,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替你去救人。” 虽然受到了拒绝,但宋玉汐还是想争取一下,说道:“两批,三十多个人呢。三十多条人命啊。” 萧齐豫试着放了一颗棋子在石头做的棋盘上,棋盘却毫无动静,便知自己还是放错了,又将先前放的棋子拿了起来,嘴上对宋玉汐回道: “又不是我带进来的。” 宋玉汐看着他仿若雕像的俊脸,完美的就像是画中的谪仙,可是他毕竟不是仙,上一世替自己收尸,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他做了一回菩萨,她不能要求他回回都做菩萨吧。 站起了身,就要走,却被萧齐豫伸手拦住,说道:“你再回去,可没人会去救你了。”说完后,抬眼看着宋玉汐,多情的眸子深邃又明亮,宋玉汐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才轻声回道: “不用救。” 简短的三个字,仿佛敲打在萧齐豫的心上,不自觉的升出一股怒意来,他似乎很不喜欢这丫头对他这样冷淡,这么漂亮的小嘴儿,为什么不甜甜的对他笑一笑,兴许他就能改变主意呢? 宋玉汐越过他就要走,却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被萧齐豫抓住了手腕,用力一甩,她就又回到了石桌旁的座位上,萧齐豫对身后一抬手,裴韬就过来了,萧齐豫头也不回,就指了指树林的方向,裴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从护卫中请出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由裴韬和那文士,带着十几个护卫从宋玉汐先前滚落的奎沟上去,进入了密林之中。 宋玉汐忍不住要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萧齐豫了,只见对方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宋玉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道谢吧觉得太突兀,会尴尬。目光落在萧齐豫的棋盘之上,萧齐豫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想起来她也会下棋,遂说道: “你不是也会下棋吗?这棋局我解了两天都没解出来,你若是能解,我救你的恩情就一笔勾销,若是你不能解,你就欠我一个三十条人命的大人情,怎么样?” 宋玉汐垂眸想了一想,说道:“欠你个大人情会怎么样?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 萧齐豫塞了一颗棋子在她手中,勾唇露出一抹蛊惑的笑:“你怎么知道帮不上我的忙?就是不能帮上忙,我也可以要求你做其他事情啊。毕竟是这样一个大人情,你说对吧?” 宋玉汐暗自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说道:“行吧。既然你坚持,那就一言为定了。” 说完这话之后,宋玉汐就把先前萧齐豫塞到自己手中的棋子放入了石头做的棋盒之中,然后伸手在棋盘上扫了一遍,在棋盘上取出了黑子对应步数的那颗白子,突然整个棋盘就动了起来,然后就有那种类似风铃的声音一声声的传出,其他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的。 萧齐豫彻底傻眼了。 手里的棋子还牢牢的抓着,可是此刻怎么看都有点傻帽的感觉。悦耳风铃声中,他站起了身,对宋玉汐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这棋不是下的,而是取走?还有你怎么知道,是取那颗?” 宋玉汐看了看四周,除了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对萧齐豫说道:“这棋局就是这样的,教我下棋的那个人和我说过这种棋局,名字叫‘漏局’,并不是那种用来刁难人的难解棋局,若是那种,就不好解了。” 萧齐豫:…… 自己在这里日出来,日落归,整整待了两天都没解开的棋局,居然被她一下子就解了,这种感觉实在有点微妙,狐疑的看着宋玉汐,问道: “你什么时候学的?” 宋玉汐将手送入袖中,耳边悦耳的风铃声依旧响着,她状似随意的答道:“在北靖王府里。你知道的,我的第二任是北靖王叶修,我不受宠,在他后院里跟一个同样不受宠的姨娘学的。” 萧齐豫听见她说‘第二任’的时候,心头有些酸楚,想起前世自己造的孽,摸了摸鼻头,不敢再多问什么。生怕前世他的所作所为露出破绽。 棋盘后面的墙壁突然裂开一条缝隙,那缝隙渐渐变大,变宽,从他们的角度看去,这哪里是墙壁呀,简直就是一座山从中间劈开,左右移动起来。 从山壁间走出一名身穿蓝衣的女童子,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宋玉汐看着她只觉得相当眼熟,迟疑片刻后,才惊疑的指着那女童,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她,她不是……芷茜,仇芷茜,那个和她一起落魄在北靖王府的女博? 那女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声音冷冷淡淡的说道: “听闻传音才知有客来访,我家先生已奉好香茶,命我来请诸位进去。” 萧齐豫察觉到宋玉汐的不对,见她用那种惊疑万分的眼神盯着这女童,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用手肘推了推她,宋玉汐才反应过来,女童退到一边,对他们做出‘请’的手势,宋玉汐还在看着那女童发呆,萧齐豫推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宋玉汐这才反应过来,跟他走了进去。 可进去之后,她又发觉一个问题——她跟着进来干嘛? 不过,就当是为了芷茜吧,毕竟是和她渡过了五六年寂寞年头的老友了,真是没想到今生居然可以在这里遇见她!只可惜,故人却已不记得她了。当初北靖暴乱,整个王府中,只有她们俩成功的跑了,芷茜比她跑的还早,在北靖王出征的时候,就跟着跑出去了,她则是在北靖王打了败仗之后,才当机立断从王府连夜跑了出去,要是再晚一天,估计也是被绞杀在王府里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在那样深厚的山壁之后,居然有个世外桃源样的地方,屋子全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处处透着雅致,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个极其风雅的。 仇芷茜把他们领入了一座凉亭般的竹台,台上放着两块客垫,两杯清茶,宋玉汐端起茶杯,对一旁的仇芷茜笑道:“我叫宋玉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讶然的看了看宋玉汐,眼神似乎并不友好,就像是没听见宋玉汐的话一般,手里拿着茶盘,鼻眼观心,目不斜视,高冷的让宋玉汐笑的更加深沉了。 果然是她记忆中的芷茜,小时候就这么冷。 就在那姑娘以为宋玉汐看上她的时候,从竹帘后走出一位老者,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额,女人。老者是白胡子老头儿,可那高大的女人,虽然年纪也有一大把了,可她头发却是红色的,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珠子,居然是蓝色的。 宋玉汐脑中灵光一闪,似乎芷茜和她说过,她的师娘是罗刹国的女人。不会就是这个吧。 那老者头发胡子雪白,看见来客是这两个小娃娃,不禁觉得奇怪,捻须笑问道:“你们俩中,是谁敲响了我竹苑的门啊?” 宋玉汐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萧齐豫,才见他的目光正瞧着自己,那老者从萧齐豫的目光中就知道解局的是谁,上下打量了一番宋玉汐,似乎并没有在宋玉汐的身上发现那种天才的特质,再次捻须道: “外面那棋盘是我自创的机关,名叫‘漏局’,若非精通之士,不能看出其中奥妙,不知这位小……公子,师承何处啊?” 这位应该就是芷茜的师父了。 芷茜的师父问她师承何处,宋玉汐只觉得自己有些尴尬了。这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啊。求助般看向了萧齐豫,只见萧齐豫坐的笔直,身长玉立,爽朗清举,一派端正姿态,对老者说道: “在下萧齐豫,特来山中拜会丞相,多有叨扰,还请丞相见谅。” 原来这位便是前朝丞相,兼国手,芷茜的老师,清散居士易勤璋。这位的大名,宋玉汐还是听说过的,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不惑之年,取了一个来自异域的罗刹国之女,后来为了此女隐退朝堂,从此闲云野鹤。看来萧齐豫来的目的,就是他了。而宋玉汐也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机遇的降临……   ☆、61|25 第六十章 那老先生听到萧齐豫自报家门,虚无飘渺的目光终于他身上,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萧家……” 萧齐豫微笑点头,为老先生的识货而感到满意。谁知人家下一秒就说: “是你破的棋局吗?” 萧齐豫:…… 宋玉汐见他吃瘪,嘴角不由得弯起来,凑过去说道:“不不不,不是他,是我!” 老先生又将目光落在宋玉汐的身上,捻须一笑:“你小小年纪有此修为,甚是难得,我遁世已久,往年故人也早已散尽,隐居在此,原是不想再见世人的意思,可今日你打开棋局,敲响我的山门,这倒是十几年来头一遭,却不知你来我处所求何事?” 宋玉汐正要说话,可萧齐豫轻咳了一声,宋玉汐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眸子里透出警告的意思,垂眸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他千辛万苦的来这老先生门生,棋局解了两天都没解开,那就说明他等了两天,这么执着定是有事相商,想起上一世他对自己的恩情,到底还是做不出那种忘恩负义,弃他不顾的事情来。 “我……家萧公子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拜会,还请先生垂赐一二。” 老先生敛目一笑,站起了身,对萧齐豫比了个‘请’的手势,不再推辞,将萧齐豫请入了雅室之中,可见他已经猜到萧齐豫的身份,知道他所问,所求之事的重要。 萧齐豫和老先生离开之后,宋玉汐也站了起来,那罗刹女对她微笑,脸上虽有些皱纹,不过那双蓝眸却是比蓝天还要纯粹,此刻她正打量着宋玉汐这个有些狼狈的小公子,对一旁的仇芷茜说道: “去打盆水来,给这位姑娘清洗一下。” 宋玉汐不好意思的低头,仇芷茜听说她是姑娘,不觉又多看了两眼,便听话的下去打水去了,风廊之上就只剩下她和罗刹女两人,宋玉汐咬唇犹豫片刻后,就决定对她开口说道: “夫人,其实我今日不是来找老先生的,我是来找你的。” 罗刹女讶然的看着她:“找我?我在中原没有朋友,你为何会来找我?” 宋玉汐对她也就不隐瞒了,便如实相告:“不瞒夫人,我是在京城听有些商人说起,奉天辽城的南北货站有水晶卖,我大半个月前,派人来这里买,可是他们听了南北货站老板的话,说原木岭附近有罗刹国人出没,水晶是罗刹国的特产,所以他们就想来寻一寻源头,可是没想到,一大帮人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我在京城等了良久都得不到音讯,这才找来,谁知入了这林子,我的人再次迷失。” 罗刹女听了之后,神情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确定老先生他们还在雅室,这才松了口气,对宋玉汐倒是十分和善,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这林子确实不好进,我家先生不喜欢旁人打扰,故设下此瘴,你的人始终大半个月,兴许不见得就是死了,这林中虽然出不去,但物产丰富,有水源,就是晚些时候会有瘴气,白天倒是还好,你既然是来寻他们的,待会儿等我家先生,和你家先生出来了,我便随你入林搜寻他们,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便亲自送你出林便是,只不过今后可别再来了。” 宋玉汐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仇芷茜打水过来,放在宋玉汐面前,宋玉汐看着这小一号的芷茜,倒是不急着洗脸洗手,接着对罗刹女说道: “还有件事我想请问夫人。南北货站的老板说夫人时常会去贩卖水晶,不知夫人手头上还有多少,我出比他们高两成的价格问夫人买,可好?” 罗刹女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说道:“你要买?你要买那么多水晶做什么呀?我……也不是经常去卖水晶的……”看了看四周,罗刹女才凑近了宋玉汐,小声的说道:“哎呀,直接告诉你吧,我是偷偷去的,你可别告诉我家先生,他不知道我去。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山里,除了山上的物产,其他什么都没有,偏我家先生又是风雅之人,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也是没法子,待会儿他们出来,你可千万别说破了。” 宋玉汐看着这罗刹女,见她目光真挚,想来不是说的假话,仇芷茜也没有反驳这个说法,看样子,山里的日子的确清苦就是了。 “师父不喜欢黄白之物,说那是俗物,可是人也不能餐风饮露,总要吃五谷杂粮方能长久啊,师母也是没办法,幸好你刚才没有当着师父的面说破这事儿,要不然师父肯定不高兴了。” 宋玉汐了然的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不少,既然她们不是不缺钱,那么事情也就好办了,识趣的压低了声音,对罗刹女说道: “我不会说破的。但是我想和夫人做一笔生意,夫人手里的水晶,从现在到以后,我都包了,价格比南北货站高两成,你每次大概什么时候会出林子采买,咱们约定好时间,我的人来收货,你直接把货给我就成了,我是京城人士,你把货给我,咱们银钱两讫,不是更加没有风险吗?你觉得怎么样?” 罗刹女第一回听到这样的言论,有些惊讶,看了看仇芷茜,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这……你说真的?我的族人每四个月就会通关来一次中原,我每次都让他们带,如果你要,我可以让他们多带些,可你要这么多水晶做什么呢?都是些天然的,不经雕琢,我们那儿有专门的技师雕琢这个,可是中原我却没见过,只是有些听说有些药铺会收一点,所以,你要多了似乎也没太大的用处。” 宋玉汐见她松口,也不隐瞒,说道:“我自有我的用处,我在京城有店铺,夫人只需给我供货,其他的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 罗刹女有些心动,直到宋玉汐取出了一张五百两多银票放在她面前,她才最终做了决定,说道: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信你了。我手里现在还有差不多两百斤,都是那种大块的没有雕琢过的水晶,我卖给南北货站的人是一两银子一斤,我也不多收你,你要的话,也只要付这个价格就好了,我知道这价格不便宜了,但中原人排斥我们罗刹国人,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和我们做生意,我的族人从遥远的罗刹国将这些东西运过来,也是费了大力气的,要不是我这里替他们消耗一些,没准他们都不愿意费这样的力气了,若是今后你真的能多替我们消耗些,我相信价格再便宜点也是可以的,只是现在怕是不能便宜。” 宋玉汐听了之后,边点点头,将银票推到罗刹女面前,说道:“你手里的我全要了,多下来的算是订金,待会儿你送我们出去,我们再详谈怎么交货的问题,我有一艘船,就在码头上,叫‘淮东号’,船很大,你也可以去看看,那么大的船,运多少东西都是可以的。” 罗刹女看着手里的银票,便就不再扭捏,将银票折叠好放入袖中,点头说都:“好,待会儿等你家先生出来了,我就送你们出去,顺便帮你把人都找到。不瞒你说,有了你的这笔订金,我家先生的澄心堂宣纸就有着落了,我都为这个愁了好些天了……对了,你的店铺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在京城长安街上,店名叫芙蓉园。你们若是愿意去京城,也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派人过来接你们便是。” 罗刹女像个孩子一般笑了起来,为宋玉汐的友善,也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中原人这样善意的对待她了。 宋玉汐看着她,突然心里升起一种敬佩的感觉,世人都说,前宰相为了一个罗刹女放弃了一切,只说这个男人有多伟大,有多痴情,可是在宋玉汐看来,真正伟大的却是这个罗刹女,中原人对异族人有着天生的排外,她留在中原本身就算是个异数,可是她为了心爱的男人留在了中原这个并不友善的地方,学习当地的语言,风俗和人情,罗刹国人好歌舞,想来性子也是跳脱飞扬的,可是她却愿意陪着心爱的男人隐居遁世,配合他过自己并不喜欢的生活,清苦又单调,偏偏这个男子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家里什么事都不去操劳,成天就是琴棋书画,用的宣纸还要用那般贵重的,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实在是伟大的,独自一人支撑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打退堂鼓,依旧像是没心没肺没脾气似的爱着他。 “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心情都很不错,仇芷茜也是难得瞧见师母这样快乐,笑起来虽然脸上有了褶子,可是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师母这样的笑容了。 宋玉汐瞧着她,似乎有些明白仇芷茜的心情,因为她和自己说过,她就是她的师母救回去的,当时她被仇家追杀到密林外,伤的只剩下一口气,是师母将她背了回来,苦苦哀求师父救她一命,她才得以活下来,后来她不止一次和宋玉汐说过,她师母过的有多艰难这些事情。 正说着话,雅室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宋玉汐和罗刹女也慌忙收起了共谋后的表情,相对无语喝起茶来。   ☆、62|25 第六十一章 雅室的门开了,萧齐豫率先走出,老先生走在他身后,神情有些凝重。 两人走到风廊之上,此时宋玉汐已经洗完了手和脸,头发也由芷茜帮忙重新梳理好,那白皙的脸庞,不说光艳照人吧,但比刚才那邋遢样是好看了不少。萧齐豫此刻心情不错,连带看着宋玉汐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也不那么在意了,走到她身边,温柔的说道: “我和老先生已经谈好,咱们走吧。” 宋玉汐点头,看向了罗刹女,只听罗刹女对那老先生说道:“易郎,先前这位小公子与我说,他还有几个部下被困在林中,我答应帮他寻回,并平安送他们出去。你看这……” 那老先生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挥挥手,对罗刹女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我去书房,没事的话不用喊我。” 罗刹女意外的看了看自家先生,又看了看神情完全不同的萧齐豫,点头说了一声:“哎,我知道了。” 老先生从风廊一边的楼梯走下,入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那应该就是他的书房了,萧齐豫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老先生的背影,颇具掠夺性的目光中透着笃定与精光,双手拢入袖中,对宋玉汐说道: “我们走吧。” 罗刹女跟着说道:“茜茜你带他们去门边等我,我一会儿就去。” 萧齐豫想起先前她说要替宋玉汐去找人,便出声说道:“不必劳烦夫人,她的人我会替她找……” 谁知道他还没说完,罗刹女就热情的打断了他:“要的要的,我答应她去替她找,那就一定要去的。茜茜你带他们去门前,我换身衣服就去。” 芷茜点点头,对宋玉汐递去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之后,芷茜就走在前面,领他们去山门后了。萧齐豫奇怪的看了一眼她们,拉着宋玉汐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怎么……” 关系一下子变好了?宋玉汐用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之上,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就是让萧齐豫闭嘴,别多问,然后从萧齐豫的手中抽出了手臂,兀自跟着芷茜下去了。 三人刚走到山门口,罗刹女便风一般的走过来了,换了一身特别低调的霜色曲裾,头上裹着布,遮住了自己的一头红发,对宋玉汐说道:“走吧。茜茜开山门。” 一如他们进来的时候那样从原路出去了。 一路上萧齐豫想找宋玉汐说话,可是却发现宋玉汐和罗刹女手挽手凑在一起说话,一老一少搂着胳膊走路的画面十分违和,但两人好像感觉不到似的,还不时的交头接耳,说一些悄悄话,然后再大声的笑出来,搞得萧齐豫很被动,一度生出一种被冷落的感觉来。 裴韬看见萧齐豫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却对上了自家主子有些臭臭的表情,一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向前和主子说话,只听那罗刹女对他们说道: “出口往这边,你们中有会奇门遁甲的吧?不过还是跟着我走,省得破坏了林子里的机关。” 这语气哪里还有半点和宋玉汐说话时的热情和笑脸,说完之后,罗刹女就继续搂着宋玉汐的胳膊,往奎沟那右边的小路上走去,裴韬走到萧齐豫身旁,小声的试探问道: “爷,咱跟吗?” 萧齐豫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看着宋玉汐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简直有想把她抓过来打屁屁的冲动了,冷着脸说道:“全都跟上吧。” 裴韬识趣的退了下去,集合兵力,快速一致的跟了上去。 罗刹女带着宋玉汐转了好几个弯,林子里的瘴气自从她进入林子之后就突然消失了一般,宋玉汐跟着罗刹女身后左转右转几圈之后,就看见了不远处正焦急搜寻她的褚峰,宋玉汐向前跑了两步对他们挥手,说道: “褚峰,我在这里!” 褚峰他们像是听见了,循着声音望过来,果真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宋玉汐,顿时松了一口气,吹响骨哨,集合人手后,便向宋玉汐跑来。褚峰瞧见罗刹女,有些惊讶,然后又看见了她身后队伍前为首那人,褚峰震惊的无以复加,赶忙低着头跑过去行礼,却被裴韬提前一步阻止,褚峰这才反应过来,到了嘴边的‘太子’两个字,硬生生的改成了:“公,公子……也来了。”他是宋逸的亲随,多少也见过这位两面,不怪他现在说话和行为失态,能在这儿遇见这位神仙,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萧齐豫看了一眼褚峰,又看了看宋玉汐,这才抬手说道: “起来吧。你的人都齐了吗?” 褚峰站起,恭谨的答道:“是,今天入林的人都在这里了。” “你喊上你们的人,全都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找找看之前失踪的人。”罗刹女一开口是流利的汉话,褚峰又是一惊,赶忙说是。 然后,他们的队伍再次壮大,跟着罗刹女身后,再次钻入了密林之中。 他们是在一处山岩旁找到的林樊他们,他们被困在这里十多天了,身上的干粮和水早就吃掉,每天只能靠吃这树上的耳菌和蘑菇过活,渴了就喝点露水,这么长时间了,也勉强活了下来,看见宋玉汐的时候,林樊这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居然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罗刹女带着他们一路走出了这片原木岭的密林,当看见阳光的那一刻,宋玉汐的所有人都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出了密林之后,褚峰和裴韬都去牵各自的马去了,萧齐豫走到那罗刹女身旁,道谢道: “此番多有劳烦夫人,实在感激不尽,我们这就要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萧齐豫说这话是告辞的意思,谁知道罗刹女却对他挥了挥手,说道:“不用感激我,我又不是带的你们。” “……” 宋玉汐忍不桩扑哧’笑了出来,她似乎可以听见萧齐豫此刻内心的崩溃声音,堂堂的皇太子殿下,从前一定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异族女这样嫌弃。 不过,人家到底是皇太子,见过世面的,当即就化解了这份尴尬,被冷落了也依旧能保持他的君子风范,回道: “如此,便告辞了。” 罗刹女点点头,说道:“嗯,好,你们走吧,我和宋小姐还有些事情要谈。” 你们能有什么事要谈?扯淡!看了看宋玉汐,萧齐豫用眼神警告她快走,谁料宋玉汐却对他拱手作揖,说道:“公子爷慢走,我和易夫人确实有话要谈,就不恭送了。” 萧齐豫再次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尊重。 披风一掀,踩着马镫就翻身上了他那匹比白云还要白的骏马,牵起马缰,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宋玉汐之后,递给她一抹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才夹起了马腹,领着他的护卫,迎着夕阳西去了。 他一走,宋玉汐和罗刹女就凑到一起说了半天,最后两人确定好了交货日期,罗刹女的族人大概每个月都会有一两批来中原,他们走的是蒙古沙漠地区,两国并不通商,所以他们来萧国都是以卖艺人的身份进关的,行李中夹带着矿石水晶,一般一个人带不了多少,不过,若是很多人,这一来一回数量也是不少的。罗刹女因为在中原的年代较长,所以在辽城地区已经有了一定的销路,她每四个月和他们提一次货,如今和宋玉汐说定了之后,她就打算每个月都走一趟,然后由宋玉汐出钱在城里租一间仓库,让罗刹女专门放这个,然后约定时间,宋玉汐每个月都派人来收货。 这样一番约定之后,宋玉汐这趟奉天之行就算是圆满成功了,不仅把林樊和福伯他们救了出来,并且还成功的促成了这趟生意。 两人说定了之后,罗刹女便和宋玉汐一起入城拿货,她手里还有三百多斤的原石,未经打磨过,宋玉汐倒是不介意这个,收下了原石就放到了淮东号上。 送走了罗刹女之后,宋玉汐也登上了淮东号看了看林樊他们进的货物,加上他们从南北货站买来的水晶原石,大概也就千把斤的样子,船舱很大,货物很少,不过宋玉汐还是很满足的,脑中有了新的想法,她想把芙蓉园直接开成那种带有异域风情的酒楼,若是做传统酒楼的话,兴许她那里没什么特色,就算今后长安街扩建了,芙蓉园门前的客流多了起来,可若是酒楼本身没什么吸引力和卖点的话,估计成果也就那样,可若是做成异域风情,说不定还能多吸引一些客人来呢。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林樊,林樊如今对宋玉汐那是感激的无以复加的,原本以为自己死路一条了,可没想到最终获救,而救他的人,居然就是七小姐,从来只听说过,仆人为主子赴汤蹈火的,可是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主子为仆人以身范险的,小姐这一举动,是彻底收服了林樊等一干人的心,全都暗自发誓,今后要为这样一个值得付出的小姐出生入死了。所以说,就是小姐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有趣的去,更何况只是和他说一下店铺的前程构建,林樊当然是一口赞成,让宋玉汐随便吩咐,让他干什么都成! 宋玉汐确定了思路,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请大伙儿在辽城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然后便回到了客栈,可一进房间,就看见留儿和小桂嬷嬷齐刷刷的趴在圆桌上,她察觉不妙,想要退出房间,可身后的房间门却关了起来……   ☆、63|25 第六十二章 萧齐豫自她房间的屏风后头淡定走出,雍容华贵的仿佛闲庭信步在他家后花园中一般,宋玉汐对他简直是无语了,呼出一口气后,才走到留儿和小桂嬷嬷身旁探了探她们的鼻息,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萧齐豫就已经屈尊降贵的坐在床边上的一张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宋玉汐突然生出一种,做她身边伺候的人好辛苦的感觉。上回是绿丸和落荷,这回是留儿和小桂嬷嬷…… “说吧。你欠我一个解释。”萧齐豫终于对她开口说道。 宋玉汐满头黑线:“什么解释?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萧齐豫从衣襟中拿出了一直绣着木樨花的荷包,宋玉汐一惊,手往腰间一放,果然原本应该放着内袋的地方空无一物,萧齐豫见她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发觉,顿时心情不好了,声音都冷下来不少,接着说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呀!殿下,你对我就不能稍微有一点点的信任吗?我,我要是想对你干什么,我早就投靠淮王那边了,我……” 宋玉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萧齐豫打断了她,说道: “你还想投靠淮王?” 宋玉汐立刻举手发誓:“我只是打个比方,意思就是我不可能会投靠淮王,我发誓!殿下可以派人监视我,若是我蓄意接近淮王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这总行了吧?” 萧齐豫瞧她两颊泛红,就跟涂了胭脂似的,客栈的房间里,只有两处灯火,算是比较昏暗了,可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浑身上下都透着光晕般,收回了目光,萧齐豫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我怀疑你蓄意接近淮王了?上一世我之所以败给他一回,那是一时疏忽,他是我的亲弟弟,我……算了,这些事儿跟你说不着,你只要记住,上一世我是已经把王位夺回来了,你是没看到他的下场有多惨……干嘛?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真的!你以为我是瞎说的吗?” 萧齐豫发现自己好像比较不能接受宋玉汐递来的不信任目光,那就好像一个非常了解你的人,突然对你发生了质疑,上一世宋玉汐是亲眼看着他失败的,可是在他还没有卷土重来,推翻失败之前,她就死了,这让萧齐豫觉得很郁闷,明明自己成功了,可就是因为没有人见证他的成功,在一个知晓内情的人面前,他依旧还是那失败者的形象,并且似乎扭转不了,那感觉很不好,尤其这个人还是宋玉汐。 宋玉汐没有说话,倒也不是不相信萧齐豫,只不过,她也没见着事实,不好妄加评论,反正她对眼前这位皇太子,并不是十分反感,可能因为他上一世给自己收尸的形象实在太伟岸了,让她无论如何都生不起那种厌恶的感觉来,见他瞪着眼睛,不由觉得好笑。 原本还不觉得,可是自从看见褚峰见着他那惊愕又胆颤的样子,才让宋玉汐清楚的感觉出两人身份的差别。 见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没有被人见证的成功是不完整的,连宋玉汐这和他一样从上一世重生回来的人都不相信,更别说其他人了,萧齐豫一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回来。照理说他已经登上了帝位,心愿算是达成了,虽然在位时间有点短,可这也不能成为一个遗憾,那么他死了之后,为什么没有堕入轮回,而是再一次回到了从前呢? 他抬眼看了看那个站立在灯下,身高还只到他肩头的小姑娘,她正用手试探着藤编保温篮子里的茶壶,没想到壶里的水那么烫,居然给烫到了指尖,只见她猛地缩手,将指尖搓揉着捏上了自己的耳朵,顺着她的手望过去,萧齐豫看见了她那小巧敦厚的耳垂,耳垂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耳洞,就她的样子,居然还敢穿男装招摇撞骗,这么娘,这么……可爱! 是的,可爱! 萧齐豫发现,就连她自己烫到了手指那一瞬间的蹙眉表情,他都觉得很可爱。 正失神的时候,一杯热茶递到他的面前,萧齐豫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茶杯,滚烫的杯壁让他也不禁换了个手,抱怨道:“怎么这么烫?” 宋玉汐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做出反应,兀自坐到了西窗前的一张椅子上,喝起茶来,没有得到关注,萧齐豫瞪了她一眼,宋玉汐喝了茶之后,才呼出一口气,对他说道: “殿下,我是真的对你没有恶意的。你也知道我前世的情况,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维持上一世的轨迹,活的那样悲惨吧?你放心,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的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别无其他想法。” 宋玉汐的话很真诚,萧齐豫听了之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学着她的样子,捏着茶杯口,吹了吹表面的热气,然后张口喝了一口他几乎从来没喝过的白水,寡淡寡淡的,什么味道都没有……想要放下,可是却在瞧见她那双澄澈的瞳眸时,又改变了主意,接连喝了两三口。 这才肯放下杯子,对宋玉汐先前的话回答道: “你现在的日子过的还不好啊?宋逸居然肯把他的亲随派出来保护你,这说明你在镇国公府,在宋逸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只要你安分守己的,今后你作为镇国公府的七小姐,前程总不会比上一世差吧。你至于做其他的事吗?” 宋玉汐看着萧齐豫,知道自己若是不和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没准以后他还会继续纠缠下去,这样对谁都不好,于是深吸一口气,认真的对他说道: “我活了一辈子,若是还搞不清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道理,那我那一辈子才真叫白活了。我从前自持美貌,以为凭着这张脸,就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漂亮的衣服,富贵的宅子,好吃的食物,还有疼爱我的男人……可是到最后,我却什么都没有保住,富贵的宅子是别人的,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食物也是别人高兴的时候给你的,至于疼爱我的男人,就更加没有遇到了。所以这一世我不想再期待这些,我不想靠别人的施舍过活,这句话在你听来也许很可笑,但却是我内心最真挚的愿望。如果上一世我但凡自己能够有点用,也许就不会落到最后那下场!” 宋玉汐的话让萧齐豫沉默了,只见他盯着宋玉汐那双略带忧伤的眸子,突然那眸子抬起,对上了他的目光,他被那骤然抬起的眸子吓得闪避了,像是怕她看出什么似的,不敢再与她对视。 只听宋玉汐又接着说道: “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死的吗?我是为了和车夫争两吊铜钱失足摔死的。两吊铜钱,连一两都没有,可我却为了那个献上了生命。” 一时间,萧齐豫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嫁了三次,居然没有一个男人对你好吗?” 宋玉汐自嘲一笑:“李湛和叶修都嫌弃我是不洁之身,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若说三个男人里,对我最好的,应该就是老侯爷了。他对我真的很好,把我当做他……” 孙女一般宠爱,这句话宋玉汐没有说出口,因为在她的内心,她还是很尊重这段忘年感情的,感激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老侯爷对她无条件的宠溺,这份感情无关男女之情,却给她不幸的人生带来一些有限的温情。那种感觉,她想珍藏。 萧齐豫见她不说话了,不禁一挑眉,想要缓和一下彼此间沉重的气氛,故意说道:“所以,你今生还想对卢老报恩吗?他今年应该已经四十多了。” 宋玉汐怎会听不出萧齐豫话中的挪揄,斜眼看着他,说道:“四十岁怎么了?我死的时候三十六,再加上重生回来的两年,年龄方面,没有比老侯爷更相配的了,不是吗?” 萧齐豫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你还真想?” 宋玉汐耸耸肩,说道:“我是想,不过也得老侯爷同意啊,再说侯夫人我也不讨厌,她虽然严厉,但那也是府里妾侍太过嚣张的缘故!所以,虽然我心系老侯爷,但也不会去破坏他的家庭。”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玉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萧齐豫面前,说道:“所以,我想说的就这些,麻烦殿下今后不要再用那样的方法,对付我身边的人。请吧……” 逐客令一下,萧齐豫也不好继续坐着了,拿起一旁的披风自己披上,往门口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下,宋玉汐差点撞到他的后背,在宋玉汐埋怨的目光下,萧齐豫将那绣了木樨花的荷包递给了她,宋玉汐拿走了荷包之后,他又鬼使神差对宋玉汐说了一句: “和你年龄最相配的应该是我吧。你不忍心去破坏老侯爷的家庭,那想不想来破坏我的?” 宋玉汐瞪大了双眼,讶然的盯着萧齐豫,想要在他俊逸不凡的脸上,看出一些说笑的端倪来,只可惜萧齐豫说完这话之后,就低下了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转身前,又追加了一句: “算了,还是等你大些再说吧。” 说完这话之后,萧齐豫就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独留宋玉汐一人僵立当场。   ☆、64|25 第六十三章 将奉天辽城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淮东号便起航了,宋玉汐也随褚峰一起回去了京城,结束了这一段有惊无险的旅程,并且还收获颇丰。 回到京城之后,宋玉汐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就直奔老太君院子里,秦氏见她全须全尾的回来,问道:“这些天辛苦了,可有收获?” 宋玉汐点头:“是,收获很大。” 秦氏瞧着她虽然瘦了些,不过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便知她所言不假。宋玉蝉和宋玉寒听说宋玉汐回来了,也全都赶到宁寿院来,宋玉寒拉着宋玉汐说道: “你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一个人居然敢走那么远的地方,快和我说说,沿途都遇见了什么新鲜事没有?” 宋玉蝉也笑吟吟的说道:“你走了之后,她成天的就在家里念叨,埋怨你说,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出去,听得我耳朵都差点长老茧了。你回来了,可就好了。” 秦氏瞧着她们姐妹和睦,也是高兴的。 宋玉梦从外面走入,脸上似乎不那么痛快,给秦氏请了安,又问了宋玉汐好之后,就坐在一旁不说话了,表情闷闷的,宋玉汐看了看宋玉蝉,只见宋玉蝉对她摇了摇头,意思就是让她不要管。 等到从秦氏的院子里出来,姑娘们走在园子里,宋玉汐才拦住了宋玉梦问道:“五姐姐这是怎么了?” 宋玉梦抬头看了一眼宋玉汐,叹了口气,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对众姐妹留下一句:“唉,我姨娘这几天身子不爽利,我要回去照看她,就不多和你们玩儿了。七妹妹你远道归来,好生歇着,等我姨娘的身子好些,我再找你玩儿去。” 宋玉汐点头说道:“哦,好,四姨娘身子不好,你快回去吧。改日我去看她。” 宋玉梦走了之后,宋玉寒才大大的叹了口气,宋玉蝉拉着她们,去了观鱼亭,坐下之后,宋玉汐才问道:“四姨娘生病了吗?严不严重啊?” 宋玉蝉抿唇没有说话,宋玉寒却是忍不住了,说道:“她有什么病呀!不过就是心病罢了。自从林姨娘入府之后,父亲就总是在雨桐院过夜,她心里原就不爽,谁知最近她娘家兄弟又出了点事儿,来求父亲帮忙,可她兄弟那是打死了人,人命关天的事儿父亲当然给她回绝了,然后她兄弟似乎被判了秋后问斩,从那之后,她就一直称病,还不就是使小性儿。” 宋玉蝉接着说道:“这回可能还真是有点病的,我瞧着日日汤药伺候着,母亲那儿也没少给她开药,若不是真病了,这一肚子要灌下去,也够她受的。” 宋玉汐这才有些明白宋玉梦为什么不高兴了,虽说宋家的孩子,从小不受姨娘教养,可那毕竟是生身父母,打断骨头连着筋,姨娘真有个三灾六病的,她总得在旁边支应照看着才行。 “四姨娘若是连这点忍劲儿都没有,她怎么可能生下两女一子?没瞧见父亲这几天跑她那儿都勤了不少,我听默默说,前晚还在她那儿过夜来着呢。”宋玉寒嘴上是没个把门儿的,有什么说什么。她和宋玉蝉一般大的年纪,这个年纪应该是最害臊的年纪了,可是她偏偏好像不开窍似的,什么话都敢光天化日的说出来。 宋玉蝉瞪了她一眼,说道: “啧!这也是你一个小姐该说的话吗?我看啊,你身边的那些奴才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这种话也敢随意告诉你知道。你不好意思整治,明儿我去,我倒要看看是谁与你说这些的。” 宋玉寒最怕宋玉蝉严厉,立刻求饶:“好了好了,我就是那么一说,谁都知道,林姨娘进门之前,不就是四姨娘最受宠吗?她如今略是手段,父亲还是念旧情的,这样的手段再多使几回,没准父亲还是跟从前一样。” “我的话还说不动你了是吗?你还敢说?”宋玉蝉的脸冷了下来,宋玉寒立刻噤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对宋玉蝉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说了,宋玉蝉才放过了她。 宋玉蝉又对宋玉汐说道:“你还小,别听你二姐姐胡说八道。姨娘们的事情,本就不关咱们什么事,父亲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是咱们能随意评论的,明白吗?” 宋玉汐点点头。又说了一些宋玉汐在路途上遇见的趣闻,然后姐妹三人才出了观鱼亭,岔路上就此分手。 回到雨桐院,甘嬷嬷看见宋玉汐就赶忙迎了上来,喜笑颜开的说道:“七小姐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姨娘呢?”宋玉汐抓着甘嬷嬷的手,甘嬷嬷感激的握着就是不肯放开,福伯是她的老伴儿,当她听说他失踪了之后,那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还以为老伴儿就这么走了,可没想到,七小姐去了一趟奉天,就把人给找回来了,这个恩德对她来说可是再重不过的了。 宋玉汐拍拍她的手背,说道:“甘嬷嬷你别这样,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接着扫地吧,我去赵姨娘,她还在音室,是不是啊?” 甘嬷嬷连连点头,说道:“是,在音室呢。” 宋玉汐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对甘嬷嬷小声问道:“这几天,雨桐院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她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宋逸和林氏有没有闹出什么矛盾来。甘嬷嬷想了想后,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儿啊,一切都挺好的。” 估计有事儿也没闹出来!宋玉汐心里就有数了。 去了音室,还没走入,就听见里面传来间断的琴声,宋玉汐走进去一看,就见林氏正挽着袖子,给一架琴的琴弦抹弦米分,见宋玉汐进来,便放下米分盒,说道: “回来了。先前还让人去门房打听来着,这就回来了。” 宋玉汐仔细观察林氏的表情,国色天香,闭月羞花,笑得温婉灿烂,哪里有半点吃醋闹别扭的样子呀!宋玉汐坐在她对面,见林氏打量着自己,林氏说道: “嗯。像是瘦了点,精神还不错。你这走了一趟,该满意了吧?” 宋玉汐又和她说了一番路上的趣闻趣事,让林氏也展颜笑了出来。趁着林氏心情好,宋玉汐才对林氏问道: “这几天,你和爹没事吧?” 林氏听她提起宋逸,愣了愣,然后就不解的蹙眉问道:“我和他能有什么事?他不会惹我,我更加不会惹他。” 宋玉汐不禁怀疑,难道她不知道宋逸重新回到四姨娘那里的事情? 迟疑片刻后,才决定开门见山,说道: “前两天,父亲睡过来了?我听说……四姨娘生病了,是吗?” 林氏一边抹着弦米分,一边随意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你父亲也不是每天都来的,一天或是几天不来,很正常!四姨娘生病了倒是真的,我早上还去看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挺可怜的。” 这下轮到宋玉汐拿不准了。可是要是不问清楚,这个问题就会一直堵在她的心口,干脆把心一横,对林氏直接问道: “四姨娘病了,爹爹没少去她那里吧,你就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吗?” 林氏擦好了一把琴,拿着米分盒站起来,到一旁的矮桌上去收拾工具,抬眼看了看宋玉汐,这才回道: “你觉得我应该难过吗?他后院里有一个正妻,八个姨娘,我是第九个,我若是连这种事情都要介意的话,那我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宋玉汐看着她的脸,并没有看见任何虚假的成分,可是这比在她脸上看见虚假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她承认,自己对宋逸确实是偏心的。毕竟这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当然了,前十年他也确实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可是她十岁前名义上的父亲——纪洲,也没有对她尽过父亲的责任,两个男人相比之下,她当然还是倾向于宋逸较多啊。从她的私心出发,她是希望林氏好好的和宋逸过日子,安安心心的忘记纪洲那个男人,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样美好。 其实林氏说的对,她的意思宋玉汐能完全明白。 尽管宋逸对她很好,好到几乎没有原则似的,可是,他终究还是做不到纪洲那样,一生一世只爱林氏一个人,他有八个姨娘,每个都曾经得到过他的宠爱,这么一想,他前些日子对林氏的宠爱,似乎就可以变得不值一提了。所以林氏才会说出那番话,因为她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也由衷的明白,自己在这个后宅中的定位,也明白,宋逸对她来说是什么。 宋逸是她必须接受的男人,却不是她愿意倾心相付的男人,因为一个男人若要得要一个女人独一无二的真心,那么他就必须付出一颗独一无二的真心才行。很显然,宋逸做不到。他对林氏的宠爱,是一时的,他不会为了林氏而忽略其他女人,这大概就是在林氏心中,宋逸和纪洲最大的区别吧。 林氏一边收拾工具,一边擦手,见宋玉汐脸上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不禁走过来,捧住了宋玉汐的脸颊,说道: “别看你好像挺聪明的样子,可是你还太小,没有尝试过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么,你搞不懂这些是正常的。在你看来,你的父亲对我很好,但是这种好很表面,他可以对任何女人都这么好,你懂吗?所以,他的这种好对我来说是不重要的,等到你将来找到一个愿意对你付出真心的男人,你们心心相印,承诺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个你就会明白我了。” 林氏的话,在宋玉汐的耳边回想,看着这位绝世倾城的母亲,宋玉汐在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年纪可不算小了,但是却也没有尝试过,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悲哀的同时,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难以启齿! 算是白活了!上一世和这一世加起来都快四十岁的女人,居然连真正的男女之情都没有尝试过,这天下还有比她更加没用的女人吗? 突然脑中回想起那日萧齐豫在她耳边说的话:那么我呢?你愿意来破坏我的家庭吗?余音犹在,可是却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半点,林氏所说的那种独一无二的感情。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会有所交集。   ☆、65|25 第六十四章 “什么?” 宋逸猛地转过身来,对褚峰先前说的话表现除了极其震惊。 褚峰立刻单膝跪地,宋逸走到他面前,蹙眉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确实是他,属下追随公爷多年,禁宫也进去多回,不会认错的。更何况,还有裴韬在。”褚峰对宋逸禀报了在原木岭密林中遇见太子萧齐豫的事情。 宋逸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去,他当然不会怀疑褚峰说的事情的真实性,只是太叫他意外了,意外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有裴韬在,那是错不了了。你可知他去密林所为何事?”宋逸又问。 褚峰想了想之后,答道:“属下们被困在密林之中,后来是一个罗刹女带着小姐去救的我们,殿下就跟在她们身后,一路上,属下并没有听他们说起什么,倒是那个罗刹女和小姐似乎很投缘,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宋逸眯起了眼睛,手指敲在桌面,嘴里重复着那几个字:“罗刹女?” 顿时眼前一亮,他想到了。先帝在时,有一位惊才绝艳的丞相似乎就是为了一个罗刹女远离朝堂,遁世而居……太子殿下难道是去找他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密林之中,而汐姐儿本身就是去找罗刹女的,在密林中迷失,被太子所救,也就合情合理了。 可是这样一来,倒让宋逸觉得更加难办了。因为太子去密林很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所以,他虽救了汐姐儿,他却不能公然去道谢…… 宋玉汐这两天除了在芙蓉园里布置之外,还在城里找专门烧窑的窑厂,在林樊出海之前,宋玉汐就让他在城里找寻窑厂,一直未果,但这回回来之后,林樊再次游走城内外,倒真给他找到一处要转手的老窑,因为之前窑厂的老板犯了人命官司,窑厂也不得不歇业,剩下的工人,年轻些的都出去找了其他工作,只有那些年纪稍微大些的,一辈子都在这窑厂里干活儿,不想离开,那窑厂老板的妻子无力经营,就要出售,正好给林樊遇见,去看了窑厂的环境之后,回来禀报宋玉汐,宋玉汐再亲自勘察一番,就这么给定了下来,窑厂里的老人希望留下,说他们虽然没有体力了,但经验在,总比新窑厂培养新人要好,宋玉汐本来也没打算辞退这些老人,就全部留下了,并且把上一个老板欠他们的五个月工钱,一次性全都发了下去。 有了窑厂,宋玉汐的计划就更加丰满了,她让人开窑烧炉,却是不烧那些陶瓷,只是拿了两百多斤天然水晶,让他们试着冶炼,最终目的就是希望从水晶中提炼出色彩,让其变成天质自然的五彩琉璃,琉璃是一种由水晶冶炼出来的东西,色彩流云漓彩、美轮美奂,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很多人只在书里面看到过,但却没有人尝试过。 宋玉汐的想法让那些窑厂老人都觉得新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老板,买下了窑厂,可是却不让他们烧普通的窑,反而要废柴禾烧这种从来没有烧过的东西,不过,他们再怎么心里觉得奇怪,老板让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窑厂老人里,有个最长者,大家都叫他堰伯,他是从前窑厂的工头,宋玉汐接手之后,依旧让他管理,堰伯倒是对宋玉汐给的这些水晶倒是十分感兴趣的,拿到之后第二天,就开始研究了,一口冷窑要烧好几天才能变成热窑,堰伯却让窑足足烧了十多天,烧到窑旁五米处都觉得炙热难忍了,几乎都可以烧炼铁的时候,他才开始少量的将水晶方进窑炉里面,反复的实验,反复的观察。 宋玉汐得知堰伯的这些举动,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很支持,又让福伯拨了两千两银子去窑厂专门给他们添置柴火用的。 这日宋玉汐在芙蓉园中设计,福伯委婉的和她提出一些问题。 “小姐,咱们手头上这些银子剩下的可不多了,这几个月,您一笔一笔的用出去,可是却没有收回的,再这么下去,这些银子……” 宋玉汐正在画一张椅子,这是一张各个角度都是圆角的椅子,不过宋玉汐似乎还在改造,只是草稿而已,放下笔对福伯说道: “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啊?” 福伯翻开账本看了看,说道:“还有六千二百两,可是这芙蓉园的装修工钱还没付,淮东好上下五十人的工钱也没付,若是再把这些除去,估计也就剩下六千两不到了。” 宋玉汐看了一眼账本,说道:“还有六千两,我再想想能用到哪里去?” 福伯无语,语重心长的和宋玉汐说道:“小姐,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有支出也要有收入啊,没有收入,一味的支出,就是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的。” 宋玉汐听了之后,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好的,福伯,我知道了。” 福伯:“……” 正说话之际,绿丸就从门店里跑了进来,对宋玉汐说道: “小姐,上回那公子又来了。” 宋玉汐看着她,不解的问:“什么公子啊?” “就是我。”一道跳脱的声音自连接后院的拱门外传来,宋玉汐循声望去,就见萧齐桓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一个长随。 绿丸和福伯看了看宋玉汐,宋玉汐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就对他们说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喊你们。” 绿丸应声就要退下,福伯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对宋玉汐小声说了一句: “小姐,男女七岁不同席,这……” 还没说完,他的嘴就给萧齐桓给捂住了,然后甩给了身后的长随,然后就把福伯的‘反抗’镇压住了,那长随拖着这位负责的老人离开了后院,一直到院外,福伯的声音还传了进来:“小姐,若有事就大声喊,老朽守在外面。” 宋玉汐:…… 从前也没发觉福伯居然这么大义凛然。 萧齐桓大咧咧的坐在宋玉汐身旁的椅子上,拿起她画的那张草稿看起来,宋玉汐也不坐下,就那么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萧齐桓被她那怨鬼似的表情触动了,放下草稿图说道: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按约定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宋玉汐蹙眉不解:“我和王爷你有什么约定?” 萧齐桓一副‘你忘记了,我好伤心’的表情,说道:“你不记得了?我们之前不是约好,等我皇兄回京城,我就替你问他长安街扩建的事情吗?如今我问到了,你却忘记了?” 宋玉汐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件事来着,看着他,没有说话,萧齐桓却是自己忍不住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都替你问清楚了。户部已经拨了银子给工部,工部也写了详禀上奏,中书省拟了折子,皇兄前天也用了印,上下这么传达,估摸着能在夏天之前动工,你这店的价格,就等着成倍成倍的翻吧。” 宋玉汐眼前一亮:“夏天之前?” 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萧齐豫重生回来,果真能够让萧国国策先进好几年。长安街改建,兼并千禧巷,春熙巷,忧然坊,这三条街如今都是半死不活的,如果她现在能把这三条巷子里的住所和店面买下来一点,等到改建好了,她无论是租人,还是自己开,那全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萧齐桓发现自己的一句话,让这小美人儿彻底失神,僵住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宋玉汐才给了他一点反应,那美若点漆的黑色瞳眸忽然就弯了起来,仿佛承载着世间所有美好一般,璀璨的叫人心醉神驰,萧齐桓咽了下口水,这个野猫似的小美人……居然在跟他……笑! 宋玉汐看着萧齐桓,笑得灿若春花,但是她就是忍不住,黑眸中透出一股子狡黠,萧齐桓突然觉得心上一咯噔,心情复杂的对宋玉汐问道:“你,你,你要我做什么?” 那好看如辰星的眸子里,明显就是要他帮忙的意思,不等宋玉汐开口,萧齐桓就主动问道。 宋玉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萧齐桓看个不停,看的对方头皮都渐渐发麻起来了,她才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萧齐桓瞪大了眼珠子,惊愕的看着宋玉汐,嘴巴都不知道咋呢么闭合似的,再看这小美人的绝美微笑,萧齐桓突然生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是不是就不该管她这事儿?如今骑虎难下,萧齐桓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可要他开口拒绝,却好像又做不出来,只好因着头皮应下了这事儿。直到走出了芙蓉园的大门,他还觉得自己有些云里雾里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芙蓉园外台阶之上,对他挥手告别的清雅小美人儿,萧齐桓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惆怅。 将萧齐桓送走之后,宋玉汐回到后院,便让福伯拿来了算盘,她上下这么一拨弄,又继续发愁起来。 她手上如今能用的只有六千两不到,若是要多买些那三条街巷的房屋店铺,只怕还不够啊,原本以为长安街扩建要几年以后,可却忽略了萧齐豫的问题,他回来了,自然是要着手去做那些让萧国快速发展的事情了。她手里银子不够,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66|25 第六十五章 就在宋玉汐为了钱苦恼的时候,晚上回到雨桐院,就看见甘嬷嬷在门口等她,见了她就说道: “小姐,你可回来了。公爷来了。” 宋玉汐奇怪的挑了挑眉,宋逸来了,不是应该找林氏吗?说道:“姨娘呢?” 甘嬷嬷说道:“姨娘去看四姨娘还没回来呢。公爷说要见你。” 宋玉汐一愣,顿时就想到一定是为了萧齐豫那件事,褚峰看见萧齐豫和她在一起,回来之后一定会告诉宋逸的,她早就做好准备宋逸来找她,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他都没来,她还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呢。 果然去了主院,宋逸正靠在林氏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听褚峰禀报她到了,这才睁开了眼睛,对她招招手,宋玉汐过去行礼,然后乖乖的站在一旁等候问询。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宋玉汐看了看他,说道:“为了太子殿下吗?” 宋逸的眼睛落在宋玉汐的身上,突然感觉这个女儿多智近妖,别看她年纪小,但是似乎什么事都能看的明白,遂点头说道: “是啊。上回你从奉天回来,褚峰告诉我,你曾迷失密林中,是太子殿下救得你?” 宋玉汐点头,老实回答:“是。” 宋逸呼出一口气,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负手走了两步,然后又回头说道:“你可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出现在那里?” 几乎是立刻,宋玉汐给出了答案:“知道。太子是去拜访一个人的。那个人是我要找的罗刹女的相公,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太子殿下的神情,他对那家人很是客气,应该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吧。住在密林之中,还有个罗刹女的妻子,爹爹你知道这个人吗?他是谁啊?” 没想到宋玉汐会说的这样毫无保留,看来太子殿下真的没有和她说过什么的,自己也是好笑,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他就是有什么事,也不可能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说,也是他太多心了。 “的确是个大人物,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你就别问了。上回殿下救了你,你可曾向殿下道谢?”宋逸又问道。 宋玉汐连连点头:“当然,我当时还说,回京以后请父亲亲自登门向他道谢,可是太子殿下却一口回绝了,说不需要,所以我回来才没有跟父亲提要去道谢的事。” 宋逸失笑,太子当然回绝了,他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去拜访易勤璋的事情,原本以为太子最近十分冒进,一系列的改革做的相当迅速,并且很快在朝中培植了一股新势力出来,气势锐不可当,朝中诸臣皆有所察觉,只是太子似乎有意远离世家,或疏远,或打压,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身处兵部,入内阁,又身兼统领巡防营,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不过那些文臣世家近来可是不太好受,在太子成年之后,皇上就命太子监国,淮王辅政,太子和淮王都是嫡子,兄弟俩从小感情就很好,淮王对太子也甚是敬爱,可是太子最近就连淮王都不甚亲近,各大世家全都像是绷紧了的弦,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触犯了那位的逆鳞。 他今日来找这丫头问当日的情况,也是怕有所遗漏,其实在褚峰告诉他情况之后,他就已经猜到太子去见的是谁,如今只是来确认一下罢了,太子出行那样隐蔽,京中无人知晓,可是当日他却出手救了这丫头,没有当场灭口,可见他对宋家还是相当信赖的吧。 “太子既然说不需要,那就是不需要了。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嘱咐你一声,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对旁人言道,哪怕是你的姐姐们都不能说,若是说了,到时候惹来不必要重大灾祸,也许连爹爹都护不住你。”宋逸这么说了之后,见宋玉汐的眼中露出惊恐,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只要你不说,这件事就能到此为止,太子救你是对宋家的信任,并不是对你,你也无需对他心存任何幻想,爹的意思,你明白吗?” 宋玉汐鼻眼观心,一副受教的模样,心中对宋逸的话倒是十分赞同,从理智的角度出发,她的确不该对萧齐豫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两人身份有多悬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一个是国公府半路归家的庶女,就是做妾都轮不到她,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想不开去给他做妾的。 配合宋逸的教导,宋玉汐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这件事我也知道兹事体大,回来之后,一个人都没敢说,就是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的,只会以为我是痴心妄想。” 宋逸被宋玉汐的话给逗笑了,还别说,这丫头的性子真是爽直,这么多孩子里,也许就是她的性子最像他了,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起她立志做生意,不禁问道: “对了,你的生意怎么样了?我可听说你的账房先生日日在跟你抱怨,说你只会买东西,不会卖东西,做生意哪有这么做的?” 宋玉汐眼前一亮,硬是克制住了情绪,小声说道: “可是,生意这也不是谁生来就会的呀!我总要慢慢的摸道儿,所以……” 说了一句之后,就顿了顿,然后宋玉汐来到宋逸身前,慢慢悠悠的伸出她那只葱白米分嫩的手,宋逸看着她这样,挑眉说道: “这是干什么?” 宋玉汐也不客气,直接说道:“爹,这摸道儿总要有资本吧。” 宋逸一掌拍下宋玉汐的手掌,说道:“别告诉我我给你那五万两,全摸道儿去了?” 宋玉汐没有说话,不过看表情就知道是默认了,宋逸看着她,突然笑了,说道:“你还真敢开口,放眼整个府里,就没有比你胆子大的,更没有比你心野的。五万两银子,你说用就用掉了,我连个响儿都没听见,还敢要?” 宋玉汐既然对他开了口,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腆着脸说道:“爹,要不怎么说你是我爹呢?我不跟你要银子,跟谁要呀!您说是吧?跟我姨娘,她也没有啊。” 宋逸一气,伸手就要去拧她,宋玉汐赶忙闪到一边去,让宋逸拧了个空,听她提起姨娘,宋逸突然收了手,又对她招招手,宋玉汐过去之后,宋逸才凑近她问道: “要钱也不是不行,但是一句话你得如实告诉我。” 宋玉汐一想,必定是关于林氏的事情,天真懵懂的点头:“你说。” 宋逸斟酌片刻后,才小声对宋玉汐问道:“你姨娘这两天情绪怎么样?我前几天没来她这儿,她想我没有?” 宋玉汐斜眼看了看他,蹙着眉头,阴阳怪气的说道:“姨娘想不想你,你得问她呀!我怎么知道?反正姨娘这几天吃的也不多,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我要不怎么不跟她要钱呢?这两天对我火气大的很,我哪儿敢去找她呀!” 就这句话,让宋逸的心情顿时飞跃了好几个层次。 “她吃不下饭就对了!” 宋逸说完这么一句话,嘴角咧开了笑容,摸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的样子,宋玉汐抬眼看了看他,知道时机成熟,就紧接着来了一句: “对什么呀!我可不管,爹,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就当是我借的,将来挣了钱我还还你。” 宋逸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半晌过后,才对宋玉汐挥挥手,说道:“要多少去跟账房支去,就说我说的。我告诉你啊,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这两次把你今后的嫁妆都给折腾的差不多了,我看你今后出嫁的时候怎么办,可别指望我再给你添什么了啊。” 宋玉汐瞧着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谄媚的微笑,说道: “爹,父女俩别说的这么生分,要是我挣钱了,说不定你今后还得指着我养老呢。” 宋逸又气又笑:“指着你养老?哎哟,这可美死我了。去看看你姨娘回来没?探个病至于这么久吗?” 宋玉汐得了好处,走路都觉得轻快许多,离开了主院,正好遇见林氏打灯回来,林氏瞧着她这一脸喜色,狐疑的盯了她许久,宋玉汐只顾着笑,殷勤的替林氏打灯,扶着林氏的胳膊,亲自把她送到了主院,然后又领着众仆婢退出了主院,还体贴的替他们把门关好了。 林氏瞧着她这样子,气得要把她抓回来,可身后却有一个温暖的胸膛圈住了她,蛊惑的声音在她耳旁轻声问道: “想我没有?” “……” 林氏心里把这个闺女搓圆捏扁了好几回,这丫头指不定为了什么就把她这个亲娘给卖了呢! 第二天,宋玉汐从库房又支了五万两银子,深深的感觉到有个富有的爹是一件多方便的事情。然后拿了这五万两银子,统一交给福伯,福伯收了银子的同时,又忍不住和宋玉汐唠叨,公爷的钱也是钱,切不可再浪费云云。 宋玉汐左耳进右耳出,按捺了一天之后,终于等到了萧齐桓送来的那张设计图纸,萧齐桓一脸为难的样子,也许是真的为了宋玉汐做了些违背他原则的事情,正兀自苦闷呢。 宋玉汐瞧他这样,也不戳破,只是凉凉的说了一句: “这下你该只道,漂亮的女人不好追的道理了吧?”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追求女人,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宋玉汐心想,她这是提早让这少年看清楚人性罢了。 而萧齐桓则被宋玉汐这句话说的哑口无言,立刻瞪大了双眼,一副受到天大打击的样子,就好像小男生第一次给女神送花,可是女神收了花,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这种感觉是有理说不清的,他大受打击,只好捂着心口,对着宋玉汐的背影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67|25 第六十六章 宋逸在雨桐院又过了两夜,让四姨娘的病越来越重了,宋玉蝉一早在宁寿院里伺候,正抄着经书,就见宋玉梦哭着跑了进来,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扑倒在秦氏面前,哭的跟泪人儿似的: “祖母,求求祖母救救我姨娘吧。她在这么下去,只怕是不行了啊。” 秦氏放下手里的宝贴,让桂嬷嬷将宋玉梦扶了起来,说道: “怎么了这是,快起来,好好说。” 宋玉梦抽抽噎噎的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擦了把眼泪之后,就对秦氏说道:“祖母,姨娘今儿早上咳出两口血来,她是不是快不行了,求祖母救救她吧。求祖母为了我和昭姐儿,玉哥儿救救姨娘吧。” 说着又是大哭起来,秦氏看了一眼桂嬷嬷,这才站了起来,说道:“你姨娘这些天不都在看病吗?按理说这么多贴药下去,得好些才是,怎么不好反倒还厉害起来了?桂嬷嬷去把夫人叫来,我来问问她,给四姨娘请的是什么大夫。” 宋玉梦拦住了桂嬷嬷,说道: “祖母,这不关母亲的事,母亲每日都让大夫去把脉,药也配的及时,可就是不见好,昨儿原本父亲说要去看她的,可最终也没去,今儿早上听说父亲在林姨娘院子里,母亲气血攻心,就这么吐了血了。” 秦氏这才明白过来,瞧了一眼几案后头的宋玉汐,见她拿着笔,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插嘴,秦氏又看了看宋玉梦,敛下眉眼中的失望,说道: “哦,原是因为这个。这确实是你父亲的错,答应了,就得做到。他不信守承诺,回头我说他,让他今晚去给四姨娘开解开解,你回去问问你姨娘,看这样可行不可行?” 宋玉汐讶然的看着秦氏,虽然秦氏此刻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宋玉汐似乎就是知道秦氏她生气了,不是气四姨娘惹事,而是气宋玉梦的行为举止,在秦氏看来,府里的姑娘全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统一教导的成果,从小就让他们远离了自己姨娘,为的就是不想让她们搀和到后宅的争斗之中,以免今后局限了眼界,可宋玉梦今天的行为,恰恰就触动了秦氏的原则,所以她不高兴了。 只不知四姨娘最近为什么这样急功近利的争宠,想来就是因为林氏来府里之前,她是府中最受宠的,两女一子,这样的功绩,无论在哪户人家来说,都是大大的功绩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应该要受到应有的尊重,不说堪比嫡妻的待遇,但最起码也该是嫡妻之下第一人,而林氏入府之前,府里的格局也确实就是这样的,所以她按捺了这么多年,没有翻出什么幺蛾子来,可林氏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的格局,也许,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宋玉梦低下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如果她是个识相聪明的,在秦氏说出这些话之后,就该有所警觉,见好就收,可是宋玉梦也不知被四姨娘灌了什么迷汤,居然依旧执迷不悟,咬着唇更近一步说道: “父亲和姨娘的事,我不敢多嘴,只是担心姨娘的身体罢了。” 秦氏几乎是耐着性子在和她说话了,坐在罗汉床上,桂嬷嬷立刻就给她背后垫了一只芙蓉缠枝纹的大迎枕,让她靠着,说道:“你担心四姨娘的身子是好心,可是那样的话,你就该去找大夫,找你母亲,我也不会诊病,你说是不是?” 宋玉梦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就猛地跪了下来,说道:“祖母,我知道府库里有前年节礼时御赐下来的天山雪莲和极地灵芝,这两样东西都是大补的,还请祖母大发善心,赐给四姨娘吧。” 宋玉汐捏着笔杆子的手一紧,终于弄明白了宋玉梦来的目的。 秦氏的眉头这下是真的蹙了起来,沉声说道: “御赐的天山雪莲和极地灵芝……这两样东西有多贵重你可知道?” 宋玉梦抬眼看了看秦氏,然后又瞥了一眼宋玉汐,小声嗫嚅道:“东西再贵重,有父亲给七妹妹的十万两银子贵重吗?” 这句话虽然小声,却也让秦氏和宋玉汐听了个清楚,宋玉汐放下了笔,终于彻底的明白四姨娘和宋玉梦的最终心理问题。 从前府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可是自从林氏进了门,宋逸的公平一下子就倾斜了,夜夜陪伴林氏不说,还对她这个后来居上的庶女出手大方,十万两银子确实不是小数目,这也让宋玉梦心里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这一回就选择和四姨娘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因为她们的心里,都已经觉得原本偏向自己的局势,被人破坏了。 秦氏看了看宋玉汐,宋逸给宋玉汐这银子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宋玉汐是宋家的孩子,却流落在外受了十年的苦,还有宋逸年轻时,对她母亲做的事情,这些种种原因之下,宋逸给她们母女多一点的补偿,在秦氏看来,是无可厚非的,她以为府里其他人应该也能想通这个关节才对,可是,结果却不尽然。 宋逸对林氏和宋玉汐的补偿,在其他人眼中,也许就变成了不公平。 宋玉汐深吸一口气后,从几案后头走下来,对宋玉梦说道: “五姐姐,我那银子是跟爹爹借的,我……” 宋玉梦冷哼一声:“哼,爹爹给了你的东西,怎么可能要你归还?你骗谁呢?” 秦氏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只听她冷着声音说道:“好了。一家人成天的盯着这些有意思吗?桂嬷嬷,去库房把天山雪莲和极地灵芝给五小姐拿过来,别耽误了四姨娘的病。” 桂嬷嬷知道老夫人动了怒,不敢耽搁,便领命下去,拿了对牌往库房去了。 不一会儿,一只红木托盘就被一个丫鬟托举着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块红绒布,红绒布上有两只做工精细的黑匣子,匣子正中雕刻着一个‘御’字,并贴着金黄色的封条,上面还有内务府的出库印鉴。 桂嬷嬷将东西交到了宋玉梦的手中,宋玉梦此时也似乎有点意识到秦氏生气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秦氏抬手阻拦,说道:“拿去给姨娘熬药吧,今后可别再惦记着七丫头的十万两银子了,让你姨娘吃了药就顺顺气,好好待在房里歇着,直到病好为止!” 宋玉梦低下头似乎委屈的红了眼睛,不一会儿,眼泪就掉在了红绒布上,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宋玉汐,最终还是愤然转身,踩着莲花步子跨出门槛,将东西递给门外等候的丫鬟手中。 “咳咳咳咳。” 宋玉梦离开之后,秦氏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桂嬷嬷赶忙过来替她顺气,宋玉汐接过了丫鬟手里的茶水,伺候秦氏喝了两口,秦氏这才摆摆手,说道: “没事儿,你继续抄经吧。我稍稍睡会儿就是了。” 宋玉汐抽出帕子,替她掖了掖嘴角,起身后,犹豫片刻,支吾着说道:“老夫人您别生气了,我跟爹爹要的十万两,真的是借的,等我今后挣了钱,一定会还到账房去的,若是还有姐妹来相问,老夫人直接这样说就行了,这样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秦氏弯了弯嘴角,牵起了宋玉汐的手,拍了两下,说道:“什么还不还的?你在外十年,这些是我和你父亲应该要补贴你的,她们在府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谁又知道你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呢?银子你放心用着,至于其他的,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宋玉汐看着这个年迈的女人,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股暖流似的,流入了她的心田之中。眼睛红了,却只是眨眨眼睛,让眼泪又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回到了几案后头,继续认真抄起经来。 桂嬷嬷扶着秦氏去了内间休息,秦氏缓缓躺下之后,桂嬷嬷替她盖上绒毛厚毡,安慰秦氏道:“五小姐也是一时糊涂,我看她最后也是知道错了的。” 秦氏躺在床铺上,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管理后宅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从前坚定的认为,在我的教导下,她们会有所不同,可如今看来,我从前的那些坚持,还抵不过一张银票的重量,一张纸就可以让她们蒙蔽了双眼,急功近利到这种地步。我给旁人一样东西,她们就要跟我要两样,生怕在这些方面吃亏,却从来不去想,别人经受过什么,她们又经受过什么。” 桂嬷嬷算是秦氏的知己姐妹,两人相伴良久,因此很多事情都可以直言交流,她不想让老夫人太难过,安慰道: “只不过四姨娘是这样罢了,其他人也不见得就这样,可四姨娘到底生了三个孩子,金钱方面看重的许是比旁人更多些,反正奴婢还是不相信,由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姐们,会是那等气量狭窄之人。” 秦氏看着视线所及处墙角的宫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是不是的,时间会给我答案。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已经说过,做过了。她们如今都已经大了,我也老了,管不了那么许多,只看各自的造化和修为吧。我确实管的太多了,累了,还是多睡会儿吧。”   ☆、68|25 第六十七章 令整个宋家没有想到的是,老夫人秦氏这一睡,居然就病了过去。昏睡了三天三夜,御医连番坐镇,好不容易才将她这一次的肆疾压下,太医说,老夫人常年辛劳,已有萎靡之态,加之睡眠不好,今后须戒躁,戒悲,戒劳累,否则虽是都有可能中风或者更加严重的后果…… 这件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宋逸查问了老夫人倒下的缘由,得知宋玉梦来宁寿院说的那些话,怒不可遏,当即便罚宋玉梦禁足两个月,无论谁求情他都不改变心意,其他人引以为戒,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决不轻饶。 宋玉梦被罚,宋玉昭太小,除了这两个姑娘之外,宋玉蝉、宋玉寒和宋玉汐三人每日轮值来秦氏床前侍疾,夫人纪兰日日在侧。 这番安排之后,就落实执行了。 宋玉汐一心觉得秦氏这个病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而她内心里一点也不希望这位慈祥的祖母出任何问题,所以虽然安排的没三日一轮,她还是坚持日日服侍在侧,哪怕侍疾的事有其他人做,她也会在佛室里抄写经文陪伴秦氏,而轮到她侍疾,则是包括夜里在内,都寸步不离,不管秦氏什么时候醒来,睁开眼睛都能看见这个满眼担忧的姑娘。有的时候,纪兰都累的趴在一旁睡着了,宋玉汐却能保持着警醒,这样一来,着实给桂嬷嬷和伺候的人省了不少心,嘴上虽然不说,可是暗地里也是有了比较的。 秦氏的病一直在床铺上缠绵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府里的大小事情由纪兰和桂嬷嬷暂代,纪兰倒是每日都来看望秦氏,只不过沾手的事情却是很少做,来了也就是走个过场,没坐多一会儿,就固定会有人来以各种各样的事情喊她,秦氏虽然在病床上,没什么力气说话,不过,脑子也不糊涂,将这些人的行为都看在眼里,纪兰的反应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因为平日里她也没给过她好脸看,倒是宋玉汐的反应着实让她很惊讶。 照顾起人来,一点都不像初沾手的那般,井井有条,不管是漱口还是擦身,如厕还是呕吐,她除了力气小些,其他基本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就算是沾到她的秽物也丝毫不嫌弃,若只是手上沾一点,她洗洗手也就行了,不像是其他姑娘,哪怕只是陪她进一趟恭房,什么事都没让她干,过会儿出去后,就会寻着机会出去换一身衣裳,小姑娘们爱洁,她不是说她们有什么不好的,相反每个人伺候的都还算尽心,只不过在这些尽心里,又数七丫头最为尽心。她的那些细节让秦氏很感动,试问就是自己和她易地而处,也不会做的比她还要好。 这孩子从小一定没有感受过温暖,所以当你给她露出一点的时候,她会回报出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热情。 ******** 盛夏将至,宋玉汐这两个月来,将回到宋家以后才长出来的一点肉又给全都瘦了回去,实在是太忙了,秦氏那里耽搁不得,侍奉完了秦氏,她才会有空忙一些自己的事情,自从得到萧齐桓的那张图纸之后,她就差不多明白了长安街改建的大致路线,基本上和上一世差不了多少,所以,她按照图纸的方位,第一时间,就让福伯和林樊去千禧巷,忧然坊和春熙巷中,将能买下来的地方全都一并买下。五万六千两银子,并未有任何余留,福伯几乎是哭着将这笔钱全都用掉,然后和林樊一起,带着他们的游说团队,用原本只能买五十间的金钱,硬生生买到了八十间。 因为千禧巷和春熙巷大多都是店铺,并且还是那种一年只有二三两租金的店铺,所以买起来倒是比较方便,就是忧然坊比较麻烦,因为大多都是住宅,所以游说起来颇费了一番口舌,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价格到位了。 八十间的成果里面,有五十二间是店铺,剩余二十多间就是一些比较破旧的宅院了,回收价格都在五百到六百两之间,所幸这些宅子破虽破,但占地面积都挺大的,今后若是长安街真从这里经过的话,把这些宅院拆掉,重新再建几个铺面应该不成问题的。 宋玉汐看着面前这满满的地契,心里别提多充实了,这些日子她所忙的事情里面,主要其实就是前往衙门盖章签字画押。她记得上一世的长安街上最大的老板开青、楼的李员外,那人原本是在千禧巷中开暗门子的,就是因为千禧巷被长安街征用,所以,他利用原本的暗门子赚了一大笔钱,然后就在长安街上另外买下了二三十间店铺,自己还另外开了一间更大的青楼,按照百姓的话说,他挣的都是些不义之财,每年死在他楼里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是个心狠手辣的,不过,谁又能架得住他有钱呢?不过这一世嘛,宋玉汐舔了舔唇,这段历史注定是要改写了。因为她已经看见李员外开设暗门子的哪所宅院了。千禧巷正东方位十二间红瓦房……若是等长安街改建之后的话,他这十二间红瓦房,最少也能卖到三五万两,可是如今嘛,福伯给他开价也就是一个巴掌,据说那李员外还千恩万谢的,着急忙慌的就签了契约,生怕他们改变主意。 而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做的这样成功,关键还是在于一个‘快’字,宋玉汐在得到风声之后的第二天就已经着手展开了收购,前后不过也就费了五天的功夫,林樊和福伯带着人,几乎是日夜上门,一家签订了之后,真金白银的付出去,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就是人家等他们了,这个方法也是宋玉汐教他们的,人都是现实的,只有在看见别人确切的得了好处之后,他们才会心动,才会心急,当所有人都急了之后,事情也就好办了。反正这些宅子不是卖给宋玉汐就是卖给其他人,官府一旦确定了这个动向之后,多的是人想走这条路子,宋玉汐让福伯他们将店铺和宅子买回来之后十几天的功夫吧,就有好几拨人去千禧巷,春熙巷和忧然坊问房子了,一听几乎都被人买走了,全都只好铩羽而归。 宋玉汐想着自己那些房契地契,就连在烈日下行走都觉得是清风扑面,脚步轻快的。 七月里的天气已经算是闷热了,留儿手里端着宋玉汐给秦氏熬的汤,额头上满是一层薄汗,两人经过欣阳居,欣阳居没有人住,算是一处客苑,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不过这院子里满院子都是藿香,宋玉汐想起昨天秦氏还提过,让她今天去请安的时候,给她顺便摘几根藿香草去,她想放在屋里去去暑气,宋玉梦主动揽活儿,秦氏却还不乐意,只说要宋玉汐从雨桐院来宁寿院,势必会经过欣阳居,只要今儿顺便带去就成,不需要特地跑一趟。 这时候的藿香是开的最好的时候,入眼全是紫莹莹的一片,宋玉汐想自己钻入花圃,又有点心疼今天刚穿的新裙子,这是闵蓝铺子里的新款,嫩米分色的齐踝百褶裙,沾一点脏都看的特别明显,进花圃的话,肯定得弄脏了,看了看留儿,留儿叹了口气,体贴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宋玉汐的意思,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了宋玉汐,自己撩起了裙摆就走了进去。 宋玉汐端着托盘,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左右观望一眼,然后就想躲到园子里唯一的一处假山后头避避日头,可没想到她刚走到假山后头,就从那假山石的缝隙间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从正门进入时,居然是猫着腰的,看身上的穿着,似乎并不是宋家的奴仆,可分明就是个男人,湖绿色的绸缎,在阳光下看着鲜艳极了,只见他猫着腰走入,见四周没人之后,才微微抬起了身子,宋玉汐在假山后头看的分明,是个从未在府里见过的外男,只见他闯入了花圃,看准了正蹲在那里采藿香草的留儿,一下子就抱了上去。 留儿吓得惊声尖叫,不过只一下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男人嘴里说道话简直不堪入耳,留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压在了身下,宋玉汐吓坏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冲到了花圃中,对着那个男人就是一脚,那男人动作十分猥琐,没有立稳,再加上留儿的死命一推,整个人就翻身到了一边,宋玉汐大喊一声: “留儿让开。” 留儿吓得爬到了一边,宋玉汐再也顾不得什么,抓起了那一锅热汤,就往那个男人的脸上泼去,热滚滚的汤水泼了那个男人的面门,那男人立刻就抱着脸嚎啕大叫起来,宋玉汐也觉得手掌疼的厉害,先前只想着救留儿,没去想这砂锅有多烫,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顿时红了,也是皮肤太过嫩滑,这么一会儿,居然就有两处起泡的地方。 不过和那个被热汤直泼面门的男人相比,她手上这点伤可能还真算不得什么。那锅汤她是刚从雨桐院的后厨小火炉上端起来的,都没有换锅,就直接让留儿带着走了,因为天气闷热,所以,这锅汤直到现在还是滚烫不亚于开水,这么一锅汤泼下去,也确实有他受的了。 只见那男人嚎叫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也不敢再多留,站起来拔腿就跑,宋玉汐察觉到他想跑,就赶忙缀在后面大叫起来: “来人啊!抓贼啊!快来人抓贼啊!” 院子里一下子就涌来了十几个护院,循声找到了宋玉汐这儿,宋玉汐指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让护院们赶紧追过去抓人,然后又喊了两个婆子来替她将留儿给扶起来,留儿被那人一吓,现在还双腿发软,吓得站都站不起来,捂着脸直哭。 她这种心情,宋玉汐当然明白了,平白无故的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给碰了,虽说没出什么大事,可这种屈辱感是怎样都无法释怀的。让婆子将她扶起来。 护院去追了之后,只说看见那人进了主院,他们就没敢继续追过去,怕夫人怪罪,宋玉汐听到这里,当然也明白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69|25 第六十八章 事情发生前一天,月桂院中。 宋玉梦小脸煞白,在小轩窗旁坐立不安,四姨娘看了她一眼,说道:“五小姐别担心了,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旁人就是要查也只会查到大夫人那里去,纪平是她的远房侄儿,跟着纪家三夫人周氏进的府,就是被人发现了,那也是找主院那位的,谁又能想到纪平那小子欠了钱,被你大舅在背后算计到身上去了呢。从头到尾都和咱们没关系,查也查不到你大舅身上,咱们只要等着看戏就好了。” 宋玉梦两只手拧巴在一起,不住的搅弄手里的帕子,都快将之拧成一股麻花儿了,似乎还在纠结。 四姨娘看着她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两人在小轩窗下的横台上对面坐下,四姨娘牵起宋玉梦的手,说道:“五小姐,你就别担心了。这事儿交给姨娘来做,你想想,你是姨娘生下来的,虽然比不过夫人生的嫡小姐,可是却也不是那半路回来的野种能比的,那对母女全都生的一副狐狸精的模样,你看都把你父亲勾引成什么样子了?她们来府里之前,你父亲对我,对你什么样,可她们来了之后呢?姨娘倒是无所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姨娘就是心疼你呀!你从小就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姨娘我也争气,给你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放眼整个宋家,咱们不比大夫人是嫡妻,可是其他姨娘房里咱们哪一个比不过?” 宋玉梦低头暗自忧伤,只听四姨娘又继续说道: “就拿你小舅这件事来说吧,若是从前我与你父亲说了,他不管怎么着……至少能帮咱们保住你小舅舅的命吧。可是你瞧瞧现在呢?你爹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去替你小舅舅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判了秋后问斩,这都是为什么?还不都是那个狐狸精吹得枕边风吗?再说这回,你不过是去老夫人那里争取一点自己的东西,是老夫人当初自己说的,一切全都公平行事,一碗水端平了,府里的姑娘嫡庶一样,可是她呢?居然纵着你父亲给了那小狐狸精十万两银子,十万两啊,你还记得姨娘从前让你跟你父亲要个三千两应急,你父亲都给拒绝了,可这回对着小狐狸精,一出手就是十万两,姨娘也不想惹事,可是这些事儿一件件的全都堵到咱门前来了,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的,你退他进,你软她硬,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姨娘年轻时是在红尘风浪里滚过来的,这个道理可是明白的很,今日你退一步,明日她们就敢爬到你头顶上作威作福,姨娘可以吃亏,但是绝不能看着五小姐,八小姐和九少爷吃亏,我做这些都是她们逼的。” 宋玉梦实在纠结的厉害,伏趴在小轩窗上就哭了起来,说道:“可是,可是姨娘要做的是坏了七妹妹名节的事啊?她年纪还这么小,咱们不该……不该……不该这样绝情的。” 四姨娘拍着宋玉梦的后背替她顺气,说道: “五小姐莫哭,这也不是绝情,你别这么想就好了,那纪平好歹也是纪家的远房亲戚,纪家是平阳候府,那纪平家中有几亩田产,还有几处茶园呢,家境殷实的很,你那个七妹妹什么出身?野种出身啊。你爹爹虽然认了她,可毕竟不是在府里生的,谁知道她是不是宋家的小姐呀!我都让你大舅派人和那纪平说好了,若是他跑不掉的话,干脆就一口认了,就说他看上了七小姐,转脸儿就跟宋家提亲,七小姐吃了亏,今后再无别处去,更何况,凭她那野种的身份,你父亲和老夫人未必就不肯答应,这样她早早的把亲事给订下,等到十五六岁嫁过去,嫁到纪家,还不是随你嫡母和纪家三夫人拿捏吗?她们可比咱们要恨那对母女。” 宋玉梦依旧低着头拿不定主意,四姨娘放开了宋玉梦的手,叹了口气,说道: “你呀,就是心软!这样的脾气,今后可是要吃大亏的,其实姨娘想的也并非都是眼前的事情,如今你年纪还小,可再过两年,大小姐二小姐订了亲,接着可就到你和七小姐,大小姐二小姐碍不着你,可是七小姐呢?你们俩差一岁,你的性子太绵软,她又太奸猾,到时候挡在你前面,将那好的挑走了,我的小姐,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这女人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姨娘命不好,投身在穷苦人家,不得已才流落民间,可是五小姐你出身富贵,父亲是镇国公,就连在宫里的皇后娘娘面前都是数的出名字的人物,放眼整个公府里,谁和五小姐一样得到了皇后娘娘的青睐,谁又有能耐得了那凤首箜篌呢?你有这样的好福气,这是多难得的事情,如何能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野种给挡了?所以,姨娘提早就帮你解决了这个障碍,也是为了你以后好。你是姨娘生的第一个女儿,你嫁的好了,你弟弟妹妹也能跟着沾光,你妹妹倒也罢了,尤其是你弟弟,上面还有三公子和四公子压着,他又不是嫡子,将来少不得要你这个姐姐替他多操持,所以,你这步棋得好好的走才行,不能有任何阻碍,明白了吗?” 宋玉梦心里还是纠结的,不过,她也明白姨娘和她说的这些道理,虽然老夫人常教导她们说宋家的姑娘不分嫡庶,可是每次出门,在外面的人家里总会分个地嫡庶有别出来,可是她一直记着老夫人的教导,并没有过什么其他想法,因为老夫人在府里对她们这些庶女也确实很好,嫡庶用度都是一样的,偏就这回九姨娘和七妹妹回来了,将府里这平衡了许久的局面打破了,她们得到的偏爱是府里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的,下人们有时候也会议论说七小姐生的好看云云,父亲迷恋九姨娘,恨不得天天都在九姨娘的院子里待着,就因为这样,父亲居然爱屋及乌,忘记了府里的平衡,私下里补贴了七妹妹那么多银子,若是她还是一味的忍耐,今后说不定就像是姨娘说的那样,她就爬到自己头上撒野,她宋玉汐不就是生的好看了些吗?那样的出身,凭什么能爬到自己头上去呢? 四姨娘见宋玉汐妥协,也就放下心来。风韵犹存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冷意。 老夫人从小就孤立府里的姨娘和孩子们,她虽然气愤,却也没有反抗,只要是为了她孩子好的事情,她都会去做,不过分离几年又算什么呢,孩子大了些,总归还是要找亲娘的,这样的血脉关系怎么样都是断不了的,从前五小姐年纪小,只要府里把她的生活照顾好了,她也觉得挺好的,可是眼看着五小姐年纪一日日的打起来,国公从外头居然领回来一对狐狸精母女,硬生生的把她的小女儿,从七小姐挤成了八小姐,偏又生的那副狐媚子的模样,而对外论理,五小姐是庶女,她也是庶女,两个庶女今后必定也是给人放在一起比较的,她不想五小姐被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给妨碍了,再加上自己心里对九姨娘的恨意,从前府里,她的地位也就只输给嫡妻纪氏,公爷不去纪氏房里,其他姨娘里,她分到的天数是最多的,所有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四姨娘是最受宠的,可是那林氏来了之后,国公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府里的平衡忘了,妻妾之间的平衡也忘了,成天流连林氏房里,这口气让她怎么咽的下去。 原本是想让她兄弟在府外给那小狐媚子一点苦头吃,可刚巧就让她知道了纪平的事情,本来她兄弟是当笑话说给她听得,因为纪平是纪家的人,他欠了她兄弟手下的银子,她兄弟就想来告诉她,让她知道纪氏虽然是嫡妻,可是她娘家人不争气……原是想让她舒心舒心的,不过她当即就抓住了这件事的重点,若是能利用纪平做出一番事故来,那岂不是既收拾了狐狸精,又打了纪氏的脸?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对四姨娘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她想看林氏和七小姐倒霉,也想看林氏和纪氏斗起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也就成了,等到林氏发现在自己的女儿吃了亏,还是个哑巴亏,必定卯足了劲和纪氏争锋相对的。 四姨娘心里打了一手好算盘,却不知在另一边的主院里,也同样有一批等着看戏的人。 周氏从宛平来了京城,年中的时候,她家夫君纪邙从宛平知府调到了京城任右佥都御使,正四品的官职,从此她们便从宛平搬来了京城,所以周氏和纪氏的走动也就慢慢的多了起来。 纪氏手里端着香茶,却是不喝,耳中听着三夫人说的话: “府上四姨娘的兄弟还以为凭那几个钱就控制了纪平,她想陷害咱们,让林雨桐那个贱人和咱们先斗起来,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好在老太君机警,识破了她的轨迹,早早的就派人擒了纪平,问出了缘由,老太君让我来与大姐你商量,看是怎么处理为好。” 纪氏放下了杯子,眯眼对周氏问道: “老太君既然识破了纪平,那必是已有对策,你但说无妨,我听老太君的便是。” 周氏勾唇一笑,立刻就站起身来,凑近了纪氏,两人就这么合计起来。   ☆、70|25 第六十九章 留儿跪在秦氏面前哭个不停,她是从秦氏的院子里出去的,当初宋玉汐刚回府,身边没有人伺候,秦氏便将她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派了过去,从那之后,就一直和绿丸一起在宋玉汐内房里伺候。 事情发生之后,宋玉汐便带着留儿来了宁寿院,将欣阳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秦氏,秦氏勃然大怒,当即就让桂嬷嬷去主院里拿人,可桂嬷嬷人还未出门,就见纪兰带着一行人进了宁寿院,身后跟着纪三夫人周氏,最后两个粗使婆子架着的就是一个不住哀嚎,满脸通红,又满是水泡的男人进来。 此人正是先前在欣阳居中轻薄了留儿的男人。 宋玉汐抬眼看了看纪兰,只见她一脸凝重,来了之后,也不说话,直接就在老夫人面前跪下,主动请罪: “儿媳特来给老夫人请罪,这园中看守之人玩忽职守,让一登徒贼子有机可乘,实乃儿媳疏忽,请老夫人降罪。” 秦氏坐在罗汉床上,抬手让她起来,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那贼子是何人?” 纪兰站起了身,不敢抬头,脸上神情羞愧不已,埋怨似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周氏,周氏就立刻跪了下来,对秦氏磕头说道: “老夫人明鉴,那贼人原是纪家的远房表亲,他的曾祖父和侯爷的曾祖父是表兄弟,原本三代以后便不再来往,谁知进来他家长辈找来纪家,说是府里生计困难,要想在京城里置办营生,我家老太君是个慈心菩萨,最见不得后辈受苦,便将这事儿应了下来,想着如今我们都到了京城,便将这事儿交给我办,可是我们三房不过是初来京城,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摸着河道过日子呢,哪里有本事替别人家置办什么营生,可老太君一心行善,既然答应了下来,这事儿总归是要做的,于是我便想起来求大姐姐,三老爷时常说起大姐姐从小便是个善心人,想必这个忙一定会帮,而大姐姐又是国公夫人,国公府邸何等气派威严,大姐姐手里定有不少营生店铺,不敢占得便宜,只求得大姐姐随意指点一二,也够咱们受用一世的了,我便派人递了帖子给大姐姐,大姐姐也是看在老太君和夫君的情面上勉强答应,不过也是谨慎,不知那求人之人是个什么情况,就让我今日带他入府,大姐姐好查看他一番,可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包藏祸心之人,一不留神就跑出了大姐姐的主院,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居然就那副样子跑回了主院,大姐姐知道他必然惹祸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冲撞了府里的小姐。” 周氏将一番话说的圆滑,叫人挑不出错漏,纪兰在旁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那满脸水泡,却不敢发出一声的贼人,说道: “看着是个斯文的,没想到居然是这等胚子,算是我瞎了眼,你家那营生我也是不敢搀和了。” 她们俩一说一唱的,秦氏看的头疼,纪兰向前一步,又问道: “不知这贼子冲撞了谁?人是我家弟妹带进府的,我便替她对苦主陪个不是。”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冲撞了谁?七丫头身边的留儿,此等恶贼还留着作甚,传我命叫京兆来个人,天子脚下,居然敢闯入我镇国公府邸行凶,若不严惩,天下人还真以为我宋家无人不成!” 说着话,桂嬷嬷就要领命下去,只听纪兰拦住她,说道: “老夫人息怒,这事儿原是后宅家事,哪里就要惊动京兆衙门,再说了,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平白混入了个贼子,好在没有伤及姑娘,只是一个丫鬟罢了,咱们私下处置就成,老夫人想怎么办,告诉儿媳,儿媳保证将这件事办的妥贴,不留后患。” 秦氏看着纪兰,刚想问她是想私下杀人还是怎么的,就听宋玉汐从旁说道: “母亲此言差矣,留儿虽只是个丫鬟,但与我情同姐妹,她在府里平白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哪里就能这么算了?再说了,此贼人来路也太奇怪了,虽说是三夫人带入府的,可是他从前又没来过国公府,如何知道去欣阳居的路?若是误打误撞,那他在欣阳居犯事被抓之后,又怎么能够迅速的原路返回主院?这难道不是有人故意事先告知了路线?若是有人提早告知,那就说明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在,这个人难道就不需要调查清楚了吗?还有,整个国公府的后院,丫鬟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如何就找上了留儿?这些事情难道不需要弄清楚吗?” 宋玉汐的话音刚落,秦氏就点点头,表示对她这番话的赞成,就听一旁的周氏接着说道: “七小姐真是到哪里都不变,对待身边的丫鬟比对待自己的亲姐妹还好。” 纪兰冷冷瞥了周氏一眼,周氏才不再说话,只听纪兰对秦氏说道: “老夫人,我觉得七小姐说的有理,原本儿媳也是想着要仔细审问一番他的。” 目不斜视经过了宋玉汐的身边,走到那满脸水泡的男人身前,只见那男人抬眼看了看她,就突然扑到了纪兰脚前,大声磕头求饶道: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我,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求夫人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饶了我这回吧。我家一脉就我一人单传,我,我要死了,我爹,我爹可就绝后了,夫人,我求求你。求求你。” 那人一边磕头一边求饶,纪兰听得不耐烦,对一旁的粗使婆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将他拖起来,总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凭的让我替他受了冤枉。拖起来!” 谁知道那两个粗使婆子的手刚碰到那人的时候,那人就突然暴起,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想跑,两个粗使婆子一惊,慌忙扯住了他,那人像是癫狂了般,不住的挣扎,突然从他的衣袖间掉落出一个东西来,像是一张纸。 秦氏指着那个问道:“那是什么呀?” 桂嬷嬷又派了宁寿院的两个粗使来帮忙,才好不容易将那个男人给按住了,纪兰也看见那掉出来的东西,亲自走过去捡了起来,举高了给秦氏看,说道:“老夫人,是一张纸。” “拿过来。”秦氏说道。 桂嬷嬷领命来接,将纸拿到秦氏身旁展开,秦氏接过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一拍罗汉床的案头,怒道:“好个贼子,简直胆大妄为!” 宋玉汐和纪兰不明就以,走过去一看,就见那纸上是一张地图,画的居然是以雨桐院为中心的方圆,囊括了大半个镇国公府后院,有这地图在手,还怕找不着后院的地方吗? 纪兰大惊:“这,这,这也太,太过嚣张了。看来果真是有预谋的,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不住摇头,嘴里嘀咕着:“不,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来人呐,给我拖到院中先打二十大板,看他招不招。”纪兰这就要唤来打手,就见那男子忽然抱头大叫:“不,不,不要打我,我欠的钱一定会还的,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纪兰蹙眉问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欠谁的钱了,说!” 那男子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就颤抖着嘴唇,却是不敢再说一个字。 秦氏冷哼,说道:“哼,你若是问不出来,那便由我来问。人是你弟媳带入府的,又是从你院子里出来的,犯了事后,也是跑回的你院子,如今若是你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儿倒要我如何去想?” 纪兰脸色一变,对着秦氏说道:“老夫人这是怀疑我?”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低头说道:“好,既然如此,看来我今日若不审出个结果来,倒真叫人冤枉了不成?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去打,先打二十大板,若是不招,我自还有法子对他!” 纪兰威风赫赫,再次唤来打手,说打就打,将那男子拖到院子里去,就那么打了起来,院中一下比一下喊叫的声音大,直到第十下的时候,那男子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我说,我说!别打了,别打了!” 秦氏听后,也由宋玉汐和桂嬷嬷扶着走到了门边,说道:“住手,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第二个人来不成?” 那男人一身狼狈,像死狗似的给拖了过来,颤抖着声音说道: “是,是贵喜儿,我欠了贵喜儿的钱,那地图也是贵喜儿给我的,他说府上七小姐碍着人的事儿了,要我,要我,要我在花园里做个事故,堵上她,然后给我画了地图,就是那张。” 纪兰冷声问道: “贵喜儿是谁?是我们府里的人吗?” 那人再次闭嘴不敢说,直到纪兰又要喊人来将他拖下去打才叫喊着说道:“不是,不是府上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叫贵喜儿,是帮丁大爷做事儿的,丁大爷是万方赌场的二老板,贵喜儿说,只要我能帮他们做成这事儿,我欠的赌债就给我一笔勾销,我只知道这些了。求求各位不要打我了。我家就我一脉单传,绝后了打废了我,我爹可就绝后了。” 秦氏看向了宋玉汐,说道:“你在外面,没惹什么事儿吧。”秦氏担忧的问道,生怕这什么丁大爷是宋玉汐在外行走时,得罪的什么人。 宋玉汐摇头:“没有,没听说过这个人。” 周氏忽然语出惊人:“万方赌坊丁大爷,不是府上四姨娘的大兄吗?”   ☆、71|275 第七十章 周氏一句话,让整个花厅里都安静下来了。 秦氏往后一倒,幸好有桂嬷嬷扶着,只见她气得咬牙,说道:“好,好!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好,真是好!去把四姨娘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看,这件事情,她怎么说的。” 宋玉汐扶着秦氏的手,感觉她有些颤抖,将她扶到座位上,说道:“祖母,这事儿原我只想给留儿讨个公道,如今这样,还是别审了。让我自己处理吧。” 秦氏看了她一眼,说道: “别怕!事情闹大些有什么要紧,就怕事情遮遮掩掩,糊里糊涂的才可怕!今儿是有人要害你,你求了情,抓不出真凶来,最后害的就是你自己!做事绝不可有一念之仁!同理,若是今后你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也别指望别人能放你一马。” 宋玉汐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的桂嬷嬷拉住了衣袖,回头看了看桂嬷嬷,只见桂嬷嬷暗自对宋玉汐摇了摇头,这是桂嬷嬷在提醒她不要多言了。 没过一会儿,四姨娘就给传了进来,看见这一地狼藉,也是一惊,第一眼就是看向了宋玉汐,见她完好无损,心里便有数了,也是不慌,沉着应对。 秦氏指着那纪平说道;“这人你可认得?” 四姨娘知道事情没成,脸上毫无愧色,依旧能维持着无辜,说道:“不认得,这人是谁?” 秦氏心平气和的回道:“他是纪三夫人带进府里的远房表侄纪平。你不认识?” 四姨娘笑了笑,说道:“老夫人,这纪家的表侄,我如何认得?他犯了什么事?将我叫来,难不成还与我有关吗?” 纪兰上前一步,斜睨着她说道:“哼,你敢说与你无关吗?他是我远房表亲不假,人也是三夫人带入府来见我的,你这一手算盘打的是称心如意啊。你让你大兄买通他入府行凶,然后栽赃到我身上,让别人都以为这件事是我做的,哼,若不是老夫人英明,险些就被你这贱妇给愚弄了,如今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看了简直叫人作呕。” 四姨娘听纪兰把话挑明了说,也不甘示弱起来: “夫人,我虽然是个妾,不比你正房夫人的威风,可我好歹也是两位小姐一位公子的姨娘,你这样空口无凭,血口喷人,却是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行什么凶,更何况看样子这行凶之人就是你纪家的,人也是你们带进府里的,我倒是有天大的本领,能把你纪家的人带入府,还指使你纪家的人行凶不成?老夫人,您给我评评理,这世上哪有这样冤枉人的。” 说完这句话,四姨娘的眼圈就红了起来,再过一会儿,眼泪就掉了下来。 纪兰早就料定了她会狡辩,冷笑一声:“哼,是不是你做的,将你大兄传入府中问讯一番便知真假了。何须你在此惺惺作态?” “我大兄犯什么错了,夫人就要审讯他?这还没有天理王法了不成?我,我哪里就这样命苦了,老夫人,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说着就跪倒在秦氏的脚边,纪氏将先前从纪平身上搜下来的东西抛到四姨娘面前,说道:“你大兄借着赌场的债务,收买了纪平,让他在园子里灾害七小姐,幸好老天有眼,七小姐福大,他没事成,还有的你在这里辩驳,你大兄有没有指使他,将他叫进府里问过便知,怎么,你是不敢还是这么样?” 四姨娘看了一眼纪平,咬牙切齿的说道:“哼,我还是那句话,人,是你纪家的,纵然他和我大兄有点债务关系,那又能说明什么?七小姐在花园遇到歹人,我也心痛,可再心痛,也没有替人背了黑锅的道理。” 秦氏一拍案头,说道:“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在?我还没死呢!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宋家的后宅里容不下任何鬼祟,你们真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你们的伎俩?让你们说,就是给你们一个认错的机会,既然你们不需要这个机会,那就别怪我了。” 顿了顿,秦氏又接着沉声说道:“桂嬷嬷,将夫人和四姨娘全都拖下去掌嘴二十!纪平打断双腿,再派人给国公传信,就说丁家大爷手太长,伸到咱们宋家的后院里来了,让他去查清楚那个叫贵喜儿的和丁家大爷背地里搞得勾当,若是真如纪平所言,剁他一只手回来,我倒要看看他生了一只怎样的长手!” 纪兰和四姨娘全都惊呆了,两人呐呐的看了一眼对方,哪里会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老夫人向来都是以理服人的,这样强横算是怎么回事?纪兰实在不服,反驳道: “老夫人,这,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我是被他们合力诬陷的那个,您不该连我也处置啊。” 秦氏冷笑:“你是不是受害者,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他们合力诬陷你,可你是谁?你是国公夫人,我若是死了,这后院就是你当家,你堂堂一个正房夫人,居然自甘堕落,跟姨娘同等见识,还敢说自己被姨娘诬陷?你去外面听听,哪家的正房夫人会说出你这种可笑之言?你身为主母,不让后宅安宁,还跟着起哄,你不该打吗?” 纪兰呆呆的愣住了,四姨娘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她们都没有想到,老夫人一把年纪,居然这样强势,完全不想和她们做口舌争辩,纪兰最是惊诧,直到两个大力嬷嬷过来拖她出去,这才摇头,叫道: “不,我不服!我不服!老夫人,我不服!” 秦氏一挥手,让两个嬷嬷拖她们下去,冷冷说道:“不需要你服!你只需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应该要干些什么事!拖下去!若不见血,打人者双倍责罚!” 纪兰和四姨娘就这么被拖了下去。 宋玉汐完全就被秦氏的处置方法给惊呆了,她在脑中想了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秦氏会用这样连坐的方法,处置纪兰和四姨娘。 林氏听说了宋玉汐在花园遇险,也匆匆赶了过来,正好在院子里看见了被人压着掌嘴的纪兰和四姨娘,林氏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宋玉汐,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过去给秦氏行了礼。 秦氏似乎有些累了,挥挥手,对林氏说道: “将汐姐儿带回去歇息,今儿她受到了惊吓,所幸没有出事,我也处理好了。你回去给她收收吓,今后少和其他人来往。” 林氏福身应下:“是。” 宋玉汐也跟着福身,然后就跟着林氏身后出去了,经过回廊之时,宋玉汐还探头去看纪兰她们被掌嘴的样子,林氏却拉着她就快速离开了宁寿院。 两人回到雨桐院之后,宋玉汐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林氏,林氏说道: “无怪乎老夫人这样生气了。宁静了十年的宋家后宅,因为我们俩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平静。这件事之后,只怕后院再不会有从前的安宁了。” 宋玉汐看着林氏,说道:“你觉得这件事是谁主使的?” 林氏冷笑一声,说道: “我入府之后,影响最大的是四姨娘,纪兰本就没有多少宠爱,宋逸去不去她那里,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可四姨娘却不是,在我之前,宋逸最宠的就是她,如今被我夺了宠,心中最不平的就是她,再加上,你与五小姐年纪相当,又都是庶女,她觉得你的存在对五小姐来说,是个威胁,种种心思纠缠之下,她才会想铤而走险,这一回,老夫人算是放过她了,她该感谢纪兰的搀和,若没有纪兰搀和在内,四姨娘的下场绝不会只是今天这般,纪兰是想将计就计顺势而为,完全没有一个主母该有的气度,这也是老夫人气恼的地方。在她看来,姨娘不过是个玩物,身为主母,和一个玩物斤斤计较,是拉掉了主母的格局,姨娘可以胡闹,可以使小性儿,不顾大局,但主母却不可以,纪兰错就错在这里了。其实她知道四姨娘的计划之后,完全可以来告知老夫人,这样不仅能让老夫人对她刮目相看,也能彻底的压制住四姨娘,偏偏她自作聪明,将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宋玉汐想了想后,说道:“那主使就是四姨娘。她这是恨我,还是恨你?” 林氏微微一笑,说道:“都恨吧。女人有的时候嫉妒起来,是没有任何理由和理智的。” “那你今后可得防着她了。”宋玉汐也担心林氏会遭受同样的算计,回想今天种种,若不是留儿替她入了藿香园,那么被纪平轻薄的就该是她了。 先前老夫人把留儿留在了宁寿院中,也不知留儿今后何去何从,不过,估计是回不了雨桐院了,老夫人应该会妥善安置她的吧。 林氏说道:“我当然要防着,不过我轻易不出门,出门必有多人追随,平日里没有其他地方去,就一直待在音室里,除非她敢直接算计到雨桐院来,否则,我还真不怕她怎么我。” 宋玉汐叹了口气,说道:“那看来最危险的还是我了!要不你去跟爹说说,让他把褚峰借我用段时间吧。你去说,他一准儿同意。” 林氏横了她一眼:“上回你跟他要了十万两银子,搅起了这么大的风波,你再去跟他要褚峰,是想掀了这后院不成?十万两银子让四姨娘和五小姐跟你反目,一个褚峰,可能会让咱们娘儿俩成为后院的众矢之的,我可不愿意。” 宋玉汐想想也是,无言以对了。四姨娘和宋玉梦心里的不平衡,的确就是从那十万两银子上来的,那之后,宋玉梦还特地去跟秦氏要了御赐的灵芝和雪莲,可见她们对这种额外的赏赐,其实看的还是相当重的。若是她真把褚峰要来了,恐怕只会招来更多人的不满。 林氏看着她,白玉般的脸颊上透着汗珠,越发衬得两只黑眼珠子乌溜溜的,如点漆一般璀璨明亮,抽出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说道: “这些事都先放一边吧,自有你爹爹和老夫人去头疼,经过今日这样的大阵仗,估计那些想对付你的人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了。而在那之前……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想怎么过呀?”   ☆、72|25 第七十一章 “你的生辰快到了,想要怎么过?” 林氏的话差点让宋玉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大了黑黑的眼珠子盯着林氏,像是听不懂她话的小动物一般,林氏被她这个表情逗笑了,说道: “怎么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生辰?” 宋玉汐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她的生辰是七月初六,这是徐妈妈告诉她的,只可惜,生辰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日子而已,随着上一世林氏的死去,便无人会在意的日子。 林氏笑着说道:“七月初六,就是下个月了。” 只觉得眼中的泪似乎有些凝聚,拼命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林氏,说道:“只要和娘亲一起过,怎样都好。” 林氏的眼底似乎也有些感触,伸出手将宋玉汐搂入了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这句话也许是触动了宋玉汐的泪点,她将自己的脸埋入林氏的肩窝,就好像独自坚强了好长好长时间的人,突然听到有人说,‘我懂你’的时候那样感动,就像是孩子受了挫折,若是你听之任之,他会觉得是正常现象,不会哭,自己爬起来,可当你过去又哄又骗,他就会觉得有人关怀,觉得这件事很严重,继而撒娇似的大哭出来。宋玉汐不是孩子,可是对于这种亲情的温暖实在渴望太久,久到已经成了她心底里不能被触碰的地方。 那天下午,宋玉汐几乎是在林氏的怀里哭了半天,直到宋逸晚上回来,看见宋玉汐的眼睛红红的,还以为她还在为白天发生的事情害怕,便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了,当老夫人给他传话之后,他就派人去把丁家大爷擒住,一番问讯之后,果真如老夫人所言那般,事情是丁大在幕后推动的,不过他一口咬定了不关四姨娘的事情,是他气恼宋逸不救他兄弟,心里憋着气,才做出这件事来的,宋逸按照老夫人所言,将他一只手给砍下来,以示惩戒,言明若是今后再犯,就让他丁家在京城永远消失。 林氏晚上和宋逸提起要给宋玉汐派些保护的人,宋逸也很赞成,不过因为宋玉汐是姑娘家,不能配小厮,可会武功的,又忠心的丫鬟,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找到,毕竟府里其他姑娘身上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准备,宋逸便提出,人要慢慢选,选就选两个好的,在这之前,还是请小桂嬷嬷在宋玉汐身边守着,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再把小桂嬷嬷还给老夫人。 和林氏开诚布公的哭过一回之后,宋玉汐只觉得自己满身的轻松,每天就连做事都高兴了。 而最近也确实有很多让她高兴的事情,长安街的扩建已经从忧然坊那边开始进行,很多商家都看到了这个地段的潜在利益,哦不,现在应该已经算是明面上的利益了,很多商行都在托在人打听这些铺面,可是他们却发现,这些较好的地段似乎已经被人先一步买走了。 福伯最近在芙蓉园里成天的就是用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算账,有的时候算算账都能嘿嘿的笑出来,连带看见宋玉汐也不那么啰嗦了。 老窑里还在试验水晶的熔点,在堰伯日夜不懈的努力之下,已经有三四种颜色被拉制出来,但如今这种程度,和她后来十年中看到的那些七彩,九彩琉璃还是有距离的,便让堰伯继续试验,务必要发掘出水晶中最多面的颜色,只有那样光彩夺目,流光溢彩的琉璃,才能一下子吸引众人的目光。 萧齐桓来芙蓉园例行玩耍,到后院就看见宋玉汐坐在一张石桌旁,手里拿着个东西在擦拭,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十多个色彩迥异的杯盏,在石桌上凝聚了各种色彩,这是堰伯最新拉出来的款式,虽然颜色不是顶好,但也是晶莹剔透,沁着淡淡五彩的。 萧齐桓拿起一个来放在手里反复观看,说道:“咦,这怎么跟罗刹国进贡的那琉璃灯长得差不多啊?” 宋玉汐从他手里把杯盏夺过来,说道:“你怎么每天过来呀,不用做事的吗?这本来就是琉璃啊。” 萧齐桓瞪大了双眼,说道:“琉璃是贡品,你怎么会有的?” 宋玉汐没有说话,就抬眼看了看他,对一旁的绿丸说道:“去泡杯梅子茶给王爷,多放点梅子。” 萧齐桓坐下之后,就听见宋玉汐这样说,顿时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梅子的?” 宋玉汐擦完了一只,放在阳光下透着看了看,随口答道:“上回我柜台上放着的梅子糕和梅子水,你不全吃了吗?我想你该是喜欢梅子的吧。” 阳光下的宋玉汐,精致的像个玉人,温润,洁白,无暇,一颦一笑,就没有不好看的,萧齐桓单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玉汐,痴痴的笑道:“你这么了解我,是想以后给我做王妃吗?” 宋玉汐手里一松,差点打翻了一个琉璃杯盏,对上萧齐桓那双明亮的桃花眼时,总觉得又另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垂下眼睑,冷冷的说道: “你要是还没醒就回去接着睡,别到我这儿来说梦话。” 萧齐桓见她不信,坐直了身子,打算和她好好的理论理论,说道:“谁说梦话呀!我可是很认真的。” 宋玉汐不想和他多言,拿起了两只琉璃盏,准备往门店走去,可一听萧齐桓的这话,就又停下了脚步,说道: “王爷,您老大的人了,就别成天跟个小孩子似的了,就算我只是个庶女,可我该懂的事也不比旁人懂得少啊,您这金枝玉叶的,今后能不能别总往我这里跑呀!我的名声不值钱,可您的名声值钱着呢。” 萧齐桓不以为意,跟在宋玉汐身后,果真像个半大的毛头小子般,说道: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今年十四了,再过几年,也该选妃了,我不是太子,需要强大的妻族做外戚,我只是想做个闲散王爷,自然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找。我觉得你就挺好,比我见得那些木头美人强太多了,等我年纪到了,正好你年纪也差不多,那时候我再去和父皇一说,这事儿就齐活儿了。” 宋玉汐猛地停下了脚步,冷着脸说道: “这种话你要是再说,那今后就别来了。” 萧齐桓被宋玉汐这么正经的样子吓了一跳,宋玉汐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差了一点,萧齐桓虽说年纪还小,不过难得的是把她当朋友,这个年纪的男孩,有着世上最纯粹的模样,他虽然是皇子,却没有染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恶疾,确实是很难得的,而且这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生气,所以,宋玉汐心里还是比较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她不是没看到萧齐桓眼里对她的喜欢,可在她看来,这种小男生的喜欢维持不了多久,等到他年纪到了,娶妻生子之后就会明白这种懵懂青涩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萧齐桓盯着她,良久才说出一句: “你还小,可能不懂我说的话,好吧,这种话我今后不说了……等你长大。” 这种略带大哥哥的宠溺语气,让宋玉汐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想再说话,就见萧齐桓已经主动将她手上的杯盏拿到了柜台前妥善放好,还不忘回身,递给宋玉汐一个爽朗又明亮的微笑。 有那么一刻,宋玉汐是感动的。感动有这样一个纯粹的男生喜欢自己。也许他是年少懵懂,也许他是心血来潮,但宋玉汐依旧觉得很感动……如果他不是宋玉蝉未来的相公的话,也许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只可惜啊……这样的好男孩儿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而这孩子还小,哪里知道他以后的人生路会怎么走?萧家的孩子,哪怕是做个闲散王爷,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去找他自己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事实,到那个时候,他看中的就不会只是一个纯粹的女人,而是要看这个女人背后有多少家族的势力,能给他带来多少实际的利益了。 就好像上一世的萧齐豫,身为太子的他,不也得根据朝臣的势力大小,迎娶了几个侧妃,一个正妃,哪一个不是家族势力鼎盛,哪一个不是肱骨臣之爱女?身为皇太子尚且这般被动,更何况是萧齐桓这个王爷呢。就算他要做闲散王爷,那他的婚姻,也势必要为皇室做出贡献才行。所以,他上一世娶的是镇国公府嫡长女宋玉蝉,而这一世,也不会例外。 刚刚萌芽的心动,一下子就被宋玉汐自己给拍死在干枯的心田之上,算了,这种事情果真还是不适合现在对她去想,像这种皇亲贵胄,世家子弟,她一个两个,统统不想考虑,现实也不容她考虑,她还是一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将来若是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像是纪洲那样的,眼里只有林氏一个人,她也想找一个那样的男人,就算平庸一些也没什么,只要平平淡淡的过点小日子,不也挺好嘛。 想到这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宋玉汐心头的最后一点感动也化为乌有了,完全无视了萧齐桓递来的友好微笑,转身就回了后院,在萧齐桓追过来之前,让绿丸把后院的门给关了起来,将萧齐桓隔绝在外,并对绿丸说道: “今后我在后院,你就到门店望风,看见他来,就招呼人关后院的门,听见没?” 绿丸似懂非懂的点头:“哦,听见了。”   ☆、73|25 第七十二章 宋逸从内阁处理完公文出来,准备去兵部,走到半路轿子突然停了,掀开轿帘子,褚峰正好凑过来,说道: “公爷,裴韬在前面。” 宋逸从窗口往前面看了看,就见裴韬一身玄黑色的劲装,站在他轿子的必经之路上,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不清容貌的人,也许是随从,看他这架势,很显然就是专门等他的,宋逸让人放下轿子,走了出去,裴韬便径直走了过来,此刻正是近午时,内阁众臣早走的也差不多,宋逸是因为手头有着急的公文要看,所以才拖到这个时候,所以如今的窄道中只有他一顶轿子路过,因为裴韬并没有遮掩。 “参见国公。” 宋逸点点头,对他抬抬手,说道:“裴统领不必多礼,不知此刻相见所为何事?” 裴韬也不和他卖关子,侧过身去,让宋逸看到了先前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穿着青一色的玄色劲装,黑发高高束在脑后,看着飒爽干练,竟是两个女子。 宋逸眯了眯眼,对裴韬递去不解的目光:“这……是何意?” 裴韬对那两人招了招手,两个劲装女子就走了过来,裴韬说道:“她们是太子亲自挑选出来,准备给国公……” 裴韬的话还没说完,宋逸就赶忙摇手,说道:“哎哟,不不不,不敢当不敢当,宋逸已有妻妾,女人是够了的,多谢太子惦念,着实用不上啊。” 宋逸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太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送两个女人给他?就是要拉拢,也没有这么唐突的,更何况那两个女子也不是倾国倾城,比林氏差的远了,太子想安排人到他身边,这样的素质也太次了点吧,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要啊。 裴韬满头黑线,等宋逸把话全都说完之后,才淡定自若的接着说完他上一句的话: “国公误会了,不是给国公的,是给国公带回去送给七小姐。” “……”宋逸表情一僵,一种名为‘自作多情’的尴尬油然而生,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头,干咳一声,说道:“啊。是,是给七小姐……等等,太子为何送两个女人给七小姐?” 裴韬也不隐瞒,说道:“前些日子国公府里似乎出了事,国公爷大发神威惩治恶人之事,朝臣们大多都知道了,这不就传到了太子耳中,您也知道,太子曾与七小姐在外头见过一次,七小姐对殿下有恩,这不殿下知道七小姐差一点遇到危险,便想着若有两个知情识性,懂武功,人又机灵的丫鬟在身边保护,当时万无一失的。便命属下寻了她们姐妹,别看她们年纪小,可是在东宫护卫中,已算是翘楚人物,最难得的是她们与七小姐年龄插不了多少,安排给七小姐做护卫兼丫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太子说了,只当是还了七小姐的相助之情吧。” 宋逸听得似乎有些迷茫:“你是说,我家七丫头,帮过太子?” “是啊。小姐没和国公说过吗?当时在树林中,有一条蛇差点经过太子身边,是七小姐掷出石头吓跑了那蛇,太子一直说七小姐巾帼不让,总想着寻机会答谢七小姐,国公可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裴韬的话听着在情在理,可是宋逸却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可若非七丫头对太子有恩,太子又有什么理由,送东西给七丫头呢?看着也不像是有私情,七丫头才几岁,十一的年纪,脸蛋虽然漂亮,可那身材完全就是个小孩儿,太子不至于看中一个小孩儿吧。所以,应该不是男女之情,难道真如他所说,是报恩?又或者,是想借此拉拢国公府?还是说,想先安插两个人进去,是为了监视他?脑中闪过无限可能,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好像差那么一点意思。 “呃,既然如此,那我便替小女谢谢太子了……” 不过,既然太子已经把人给送到了他面前,并且还言明不是送给他的,而是送给他闺女的,他怎么样都不能拒绝的,便只好收下了人,让裴韬回去转告太子自己的谢意。 “是,属下一定转达。不过太子之前吩咐了,说这两个人虽然是他送的,但是却不希望七小姐知道,国公只需说是您送的即可,这样七小姐使唤起来,便不会有任何心里障碍了。”裴韬又追加了这么一句话。 宋逸看着他愣了愣,裴韬对他又是抱拳一揖,然后说了声‘告辞’,转身就离开了。那两个黑衣劲装女子居然就真的留了下来。 宋逸看着她们,呼出一口气,原本准备去兵部吃饭的,现在兵部也去不成了,干脆带着两个人回了国公府,直奔雨桐院去了。 林氏今天亲自炖了乌鸡汤,盛了一碗给宋玉汐,两人正要吃饭,就听院外传来喊声:“国公回府啦。” 不等林氏和宋玉汐到门边去迎接,宋逸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见他还穿着官服,林氏过去接过他的官帽,放置到一边,轻声问道: “爷用过饭了吗?” 宋逸摇摇头,说道:“没呢,给我盛一碗。褚峰,把人喊进来吧。” 宋玉汐和林氏对视一眼,林氏问道:“怎么,还有客人?” “不是,快给我盛,我都饿死了。”宋逸催促林氏给他做事,反正只要林氏在眼前,他就用不上丫鬟,凡事一定要林氏亲力亲为,看着她替自己做事,他那心里别提多满足了。这不,接过林氏给他盛的一碗饭,就指使她拿筷子,拿勺子,这些事就是他不说,林氏也会给他料理妥贴,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说,他就喜欢看林氏无奈了,却又不好说他的样子。 两人腻腻歪歪的眼神交流……额,宋逸单方面眼神交流过后,宋玉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放下碗说道: “我想起来还有点东西没看完,要不我让徐妈妈给我端房里去吃吧。” 反正在这里,她也吃不好的样子。这话要是平时的话,宋逸是乐意之至的,说不定还会暗自给宋玉汐递去一个‘懂事’的目光,可是见天宋逸却喊住了她,说道: “等会儿。有你的事儿。” 宋玉汐不解的看着他,就见褚峰领着两个黑衣劲装女子走了进来,宋逸喝了一口汤之后,对宋玉汐说道: “你身边那丫鬟不是回老夫人身边了吗?今后她们跟着你,都会武功,这样你进出就安全了,你娘也无需日日担心你了。对吧?” 宋逸说着说着,又把目光落到了林氏身上,林氏抬眼看了看那两个女子,瞥见她们一双手掌的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便知宋逸没有说谎,应该是两个练家子,没想到宋逸居然真的把她的话这样放在心上,这才几天,居然就真的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并且迅速的带了回来。 不觉目光中透出感激,又抬手给宋逸布菜,虽然没有说话,不过表情中的感激却是不做假的。宋逸吃着林氏布的菜,有点心虚,不过很快这种心虚就在林氏的温柔中消失不见了。 宋玉汐看了看这两个女子,只见她们生的模样相似,应该是一对姐妹,还没问她们话,宋逸的声音就传来了。 “行了,人给你找来了,你不是说你要回房吃吗?” 宋玉汐:…… 刚才她还小小的感激了一下的,男人都是见色忘友的。 宋玉汐领着两个女孩儿回了自己的屋子,问过她们才知道,高一点的那个叫秋彤,矮一点的叫秋云,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今年十六岁,家里从前是开镖局的,后来家道中落,父亲病死了,母亲也改嫁了,她们俩就随着远房表叔来了京城,表叔是巡防营的小头领,她们平日里就帮着表叔抓抓贼什么的,那日正好被国公瞧见,就把她们带回来供七小姐驱使了。 一切都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宋玉汐在心里还是对宋逸表示怀疑,总觉得若是宋逸找来的人,他对林氏的态度,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含蓄,他会大张旗鼓的对林氏喋喋不休,显摆自己有多努力,多不容易才找到她们,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宋逸别说显摆他找人的艰辛和不容易了,就连姓名都没有和宋玉汐介绍过,林氏给他布菜的时候,他脸上明显带着尴尬,就好像是……心虚。 对,就是心虚!宋逸平时替她做一件事,恨不得要把一件事拆开十件事来说,今天他的反应也太反常了些吧。 宋玉汐又接连对秋彤和秋云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她们父亲的姓名,家里镖局从前开在什么地方,承运的是那些路线,这些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问了,两个丫头对答如流,没让宋玉汐看出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宋玉汐问完这些之后,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除了宋逸会给她找丫鬟,其他还有谁会给她找呢?一切不过是她多疑罢了,想着反正是宋逸送来给她的,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后用起来也就没有任何心里负担了。当即喊了她房里的人介绍给她们认识,又让徐妈妈给她们找了两身合适的女装换上,从此以后,宋玉汐的房里,就多了素秋和素云两个丫鬟。 而东宫书房内,裴韬走了进去,对一个站在窗前,秀颀如松的男子背影禀报道: “启禀殿下,人已经送到七小姐身边了。秋彤传回消息,说是七小姐问了她们很多问题,谨慎的很。幸好她们去之前,殿下嘱咐过她们该如何应答,否则说不定还真要穿帮呢。” 萧齐豫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水墨色的宽松道袍,道袍之上绣着银丝鹤,栩栩如生,乌发以一根白玉簪束起,清俊中透着雅致,听往裴韬的话之后,俊美无俦的脸庞之上露出笑颜,修长的指节一动,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头却是没抬起来,好看的唇弯起一道弧度,露出一抹蛊惑般的梨涡,只听他轻声说道: “哼,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多疑了。” 裴韬没听清楚萧齐豫的话,讶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萧齐豫低头看书,只抬手对他挥了挥,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韬退下之后,萧齐豫才放下了手里的书,走到西窗前,看着屋脊之上的那一轮明月,似乎瞧见她的笑颜,七月初六的生辰,倒是会挑日子。   ☆、74|73|25 第七十三章 宋玉汐的生辰是七月初六,七月初七的前一天。 宋家一共有五个姑娘,宋玉蝉在三月初,宋玉寒和宋玉梦在九月,宋玉昭在十二月。秦氏每年都会给她们做生日,秦氏是主张简朴,就是不办那种大宴宾客,而是将一家人都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每年也就只有宋玉蝉的生辰会比较不同一些,因为纪氏会另外替她张罗,而今年宋家多了一个宋玉汐。 秦氏也是个好热闹的人,因为宋玉汐的生辰是七夕的前一天,街上花灯小贩,十分热闹,秦氏就提议今年七小姐的生辰,大家可以去外面玩一玩。由她出资包下了长安街上的荨园二楼所有雅间,让宋玉汐在长安街上,看着热闹的街景过生辰。宋玉汐自是高兴的很,林氏这回也破例可以参加,还有其他四个姑娘,宋逸,纪兰和秦氏,三公子,四公子和九公子,除了纪兰和三公子没来,其他人都到了,一大家子人相约出行,再加上仆婢婆子,这样走来,也是少有的场面了。 荨园的老板是个中年大腹便便的男人,知道今日招呼的是谁,园中上下也全都打点过,宋逸他们一到门前,老板和掌柜的就亲自迎了出来,替宋逸牵马,将宋家一行人恭谨的迎上了二楼雅间,宋家的女眷们下了马车,因为要经过一楼大厅,所以,女眷们全都带着帷帽,饶是如此,也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直到宋家的护卫守到楼梯上之后,大家的目光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上了二楼,雅间雅室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宋家的仆婢和婆子赶忙接手了工作,井井有条的各司其职起来,待荨园的人全都退下之后,宋玉寒就拿下了帷帽,兴高采烈的说道: “哎呀,赶巧七妹妹的生辰是今日,明儿是七夕,要不然咱们哪能在外面过生辰呀!真是太新鲜了。母亲应该带三弟一起来的,瞧瞧这街上的人来人往,多热闹呀!” 秦氏笑了笑,由桂嬷嬷扶着坐在了雅间里的黄花梨雕花太师椅上,听了宋玉寒的话,说道:“早知道你喜欢在外面,咱们往年也不在府里忙活了,直接把咱们二小姐送出来不就好了。还省心了。” 秦氏的话让宋玉寒凑过去一阵爱娇,大伙儿也笑了起来,宋逸拉着林氏站到栏杆前,去看楼下的街景,宋玉蝉坐在秦氏身边,替她倒茶,宋玉昭带着九公子玩儿,四公子宋景一个人坐在灯下看起了书,宋玉梦一个人,转头看了看宋玉汐,然后才在一旁坐下,娇声说道: “二姐姐也是大惊小怪,要我说最热闹的该是大姐姐的生辰,母亲替大姐姐操办,重宾云集,谁都来替大姐姐贺生辰,那才叫热闹呢。” 宋玉梦话里带着别的意思,边说边看宋玉蝉和宋玉汐,似乎想在两人的脸上看见什么表情似的,宋玉蝉掩唇笑了笑,没有答话,宋玉汐则走到窗边,推开了面朝南面的窗户,说道: “大姐姐的生辰自然更好,不过我却更喜欢这样的。”似乎没有听出宋玉梦话里的含义一般,宋玉汐答的没心没肺。 秦氏将她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对宋玉梦的改变有些心痛,宋玉梦如今完全和四姨娘站在了一边,上回她下令打了四姨娘的嘴巴子,又把丁大的手给斩了,四姨娘如今定是更加怨愤,连带的让这种情绪影响了宋玉梦。如今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想和亲娘多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小时候能管得住,可如今大了却是管不住了。 宋逸和林氏站在栏杆前,也不知是窃窃私语着什么,宋逸搭着林氏的肩膀,两人时不时的就抬头看向天际,许是宋逸在给林氏说星云,反正两人是旁若无人,宋玉蝉给秦氏奉茶,眼神却忍不住瞥向了栏杆前,就是她也不禁感叹一句郎才女貌,宋逸中年俊美,林氏绝世风韵,想起自己的母亲眼角的皱纹,那是再浓的妆容都无法掩盖的。 暗自叹了口气,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宋玉蝉走到宋玉汐身边,勾住了她的胳膊,说道: “今年第一回给七妹妹过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想着那些金银太俗气,就亲手绣了一副花绷子的锦绣,你瞧瞧可喜欢?” 接着落荷就抱着一副装裱好的绣品过来,宋玉汐眼前一亮,感动的看了看宋玉蝉,笑着点头说道:“喜欢,大姐姐绣什么我都喜欢。” 宋玉汐的确不在乎她能送自己多少金钱,难得的是宋玉蝉的这片肯为她动手的心意。 接着宋玉寒送了她一套珍珠头面,宋玉梦拿了一对羊脂玉的手镯给她,就连宋玉昭都做了一双袜子递给了宋玉汐,姐妹们的礼物让宋玉汐感动,不管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这种同根同源的感觉真的很棒,就好像雪花落在了雪山,浮萍找到了根源一般。 宋逸和林氏的礼物一早就已经给了宋玉汐,是一块位处郊外产息良好的田庄。 一盘盘菜肴从外面被传了进来,大家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宋逸身边原本应该要坐主母纪兰,可纪兰没来,林氏也不敢逾距,中间隔着一个位置和宋逸坐下,秦氏身旁做的是宋玉汐和宋玉蝉,其他人分别围着两边坐下。四公子今年十二,不太爱说话,倒是九公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问个不停,缠着宋玉梦和宋玉昭这两个姐姐,半刻都不消停,宋玉寒最是活泼,居然站起来和丫鬟们一起替大家布菜。 饱饱的吃完了一桌饭菜之后,人手一杯薄荷香茶,或靠或坐到带着白色纱帐的栏杆前,隐隐约约的看着街上的人头攒动,今晚是七夕前的热身,街上已经非常热闹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忽然褚峰走到了宋逸身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宋逸便回过身去,就见一个传话的小厮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宋逸磕了头,说道: “我家主子得知国公爷一家在此,特命小人来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又从店家处得知,今日乃七小姐生辰,也顺祝七小姐福如东海,万事顺意。” 宋逸身为国公,在外经常遇见这样的事,倒也不觉得奇怪,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品级低的见了他要来请安,品级差不多的,或是高些的,也会来寒暄,屡见不鲜,抬手让人起来,问了一句: “替我多谢你家主人,不知你家主人是……” 那小厮指了指对面的楼宇,说道:“我家主人就是在对面的德云楼上瞧见的国公一家,这才派小人前来,国公只需将纱帐掀起便可看见我家主人。” 说完这些之后,那小厮便躬身退下。 宋逸走到纱帐前,命人掀起了栏杆前的纱帐,果真看见对面德云楼的阔台之上,一个笑容爽朗的少年正对他挥手,宋逸见了此人,面上一惊,竟赶忙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林氏,然后兀自退后一步,对对面那人拱手做了一揖,对面那人也抱拳回礼。 秦氏在屋里瞧见宋逸的举动,也不禁问道: “是谁家的公子啊?” 宋逸行过了礼后,便来回答秦氏,小声说了一句:“母亲,是定王殿下。” 秦氏惊讶:“哦?定王殿下怎会知道今日是七丫头生辰?” 宋逸解释道:“哪里呀,是定王殿下在对面瞧见我了,这才打听的,派人过来给我和您打招呼,顺便给七丫头道句贺,没别的意思。” 秦氏这才点点头,女眷们也大多明白了。 姑娘们都躲在纱帐后头交头接耳起来,宋玉寒胆大,偷偷的掀起了一块纱帘往外看去,宋玉梦和宋玉昭也对视一眼,宋玉梦破天荒的站到了宋玉寒身后,也想借着缝隙偷偷看一眼,只有宋玉汐和宋玉蝉最为淡定,宋玉汐是满心的无奈不能表露,宋玉蝉则是鼻眼观心,只有两只不住交缠的手指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这样子看在宋玉汐的眼中,也是明白的,宋玉蝉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将来必定是尚这些贵子,而她如今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可以议亲的时候了,本身要庄重矜持,可是内心却是忍不住澎湃,看见适龄的贵子,总要比其他年纪的姑娘多一份心思。 想来上一世宋玉蝉的确是指给定王的,宋玉汐就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很对,因为从定王和她说了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不找边际的王爷,无论他怎么纠缠,她就是不见,就是偶尔碰见了,她也会掉头就走,不让他有任何接触机会,只希望他能悬崖勒马,别在她身上浪费青春和时间。 可是今天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宋玉汐的心里多少还是很沉重的。 突然外头天空一片闪亮,嘭嘭嘭的烟花声就此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全都驻足观望着天空,只见烟花在天空绽放,璀璨的火花居然凝聚成一个个闪亮的寿桃形状,所有人都惊呆了,烟花可以是一瞬间绽放的,可是人们还从来没瞧见过这种可以凝聚成形状的烟花呢。 宋玉汐也惊呆了,这烟花的形状让她心里十分不安。看这烟花的远近程度,应该是在城楼附近,距离长安街有一段路,应该不会是萧齐桓搞出来的吧。趁着所有人都看向天空的时候,她从缝隙里偷看了一眼萧齐桓,只见他也正抬头看着天空。 宋玉汐自己也糊涂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烟花像是没有止境一般,不停的绽放,烟花的形状一半是寿桃,一半是鲜花,闪亮了大概有千百回,所有人都看的如痴如醉,宋玉汐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被这美景所征服,不管这烟花是谁放的,今日是她的生辰,能够看到这样应景的画面,着实是一段叫她难以割舍的美好回忆。 姑娘们全都看的开心极了,只有宋玉寒最天真,回头对宋玉汐说了一句: “不知今日谁也过生辰,居然这样大的排场,若不是父亲在这儿,我都怀疑是不是父亲替七妹妹做生辰才安排的这些呢。” 宋逸抬眼看着烟花,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宋玉汐,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同样探首观望的定王殿下身上,若有所思起来。   ☆、75|:74|73|25 第七十四章 城楼之上,风猎猎作响。萧齐豫遥望繁华都城,又回头看了一眼天空,裴韬脸上带着黑烟来到萧齐豫身后,拱手禀报道: “殿下,两千发都放完了。您事前也不和七小姐打声招呼,就这么放,她能知道是您吗?” 萧齐豫勾唇一笑,说道: “除了我,谁给她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花这心思?她又不笨……” 裴韬一头的黑线,总觉得自家殿下的想法是不是太美好了,天下之大,宋七小姐凭什么觉得是您啊?要是宋七小姐根本就往自己身上想的话,您这心思不等于白搭吗?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萧齐豫看完了风景,脑中想着那丫头猜到自己这心思之后的表情,心情一片大好,从楼台上跳下来,收起了手里的折扇,对裴韬说道: “这烟花内廷司那儿没记录吧。” “是,这是孟小侯爷托人私下去炮房定制的,绝对没记录。”裴韬尽职答道。 萧齐豫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孟孝孺还算有点小聪明。走吧。回去吧。” 一主一仆就这么迎着烟花散尽的硫磺味道的风,走下了城楼,萧齐豫翻身上了马,一行人潇洒如风的离开了这从今夜起注定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炙热话题的城楼。 烟花放完之后,所有人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最强烈的莫过于宋玉汐了。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萧齐桓,一百个疑问在脑子里盘旋着。 宋逸的想法一下子就和宋玉汐给重合了,他走到栏杆边上,也是又看了看萧齐桓,宋玉汐也走到他身后探了个头,萧齐桓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对视过来,瞧见宋玉汐后,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宋逸眉头一簇,发现宋玉汐在自己身后,身后将她推回了纱帐后头,然后便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对对面楼里的萧齐桓抱了抱手,便也拉着林氏的手回到雅间内。 姑娘们的讨论像是炸开了锅,宋玉寒说道:“哎呀,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排场,可这到底是为谁呢?” 宋玉蝉看了一眼纱帐外,小声的说了一句: “今日是七妹妹的生辰,要说为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宋玉寒挑了眉,一脸不解,对宋玉汐问道:“难道是为的七妹妹?谁这么大手笔呀?七妹妹,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呀。” 宋玉汐为难的说道:“呃,虽说今日是我的生辰,可是知道的只有家里人啊,旁人如何得知?天下这么多人,保不齐今日也是另外一个人的生辰,哪里就真是为了我呢?若是为了我,我倒是要在被窝里笑醒了。” 宋玉寒一想也对,若是为了七妹妹,七妹妹怎会不知,宋玉蝉听了之后,咬了咬唇,然后又接着问了一句:“七妹妹,你当真不知情?” 宋玉汐老实点头:“嗯,我真不知道。肯定不是为的我。” 宋玉蝉便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去了,宋玉梦也跟着过来说道:“我想也不会是为了七妹妹,她从前又不在宋家长大,旁的人就是想知道她的生辰也不可能啊,这么大的排场,就是给公主祝寿也足够了,哪里会是为了她呀!” 语气虽然有点酸,不过宋玉汐却是不生气,并且还很赞同:“是,五姐姐说的是。天下之事,多的是巧合。我们就别瞎猜了。” 说完这些之后,姑娘们才继续回到刚才被震惊到的画面,凑在一起讨论起来。宋逸瞧着宋玉汐的模样,的确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摇摇头,将脑子里那遥不可及的想法给甩了出去,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太子给七丫头送人是巧合,定王在这里偶遇是巧合,天上的烟花祝寿烟花又能说明什么呢,他先前也想的实在太复杂了。 又一次探头往对面看了一眼,只见定王殿下已经回到了内间,人不在栏杆前站着了,宋逸心中就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果真是女儿太漂亮了,做爹的心理压力太大,可也不想想女儿才十一啊,就是要担心这方面的事情,也该从大女儿开始担心啊。 第二天宋玉汐去了芙蓉园,堰伯又送了一批新颜色的琉璃盏过来,宋玉汐在后院的阳光下擦拭观望,秋彤秋云守在门店外。一切都很安静。 宋玉汐坐在石桌前,一边擦拭着琉璃盏,一边对着阳光比对颜色,忽然七彩的琉璃盏后头,窜出来一张人脸,吓得宋玉汐差点把手里的琉璃盏给摔了,瞧见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时才叹了口气,说道: “你从哪里进来的?” 就是为了防他,宋玉汐特地让秋彤和秋云守在门店前后门。 萧齐桓指了指墙头,宋玉汐就明白过来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说道:“哪儿来哪儿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萧齐桓拿起一只琉璃盏说道:“你可真无情,需要我的时候就对我百般温柔,不需要我了,就对我冷眼相待。” “我什么时候对你百般温柔,冷眼相待了?”宋玉汐说完之后,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放下琉璃盏,对他问道:“对了,我还忘记问你了。你昨儿怎么会在德云楼啊?” 萧齐桓耸耸肩,说道:“我怎么不能在德云楼?亏得我把你当朋友,可是你连自己的生辰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知道镇国公府包下了荨园二楼雅间,你那生辰我就错过了。” 说完这话之后,萧齐桓从背后拿出一只半臂长的匣子,像是先前就藏在身后了的,递给了宋玉汐。 宋玉汐瞧着他,问道:“什么呀?” “给你的生辰礼物呀!这是罗刹国进贡来的一套七彩琉璃杯,我瞧着你喜欢捣鼓这些,就给你从宫里弄了一套出来,打开看看,喜欢吗?” 萧齐桓跃跃欲试的将东西塞到了宋玉汐的手中,然后目光闪亮的盯着宋玉汐看,宋玉汐被他盯的有些无奈,只好打开了盒子,果真里面放着一套八只流光溢彩的杯子,颜色繁多到让她眼睛都舍不得眨,这才是她心目中希望烧制出来的琉璃颜色啊。和这相比,她的窑厂如今烧出来的东西,还不及其五成色彩,由衷的说了一句: “好漂亮啊。” 萧齐桓见她喜欢,自己也笑了,宋玉汐拿起一只杯子放在阳光下看了好久,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现萧齐桓还在,放下杯盏,叹了口气,对萧齐桓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爷的好意,我真的是不能接受。我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送东西,也不要在做昨天晚上放烟花那样的事情了。” 萧齐桓蹙眉说道:“什么放烟花。那不是我啊。我今儿来就是想问你,昨儿给你放烟花的是谁啊?” 宋玉汐一愣:“嗯?不,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怎么,你喜欢烟花呀?没事儿,你要喜欢,明年你生辰,我给你放比昨天多两倍的量。” 宋玉汐盯着他的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顿时有点懵了,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城里昨晚有其他人做生辰,那些烟花只不过是凑巧让她看见了罢了,根本不是为了她。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了。她昨天晚上就是在德云楼看见了萧齐桓,见他派人来打招呼,还以为天上那动静也是他做出来的,若不是他的话,那就应该不是对她的。想到这里,宋玉汐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一个巧合,居然让她心花怒放的开心了一个晚上。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将那琉璃盏合上匣子的盖,又递还给了萧齐桓,说道: “不是王爷就好,我不喜欢烟花,你可千万别放。还是那句话,您今后别来找我了,我都十一了,过了年就十二了,再和您私下见面,就太不应该了。您也别再给我送东西了,您是王爷,我是庶女,咱们俩……不合适!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俩都不合适!” 萧齐桓低头看了一眼被塞回自己手里的东西,愣了愣,然后就又想塞给宋玉汐,宋玉汐却坚持不肯收,他就只好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了,说道: “什么王爷,什么庶女,我烦这些,我们私下见面怎么了,若是有人看见了说闲话,那正好,我就跟你订下来。” 宋玉汐哭笑不得,对于小男生的纠缠很是无语,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什么订下来不订下来的?你是王爷,这种事情,你说了算吗?” “当然算!”萧齐桓回答的相当坚定。 “你别天真了,你说了不算的!”宋玉汐有点无力的感觉。 “我说算就算!” “……” 宋玉汐不想和他为这个争辩,太幼稚了。 萧齐桓见她这样,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太绝对,于是又给补充了一句,说道: “这件事我说了哪怕不算,到时候,我去和皇兄说,让皇兄替我去和父皇说,父皇最听皇兄的话了,只要皇兄替我说了,父皇他就一定同意,到时候,我带你离开京城,咱们俩去封地,我做个闲散王爷,你做个闲散王妃,快快乐乐的过上一辈子不好吗?” 宋玉汐不知道说什么,他这个年纪,还没有成熟到能够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是合情合理的,想她上一世十四岁的时候,也是满脑子天真幻想的,只可惜最后被现实痛打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最后无奈,只好说了一句: “我不管你去求谁,我只想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的王妃也绝不该是我!” 萧齐桓有点激动,喊道: “为什么?” 宋玉汐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秋彤和秋云听见后院有声音,便从门内进来了,看见萧齐桓,两人明显愣了愣,然后才走过来对宋玉汐问道: “七小姐,这……” 宋玉汐将那匣子递给了萧齐桓,软声说道:“你以后别再来了。” 萧齐桓看着她的模样,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突然抬起头,就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然后转身就往墙壁的方向走去,秋彤和秋云跟着他,宋玉汐看着他头也不回的从墙壁翻身出去,看着桌上的匣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秋彤和秋云对视一眼,然后才回到宋玉汐的身前,对她问道:“小姐没事吧?” 宋玉汐摇头,说道: “没事。今后也看着点围墙,别让人再从那儿翻进来了。” 两个丫鬟羞愧的低下了头,称是过后,便退了下去。   ☆、76|75|:74|73|25 第七十五章 东宫书房。 萧齐豫正在批阅新一批送上来的公文,将有些重点全都记录下来,准备明天在朝上统一的说出来。裴韬从外头走入,站在案前却是不说话,萧齐豫抬头看了他一眼,裴韬才上前来,小声在萧齐豫耳边说道: “殿下,秋彤传来消息,属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萧齐豫用朱砂写了阅字,将折子放到一边,勾唇说道: “那丫头怎么了?是不是要见我,跟我道谢啊?” 裴韬顿了顿,没有说话,萧齐豫这才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扬眉说道:“她怎么了,说吧?”在他看来,一定是那个小家伙猜到了他给她的那个惊喜,迫不及待的想要感谢他了吧。 “秋彤说,今儿在七小姐的院子里瞧见定王殿下了。他似乎翻墙进的院子,还给七小姐带了生辰礼物,两人似乎从前经常见面的样子。” “……” 萧齐豫刚刚勾起的笑容僵了下来,双手在胸前交叉,一副忍着火的样子,说道:“说下去。” 裴韬察觉出自家殿下身上的怒意,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坚持说了下去:“宋七小姐倒是对定王殿下不是很友善,还说出了让他今后不要再去找她的话,可秋彤她们瞧着定王殿下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萧齐豫听到裴韬说宋玉汐对定王不友善的时候,板着的一张脸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说了一句:“算她聪明。” 然后又拿起一本折子,随手翻看,却是怎么都看不下去,裴韬瞧他这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等了片刻后,萧齐豫都没有新的指示,在他就快要出口询问的时候,萧齐豫放下折子,开口说道: “让秋彤秋云务必看紧了他,别再让他接近了她。” 虽然萧齐豫话中的‘他’和‘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裴韬还是能很明白的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点头,领命准备退下去,可刚走了两步,去而又被萧齐豫给喊住了:“等会儿。” 裴韬立刻站住,回头看着萧齐豫,只见他拿起一张空白的信纸,就用批折子的朱砂笔在上面写起字来,可写了两个字,就把纸扔了,然后又重新拿,重新写,这样周而复始好几回之后,终于写好了,拿起一旁的印鉴重重的盖了下去,然后将之叠好,递向裴韬,裴韬看着信说道: “现在送吗?若是现在送的话,秋彤和秋云的身份就该要暴露了。”凭他的观察,宋七小姐也不笨,这个时辰能够进出她房间的人,除了身边的丫鬟,不做他人想啊。 萧齐豫没好气的说道: “知道就知道了!我就是安排人在她身边,她能怎么样?拿去给她。” “……” 裴韬像捧着圣旨一般捧着手里的信纸,事实上这东西就跟圣旨没有太大区别了,因为太子监国,有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只需要用太子印鉴就完全可以代理了,裴韬心里冷汗直流,他家这位殿下,若论处理国事,那是没话说的,可是在对待感情上,真不是他暨越,太子处理感情的本事,可能还不如十四岁的定王殿下呢。 写给女孩儿的信件,他居然加盖太子印鉴,若是今后太子登基了,难道要在私人信件上加盖国玺吗?想想还真是…… 宋玉汐洗漱完,从净房出来,她晚上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伺候,早早就把丫鬟们打发出去,自己洗了澡,准备去书案后头看会儿书,可走近书案,却发现案板中间放着一封信。 她觉得奇怪,刚才她打发了丫鬟们出去之后,还在书案后看了一会儿书的,那时候也没见这信啊,后来她房门都落了栓,这信怎么放到她房里来了? 试探着打开信封,看见一些朱砂红的颜色,心中更加觉得奇怪,用指尖捏着信纸的两边,将信纸展开,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字和一个印章,将信纸摆正,宋玉汐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和那印章之后,就觉得头皮发麻起来。 萧齐豫搞什么? 莫名其妙的送个写着‘慎言慎行’字样的信给她干什么?莫名其妙的还在信件下面加盖了他的太子宝印……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慎言慎行?她哪里不慎重了? 突然想起白日里她和萧齐桓纠缠的时候,被秋彤和秋云看见,若说最近做的出格的事情,应该就是今天的事了,可看见的只有秋彤和秋云,再加上这封信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她的书案上,除了她们别人根本做不到吧。镇国公府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这样一来,宋玉汐很快就想到了,秋彤和秋云的身份,将那信纸往桌上一抛,大大的呼出一口气,萧齐豫真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呀!居然,居然把人安排到她身边来了。 还有宋逸,很明显宋逸就是知道这两人的来历的,可他却没说。 萧齐豫是想让她离定王远一点吗?觉得她这样的身份不该和定王纠缠吗?哎呀,真是冤枉,天知道她就没主动接近过那小孩儿,人家硬凑上来的,难道也怪到她头上啊? 慎言慎行!在他眼中,她到底是有多不堪啊?看看看看,他居然还加盖了太子宝印,这算什么?太子的旨意吗?是告诉她,这个旨意一定得执行吗? 靠在太师椅上,宋玉汐足足盯了那张信纸有一刻钟的时间,最终还是决定站起来,把这信给烧了。虽然上面有太子宝印,烧了不太合适,可是这旨意明显就是暗的,说明太子不想被人发现,若是他想被人发现的话,估计会下明旨,既然如此,那么她烧了应该也没什么,反倒是留下来,若是哪一天被人发现了,那就是个祸害了,轻则说她和太子私下往来,重则说她仿冒太子印鉴,哪一条,宋玉汐都不想承担! 所以,还是烧了比较好。 至于这封信里写的内容,她虽然感到很无奈,但事情确实是发生的,最多今后她更加努力的防范一下就行了,若是实在防不住,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处理完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宋玉汐也没心思看书了,坐到梳妆台前,将头发擦的差不多干了,便爬到床铺之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见秋彤和秋云两人,心中五味陈杂,想把她们赶回萧齐豫身边去,可是到底还是没敢惹事,萧齐豫既然想方设法的把人给她送来了,美其名曰是保护,其实就是暗中监视,这不,还真给他监视到自己私下会面皇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冤屈啊。 没想到秋彤和秋云这俩姑娘,居然还是上差!那么对待她们就不能再想从前那样随意了,毕竟是东宫身边的人啊,沾着皇亲,总要巴结着才行吧。 让宋玉汐纠结的事情终于还是没有再发生,因为十天之后,萧齐桓就被派去了辽城督察边防,估计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宋玉汐心里对萧齐豫景仰的要死,这人为了不让弟弟被她祸害,居然做的这样决绝!而在萧齐桓去了辽城之后,萧齐豫也马不停蹄的去了河南赈灾。 萧家的这两个男人离开了京城,宋玉汐只觉得身边一下子也就清净了许多。心里也打好了算盘,等到萧齐桓从辽城回来的时候,估计他也到了可以赐婚的年纪,那时候应该已经忘了他年少时的那一段懵懂感情,好好的和宋玉蝉过一辈子。这样一来,她的心里就没有那么多负担了,总觉得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宋玉蝉的被背叛。 萧齐桓走后,宋玉汐把他上回留下的那一套八只琉璃杯送去了给堰伯,堰伯看着那原版的杯子之后,似乎有了点新想法,冲破了他一直纠结的瓶颈,埋头苦干多日之后,终于有了第一批能够让宋玉汐看得上眼的成品出来。 而长安街的改建如火如荼,宋玉汐手里的地契商铺已经翻了好几番,所有想要牟利的商家都在想着往长安街上挤,就连宋玉汐没买的那些地方,地价都是蹭蹭蹭的往上涨,不过宋玉汐却是沉得住气,压住了福伯蠢蠢欲动的心,一直到年底,长安街的建设稍具雏形之后,她才将手里的店铺,少少的抛出去几个地方,只租不卖,一年租金由八百两到五千两不等,饶是价格贵的离谱,可依旧有商人凑过来,咬牙租下。 宋玉汐下半年的时间,就专门用在这上面了,到年底的时候,长安街的扩建全部完成,宋玉汐也开始着手将两旁的商铺重新建造门面,忙的她几乎连睡觉的机会都没有。而她这样的行为,也让宋家的人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位七姑娘是真的想往商路上走,只是传言也很厉害,都说这位七姑娘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只会把钱往外撒,捣鼓了大半年,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她想开的酒楼都装修快一年了,可就是不见开张,总之各种不信任的流言四起,宋玉汐也不介意,随便别人怎么说,她都一笑置之。事实上,她是真的忙到根本没空去计较那些不实的流言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过年。萧齐豫从河南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西北,萧齐桓是一点回来的音讯都没有。 虽然宋玉汐自己手头上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是在年里,宋家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就是了,镇国公府的门庭从初一开始就没关上过,迎来送往的热闹极了。   ☆、77|76 第七十六章 初六的时候,宁国公府宴客,宋家倾巢而出。宋逸原本是想把林氏也一起带去的,可是纪兰去了,林氏就不太想去,毕竟这种公共场合,还是正妻陪在宋逸身边比较好,她说到底还是妾侍,若是让别人觉得宋逸宠妾灭妻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霜自然是被安排来接待姑娘们的,只不过,今日宁国公府里客人太多,秦霜这个嫡长女都几乎要忙不过来了,其他庶女手上也被分摊了不少需要招呼的客人。 而宋玉汐和宋玉寒被分在宁国公府庶女秦如身边,秦如只比秦霜小一岁,模样生的挺好,比秦霜多了秀美和白皙,说话轻声细气的,叫人听着觉得很舒服,对人不倨傲,但也不算热情,淡淡的样子。 宋玉汐心里惦记着长安街的事情,铺面已经开始重新建了,等到明年三月里应该就可以竣工,等竣工之后,等待她的,就又是一场忙碌的硬仗,她已经让福伯拟出了租凭契约,就看那时候长安街的地能炒到多热了。 “七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突然,坐在宋玉汐身旁的秦如和她说话了,宋玉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凉亭里,围着紫檀木圆桌坐的姑娘们全都看着自己,可是她刚才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挺清楚秦如说了些什么,一时有点尴尬,宋玉寒在她耳边提醒道: “三姑娘问你和悦衣坊的闵掌柜是不是认识,上回她去悦衣坊的时候,好像看见过你。” 宋玉汐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哦,悦衣坊我经常去,闵掌柜也很熟。” 秦如一点都不介意宋玉汐和她说话失神,笑着说道:“怪不得总见你穿她家的衣裳,我觉得她家的衣裳布料做工都很不错,就连大姐姐那样眼界的人都觉得很好呢。” 宋玉汐自然不会拆闵蓝的台,又说了好些悦衣坊的赞美之言,宋玉汐对面坐着两个姑娘,一个是尚书令王家的四小姐,另一个是光禄大夫赵家的嫡小姐,那位赵小姐似乎有些倨傲,似乎对今日安排秦如招呼她很不满意,听了宋玉汐的话,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道: “说的不会是那个漕运家的小姐吧。说起来她也真是个奇葩,好好的闺阁千金不做,却偏偏要去行商,是怕旁人不知道他们闵家缺钱不成?居然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想来家教也不过尔尔,我可是一次都没去那店里买过衣裳,这样的女子开设店铺,简直就是丢了我们女子的脸。” 旁边的王小姐看了一眼宋玉汐,就笑了笑,然后在赵小姐耳朵边上说了一句话,赵小姐的目光也瞥向了宋玉汐,讥讽的冷笑就此传出:“哼,我说为什么呢。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穿衣打扮像个小姐,可说到底还是满身铜臭的,哎呀,想起来女子中有这样两个人在,我可真觉得太丢人了。” 王小姐但笑不语,赵小姐见宋玉汐脸色变了,却是不敢反驳,料定她一个庶女,在宁国公府里也不敢闹事,于是又变本加厉的说道: “上回我听纪三姑娘说起宋七小姐的人品,还觉得不太相信,今日算是见识了,果然是破锅配破盖,宋小姐和闵小姐还真是钻进了钱眼儿里出不来了。凭的叫人笑话!” “赵小姐,你这话说的可太过分了,我……” 宋玉寒替宋玉汐说话,却不料被宋玉汐拉住,只见宋玉汐站起了身来,拿起桌上的一壶茶走到赵小姐身边,二话不说,就将那壶差,直接淋在了赵小姐头上,赵小姐原本坐在那里,不知道宋玉汐想干什么,等到茶水倒在自己头上,她才反应过来,赶忙尖叫着站了起来,一把挥掉了宋玉汐手里的茶壶,跺脚叫骂道: “你做什么呀!疯了不成?你……” 赵小姐还没把话说完,宋玉汐就伸手在她脸上打了一个嘴巴子,赵小姐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玉汐,被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冰寒吓住了,旁边的姑娘也全都吓到了,纷纷站了起来,王小姐也吓得不敢靠近,赵小姐觉得十分没有面子,色厉内荏的对宋玉汐叫道: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 话还没说完,宋玉汐就又对她打了一巴掌,接下来好几回,都是赵小姐要开口说话,宋玉汐就打她巴掌,打了好几下之后,赵小姐才终于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点形象都没有。宋玉汐跑过去对着她的肩膀就是一脚,这些千金小姐哪里吃过这种当面的苦头啊,向来都只敢动嘴,从来都不敢动手的。秦如吓坏了,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宋玉寒赶忙去喊丫鬟去了,旁的姑娘全都被宋玉汐这突如其来的疯劲儿给吓得不知所措。 只听宋玉汐踩着赵小姐的肩膀,居高临下,冷冷的对她说道: “你说我也就罢了,可是你不该说我的朋友!你说她没家教,我倒要问问你的家教好在哪里?生就一张刀子嘴,到处捅人很开心是吗?你可千万别把其他女人都想得跟你似的,故作清高,附庸风雅,还真以为自己有高尚了。她开店铺怎么了?用你的银子,吃你家饭了?说,是不是用的你的银子,吃的你家的饭?啊?说呀!” 宋玉汐脚上一用力,赵小姐就嚎叫起来,连连摇头,声音低若蚊蝇:“不,不是。” “大声点!让大家都听见!她闵蓝是吃了你赵家的饭,还是用了你赵家的钱?要让你在外面这样诋毁她?你说清楚一些,说给别人听一听。” 闵蓝是宋玉汐的第一个朋友,她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保护这份得来不易的友情,而对于赵小姐这种以散播流言为乐的女人来说,和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有和她硬碰硬,叫她开不了口,才是最有效的。 “没,没有!”赵小姐被宋玉汐给吓坏了,哪里还有刚才的傲气。 丫鬟来了,将宋玉汐和赵小姐分开,宋玉汐挣脱了钳制,指着赵小姐的鼻头说道: “你以为你自己很清高是吗?觉得做买卖的人都很低贱是吗?那我问你,你这衣裳是哪里来的?你这些首饰又是哪里来的?是不是都是买的?所谓商,就是买卖,而买卖之所以叫买卖,是因为有买有卖,难不成这世上,只有买东西的高贵,卖东西的就不高贵了?还是你觉得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就不该让你赵大小姐出钱去买,所有好东西,都应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送到你后院里去供你挑选是吗?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儿吗?你长得不好看,想的倒是挺美。” 宋玉汐只觉得自己重生之后,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爽快!从前的一味忍让,只会让别人越发糟践你,越发不把你当回事儿,可是就算旁人不把你当回事,你自己总得把自己当回事吧?所以,从今往后,她一定不会再忍气吞声,而她相信,这次事件过后,以后绝对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那样指责说教她了。 赵小姐的一张脸涨的通红,低着头被吓坏了,小声嗫嚅道:“我,我没那么说过……” 只可惜脸已经丢尽了,所有人都那她当个笑话看罢了。 突然一阵捧腹大笑传了过来,亭子里的众姑娘闻声望去,只见几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少年从假山上走下,走在第二位的那人走到一半,居然伏趴在假山石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首的是宋明,只见他表情有点尴尬,推了一把笑个不停的朋友,只见那人穿着一声石青色云纹直缀,金线绣着流动枫叶花纹,锦衣貂裘,头上带着金翅发冠,发冠顶上一颗羊脂美玉镶嵌其上,贵气逼人,他伏趴在假山上大笑,看不见脸,不过他身后那人,宋玉汐倒是认识的。 一声玄色银纹直缀,披着灰鼠皮大氅,阴柔中带着冷漠,不是李湛,又是谁人。 而那个大笑的年轻人也终于笑够,抬起了头,宋玉汐便看见了一个想让她当场就跪下的人——淮王萧齐邰,上一世他迎娶纪婉宁之后,宋玉汐是在平阳候府见过他几回的。 这位可是将来的皇上,宋玉汐不由自主的就腿软起来。幸好衣裳穿的厚,亭子里风又凉的很,脚都有些冻僵了,要是春天的话,没准儿这个时候,她就已经跪下了。 萧齐邰生的风流倜傥,萧家男儿特有的桃花眼,自然也没有亏待他,虽不如萧齐豫那般俊美的像雕刻出来的石雕像般精致,但就容貌而言,萧齐邰绝对也算是中上之姿了。整个人镶金嵌玉般神采奕奕,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戾气,让他看起来似乎颇具掠夺性,不过这种掠夺性在他的笑声中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萧齐邰领着一帮少年,走入了亭台,秦如率先认出他,跪地请安: “参见淮王殿下。” 众姑娘一惊,也全都跪了下来磕头请安,宋玉寒跪下后,见宋玉汐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赶忙拉了一下她的裙摆,宋玉汐这才低下头,跟着大伙儿一起给淮王请安,但是宋玉汐敢肯定,这些请安的人里面,绝对没有一个人请的比她还真心。 这可是将来的皇帝啊!最后干掉萧齐豫,霸气侧漏坐上皇位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啊!不管萧齐豫怎么说,反正在宋玉汐的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皇上万福金安!   ☆、78|77 第七十七章 萧齐邰挥挥手,便让亭子里的人全都起身。看着宋玉汐说道:“我道哪家女子这般嚣张,原是宋七小姐,你上回花会上拉奏的那首曲子,可真是绕梁三日,发人深省,却没想到你私下也是这样狂放之人,女子之中你也算是个异数了。” 众姑娘面面相觑,心道这七小姐怕是要不好了,被当朝殿下直言为‘异数’,这两个字,可教赵小姐心里痛快了许多呀!颇有点扬眉吐气,背后有人撑腰的意思。 宋玉汐看着萧齐邰,只见那人收敛起了笑容,一双含着冰刺的桃花眼正剜着自己,似乎也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宋玉汐迎面直上,对萧齐邰露出了一抹笑,毫不忸怩的说道: “谢殿下谬赞!” 众人:…… 你丫也忒不要脸了吧,殿下哪里赞你了?宋明的脸色也黑如锅底,李湛则阴测测的站在一旁,一副等着看她好戏的样子,这厮最记仇了,哪里会忘记之前当众给宋玉汐逼得写了个‘服’字的事情啊,看见宋玉汐倒霉,他才开心呢。这是宋玉汐凭着上一世和他交往那么多年的经验判断出来的,李湛的心理活动。 就在所有人以为,宋玉汐这下该得罪淮王的时候,毕竟淮王是贬她,可她自己却却是给了自己的脸,众所周知,淮王殿下是所有殿下里,性格最叫人捉摸不透的,他和太子同为皇后之子,太子日理万机,深居简出,不常露面,淮王殿下倒是时常出入官员府邸,率性而为。不过旁人不知道,但宋玉汐还是知道这位殿下的,看似随性,其实野心勃勃,萧齐豫干了那么多事,最后居然被他来了个釜底抽薪,也难怪萧齐豫心中不忿,重生回来了。 只见淮王突然又笑了,走到一旁,又好好的凳子不坐,偏偏靠坐在亭子的凭栏之上,双腿交叠抻直了,像是陌上游园的少少年郎,没有丝毫架子,只有他周身的天生威严和眼神的锐利,低调的提醒着旁人他的身份。 宋明和李湛等一干子弟全都站到他身边去,淮王笑够了,指着宋玉汐说道:“怪道人家说宋七刁恶,我今儿算是见识了。明堂上回就是在她手上栽了跟头吧。听说还写了个字?带身上了吗,拿来我瞧瞧。” 宋玉汐没想到淮王话锋一转,居然转到了李湛身上,只见李湛面上并未有什么不快,只是眉头微微一敛,低头拱了拱手,宋玉汐便知她当日杀了李湛威风的事情,必定是被宋明告诉了淮王,虽然有点对不住李湛,可是她还是笑若春花的回答道: “东西没在身上,殿下若是想看,等今儿回去了,我便交给父亲,让他明日带上,呈送给殿下。”这话也只是说说,她可是没敢将那回在观澜亭和人对弈,逼人写服的事情告诉宋逸,因为是料定了淮王不会要这东西,才敢大胆说的。 淮王觉得这小姑娘和时下那些木头美人,弱质芊芊很不相同,看了一眼李湛,说道:“送给我?这是你的战利品,是你胜利的凭证,如何能给了我?” 瞥了一眼李湛,只见后者正阴沉着目光盯着自己,宋玉汐想起上一世没少受他这眼色,心里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瞎了眼的男人!既娶了她,又不好好待她,连让她好好待他的机会都不给,若是一开始就嫌弃,那干脆不要娶好了,娶了回去当个花瓶供着,任由他那些妾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但就这一点,这一世她也不可能跟他和平相处的。 “我能胜一回,自然也能胜两回,三回,乃至无数回。”这话说的嚣张,但绝不是针对淮王,而是针对李湛,对淮王,她是不敢说这些的,不过,李湛嘛,他是晋阳侯府的庶子,她是镇国公府的庶女,两人身份对等,算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谁埋汰谁,谁欺负谁,端看谁豁得出罢了。宋玉汐已经是中年妇女的心态,比娇羞含蓄,她是比不过的,但要比豁得出,这世上就没人能比得过中年妇女! 淮王听了宋玉汐的话,又笑了起来,便笑还边拍了拍一旁的李湛,只见李湛拱手做了一揖,看样子是不打算和宋玉汐这个没脸没皮的中年妇女纠缠了。 淮王本就是在和一干世家子弟在假山石上看湖光潋滟,却不了山下的亭子里坐着些贵女,本来说的话还挺无聊,他们正要走,就听见亭子下面有了动静,一听之下,方觉了不得,世家贵女哪一个不是谨言慎行,就是少数有几个性子活泼的,可在人前那也是行为举止毫无差池的,像这样直接上手就打人,还说出那番似是而非的话来的贵女,可就少见了,越听越觉得好笑,这才打算下来看看,到底是哪个贵女这般嚣张。 这一看之下,倒是认出了她,宋家七小姐,那日在平阳候府的花会上露过脸,一手胡琴拉的相当不错,特别能渲染氛围,叫人情不自禁的就掉入她的琴声之中,所以那天淮王才会在皇后只给了一朵花,明摆着不想捧她的情况下,还给出了三朵之多,也算是对她琴技的肯定吧,后来听说了她和李湛下棋的事,对她那让李湛写‘服’的事情很是意外。 李湛这人他是知道的,虽是庶子,但有真才实学,奈何晋阳侯府主母不仁,捧嫡子踩庶子,叫他无出头之日,这才日渐消沉了下去,担上了浪荡纨绔之名,可凭他的才学,居然在棋艺上输给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李湛心里的不甘那是可以想象的出的,偏这丫头不懂纡回,倒像是和李湛有着前世仇怨似的,说话做事全都不留情面。 见李湛不搭话,便知他无心和宋七纠缠,这些事情笑谈笑谈就罢了。 站起身来,对宋玉汐说道:“你这女子当真是异数,好了,你们接着玩儿吧。” 淮王说完之后,就站起了身,亭子里的人再次对他行礼,李湛经过宋玉汐身边的时候,特意对她递过来一眼,眼眸中含着刀刺,让宋玉汐心头一寒,深知自己和李湛算是结下了大梁子,又暗自后悔,自己没忍住,李湛这人急起来连父亲兄长都杀,虽说他父亲也确实很过分,从小偏心的厉害,捧嫡子,踩庶子,庶出就该什么都不如嫡子,但凡有超过嫡子的地方,那就一定要打压下去,最终让李湛再也受不了,攀上了淮王这棵大叔,干下了让京城,乃至天下震惊的‘丰功伟绩’。 看来今后再见李湛的时候,一定得当心些了。 原以为李湛会跟着淮王一起走,可谁知道他站在宋玉汐面前站了一会儿,半晌后才似笑非笑的凑近宋玉汐的耳旁说了一句话,宋玉汐的眼睛瞪得老大,惊愕的看着对方。 李湛说完之后,才勾唇缓步离去,闲庭信步的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一般。他容貌生的俊美,步履风流,原本就是情场高手,左右顾盼间,竟是吸引了凉亭中所有贵女的目光。 宋玉汐倒不是被他的美色所惑,只是奇怪他先前说的那句话: ‘烟花可美吗?’ 烟花……他说的是她生辰那日的烟花?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湛一离开,亭中的女眷就炸开了锅,惊魂未定的讨论起看见皇子的事情,而除了这个,她们讨论最多的便是那走在最后的少年了,有人认识李湛,知道他是晋阳侯府的公子,然后围绕这个话题,又说了起来。 赵小姐被王小姐扶着想要离开,经过宋玉汐身边的时候,冷冷的说了一句: “这世道真是变了,庶子庶女也敢这般嚣张。今儿这事儿,没完!我回去便和我父亲是说去,让他去你父亲讨个说法!” 宋玉汐被她这嫡庶论调给逗笑了,真不知道这赵小姐平日里是怎么受教育的,嫡庶之分确实严苛,但她要使嫡女的威风,也得在自己府里吧,跑到别人府上,使什么嫡女威风? 也幸好,赵小姐还懂得一点审时度势,说完了话之后,就加快脚步,离开了亭子,秦如跟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生怕她再闹到世子夫人面前,到时候,她这个待客之人也难辞其咎,好说歹说才勉强让赵小姐同意了下来。 宋玉寒看的最开,走到宋玉汐旁边安慰她道: “七妹妹别怕,我看她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她爹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光禄大夫,就连御史都算不上,他来拜会父亲,咱们父亲都未必会见他的,更遑论他想上门找茬儿了。” 宋玉汐感激的对她笑了笑,说道:“嗯,我不怕。我觉得我做的没错。她骂我可以,但是不能骂我身边的人,她就算是把这状告到了父亲面前,我也不怕。” 宋玉寒被她逗笑了,凑近她耳朵说道: “你还别说,你今儿做的可真解气,这赵小姐我从前也和她见过几回,她仗着自己是嫡女,就处处摆她的嫡女威风,说起嫡庶关系来,头头是道,就是那些最古板的老学究都没她讲究。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过是没敢和她动手罢了,你放心吧,今日你和她动了手,我看也不见得旁人就会同情她的。” 宋玉寒的话让宋玉汐也点点头,说道: “姐姐放心吧,我不会为了这种人生气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比这件事,宋玉汐更加在意的是李湛说的那件事。   ☆、79|78 第七十八章 宋玉汐回到家中,就被宋逸喊去了书房。 宋逸一般是不会喊她去书房的,他们见面几乎都在雨桐院中,而他今天把宋玉汐喊去书房,那就说明他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林氏知道。 宋逸的书房简单古朴,处处都透着一股武将的气息,并不精致。 “听说你今儿见着淮王殿下了。”宋逸也不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宋玉汐正局促的站着,听宋逸开口,这才明白他今日喊她过来的目的,点点头说道:“是啊。二姐姐和秦如姐姐都见着了,好多人呢。” 宋逸也知道不是私下见面,其实他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喊宋玉汐来的,犹豫片刻后,才又说道: “就是……你和定王殿下还有联系吗?” 宋玉汐一惊,看着宋逸,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嗯?什么联系?我和定王殿下没联系啊?” 宋逸瞪了他一眼:“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们私下有过联系,定王这回去辽城,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并且连过年都没回来,这说明什么,你难道还不懂?” 宋玉汐低下头,良久后,才嗫嚅说了一句: “我懂。” 宋逸叹了口气,说道:“定王殿下年少,说话做事没个定性,无论他从前和你说过什么,亦或是承诺过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等到定王殿下从辽城回来之后,就可以议亲了,我在这里也和你交一句底,圣上和苏妃都属意你大姐,两人年岁相当,你大姐今年入宫请安之时,苏妃特意来请,虽没有定下,但只等定王殿下回京,这事儿就是八九不离十了。更何况,就算没有你大姐,也会有其他名门千金……你懂我的意思吗?” 宋玉汐没想到宋逸会说的这样直接。一点都不加遮掩的说了出来。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 也许是宋玉汐话语中的坚强给了宋逸一丝的触动,只见他抚着宋玉汐的头,说道:“你别怪我说的直接,我若不这样说,也许你就会心存幻想,将来对你没有好处,趁着你如今年纪还小,早早的收了心思,安安分分的做你的事,爹爹虽然不能给你找一个皇子做相公,但是这天下好男人多了,将来还是可以给你挑一个喜欢你的,或者你喜欢的。” 宋玉汐听了宋逸这话,不禁笑了起来,撇开心中那一丝丝的酸楚,倒不是说为了萧齐桓,而是为了自己的身份,若是较真的话,其他她庶女的身份来路都不正,不过就是宋逸一意孤行决定的罢了,嫡庶之分,在大家族里,从来都是决定一个人命运至关重要的一点,难道她就真的比不过嫡出的吗? 出身是父母给的,可今后要走的路,却是按照出身来的,只为了这个,宋玉汐觉得心酸了些。 走出宋逸的书房时,正好在园子里遇见了宋玉蝉,她满面喜色,瞧见了宋玉汐主动过来打招呼,头上戴着那种宫里赏赐的鲜花头簪,不顶名贵,却是再新鲜不过的。看她这表情,想来宋逸应该也和她说过这件事,宋玉蝉的好心情是摆在脸上的,笑吟吟的,缠着宋玉汐说话,并且还问宋玉汐,宋逸有没有找过她。 宋玉汐据实相告,不过却没有说透是什么事,但宋玉蝉听说宋逸找她了,眼中就更亮了,宋玉汐不禁失笑,她这个大姐姐看来对定王殿下已经是情根深种了,必定是她请宋逸来和她分辨这件事的,听说宋逸找过她了,就放心了。 又和她说了几句在宁国公府的趣闻,然后两人便分开,宋玉汐回雨桐院跟林氏点了卯,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带着秋彤和秋云出门去了。 经过改建的长安街足足延长了好几里,而这好几里的长街,有七成都是掌握在宋玉汐的的手里,看着这一条街,宋玉汐别提心里多满足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问题,定王要娶宋玉蝉,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小孩儿很难得,不过正如宋逸说的,他那样的身份,的确应该要配一个对他有所裨益的妻子,而不是像她这样半路归家,在谁看来,都像是来路不明的女子。 宋玉汐一边看账本,一边自嘲的心想,如果是上一世的话,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萧齐桓看上了她的话,没准儿她上一世还有胆量和魄力为他去奋战奋战……毕竟他是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喜欢的男人,就冲他这眼光,宋玉汐就觉得他比其他人好太多了。 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福伯进来正好瞧见宋玉汐这模样,他也是满脸喜气盈盈,自从知道宋玉汐买的那些地有多值钱之后,他也终于从那个‘小姐乱用钱’的深渊中解脱出来了,每天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乐在其中,像是找到了人生第二春似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看着精神矍铄,半点不比那年轻人要差。 “掌柜的有什么好事?” 福伯的声音,将宋玉汐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摇摇头,对福伯问道:“怎么了?” 福伯这才将手里的一叠纸交到了宋玉汐手中,说道:“咱们忧然坊附近的铺子已经建好了,门脸米分刷一新,看着气派极了,有好几个掌柜已经来找过我,小姐说的那个价格,他们说是觉得有些贵了,不过他们也没一口回绝我,我估计到最后,这价格该是能成的。他们每人都看中了一处,很快小姐给的十个名额就要满了,我是来问您,接下来咱们租那一块儿的。” 宋玉汐接过这些地契看了看,说道:“接下来就等几天,等几天之后,价格翻一倍,再租。” 福伯愕然:“翻,翻一倍?小姐,这,这价格是不是也太高了些?如今的租金已经不算便宜了。” “就这么办吧。让他们知道铺子越早租,价格越便宜,早租的掌柜们心里也舒坦了,事实上,先租下的确实占了便宜,长安街只要一切运作起来,还愁没有生意吗?他们若是嫌贵不来租,那咱们就自己开,总不会叫铺子闲置着的。” 宋玉汐的话让福伯再次陷入了担忧。 之前放出去的十个名额,以每间八百两一年的价格租赁,那些掌柜的还觉得有点贵,这要再翻一番,就是一千六百两……别到时候有价无市,这么好几里的长安街,难不成全都要开自己的铺子?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价格提升了一倍的十间店铺,用比第一批还要迅速许多的速度全都租了出去。 三月底,四月初,长安街上的铺子就已经租的七七八八,很多商家已经开始将货物布置起来,宋玉汐还给各路商家定下了规矩,就是吃饭的和吃饭的靠在一起,喝茶听曲儿的靠在一起,卖衣服饰品的靠在一起,卖古董玉器的靠在一起。 很快一条繁华的长安街就这么热闹起来。 宋玉汐给自己留了一座芙蓉园和两大间店铺,芙蓉园的位置是长安街最中心地带,装修是早就弄好了的,等到她附近的酒楼,饭庄,食肆全都开出来之后,她才将芙蓉园正式开张,从外表到内在,全都是仿照西域那边的风格,一进门就能听到热情洋溢的西域歌舞,迥然于左右店铺,店里从厨子到跑堂全都穿着那样的衣裳,叫人只要进了店,就好像直接进到了一个和外面迥然不同的世界,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人不适应,不好意思进来,不过,经过一两个月的磨合之后,倒是渐渐的客似云来了。 有了萧齐桓去年送给宋玉汐的那一套珍贵琉璃盏,堰伯那儿也终于研究出来将水晶烧制成完美琉璃的方法。五颜六色,流光溢彩。 就连宋玉汐都觉得很满意了,然后就让堰伯将那两间她特地留下的铺子装点一番,开了一间新颖的琉璃铺子,店名就叫远客居,专卖做成器皿和各种工艺模样的琉璃制品,因为这种东西在还没有开海禁的年代,十分罕见,而光是烧制研究,堰伯带领整个窑厂的工人就研制了有一年多的样子,所以,这个琉璃制品的价格注定了不便宜。 不过人们很快就被这种璀璨的光芒给吸引了,像这种琉璃灯,琉璃瓦,那都是富贵至极的人家才有门路弄到,可是一般的小老百姓哪里能买到呢?宋玉汐就是给一般的老百姓提供了这样一个公平的购买机会,琉璃灯,琉璃杯盏,琉璃盘,琉璃瓶等等东西,就算价格卖的很贵,但是依旧有人愿意出高价钱来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的东西总是值钱的,而也确实因为宋玉汐这家店铺的琉璃,做的实在是漂亮,精致,放在阳光下,闪耀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这也多亏了宋玉汐让堰伯不懈努力的试验,不计成本的拖延时间,这才有了今日这等美妙的东西产出。 一经面世,自然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以至于一个月的功夫,居然就把堰伯日夜不停烧制了七八天的制品全都卖掉了。 宋玉汐每晚光是数钱就要数很久,福伯他们这些算账的先生,添了一个又一个,可每天却还是感觉人手不够用的样子。 就这样两间铺子开了三四个月,运转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宋玉汐拿着十万两银票回到宋家,这十万两虽然是宋逸的私库里出的,但也算是宋家的公产,只不过宋逸是有支配权利的,之前支给了宋玉汐,宋逸后来若是不补上,那么他的名下永远都会有这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宋玉汐将银子补上之后,就把宋逸名下的那笔帐给抹了个干净。   ☆、80|79 第七十九章 宋玉汐今年的生辰不打算出去了,就在雨桐院里过的,林氏亲自给她操办,然后当天请秦氏和府里众人一起来雨桐院中。 因为林氏操办生辰宴,宋逸就想给她私下拨点银子过去,怕她周转不过来,这才从账房处听说了那件事,从府里支取大额银子,的确是需要得到主人家的许可和条子,账房才能办,可若是拿金银进来销账,一般账房是不往上报的,所以宋逸一直都不知道,宋玉汐居然早在一个月前,就把他名下那笔十万两银子的帐给抹掉了,知道之后,就找了宋玉汐去问,宋玉汐只说她在长安街上的两家店里赚了些钱,并未告诉宋逸整条长安街都是她的事情,可饶是这样,宋逸都觉得有点傻眼。女儿才多大,银子给她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她居然连本带利就给赚了回来,这说出去谁信啊。 生怕宋玉汐是怕府里其他姑娘说话,才慌张填补银子的,他说什么也不肯收回,可是宋玉汐却也坚持不肯要了,并且将两间店铺的账面报了一些给宋逸知道,宋逸这才相信,父女俩又推攘了几回,在宋玉汐的坚持之下,宋逸只好收回了金银。 第二天就告诉了秦氏,秦氏也很意外,不过她却没有宋逸那样担心,只说了一句: “我瞧着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脑子也聪明,又不计较外界的评价,她既然还了,那就说明确实是有了的。你也不必介怀。” 宋逸扶着秦氏走出屏风,桂嬷嬷正好端着参茶进来,宋逸正好伺候秦氏喝了参茶,这才说道:“我也不是介怀,只是对这丫头,我多少都有亏欠,年纪越大,这种亏欠就越多,我倒宁愿她平庸一些,这样我若能护她一世,这愧疚可能还会少些。她越是能干,就说明她从前的日子过的越不好,我这颗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 秦氏听了他说这些,笑了,说道:“你这窍开的也太晚了些,当年若是你能克制一些,也不至于就闹出这段公案来。我可还记得,你当年要回来休妻另娶的那副架势,甭管她有丈夫没丈夫,你都要娶她,就算受千夫所指也不在乎。那时候她若真的被你给娶进门了,如今还不知坟头的草多高了呢。” 宋逸虽然是国公了,年纪也大了,可在秦氏眼中,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起他年轻时的事情,也不避讳,倒叫宋逸难为情起来了,当初他见了林氏,立刻就惊为天人,知道纪兰打的心思,就将错就错的办了,那时候他是真心想要给她一个名分的,甚至起了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心了,可是林氏那时候以死相逼,也确实差一点就死了,他从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再不敢接近她,怕她哪天见了自己真的想不开,那他可就没处说理去了。 “脑袋聪明,有想法,有学识,有胆量,这样的孩子若是你的嫡女,说不定将来就有大前程,可她的身份,注定了上不得高台,再过两年看吧,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就给她相看相看,未必是要高门大户人家的,那丫头也不见得就喜欢那种规规矩矩的门庭,还是找个寻常人家好,这样只要有咱们宋家在,就能保她一世平安,谁也欺负不了她。” 秦氏把话说到之类,宋逸能感觉出母亲对他闺女的爱护,笑着点头,说道:“母亲和我想到一处去了。高门大户,她也嫁不了嫡子长孙,又不值当嫁个庶子去受那份罪,寻常人家好,惹不起她,日子相对顺遂些。” 母子俩说话有共识,又说了一些其他家常,宋逸才离开了宁寿院。 七月初六那天,林氏在雨桐院里替宋玉汐办了一次小小的宴席,收了礼物,吃了饭,所有人就在院子里看灯,以为明儿是七夕,所以,满街上都是花灯,林氏也借这个机会,将雨桐院里装点一番。 有她在的地方,纪兰是不会来的,宋逸乐得待在林氏身边,替她取看中的花灯下来,宋玉汐正在和宋玉寒在亭子里下棋,几个姑娘全都围在旁边观看,就连四公子宋景都忍不住在旁边看的热闹。 忽然天空一声响儿,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抬头往天上看去,一朵朵的烟花再次绽放,和去年一样,寿桃和鲜花……在墨色的,繁星点点的天际炸裂,发出耀眼的光芒。 宋玉汐放下了棋子,和所有人一起走到院子中间,仰头望着这瞬间的光彩。又黑又亮的眸子因为这些亮光的闪耀而颤动,在这一刻,她的心似乎就跟这些烟花一样,像是要炸开似的。女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简单,不管是谁,肯连续两年对她花这样的心思,她真的很感动。脑中想起上回李湛在她耳边说的话,难道是他?不,李湛不会做这些事情,那么又会是谁呢? 如果说去年的烟花,大家还在怀疑为的是谁,那么今年便不会再有人怀疑了。就算是谁和宋玉汐同一天生辰,可是去年烟花是绽放在长安街上空,城楼方向的,可是今年他们在这朱雀街,离城楼有一段距离,今年的烟花并不是城楼方向的,倒像是明月塔的方向,所以,她们才能在镇国公府的院子里都能看的这样清楚,这便说明,今年的烟花是换了地方放的,谁家生辰会换地方放烟花?这种几率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大家一下子就想到了……烟花不是为旁人放的,根本就是为了宋玉汐放的呀。 宋逸和林氏站在廊下,也抬头看着天空,宋逸蹙眉不解,这定王都已经去了辽城,根本不在京中,那这烟花就不是定王放的了,难不成他去年是真的误会了定王?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这么大手笔,这么费心。脑中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但因为太过荒谬,就立刻自我否定了那想法,和其他人一样抬头观望起来。 明月塔的顶层之上,两个御前侍卫带着满脸的烟火色,将那烟花一根根的点燃,今夜风大,恐有雨,两人被烟火迷了眼睛,在将几千响的烟花尽数放完之后,两人才累极坐在栏杆上,呼出一口气。 侍卫甲问道:“你知道是谁让咱们放的吗?” 侍卫乙回道:“谁知道哪个纨绔子弟整出来的事儿,偏就落到咱俩身上。” 而东宫之中,某人站在廊下饮茶,听见那烟花声响,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某人心里现在一定美死了吧? 萧齐豫突然对身后的裴韬说道:“你说我该不该给她写封信什么的?鸿雁传书……嘿嘿,还是算了吧。不能让她太得意了。” 裴韬满头满脸的黑线,瞧着自家殿下,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正要说话,就见萧齐豫突然就转身了,将茶杯交到了裴韬手中,心情甚好,拍了拍裴韬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铁律,女人……是不能宠的,越宠越胆大,你看这么长时间,她烦过我没有?没有吧。” 萧齐豫说完这些之后,还对裴韬递去一抹‘哎呀,你还年轻,不懂’的眼神,看的裴韬竭力的忍住了不住抽搐的嘴角,还有内心汹涌澎湃的激荡,想要提醒殿下他这种想法不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就好像你面对一个根本对男女之情还不甚了解的孩子,要和他说通这里面的关系,委实有些困难啊。 裴韬心里暗道,也许等殿下再大一些,他就会明白了吧。可是裴韬不知道的是,他家殿下历经了两辈子,似乎还是对这种事情并不擅长…… 回到殿中,准备继续处理公文,可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萧齐豫想起似乎好久没见着她了,嘴上说着不想宠她,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信纸,把裴韬喊过来磨墨,裴韬心中一喜,难道只一个瞬间,自家殿下就开窍了? 可当他看见萧齐豫用批奏折的朱砂笔写下四个大字之后,已经是无力吐槽,对殿下这情商也是绝望到东海了。 如上回一样,朱砂御笔写下的四字箴言,加盖他的太子宝印,然后吹干,折起,交给裴韬传递,整个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做出来,裴韬拖着信件下去之后,萧齐豫就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有时候宠溺宠溺一个女人,他自己似乎也感觉挺开心的,先前的疲累一扫而空,眼皮子也精神起来,感觉自己还可以再战两更天。 宋玉汐从净房出来,一边擦头,一边哼曲儿,坐到了梳妆台前,今年的生辰一样过的相当精彩,真是太开心了,目光忽然被梳妆台上的一只眼熟的信封吸引了目光。 将擦头的松江锦的巾布放下,将湿漉漉的手在巾布上擦了擦,这才拿起信封,没打开,对着灯火照了照,果然透着光线,信封里显现出来朱红色的大字,宋玉汐立刻将信封放下,当然知道这又是谁送来的。 原本是好不想看的,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舍得用性命去搏,无奈的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拖了出来,粗鲁的展开,低头看了一眼,宋玉汐就立刻心情不好,将信纸丢到梳妆台上,烛光下,梳妆台上的那张纸上露出来四个大字:戒骄戒躁!加盖太子宝印。 真是够了!第一次写‘慎言慎行’也就罢了,她的确是和定王走的太近了,他怕她伤了他们皇家的体面;可这回又是怎么回事?人家生辰他都不放过,要来教训她。她不就是在长安街上开铺子赚了点银子吗?就许他成天的改革扩建搞海防,她就不能利用重生之便做点什么了吗?再说了,她也没骄傲显摆啊,赚了钱很低调,最多就是还了宋逸十万两本金嘛,这他居然也看不过眼,等不及写信过来告诫她了! 好吧,就是要告诫,他就不能过了今日吗?虽然不指望他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可……原本一个很好的日子,就被他任性的给破坏掉了。 一把拿过那张信纸,宋玉汐没好气的用手指弹了弹那太子宝印,就好像那里是某人的脸,弹完了还不够,又把信纸卷卷卷卷卷,卷成长条放到烛火下尽数烧掉!最后还不忘对着那堆灰烬,做出了一个不难看的鬼脸,这才熄了灯,往床铺走去。 并不打算理会某个破坏人好心情的坏蛋!   ☆、81||80 第八十章 过了年之后,宋玉汐就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 林氏给她量尺寸的时候也发现,闺女终于开始显身段了。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窈窕娉婷,娇美端丽,脸上虽还带着稚气,不过却像是小荷露出尖尖角,少女的风貌稍稍显现出来了。 徐妈妈在宋玉汐身边转了两圈,由衷的说道:“一眨眼,小姐就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她这么点点高的时候,瘦的跟什么似的。如今算是熬到好日子了。娘子和小姐都熬到了。” 宋玉汐笑着说道:“当初要不是徐妈妈,我和娘估计早就不在了,如今我们好了,你就等着享福,我孝敬你到老。” 徐妈妈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林氏在宋玉汐身后面替她在发髻上系上一条米分红色毛茸茸的发带,系成蝴蝶的模样,软软的垂在乌发上,看着飘逸又灵动。 “衣服还挺合身的,就照这样再去做两件。”林氏笑着看她们说话。 宋玉汐察觉到她的不同,知道她又在愧疚了,便转身握住了林氏的手,母女俩相视笑了笑,林氏低头看着宋玉汐的手,说道:“你哥哥中了举子,前儿给我寄来封信。” “真的吗?”宋玉汐欣喜的追问:“哥哥好厉害啊。” 林氏莞尔一笑,说道:“衡儿读书像他,不过比他好,不是书呆子。不过也是生活所迫罢了。” “哥哥有真才实学,做什么都是拔尖儿的,他如今住在哪儿?去年倒是见过一回,但也只是匆匆一面,如今他都是举子了,怎么说也要让他破费破费嘛。”宋玉汐听到纪衡中了举子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欣慰的。 想来她和林氏如今倒是有宋家依傍,可是纪衡就只有一个人,纪家对他不会好,他又不能来投靠林氏,难怪这两天林氏的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儿子若是不长进,她最多补贴些金银,可儿子这样长进,却被环境生活抑制着,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样都是放不下心的。 “这事儿娘和爹爹说过吗?中了举子之后,明年就是会试,若有人保,就算是中不了前三甲,这一年在京城里四处走动走动,将来就是个同进士也多些出路的。”宋玉汐已经替纪衡想到了明年的事情。 林氏听罢,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宋玉汐也知道这件事对林氏来说真的是为难的,若是其他事情,和宋逸开口也就开口了,可偏偏这件事涉及到的是纪衡,在宋逸心里,纪衡和纪洲应该是他最忌讳的人吧。 “还是算了吧,这事儿你也别和你爹提,我再想想。” 如果能让宋逸这个镇国公作保,对纪衡来说,那的确是能够省不少事,将来就算出仕,背后有个镇国公府,总比独身一人要好,可是这话又不能这样说,纪衡的身份尴尬…… “哥哥现在住在哪儿?” 宋玉汐是真有点想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了,其实相比林氏,她小时候和纪衡相处的时间还是很多的,纪衡应该很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是纪家的孩子,可是他依旧对他很好,直到后来他被迫离开了纪家,在外求学,这才对她少于照顾,可是当他情况稍微好些了,就立刻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所以,才会费心找到刘三郎,让他来接触自己,暗地里给她帮助。 这份恩情,宋玉汐也是记得的。纪衡来了京城,虽然纪家如今也都迁到京城来,可是宁氏必然是不会顾念他的,所以,有家族等于没家族。 林氏叹了口气,说道:“他哪里有其他地方去呀!就住在白鹭书院里,和其他外乡学子一样。” 白鹭书院在城北燕子巷中,那地方宋玉汐倒是认识,对林氏说道:“我反正成天在外野惯了,我替娘去看看哥哥,问问他还少些什么,或者有什么为难事,问明了他,咱们再决定要不要和爹爹提。你进门的时候,爹爹不是说过吗?不会让你和哥哥断了往来,这骨肉至亲的关系,哪里能说断就断。” 林氏这才感觉好些:“是这个理儿。你去的时候问清楚他,就说我这两天也找个时间出去,就约在你那芙蓉园里,可好?” 宋玉汐笑答:“再好不过了。那我今儿就先去找哥哥。娘可有什么要我带去的?” 最后,林氏让宋玉汐给纪衡带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放了几件冬衣,和一条貂裘的大氅,还有两张一百两得银票,宋玉汐收下了衣裳,却把银票拿给了林氏,说道:“银子就算了,还是我来吧。” 林氏知她如今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小富婆,便不和她推攘,宋玉汐拿上东西,带着秋彤和秋云也就出门去了。谁知道正好遇上了来府上找她的闵蓝,宋玉汐急着出门,就干脆带着闵蓝一起走了。 白鹭书院只有中午和傍晚才会开门让学子们出入,宋玉汐不能进去,就只好在院门外等着,她和闵蓝坐在马车里说话,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书院的大门才打开,秋彤进来通报,宋玉汐和闵蓝才戴上帷帽,下了马,对每一个出来的人都看一眼,忽然眼前一亮,对着那穿着半新不旧的石青色儒衫的纪衡挥手,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哥哥。” 学子们纷纷看向她,都道是哪家的两个小娘子来找哥哥了,虽瞧不见她们的容貌,可她们衣着华丽,体态纤弱,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叫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纪衡也是瞧见她背后马车上的一个‘宋’字,才止住了脚步,和身旁的师兄师弟拱手告辞,这才走到了宋玉汐的面前,试探问道: “是晚晚吗?” 宋玉汐点头:“是我。”然后将帷帽掀开了一条缝隙,纪衡瞧见这张和他母亲肖似的脸时,也终于笑了,如春山灿烂,朗朗如日月入怀,站立在一旁的闵蓝只觉得自己两颊泛红,没由来的就低下头去,明知自己带着帷帽,他看不见自己,可依然觉得害羞,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砸中了一般,耳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也再看不下其他人。 “母亲让我给你带了东西,就放在车里,都是她亲手做的,我都没有呢。”宋玉汐指了指后面的马车,忽然看见闵蓝,见她两手交握,似乎有些局促的样子,头还低着,这才想起来介绍她,拉着她的胳膊,到纪衡面前,说道: “她叫闵蓝,是我朋友,蓝姐儿,这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纪家哥哥。” 纪衡率先对闵蓝拱手行礼,闵蓝耳中听着宋玉汐的话,可是身子就像是僵住了般,就连怎么行礼似乎都不会了,手忙脚乱的给纪衡回了个福。宋玉汐侧目瞧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前几日给母亲去了信,她回我说这几天就能出来,原本我还在担心,看见你我就放心了。你们近来可好?”纪衡说话温文尔雅,嘴角总是带着笑,声音便如温泉水般柔和,满身的书卷气,叫人看着就舒服。 “好呀!就是娘老惦记你。你中了举人,今后若是能留在京城的话,那娘见你的机会就多了,咱们别在这里说话吧。长安街上的芙蓉园就是我开的,咱们去那里说话可好?” 宋玉汐对纪衡邀请道,纪衡看了看天色,说道:“待会儿我还有两堂授课,有些走不开,要不明日,明日我去芙蓉园找你。总听人说起长安街芙蓉园,没想到居然是晚晚你开的。” 纪衡刚中了举人,书院里的先生就没几个能教他的了,继续留在书院里,就只有开堂授课了,宋玉汐明白他的难处,不勉强,只点头说道: “好,那咱们干脆就约了明日,明日我把娘也接出来,咱们中午就在芙蓉园吃饭了。” 说着,就让秋彤把马车里的包袱拿出来递给纪衡,纪衡微微开了包袱一角看了看,嘴角弯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温润的叫人心疼,收了东西之后,跟宋玉汐和闵蓝告了别,就转身回到往书院走去。 宋玉汐拉着闵蓝上车,推了推她都没反应,这才伸手将闵蓝头上的帷帽掀开,说道: “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呢?” 闵蓝这才回神,依然感觉两颊热的厉害,幸好马车里光线昏暗,才不至于被宋玉汐瞧出端倪,只听闵蓝哼道: “我在想,你哥哥那样书卷气的一个人,怎么和你不太一样?” 宋玉汐耸肩答道:“因为我和他不是一个爹呀!不过,他的脸却是有点像我娘的,生的好看吧?” 她到底是经历两世的人,哪里会瞧不出闵蓝这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分明就是看纪衡看呆了,闵蓝斜斜瞪了她一眼:“就你会说!瞧我不撕了你的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张口闭口就是好看不好看的。” 闵蓝今年已经十五了,家里似乎也在替她物色,可是她一个也没瞧上,门第高的她不愿意,门第低的她爹娘不愿意,就这么两相僵持着,没想到今日瞧了这人,竟是处处都如意的感觉。 不过这些可不能直接跟宋玉汐说,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万一就给她捅出去,那可真就丢人了。 宋玉汐嘿嘿一笑,说道:“我怎么不要脸了,那是我哥哥,我说他生的好看,又碍着你什么了?你可好生奇怪啊。” 分明就是要逗闵蓝,这下闵蓝可不淡定了,两个姑娘在马车里打闹了起来。   ☆、82|81 第八十一章 宋玉汐晚上回去之后,就和林氏说了和纪衡约好明日在芙蓉园见面,林氏晚上和宋逸说了,宋逸并未有什么不乐意的样子,很爽快的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宋玉汐去秦氏那里请了安,然后回到雨桐院,林氏已经梳洗完毕,母女俩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 到了芙蓉园,时间尚早,宋玉汐就带林氏参观了一番,林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感觉到处都很新鲜,问宋玉汐怎么会想到开这样一间酒楼的,宋玉汐就把罗刹女的事情告诉了她,说是从罗刹女那里学来的,林氏这才明白。 中午宋玉汐在后院的雅间里准备了一桌饭菜,全都是林氏点名,纪衡喜欢吃的类型,中午纪衡应约而来,见了林氏,母子俩什么都没说,就是抱在一起哭了两回,然后才肯好好的坐下吃饭。 纪衡说了一番自己的境况,告诉林氏如今他算是白鹭书院的客座先生,这样他到明年会试之前,都可以住在白鹭书院里,明年若是靠的进士身份,白鹭书院中也有不少巨硕鸿儒,他留在书院,也算是一条纡回的出路,却是不愿让林氏去求宋逸,林氏知道他的意思,并没有勉强。 母子两人话说了不少,饭菜倒是没吃什么,后来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宋玉汐的身上,因为纪衡在问宋玉汐的个人问题。 “她这性子是一年比一年野,今后也不知有没有人敢娶她。” 宋玉汐正在给他们斟茶,听林氏这样说,不禁噘了嘴说道: “娘,您还是先替哥哥操心吧,我才多大啊,哥哥今年十八、九了吧。” 说起这个,林氏又是一阵哀伤:“你哥哥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他是纪家的孩子,婚姻大事的权利,总还握在纪宁氏手上,她哪里会有什么好心,替你哥哥张罗呀!” 纪衡安慰道:“娘,您就别替我操心了。爹死了之后,我就没把自己当纪家人了,她不替我张罗我还顶好了,若是她随便给我安个歪瓜裂枣,我这辈子还要不要活了?” 被他的话给逗笑了,说道:“什么歪瓜裂枣……没个正形儿,你怎么说也是纪家明面上的长子嫡孙,若是纪宁氏替你张罗,说不得就有好门第的姑娘愿意,可是她不张罗,好人家的姑娘难道还敢来沾你不成?也是我害了你们兄妹。” 说着又想哭泣了。纪衡看了看宋玉汐,宋玉汐赶忙上前来安慰: “哎呀,娘,你就别担心了。我和哥哥如今这样好的前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我们俩多没出息似的。我不管怎么样,如今也算有点薄产,哥哥身负功名,在纪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明年参加殿试,说不得就是个状元郎,琼林宴一赴,给你找个公主媳妇儿回来都有可能,有这样好的一双儿女,你却在这里自怨自艾,给那些子孙不成器的夫人们瞧见了,定会戳你脊梁骨的,觉得你太矫情,太骄傲了。” 宋玉汐这番话虽然说的没什么普儿,可到底是把林氏的眼泪给逼回去了,林氏也不是那等喜欢哭泣的人,只有对着纪衡,才是她最柔软的一面,纪衡见母亲笑了,不禁和妹妹打起了双簧,说道: “就是的,娘亲实在不必担忧,借妹妹吉言,明年我上场好好考,说不得就能中个状元,那个时候,咱们家的日子就算是熬出头了。您说对吧?” 林氏听后,弯起唇角自嘲道:“家?咱们哪里还有家呀!” “有啊。怎么没有?我中了状元,若是外放,我就踏踏实实的出去做两年事,到时候请调回京城,若是能入六部观政就更好了,正式出仕,就算是朝廷命官了,等我买了府邸,又是一个纪府。那个时候,纪宁氏再想拿捏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等我一路往上爬,总要爬到那高度,将她们那丑恶的嘴脸,全都揭发出来,给爹娘报仇!” 纪衡性子虽然温润,可是从小受苦,让他特别明白事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拘小节,总要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才好,所以,他被家里送出去读书时,撑不下去,才和好友叶青做起了小买卖,读书人清贵,应该是不占金钱的,可是他没办法,只有做了,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给死去的爹和被关的娘报仇。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个信念支持着他,所以,才有了今日。他对生活妥协,但是对仇恨决不妥协。纪宁氏是他名义上的祖母,可是从小虐、待他和亲妹,还将母亲关起来折磨了六年,但凡一个有点血性的男儿,都不会对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他必须要爬高,必须要报仇。 林氏知道他心里的恨,她心中又何尝不恨。 母子俩两相凝视,有凑在一起说了好些话,直到夕阳西下,镇国公府才派人来,请林氏回府,说是国公回来了,喝了不少酒,吵着嚷着要见林氏,旁人拉都拉不住,林氏听了,这才起身和纪衡告别,约好了让纪衡每两三天就给她寄封信过去,才随那传信奴仆匆匆回府去。 宋玉汐和纪衡送林氏出门,宋玉汐让秋云跟随林氏回府,恐出意外。 两人看着林氏上马车,纪衡见宋玉汐行事滴水不漏,心中颇为安慰,从身后抚了抚宋玉汐的后脑,露出黯然一笑,从前那个不懂事,父亲死后,纪宁氏就把他们半软禁起来,可是这丫头依旧吵着嚷着要吃桂花糯米糕,不给她吃,她就在地上哭,怎么哄都不起来。 那时候,纪衡只有抱着她,陪她哭,等她哭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了,才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觉,两人相依为命两三年后,纪宁氏就以他年纪大了,要送他出门求学为由,让他离开了妹妹。他也知道,那几年中,妹妹一定是受了很多苦,如今见她处事周全,定是那时吃得苦多了,才慢慢的养成这习惯。 谁也不是天生就周全的,总要有过彻骨的历练才成。 兄妹两人在芙蓉园门前相视一笑,宋玉汐说道:“娘只有见了哥哥,才会颇有感触。平日里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 纪衡悲伤一笑:“母亲当年和父亲十分恩爱,她自己本身自傲的很,如今要她屈身为妾,实在是为难她了。” 宋玉汐可不想在大门口和她忆苦思甜,说道:“走吧,天也不早了,就由妹妹做东,再请哥哥吃一顿晚饭,可好?” “好哇。”纪衡笑着回答:“妹子这般财大气粗,哥哥可就不客气了。” 兄妹二人进了厅,却没看见对面马车里,一道目光正狐疑的扫向了他们。 纪婉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宋玉汐和纪衡,她赶忙放下了车帘子,生怕他们也注意到她,亲眼看着林氏坐上了马车,宋玉汐和纪衡又转身走入,她这才敢露出正脸来。 晚上回去之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周氏和宁氏,周氏也觉得很意外:“什么?你真的看见那个贱人了?” 纪婉清连连点头:“看的真真的,娘,我怎么会连她们都看错呢?还有那个纪衡,我认得的。” 宁氏冷哼一声,眸子里全是算计,说道:“看见他们有什么稀奇的,纪衡考了科举,如今已经是个举人,明年还要参加殿试,他自然会来京城。” 周氏有些担忧,说道:“没想到他还是块读书的料子,二公子明年似乎也是会试,可是他如今这个举子的身份,旁人不知,咱们还是知道的,可不是什么真才实学得来的名头,若是明年真让纪衡拔得了头筹,入了三甲,那他到了殿上,若是瞎说一通,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纪宁氏瞥了她一眼,冷声说道:“怕什么?他既然能到殿试上,还敢在圣人面前,众臣面前随意攀咬我不成?他没那么傻。不过,他能有这番出息,倒的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周氏听宁氏这么说,也有点心慌了,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若被他出了头,那咱们今后就像是头顶上悬了把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哼,一年的时间这么长,你怎么知道,他就能到殿试?有真才实学又如何?这个世上要毁掉一个读书人的方法,没有以前,也有八百,你以为他考中了举人,我就动不得他了?”宁氏的眼中露出凶光。 周氏面上一喜,说道:“母亲这是有了对策?可不能让那小子出头啊,咱们当年那样对她娘亲,他爹又是那样死的,若是真被他捅出去,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到底也麻烦不是。” 宁氏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理了理自己根本不乱的衣袖。眼中透出一股子决绝的狠意来。当年也就是因为她的一念之仁,没有斩草除根,才会留下林氏和纪衡,这两个大患。原本是想着控制住了纪琬琰,也就是如今的宋玉汐,然后找个适当的时候,将林氏秘密处死,控制了纪琬琰,就等于控制了大房余脉,纪衡那儿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很快就能解决。 可谁知道,纪琬琰那个十岁的小姑娘,心思居然那般深沉,连她都被她的行为给欺骗了,让她把林氏从眼皮子底下救了出去!这份心绪实在出乎了她的预料,再后来,宋家强行接入此事,她就更没有个恰当时机整治她们,如今纪衡冒出头来,可算是给了她机会了。   ☆、83|82 第八十二章 三月下旬,宋玉蝉的生辰到了,纪兰如往年一般,给她大肆操办。而与往年又略微有些不同的是,宋玉蝉十五岁了,及笄年华,纪兰替她找了一位高贵的全福人信国公夫人和宁国公府世子夫人,这两位都是儿女双全的贵人,一般甚少两人同时给一及笄女子做全福人,但宋玉蝉是镇国公府嫡长女,宫里又有风声,她被苏妃看中,将来是要尚定王的,虽还未有明旨,但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有了这层关系,纪兰给她请两位贵重的全福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宗祠内外皆作应对,宋玉寒、宋玉梦和宋玉汐都站在外围观礼,宋玉汐倒是没什么,她原本对自己就有定位,不会过分强求什么,但宋玉寒和宋玉梦将宋玉蝉的礼仪看在眼中,却颇不是滋味。 她们从小是被秦氏娇养着长大的,嫡女庶女,其他的不论,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却是没什么两样,可是,随着她们年纪越来越大,才渐渐明白了,嫡庶之分,并不是只要吃穿用度一样就是一样的了,嫡女的尊荣,绝不是庶女可以比拟的。关于这件事情,秦氏曾私下里和她们说到过,因此宋玉寒虽然感慨,却也不会心生不满,宋玉梦看到这里,却对宋玉寒问了一句: “大姐姐的全福礼这般周全,待到了九月时,不知三姨娘会为二姐姐请那些全福人和宾客来?” 宋玉寒瞪了她一眼,哪会听不出宋玉梦话里的奚落,知道这个妹妹再不是从前那娇憨之态,心思早就被四姨娘给灌输了不少妒心,现如今,她除了自己的亲生弟弟妹妹,对宋家其他姐妹兄弟,可就不那么友善了。 她这番话就是在刺宋玉寒的脸,宋玉寒和宋玉蝉同岁,生辰在九月里,若是不出意外,她也该是今年及笄,可是三姨娘能给宋玉寒请什么全福人来?这些都是嫡母要做的事啊。再说了,就算纪兰为博个名声,真的给她请全福人,可是她不是嫡女,也没有宋玉蝉今后的造化,身份尊贵的全福人如何肯来? 她本就不善言辞,心里虽然生气,可到底不想和宋玉梦争吵,叫人看了笑话,倒是宋玉汐双手拢入宽袖之中,随口说道: “三姨娘的认识的人,哪里有四姨娘多啊,二姐姐必定是比不上五姐姐的,有四姨娘替五姐姐张罗,五姐姐的及笄礼,必然要比大姐的还要周全。” 宋玉梦顿时怒了,转过来就要和宋玉汐掐架,幸好被宋玉寒从中拦住,说道:“好了好了,忘记祖母平日的教诲了吗?嫡庶有别,全都不要多想了,自家姐妹争吵,凭的叫人看了笑话。” 宋玉汐耸肩不答,她和宋玉梦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只要宋玉梦一天不从四姨娘哪里脱离出来,有四姨娘在她耳根子下嘀咕,她就永远看宋玉汐不顺眼,当然了,也有一些特定的事实就是了。 一来是宋玉汐这两年来出落得越来越标志,无论穿什么,戴什么,只要往那儿一站,总能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那些人就算知道她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可照样不碍她成为全场焦点;二来,宋玉汐这两年在外开了两间特别赚钱的铺子,吃穿用度上就算府里不给,她也能让雨桐院过的滋润,相反她的相思阁和四姨娘的月桂院,因为前年跟着四姨娘犯错,两个院子都被罚了一年了例钱,这样一反差,往年的积蓄也没了,如今倒颇有些凑不开手,更别说,父亲对林姨娘的宠爱不减反增,父亲不常去找四姨娘了,四姨娘在府里也就渐渐的没落下来;有这两点在,宋玉梦就是想喜欢宋玉汐也喜欢不起来了。 宋玉梦越想越气,刚要反驳回去,就听见她们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笑声,刚刚好给她们听见了。转头一看,就见纪婉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她们身后,也不知道她在后面听了多久,宋玉寒羞愧的低下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就让外人听见了她们姐妹争吵。 “平素里某些人还真把自己当个嫡女了,殊不知好戏还在后头呢。这下瞧见了真正的嫡女派头,全都傻眼了吧?”纪婉清也长大了,打扮十分艳丽,宁氏喜欢喜庆的颜色,纪婉清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自然就要把自己的品味向宁氏靠拢,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喜欢穿艳丽衣裳的习惯,就好像上一世的纪琬琰一样。 纪婉清的目光在宋玉汐的脸上饶了一圈,就见那双皓月般的瞳眸中没有丝毫妒意不说,上下扫视的目光还让她颇觉不自在,立刻瞪了回去,讥笑道: “尤其是七小姐,做了这几年的美梦,是不是也该醒悟了?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宋玉汐立刻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纪婉清和上一世的自己不一样,她上一世只想着自己过好日子,却也从来没有惦记过别人的好日子,可纪婉清却不一样,她不仅自己要过好日子,还不喜欢看见别人过好日子。所以,从本质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就好像她今儿说的这几句话,完全就是挑拨离间的奚落之言,情商低一点,如宋玉梦,可就真把她那些话听进去了,正拧着帕子纠结咬牙呢。 宋玉汐却是不怕她的,勾唇说道: “美梦多做几年也无妨,三姐姐怎的连我的梦都想管了?还想插手我们宋家后院的事不成?那你可打错算盘了,你家老太君来插手,都未必插的进来,你算哪根葱啊?” 人都说财大气粗,宋玉汐是真的能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手里有钱了,说话都多点底气,对于纪婉清这样的挑衅之言,连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矛盾提高到最高级别——插手别人后院的事,就是到了御前,那也是个挨板子的罪名啊。 纪婉清一跺脚,正要发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怒火居然一下子就给浇灭了,对宋玉汐的回击冷冷一笑,说道: “哼,我不和你说了。浪费口舌。老太君的确管不到你们宋家,可是在纪家,她老人家还是说了算的……” 说完这话之后,纪婉清就纤腰一转,袅袅婷婷的走开了。 宋玉寒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做了个小鬼脸,宋玉梦也翻了她一记白眼,只有宋玉汐若有所思的回头,刚才她那么说话,为的就是让纪婉清忍不住跳起来,宋玉汐可不怕事情闹大,纪婉清的脾气也是不怕的,按照往日的经验,纪婉清定是要和她争辩争辩的,可是今日却这样轻易的离开。还说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老太君管不到宋家,当然只好管纪家啊!这话干嘛特地说出来? 一声礼成的响炮将宋玉汐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众人往前厅挪步,生辰宴席就要开始了,宋玉汐却是落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人头,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宁氏的确管不到宋家,所以这两天她和林氏十分安全,没有受到来自纪家的攻歼,可如今似乎有点不一样了,那就是纪衡来了京中,并且考中了举人,宁氏必定不愿意让纪衡出头,那么她会放纵纪衡平安无事的到明年会试?不,不会。 看纪婉清先前的反应,难道那老太婆已经有了计划?她想怎么做?宋玉汐眯起双眼,冷下了目光。 宋玉汐连饭都没有吃,就回到了雨桐院,因为事情没有确定,所以她并没有立刻告诉林氏,而是喊了秋彤秋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之后,宋玉汐就开门见山的对秋彤和秋云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但既然你们已经跟了我,我吩咐的事情,你们也要做,对不对?” 秋彤秋云对视一眼,脸上皆闪过愧色,七小姐对她们这么好,她们却有事情瞒着她,好像是挺不好的。秋彤上前一步对宋玉汐说道: “七小姐说的什么话,有事吩咐奴婢们做,奴婢们必定赴汤蹈火的。只是职责所在,不能欺瞒上峰就是了。”自从裴统领让她们给太子送信给七小姐开始,她们就知道,七小姐定然会猜到她们的身份,只不过七小姐一直没有问出来,她们也不好和她说,就这么心知肚明的过了两年。 宋玉汐挥手,说道:“不用你们欺瞒,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但都跟我要你们做的事情没关系。我只问你们,会不会探事?” 秋彤秋云愣了愣,然后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姐妹原就是探事之人,小姐想知道什么事?” 宋玉汐心上一喜,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给她们知道:“纪家,不是平阳候府纪家,而是佥都御使府纪家,你替我探探最近有什么人去佥都御使府见过纪老太君。” 宁氏虽然也来了京城,但是并没有住到平阳候府去,而是继续住在佥都御使府中。因为平阳候府有侯夫人闫氏当家把持,宁氏自知和闫氏有着不可磨灭的婆媳恩怨,闫氏绝不可能将当家做主的权利退让给她,再加上闫氏是襄阳候府的嫡长女,这些年在京中早就站稳了脚跟,她如今最多是个老侯夫人,在侯府里总归是夺不了权柄的,所以,宁氏这个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老婆子,来了京城之后,也很聪明的留在了佥都御使府,周氏是个好拿捏的,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总归要听宁氏的。   ☆、84|82 第八十三章 秋彤和秋云接了宋玉汐的任务,也没忘记给东宫递了消息。 这两天,冀州北部有小股流民形成的乱军,内阁商议定策,东宫谋士们也在日以继夜的相商,萧齐豫主持,听着下首谋士们七嘴八舌的辩论,只觉得头有些疼。 裴韬从侧门进来,在萧齐豫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萧齐豫看了他两眼,然后点点头,裴韬便又如来时一般退了出去,谋士们暂停议论,谋士甲对萧齐豫问道:“殿下,可是有急事?” 萧齐豫冷峻异常,目光如电,盯着谋士甲片刻后,才摇头说道:“无事。接着议。” 谋士们皆一揖作礼,虽看殿下神情似乎有点不对,但这位殿下并不是酒囊之辈,近几年励精图治,早就是名副其实的监国太子,收揽了自己的一套用人班子,在谋士们心中,太子殿下是神圣高远的,他说没事,就是没事,众人收敛心神,而后才又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高声论策起来。 萧齐豫沉着脸色,看着手里的公文,脑中却回想裴韬的话,那丫头想让秋彤秋云干什么?她有事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呢?让秋彤秋云带个话,他还会不替她办妥不成?太见外了。 宋玉汐在芙蓉园后院最东面的雅间内,听着秋彤向她禀报探得的情况。 “这前十日,出入佥都御使府的除了纪大人的同僚之外,去的次数最多的应当就数城中员外郎数名,奴婢查过,这几位员外郎,皆乃纪家族内之人,这几日突然摆放,应当是与老太君再回京城有关,还有就是詹事府的主母,连着三日都来拜访老,奴婢打听到的就这些人,旁的人却是没有了的。” 宋玉汐眯眼不解:“纪家本族的员外郎和詹事府主母?” 纪家在京城扎根,平阳候府之外,又多了佥都御使府,三房和四房依旧留在宛平,可本族的叔伯在纪邙上任之前就有些在京里,他们去纪家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詹事府主母连着三日上门,就有点奇怪了,詹事府主母是冯氏,她和周氏是表亲,周氏是樊城望族,冯氏亦然,两人年轻时算是闺中密友,只是出嫁后,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宛平,一年也见不了几回,感情也就淡了,如今周氏来了京城,冯氏来找她叙旧算是合情合理的,可也没有连着三日上门的道理啊。 秋彤答道:“是,奴婢是亲自跟着她的车马去的詹事府,这才敢确定回来禀小姐的。” 宋玉汐若有所思的盯着西窗前的一盆白玉兰,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再去探一探詹事府,当家主母三日上门,必有原因。” 秋彤早就收到了东宫的回执,让她们尽心替宋玉汐办事,务必尽善,因此宋玉汐说完之后,两人就领命下去。 宋玉汐在房里踱步两圈后,喊来了林樊,让他这两天带几个人去白鹭书院外守着,务必不能让纪衡出事,纪衡是林氏的心头肉,甚至可以说,没有宋玉汐林氏不会怎么样,可没有了纪衡,林氏一定会疯的,而宋玉汐本身也不想纪衡这个哥哥出事。 只希望是她多想了。但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上一世宁氏和周氏控制了她,然后将林氏默默的弄死,对外只说是生病,而纪衡虽然没死,不过却是一生在外漂泊,纪家被宁氏一手掌控,族里的长老也都对她唯命是从,谁也不敢站出来替纪衡这个长子嫡孙说一句话,她上一世没有抓住机会,通过刘三郎见纪衡,所以,便没有从纪衡手中得到援助,若没有纪衡的人在府里协助,她也救不出来林氏,而这一世,宋玉汐绝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几日之后,秋彤终于带回来一个消息。 “小姐,詹事府最近的确出了一件事情,被詹事府上下瞒的严实,奴婢们探了几日方探得明白。现让秋云继续深查,我先回来禀告小姐知道。就在十天前,詹事府上去了一位姓李的书生,据说是拿着方小姐的信物,上门求亲,说是与方小姐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不过,最终却被方家奴仆打出了门,而这件事很快就被方家给掩了下来,您说这件事会不会和方夫人连着三日往来纪家有关联呢。” 宋玉汐听了秋彤的话,眉心就郁结起来,沉声问道: “那姓李的书生是谁,从哪里来你们知道吗?” 秋彤答道:“知道,那书生是个贡生,河间府襄垣乡人,就读白鹭书院,叫李渡,去年恩科落榜,一直是住在白鹭书院旁的小客栈里的,被方家打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客栈里养伤,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可是前两天,那李秀才又被方家给喊了回去,到现在都没回客栈,生死未卜。” 宋玉汐呼出一口气,说道:“京师重地,量方家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杀了一个有功名之人。” 秋彤也赞同宋玉汐的说法,说道:“是,奴婢也觉得方家不会这样糊涂,不过,将一个打出去的人又找回去,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呢?” 就在宋玉汐一筹莫展的时候,派出去保护纪衡的林樊突然跑了回来,找到宋玉汐之后,就慌张的说道: “小姐不好了,纪公子给纪家抓回去了。” 宋玉汐猛地站了起来,怒道:“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保护好他的吗?” 林樊喘了口气,说道:“小的们确实守在书院外,一刻都没离开,可是就在今天早上,纪家派人闯入了书院,说纪公子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族里的长老们全都在纪家等着审问他。” “那现在呢?”宋玉汐让自己务必要冷静下来。 林樊答道:“纪公子被带去了纪家,似乎是被关进了柴房里,他们并不想立刻就审问的样子,所以,小的才敢趁此刻回来禀报小姐知道。” 宋玉汐踱步沉思,宁氏在打什么主意?猛地想到一个可能,宁氏是想从作风方面,一举击垮纪衡吧。但凡道德作风有问题的举子,是不能参加会试的,若是情节严重,还可上表国子监,除去其身上的功名,使其成为白丁。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如果她是宁氏,想要动纪衡这个身上有功名的人,也是要想办法,将他的功名除去才行。 而这件事若是要成立,就势必会用到方家,转身对秋彤说道:“李渡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方家门上提亲,去查查看方家小姐的身体状况。”李渡只是个乡下来的小子,而方家是官宦人家,他应当知道,如果自己莫名其妙拿着方小姐的东西上门提亲会是什么后果,如果不是因为李渡没考中举,想要孤注一掷的搏一把的话,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有了让他不得不上门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必定就是关键了。 秋彤领命下去之后,宋玉汐又对林樊说了几句话,林樊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慌慌忙忙的就出门去了。宋玉汐的眼中迸射出一丝冷意。 ** 两天后,纪家后院。 纪衡形容枯槁的被人从柴房提出,押着跪在地上,宁氏高坐上首交椅,淡然饮茶,周氏立于其身前,眼含轻蔑,下首坐着纪家的几位族老,全都面无表情的看着纪衡。 一切就位之后,坐在宁氏手边的一个老年叔伯站出来,指着纪衡说道: “不孝孽子!你可知罪?” 纪衡被关了两天,未入一滴水,未吃一口饭,早就体力不支,但也没有人家说什么他就认罪的道理,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那叔伯见纪衡不理他,便将一只香囊丢在纪衡面前,指着说道:“这东西,你可认识?” 纪衡瞥了一眼那香囊,咽了下干涩的喉头,而后说道:“不知何物。” “哼,事到如今,居然还敢嘴硬!真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吗?好好好,也罢!你说你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这东西是詹事府,少詹事方大人家小姐的东西,你私下扣了方小姐的香囊,以此为要挟,是不是?” 纪衡连冷哼的意愿都没有了,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冷冷的回了一句: “我不认识什么方小姐,也不知道这香囊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宁氏,旁边的族老全都偷着往旁边看了两眼,到底还是没人站出来替纪衡说话,这话也确实不能说,纪衡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孩子,他们收了钱,就该闭嘴,总没有人会正义的替这无权无势的孩子出头吧,就算他如今有了功名,可那又怎么样呢,等他熬出头还不知道要多少年,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不在都是问题,更别说,这孩子最后能不能通过殿试,能不能入仕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将他压死,总比得罪了老太君要强,纪家的尊荣可都在平阳候府身上了,而平阳候和佥都御使全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嫡亲儿子,他们这些族老不帮她,又该帮谁呢? “哼,你可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今日我这人证物证俱全,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将方家小姐请上来,听她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免得有些人搞不清楚状况,说我冤枉了他!你书院里的先生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作保,想来他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那中年叔伯一个击掌,就从外面走入了几个人来,为首那人便是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一身霜色衣衫,没有任何配饰,披发而来,显然是因事被家里降了罪的模样,她的样貌生的顶顶清纯,眼角含泪,眉目含春,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85|82 第八十四章 这女子一来,就跪在地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紧抿嘴唇,外表严厉的妇人,看穿着,应当是这女子的母亲。 “孽子!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方小姐,你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就由你来告诉大家这孽子的恶行,不要怕,在场之人皆为你做主!断不容此子做那伤风败俗之事。” 方小姐垂眸瞥了一眼纪衡,轻咬唇瓣,目光中带着犹豫,但忽然就把心一横,低头嗫嚅,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她说的话。 “那日我与丫鬟上街,丢了那香囊,被纪公子捡到,因香囊上有我姓名,几天后他找上了我,并借此轻薄于我,我不从,他便想逼迫,若不是我的丫鬟忠心,拼死护住了我,后果不堪设想,我回到家中,羞愤不已,只得禀明父母亲知道,今日若纪家不给我一个交代,严惩这恶贼,我今日回家之后,便悬梁自尽,求一个清白。” 方小姐的话像是锤子一般敲在纪衡的头上,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居然能说出这般违心之言,拼着力气对她怒道: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他们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般害我?” 方小姐恍若未闻,低头抽噎起来,竟是不再说话。 纪衡说完这话,身边的人收到那中年叔伯的眼神,借由拉回纪衡的动作,狠狠的踢打了纪衡几下,纪衡两日没吃没喝,早就体力衰竭,如今被打也只得蜷缩身体,护着头部,急促喘气。 那中年叔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回禀宁氏,说道: “老太君,事实摆在眼前,您之前还一口咬定这孽子不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如今看来,是您看错了他,对这样的不肖子孙,您还有什么惋惜的吗?留着他在族内,早晚会出大事,您千万不要因为一念之仁,而纵了这恶子啊。” 宁氏哀戚的一叹息,说道: “我原想着他是大爷之子,当是忠孝礼仪之品,见他如今身负功名,直觉他不会做此等恶事,可……” 言语神态,无一不是仁慈祖母该有之样,做足了那种子孙不孝的惋惜之态,那中年叔伯是纪家族老纪奉,他是宁氏一手提拔,向来以宁氏马首是瞻的。 闻言说道:“此等恶贼生于我纪家,实乃家门不幸,我纪家先祖高风亮节,光风霁月,原道此子考取功名,为祖争光,却不想内里败坏至此,这样的人品若如何能叫他身负功名?今日之事,我已请了院士康先生前来作证,这样德行败坏之人,断不可叫他扬名,妨碍社稷。” 他话音落下,就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凑到宁氏面前,此人乃白鹭书院副院士康全礼,是个空有学术,没有风骨之人,收了纪奉三万两银子,便上赶着过来处理事情,纪衡是白鹭书院的代课讲学先生,若是要将他身上举人身份除名,必然是要书院方面写文上表国子监,所以,纪奉早早的就将他请了过来,就是为了督办后续事宜。 他对宁氏弯腰行礼,极尽谄媚之态,说道: “老太君放心,这等行为卑劣之子,我断不会容他在书院内,明日我便写书文上表国子监,必革了他的举人功名,义正视听。” 宁氏又是一叹。 纪衡心中冷笑,若到这个时候他还搞不明白这些人想做什么,那他也就是蠢的了。 周氏见他嘴角含讽,眉眼轮廓又点林氏的样子,不觉心中又是一恨,说道:“老太君,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咱们就绝不可姑息,请家法吧。总要叫他知道今日的教训!” 宁氏知她的心思,也不戳破,只微微点了点头,周氏便如获圣旨,对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嬷嬷说道:“去把家法请上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周氏又走到了冯氏面前,对她说道:“姐姐,实在对不住了,我们纪家教子无方,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老太君给你们一个交代,断不留此子从此祸害人,你们今日辛苦,也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冯氏站起身来,将哭丧着脸的方小姐扶起,正要走,却是回头不放心的对周氏又说了一句:“那事儿……” 周氏对她蹙了蹙眉,小声说道:“我既答应了你,必然做到,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消息。” 冯氏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带着不住落泪的方小姐就要出门去了。可刚走到门槛处,就被外面进来的人给堵了进来。 周氏拿起家法,正要对纪衡打下,就觉门边一暗,下意识的回头过去,只看见一身命妇正装的秦氏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门外,堵住了冯氏和方小姐的出路。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美貌少女,恭谨搀扶着秦氏,而那女孩的简直就是她的死对头——林氏的翻版,不是宋玉汐,又是谁? 宁氏也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秦氏会突然出现。看了一眼宋玉汐,知道定是这丫头从中搞鬼,饶是心中恨极,宁氏却也不得不起身恭迎。冯氏母女被随行的桂嬷嬷等拦住,又只好退了进来,门边守卫便被宋家的人占据。 秦氏是加一品命妇身份,而她不过是个三品外命妇,老侯爷在世时,二品诰命仍加身在原配身上,她从头到尾也只得一个从三品外命妇的身份,和秦氏这种一品诰命夫人有着很大的区别。所以,他见了秦氏,势必是要起身行礼的,带着众人对秦氏行礼,而后,让出了自己的主位。 “太夫人今日怎的有空前来?”亲自侍奉秦氏坐下之后,宁氏从旁问道,却是不敢与她平起平坐,先不说自己身份不及,再说两人虽是亲家,可到底也不亲厚,她没有底气坐下。 秦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淑人来了京城,也不使人知会我一声,若不是听人提起,我到今日都还不知道呢。” 宁氏表情僵硬,内心在咆哮,秦氏装的一手好假,虽知她是嫁妆,可宁氏却还得应对,说道: “太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来京城第一天,就派人递过拜帖,太夫人事情太多,可能忘记了也说不定,但我确实是递了帖子的。” 秦氏一副迷茫的样子,说道:“哦?有这回事?七丫头啊,平日里我那院子的往来册子你也看了的,你可瞧见了?” 宋玉汐鼻眼观心,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面菩萨般剔透精致,说道:“是有这么回事。纪家老太君递来帖子的时候,祖母正在歇息,许是就错过了。” 秦氏这才恍然大悟:“哎呀,那这样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宁氏上前僵笑:“不敢,不敢。” 秦氏也不与她争谁对谁错,指了指拿着家法的周氏,和被打翻在地上纪衡,像是刚刚看见一般,大惊说道:“哟,这是怎么回事?” 宁氏舔了舔唇,心里把宋家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明知道秦氏上门是来找茬儿的,可她偏偏又不能赶她,瞪了一眼宋玉汐之后,这才说道: “哦,家里子孙犯了错,正在审讯中。横竖都是一些家世,太夫人若是要来叙旧,这里的事情便交由老三家的去办,咱们可去花厅……” 不等宁氏说完,秦氏就打断了她,完全忽略了宁氏话中那句‘家事’,开口问道:“是吗?子孙犯错是难免的,谁家没个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你也是知道的,我素日最烦这些琐碎之事,恨不得日日清闲,你也无需顾及我,该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我也好和你学学如何治家。” 周氏见宁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心想着老太君因为纪兰的原因,对宋太夫人抹不开面儿,她这个时候若是能够上前帮扶一把的话,老太君定然会记得她的好,于是就上前说了: “太夫人有所不知,这都是后宅私事,如何能在外人面前……” 还没说完,就听秦氏一拍桌子,冷道:“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你们家的姑奶奶是我的儿媳妇,我与淑人是亲家,如何我就成了外人?你这话说的出来,是将你家姑奶奶置于何地?是要与我宋家恩断义绝的意思吗?” 周氏顿时就懵了,她哪里会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能让秦氏曲解成这个意思啊,什么和宋家恩断义绝?这话她就是连谐音都没说出来过啊,这冤枉的也太深入了吧。 “不不,我,我没说要和宋家……老夫人您怎么能信口雌黄冤枉我呢?”周氏仗着是在自家,想来秦氏也不能在自家地盘上欺负了自己,就实话实说了。 秦氏蹙眉又怒: “好好好!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你纪家!不仅要与我宋家恩断义绝,还要说我仗势欺人,怎么的?你还想去京兆告我一状不成?或者让你家老太君写个折子去宫里告我一状?此等恶妇,着实可恶!” 要不怎么说坏人坏,好人要比坏人更坏呢! 好人不是不懂什么叫冤枉,只是平日里不屑做,可真当她们愿意做的时候,那也是有同样效果的。 周氏见秦氏蛮不讲理,当即就要再辩,却被宁氏一掌拍下:“你给我住口!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与老夫人说话!跪下!” 宁氏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如秦氏,也不可能真的为了秦氏的两句戏言就真的写折子告她去,周氏又没有诰命在身,还是个没脑子的,若让她继续说下去,秦氏一怒之下,处置个她却是易如反掌的。   ☆、86|82 第八十五章 宁氏让周氏跪下,秦氏看了她一眼,这才抬手说道:“跪就算了吧。回头再说我这个老太婆仗势欺人,可就不好听了。” 宁氏两手掐着肉,脸上笑道:“怎么会,都是我管教不严,让老姐姐笑话了。” 既然秦氏说是一家人,那宁氏也就不和她客气了,老姐姐叫起来。 秦氏指了指纪衡,说道:“这孩子犯什么错了?瞧着倒是很周正,听说还是个举人?” 这话是对宋玉汐问的,宋玉汐点头说道:“这是我姨娘的儿子,从前我也叫他一声哥哥的,小时候我们过的辛苦,但纪家哥哥他对我可好了,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总是先给我,有人欺负我,他都替我挡着,人品顶顶出色。已经是个举人了,身负功名,只待明年再考,一个进士老爷是跑不了的。” 秦氏听了这话,便点点头,说道:“哦,如此看来,不仅心地好,还颇有学识。” “可就不是嘛。”宋玉汐哪里有不说纪衡好的道理。 秦氏又问了:“那他既然是举人了,便是有功名在身,即便犯什么错,也该由朝廷来审讯他吧?这读书人,就是在公堂上也是可以免去跪拜的,这,这孩子如今跪的是谁啊?我瞧着这里也没什么朝廷命官,谁在审他呀?” 宁氏知道要坏事,却依旧沉着应对,说道: “老姐姐有所不知,这孩子学识可以,但人品道德太差,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他私下里可不是外表看着这样好的,这叫自家的孩子没法儿说,小时候便是偷偷摸摸的习惯了,长大了更是不成样子,居然起了歹心,街上捡到闺阁女子的香囊,居然还想以此逼迫人家,如此恶行,天理难容,他是纪家子孙,上面有老长辈,总不能对他的恶行不闻不问,总要管教一二的。再说他的功名,许是少年得志,越发惯得他不成样子,这不便请了他书院的院士一同前来旁听,读书重的是人品,他这样道德伦桑之人,想来他们书院也是不敢再收的。我虽然惋惜,可也希望他受个教训,从此变好不是。” 宁氏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按照字面的意思来看的话,叫人抓不着任何错漏。又有书院的先生康全礼凑上来说道:“是,老太君大义灭亲,实乃难得,此子影响实在恶劣,书院好心好意留他下来,可他却偏偏不思进取,不知自重,我原也是不信的,可在他房里竟真的搜出了方小姐的香囊,又有方小姐当面的指认,也不由得我不信,虽然有些惋惜,但为了还我书院一个清风之气,我也只能秉公处理了。” 宋玉汐看着这脑满肠肥的院士,冷笑一声,便不做声,将主场交给秦氏来断。 只见秦氏点点头,倒是没有当即反驳他们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始终低着头的方小姐身上,冯氏见秦氏递来目光,她是詹事府五品少詹事的嫡妻,身上没有诰命,但她却是认得秦氏的,知道秦氏治家厉害,不敢与她多对视,干脆上前给秦氏行礼,说道: “老夫人明鉴,我家绣娘遭遇此事,回家后便欲轻身,是我百般劝阻这才拦了下来,问明缘由之后,才来找的老太君和三夫人,这事儿她们说会给我一个说法,总要惩治了恶贼,叫他今后不得祸害其他人才好呢。” 多方证词看似十分周全,有人证,有物证,还有人情法理在,眼看着纪衡的罪名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宋玉汐冷冷瞧着这些人,也许上一世,天资聪颖的纪衡就是这样被她们冤枉了,从此一蹶不振的吧。果然可恶! 秦氏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指了指冯氏身后的方小姐,说道: “就是这孩子吗?出来让我瞧瞧看。” 方小姐眼睛红着,听说秦氏要看她,不知所措的瞧了一眼冯氏,冯氏内心紧张,表面却很平静,对方小姐使了个眼色,方小姐就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给秦氏磕了个头,说道:“小女方绣娘,拜见老夫人。” 秦氏点点头,却是不叫她起来,说道:“这位方小姐容貌生的倒是极好,就是这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身染疾病,碍不碍事啊?” 方绣娘没想到秦氏会突然和她说这个,惊讶的抬了抬头,却是不敢和秦氏对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慌乱的,愣了一会儿之后,嘴唇发白,抚脸说道: “没,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两天睡的不好。心里总是烦闷的。劳老夫人惦念了。” 秦氏却是不信,坚持说方小姐有病:“不不不,我虽然不是大夫,可看人却有一把眼力劲儿,你这样子可不是没有睡好,桂嬷嬷,将杜太医宣进来,原是我出行时配备的太医,正好让他来给方小姐瞧瞧,若是有什么隐疾,也好及早救治。” 此言一出,方小姐顿时像是软了一般,瘫坐到了地上,冯氏也是面如死灰,周氏知道内情,赶忙出声阻拦: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这方小姐……” 还没说完就被秦氏冷冷瞪了一眼,对一旁伺候的桂嬷嬷又说了一句:“三夫人太聒噪了,吵得我心烦。堵了嘴押到一边去,待会儿再教导她,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就不能说话的道理。” 桂嬷嬷一拍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就走了进来,宁氏也是一惊,说道: “老姐姐,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还带着人来,要当面拘她,却是个什么道理?” 秦氏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的说道:“不是拘她,是教她。你都喊我一声老姐姐了,我替你管教一下儿媳,难道还不能了?” 宁氏欲言又止。眼看着周氏被押到一边,堵上了嘴,外头走入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身上还穿着太医的官服,来给秦氏请了安,然后就在桂嬷嬷的指引下,来到方小姐身前,方小姐身子发软,倒在冯氏怀中,身子不住颤抖,冯氏想要阻止,却被桂嬷嬷按住了身子,无言的警告让她一动都不敢动,太医鼻眼观心,将方小姐的手放到诊脉枕上,一番闭目把脉之后,这才起身对秦氏说道: “回禀老夫人,这位小姐身子无碍,只是坐胎有些不稳,只要喝两剂安胎药就行了。” 此语一出,冯氏和周氏全都气得咬牙,宁氏还算是沉得住气,当时就反应过来,冷冷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方小姐腹中,居然已经有了孩子?这孩子是谁的?方小姐可否指出来啊?” 果然是个坏老太婆,这就脑子转过来,想从方小姐下手了。 方小姐靠在冯氏身上,冯氏的手暗自在方小姐的腰上掐了一下,方小姐蹙眉,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然后低着头,指向了跪在后面的纪衡。 有了方小姐的指证,冯氏也是个演技派,当即就放开女儿,站起身来,走到纪衡身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耳刮子抽起来,嘴里还骂道: “好你个烂心烂肺的王八混蛋,居然,你居然早已做出此等恶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秦氏蹙眉,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就上前阻拦,冯氏力气很大,像是想要宣泄自己的害怕一般,力气大的很,激动的差点连桂嬷嬷对推倒,幸好桂嬷嬷一把老骨头还算健朗,和旁边的婆子一起将冯氏给拉开了,被拉离纪衡的冯氏也像是戏骨上身,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没想到却遭了恶人毒手!我可怜的女儿哇……” 趁着冯氏大哭大闹的时候,纪奉也收到了老太君的暗示走出来,说道: “老太君,我们纪家真是家门不幸啊。还留此等恶贼做什么?我就说他包藏祸心,如今可是倒好,害了人家方小姐一生,这可不是家法伺候就能解决的事情啊,我看是要将他剔出族谱,将他除名方能叫旁人不受他连累啊!” 宁氏还未说话,就听秦氏冷哼一声,从外头又给带入一个人来,看见此人,冯氏和周氏简直要崩溃昏厥了,周氏被堵着嘴,要不然她又想插嘴问问秦氏,到底是带了多少人来她家,这里是她家,不是镇国公府啊亲! 冯氏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大喊大叫,毫无形象的哭泣也忘记了,就那么呆坐在地上,直到看见这个人,她才明白今日之事是糟了的。最后的勇气都被她拿来撒泼用完了,现在居然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了。 李渡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应该被方家关起来了吗?她还准备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秘密的解决掉他,然后让周氏给自家女儿找个冤大头下家,可她这里事情还没解决,李渡怎么就给人翻了出来呢? 再看那李渡,一身儒衫脏污不堪,身上多处血迹,脸上手上全是青紫,显然是遭受过很严重的棍棒教育,一只眼睛里全是血丝,眼角肿起来多高,鼻梁似乎也有点歪的样子,下巴上满是青胡子,身子歪在右边,一只手捂着胸腹,可能是肋骨断了或错位了,让他站不直,一只脚也像是瘸了般,被人扶进来的时候,也是一只脚是拖在地上走到,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比纪衡还要惨烈。 若说纪衡是被禁吃禁喝软虐、待,那李渡就被认认真真的打去了半条命啊。就连秦氏和宋玉汐都有点看不下去这李渡的惨状了。   ☆、87|86 第八十六章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方小姐。 只见她像是突然被人注入了力气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李渡面前,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大哭起来:“李郎,是我对不起你啊,李郎!我是想救你的,我想救你的。” 李渡从身后扶着他的一人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回抱住了方小姐,说道: “绣娘,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我没用,考不到功名,却累你受这样的苦。可是绣娘,咱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将自己的错误,冤枉到旁人的身上,咱们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万不可再让这错祸及他人,成为别人手里的刀,若是害死了旁人,咱们就是下地狱,也洗不清这身罪孽了。你我今生若做不成夫妻,便求来世!我死了之后,就在忘川等你,你万不可着了她们的道,让她们用你害人啊!” 方小姐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我们不害人!我不害人了。只要李郎好好的,我再也不害人了。” 李渡气若游丝的说道:“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吗?你的父母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等你替他们害了人之后,他们便要杀了我,然后将你嫁给他们要你嫁的人,他们嫌弃我门第不高,配不上你,要将你嫁给官家子弟,我护不住你,是我对不起你!” 方小姐如梦初醒,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母亲,冯氏此时才像是回来些力气,站起来就要来拉方小姐,却被方小姐一把甩开,尖声叫道: “你说我替你们做了这事,你就放我和李郎回乡,你骗我!你们想杀了他!” 冯氏冷声说道:“闭嘴!你闯的祸还嫌不够大吗?我费心费力为的是谁?这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凭什么娶你?就凭他乡间的几间大瓦房吗?” 方小姐失望透顶,突然来了勇气,一把推开了冯氏,冲到秦氏面前,扑通跪下,说道: “老夫人,是我冤枉了纪家公子,和我有私情的不是他,我腹中骨肉也不是他的,是我的母亲和三夫人联手冤枉纪公子,她们骗我,说只要我替她们做成了这件事,我娘就放我和李郎回河间府的乡下太平度日,我昧着良心指认纪公子,全都是为了李郎,如今李郎被折磨成这样,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请老夫人治我的罪。” 秦氏让人将她扶起,送到一边去,周氏和冯氏被押了过来,秦氏冷声问道: “怎么,这件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氏低下了头,知道此事再也瞒不住了,索性全都说出来:“这件事原也不是我的主意,只不过,我与三夫人从小认识,自己生的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丑事,肚子里还有了孽种,这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我便想来问问三夫人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三夫人就让我配合她冤枉纪大公子,并承诺我,事成之后,我替绣娘打了胎,三夫人替她找一户殷实人家,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我便被这好处迷了心窍。” 方小姐顿时伏趴在桌上大哭起来:“原来母亲不止要杀了李郎,还想杀了我的孩子!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秦氏和宋玉汐听到这里,也是颇为认同方小姐的话,的确是够狠心的。先骗着女儿演这一出,骗她演完了放了她情郎和孩子,让她们快乐的回乡,可实际上,却是把情郎给关了起来,打个半死,就等事情解决之后,再一举杀掉,然后打掉女儿的胎,让她嫁给一个殷实人家……话说,殷实人家是挖了你家祖坟啊?要被你们这么算计了娶你家的姑娘? 这李渡和太医自然是宋玉汐找来的了,两天前她让秋彤去差方小姐的事情,因为她想,李渡落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为什么不回乡?还一直住在白鹭书院旁边的客栈里?他和方小姐有了私情,可是为什么不一直偷偷摸摸的下去,方家也没要给十五岁的方小姐定亲的意思啊,所以他突然拿着信物找上门,是很不合常理的,所以,宋玉汐就推断,他们之间一定有了什么,让李渡非要上门的理由,只要排除他不是图方家的官身。 果然,秋彤查了方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些日子去的地方,在药铺里,跟大夫确定了方小姐怀孕的事,并且从大夫那里拿到了方小姐看诊时的药方存单,宋玉汐就是拿着这药方存单去找的秦氏,她想就纪衡,那就必须要有个人替她出头,本来是想找宋逸的,可是这毕竟是后院之事,宋逸出马是下策,是在秦氏不答应的条件下,才能动用的人,可是,当宋玉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秦氏说了之后,秦氏居然也很气愤,看了方绣娘的诊脉存单,便知道宋玉汐所言不假,而李渡是秦氏派人出去找到的,方家把李渡藏在方家郊外的一所废宅子里,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才找到的人,还没来得及给李渡看病,就把他带到了这里来。 果然,正好遇见纪家在审这件事情。 秦氏的心里的确是气愤不已的,纪宁氏心狠手辣,不守规矩她向来知道,虽没有证据,但是当年纪洲的死,世子之位旁落,她也有所怀疑,从心底里,秦氏就觉得纪家大房会闹成如今这凄惨的模样,和她宋家脱不开干系,全都是儿子闯出来的大祸,而宋玉汐来找她的时候,明确告诉她,纪家想用卑劣的手段害死纪洲的儿子纪衡,她当时就生出一种断不能让他们得逞的想法来,再听宋玉汐说了事情的始末,她简直不敢相信,在京城里,在她的身边,居然隐藏着这样坏的人。 知道今日纪家审讯纪衡,她们将证据全都找全了之后,就上门来了。 进门之后,看见纪衡蔫儿蔫儿的跪在那里,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就像是当年的纪洲一样,秦氏心里一阵叹息。 事情全都水落石出了,方绣娘交代了一切,冯氏也没有隐瞒,看着跪在下面的冯氏和周氏,秦氏看了一眼纪宁氏,说道: “这件事居然是这样的发展,老太君不知你是何看法?莫不是你假公济私,想要借此铲除纪家大房不成?” 宁氏咬牙说道:“不敢。这件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不知这老三媳妇居然这般胆大,连我纪家的长子嫡孙都敢算计,着实可恶!” 周氏抬头看着宁氏,想要说什么,却被宁氏狠狠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只听秦氏说道: “不用把所有的错都推在她身上,这件事你若不知道,她又岂敢私下作为?莫不是你还记挂着当年在之事,想要对大房赶尽杀绝不成?” 秦氏的话让宁氏头皮一紧,不敢应答,只小声说了一句:“老姐姐说的话,我就不懂了,我何时对大房赶尽杀绝了?你不能因为大房如今凋零,就把错全都怪在我的身上,大爷死的蹊跷,归根究底,也是因为你们宋家,他吊死在外头,留下遗言,让我照顾林氏,我也做到了,养了她六年,却始终抵不住她向往富贵,忘恩负义,哪怕是做妾也要脱离纪家,这回大公子的事情,的确是我的疏忽,我不该听信,叫人冤枉了他,为此我这把老骨头可以跟他道歉,但老姐姐若执意说是我主使,那也太过冤枉了。” 秦氏冷笑:“纪家大爷当年怎么死的,你再清楚不过了。我也懒得和你争辩,只一句话,今日之事,你若处理不好,我绝不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算是写折子上表,我也不怕麻烦。” 宁氏咬牙切齿:“老姐姐放心,我……必将此事处理好!主谋之人,绝不姑息!若要上表,真闹起来,谁家也不好看,少不得要将国公牵扯进来,到时候,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人。” 秦氏站起了身来,默默凝视着她,说道: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信你一回。别和我说什么两败俱伤的事,牵扯国公也没什么,左右都是他做错了事情,我处置不了他,律法难道还处置不了他吗?你这三儿媳妇,怕是留不得了!至于这些宗亲,我倒觉得他们这回是做对了一件事,既然他们想把纪家大公子除名,那也就别拖了,我瞧着大公子似乎也不想在和你们纠缠,反正纪家早已分家,大房原就是单过,族谱也该分出来,让大公子自成一脉也算是合乎规矩的,你说对吗?” 宁氏低着头,指甲陷入肉中,秦氏说这些话,就是想要周氏的命,还有想把纪衡永远的剔出她的掌控,让他自成一脉,今后就是她出动族老,也再不能管到他的任何事情了,心理上说,宁氏是不想答应的,虽然她不喜欢大房,可是,却不愿让他们脱离自己,各自去过好日子,她要把他们留在身边,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住他们的生死,可秦氏既然说了,她若是不答应,秦氏的脾气,比宋逸还不如,真要惹恼了她,她的确是那种会不顾一切,和你拼个鱼死网破的人! 宁氏还不想和她拼个鱼死网破,只好答应了秦氏的潜台词,弄死周氏,分离纪衡。所以,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只听她沉声说道: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88|87 第八十七章 交代完了事情,秦氏看了一眼宋玉汐,说道:“事情处理完了,你带上你纪家哥哥,咱们也回去吧。老太君要处理家事了。” 宋玉汐闻言,跑到纪衡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桂嬷嬷也过来搭了把手,一行人跟着秦氏身后,离开了纪家。 马车上,宋玉汐有些忐忑,对秦氏问道:“祖母,您说让纪老太君处置三夫人,这个处置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她身为隔房夫人,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算计一个身负功名的嫡子嫡孙,若是上了律法,牵扯下来可不是一个周氏就可以解决的。我让纪老太君自己处置,是给她们纪家留了余地,若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将周氏远远送走,不让她再回京城,但是,凭这位纪老太君的手段,我想,她可能没我这么心善吧。”秦氏简单的跟宋玉汐解释道。 宋玉汐敛眸想了想,说道:“是,纪老太君眼中只看得见对自己有利的人,三夫人从头到尾都是在替她做事,可是真到了最后关头,纪老太君才不会管她的死活呢。” 秦氏伸手摸了一下宋玉汐的头,说道: “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呀?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把你当妖怪看了。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通透,这回的事情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了。从察觉她们要对纪衡下手开始,再到推演找证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宋玉汐心中一阵汗颜,说道: “这事儿不用教吧?那日大姐姐及笄礼上,我瞧着纪家三姐姐神色不对,她从前那样冲动一个人,一句不合,都敢扑上来咬我的,可是那天我说了惹她生气的话,她却没扑过来,而是很淡然的走掉了,我看着就觉得有异,前几日我和姨娘刚在芙蓉园里见过纪家哥哥,想着纪家如今想对付我和姨娘是不行了,那她们要对付的肯定就是纪家的人了,而那些人中,只有对付了纪家哥哥才能让我姨娘难过,我就顺着这个方向一步步的推演出来的。可我找到了证据,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能直接上门救人,没办法才找的祖母您。” 秦氏听宋玉汐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确实惊疑,只觉得这丫头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自卑,不气馁,遇事办事,永远都能保持理智,不由赞声说道: “你这回还有一点做的很对。那就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来找的我,而不是找的你父亲。” 宋玉汐想了想,便明白秦氏这话是什么意思,说道:“是,我知道这事儿不能找父亲,都是后宅里的妇人之事,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会伤害社稷,可若是父亲出面,那这事儿最后可能会衍生为政治事件,若是连累父亲被御史参一本,可就不美了。” 秦氏听到这里,终于笑了起来:“是个好苗子,孺子可教也!你放心,今后祖母一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别以为高门大户里就有好日子过,里头弯弯绕绕,复杂着呢,我瞧着你也不是那种喜欢背地里搞阴私那一套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主见,这样的女子,就不适合在后宅争斗,你可以有更大的眼界,若是今后造化好,由你亲自带着夫家从平凡到繁荣,做个豪门第一代老夫人,我看也未必不可能啊。” 宋玉汐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秦氏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儿,见她愣着,林氏也不禁为自己的话给笑了起来,说道: “瞧我说的什么。你才十三,要让不知道的听见了,还以为我有多希望把你赶紧嫁出去呢。” 宋玉汐也跟着笑了起来:“祖母想急着把我嫁出去,我还不愿意呢。好日子都没过几天,也没孝敬祖母呢,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氏捏了下她的手背,说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女子不嫁人,你想干什么呀?做一辈子老姑娘啊?” 宋玉汐嘿嘿一笑:“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啊,关键要看,是做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姑娘,还是做一个腰缠万贯的老姑娘了。” 秦氏被她这不找边际的话给逗的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宋玉汐立刻上赶着卖乖,问道: “对了,上回我送您的那套琉璃盏您用了吗?可还喜欢吗?” 秦氏眯眼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喜欢呀!怎么不喜欢?不过那东西有点花哨,我用不合适,所以那天我就带到宫里去,送给了贵妃娘娘,她年轻,就喜欢这些晶晶亮的东西。” 宋玉汐瞪大了双眼:“您给送宫里去了?” “嗯,是啊。送宫里去多体面呀!就那一套琉璃盏,我瞧你那店里少说也得卖个千儿八百两吧,虽说宫里有贡品,但中没有你送的那些新颖,贵妃娘娘可喜欢了呢。”秦氏说的十分自然,倒叫宋玉汐不好多说什么了。不过,有人认同和赞美自己家的东西,她总的来说还是很高兴的。 只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既然秦氏提起这个话,那么她也正好可以问一问,说道: “您只送了贵妃娘娘吗?皇后娘娘那儿……没送点别的?” 秦氏果断摇头,说道:“没有,只送了贵妃,皇后那儿逢年过节府里都备礼的。 那贵妃那儿,不也是年年备礼吗?秦氏的回答,让宋玉汐记下了——秦氏可能不太待见皇后娘娘,对贵妃娘娘倒是不错。 秦氏越看这个孙女越喜欢,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四个孙女不够好,婵姐儿为嫡长,度量还行,可能与她没有受过挫折有关系,寒姐儿太直,心思不活络,梦姐儿太功利,凡事都要争先,昭姐儿太小,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来,倒是这个因为儿子犯错留下的孙女,性子越发坚毅。 凭心而论,宋家承袭镇国公已经到了第三代,颇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孙子辈儿里,并没有特别出彩的人才,全都中规中矩,因为是祖上荫封,所以,宋家没有人参加科举,因为不需要,而武学方面,也没有流露出特别好的天资来。秦氏早就想开了,宋家若是下一代袭爵,没有功绩,必定是要降等的,那个时候,就该是宋家走下坡的时候了,没有谁家是世世代代都能鼎盛的,就好像人生一样,总有起起伏伏。 看着宋玉汐掀开车帘子往外观望的侧脸,秦氏叹了口气,心道若是这丫头是个男孩儿,哪怕是庶子,将来说不定都能有一番作为,可惜是个姑娘,还是庶出,而说实在的,这样出色的庶女,瞧她小小年纪就做成了买卖,并且很神奇的没有被蒙被骗,运气和天分都很好,秦氏还不愿意将她送到什么高门大户的后宅里去磋磨呢。 回到宋家之后,宋玉汐将纪衡安置在前院的客房里,叫人请了大夫来给他诊脉,纪衡累极了,吃了些东西后,就睡下了。林氏闻讯赶来,正要遇上纪衡睡觉的时候,宋玉汐把她拉回了雨桐院,将前后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氏,林氏气得浑身发抖,咬牙说道: “她们,她们怎么敢!若是衡儿真的被陷害成功了,这辈子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宋玉汐明白林氏的愤怒,就好像她刚调查出来时那样,更何况,林氏对纪衡的感情,和自己对纪衡的感情还不一样,自己听了尚且怨愤,更别说林氏了,这就是宋玉汐不肯早点告诉林氏这件事的原因了,就怕她一时冲动,打草惊蛇。 “娘你就放心吧,这事儿祖母已经处理好了,宁氏说一定会处置了周氏,当初周氏想灌你喝疯药,如今算是一报还一报,只要有祖母在,她今后是别想再闹腾出什么事来了。” 林氏扶着额头,似乎觉得有点不舒服,也许是被气着了,一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说道: “我只要一想到,她们居然那样对衡儿,我就难受!我就……” 林氏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趴到一边的柱子上去干呕起来,可是呕了半天,又没呕出什么东西来,宋玉汐却是紧张死了,不住的替她顺气,赶忙让绿丸将还没走远的大夫又给喊了回来。 “这些天,姨娘是否感觉胸口发闷,想吐,吃什么都没胃口,还特别嗜睡?”老大夫替林氏诊脉后,对林氏问出了这些问题。 宋玉汐虽然上一世没生过孩子,这一世也还是个黄花闺女,可是这几种特质加在一起说明了什么,她还是知道的,心中一喜,看向林氏,却见林氏脸上更多的是震惊,对老大夫的问题并不作答,宋玉汐从旁替她说道: “若症状如此,又当如何呢?” 她虽然骨子里是个嫁了三回的老姑娘,可是壳子毕竟还是个小萝莉,这种事情当然是不能表现出太经验丰富的了,尽管她也确实没什么经验。 老大夫收回了诊脉的手和垫在林氏手腕下面的诊脉枕,对宋玉汐说道:“恭喜七小姐要有弟弟或妹妹了。你说这当如何啊?” 说了这么一句,老大夫还怕宋玉汐这个小姑娘听不懂,于是又给加了一句: “意思就是,七小姐的姨娘有了身孕了。” “……”   ☆、89|88 第八十八章 林氏怀孕了,但是她似乎有些震惊,宋玉汐将她扶进房间,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紧抿着嘴唇,见她这样,宋玉汐也不好问她什么,将她安顿好了之后,就偷偷派了绿丸去了宁寿院,将这件事情告诉秦氏知道。 宋逸下午就急急忙忙从外面赶了回来,手里还拿着马鞭,看见院子里浇花的宋玉汐就走过来问道: “你娘怎么样?” 宋玉汐放下水壶,说道:“祖母派太医来看过了,说是稍微有点弱,她毕竟不年轻,太医给开了几副安胎药,药还在厨房里煎呢。” 宋逸似乎有些急,打断了宋玉汐的话:“好了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就是问你,你娘……看起来怎么样?” 宋玉汐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宋逸话里的意思了,恍然大悟般说道:“哦哦,你说她看起来啊……说实话,不太高兴。” 宋逸兴奋的脸色微微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越过宋玉汐往里面走去:“我进去看看她。” “你别惹她生气了,大夫说她月份还小,不能生气的。” 宋玉汐的话,追着宋逸身后传过去,宋逸连头都没高兴回,就只对宋玉汐扬了扬手表示自己听见她说的话了。然后就掀开了帘子,去了内间里。看着宋逸消失的背影,宋玉汐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真是前世的孽缘。宋玉汐早就知道林氏一直在喝避子汤的,可没想到宋逸居然偷偷的把避子汤给换成了普通补药,难怪林氏震惊加意外了。唉,这是一笔糊涂账,有个这样的爹娘,宋玉汐总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 不过,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林氏和宋逸的事情,他们俩要怎么闹都行,林氏既然已经来了宋家,那宋逸就断没有放她出去的道理,既然不出去,两人又天天在一起,那怀个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只不过宋逸有点操之过急,没问林氏的意见,背地里偷偷的做的,这就有点不地道了。 尽管宋玉汐心里也希望林氏能放下仇恨,既来之则安之,两年多的时间也足够看明白一个人,她不知道纪洲从前对林氏是怎么样的好,但宋逸的话,但宋玉汐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对林氏是真的很疼爱,这里也就不说妾侍不妾侍的问题了,自从林氏进了府,宋逸就很少去其他妻妾那里,最多就是林氏小日子的时候去别人那里坐坐,干不干事儿宋玉汐不知道,但隔天他肯定来跟林氏解释。 宋玉汐也许是没有遇见过什么好男人,所以竟然觉得宋逸这样的男人还不错。如果有个男人肯这样花心思的对她,就算没钱没才,没屋没地她也认了!可惜啊,她似乎天生命里就不带桃花,若不是还念着这人世的三分香火情,她重生回来,没准都想找个姑子庵出家去呢。 宋逸去了林氏房里没一会儿,就听见林氏闷声哭泣的声音,宋玉汐不敢多听,浇完花之后,就招呼院子里伺候的人都离开主卧周围,自己也很识趣,待在家里也没事儿,林氏那里自然有宋逸安抚,是高兴是生气,就看宋逸的本事了,反正她也不能改变什么,干脆回房去了。 秋彤和秋云站在她房门口等她,宋玉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走进房间之后,就看见书案上放着一只信封,宋玉汐直觉想跑,装作没看见那封信,可是秋彤秋云守在门外,不容她装作没看见。 硬着头皮走过去,不厌其烦的拆了信封,抽出信纸上下看了看,一如既往的强势,写着几个字: 酉时三刻荨园。 这是要约她晚上见面吗?宋玉汐呼出一口气,将秋彤秋云喊了进来,并让她们关上了门,两个丫鬟进来之后,宋玉汐也不避嫌,直接将信对她们展开,说道: “你们主子,到底几个意思?为什么要见我呀?”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秋彤老实说道:“小姐问我们,我们也不清楚啊,只知道,主子既然说了,那小姐就只能去……不去的话,可能会出大事儿。” 秋彤的良心建议,宋玉汐当然得去,谁让人家身份高贵呢。 尽管心底很不愿意,但宋玉汐还是出门去了,好在她一天到晚全都在外面,临近傍晚出府也不用特地通报谁,更何况,往常唯一一个会管她的林氏,今天可能也没有什么心思管了,而宋逸就更加没心思了,哄林氏还来不及呢。 宋玉汐现在芙蓉园的后院雅间内等到了酉时,荨园和芙蓉园相隔不过半条街,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到,所以,宋玉汐磨蹭磨蹭,直到酉时两刻才从芙蓉园出门。 到了荨园之后,发现楼下客似云来,楼上却是静悄悄的,一如上回宋逸来时那般,楼梯上看守的护卫只有多,不会少。宋玉汐带着帷帽,为了赴约,她还特地换了一身没穿过的新衣裳,就是怕别人认出她来。 上楼之后,发现裴韬都站在雅间外守候,看见她来,裴韬点了点头和她致敬,然后便打开了一扇门,说道:“小姐这边请,爷在里面了。” 宋玉汐福身道谢,然后便走了进去。裴韬识趣的把门又给关上了…… 房间里入目所及并没有人,心里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卸下了帷帽,正要挂到一旁的雕花衣架上,一回头,却看见一堵坚实的胸膛,吓得她差点倒退的摔倒在地上。 萧齐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免于做个平沙落雁,宋玉汐捂着心口说道: “你吓死我了。”不怪她吓着,谁想到他会在她的身后出现呀! 萧齐豫像是没听见宋玉汐的埋怨,兀自伸手在她的头顶比了比,然后才骄傲的说道: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似乎还是没长高多少啊?” 宋玉汐还在安慰自己被吓着的小心脏,听他这么说话,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却是不想和他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谁知道萧齐豫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我记得你以前很高挑,身材也很好,怎么现在……啧啧啧。宋家是不给你饭吃吗?” 宋玉汐原本还打算规规矩矩的给他行个礼的,可是在听了这番话之后,这礼也不想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两人知道对方都是重生回来的,就谁也不想拘礼,宋玉汐总觉得自己在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没法规矩的下跪磕头,而萧齐豫似乎也不强求她行礼,反而每次两人私下见面,气氛都很融洽,除了萧齐豫偶尔的毒舌之外,其余时候,宋玉汐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两人是朋友。 额……就算不是朋友,但最起码也不会是敌人吧。应该! “你喊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讨论我的身材吧?”上一世她的身材当然好了。宁氏打定主意要把她培养成一颗华丽的棋子,各种美容养颜的东西早早的就让她吃上了,什么纤腰丰胸这些更是一样不落,她相信,一开始的时候,宁氏的确是想把她侍价而估的,可被周氏这个猪队友给破坏了,半路截胡,把她送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这才断了宁氏想用她攀附权贵的心,草草的把她嫁给了李湛,生怕嫁的晚了,连李湛这个纨绔子弟都嫁不到的样子。 不过,那是上一世,这一世嘛,宋玉汐根本就没有刻意的保养过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抱着那种随波逐流的心态,打算听之任之,让其自由发展了。 萧齐豫凝视着眼前这张久违的绝色脸孔,两年前的青涩渐褪,现在的宋玉汐,就好像是一朵在枝头微微绽放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娇羞宜人,萧齐豫的目光放肆的在她脸上扫视,就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没见面的份给看回来似的,就连宋玉汐都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了,主动转过了身子,往内间走去。 面对萧齐豫的感觉和萧齐桓完全不同,萧齐桓在宋玉汐的眼中,完全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可萧齐豫不同啊,他和她都属于‘老年人’,两人年纪相仿,她实在没办法,被他当做一个小男生来看,所以,萧齐桓凝视她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无动于衷,可萧齐豫凝视她,她就会有那种心虚又难为情的感觉。 萧齐豫跟着她入内,很放松的就坐在了窗边的大交椅上,没个正形儿的翘起了二郎腿,歪着头,看着宋玉汐,问道: “事情都解决了?我这些天太忙了,你也知道,再过三四个月,估摸着就该是那场毁灭性的的大雨了,总得让户部工部做好准备,还有冀州又有小股流民组成的乱军……” 这些天他实在太忙,内阁会议一个接一个,忙的他焦头烂额,压力空前巨大,可先前从楼上看见她下车,就只那一个瞬间的功夫,所有的压力就随着她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满心满眼全都是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宋玉汐讶然的看着他,有些不解,他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呀?至于他问的事情……难道是纪衡的事?应该就是那件事了,她动用了秋彤和秋云替她去调查事情,那两个丫鬟必定不敢私自做主,只要她们请示了,他肯定就知道了,瞒也瞒不住,更何况,宋玉汐也没打算隐瞒,既然用了人家的人,那就得受人家管啊!   ☆、90|89 第八十九章 “哦,那件事啊。解决了,多亏了秋彤和秋云。” 宋玉汐简单说道,至于过程,怎么样都好,也不用一一跟他禀报了吧。倒是他,莫名其妙的和她说那么详细干什么,什么下雨,乱民的,她又不想知道他忙了些什么,万一知道的太多了,最后被怀疑的还是她。 萧齐豫俊逸的眉毛一挑,勾唇说道:“全都解决了?不用我帮忙?” 宋玉汐被他脸上这抹笑给弄得有些六神无主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应该说要帮忙,还是说不要帮忙呢? “啊,不用帮……忙……殿下你,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其实不直说也没关系,你就让秋彤秋云传个话,我也一定照办的,你何必劳您走一趟呢。”自己走还不算,让她还来走一趟,所以就别兜圈子了,她怕。 萧齐豫狐疑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想见我?”莹白如玉的脸上毫不遮掩的嫌弃表情是什么意思呀?亏他还成天惦记着她,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宋玉汐暗自估量这句‘不想见我’是什么意思,幸好她脑子还不笨,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说道: “不是!我当然想见殿下了,只不过你不是说忙嘛,我就想,你日理万机,我无所事事,哪能占用殿下你的时间呀!” “哼。”一声冷哼,萧齐豫若连这点敷衍都看不出来,他就不是萧齐豫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迷之尴尬中。 宋玉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干脆拿起一旁的茶壶,里面已经沏好了茶,放在茶具上,还冒着热气儿,应该是沏完没多久,给两人倒了一杯,然后自己拿起杯子闻了闻,茶香扑鼻而来,带着熟悉的甜美甘冽的味道,竟然是她上一世最喜欢喝的果味祁红,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茶?宋玉汐喝了一口后,熟悉的味道在舌尖传递,心中疑惑起来。 世人一般都只喝果茶和祁红,是她在后院无事,这才将两种茶配合着喝,原本是试试看的,可没想到两种滋味混合在一起之后,让她特别喜欢,从此就只喝白水和果味祁红这两种茶了。 萧齐豫看她脸上露出疑惑,暗笑在心,面上端着,拿起茶喝了一口,说道: “我沏的茶,好喝吧?祁门加时令香果,最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喝了。” 宋玉汐惊讶,放下茶杯,看着他问道:“你怎会沏这种茶的?” 萧齐豫抬眼看了看她,说道:“这话奇怪了,我怎么就不能会?” 宋玉汐指尖在白瓷小杯边缘转圈,凝视着萧齐豫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释然,是啊,这种茶又不是绝品,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个人口味的问题,喝法相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嘿嘿,不是不能会,而是殿下你也说这是小姑娘爱喝的茶,你又不是小姑娘,怎么沏这种茶喝?”想通了之后,宋玉汐也不去钻牛角尖了,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起这久违的味道来了。 上一世她有大把的时间浪费,手里没钱没店,日日只能靠从府里拿些月例度日,有的时候还得自己绣点帕子让丫鬟拿出去变卖,以补贴用度,根本容不得她做其他任何事情,想来想去,喝茶和弹琴应该是她上一世做的比较奢侈的事情了,那时候手里最多的就是时间了,但这一世不同,她自重生一来,日子过的惊险又充实,手里宽裕了,想做的事情也就多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之前的味觉习惯。 萧齐豫放下杯子,双手撑在茶几的沿边,一双桃花眼盯着宋玉汐,目光似水,叫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徜徉其中,不能自拔,若是定力差一点的,没准就此沦陷,不过幸好,宋玉汐是属于那种定力稍微好点的,除了觉得有些不自在,其他倒是还好。 “我自然不喜欢喝这种甜滋滋的茶了,不过我想你可能喜欢,看来……我是猜对了,是吗?” 这句话若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听见了,没准都要坠入情网了,宋玉汐这时才明白萧齐桓的多情是像谁,之前觉得萧齐豫冷,但没想到他带笑说起这种话来,也是杀伤力十足的,如果连萧齐豫也是这样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萧家的男人,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吧。 想起萧齐桓,他似乎已经被放逐到辽城两年了,这两年里,没有任何音讯传回来,不过宋玉汐知道,他应该是快回来了,因为宋玉蝉今年已经十五岁,最多十六她就该出嫁了吧,在那之前,萧齐桓一定会回来的。 “殿下好端端的猜我的喜好干嘛?你……”不是应该去做那些更有意义,能够让萧国迅速发展起来的事情吗?宋玉汐在心里想着这句话,但没有说出来,被萧齐豫打断了。 “你今年十三了吧?”喝了口他所谓的‘不喜欢喝’的茶,萧齐豫莫名其妙对宋玉汐这样问道。 宋玉汐点头:“是十三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扯上她的年龄了? 萧齐豫接着说道:“十三岁,可以选秀了吧?” “噗,咳咳……” 宋玉汐一口茶没咽下去,憋在气管里,咳嗽起来,萧齐豫立刻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给她顺气,而宋玉汐却是觉得再也不能好了,咳得天翻地覆,悲痛欲绝,好不容易止住了,萧齐豫才说道: “一句话而已,想什么呢?你至于吗?喏,再喝点水。” 从旁又拿起一杯白水递给宋玉汐,宋玉汐战战兢兢的接过水杯,小口喝了一口,却发现怎么也咽不下去,实在是那句话对她的震惊太大了,惊恐的看向了萧齐豫,目光中甚至带了点委屈,她本就生的漂亮,就算不做出这么可怜模样,也能让人心疼不已,萧齐豫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她这副模样。 两相对视,一高以矮,一美一俊,又靠的很近,原本是极其融洽和谐的画面,可宋玉汐却可怜巴巴的抬头,对萧齐豫说了句让他差点绝倒的话。 “殿下,我这身子才十三岁,就算模样比其他姑娘齐整些,可你也不至于现在就让我去选秀,进宫伺候你爹呀!” “……” 萧齐豫眼中的心疼瞬间冻住!眉角抑制不住的跳动起来,伺候他爹?她还真敢说啊! 大手劈头盖脸按住她那巴掌大的漂亮脸蛋,将她按的坐了下来,沉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这丫头野心还挺大啊!还想进宫?” 萧齐豫一副‘你敢说是,我就揍你’的神情,让宋玉汐懵了,舔唇问道: “你不让我进宫,那让我选秀干什么呀?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这张脸能看,进宫一准儿被人选走,不是伺候你爹,就是伺候其他王公,若是如此,我还不如去伺候你爹呢!!”好歹混的好些,也是个妃啊! 萧齐豫指着宋玉汐,原本是想弹她两指额头,让她清醒清醒,可是对着那张可爱到极点的脸蛋,他下不去手,总觉得她两颊肉嘟嘟的,突然就改变了策略,两指捏着她的脸颊,恶狠狠地说道: “你还知道你就一张脸能看啊?做什么梦呢?该醒了啊!” 宋玉汐好不容易才从某人的铁钳下脱身,闪到一旁,揉着脸颊,说道:“你,你真不是想让我进宫伺候你爹,然后替你在宫里传递消息吗?” 萧齐豫紧迫逼近,警告的说道: “再给我听到你说一句这种话,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宋玉汐立刻捂住了嘴巴,萧齐豫不住逼近,她不住后退,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逼墙角了,萧齐豫走过来,一手撑着她身后的墙,一手指着她作势要来掐她,宋玉汐赶忙闭上眼睛,将头偏到一旁去躲避,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偷偷的睁开一条缝,就看见萧齐豫的俊脸离自己很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的个乖乖,这可比他掐她,还要让她接受不了,伸手就想把他推开,可某人哪儿都比她大,到底大好几岁,不说稳如泰山吧,至少不会让宋玉汐一推就倒,萧齐豫也不阻拦,让宋玉汐自由发挥推他,他两只手就那么跟长在宋玉汐身子两侧的墙壁上似的,推了几个回合,宋玉汐都出汗了,他都不走,宋玉汐干脆不推了,侧着身子望天,赌气般说道: “是你自己说话误导,好端端的问我去不去选秀,你不就是看中我这张脸吗?手里还捏着我的秘密,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得干呀!不过这事儿真不靠谱,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知道,我天生就不是那种会勾引男人的人,要不然我上辈子也不至于混的那么差了,而且,后宅女人的生活你不知道,很枯燥的,没法替你打听什么,还不如我在外面替你做事,你要想知道什么消息,我,我在外面托人给你打听,也是一样的。”宋玉汐试图和萧齐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明白把她放在外面,比放在某个人的后院里有用多了。反正就是一口咬定了,萧齐豫是对她动了这心思。 要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跟她说什么选秀不选秀的事呀!历来秀女都是供宫里还有王府和权贵府邸的人挑选的嘛。她会这么怀疑,完全合情合理。 萧齐豫简直要被她气死了,若不是还尚存些理智,说不定现在就把她的嘴给堵了,看她还怎么说话气他!居高临下的弯下了他尊贵的腰,将性感薄唇缓缓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而出,宋玉汐只觉四肢发软,口干舌燥,想往后退缩,可是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的看他靠近自己,就在她以为他要亲她的时候,在她耳边,用低哑又磁性的声音,冷冷说出一句: “让你选秀,是为了让你到我身边去。” 宋玉汐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没错,她的确是被雷劈了!是被萧齐豫的这句话给劈了!全身僵立不动,感觉自己脸烧的快要爆炸似的,心如鼓擂,再吹一声号角,也许就能直接策马奔腾,奔赴战场,士气高昂,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铺天盖地…… 混乱的思绪终于崩溃了。 宋玉汐发现,萧齐豫的这句话,比说出让她进宫伺候他爹那句话,还要让她惊愕。   ☆、91|90 第九十章 萧齐豫伸手把宋玉汐的下巴给合上了,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说道:“你这什么表情?乐疯了不成?” 宋玉汐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欲言又止好几个来回之后,终于鼓起了勇气,尴尬的苦笑问道:“殿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让我去……去你身边做,做事吗?我,我在外面也能替你做事,不一定非要选秀才能进东宫吧,我,我可以揭东宫的集贤榜,效果是一样的。” 心里期盼是自己理解错了,这位爷不过就是想让她替他办事,不是她脑子里想的那个意思。 奈何现实一下子就把她给击垮了,只听萧齐豫蹙眉不解的说道:“我让你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女人,你揭集贤榜算怎么回事?名分也不要了吗?” “……” 宋玉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原本以为自己年纪还小,像这种牵牵扯扯的男女之事离她还颇为遥远,可没想到这位一开口,就是平地一声雷,把她炸了个体无完肤啊。 他是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宋玉汐心里纳闷的厉害,他是看见了自己越长越水灵的外貌临时起异,还是蓄谋已久? 见他不说话,萧齐豫也似乎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催促她,静静的等待她的回答。在萧齐豫看来,两人是再合适不过了的,互相知根知底,不用有任何负担,不用有任何隐瞒,只要两个人的时候,可以畅所欲言,而上一世她本来就是他久而不得的女人,而她一生也就只有他一个男人,这样般配,萧齐豫真不相信她一点都没考虑过自己。 想起上一世和她在一起的那次,她似乎是十四岁,在萧齐豫的想法中,这一世哪怕十三岁定下来,十四岁过门儿,一切不就刚刚好,所以前两年,他都将她放任在外,一来是自己手头确实很多事情要做,二来也是想等她再稍微大一些,这两年,他拒绝了太多人,以至于快二十岁高龄的他,如今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宋玉汐舔了舔干涩的唇,只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凝滞,他这句话说的太突然了,让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萧齐豫上一世娶的是太尉府的嫡女做太子妃,当然了,她也不指望萧齐豫那句‘来做我的女人’是让她去做太子妃的,待在他身边,给她个名分,妾侍也算是名分。若是上一世的话,没准她还会欣然接受,可这一世嘛……老天爷让她重生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做一个男人的妾侍啊,就算是太子妾侍,那说到底,不还是妾侍嘛。 见萧齐豫一脸期待看着自己,宋玉汐着实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了和气,直接说她不愿意,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立刻被裴韬冲进来一刀给捅死…… 左思右想之后,宋玉汐才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我,我不做妾。” 她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她只要决计不肯做妾,而萧齐豫也不可能把太子妃的位置留给她,这样,两人就不能达成初步的共识,那么接下里的下一步也就可以夭折终止了,而这样一来,她也许就会被归为‘功利的女人’那一栏,但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让萧齐豫打消这个要不得的念头,不管让她说什么,她都不介意。 萧齐豫果然如宋玉汐想象中那把愣住了,盯着宋玉汐的如花美颜,沉吟了片刻,然后才说道:“你想做太子妃?乃至于做皇后?” 这个问题太尖锐,以至于一下子就把宋玉汐刚刚升起的勇气一掌给拍死了! 萧齐豫见她不说话,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到与他的对视面,叫宋玉汐避无可避,只能迎上那双迷惑死人不偿命的漆黑桃花眼,讪讪一笑,没有作答,算是默认了。她是想用自己的厚颜无耻来击败萧齐豫的异想天开。 果然,萧齐豫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宋玉汐恢复了自由之后,立刻如鼠窜一般,从萧齐豫的腋下冲了出去,站到了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局促的不敢看他一眼。 “你的身份,要做太子妃和皇后的话,有点勉强啊……” 萧齐豫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出了这么一句话。 宋玉汐听到后,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只见萧齐豫秀颀如松,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都是一副绝品的山明水秀水墨画般,毓秀内朗。不禁心头有些酸酸的。 做太子妃,做皇后……当然很勉强啦!他们的身份云泥之别,说句连她自己都相信的大实话,就是给太子做妾,她可能都没什么资格,若是正经的镇国公府庶出小姐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个正经的,说难听点,就是个半路归家,来路不明的野种。别说东宫不可能接受,就是一般世家也不可能接受她这样的。 所以,她才会对他那样说,就是因为知道,这一切根本不可能。 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如果萧齐豫的这句话是对上一世的自己说的话,该有多好啊!上一世她那么渴望爱情,希望有一个不那么差的男人能够看得上她,愿意和她谈谈情,说说爱,而且上一世的她也比较有风情,三十岁之前少女心都满满的,如果能遇见他这样出色的男人,邀请她回去做妾侍,没准她想都不用想,就会答应吧。 可是她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明白女人如果不靠自己站起来,那无论你靠的是山还是墙,最终都会倒下,运气好的,山墙倒向你身后,运气不好的,山墙就直接倒的压你身上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说白了,就是她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失去了年轻时那种敢于尝试的勇气,这一世是偷来的,如果不善加利用的话,也太辜负老天的这份厚爱了。 萧齐豫若有所思的走到门边,伸手就要推门,却还是不忘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是在犹豫,宋玉汐被他看的颇为不自在,多想冲过去和他说‘别犹豫了,再看她也配不上的’。又或者,希望他看着自己然后怒气冲冲的抛下一句:‘哼,不自量力的女人,癞蛤蟆想天鹅肉’! 哪怕这样都行!只求他今后别再惦记自己了。 萧齐豫深深的剜了她一眼之后,就推门出去了,裴韬立刻跟随,一干护卫也随即撤出了荨园,秋彤和秋云进来,看着僵立在那儿失神的宋玉汐,两两相觑,也不敢对雅间中发生的事情多嘴多问。 扶着宋玉汐就下了楼,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让你选秀,是为了让你到我身边来。’ 这句话在宋玉汐的耳边不住回想,就像是魔音穿脑般,怎么都甩不掉。 猛地从床铺上坐起,吓了正在剪烛心的绿丸一跳,赶忙走过来,说道:“小姐,我还以为您睡着了呢。” 宋玉汐没睡着,只是想强迫自己睡着,眼睛闭着,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入睡,冷汗一层一层的,绿丸见状,说道:“小姐这是做恶梦了吧,瞧这一头汗。” 唉,要是做恶梦就好了。宋玉汐在心里想道。 接过绿丸递过来的汗巾,宋玉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就着脸盆洗了洗手,这才又躺了下来,看着鹅黄色的承尘,一点睡意都没有。绿丸给她留了一盏床头的灯,叫她起身就能熄灭。 像是摊饼子般在床上左右摇摆多少回,依旧精神奕奕,脑中不住回想起在荨园雅间里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搞不懂,萧齐豫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呢?为什么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突然想起了那两封被她烧掉的信,可那两封四字箴言的信,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情谊要传达的样子啊,慎言慎行……戒骄戒躁!他到底是在什么心态下,写出那几个字的? 可若是说他对自己是临时起意,只是觉得她越来越漂亮了,就想把她收归床帐,可这似乎也有点不成立的样子,因为宋玉汐怎么也不能忘记,他上一世替自己收尸时候的样子。 她的幽魂在崖底飘荡好几天,眼看着自己的尸身变得那样恐怖,就连她自己看着都嫌恶心,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崖底?若只是碰巧遇见,想要替她掩埋的话,直接在她旁边挖个坑儿埋了不就得了,还偏偏要替她寻一处高地安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玉汐一直忘不了当初看见的那个画面,他用手指替她刨坑,指甲里全是泥,指尖被石子扎破,划破,鲜血流出来他都好像浑然不觉,有那么一瞬间,连宋玉汐都觉得他是不是痴恋自己多年,自己是他心爱的女人……可是,她的记忆里,真的没有关于他的事呀!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他什么时候有过交集,可以说,他根本没有任何爱上她的机会吧。更别说关于她这个人了,这一世,兴许还有点斗志,有点上进心,可上一世的她,如今回想起来,就是她自己都未必能喜欢上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自己。 宋玉汐辗转反侧,抱着软枕垫在胳膊下面,又想起了她喝到的那杯茶。 果味祁红,这种茶应该不多见吧。而她活了这么久,也没看到过一个和她有相同品味的人呀!怎么他就知道呢? 带着一系列的疑问,宋玉汐像条煎锅上的鱼般,怎么都睡不下去,有时候想起某人的脸,就是一头的汗,也不知道是害怕的冷汗,还是难为情的紧张汗……   ☆、92|91 第九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宋玉汐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坐在饭桌旁,林氏的精神似乎也不太好,宋逸倒是还行,拿了个花卷递给林氏,还体贴的替她掰好了,林氏虽然脸上没什么喜气,却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宋玉汐就知道,昨天晚上宋逸应该是说服了林氏,让她接受肚子里有了孩子的事实。 也不知怎的,看着宋逸对林氏那百般体贴的样子,宋玉汐脑子里就想起了萧齐豫那张脸,耳廓不由得再次发热,赶忙收敛了心神,宋逸瞧她脸一阵红一阵青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暧昧,让小丫头不好意思了,干咳了一声,问道: “你这眼底怎么了?昨儿晚上没睡啊?” 宋玉汐正在喝粥,差点喷出来,责备的看了一眼宋逸,然后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说道:“哪,哪儿没睡啊,我不睡我干什么呀?” 宋逸又给林氏加了点小萝卜丝,对宋玉汐说道: “对了,昨天忘记跟你说了,朝廷决定今年五月举办选秀,你今年十三了,也可以参加了。” 这下宋玉汐是真的淡定不了了,手里拿着调羹,呆愣愣的从粥碗上方抬头看着宋逸,满脸都写着惊愕,咽下了嘴里的粥,舔唇说道:“选,选秀?” 宋逸点点头:“是啊。你大姐和二姐今年也参加,我估摸着是要给你大姐定亲事了。” “可是……”宋玉汐有点为难,说道:“大姐定亲事,那我和二姐去参加什么呀?” “你以为我愿意啊。谁让你们都满了十三呢?你也别想的太复杂,就是走个过场,宫里的宫女不会选你们这样的出身,秀女更加不会选你们这种,你放心吧,这些事儿到时候你们祖母都会打点好的,这回就算是你们陪婵姐儿去一趟,过了初选之后,和她一起学习几日礼仪,等二选的时候,皇上那儿应该就要赐婚了,赐婚之后,你们就可以回来了,原来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 宋逸说了一大段话来安慰宋玉汐,可宋玉汐却还是觉得难以下咽,看了看林氏,只见林氏也正在看她,尽管精神不太好,但还是拍了拍宋玉汐的手,安慰她说道: “别担心了,就是走个过场,你爹不会让你被人选走的。” 宋逸见林氏肯说话,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高兴,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说道: “对对对,你担心什么呀,一切有我不是。只要有我在,谁敢随便选你?嘿嘿,雨桐啊,你也多吃点啊。咱不气了,日子总要向前看,对不对,我有错,昨儿也认了错,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依着你!” 宋逸说着说着,就又把话题引到林氏身上去了,看样子是想趁此机会,再巩固一番自己的诚意,宋玉汐敢保证个,像这样的话,昨天夜里,他一定说了很多回,所以现在才那么驾轻就熟,在林氏面前,他哪里有国公的威严?真想让他那些个政敌到家里来瞧瞧,他是怎么哄女人的! 一阵恶寒,宋玉汐不再去管他们,兀自喝完了粥,就起身告退了,她走的时候,宋逸还在殷勤的伺候林氏吃东西,这个多吃点,那个多吃点……甜到虐死狗的地步啊,对宋玉汐这个单身了两辈子的人来说,起码有一万点伤害! 走出了院子,宋玉汐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怪不得昨天萧齐豫会那样问她,原来是朝廷的确准备选秀了。 宋玉蝉已经十五,今年定下来亲事,明年她和萧齐桓就可以成亲了,从此以后,她就是定王妃,一切还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在走,可是她呢?她这一世又该按照什么轨迹来走呢? 去了芙蓉园,跟福伯对了一会儿帐,宋玉汐在看到自己的财产再次增加了,心里那种因为选秀之事种下的阴霾才稍稍的驱散了些,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就是选秀嘛。反正宋逸已经承诺她,不会让她被人随随便便的选走,如果到时候萧齐豫动真格的,她就跑到林氏那里去哭,到时候不怕宋逸不插手! 这么想通了之后,宋玉汐的心情果然就好了很多。最近她打算再买下两处绣坊,这也是闵蓝给她的启发,有些布料为什么一定要从江南买呢?江南可以染色绣花,那为什么京城不可以呢? 从前她也觉得重新开个窑厂烧制琉璃不可能做到,可事实证明,只要花了相对的人力物力,将材料和工艺掌握住,那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东西,染布坊和绣坊这两种铺子,京城也有好多家,宋玉汐这两天就是带着福伯走访了几家,总觉得有些差强人意。 不过倒是给她问出了一个隐世而居的绣娘所在,据说这个绣娘是从宫里的尚衣局退下来的,一手自创的飞天针技艺十分了得,宋玉汐就顺着线索,找遍了城东城西,在她不懈努力的走访之下,终于在城西鞋帽胡同的猫儿巷中找到了这位绣娘的所在,不过,她来的不太巧,这位绣娘似乎……并不是宋玉汐想象中那样的。 推开院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瘦骨嶙峋的,看起来起码有八十多了,两只眼睛里透着白白的膜,邻居告诉宋玉汐,这老太太眼睛几年前就瞎了,她无儿无女,膝下只有一个远房的小侄孙女,当年她出宫的时候,已经有六十岁的年纪了,正好遇上亲戚家不富裕,要卖个闺女,她可怜那孩子,就给领回了家里,当女儿养,后来那孩子大了,嫁了人,倒是还坚持三天两头的回来看望她。 宋玉汐满怀希望的找了半天,居然找到了这么个结果,难掩心中的失望,就问邻居她们家还绣不绣花了,邻居告诉她,说以前是绣的,后来那闺女嫁了人之后,她男人好赌成性,搜刮了两家的钱财,把老太太的眼睛给气得哭瞎了,从那之后,就没绣了。 正说着话,那邻居就指着巷口说道:“瞧,这家的闺女回来了。也是可怜的,她男人好赌好酒,赌输了,喝醉了,就回去打人,她那个婆母也不是个好东西,在那里也是遭罪哟!” 宋玉汐顺着那邻居指的方向去看,果然看见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少妇走过来,穿着粗布麻衣,脸色还挺白,胳膊上挂着一只竹篮子,篮子上盖着红布,一路走来跟邻居腼腆小声的打招呼,样子看起来有点瑟缩,直到她走近之后,宋玉汐才看见她脸上的伤,眼角和嘴角全都是青紫的,怪不得她和人打招呼要低头闪躲了。 看见宋玉汐他们站在门口,那少妇抬头看了她一眼,宋玉汐只觉得这女子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女子低头走上门槛,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转头来看着宋玉汐,犹豫了片刻后,才走下台阶,来到宋玉汐面前,说道: “是你。” 宋玉汐觉得莫名其妙,福伯和林樊也讶然的看着宋玉汐,宋玉汐却是有点糊涂,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那少妇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上回在街上,就是你救的我,要不然我肯定被我婆母打死了。” 她这么一说,宋玉汐隐约就有了点印象了,那日她在街上看见一个老妇追着个少妇打,棍棍都打在那少妇身上,都头破血流了,还不罢手,宋玉汐看不过去,就凑了上去,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萧齐桓,其实归根结底,应该是萧齐桓救了她才对。 见宋玉汐似乎想起来了,那少妇,这才指了指自家的门,说道: “这里是我娘家,小姐若是不嫌弃,进来喝杯茶水把。” 一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请了进去,那少妇先是走到院子里,到那老妇耳边大声说了一句:“姑婆,我回来了,给你带了吃的,我去拿碗,你等着啊。” 又请宋玉汐她们坐下,然后一边往院子东边的厨房走去,一边说道:“小姐别见怪,我姑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声音不大些,她听不见。” 宋玉汐笑着点头,说道:“不碍事的。” 那少妇进进出出走了两三回,又是般杌子,又是拿碗拿筷子,终于把碗和筷子都送到老妇手里之后,又拿起了一旁的笤帚,一边和宋玉汐说话,一边开始扫地,也是忙碌的不行。 不过她说:“小姐见谅,我只能在这儿待半个时辰,时间多了,我婆母和相公又该生气了。所以,这些活儿只能快点干完。” 宋玉汐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樊,林樊就明白她的意思,带了两个小厮过去将少妇手里的笤帚接过来,说是他们替她扫院子,让她过去和小姐说说话。 那少妇见宋玉汐他们先前站在门口,便知她应该是有事的,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走到宋玉汐身前,宋玉汐让她也坐下,然后便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没时间,我也就不和你啰嗦了。我今日前来,是为了一种刺绣,我听说你姑婆是宫里退下的绣娘,手艺十分好,可没想到,她已是这样大的高龄,你是她的侄孙女,我想请问你,你会绣吗?如果你会的话,就来替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93|92 第九十二章 那少妇惊讶的看着宋玉汐,过了一会儿后,也就低下了头,说道: “不瞒小姐,我绣是会绣的,但是我不想绣。上回在街上你也看见了,我的丈夫和婆母是那样凶恶的人,当初我姑婆的日子过的很是不错的,她从宫里退下来,有银子傍身,原本是想将我嫁个好人家,可没想到,却遇上了我夫家那样的人家,成亲前什么都好,可成亲后就变了个样,连我姑婆都给连累成这样,家里的东西都被我相公给抢走赌钱去了,我姑婆当时想去报官,走到半路上,还给他们抓回去,她的耳朵就是那时候被打受了伤,我想离开他,可他却说,如果我敢走,他一定会杀了我们,姑婆被打之后,脑子就有点不太清楚了,我偶尔也会偷偷的绣些东西去卖,我也不敢告诉别人我会绣,只跟别人说,都是我姑婆年轻时绣好了的,原本这些无赖的家事,我不该跟别人说的,可今日是见着小姐,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瞒你,我这辈子是飞不出去了,我都想过要自尽的,可又放不下我姑婆一个人,她眼睛瞎了,没有我,就是死路一条。我……我……” 那少妇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宋玉汐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免也心生同情,想起那日在街上看见她婆母凶神恶煞追着她打的样子,哪里有一丝留情的意思,若不是刚巧她和萧齐桓经过,说不得她那天就给打死了。 问道:“那之后,你婆母还打你吗?” 少妇低头擦了擦眼泪,说道:“她那天被那位公子打瘫了,现在只能在病床上,打我是打不动了……” 宋玉汐盯着她脸上的伤痕,这伤看来不是她婆母打的,应该就是她相公了,那少妇被她看的越发难受,咬着下唇,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拼命忍着哭声,忽然就跪在了地上,对宋玉汐磕头,说道: “小姐,我知道你是官家的小姐,你心善,那天在街上都能出手相救,你是好心好意的,这些话我原本不该说,我不该给你再添麻烦,但我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也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了。我在那个家里,连猪狗都不如。呜呜呜呜……”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少妇就跪趴在地上,自己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应该是怕哭大声了给她姑婆听见,宋玉汐赶紧将她扶了起来,看了一眼树下坐着的目光无神的老太太,她正端着饭碗,一点一点吃着饭菜,死气沉沉,呆呆愣愣,心中没由来的凄凉起来。 她从前还一直哀叹自己的命运有多凄惨,可是和这个女人相比,自己的那些遭遇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这女人必定是真的受不了了,才会在这里对她这么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姑娘求助。 叹了口气,说道:“你快起来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林樊,你总在外面走动,你看下像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林樊上前说道:“家事比较难界定,这个不好说。” 宋玉汐想了想,然后对那少妇问道:“如果你是铁了心的话,那就只有和离一条路,你愿意和离吗?” 少妇连连点头,说道:“我愿意的,只要能摆脱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干,但,但我相公是城防营东区的辖首,就算是我跟他和离了,他也能找到我们,他那个人表面上看不出来是坏种,他说不管我们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们,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他曾经就说过,只要他说我们通匪,就是杀了我们,他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 宋玉汐顿时开阔了:“城防营的?哈,还真是冤家路窄!”宋逸管着的就是城防营吧。又道:“别听他吓唬你!他是城防营的,又不是西山大营的,通匪不通匪的他说了不算,更何况你是他妻子,四周邻居都认识你,说你们通匪,那不就是把他自己也往沟里带了嘛?” 那少妇擦了擦泪痕,似乎觉得宋玉汐的话有点道理,宋玉汐见她这样,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便说话让那少妇宽心,说道:“若他是其他地方的话,我也不敢给你保证,但这件事我应下你了,只要你说的这些属实,等调查清楚了,我保证你和你姑婆不会有事。给我五天时间吧,五天之后,咱们再约在这里,事情成与不成,我都来跟你说一声。你这两天回去,也别漏了馅儿,等我消息。” 得到了宋玉汐的这个承诺,那少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了,不住的点头,像是有所解脱那般,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如果这回求救小姐都无法脱身的话,那我便只能领着我姑婆去跳河,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宋玉汐叹息,见她又要哭,便赶忙递了个帕子过去,又接着问了她相公的名讳,具体所属,那少妇答道: “奴家姓谭,姑婆养我长大,唤我昭娘,我那相公名叫赵柱,是巡防营东城区的辖首,右手是四指,很好辨认。” 宋玉汐记下之后,就起身和昭娘告辞,约定好五日后再来。 晚上回到家里,她就去了宋逸的书房,宋逸回来后,要先去秦氏那里请安,所以暂时不在书房,宋玉汐看见褚峰,就走过去了,褚峰行礼过后,问道:“七小姐有事找国公吗?” “是啊。找他有点事。”正要进书房,却忽然看向了褚峰,然后又退了回来,褚峰不解,宋玉汐发问:“对了,这事儿问你也许也成。你知道赵柱这个人吗?巡防营东城区的辖首。” 褚峰想了想后,说道:“赵柱啊。认识的吧,小姐怎么想起来问他了?”褚峰对宋玉汐还是很尊敬的,这个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小姐,而是因为她的为人,当初他奉宋逸的命令,随宋玉汐去辽城找人,找的是她姨娘的仆人,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以身犯险,这份难得的善良让他尊敬,所以对于宋玉汐的问题,褚峰还是很愿意回答的。 宋玉汐见他认识,便跟他打听: “那赵柱为人怎么样?我怎么听说他好赌好酒?” “好赌好酒是真的,不过也没听说过他犯其他什么事。东城区虽然没什么大的建树,但也没出岔子。小姐好端端的问他干什么呀。” 褚峰对这件事挺好奇,只觉得这位七小姐和别的小姐真是太不一样了,别的小姐关注点都在今天穿了哪里的衣裳,明天戴什么首饰去哪里参加聚会,可这位小姐,想的总是很……额……亲民? 宋玉汐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哦,我就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真假,上回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婆娘打儿媳,打的那叫一个狠啊,我就在街上制止了,正好遇上定王,定王出手教训了那婆娘,后来,也就是今儿白天,我在路上又遇见那个被打的女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赵柱的妻子,说赵柱好赌又好酒,赌输了,喝醉了就打人,这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霸占了他妻子姑婆的财产,将钱全都拿去赌博了,他妻子的姑婆想去告官,还被他半路给拖了回来,如今眼睛被打瞎了,耳朵也打听不见了,那女人说的实在可怜,但我又不知道事情真假,所以想着城防营不是爹爹管辖的嘛,就想来问一问这事儿,若是事情是真的话,他管不管?” 褚峰一听也十分意外,说道: “若事情属实,确实得管,这些事儿也不必麻烦国公,小姐放心的话,就让我来办吧。” 宋玉汐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好啊,我当然放心你了。你肯接手调查最好不过了。你调查的仔细些,那个女人真的很可怜,她说若是这一回求助无门,她干脆就拖着她那眼瞎耳聋的姑婆跳河去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既然知道了,能帮就帮一把,一个女子若不是过不下去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何况,如果城防营中有这样的蠹虫在,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褚峰听得面色凝重,认真的对宋玉汐点头说道: “小姐说的很是在理,放心吧,这事儿我会仔仔细细的调查,城防营的有些庶务基本上如今都是我在接手,这事儿交给我准没错的。” 有褚峰这句话作保,宋玉汐也就放心了,事情交出去了,便也不在书房等宋逸了,出了门就回了雨桐院,打算去看看林氏有没有想开。 宋玉汐离开之后不久,宋逸就回来了,褚峰将宋玉汐来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逸,宋逸挑眉,说道:“哈,这丫头还干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了?” 褚峰笑了笑,说道:“七小姐也是仁义心肠,属下倒是很佩服的。若七小姐说的这件事是真的话,那的确是应该的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行了,属下早就觉得城防营下面的几个辖首都各有各的问题,正好趁此机会,统一清查一番,总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在那赵柱的确那般恶状,城防营断不能留他的,到时候属下再来回禀国公。” 宋逸笑着挥手:“查去吧。仔细的查,那丫头难得开口,我还指望她给我说说好话呢。” 褚峰闻言,笑了,当然知道宋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姨娘怀孕了,似乎有点不开心,七小姐若能时常在她耳边叮嘱,林姨娘也该想开些,唉,自家这个国公英武了一辈子,却也逃不过美人关啊!   ☆、94|90 第九十三章 宋玉汐回到雨桐院的时候,林氏依旧窝在音室中调琴,脸色有点苍白,没什么表情,看见宋玉汐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又将头低了下去。 坐到她对面,双肘撑在矮桌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看的林氏无奈的放下了琴,说道:“如果你想安慰我的话,那就别说了。” 林氏以为宋玉汐是宋逸派来安慰她的,现在的她心情很乱,根本不想再听任何这方面的话,谁知道宋玉汐却是摇摇头,说道: “不是,谁说我是来安慰你的?我就是想来问你,你当初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闷闷不乐的?” 林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终于正经的抬头看着宋玉汐,好看的唇动了动,最终却是叹了口气,蹙眉咬唇,说道:“不像这样!比现在痛苦多了。” 宋玉汐丧气的垂下了头,闷声说道:“那你还难过什么呀!最不开心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你挺过来了,我也挺过来了,你肚子里的那个,一样还是会挺过来,你不开心的没有意义。” 林氏似乎有些胸闷,也许是在抑制想吐的感觉,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横了宋玉汐一眼,说道:“我也想开心啊,可就是开心不起来。” 对着这个十三岁的女儿,林氏时常会有一种她是三十一岁的错觉,因为她实在太懂事,心思太剔透了,好像无论什么事情她都可以想的很明白似的。也正因为她有这样的心性,所以才会在十一岁那年,出其不意的把她从纪家废园中救出来,才会成为她来宋家之后最坚强的后盾。 林氏知道自己不该哭,可是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忍不住。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后,第一次趴在桌上痛哭起来,声音闷闷的说道: “我对不起纪洲,我不是个好女人。” 宋玉汐看着林氏崩溃的样子,就好像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但她比自己好多了,至少她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并且一直有人爱她。 站起身来,走到林氏身边,跪下身子,将她扶着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遍一遍的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你没有对不起纪洲,你也是好女人,宋逸对别人算不上是好人,但对你应该算是了,他虽然有错,但他竭力在弥补,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没那么讨厌他了,只不过你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罢了,可是你要想啊,人活着就得往前看,我们好不容易从纪家逃出来,有了今天这太平的日子,宋逸为你做的够多的了,虽然是他自愿的,可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不是?纪洲已经过去了,他死虽然也是为了你,可说到底,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大可不必选择死亡,而是选择用他的能力保护你,可是他没有,他死了,表面上看是为了你死的,但实际上,却是他在逃避,他知道自己无能,护不住你,可又不想将你交给宋逸,所以他选择死亡,用死亡牵绊住你的脚步,用死亡切断你和宋逸的联系,他死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宁氏必定不可能会放了你吗?他宁愿让你一个人面对那未知的世界,也不愿意为了你改变或努力什么,纪洲喜欢你,但他却是用的极端的方法,解脱了他自己,未曾考虑过你的未来,宋逸也喜欢你,但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事先想到的你,你回来宋家这两年多,你可曾被人算计过?我和你之所以能过的这样太平,你难道会想不到,都是宋逸替我们遮挡了吗?” 宋玉汐的话在林氏耳旁缓缓的说出来,林氏渐渐的安静下来,宋玉汐轻拍着她,就好像她在襁褓里的时候,林氏轻轻的拍着她那时一样。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的很感激宋逸把我带回来的,继续留在纪家的话,我和你估计还在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呢。你被关在废园六年,你知道我这那几年是过的什么日子吗?哥哥走后,我和徐妈妈只要能吃上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就是过节了,平日里吃的不是窝窝,就是咸菜,我十岁的时候就明白了,日子绝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所以我假意投靠了宁氏,跟刘先生学了琴艺,那阵子你都不知道徐妈妈脸上的笑容有多好看,从来没有哪一家的小姐,只是因为吃了一顿饱饭就开心起来的。” 林氏缓缓坐直了身体,看着宋玉汐,纤细的手指抚上了宋玉汐的脸颊,眼眶红润,两行清泪再次落下,不过这一回的泪,却是懊悔居多。 宋玉汐抓住林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说道: “娘,就算你还没有喜欢上宋逸,但也不妨碍你生下孩子啊。毕竟他是无辜的,就好像我,你们上一辈的恩怨,其实跟我有什么相干呢?要不是我顽强的话,说不定当年就被你给作没了,我又能找谁说理去呀?” 林氏听到这句话之后,简直连哭都不能好好的哭了,伸出手指在宋玉汐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似嗔似怨的瞪了宋玉汐一眼,然后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尽管还未完全放下,但确实已经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了。闺女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她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却不得不认清楚事实。 宋玉汐见她好受些,心里也终于放心了点,正对着门的她似乎瞥见门边一闪而过的袍角,林氏背对着门,所以她没看见,动了动嘴角,宋玉汐又接着对林氏说道: “娘,其实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说到这里顿了顿,林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宋玉汐眼珠转动,鬼灵精怪的说了一句: “你从头到尾气的并不是你有了宋逸的孩子,而是气宋逸不和你商量,偷偷换掉了你的汤……” 如果说林氏气得是肚子里的孩子,那的确说明她讨厌宋逸,可是,她如果只是气宋逸换了她的汤,并没有和她商量的话,那就不是讨厌宋逸了,而是有点在和宋逸撒娇的意思了……宋玉汐是旁观者清,林氏是当局者迷,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把宋逸列入了撒娇赌气也没事的安全范围之内了。 见林氏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宋玉汐看准了时机,功成身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褶皱,说道: “好了,我还有好多账本要看。就不陪你吃饭了,我先前看见褚峰了,宋逸应该一会儿就会过来,你可别再甩脸子了,搞得跟你多喜欢他似的……”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有诸多甩脸撒娇的行为,这是宋玉汐两世的经验告诉她的事实。 林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甩手说道:“走走走,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孩子。” 宋玉汐吐了吐舌,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身去,对林氏说道:“对了,娘,你得替我跟宋逸说一声,让他在选秀的时候盯紧些,我这么漂亮,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王公给看上了,我又不想嫁,到时候别闹的宋家没脸,祖母那儿我也不好交代,可得把我看紧了啊。” 说完这话之后,也不等林氏回答,宋玉汐就转身走出了门外,出了音室外的拱门,到了院子里之后,她主动停下了脚步,躲到拱门后偷看起来,谁知道脑袋才刚探出来,就被人狠狠的弹了一记,要不是捂着嘴巴速度快,痛呼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宋玉汐红着眼眶,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刚听完墙角的宋逸,用眼神控诉他‘过河拆桥’的行为,刚才在里面,她可是不遗余力的替他说话,虽然也夹杂着一些真心话,可到底是说的他的好,没想到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恩将仇报。 “一口一个宋逸,叫的挺开心啊。” 宋逸站在墙后,阴测测的开口说道。宋玉汐这才明白自己挨这一下的缘故,回想刚才,好像是有点顺嘴……心虚的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我这还不是为了,为了逼真嘛。” 宋逸眉毛一竖:“合着你以往在你娘面前说起我,都是直呼其名的啊?” 只有和平时一样称呼,才会达到逼真的效果,他竟然到今天才知道,这丫头在林氏面前对自己这么没大没小的。 宋玉汐抱着额头后退,比了比手指在唇边,然后又指了指音室的方向,宋逸也不想惊动林氏,用手指点了点宋玉汐的额头,说道:“回头再找你算账,皮给我养养结实。” 直呼老子其名,没大没小! 宋逸教训完女儿过后,便负手转身,脚步轻快的走向了琴声渐起的音室,宋玉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顿时觉得自己在与虎谋皮,宋逸这个老奸巨猾的,是故意让她看见衣摆的,骗她说了他那么多好话,以为拍上了他的马屁,可谁知道,完事后他立刻变脸! 啧,看来今后她得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了。也不能把他夸得太好,林氏要对他倾心了,没准儿就会被他带坏了!到时候她孤立无援,他们俩倒沉珂一气,她冤不冤啊! 不过,她今儿和林氏说这些话,有一半其实是出自真心的。最起码她评论纪洲和宋逸的话是真心的。纪洲在她看来,虽然表面上很伟大,其实只有在他身后,受过苦楚的人才会切身体会到那种无奈,他当年若是真的想给林氏撑起一片天,凭他平阳候府世子的身份,未必就不能和宁氏那个续弦夫人搏一搏,可是他没有努力,放任自己和心爱的女人认输,可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他认输了之后,林氏又该怎么办呢?他难道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那封公布于众的遗书,可以保证林氏衣食无忧一辈子吗? 他死了倒干脆,留下林氏和一双儿女,在世上受人轻贱。 幸好林氏是个意志坚定的,那六年的废园生活,并没有摧残了她的心志,反而让她越挫越勇,在逆境中求生,只可惜上一世她太不成器,让母女俩都走上了一条无可挽回的错误之路,而这一世,她只不过是稍稍长进一点点,林氏就抓住了机会,用她孤注一掷的勇气,改变了母女俩的生活。 所以,尽管宋玉汐是在开导林氏,可是,谁又能说她不是在开解自己呢?人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不能总活在回忆中,得向前看。   ☆、95|90 第九十四章 褚峰介入后两日,关于赵柱的事情就被查了出来,就连褚峰都有点惊讶,这样的人怎么会太平的过了这么多年?对上级同僚倒是还好,可对待四野乡邻就很坏了,若不是这一回宋玉汐提出来,这样贪赃枉法,无法无天的人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将这事儿禀报给宋逸知道后,宋逸也大为光火,这事儿幸好是宋玉汐给爆出来的,若是被御史参奏的话,那还得了,当即叫褚峰连夜搜集证据处理,可没想到,就在褚峰决定处理的前一天,赵柱就像是得到了线报,连夜就消失了,城防营的人在他家附近埋伏了一天一夜,也未曾等到他回家。 宋玉汐也从褚峰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知道赵柱这个罪名是跑不掉了,褚峰说已经派人全城搜捕他,只要抓到他,这一顿罪是绝对免不了的,宋玉汐大致了解了情况,心中有数了。 转眼就到了和谭昭娘约定好的日子,宋玉汐打算先去远客居一趟,可刚下马车,还没进门,就在门口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裴韬一身玄黑劲装站在远客居外,煞气十足的样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来砸场子’这四个字,他和两个护卫就跟个门神似的,好在早上也没多少客人来,要不然损失就大了。 宋玉汐本能的就想调头,可裴韬已经看见她了,在她转身想回马车的时候,就喊住了她:“七小姐,你来了。” 裴韬已经到了宋玉汐身后,宋玉汐只好回头,收回了已经跨上马车的一只脚,转身做出一副刚刚看见裴韬的样子,说道: “咦,是你啊。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逛?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宫门外守着你家主子,等他下朝吗? “哦,今儿没去,我们爷在那马车上等你。”裴韬也不含糊,直接就把来意说出来,免了宋玉汐想要和他打太极的话。 人家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宋玉汐也不好再扭捏推辞,越过他就看见一辆虽不是金光灿灿,却处处彰显着低调奢华的马车,宋玉汐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了,裴韬很是殷勤的替她掀了车帘子,让她踩着脚蹬爬了上去。 进去之后,发现马车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房间一样,卧榻书案茶几,样样俱全,在卧榻上歪着一个金尊玉贵的人,手里拿着本书册低头看着,不得不说,哪怕就是这么个不端正的态度,萧齐豫也能算的上是绝顶美男子了,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平日里正襟危坐,秀颀如松的模样,倒是能遮住一些双眸的轻佻感觉,可如今歪着,那样子可不就跟戏文中说的那种多情公子似的嘛。 看见宋玉汐上车,萧齐豫也放下了书册,却是不起,就那么靠着大迎枕看她,用眼神比了比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宋玉汐对他福了福身子,如坐针毡的坐到了他卧榻对面的紫檀木的四方椅上。 “看着精神还不错,这几天你还睡得着啊?”萧齐豫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宋玉汐有点心虚,前两天她确实有点辗转难眠,可过了那两天也就好了,这几天睡得还成,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庸人自扰的人,不睡觉也解决不了问题啊,然后她就睡了。 倒是萧齐豫,今日的眼底似乎带着乌青,想来是没怎么睡好吧,宋玉汐突然感觉到与有荣焉,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一个帝国皇太子殿下为了她难以成眠……啊,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那种祸国殃民的本事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我这几天就惨了,内阁会议一个接一个,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萧齐豫语气微感羡慕的说道。今日就是因为皇上终于体力不支,这才撤消了今日早朝,让百官也回去休息休息。所以他才有空来找这丫头,把之前要说的事情好好的说道说道。 宋玉汐:…… 放下了书册,萧齐豫终于坐直了身子,稍事整理一番仪态后,就对宋玉汐说道: “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宋玉汐抬眼看着他,不解的问:“我说的什么话?” “就是要做太子妃和皇后的事情。”萧齐豫开门见山。 宋玉汐脸色爆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幸好马车里的光线不强,萧齐豫应该看不太清楚自己脸上的红潮吧,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心虚的低下了头,嘴唇有点干涩,萧齐豫见她不说话,又出声催促道: “说话!脸红什么呀!” 宋玉汐猛地捂住了脸,却瞧见了萧齐豫带笑的双眸,又赶忙放了下来,说道:“哎呀,这车里太热了。我,我待会儿还约了人,要不,今儿就到这里吧。你那个问题,没法回答。” 如果她说想做太子妃和皇后,那就是痴心妄想,如果她说不想做,那就是不识抬举,怎么说都是错的。所以宋玉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萧齐豫若是这样都看不出来她不好意思了,那就真的太迟钝了。心里顿时轻快起来,因为上回和她在荨园说话,明显可以感觉的出,她对自己也许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非他不可’,她似乎更加喜欢重生后带给她的自由,从她平日里的作为和言行来看,她的确是在行驶她的自由,一般府邸的小姐聚会她不参加了,就是偶尔参加,也不过就是露个面,然后就躲得不见人影了。可见她并不是说笑,她这一世也许真的是不想再倚靠任何人生活。 一个女人有了这种独立的想法,那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对她有着浓厚兴趣的男人来说,就不见得有多可喜了。有句话不就是那么说的,男人没钱的时候,嫌女人拜金势力,可男人有钱了,又开始嫌女人不拜金不势力了,这句话词不达意,但和萧齐豫此刻内心的感受却是有点相通的。 看上的女人不愿意做一只被人豢养的金丝雀,她想要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对于看上她的男人来说,的确像是一个未知的挑战。 宋玉汐说完那句话之后,见萧齐豫也没开口说话,就以为他懂自己的意思了,站起身来,又对他福了福,然后便转身下了马车,在秋彤和秋云的注视下,又爬上了自己的马车,刚要让车夫启动,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居然也爬上了她的马车,萧齐豫理所应当的占据了她的坐席,然后用眼神比了比自己身边的空位和车窗旁的座椅,意思就是,要么坐他身边要么坐椅子上。 “你干什么呀?这是宋家的马车,要给人看见你从我马车里进出,可怎么是好?”虽然现在是清晨,远客居外的路上也没多少人经过,但万一呢,宋玉汐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惹出什么绯闻来。 萧齐豫拍了拍车厢,马车就立刻动了起来,此情此景,宋玉汐只觉得欲哭无泪,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是他的人啊,秋彤秋云不用说,看来这车夫老刘也是了,想想还真是悲哀,明明她坐的是宋家的马车,用的是宋家的人,可偏偏她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任何话语权,周围环绕的人全都‘心有所属’,而让让所有人都‘心有所属’的男人,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状似无赖的看着自己。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萧齐豫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宋玉汐觉得这张俊脸空前的讨厌!叹气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笑,我是真的约了人。” 萧齐豫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约了人,谭昭娘嘛,老刘知道地方,会带我们去的,不会误了你的约。” 宋玉汐又郁闷了。闷声闷气的说道:“你派人监视我的行踪?” 可问出这话来,宋玉汐就后悔了,他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不是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吗?秋彤秋云在她身边又不是摆设,她平日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只有萧齐豫不想知道的,只要他想知道,没准秋彤秋云会连她昨晚吃了什么都告诉他知道。 萧齐豫双手拢入袖中,没有回答宋玉汐这个傻乎乎的问题,而宋玉汐看着他的样子,也知道和这人谈所有‘人权’的问题肯定都是白搭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没什么好问的了,挫败的靠入椅背之中,就听萧齐豫在她耳边说道: “我把你上回的话好好考虑了一番,觉得不管你身份怎么样,但就从我们有着相同经历这一点来看,还算是比较契合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意说话,不用担心说错了一句什么,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能够和我一起回来,说明你本身命格还是相当运气的,一国之母有的时候需要运气比实力要多,从这一点来看,你似乎就具备了这个能力。所以,我觉得你的那个建议,整体来说,还是有点可行性的,虽然难度有点大,但也并非是不可能完成。你觉得呢?” 宋玉汐听完萧齐豫这一长串的话,简直有一种想要跳车逃跑的冲动,可一想到马车外全是他的人,甚至整个天下都是他萧家的地方,她又迅速的把那种冲动给收了回来,用看神仙的表情看着萧齐豫,能够说出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这位真可谓是大仙中的大仙了。   ☆、96|90 第九十五章 宋玉汐惊愕的看着萧齐豫,不知道如何接话,萧齐豫双手抱胸,似乎有点不耐烦她考虑的时间,不过却也没有出声催促,给足了她时间考虑。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老刘的声音,说道: “小姐,公子,猫儿巷到了。” 宋玉汐如获大赦,猛地抬头,就对上萧齐豫那双沉静的黑眸,觉得心头有冷汗在滴,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笑容,说道: “到,到了!” 萧齐豫黑眸凝视着她,宋玉汐嘿嘿一笑,用手指比了比车外,意思就是‘她先去赴约’,萧齐豫虽然觉得路程太短,没有让他问出满意的结果,不过看她满身满眼的讨好,小模样着实可爱,一挥手,就准了她。 宋玉汐正要逃出升天,却听他在背后阴测测的来了一句:“这事儿别以为就此结束了。” “……” 宋玉汐下了马车,萧齐豫还在车上,很显然他只是想和她说话,并不是要介入宋玉汐的事情,这一点让宋玉汐多少松了一口气,谭昭娘正在门内焦急的来回踱步,显然是等宋玉汐好一会儿了,听见外面有马车声,赶忙跑了出来,目光落在宋玉汐脸上,感激的表情中带着惊喜,走过来给宋玉汐行礼说道: “小姐可算来了。快,快请进。” 宋玉汐刚一坐下,宋玉汐就对谭昭娘说道:“昭娘放心,赵柱的罪名似乎已经确定,原本衙内就想提他回去调查的,没想到他却跑了,不过现在通缉令也已经发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他,你再也不用担心了。” 谭昭娘听说之后,二话不说就给宋玉汐跪了下来,说道: “昭娘谢小姐公子救命之恩,前两天我听他回来说城防营在查他,我就知道小姐定未负我,但他生性狡猾,察觉端倪之后,就连夜跑了,我没能拦住他。” “不怪你!幸好你没拦,要不然没准他会对你动手呢。等赵柱落网,你和你姑婆就再也不用害怕他了。”宋玉汐说道。 谭昭娘抹去泪痕,说道:“是,再也不用怕他,等官府抓到了他,我就去官府办和离,再不和他牵连。小姐上回说的绣品的事,也请放心,小姐救我和姑婆于水火之中,我们定会报答小姐。” 宋玉汐摆摆手,说道:“那个不急,你也先别放在心上。等你们安顿好了之后,我再来找你们便是。绝不会占你的便宜,只要你绣的好,一纹钱都不会差你。” 这样交代了两句,两人就达成了初步的共识,谭昭娘只觉得一身轻松,两天前看见赵柱匆匆忙忙跑出去的背影时,她就知道自己应该算是解脱了,眼前这小姑娘并没有骗她,的确是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把这件事替她解决了,今后若是能跟着她做事,定然是个很好的机会。 满怀感激将宋玉汐送出了门,两人又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 萧齐豫掀开车帘子,对宋玉汐不耐的说道:“说完了没有?我接着还有事呢。” 宋玉汐看了他一眼,这才对昭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抱歉,我得走了,改明儿等你搬回来了,我再让人给你们送点东西来。” 昭娘看了一眼萧齐豫,宋玉汐心虚,果断介绍说道:“哦,这是我哥哥,他待会儿要去别的地方。” 谭昭娘点点头,表示了解,又谢过了宋玉汐。看着宋玉汐上车,可就在宋玉汐与她告别之后,转身要踩上脚踏之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就冲了过来,寒光闪过,竟是一把长剑刺向了宋玉汐,宋玉汐闪躲不及,以为自己死定了,幸好另一把长剑卷来,挡开了那把刺向宋玉汐的剑,却是割破了她的衣袖,下意识的往后倒去,没想到跌入了一个温暖坚毅的怀抱,萧齐豫一手扶住了宋玉汐,对着那刺客面门就是一脚踹过去,丝毫不留情面,将那刺客踹翻在地上,爬起身还想袭击,却被裴韬从后面一把制住,反剪了双手,露出刺客被踩了一个脚印的脸,鼻子通红,留下了两行鼻血。 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坏了在场所有人,谭昭娘看清那人长相,惊声叫了出来:“赵柱!你想干什么?” 那个被裴韬制住的粗壮男人还在奋力挣扎,粗声戾气的说道:“她是你的靠山,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我看你还敢不敢离开我!我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萧齐豫扶着宋玉汐站好,确定她只是衣袖被划破了,身上没受伤之后,便对裴韬使了个眼色,裴韬一击重拳过去,把赵柱的两颗牙都给打掉了,头也晕乎乎的偏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褚峰亲自带着城防营的一队人赶了过来,在看见现场情况之后,立刻就翻身下了马,惊愕不已的看着被裴韬打昏过去的赵柱,还有就是马车前站着的宋玉汐和萧齐豫,裴韬见他又僵了动作,拍了拍他,说道: “这是你们城防营的人?” 褚峰不敢暴露萧齐豫身份,只对他拱手一揖到地,偷偷瞥了一眼被刺客吓到的宋玉汐,然后才对裴韬回道:“额,是,是啊。此人乃通缉要犯,今早我们才收到消息,说他在这一带出没,原是想过来追捕他的,却没想到冲撞了公子和小姐。” 裴韬看了一眼萧齐豫,只听他说道:“把人交给褚统领。” “是。”裴韬领命,就把招呼推给了褚峰,褚峰身后两个小兵赶忙上前接应,拖着赵柱就退了下去。 褚峰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公子可还有示下?”说话的时候,目光也盯着萧齐豫扶着宋玉汐的胳膊的手上,背后满是冷汗,他,他,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宋玉汐惊魂未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看见褚峰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萧齐豫搂着自己胳膊,慌忙就挣开,往前走了一步,萧齐豫见她避嫌,也不追赶,负手上前说道: “没有了。你们办事去吧。” 褚峰抱拳说道:“是。”正要转身,却还是没忍住看了看宋玉汐,说道:“小姐这是要回去吗?今儿国公没上朝,说是要考小姐的字呢。”宋逸要考字也不会考宋玉汐的,褚峰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小姐别在外晃悠了,也别和人勾勾搭搭了,影响多不好啊,还是早点回去吧。 宋玉汐接收到褚峰话里的意思,心头苦笑,借着褚峰这句话下台阶,点头说道:“啊啊,对对对,昨儿晚上父亲好像是说过,我,我这就回。” 萧齐豫在人前就换了一副冷峻的样貌,扫过一眼褚峰,就让褚峰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走到宋玉汐身旁,居高临下睨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理智的转身,兀自往胡同口走去。 宋玉汐想起来他是坐着自己马车来的,在褚峰面前,总不好再上自己的马车,裴韬对他和褚峰抱拳行礼后,就跟着萧齐豫身后走了,几个护卫也跟着他走了,宋玉汐上车,由褚峰亲自护送着回了宋家。 下车之后,宋玉汐在前面走了两步,回过头看了看褚峰,欲言又止,最后丢下一句: “跟我爹捡重要的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能不说就不说吧。” 褚峰知道宋玉汐口中那‘无关紧要’的,指的是他看见萧齐豫的事儿,咽了下口水,这七小姐也是豪气,太子的事再小也不能用‘无关紧要’来形容啊。 宋玉汐见他不答话,就知道没戏,呼出一口气,摆摆手,说道:“唉,算了算了。反正事情没那么复杂,就是正好遇上了。” 褚峰点头:“是,属下也没说有多复杂啊。小姐放心,我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爱添油加醋的人。”要说也是实话实说。 “……” 宋玉汐见他说不通,也就只好放弃,不过还好,褚峰要说也只会跟宋逸一个人说,而宋逸也不会去和旁人说,顶多就是祖母那儿,但按照她对宋逸的了解,这件事,应该连秦氏也不会告诉才对。因为他也不想在定王和宋玉蝉定亲当口,整出其他什么新闻来,最多也就是把她喊过去,告诫告诫,敲打敲打,其他也不会怎么着才是。 想通了这一点,宋玉汐也就放心了。喊上秋彤秋云回房换衣裳去了。 褚峰去了书房,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逸,宋逸在书案后头挥毫泼墨,听了褚峰的话,下笔一歪,一幅好字就这么毁了,不过现在他在乎的也不是这个了,蹙眉惊呼: “你说什么?看见谁了?” 褚峰理解宋逸的心情,因为他在看见萧齐豫的时候,心情也是很复杂的。沉重的说道: “太子殿下。” 怎么哪儿都有他?宋逸在心中咆哮,上回在辽城,他们俩也‘凑巧’遇上,今儿还凑巧,骗谁呢?宋逸把毛笔往废掉的字上一扔,说道:“去,去把那丫头给我喊进来,这都什么事儿啊。” 褚峰连忙劝导:“爷,这事儿依着属下看,应该不关七小姐的事,属下去的时候,那赵柱正要袭击小姐,确确实实是殿下救了小姐,一时没注意分寸也是有的,再说小姐,对殿下的确有些疏远,并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属下只提了一句,小姐就乖乖的跟着属下回来了,丝毫不留恋,所以,这事儿必定不会是小姐主动的。您喊小姐来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宋逸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不问她,我还能问谁?” 难不成他还能跑东宫去问萧家的小子不成?褚峰低头说不敢,转身就要去执行宋逸的命令,却又被宋逸一把给喊了回来,说道: “算了算了,你也别去了。这事儿问她确实没用。” 更何况,宫里的苏妃娘娘已经跟老太君说了,等五月里选秀开始,就请旨替定王赐婚婵姐儿,这个时候的宋家一切都得低调才行,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给有心人钻了空子。就算要问,也得过了婵姐儿的赐婚才行。 更何况,宋逸相信如今的这位殿下,绝对不是那种见色起异的酒囊饭袋,汐姐儿确实生的漂亮,但身份就摆在那里,就算是庶女,那也是镇国公府的庶女,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太过糊涂才是。   ☆、97|90 第九十六章 从四月开始,宋家的三个女孩儿就没有之前那么自由了。五月的选秀迫在眉睫,各家有适龄姑娘的都可以送去参加,宋家今年有三个适龄的姑娘,倒不是说家里所有的姑娘都得去,而是今年有点不同,因为宋玉蝉的事情,所以,宋玉汐和宋玉梦是陪同,原本以为是宋玉寒陪同的,可是考虑到宋玉寒今年也已经十五,和宋玉蝉的年龄太过相近,到时候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有人想求宋家这个庶长女,在圣驾前请愿,宋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因为宋玉寒的年纪也确实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但如果宋玉梦和宋玉汐去的话,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因为两人年纪不够,就是宋玉梦也才刚满十四,而宋玉汐才将将十三,宋家可以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 这么定下来人选之后,在入宫前,每家报上去名字的姑娘都会分派相对的礼仪嬷嬷来府教授宫廷礼仪,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三个姑娘别的事都得放下,安安心心的学习宫廷礼仪才行。 宋玉汐知道自己有两个月没空打理铺子,在这之前就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谭昭娘的绣品的确有她独特的地方,今后若是一切条件纯熟了,开个绣坊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近来因为宋玉汐时间紧迫,就先让谭昭娘去远客居,让林樊在一楼给她单独开辟出一块地方,准备好一切绣品的东西,每隔半盏茶的时间,就当众展现片刻的绣艺,让人驻足观望,然后再拿出她绣好的成品售卖,还别说,这样试了三四天之后,还真有人特地上门看她绣花,然后买走了成品,这件事情,让宋玉汐看到了前景,便让林樊配合谭昭娘继续做下去,昭娘绣花的时候,还有人在雅室抚琴焚香,渲染环境,这样两相拉动,反而还让远客居的人变多了些。 宋家的三个姑娘学了大半个月的规矩,四月下旬终于得到嬷嬷首肯,随行去挑选一些配饰,这也是这个月中,三个姑娘被第一次允许上街,宋玉汐早就习惯了在外面跑,这大半个月可把她给憋坏了,宋玉蝉倒是稳重,并不表露什么,不过,听说能够出去时,眼眸里的光也亮了些,而宋玉梦的兴致可谓是三个姑娘里最高的,这不刚出门,坐在马车里她就开始念叨: “我那件入宫穿的衣裳似乎太简单了些,我想在腰上再多些纹路,要不干脆腰带也换了吧,那个颜色我也不太喜欢,还不够宽,不能展现身材,还有我那对玛瑙的耳坠子,似乎太单薄了,我待会儿要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看的……” 宋玉梦的念叨并没有吸引宋玉汐的目光,宋玉蝉倒是受不了她了,说道: “你就别那么多要求了,咱们的衣裳全都是尚衣局统一裁量做出来的,手艺都是极好的。你再改来改去的,太麻烦了。” 宋玉梦却不以为意,说道:“大姐,你如今是高枕无忧了,自己定了下来就不许妹妹们露一回脸吗?再说了,我花的都是自己的钱,你说什么呀!” 宋玉梦嘟着嘴说了这么一句,宋玉蝉听后瞪了她一眼,不想和她争吵,五妹妹越来越大,性子似乎也变了很多,竭尽全力的在交际着,对宋家的姐妹们也没那么亲近了。和她争吵下去,没准她能当场闹个没脸,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宋玉蝉可不想节外生枝。 看宋玉汐一直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宋玉蝉问道:“七妹妹,你在看什么呀?” 宋玉汐放下车帘子,说道:“哦,好长时间没上街了,我可憋坏了,正感受街上的人间烟火气呢。” 她这话把宋玉蝉和宋玉梦都给逗笑了,两个姑娘用帕子掩着唇,宋玉梦打趣她道:“七妹妹这么喜欢市井的人间烟火气,那将来何不嫁个市井之人?这样你就可以日日感受那人间烟火气了。” 宋玉蝉警告道:“不许胡说!嘴上没个把门儿,等五月里进了宫,你这嘴可得紧些。” 宋玉汐倒是不介意,双手拢入袖中,爽快潇洒的耸了耸肩,说道:“市井之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若是有合适的,也成啊。” 她的爽快态度又让两个姐姐没好气的笑了起来,宋玉梦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前次她姨娘想算计林姨娘,最后被老太君强势镇压,那之后,就再也不敢有所作为了,眼见着这两年多,林姨娘的宠爱半分不减,如今还有了身孕,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而四姨娘也似乎看透了些,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和不甘了,上回老太君的处置确实吓坏了她,牙齿都给打落了一颗,哪里还敢再不自量力的造次,没有四姨娘在耳边叮嘱,宋玉梦对宋玉汐的恨意也没有从前那么明显了,因为这两年,她一看在眼中,宋玉汐似乎真的不想嫁个高门大户,两年多一直在外面瞎走动,生意也忙活的热火朝天,时不时的还给姐妹们送些新奇的好东西,各家的聚会什么的,她也很少参加,一点都没有要交际的意思,尽管宋玉汐越出落越标致,可谁都知道,世家女光有脸蛋标致是没有用的,没有一个好的德行和名声,就连末流侯爵伯爵府都不会要,那也就是说,虽然她们年龄相仿,可宋玉汐并没有阻碍她前程的意思,渐渐的宋玉梦对她的敌意也就减少了许多。 宋玉蝉笑了两声,这才牵着宋玉汐的手,说道: “七妹妹就别妄自菲薄了,爹爹和祖母都那样疼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嫁市井人家,你就安安心心的等到议亲的那天,凭你这副品貌,定然多的是世家公子求娶的。” 宋玉汐摆摆手,便不愿和她多说这个话题了,宋玉梦则暗自撇了撇嘴,说道:“大姐总是说好话骗人,七妹妹这身世,哪个世家愿意……” 说了一半,宋玉梦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收住,抿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宋玉汐看着她们,倒是不觉得宋玉梦讨厌,反而觉得她只是说出了实话,她的身世确实是一般世家厌弃的类型,说是有世家公子等着求娶她,可不就是骗人的好话吗? 见宋玉蝉尴尬的低下头,宋玉汐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五姐姐就会说实话!大姐姐也是真心为我好的,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宋玉梦听了宋玉汐的话,淡淡的冷笑一声,目光在宋玉蝉身上转了两圈,又看看宋玉汐,到底没有再围绕这个话题继续吵下去,反正横竖都不关她的事,大姐如今是高枕无忧了,马上就要成为定王妃了,她说话难免会场面一些,不知人间疾苦一些,若是宋玉汐自己不计较,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转眼就到了海市街的风荷斋,因为长安街扩建之后,海市街的生意明显淡了很多,但风荷斋一向都是京城首饰店的翘楚,大家在这里买习惯了,其他有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所以,一些大户人家还是喜欢来这里买东西。 不说别的,宋玉蝉和宋玉梦就是这风荷斋的忠实客户,她们也更相信些风娘子的手艺。 两人进了铺子之后,就进了雅间,让掌柜的将好东西都拿进去给她们看,宋玉汐倒是对这间风荷斋整体比较感兴趣,随便挑选了一条手钏和一支金钗,然后就走出雅间,在店外面转悠起来。 秋彤秋云跟在她身后,宋玉汐瞧着这两人尽忠职守的样子,叹了口气,又给她们俩也挑了几样东西,在两人连连摆手说不敢收,宋玉汐只好强势的送入她们手里,旁边的伙计也劝说她们,说她们跟了个好主子,只有主仆三人才知道她们这其间的复杂关系,却是不能为外人道也的。 宋玉汐趁着买东西的时候,跟二掌柜问了些风荷斋的问题,得知这两年长安街上开了两间新的铺子后,风荷斋的生意明显就减少了很多,幸好还有一些老主顾记得他们云云。 宋玉蝉和宋玉梦跳了一会儿,也终于挑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看了一眼宋玉梦的东西,整整一个银盘上全是她要的,让宋玉汐都不免咋舌,她现在已经算是小富婆之列了,却也没有像宋玉汐这样疯狂的买首饰……因为宋玉汐真心觉得,买首饰不如买铺子,铺子可以钱生钱,首饰的话……府里反正有现成的不要钱的戴,每年秦氏都给统一做两回呢,根本戴不完,在外面买简直就是浪费钱,有这资本,她还不如攒下来多买两间铺子呢。 府里的管家付了一部分钱,宋玉汐多出份例的部分就由她自己掏腰包付了,虽然数额巨大,但她也是一本满足的。 三人走出店外,就听见街角处传来一阵锣鼓声:“定王殿下回京,闲者退避!定王殿下回京,闲者退避!” 随着敲锣声一起传出来的就是这道声音了,宋玉汐也不禁竖起了耳朵,宋玉蝉更加别提了,已经顾不得形象,直接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路边观望去了,宋玉梦则酸酸的看着宋玉蝉的背影,暗自撇了撇嘴。 果然在警示声之后,一阵踢踏纷乱的马蹄声便从街角传了过来,从无定门进来,经过海市街转道中央街,再一直走到底就是宫门了。   ☆、98|97 第九十七章 远远的就有一队人马缓行驶来,一人当前,身后跟着两队骑兵,马身之后插、着大旗,两旁行人皆退到一边,跪地行礼。 萧齐桓稳坐马背,马腹挂着一杆银枪,整个人便如一柄出鞘的刀锋,两年的辽城之行,让他褪去了从前的青涩,俊逸的脸庞带着冷意和杀气,身量似乎也高了不少,看着像个大男人了。据说这两年在辽城他也曾多次追击犯境元兵,自有一番沙场闯荡的硬气油然而生,叫人望而生畏。 “定王殿下回京了,大姐不去打声招呼,让旁人知道你便是他将来的王妃。”宋玉梦从旁说道,双手叠加在腰侧,等待定王队伍来到之时行礼。 宋玉蝉愤愤瞪了她一眼,不过却不生气,有些难为情,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但是小脸却是不肯低下,而是不时瞥向那越来越近的队伍为首之人。少年英武之貌让她心动。 萧齐桓高坐马上,其实早就看见那站在路边上的几个女子,他的目光总不由自主的落在最为靠后的那人身上,两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标致,纤细不改,身材高挑了不少,一头乌发简单挽着纂儿,白玉无瑕的肌肤在阳光下似乎泛着光晕,美的叫她挪不开眼,剪瞳似水,桃颜米分腮,翘鼻樱唇……一如他多次在梦中看见的那样。 骏马停在了宋玉蝉面前,宋玉蝉的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出喉咙了,紧张的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见马蹄彻底站稳,她才盈盈上前,对定王福身行礼道: “镇国公府宋玉蝉参见定王殿下。” 声音娇柔,姿态端庄,容貌秀美,怎么看都是一副美人图,可宋玉蝉的行礼并没有得到相对的回应,甚至连让她‘免礼’都没有,她就那么尴尬的福着身子,微微抬头一看,只见那双凌厉的黑眸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玉汐,面无表情,眉心似乎隐忍着怒火。 宋玉蝉回头看了一眼宋玉汐,只见她鼻眼观心,似乎没有看见定王对她投来的凝视一般,心里突然就慌了,从前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定王殿下并没有停留多久,再用双眸剜够了她之后,也就夹起马腹,继续往前走去,就连宋玉蝉的行礼都没有顾及,更别说和她说话了,宋玉蝉只觉得两颊烧红,与先前紧张不同,此刻的她更多的感觉是丢脸羞愧,旁边的目光刺的她生疼,就好像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笑她不自量力,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上前去和定王行礼打招呼,可是人家定王殿下却只盯着她的妹妹瞧,连一记正眼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就算周围并没有人说这些话,可是宋玉蝉却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在这样想。 定王的队伍离开之后,宋玉蝉起了身,失望的低头,就听宋玉梦在旁边说了一句: “这定王好生奇怪,别说大姐主动打招呼了,就是大姐不主动,他也该停下和大姐说话呀!都快要定亲的人了呢。” 宋玉梦先前站的地方正好在马腹前,没有抬头看个真切,所以并不知道定王盯着的人是宋玉汐,还以为定王停下是为了宋玉蝉呢,只不过没有和她说话罢了。 宋玉蝉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经过宋玉汐面前时,有意无意的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就兀自坐上了马车,宋玉梦对她的背影瞪了一眼,以为她是看见定王骄傲的不想理她们姐妹了,心里冷哼了一声,也就跟着上了马车。 宋玉汐暗自叹了口气,萧齐桓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给她拉仇恨,宋玉蝉只怕这回是要恨上自己了,其实她还挺喜欢宋玉蝉这个姐姐的,她就是宋玉汐想象中世家嫡女的典范,行为举止,说话态度,无一不是范本,就好像纪婉宁一样,这些年也越发沉稳端庄了,宋玉蝉和纪婉宁是表姐妹,整体气质很是相近,只不过,宋玉蝉比纪婉宁多了几分自信。 想着这对姐妹,将来一个是定王妃,一个是淮王妃,整个京城的贵女,也就只有太子妃太尉千金能和她们媲美,其他人也就只能望其项背而已。对于她们,宋玉汐是不想得罪的,毕竟将来还要在她们手底下过日子,得罪了老板也就罢了,若是连老板娘都得罪了,那可就真得裹铺盖卷儿滚蛋了。 上了马车之后,宋玉汐和宋玉蝉都没有说话,只有宋玉梦在喋喋不休和她的教习嬷嬷说自己买了些什么东西。宋玉汐尽量让自己缩在车厢门口,低着头不去惹大小姐心里不快。 下了马车之后,宋玉汐就跳下了车,宋玉蝉紧跟着下来,一个没踩稳身子歪了歪,宋玉汐眼明手快就扶住了她,宋玉蝉张文之后,看着宋玉汐,嘴角动了动,可那句‘谢谢’终究是没说出口。头也不回的进了府。 宋玉蝉一路奔回了主院,见到纪兰之后,就再也忍不住扑入了纪兰的怀抱,受尽委屈般大哭了起来,纪兰怎么也没想到向来懂事坚强的女儿出去买个东西,居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赶忙屏退了左右,扶着宋玉蝉去了内间。 宋玉蝉就把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纪兰,纪兰大怒:“什么?你看仔细了吗?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定王殿下的眼睛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七妹妹生的那样漂亮,定王殿下看上她也是有的,母亲还怀疑我说谎不成吗?”宋玉蝉平日里虽并不与纪兰这个不得祖母喜欢的母亲亲近,可是真到她遇事了,还是第一个奔向自己的母亲怀里,这好像是一种本能。 纪兰也见不得女儿哭泣,说道:“乖,别哭了,母亲不是怀疑你说谎,而是,你根本不用担心。苏妃娘娘是定王殿下的生母,她亲口说定下的你,这就不会变,定王殿下两年没有回京,一时看花了眼也不足为奇,宋玉汐那个狐媚子,就和林雨桐那个贱人是一副样子,天生就会勾引男人,不过你别怕,她是什么身份?就算定王殿下看中了她,她还能飞上枝头不成?苏妃娘娘最重门第了。” 宋玉蝉虽然也知道,只要苏妃娘娘开了金口,那她和定王殿下的名分就算是定下来了,不管定王殿下喜欢的是谁,他就只能娶自己,可是她心里就是觉得不爽快,明明是自己的相公,为什么他要去看别的女人?此时此刻,她才稍微有点明白了她母亲当年的感受,宋家都说母亲善妒,当年害死不少妾侍,她小时候,也觉得母亲心狠手辣,不和她亲近,可现在,别说母亲了,就是她自己,对宋玉汐也生出一种想把她杀了的狠心来,只要一想起定王殿下看她的眼神,她这心里就像是百爪挠心般难受,还有两年前,宋家在荨园给宋玉汐办生辰,对面德云楼上怎么谁都不是,偏偏是定王殿下呢?这两年每年宋玉汐生辰,就会有人给她放寿桃烟花,宋玉蝉心里也怀疑,这就是定王殿下安排的,平时她都让自己不要刻意去想,她也想做个好姐姐,她也不想跟家里姐妹闹的不愉快,可是宋玉汐她为什么要逼她? “娘,女儿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我该怎么办呀?要是定王殿下真的看上了她,可怎么办呀?我这一辈子,是不是都没指望了呀?” 就算是成了亲,她做了定王妃,可定王一心系在宋玉汐身上,这种可能宋玉蝉光是想象都觉得受不了啊。 看着自己的母亲,宋玉蝉是更加绝望,泪眼婆娑的说道:“若是定王真的将她纳做妾侍,那她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林姨娘?”自从林姨娘入府以来,父亲就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姨娘房里,母亲这儿是根本不会过来的,宋玉蝉似乎从纪兰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她一定是的。她生的那么勾人,就和林姨娘一模一样,她一定会像林姨娘抢走母亲的一切般抢走我的东西,娘,我该怎么办呀?” 纪兰搂着宋玉蝉,耳中听着女儿声嘶力竭的哭声,脸色沉如锅底,目光中射出狠戾的光芒。 元阳殿中,定王殿下从外头走入,在内侍的引领之下,去到书房,瞧见从书案后走出来的明黄身影,便跪下磕头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旌德帝四十来岁,保养得宜,看着还算年轻,一双萧家祖传的桃花眼笑眯了缝,抬手回道:“回来了?起来吧。” 定王萧齐桓起身后,又将身子转到另一边,拜下:“参见皇兄。” 萧齐豫点点头,说道:“免礼,这两年辛苦了。” 旌德帝招人赐坐,父子三人便聊开了,萧齐桓先是和他们说了一番辽城海防之事,汇报完毕之后,旌德帝就把话题个给引到了五月选秀的事情上,对萧齐桓正式说道: “你这刚回来,好好休息两天,养养精神,等选秀过后,朕就给你赐婚了,你母妃亲自替你选的,镇国公府嫡长女,身份贵重,朕和你皇兄也都瞧过,确实很不错,秀外慧中,端庄典雅,还是美人,若不是你母妃定的快,外面好多家想要娶她呢,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天大的好事就撞你身上了,娶了她,镇国公宋逸就是你泰山岳父,得好好对人家,听到没?”   ☆、99|98 第九十八章 “多谢父皇母妃美意,儿臣……不想娶她。” 萧齐桓的声音冷静又坚定,在元阳殿中清晰的回荡着,旌德帝刚坐下,就被他一句话惊得起了身,沉声说道: “什么话?为何不娶?镇国公府嫡长女还配不上你不成?”旌德帝一拍龙案,竖眉怒道。萧齐豫也抬眼看向了萧齐桓,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拢入袖中,同样蹙起了眉头。 萧齐桓知道自己说错话,却是不想收回,扑通就跪了下来,看着萧齐豫说道: “儿臣不过十六,不急着娶妻,皇兄不也没娶吗?怎的偏我这样着急?” 萧齐豫挑眉,暗道好小子还不算笨,知道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来,旌德帝也被萧齐桓的这句话给问懵了,说道: “什么着急不着急的?有合适的就成,你皇兄是太子,太子妃挑选之事乃承天之道,必须要挑一个八方合适之女,他的事自有朕来操心,你只管娶你的王妃,替皇家开枝散叶即可。” 旌德帝虽然这么说了话,可是他心里也苦啊。 小儿子哪里知道他为了让大儿子娶妻费了多少心力和口舌,一家一家的名门闺秀都挑过来了,奈何大儿子丝毫不动心,每一个女子他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拖了一年又一年,奈何这些年也确实太忙,国家里里外外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大儿子为国为民操碎了心,娶妻之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萧齐桓见萧齐豫稳如泰山,就好像他们父子现在谈的话题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淡定的像是在听他们聊今天天气怎么样的话题。 将头转过来,看着龙案的一角,说道:“娶妻我也不想娶你们定的,换个女人,我照样可以替皇家开枝散叶!” 萧齐豫眼角一抽,这小子还真敢说! 旌德帝终于听清楚了萧齐桓话里的重点,眯眼说道:“你不想娶宋家的闺女?那你想娶谁?” 萧齐桓立刻抬头说道:“是宋家的,可……” 还没说完,就被萧齐豫打断了,挡到萧齐桓身前对旌德帝抱拳说道:“父皇,四弟车马劳顿,想来是累了,说话都有些糊涂了,依儿臣看,不如让他先回去休息两晚,脑子清醒了,说不定就明白父皇和苏妃娘娘的美意了。” 旌德帝看着小儿子,也觉得他思路有问题,说不想娶宋家的闺女,可问他又说不是,是宋家的。 颇感不耐与不悦,挥手说道:“都退下吧,你好好劝劝他,这种事情可不是依着他性子胡来的。” 萧齐豫领命:“儿臣知道。” 说完之后,旌德帝便扶着额头,起驾去了丹房,旌德帝喜好炼丹,长生的,保健的,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东西他都炼,不上朝,不公干的时候,就肯定是在丹房里研制他的长生不老药。 萧齐桓见旌德帝走了,心头难掩失落,看了一眼萧齐豫便抱拳行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元阳殿,萧齐豫跟着他身后出来,萧齐桓猛地转身,对萧齐豫说道: “皇兄,你知道我不想娶她。” 萧齐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为他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萧齐桓想要继续跟他说话,就必须跟着他往前,萧齐豫淡淡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啊。”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我娶呢?我从前就和你说过,我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就算没有妻族的支持我也不在乎。” 这话说了之后,萧齐豫就停下脚步了,两双肖似的桃花眼正式对上,一个冷然平静,一个火热无奈,只听萧齐豫说道: “你不在乎,父皇在乎,苏妃在乎。你的确与我说过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我是赞同的,你可以先娶她,然后慢慢喜欢上她不就好了?” 萧齐桓呼出一口气,收起了眸中的期盼,看着这个皇兄,说道: “那皇兄为何将终身大事拖了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娶一个身份合适的高门贵女回来,然后慢慢喜欢她?宋家的嫡女,哼,让你娶,你会娶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萧齐豫静静的等待萧齐桓说完了,然后才冷声说了一句:“我当然不会娶,我也当然可以拒绝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可是你别忘了……你,不是我。四弟,你永远不要去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人,镇国公宋逸会是一个好岳父,他的嫡女和你才是良配,你们有前世今生的缘分,这是天意。” 说完这句话之后,萧齐豫便双手拢在袖中,垂眸而叹,转身离开,独留萧齐桓站在御花园中愤慨,对着萧齐豫的背影喊出一句: “你别把你们的意思混淆为天意,我不想遵从这份天意,又该如何呢?” 只可惜萧齐豫没有再回头。 五月选秀的日子很快就到,宋玉汐感叹自己受苦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五月二十是正日,来自四面八方的秀女们通过第一波挑选,到五月十六为止就该进宫了,短时间住在储秀宫中,做最后训练,二十日正式参选。 像宋玉蝉宋玉汐她们这些世家女,第一波的挑选是不需要的,她们只需要五月十六那日直接送入宫即可,反正皇上的妃子也不可能从这些年幼的世家女中挑选出列,皇帝不是刚登基,年过四十,对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感兴趣,十五六岁是给皇子们和世家子们挑选的,十七八岁就差不多能挑了,十九岁正好,二十岁不嫌大…… 世家女们住的是储秀宫最东面的溯玉阁,与一般秀女分开。 纪家今年只有一个纪婉宁参加,看见宋玉蝉之后,纪婉宁便撇开了正在说话的几个姑娘,跑过来与她们打招呼,夸赞了一番宋玉蝉的衣裳和头饰,然后纪婉宁便挽着宋玉蝉的手,说道: “这个月过后,你可不许不理我啊。” 宋玉蝉笑了笑,说道:“什么呀!我怎会不理你?” 纪婉宁一副‘别瞒我,我都知道了’的神情,神秘兮兮的在宋玉蝉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让宋玉蝉满面飞霞,抬手佯作要拧纪婉宁的嘴,两人闹了一会儿后,纪婉宁才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宋玉汐,问道:“七妹妹别来无恙?上回你在纪家好生威风,只可惜我不在,三婶娘也是命不好,居然不自量力得罪了七妹妹。” 几个月前,宋玉汐喊了秦氏去纪家三房大闹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幸好纪家有错在想,宁氏也不敢太过责难声张,不过纪婉宁却是瞒不住的。 宋玉蝉她们还不知道这些事,听纪婉宁说起,便想问个明白,宋玉汐见她们想问,便就不扭捏,直接对纪婉宁问道:“听说三夫人被削发送了家庙,如今可还好?老太君没有三夫人照顾,是否回平阳候府居住了?等最近忙完了,我也该上门请安的。” 这番话说的纪婉宁恨得牙痒痒,宋玉蝉如今可不想做傻子,为她人做嫁衣了,人就是这样,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大家可以和平共处,甚至十分融洽,可一旦触及了自己的底线,有了利益上的纠纷,那人心变起来是很快的,因为原本就没有深厚的情谊。 纪婉宁也似乎看出了宋玉蝉的变化,两人正可谓惺惺相惜,不过纪婉宁到底有些城府,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笑着对宋玉汐回道: “老太君是准备回平阳候府住呢,这些日子母亲正在收拾院落,等收拾好了,便要去迎老太君回府的,到时候,定要请上诸位姐妹一同去家里热闹。” 她表面和善,宋玉汐也不挑事,平静的回了一句: “如此便先谢谢姐姐了。” 宁氏和闫氏斗了一辈子,如今三夫人送了家庙,她再没有理由留在三房,只好回平阳候府,从前宁氏是住的主院,可此一时彼一时,闫氏断不可能将主院给宁氏让出来,不知住到平阳候府后院的普通院落里去的宁氏又会是何种心情呢? 没想到因为自己的重生,连带也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上一世的周氏没有这么快被处理,宁氏也是到后来身子不爽利了,才搬回平阳候府,那时她也没精力和闫氏斗法,倒是安享了晚年,周氏一路跟着纪邙做到二品诰命,宋玉汐就是后来醒悟过来,也已经拿她们没有任何办法了。 宋玉蝉想知道纪家发生的事情,就拉着纪婉宁去了一边,纪婉宁巴不得这样,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有其他贵女去找她们,纪婉宁就拉着宋玉蝉给她介绍新认识的朋友了。从宋玉梦的表情来看,那个圈子,应该就全都是嫡女才能去的圈子了吧。因为宋玉梦完全就没有想往上凑的意思,这不符合宋玉梦这两年来不住交际的风格,她之所以不往上凑,那是因为她知道,那样的圈子,她就是凑也凑不进去,若是有宋玉蝉带着,也许勉强可行,但很明显宋玉蝉不会带她。 不过就算如此,宋玉梦也有自己认识的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找到了和她一起的女孩儿们,贵女们就是交好说话,也是比较文雅的,有的以帕子掩面,有的手里拿着美人扇遮面,就连宋玉蝉和宋玉梦手里都掐着一朵新鲜的海棠花,宋玉汐的打扮最为素净,除了宫里尚衣局给的那些行头之外,她是一点都没加配饰,幸好那张脸还不错,颇有些天然去雕饰的意思,但整体来说,不像是世家出身来选秀的,倒像是民间女子。 环顾一圈后,宋玉汐没有找到自己的方阵,就一如既往的不想做太多交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待着去了。   ☆、100|99 第九十九章 储秀宫的日子对于宋玉汐来说,其实和在宋家没什么两样,全都是早起早睡,训练和教习的内容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比在家里的时候人多些,周围不乏花容月貌之色,宋玉汐的容貌确实算是翘楚,只可惜她事事低调,不争先,不管是做什么事,都落在最后,自己落得清净的同时,也给别的女孩儿行了方便。 这几天,每天都有好几拨女孩儿被传唤入贵人的宫里,因为溯玉阁里全都是世家小姐,所以每个人在宫里都大多有些人脉,众多妃子美人,在这个时候就是她们吸收势力的时候了,所以,短短的几天功夫,溯玉殿中忙的不亦乐乎,宋玉蝉和纪婉宁分别被苏妃和皇后日日召唤过好几回,宋玉梦也跟着信国公府的小姐去了两回纳兰贵人那里。只有宋玉汐每天做完了嬷嬷们布置的功课,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睡觉,日子过的居然比在宫外还要舒服。 这日她早晨训练完,溯玉阁的大多数女孩儿都给宣召进了后宫,她和少数几个没有人脉挤不上的姑娘们回了房,因为大家都是世家里出来的,所以每家都有单独的一个房间,宋家也不例外,宋玉蝉和宋玉梦都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只有宋玉汐一个人。看了一会儿从尚衣局的嬷嬷那里借来的染布书籍,觉得眼皮子有点打架,虽说房间很漂亮,可是到底是三个女孩儿住在一间,晚上睡觉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影响,将书本放在一边,拉上薄毯子,干脆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什么翻书的声音,转了个身,脸颊在绣枕上蹭了两下,这才缓缓睁开双眼,迷糊的逆光间看见的是一张雕刻般俊逸的侧脸,风流韵致,神采内朗的萧齐豫居然就那么出现在自己先前坐着看书的床边藤椅之上,悠闲自然的翻看着她的染布书籍。 因为刚醒,宋玉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萧齐豫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说道:“醒了?” 宋玉汐一个激灵,猛地就醒了过来,拉着薄毯子从床上坐起来,瞪眼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可是储秀宫,全是秀女的地方,他,他不会堂而皇之进来吧? 萧齐豫一挑俊眉,说道:“这里是我家,哪里是我不能进来的?把你的口水擦擦……” “……”宋玉汐赶忙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唇瓣,嘴角的湿润让她的脸顿时红了,只见萧齐豫给她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宋玉汐愣愣的接过,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才擦了起来,萧齐豫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宋玉汐被擦的渐渐红润起来的嘴唇,未施米分黛都红红艳艳的叫人挪不开目光,一开一合的唇瓣里,贝齿陈列,因为羞怯而以贝齿轻咬下唇的动作只有她做起来最好看,突然好想被她的牙齿咬两口…… 意识到自己的疯狂想法,萧齐豫果断的避开了目光,不得不说,宋玉汐的长相无论是从哪里看,都十分附和他的审美,所以上一世他才会做出那种不顾一切先得到她的事情,然后一记挂就是一辈子,看着她辗转零落,那种无助感比他被夺了皇位时还要厉害,他真的不知道一个女人居然对他有着这样大的杀伤力。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萧齐豫避开目光后如是说道。 宋玉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里里外外的惦记到了,擦干净了嘴角之后,才说道:“我多大啊?我十三岁,身子还没长开呢,睡觉流口水很正常啊。” 确实很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嗜睡,睡着了哪里会顾得上其他的呀,所以宋玉汐一直很难理解,那些世家里,有的把十三四岁的孩子送入宫里敬献给皇上时是个什么心态,皇上难不成还会要个足以做他孙女,睡觉流口水的孩子吗?这些姑娘送进宫里,顶多也就是联络皇室和家族的关系,有可能一辈子就待在后宫里,不被人想起。 萧齐豫不敢再看她,宋玉汐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来找我做什么呀?没别人看见吧?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走吧,待会儿我两个姐姐就要回来了,若被她们看见你在这儿,可真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面对她接连问出的话,萧齐豫站起身来,将宋玉汐的书拿着负在身后,说道:“你就放心好了,这宫里我前前后后待了快四十年,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不被发现。你那两个姐姐如今可忙了,定王妃不用说,自然是在苏妃宫里,另一个则在纳兰贵人的宫里,才顾不上她们还有一个小妹妹在房里孤零零的睡觉呢。” 宋玉汐听到他说在宫里待了四十年的时候,心中一动,更加确定了两人的神奇遭遇,看了他一眼,桃花眼,悬胆鼻,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十足十的一个美男子,见他低头继续翻看着自己的书,宋玉汐生怕他弄坏了这孤本,掀了毯子就下床,说道: “哎,这书给我,是我跟尚衣局的嬷嬷借的,宫里只此一本,可不能弄坏了,看完了还得还给人家呢。” 说着就走到萧齐豫面前,伸手就要去抢,却被萧齐豫眼明手快的举高了,说道:“瞧你小气的,不就一本书吗?宫里只此一本怎么了,我还是宫里只此一人呢,也没见你多珍惜我呀。” 萧齐豫居高临下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顿时起了做弄的心,将手举的高高的,故意让她拿不到,宋玉汐虽然长高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些,萧齐豫确实是高了不少,两人之间的身高依旧有着很大的区别,萧齐豫把书举过头顶,就是宋玉汐跳起来都未必够的到。 宋玉汐一心想取回自己的书,没觉得自己越跳离萧齐豫就越近,再加上萧齐豫有心诱导,宋玉汐在最后一次跳起之后,脚一个踩空,就往萧齐豫的身上扑了过去,然后……两人一起倒入了宋玉汐睡觉的床上。 宋玉汐一头撞在萧齐豫的胸膛之上,把某人撞的心口疼,却还不忘扶着宋玉汐不让她滚下去,保持压在自己身上的姿态。 宋玉汐鼻子撞红了,鼻头酸楚,眼眶里噙了一层薄薄的泪,捂着鼻子一抬头的美景就把萧齐豫给看呆了。以至于宋玉汐反应过来,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他的手却还跟铁钳似的箍着宋玉汐,不让她起来,一个翻身,居然把人给压到了自己身下,久违的冲动席卷而来,萧齐豫看着这张略带惊愕的小脸,两人呼吸可闻,她气息如兰,无孔不入的侵袭着萧齐豫的神经,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只能听见两人心跳的声音,萧齐豫咽了下喉咙,鬼使神差的就缓缓凑了下去。 宋玉汐倒没那么多感觉,看见萧齐豫凑下来的脸,下意识就抬手将他推开一些,然后一巴掌拍在他的俊脸上,空旷又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啪’,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安静。 安静的宋玉汐只敢一动不动,自己也不敢相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打了萧齐豫!不能吧……可依旧有些感觉的手掌总不是假的吧?宋玉汐的目光在自己的手掌上盯了一会儿,小指的指甲似乎断了一半,这指甲是今年三月里就开始留的,因为宫妆里就有一条是尾指指甲,有一对好看的指甲,也是加分项,宋玉汐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加分,只是……她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被她打的偏过去脸的萧齐豫,如玉的脸颊之上,一道被指甲刮伤的红痕,还沁出了写血珠子,宋玉汐一下子就心慌了。 她不仅打了萧齐豫,还把他的脸上刮花了……亲娘诶,很可能影响仕途啊! 萧齐豫也是没想到自己难得情动,居然会给迎面打了脸,感觉脸颊火辣辣的,伸手擦了擦脸颊,血液沾在手背上,他痴痴的看着手背,听不出喜怒的对宋玉汐说道: “你打我干什么?你这前后加起来也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嫁了三回,不至于跟个小姑娘似的不见世面吧。” 宋玉汐原本还在担忧的,可一听萧齐豫这话,心里就来气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把萧齐豫给推离了自己,从床铺之上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懊恼的低下了头,脸上带着怒容说道: “我是嫁过三回,可那也不代表我可以被你肆意欺凌,不代表我没有廉耻之心。” 说着说着,宋玉汐也不知怎的眼眶就红了起来,红着红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突然发现这帕子是萧齐豫的,顿时又又气了,将帕子甩给了他,从自己袖中拿出手绢来,背过身去擦拭眼泪,越想越委屈,若是旁人这么说她,她也觉得没什么,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萧齐豫说!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有多脏,多么的……配不上他似的。 这种配不上和那种身份上的配不上给她的感觉还不一样,宋玉汐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坏了,一时忍不住,就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抽噎起来。 萧齐豫也被她的反应吓着了,想起自己说的话,简直想要自打嘴巴了,他好端端的提什么嫁三回嘛,别人不知道她嫁三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不知道吗?更何况,她之所以嫁三回,其实和他还有很大的关系……真是自掘坟墓式的找死啊!萧齐豫在内心咆哮!   ☆、101|99 第一百章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错,我不该冒犯你,我不该说那话……” 萧齐豫也蹲下了身子,伸手想要安慰她,却稍微顿了顿,不过最终还是拍上了她的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宋玉汐感觉他手在自己背上,猛地站起了身,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便出现在萧齐豫的面前,顿时就把萧齐豫的理智给耗光了,不管不顾,一把就将宋玉汐给搂入了怀中,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搂着,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错了,我今后再也不说了。” 一句话就让宋玉汐给停止了动作,吸了吸鼻子,伸手环住萧齐豫的腰,萧齐豫只觉得身子一惊,忽然腰间一痛,手上就自然而然的松了下来,宋玉汐趁机从他的怀里脱离出去,恶狠狠地盯着他,萧齐豫扶着腰搓了两下,痛苦的表情让宋玉汐忍不住笑了出来,萧齐豫见她笑了,这才蹙眉说道: “你这个女人,真不识好歹!”还没有风情。萧齐豫在心里追加了一句。 要是他像先前那样对另外一个女人,不说得到热情回应吧,但最起码也能留下美好回忆,可是她呢?打他一巴掌还不够,还掐他! 宋玉汐对萧齐豫没好气的比了比手掌,从他先前的反应来看,便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计较挨了一巴掌的事情,他先前低声在自己耳边安慰的声音犹在耳边,宋玉汐想起来就觉得心如鼓擂,故意装作凶狠的样子,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来。 因为刚才的一番纠缠,宋玉汐的书都掉在地上了,她走过去把书捡起来,放在手里轻轻的擦了擦,心疼的不得了,萧齐豫见她这样,口气不禁又酸了,说道:“至于吗?这种书在藏书楼里多的是,就你把它当个宝。” 宋玉汐眼前一亮,然后就是狐疑:“嬷嬷说这是孤本,怎么可能多的是?”这本书是讲印染的,宋玉汐接下来想要开印染绣花铺子,还打算这几天把书背下来,回去再默写呢。 只见萧齐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抱胸走了过来,说道:“这是不是孤本也得取决于对谁,一个嬷嬷能有多少藏书?比得上我东宫里的?” 宋玉汐听他这么说,似乎也觉得有点道理,嬷嬷的确只是嬷嬷,不管从见识还是收藏上来说,都不可能有东宫多,可是这话从萧齐豫的嘴里说出来,宋玉汐真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萧齐豫见她怀疑,不禁又说道: “你说你宁愿相信一个嬷嬷,都不愿相信我,这是个什么道理?好歹我们也有几十年的感情了。” 宋玉汐横了他一眼,说道:“谁跟你有几十年的感情?上辈子我拢共也就见过你几回,要不是看在你替我收尸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呢。” 萧齐豫看着她,不敢说出:我可不止看见过你几回。的话,只呼出一口起,说道:“你也知道我替你收尸了。你都不知道你死了那么多天,模样看起来有多恐怖,抱在身上软绵绵的,气味还不好,我每走一步都想把你扔了……” 宋玉汐还是第一回听萧齐豫说那时的事情,不禁凑到他身前,目光闪亮的问道: “那你为什么没扔呢?”自己的尸身腐败成什么样,宋玉汐自己是知道的,她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力量让萧齐豫没有把她扔掉,还亲手刨坑把她安葬,可无论宋玉汐怎么想,她都想不起来,两人什么时候有这等交情? 萧齐豫看着她明亮的黑眼珠子,顿时心虚的避开了目光,咕哝了一句:“我……心善呀!” 宋玉汐见他还是不肯说,不禁噘了噘嘴,萧齐豫转移话题,说道:“这类书你要想看,改日去我那儿,随你看,随你抄,怎么样?” 宋玉汐垂目考虑了一番,内心还是很希望去的,她接下来要开绣坊,若是能知道多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当然是好的,只不过她可不想让萧齐豫以为她是随便的,所以就没应声儿。 房门外传来裴韬的声音:“爷,八岗外来报,宋家两位小姐和其他小姐正往储秀宫走,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就该回来了。” 宋玉汐大惊,八岗外来报?萧齐豫来见她到底设了几道岗哨?无疑裴韬肯定是一岗了……惊愕的看了一眼萧齐豫。 萧齐豫得意的对她送了个眼波,像是在说‘爷可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宋玉汐叹了口气,说道: “行了,她们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萧齐豫也知道不能再多停留,指了指宋玉汐手里的书,说道:“说定了啊。有需要就去我那儿看。” 说完后,不等宋玉汐反应过来,就爽快的走了出去,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宋玉汐想把他喊回来擦一擦脸上的伤,可他打开门,就和裴韬往左转去,宋玉汐反应过来后,追出去已经不见他们的人影了。 抄秘路回到东宫,萧齐豫心情大好,维持冷峻的神情,可进了门之后,就再也忍不住轻轻吹了个口哨,开心之情不愈言表,轻快的走了两步,猛地停下,转身对裴韬说道: “对了,你去多搜点印染和绣花的书回来,放到藏书阁去。有多少,搜多少,多多益善。” 裴韬呆愣的看着自家殿下,良久才呐呐的问道:“印染和……绣,绣花?” “是啊,绣花的。多搜罗点。”东宫的藏书阁里只有治世为君的书籍,绣花的还真没有!不过他和宋玉汐已经把大话说出去了,总要圆谎才行啊。 裴韬用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自家殿下,愣愣的点头,说道:“哦哦,是,属下遵命。”不用说,这些书是为谁找的,裴韬当然知道了,他对于自家殿下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表示严重的唾弃!上回还教他说‘女人是不成宠的’,可瞧瞧现在,为了在宫里见她一面,劳师动众,设下了十岗八哨,如今又为了讨她欢心,居然要在收罗众多高大上古籍典谱的东宫藏书阁里放入女子绣花的书籍,这种宠的程度,就连他这个妻奴都看不下去了。 萧齐桓摆摆手,让他下去,裴韬带着复杂的心情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萧齐豫不解的扬眉,只见裴韬伸手指了指萧齐豫的脸颊,说道: “殿下,您脸上的伤……得用药擦擦了。” 伺候萧齐豫这么多年,裴韬见惯了自家殿下的英武决断,冷峻自持,却没想到有一天,那样傲然的殿下也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像个毛头小子一般。他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殿下脸上那道细细的伤痕是哪里来的,真丢人,费了这么大心思,居然还没搞定! 萧齐豫想起来自己脸上挂了彩,不自然的咳嗽两声,裴韬识相的赶紧拱手行礼告辞。书房里就只剩下萧齐豫一个人,他伸手摸了摸面颊,好像是有点感觉,想找个镜子照照,可这里是东宫书房,哪里有镜子,又不能大惊小怪让人搬镜子过来,瞧见书案上有一块玉质宽面纸镇,拿起来走到东窗下,想借着光线倒影看一看脸上的伤,倒影中果然他的脸上果然有一根细细的红痕,血珠已经被他擦掉了,但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脑中想起先前抱着她的感觉,还有两人亲密的姿态……萧齐豫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了笑容。 裴韬去而复返,说道:“对了殿下,您还没告诉我需不需要找名家名作,还是市面上有的都……” 一抬头,就看见萧齐豫对着纸镇傻笑的表情……病入膏肓,这是裴韬脑中想到的第一个词语! 萧齐豫:……他的高冷形象,似乎,毁于一旦了。 宋玉蝉和宋玉梦回到房中的时候,宋玉汐还在床上‘睡觉’。听见两人声音之后,她才缓缓‘醒来’。 宋玉梦的情绪似乎很高涨,拿着自己收到的赏赐来给宋玉汐炫耀,而她之所以不和宋玉蝉炫耀,那是因为宋玉蝉拿到的比她多…… “你看,这是纳兰贵人赏我的珠花,是江南贡品,样子多精细,还有这个玉扳指……” 宋玉汐羡慕的点点头,知道东西未必是多好的东西,可是这里面却夹杂着宋玉梦的自信,总没有人是不喜欢自己受欢迎的。 宋玉蝉将东西收好之后,也过来看宋玉梦的赏赐,自然也说了一句:“都是好东西,你可要收好了。”然后转过来看了一眼睡眼惺忪,估计是被吵醒的,眼睛里似乎还有些水润,说道:“明日是景阳宫长公主生辰,宫里做水戏,有九傀儡,水秋千这类精彩的节目,苏妃娘娘特意求了皇后娘娘,说是允许从储秀宫里挑一些前去一同观看,还可以给长公主祝寿。增添热闹。” 宋玉梦眼前一亮,说道:“那苏妃娘娘可有说挑哪些人去?” 宋玉蝉看着她笑了笑,说道:“苏妃娘娘说了之后,我自然就想着你们了,还有宁姐儿,你们明日就跟着我身后,一准儿能进,我现在知道的也就是咱们,还有就是太尉府的嫡长小姐郭怜卿,她从前一直和郭夫人,郭老夫人住在大兴,从前也没露过面,听说是个很美的美人,她应该也会去,其他秀女的话我就不知道还有谁了。不过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世家贵女总比普通的人家去的要多些的吧。”   ☆、102|100 第一百零一章 郭怜卿,当权太尉府的嫡长小姐,上一世萧齐豫的太子妃。 宋玉汐暗自呼出一口气,这下正主总算出来了! 心里莫名的酸楚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生辰,听说还有人献演节目,这可是在御前露脸的好机会呢。”宋玉蝉见宋玉汐有些失神,便推推她接着说道。 宋玉汐没有说话,宋玉梦却点出了关键:“什么露脸的机会呀!这可是御前,若是表演不好,得一个驾前失仪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不仅自己丢脸,就连家族也跟着丢脸,聪明人都不会趟这浑水的。” 宋玉蝉看了她一眼,便点点头回了一句:“这倒也是的,咱们还是别凑热闹的好。” 宋玉汐当然不会想那种场合凑热闹,听宋玉梦又说了一些纳兰贵人说的宫中趣闻后,便睡下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宋玉汐和宋玉梦就跟着宋玉蝉身后前去景阳宫,在半道遇见了纪婉宁,宋玉蝉和纪婉宁两人的感情似乎好了许多,正如上一世宋玉汐所见的那般,暗自哀叹一切都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那么萧齐豫和郭怜卿,这一世…… 宋玉汐只觉得满心的烦躁,觉得萧齐豫简直不是个东西,明知道自己的命运,可偏偏还要来招惹她!难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觉得自己是个嫁了三回的女人,所以觉得不尊重她也没关系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宋玉汐可就恨自己昨天那巴掌没把他牙齿打掉! 景阳长公主是皇后的嫡亲女儿,她比淮王小两岁,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小女儿,萧齐豫的嫡亲妹妹,她的生辰自然是热闹非凡,宫里一早便准备好了生辰宴的一切流程,宋玉汐也是到了景阳宫才知道,长公主的住所有多大,亭台楼阁,天家富贵,受邀前来的世家女大概有十五六人左右,赶巧这回碰上了长公主的生辰,她们才能有机会在内宫行走游玩一番,不过也只限于景阳宫内。 景阳宫临着听风湖,湖四周滴翠环绕,宁静致远。今日难得的是,秀女们的看席都设在湖面之上,乃一弯弯小舟,每条小舟都是独立的,据说水戏看完之后,由公主领着众世家秀女游听风湖,湖面如今已有早荷,碧波徜徉,必定十分惬意。 宋玉汐还是第一回见这样别致的观台,听风湖面上壮观陈列着七八条船,而从岸边衍生的九曲回廊的尽头处便是一张很大很大的舞台,由红绸子围成一圈,应该就是表演水戏的地方了。水戏这种表演是可遇不可求的,宋玉汐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也就只看过一回,还是北靖王叶修替他母亲贺寿的时候特意请人来做的,热闹极了,规格自然也没有宫里这回壮大,想来必定比那回还有趣。 宋玉汐站在最后,在岸上等诸位贵人皆列席之后,才跟着众人动作,统一请安。皇上和皇后坐在高台之上,两边呈阶梯状往下衍生,每一阶上都坐着不同品级的妃子贵人,帝台之前,摆放着两列矮桌和坐席,上面皆供奉瓜果点心佳酿,便是给诸位皇子和公主们准备的了。 “秀女们参见皇上,皇后,愿吾皇万岁,娘娘千岁。”世家秀女统一行礼,动作标准的很。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对旌德帝说道:“世家出来的姑娘,礼仪上是挑不出来毛病的。” 旌德帝也很满意,慈爱的看着这些世家秀女,虽说是秀女,不过皇帝也明白,这些可不是给他充盈后宫的,大多都是子侄辈,将来他的儿媳们应该都在这里面了,笑呵呵的朗声说道: “都平身吧,入座。” 随着皇上一句吩咐,便有成队的宫人前来引路,因修女们的看台在船上,隔着一条不算长的九曲回廊,一来是为了让她们有个好位置观看,二来也是为了这些世家秀女们的闺誉,毕竟今日有成年皇子出席,双方未曾遮面,那就隔着水好了。 宋玉汐照例是坐的最后一个位置,上船之后才发现船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晃悠,相反平稳的很,今日阳光明媚,待会儿还有水戏看,船只又这样特别,宋玉汐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的很,就算坐在最后一个也不错。 皇子公主们早侯在廊下,待帝后坐好之后,才向后出来与帝后请安,旌德帝大手一挥,众人落座,为首的皇子坐最前空着一张,旌德帝问道: “怎么,太子今日不来?”平日里旌德帝怕见自己那对谁都公事公办,对谁都冷冷的儿子,不过偶尔见不着他,还是很想念的。 景阳公主从皇后身边站出来,说道:“太子哥哥怎么可以不来,今儿可是我生辰。” 皇后拉着她坐下,淮王萧齐邰上前笑颜说道:“回父皇,母后,儿臣先前来的时候,大哥还在内阁中,只怕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啊。” 旌德帝一啧声,说道:“就他忙,成天不知道休息,你们这些做弟弟的,什么时候才能帮上你皇兄的忙,朕该做梦都笑醒了。”这一声可把台下的淮王,定王,肃王都给勾了过来,拱手行礼。 萧齐邰拱手一笑,弯了双眼,说道:“嘿嘿,大哥什么事都处理好了,还要咱们操什么心呀!要不改明儿父皇跟大哥说说,让他给儿臣派点差事,儿臣也好替父皇圆梦不是?” 淮王素来风趣,一句话就把现场气氛给炒热了,岸上高台上全都是皇家子弟,秀女们隔水在外,说些家常也不妨事。 旌德帝和皇后对视一眼,指了指淮王,说道:“他这张嘴,油嘴滑舌,尽会说好听话。老三倒是去辽城待了两年,你是不是也得出去待两年啊?” 淮王抓抓后脑,嘿嘿一笑:“儿臣可没有三弟能干。只能在父皇母后膝下承恩,出去磨练就算了吧。” 景阳公主是淮王的亲妹子,所以她也敢打趣,说道:“瞧瞧看,父皇说对了吧,二哥哥其实就是偷懒来着。”淮王也不介意,就跟着自家妹子言笑晏晏。 船台上的秀女们此刻都恨不得自己生就一副千里耳,能把皇家圈子里说的话收入耳中,宋玉梦倒是说了句大实话:“没想到皇家宴会,居然这样和睦。这回咱们可算是见识到了。” 也就是今年秀女正好赶上了景阳公主生辰,所以,她们才有机会见识皇家威严,虽说距离不近,但比起往年的秀女只能待在储秀宫里,她们今年这一届是好太多了。 宋玉蝉挺直背脊,与有荣焉,众秀女也都多少知道些她和定王就快定亲的事情,都暗地里对她递去了羡慕的目光,就连纪婉宁都是相当羡慕的。只有宋玉汐知道,纪婉宁以后会是淮王妃,淮王夺了萧齐豫的皇位,她就是皇后,实在没什么好羡慕宋玉蝉的。 皇家场地那头,气氛被淮王和景阳公主吵得更火热了,一派和乐融融,旌德帝大手一挥,说道:“王新,你跑一趟,把太子也给请过来,今儿难得景阳生辰,让他放松一日,交给内阁去处理,不会有事的。” 王新是大内总管,皇上的贴身内侍,闻言后,立刻回道:“是,奴婢这就去。” “行了,咱们也不等他了,该上什么好戏就上吧,今日我儿生辰,大家也不必拘礼,务必尽兴。” 旌德帝一声令下,宫人们便领命准备,顿时礼乐之声自四处传来,仙乐飘飘,仿若仙境般,景阳公主敬了帝后一杯谁就之后,便说道: “父皇,儿臣想去船上看,和秀女们一起,好些人我都认识。待会儿我还要带她们游湖,划船采荷,一定很惬意。母后想和我们一起吗?” 景阳公主天真无邪,帝后共同失笑,皇后横了她一眼,说道:“我才不跟你们那些小丫头去呢!行了行了,你要去就快去,待会儿水戏上演,你走动就不方便了。” “好,那儿臣便过去了。郭家姐姐回京了,她又学了一首古筝曲子,还说待会儿要弹奏替我祝寿呢。” 景阳公主说完之后,就下了高台,敬过一种兄弟姐妹,便领着两个年纪较小的公主一起往船台走去。秀女们见公主们过来,便全都站起来给公主请安,她们所乘的船都相当稳健,因此这么多人站起来行礼问安都不觉得晃悠。 景阳公主笑着让大家免礼,坐上了自己的位置,和一些相熟的世家女热聊起来,而坐在她身边的就是太尉千金郭怜卿了。宋玉汐在最后,偷偷的看了她一眼,温柔婉约,大家风范,言谈笑语间气质流淌,一身与其他秀女有别的紫纱绢花襦裙让她看起来典雅又大方,景阳公主和她似乎有很多话说,两人不住凑在一起说笑,景阳公主似乎对郭小姐头上的衔珠金钗很有兴趣,郭小姐便当即取下递到景阳公主的手中。 这样的底蕴,这样的身份,才配的母仪天下呢。萧齐豫今日没来,来了之后见到这位端庄典雅的郭小姐,定然会后悔招惹宋玉汐的,自己和郭小姐相比,简直就是皓月和米粒。是个理智的男人都不会放弃郭小姐这样家世显赫,品貌端庄的女子做妻子的。 看过几眼,宋玉汐便不在自虐,她上一世的心气儿非常高,觉得谁都不如自己,直到流落之后,才看清楚自己的斤两,其实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空心大草包,仗着一张脸生的漂亮,却不知暗地里树敌良多,最后被人毁了引以为傲的容貌,被纪家赶出京城。   ☆、103|1100 第一百零二章 舞台上做水戏的人都上来了,给四方观客行过礼之后,从水面就升起很多事先安排好的竹竿,这是做水戏必备的道具,水底下的准备可不比岸上的准备要少。那些戏子们上跳下跃,人就跟鱼儿似的灵活,入水上岸,一切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惊险刺激。 姑娘们看的可开心了,景阳公主一会儿就站起来说要赏做戏的人们,宋玉汐的手都给拍红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厉害的杂技,觉得可新鲜了。这样的水戏可比她那时在北靖王府后院瞧见的要好看多了。 戏子们做完了九傀儡,水秋千之后,便集体上台谢赏谢恩,宋玉汐目光盯着他们的箱笼外写着的‘喜家班’这几个字,宫里虽然也有伶人舞姬,可是像这种民间杂耍类型的宫里却是没有的,所以这些做水戏的定然是宫外请来的,等到出宫以后,她还想去打听打听,等到林氏生辰的时候,让宋逸给她也请一回,说不定林氏看了高兴,对宋逸就会好些…… 心里打着小算盘,宋玉汐暗自笑了。舞台之上立刻就有十几个宫人上来清理水渍,不一会儿,舞台便干净如初了,一架古琴被抬到了舞台之上,一名唱官上台,对帝台之上的帝后,和帝台之下的皇子公主们说道:“下面便是秀女献艺,有请太尉府郭大小姐。” 景阳公主满怀期待的看着郭怜卿走上了舞台,给帝后行礼过后,便做到古琴之后,古琴坐落在水畔,焚香雅趣,郭怜卿高贵典雅,一派从容淡定,气质端庄。一曲意境十足的古琴曲自她指尖缓缓流泻而出,和她清冷高贵的风格十分配合,琴曲也是走这种风格。大家闺秀中偏好一个‘雅’字,而这雅从何来,便是文采斐然,出口成诗,写的一手好字,下的一手好棋,画的一手好画,还有就是弹得一手好琴,再加上这古曲幽深,更能增添其高雅的艺馨。 后宫女子亦然,虽然未必人人都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雅士,可对于这种清高还是很向往的,不管听得懂听不懂的,全都称赞起来,皇后满意的看着大家的反应,稍稍凑近旌德帝说道: “皇上,您看此女如何?” 旌德帝正在喝茶吃点心,听皇后这般问,知道此女是太尉之女,而太尉与她是表兄妹,郭怜卿算是她的表侄女,自然是要夸得,点头说道: “此女,很好啊。” 皇后见皇帝也说好,心中对郭怜卿不禁更加满意了,说道:“此女尚太子,皇上觉得如何?” 旌德帝眉心一跳,便知道皇后是在这里等他呢,不置可否,却是指了指依旧琴声流泻的郭怜卿,然后放下茶杯,由衷的说了一句: “这个……好是好,就怕太子不愿啊。” 皇后敛目想了想,也是叹了口气,又道:“唉,也是我从前没有好好教导太子,使他这般冷然,可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哪有做父母的不为儿子操心的,他眼看今年都二十了,各家千金皆拒,我真怕他再这么下去,会耽误出事儿啊。” 皇上听她说起当年,勾唇笑了笑,说道: “你担心也没用啊,他也不听你的,如今他是监国太子,处理国事比朕还老练,他自己有主意,咱们说什么都没用,要不你且问问吧,若是你觉得郭家这小女子好,那便与他说道一番,看他是个什么评价。” “这……陛下也知道,太子与我并不亲厚,他还在气我当年抛弃他,狠心将她送给前皇后抚养,可我也是没办法……我……” 皇后似乎又在回忆当年,皇帝立刻打断她:“好了好了,陈年旧事你就别成天的提了,太子不是那等小器之人,对皇后你也颇为尊敬,太子和淮王的性格虽然不同,但都是你生的,错不到哪里去的。别说话了,太子过来了。” 远远的只见宫人们簇拥着一个面目冷峻,周身贵气的萧齐豫过来,皇子公主们纷纷起身对萧齐豫行礼,萧齐豫脸色似乎不太好,对众人挥挥手,让他们不用多礼,自己给帝后请了安之后,就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太子到来,皇帝的话又让皇后没法往下接了,心里头还是很担忧的,大儿子跟自己不亲,偏偏还是太子,小儿子又是那样没心没肺,一点都不知道争取,若是她再不能让大儿子和她一条心的话,将来的日子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啊,所以她才急着给太子娶妻,太子不听话不是,找个听话的太子妃也是好的呀! 奈何,如今这位太子可是连皇帝都说不得,朝里朝外一把手,她想要让皇帝直接赐婚,可看皇帝这样子,只怕不会不顾太子意愿,直接赐婚有点困难,看来还得另外想办法。 郭怜卿一曲毕,似乎还在陶醉这种高雅的音调之中,景阳公主看着她静默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鼓掌,说道: “嗯……怜卿姐姐,弹得真好,对吧。” 景阳公主和郭怜卿是表表姐妹,小时候一起玩儿过,感情很不错,尽管她也不怎么听得懂郭怜卿琴里的高深,但姐妹的场还是要捧的,她一鼓掌,大家也就都鼓掌了。 郭怜卿这才上前对景阳公主贺寿,谢过皇恩,回到座位上,身旁的秀女皆对她的琴艺表示了赞赏,郭怜卿婉约致谢。 唱官又道:“接下来有请镇国公府宋七小姐上场献艺。” 宋玉汐正在鼓掌,突然听见唱官说出个‘七小姐’,原本还没在意,可转念一想镇国公府……七小姐!不就是……她?惊愕的看了过去,转头看向了宋玉蝉,只见她正和纪婉宁凑在一起说话,好像完全没听到这回事似的。 纪婉宁倒是若有似无的朝她递来几眼幸灾乐祸的眼神,宋玉梦也有些惊讶,暗自问宋玉汐:“你什么时候递的名字?” 宋玉汐盯着宋玉蝉的后背,这才明白她昨天那话是什么意思,她现在不敢看自己,两只手攥着帕子,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请镇国公府七小姐上场献艺。” 唱官又说了一遍,因为第一遍无人应答,大家已经开始翘首顾盼,也有人在问,这位镇国公府七小姐是谁?怎的这般冒进?郭小姐献艺,那是因为她和景阳公主是表表姐妹,她自己又是皇后的表侄女,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可这位七小姐又是何方神圣? 定下心神,就算心里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可是宋玉汐却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有什么帐今后再算便是,若是今日她不上台,那么丢的可就是镇国公府的脸面了,尽管上了台,也会给人批判为强出风头…… 从容自座位上站起,众人方知她是谁,她妆容简约,可天生的美貌足以震慑全场,神情淡然,从容淡定,仿佛闲庭信步般走上了舞台中央,对帝后参拜,皇后认出她是谁,心中虽然不悦,可说到底,这女子打的名目也是替公主贺寿,等闲训斥不得,便说道: “原来是你呀!今日又要拉你的胡琴吗?公主生辰,可不许那样晦气!” 宋玉汐迎上凤目,莞尔一笑的风情震惊全场,萧齐桓的眼睛都看直了般,一刻都不想从她身上挪开,只听宋玉汐笑道: “回娘娘,今日公主生辰,自然不能简单拉一曲胡琴了事,还请皇上皇后及诸位贵人稍候,容民女与乐庭司的主司商议舞具再行上台。” 皇后嫌她麻烦,既然要献艺,却不事先准备好,平白的浪费时间,刚要开口,却听皇帝陛下开口道: “你是镇国公府的?” 宋玉汐不卑不亢:“是,民女镇国公府宋玉汐,在家行七。” 旌德帝点头,为这小姑娘的惊世容颜和临场不惧,这副样貌就算是穿粗布麻衣也难掩其风华,这种风华,可不是能够用衣物装点出来的,而是天生入骨的,皇帝早就听说宋逸房里收了人,还从外面领了个女儿回府安置,却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见,便多少能明白一些宋逸的做法了。 随和摆手说道:“既是宋家女儿,那便准备去吧,若是表演的好了,朕自有赏!” 宋玉汐敛目退下,乐庭司主司先前已经被点名在舞台外迎了上来,宋玉汐和她交代一番后,她便明白下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乐庭司宫人便抬着四面鼓上台,一面最大,有顺天府衙门外的鸣冤鼓那么大,还有三面较小,以骨架子支撑到相对高度。 这种舞具摆放倒是新奇的,因为乐庭司中有八面鼓这种舞蹈,只是如今是四面,大鼓周围另有四名鼓女敲击边缘伴奏,却不知她将如何演奏。 宋玉汐沉下心,由台阶走上大鼓,站到中间,然后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有人往大鼓的表面倒上了两盆水,宋玉汐的手中拿着两根缠着红绸,牵了飘带的鼓槌,水漫过她的鞋亦不自知,大家对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都很好奇,宋玉蝉在船上看着宋玉汐宛若画中仙子般绝世独立的模样,不由得暗笑,这丫头成天在外奔走,哪里学过什么四艺,从来没听她说过会跳舞,如今这等行为,不过是拖延时间,哗众取宠罢了,她倒要看看,她把事情闹得这样大,待会儿该如何收场!   ☆、104|100 第一百零三章 四方鼓女快疾的鼓点打在大鼓边缘,瞬间便叫人感受到一股淅沥沥的雨声般,宋玉汐脚尖点着大鼓,随着那周边的快疾配声缓动,一个转动,便在右侧鼓上敲击而下,发出震响,鼓声急急缓缓,气势磅礴,宋玉汐脚步在大鼓上飞跃,溅起鼓上水花,借由鼓面震动,让水花更加生动跳跃,鼓槌下的红绸在鼓上转动,叫人眼花缭乱,这种四面水鼓是宋玉汐当年自创出来,原本是为了让李湛喜欢上她,可是她舞也跳了,李湛依旧不把她这个妻子当回事,日日夜夜的流连妾侍房中…… 如今再跳这舞,物是人非,宋玉汐心境更是不同,昔日讨好之人,如今是再无关系,只不过今日为了应景,一切表演在水上,她才想起这一段舞。 宋玉汐每走一步都能带出深浅不一的鼓声,脚步飞舞,手上的红绸快疾的落在鼓面上,如花如叶,如排山倒海,如轻舞飞扬,既有疾风扫落叶的气势,又有落花成泥的委婉,再配上宋玉汐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舞步,就连乐庭司的主司都看的目不转睛。 鼓声渐渐的缓下,众人心头颇感怅然若失,意犹未尽。 旌德帝率先拍案称赞:“好!跳的好!此鼓气势磅礴,不输战鼓,颇有摇天震岳之感,赏,大赏!” 宋玉汐已经从鼓上走下,裙摆之上竟丝毫未染水渍,脚面被裙摆遮掩,水上舞的这般轻灵实属罕见,皇后见皇上喜欢,就是觉得这舞再好,心里也是不舒坦的,不过皇上下令赏了,她作为皇后就必须跟赏,对王新抬手,王新便吟唱帝后赏赐,而船上坐着的景阳公主也是忍不住站起身来鼓掌,走上台,在四面鼓前转了两圈,然后才走到宋玉汐身前,说道: “你这跳法多新颖,怎么想出来的?父皇母后赏了,我也要赏。”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灰公主,民女宋玉汐。” 景阳公主嫣然一笑:“好,我记住你了,我给你厚赏。” 宋玉汐平静的行礼谢过:“谢过公主。” 景阳公主觉得宋玉汐的容貌生的太好了,也不知是怎的,萧家的人都喜欢好看的人,景阳公主也不例外,提着裙摆跑到了帝台之上,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堆话之后,便是商议赏赐了,王新在帝台下游走一番,这才收集了旨意,记录吟唱道: “皇上赏贡缎八匹,金银锞子两盘,玉如意一对。皇后娘娘赏金线缕衣一身,着尚衣局量身裁剪;景阳公主赏珍珠头面一副,翡翠镯子两对……” 大家原以为赏赐就此结束,却没想到王新又追加了一句:“太子殿下赏,呃……绣鞋……一双。” 很明显,太子殿下的赏赐让经过大风大浪的大内总管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宋玉汐抬眼瞧了瞧萧齐豫,只见他正神色淡然的喝着茶,周身都是一种生人勿进的冷然,在外面,萧齐豫装的还是很成功的,一个清冷孤高、冷峻疏离又位高权重的太子形象。 既然赏了就要谢赏,宋玉汐行礼谢过之后,便不做声响的回到了船上,景阳公主瞧着宋玉汐回去之后,才对皇后说道: “母后,我还是第一回见太子哥哥这样体贴呢。那个女孩儿长得可真漂亮。” 皇后蹙眉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漂亮顶什么?身份贵重才最重要。” 景阳公主不敢和她硬顶,心里却是不服的,父皇最宠爱的沈妃和丽妃,全都是世间难得的大美人,其他不受宠的,就没几个长得好看的,依她看来,女孩子漂亮,可顶大用了。 皇后现在倒是没心思去想太子为什么会赏赐一双鞋给个姑娘,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人儿,就算太子真的看中了,纳回去做个妾也无妨,但她现在只想知道,皇帝有没有被那小狐媚子给勾住了魂儿!心里对宋家那姑娘越发厌恶了。 而此刻宋玉汐可没功夫去想自己已经招了多少人的恨,因为自从她领了上回到船上之后,就感觉船上秀女们看她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了,这种嫉妒中带着厌恶的目光,宋玉汐上一世可没有少看,早就驾轻就熟,不会有丝毫羞愧了,冷冷扫过一眼宋玉蝉和纪婉宁,只见两人皆是一副恨得牙痒的表情。 王新给宋玉汐送来了太子赏赐的绣鞋,并没有很贵重,真的就是一般模样的绣鞋,外加一双全新的罗袜,宋玉汐谢赏之后,再往萧齐豫的座位上看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不知去向。秀女们纷纷向宋玉汐要了那鞋过去传看,无一不在夸赞太子殿下体贴,嫉妒是肯定的,不过在场的所有秀女都比宋玉汐的身份要好,有些甚至还在懊悔,自己怎么没上台去表演个鞋袜湿了的节目,让太子殿下给自己也送双鞋…… 一段插曲过后,皇后招了几个相熟的秀女上台去说话,景阳公主便又回到船上,主动找宋玉汐说话,问了她很多关于那四面鼓水上舞的事情,另外还有乐庭司的主司也过来旁听,似乎是想跟宋玉汐好好的探讨这件事,中间自由的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接着便是景阳公主亲自带领秀女们去游一游听风湖。听风湖是宫里最大的一片湖泊,上面养着五里绿荷,放眼望去十分惬意。 宋玉汐倒也没有矫情,寻了个地方就将新鞋袜换上了,脚底干干爽爽的,不由得对萧齐豫的印象稍稍的拉回了两分,反正这种被人暗自宠着的感觉还是……挺棒的。 二十名秀女,外加三个公主,一共分了六条船,每条船上三个人,船头船尾分别有两个嬷嬷,负责摇船,宋玉汐和另外两个世家庶女当然被遗忘在最后,宋玉汐不介意,那两个世家庶女,一个是信国公府三小姐,一个手宁国候府六小姐,对宋玉汐,除了感觉她有些冒进出头之外,倒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故意给宋玉汐甩脸子瞧,三人组队上了船,两个嬷嬷坐在中间,那两名庶女坐在船头,宋玉汐便只能坐在船尾,船只缓缓前行,游览两岸青翠,湖面碧波,宋玉汐见水下清澈,信国公府三小姐看了看她,说道: “好不容易亲近一回水,咱们伸手摸摸吧,反正也没人看见咱们撩胳膊。” 宁国候府六小姐似乎胆子有点小,还在犹豫,宋玉汐倒是先响应,说道:“正有此意。” 那三小姐对宋玉汐笑了笑,然后便大着胆子将胳膊撩了起来,将手伸到水面上,感触那清澈的冰凉湖水。宋玉汐觉得心情好多了,先前知道自己被宋玉蝉和纪婉宁算计之后,简直想直接站起来咬她们的心都有了,但碍于宋家的颜面,不好当面表露出来,心里正纳闷,如今撩着绿水,郁闷解了大半。 “小姐们坐好了,前边是个急弯,水下有暗石。” 左边一个胖乎乎的嬷嬷如此说道,宋玉汐抬眼望去,就见前面五条船都已经不见了,在右前方,果然有一道急弯,水流也似乎急了起来,三个姑娘当即收回了手,信国公府三小姐还递给宋玉汐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宋玉汐擦手,其实女孩间的情谊真的很好发展,一块帕子,一个动作,甚至有的时候一个眼神,都可以成为女孩儿们交好的理由。宋玉汐难得遇到同龄人的示好,心里感激,接过后说了声谢谢。 船走到了急弯处,原本倒也没觉得船身哪里不稳,可是突然间两个嬷嬷就站了起来,大叫道:“哎呀,不好了,船撞到暗石了。” 说完之后,两人便手忙脚乱的挥舞起了手脚,原本这船就是小船,又在急流处,两个嬷嬷块头很大,她们一动,船身就跟着猛烈摇晃起来,三个姑娘连坐都坐不稳了,宋玉汐倒还好,只觉得这两个嬷嬷的行为太奇怪了,船本来是不晃的,可偏偏她们俩这样惊慌失色,左右移动间,才让船剧烈的摇晃起来,另外两个姑娘就没有宋玉汐这般淡定了,吓得花容失色,被那两个嬷嬷引导着六神无主的乱动起来。 “别乱动了,船要翻了。” 宋玉汐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船身一个倾斜,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胳臂加起来还没有两个嬷嬷的大腿粗,哪里有能力稳住船呢,相继跌入水中。 两个嬷嬷看了一眼对方,然后其中一个跳下水,看似救人,另一个嬷嬷,就拿起了浆划出了急弯,追上了前面的船,大声韩叫道: “不好了,几位小姐掉水里了,快找人来救呀!快来人呀!” 前面的船已经到了岸边,过了急流不过一小段水程,就能了凌天花圃,这也算是游船的一处景致,自然是要上岸游览一番的,姑娘们还在下船,就听到后面嬷嬷的声音,景阳公主身边的嬷嬷立刻迎到水边问道: “谁掉下水了?” “信国公府三小姐,宁国候府六小姐,还有镇国公府七小姐!遇上急流,几位小姐受了惊,船差点掀翻了,孙嬷嬷已经下水救去了,快派人搜救啊!”那嬷嬷一边撑船,一边对岸上喊道。 景阳公主也听到了这话,宋玉蝉和纪婉宁急急的凑上前来,大惊失色:“公主,快救救我家汐姐儿。” 正慌乱之际,只听一道男声传来:“你们说谁掉水了?” 定王萧齐桓突然出现,身后还有淮王和肃王,也都闻讯赶来。景阳公主瞧见他们,心里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上前说道:“说是信国公府三小姐,宁国候府六小姐,还有镇国公府七小姐……” “是宋玉汐?”萧齐桓难以置信的大声问道。 景阳公主没有作答,却是被定王的气势给吓到了,她在宫里,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都快吓哭了,淮王走过来拍拍她的脸颊,说道:“傻丫头,别哭了,来人呐!还不快下水搜救,听风湖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再迟就来不及了。” 四周人乱作一团,就在宫人们一个一个跟下饺子似的下水的时候,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拨开了众人,二话不说,便由岸上跳下了水,眼尖的宫人吓得越发惊愕: “定王殿下!定王殿下跳水了!”   ☆、105|100 第一百零四章 不理会岸上的闹腾,萧齐桓下水之后,就往那不远处的急流弯处游去,心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焦躁。 宋玉汐,等我,一定要等我,你不能有事。 湖水够清澈,在水下就是睁开眼睛也可以看的见,萧齐桓憋着气四处查看,倒是真给他看见了不远处飘动的身影,赶忙游了过去。 宋玉汐在水下潜行,信国公府的三小姐找到了,已经被她拖上了最近的岸边,还有宁国候府六小姐,到现在还没找到,好不容易看见了踪迹,正要往下找去,却感觉胳膊一沉,回头望去,就见萧齐桓在水下拉着她,宋玉汐赶紧推开他,就要走,萧齐桓还在纠缠,宋玉汐又推了一次,然后指了指下游处飘荡的身影,萧齐桓这才明白,宋玉汐是在救人。 两人换了口气,赶忙朝着那个方向搜去,一人拖着六小姐的一条胳膊,宋玉汐将陷入昏迷的六小姐拖到了水面,然后喘口气,绕到她身后,勒住她的脖子,将人往岸边拉去,萧齐桓则托住她的双腿往前送,两人齐心协力,终于把人拉上了岸,到了岸边,萧齐桓才发现,居然不止一个,已经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侧躺在一小块砖石上,周身有一滩水,应该是被简单的处理过的。 宋玉汐拖着快要虚脱的身子上了岸,对着宁国候府六小姐的胸腹就按压起来,萧齐桓说道:“她憋得时间太长了,渡气吧。” 宋玉汐看了看他,萧齐桓以为她不会,说道:“会不会?不会我来。” 说着就要凑过来,宋玉汐推开了他,毫不扭捏的托住了六小姐的下巴,往她嘴里渡了几口气,又按压了好几下胸腹之后,六小姐终于开始咳嗽,吐出不少水来。 宋玉汐这才敢坐到地上喘气,萧齐桓知道她累坏了,想要过去扶她,却被她挡开了手,说道:“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你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是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也就罢了,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萧齐桓被她推了一下,干脆就坐到她身旁的地上,抹了一把脸之后,才说道:“没想到你还会泅水!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会的吗?” 宋玉汐又爬到信国公府三小姐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将她摆正,没高兴搭理萧齐桓的这个问题,萧齐桓见她小脸煞白,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紫,这么小小的身子,居然不顾危险,一连救出了两个人,这样的好姑娘他真的不想放弃。 抿了抿唇之后说道:“这两年,我寄了那么多信给你,为什么你一封都不回?” 宋玉汐正在替信国公府三小姐做按压,似乎腹中还有水的样子,听了萧齐桓的话,抬头问道:“什么信啊?” 萧齐桓眼前一亮:“你不知道?我这两年里写了少说也有三十封信,可每一封都石沉大海……”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头转到一边,呼出一口气,蹙眉失神:“你居然……都不知道?” 宋玉汐把人料理好,又对萧齐桓说道:“你快走吧,待会儿这里就有人经过了,你留着是想害了我们吗?” 她可不想给送到定王府去做妾。 萧齐桓还没回答,就听花丛后传来一道男声:“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能聊天?” 萧齐豫自花丛后走出,手里拿着几件干爽的衣裳,看见宋玉汐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走过去就将她拉了起来,将衣裳裹在她身上,若不是有人在,他真的好像把她搂入怀中,这个女人真是疯了,这种危险的时刻,居然还想着去救人,一遍遍的下水,她还真以为自己无敌大力士不成?天知道他在得知她落水之后,整颗心就好像被剜空了一般,发了疯的就让人去找了,刚刚得知她救了一个人在这里,他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生怕她出任何问题。 萧齐桓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冷凝的看着萧齐豫,沉声说道: “是皇兄你,对不对?截走我的信,不给她看的人,是你对不对?” 萧齐豫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的回了一句:“是我。” “为什么?”萧齐桓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兄长。 萧齐豫不想和他废话,只不耐的回了一句:“你说为什么?还看不出来吗?” 萧齐桓被萧齐豫这句话给震动到了,他惊愕的看着萧齐豫搂在宋玉汐肩膀上的手,还有没做任何反抗的宋玉汐,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深深的灼伤了萧齐桓的眼睛和心。 宋玉汐不想给萧齐桓希望,所以便没有推开萧齐豫的亲近,希望萧齐桓今后能真切的看清,不要再对她有任何期望了,虽然他现在会感觉很伤,但是总比拖着他要强一百倍,伤好了之后,安安心心的娶妻生子。 至于娶不娶宋玉蝉……宋玉汐现在已经没那么纠结了。 若是在她落水之前,她还对宋玉蝉有所怜惜,那么今次之后,那点怜惜便荡然无存了!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因为害怕她盖过自己的风头,她居然能联合纪婉宁,要杀了自己的妹妹!还不惜找两个无辜的人做陪葬! 没错,宋玉汐她们之所以会落水,定然与宋玉蝉和纪婉宁脱不开干系,不过,她们俩最多是帮凶,背后之人就是皇后。 先前她一曲四面鼓跳完之后,中间有个间隙,宋玉蝉和纪婉宁被皇后召到帝台之上细谈了好一会儿,如果宋玉汐真的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那她肯定想不到这一层,但她不是,她有成熟的思维,立刻就想到,宋玉蝉和纪婉宁最多是这个计划的提出者,因为这是在宫里,她们俩虽说身份贵重,可也没有本事能够买通给她们划船的嬷嬷,所以,她们提出计划之后,必定有人替她们开路执行,而在后宫中,能够立刻就做出这样迅速反应的人,或者说有能力不经任何部署,就落实这么一个大计划的人,除了帝后,其他人还未必能做到。 而皇帝没有杀她的理由,只有皇后,她是一个善妒的女人,这个宋玉汐上一世就听说过,若是她对自己产生了敌意,那么在宋玉蝉她们提出计划之后,她很可能会顺势而为。 她和两位小姐的落水,就是她们的计划!她们是想利用这个计划,把她杀掉,所以在之前分船的时候,才特意留了两个不太重要的庶女和她同船……此等恶毒的行为,是宋玉汐怎么都不能忍的。 她们连她的命都想要害,那她还需要对她们客气什么呢?此仇不报非君子,她们不仁,今后可就就别怪她不义了! 似乎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宋玉汐从萧齐豫的手下脱身,然后把身上的衣服递还给他,冷下面孔,对两个男人说道: “你们若是想要我们的命,那就继续留下吧!” 三个从水下爬上来的女人,和两个男人在一起,不管这两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三个女人的名声是绝对保不住了的。 宋玉汐见萧齐桓还不走,走过去就推着他往水边走去,只听宋玉汐说道:“你是直接下水,还是怎么的?旁人问起来,求你多点理智,不要把我牵扯上。” 萧齐桓没有说话,宋玉汐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推了萧齐桓下水,凝视着他的那对青春的黑眸,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下来救我。” 若说宋玉汐不感动是假的,萧齐桓对她的心真的无人能及,可是她却给不了他要的未来,就算没有宋玉蝉,他也该娶一个好姑娘,不该把时间和心里耗费在她的身上。 送走萧齐桓之后,宋玉汐看着萧齐豫,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满意了’,萧齐豫想过来抱住她,却被宋玉汐推的后退了两步,只听她咬着牙说道:“你到底走不走?我上辈子就是受声名所累,痛苦了一辈子,这辈子,你还想让我痛苦下去吗?” 萧齐豫看着她惨白中带着怒气的小脸,知道她这话说的没错,上一世的她,的确就是受声名所累,才有那样的下场,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呼出一口气,拿着原本要给她披的衣裳,钻入了一旁的小道。 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几个宫女就从旁边经过,被宋玉汐给喊住了,宋玉汐说明身份,让几个宫女脱下外衫给她和两位小姐披上,然后又派人去储秀宫报信,没过多一会儿,就有好些个嬷嬷和宫女赶了过来,拿了毯子和手炉,将三个落水的姑娘给带回了储秀宫中。 两个姑娘从房间里醒来,对先前落水一事还感觉到像是做恶梦般,两人都记得怎么在水里挣扎,怎么被人救起,怎么失去意识,迷迷糊糊的知道是宋玉汐救了她们,两人稍微好些之后,就拖着病体来找宋玉汐道谢。 不料,宋玉汐因为脱力,体力不支,回到房里就浑身发热,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嘴里不时喊着娘,太医将此情形禀告帝后知晓,皇后没说什么,倒是皇帝比较怜惜,直接就下命令,说道: “宋七小姐救人有功,如今病了想娘亲,朕特赦她不必参加明日选秀,直接送回镇国公府妥善医治,等她病好之后,再入宫接受封赏。” 皇帝的此番命令传下,宋玉汐就给用宫中的八抬大轿给送回了宋家,太医院六名太医紧随而来。   ☆、106|100 第一百零五章 宋玉汐被送回了镇国公府,林氏日夜在床边照顾,秦氏也第一时间就来探望,宋玉汐好点之后,秦氏才问起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宋玉汐将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了秦氏,秦氏哪里会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们胆子何至于这样大,居然敢在宫里行凶?”秦氏坐在一旁,虽然话里还有些迟疑,可是心里也知道宋玉汐说的是真相,她对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寄予厚望的大孙女做出这样令人心寒的事情感到难以置信,难道她的培养方法真的错了吗?就是怕孙女变得和她的母亲一样心狠手辣,所以从小就刻意让她疏远纪兰,却没想到这种骨子里的东西,根本不是隔离外界就能够阻止发展的。今天她敢对同父异母的妹妹下手,那么明天她是不是就敢对她这个祖母下手了? 没有比认识自己错误更叫人羞愧和揪心的了。 “我只是觉得怕,我和大姐姐虽说不是一起长大,可到底也相处了两年多,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她那样恨我?”宋玉汐浑身发热,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和这两年你生辰时候的烟花有关,她来问过我两回,这烟花是不是定王殿下为你放的。我虽然告诉她不可能,但她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 宋玉汐闭上眼睛,说道:“别说不是定王殿下放的,就算是又如何,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她竟要害我性命……”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秦氏替她掖好了被角,叹了口气便出去了,林氏煎了药正好端过来,看见秦氏出来,迎上前去,秦氏瞧她满脸焦急,安慰说道: “汐姐儿是个有福的,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操劳了,身子要紧。” 宁氏应了一声,她再怎么不愿意,肚子也是一天天大了起来,虽说还不到四个月,但肚子明显硬了不少,等到下个月应该就要稍稍显怀了吧。 秦氏离开之后,林氏进了屋,见宋玉汐睡过去,只好又把她喊醒过来,喂她喝了药,才让她继续睡去。 宋玉汐这一病就是好些天。 就在她生病的第二天,选秀的当天,秦氏一纸折子就把宋玉蝉也给招了回来。宋玉蝉跪在宁寿院的花厅里,哭的跟泪人儿似的,秦氏的这一纸折子召回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前程! “祖母,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皇后娘娘都已经说了,替我去和皇上求旨意赐婚了,你却将我召回……我,我,你让我今后可怎么办?别的秀女又该如何想我?” 秦氏一拍案头,说道:“住嘴!皇后娘娘允你什么了?赐婚?你觉得以你的德行配要这个赐婚吗?皇后替你求旨意,她为何要替你求?苏妃为这件事前后与皇后说了不下三四回,可你见皇后娘娘哪一回爽快答应了?你觉得你比苏妃脸面还要大是吗?你替皇后做了这等下作事,若真叫你成了定王妃,今后苏妃娘娘和定王岂不是都要受你连累?整个镇国公府是不是也要受你连累?” 秦氏话里说的连累,不是指别的,就是指被迫成为皇后一党,宋玉蝉替皇后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事成了,她这个杀妹的罪名少不得,就算不成,谋害妹妹的罪名也是坐实了的,今后若是她成了定王妃,皇后以此要挟她,要她去做其他事情,难道她还会不去做?而那个时候,无论她做什么事,都会牵连上定王府和镇国公府,皇后让她以宋玉汐这件事做投名状,只有这丫头傻乎乎的把自己送上门去,还以为自己得了一个天大的好处。 见宋玉蝉惊愕的看着自己,秦氏便也不妨和她多说些:“你是什么身份?镇国公府嫡长女,就是你不作为,定王妃的位置你也做得!可你真的作为了,还是那样残害手足的事情,这样心狠手辣之人,若是将你送去定王府,将来你是要把整个宋家都连累死吗?” 宋玉蝉见秦氏不像是说笑,也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跪爬到秦氏身前,抱住秦氏的膝盖,说道: “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我不该……不该没有分寸,可是,可是……那是皇后吩咐的呀!我,我也是被逼的,还有纪婉宁,纪婉宁她也在旁边劝我,我,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我只是害怕,我害怕宋玉汐抢了我的位置,我害怕她把定王殿下抢走,您,您没看见定王殿下听说宋玉汐落水,有多紧张,他那么尊贵的人,居然二话不说就亲自跳下水去救人了。若是我再不作为,说不定他就给宋玉汐抢走了,我不知道皇后娘娘存的是这个心,我以为她是想帮我,我以为我替皇后除掉了宋玉汐,皇后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就会替我求赐婚旨意。一切都是她们的错呀,我,我是被逼的!从小到大,祖母的教诲我一刻都不敢忘记,我友爱兄弟姐妹,我确确实实的做好了一个大姐呀!我是嫡出,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庶出的妹妹,有什么好东西,祖母说要平分,别的府里都是嫡庶有别,可咱们府里一视同仁,我身为嫡女,最吃亏的就是我,我也没说什么呀!我这么多年的忍耐,难道就因为犯了这么一个小错,祖母就要完全否定我从前好吗?” 宋玉蝉从秦氏的话中听出来了,秦氏这是不想让她去做定王妃的意思,她是宋家的嫡女,若是有一品诰命的祖母和镇国公的父亲作保,她嫁皇子的确可行,但如果祖母和父亲不作保了,也只需到苏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面前去说一声也就够了,她知道,对于皇家而言,不过就是换一个人的事情,可对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如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要成为定王妃了,可若是秦氏反悔,那她,那她今后还有什么连面前去和人交往啊?只要一想到这个,宋玉汐就心烦意乱,下定决心哪怕是哀求,也一定要说动秦氏打消那个否定她的念头才行。 秦氏直到现在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教育的确是出了问题,捂着揪心的心口,对这个她从来都引以为傲的大孙女失望透顶。原来从前她的那些懂事和明理,全都是装出来的,不过就是因为没有人真真切切的妨碍到她的利益,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嫡庶,可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她将东西分给庶妹们,并不是因为她大方和大度,而是故意表现,内里依旧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她会有吃亏的心思,那就说明她和其他府里那些嫡女并没有什么两样,觉得府里的东西都应该是她的,之所以可以分给庶女们,完全就是因为她的大度……可她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大度,而是虚假的自私。 再也没有比到她这个年纪,发现自己犯了个不可弥补的错误时更加叫人难以接受的了。 秦氏捂着心口,对宋玉蝉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定王妃的事情,你就只当没有听说过,从此再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宋玉蝉整个人都僵立不动了,惊愕的抬头,就连哭泣都忘记了,眼角的泪还没有干,她却再也哭不出来了,虚弱的声音说道: “祖母,您说什么呢?和我开玩笑的吧!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之前不是都和我说好了的吗?为什么要变卦呀!宫里皇后娘娘和苏妃娘娘都很满意我的,只要您一句话,一句话我就可以做定王妃,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呀!就因为宋玉汐吗?是她和你告的状吗?她怎么不去死啊!怎么不去死啊!” 宋玉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花厅,就算门关着,屋里再无别人,却还是传到了院子外,幸好桂嬷嬷早就将人给遣了出去,要不然宋玉蝉这一嗓子,还不知要引来多少误会和猜疑呢。 ‘啪’,秦氏一个巴掌打在宋玉蝉的脸上!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给我住嘴!!!滚出去!再也不要让我听见任何你想做定王妃的事情!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再轮到你的身上!宋家绝不可能为了你这么个没有心肝的孽子,断送整个了家族!桂嬷嬷……进来把大小姐带出去!禁足三个月!” 宋玉蝉这才瘫坐在了地上,确定的知道秦氏不是开玩笑的,从此以后,她就真的和定王妃没有任何关系了吗?不,事情不能这样发展!她不过就是做了一件很小的错事,她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的认错了,祖母却还是不肯回心转意。 桂嬷嬷推门而入,看见宋玉蝉坐下地上,秦氏坐在罗汉床上抚着额头,一手捂着心口,桂嬷嬷先是过去将秦氏扶入了里间休息,然后才出来对宋玉蝉说道: “大小姐,老夫人歇下了,奴婢……送您出去吧。” 说着就过去扶宋玉蝉起来,谁料宋玉蝉站起来之后,就猛地推了她一下,差点把桂嬷嬷推到在地上,只见宋玉蝉目露凶光,眼里却是再去泪水,紧咬牙根,带着怒气转身走出了宁寿院。 桂嬷嬷看着她离去时的背影,便知道这位大小姐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她想不开的话,今后说不定连老夫人也要怨愤上了吧。 走入内间,桂嬷嬷瞧见秦氏自己坐了起来,正靠在软枕上揉捏着眉心,桂嬷嬷走过去接手,秦氏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你也听到了吧。这就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孙女。原以为她是个和她母亲不一样的孩子,可是我竟然也看走了眼,她的大度和懂事,全都是装出来的,一切都是因为从前府里没有人真正的妨碍到她的利益,在府里她是嫡出大小姐,她有天生的优越感,觉得自己就比其他庶女高人一等!我是嫡女出身,从前庶妹们一个个远嫁,最心疼的就是我,我以为她的心和我当年是一样的。一直以来都觉得她很像我,不计较府里的得失,可到最后却发现,我真是错的离谱。昨日她敢替皇后做出伤害手足姐妹的事情,明天她就敢为了自己的利益,再去伤害别的人。”   ☆、107|100 第一百零六章 萧齐桓立在苏妃的暖阳殿中,苏妃坐在上首处,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容貌姣好,很有气质,看着眼前的儿子,叹了口气:“殿下不可意气用事。镇国公府嫡长女,只要娶了她,你今后背后就有镇国公宋逸,母妃没有给你一个强势的母族,只希望给你找一个强势的妻族,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萧齐桓面不改色的说道:“母妃,我不需要强势的母族,也不需要强势的妻族,我只希望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过一辈子,我又不想和皇兄争夺什么,我只想太太平平的度日,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苏妃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恨铁不成钢:“你不想争夺什么?你在这吃人的皇宫中长大,怎么还能这样天真呢?在咱们这个世界中,不是你不想争夺,别人就会放你一条生路的,母妃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把你带到这么大,这后宫中的妃子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怀孕的妃子美人总不计其数吧,可到最后能活下来的皇子公主又能剩下几个?” 萧齐桓倔强的不肯低头:“即便如此,但只要皇子公主活下来,长大了,就和后宫没什么关系了,我如今也已经到外面开府,封了王,太子皇兄坐镇东宫,今后必承大宝,又有谁会有不臣之心,二哥,三哥还有我,今后若有能力辅佐,那便留下,若没有能力如我,即便今后远离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又有何不可?母妃,你也该像我一样,休要再恋栈权位,咱们只要安分守己,父皇和长兄必不会为难我们的。” 苏妃闭上双眼,真的恨自己把这个儿子保护的太好,让他到现在都看不清形势,说道:“你父皇和长兄不会为难我们,可别人呢?咱们只要存在,对她来说就是妨碍。你不必多言,镇国公府嫡长女你是非娶不可,今后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母妃对你的一片苦心。” 萧齐桓还想说什么,就见苏妃的贴身宫婢进来传话:“娘娘,皇后娘娘传您过去说话,说是镇国公府老夫人递了请罪折子进宫。” “请罪折子?”苏妃不明就里,但皇后召见,她也不敢懈怠,起身对萧齐桓说道:“今儿就这样吧,你回去仔细想想母妃的话是否有道理。” 说完这些,便入内更衣去了。 到了钟翠宫,苏妃一人入内请安,皇后瞧见她便招招手,言笑晏晏的说道:“有些日子咱们没坐在一起说话了。你上回与我说的事情,原本我都决定要帮你提了,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镇国公府老夫人的请罪折子,你也看一看吧。说是自己教导不当,宋大小姐难当重任,被罚禁足,却是绝口不提结亲之事啊。” 苏妃慌忙将秦氏的请罪折子看了一边,这才合上,不解的问道: “这,这又是为何?宋大小姐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能犯什么错,让宋老夫人这般作为?” 皇后坐在凤椅上,忧心自在的喝了一口茶,说道:“这谁知道呢。景阳生辰那日,我也见了见宋大小姐,觉得她确实是谦恭有礼,端庄孝敬的,还想着这样的好姑娘堪配定王殿下,也就是那日我下了决心,要好好的为妹妹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此事,虽说妹妹之前已经和皇上提了,但我到底是定王的嫡母,这事儿我也该出一份力,要不然不成样子,可你瞧,我这请示的折子刚写好,宋老夫人就派人递了这个进宫,真是莫名其妙,我想着,是不是镇国公府原就不满意这门亲事啊?” 苏妃哪里听不懂皇后的话,心中有了定论,皇后的为人她怎会不知?最是心计深沉不过的,之前她为了不让定王和镇国公府结亲,哪怕就在她获得宋老夫人首肯之后,她都不肯松口,生生的把这件事拖了一年多,就是不肯以嫡母的身份答应,如今夜长梦多,宋家突然撤了这门亲,这背后必定与皇后有所关联。 不过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半分的。 而皇后此刻心中也感到十分纳闷,从前她是竭力反对定王娶宋家的嫡长女的,自己虽然又两个儿子,一个还是太子,看着像是很稳固的样子,但谁又知道定王若是得了镇国公府这个靠山,今后会不会脱离掌控呢?所以她一直不赞成,一直拖着苏妃的请求,直到再也拖不下去,苏妃自己去找了皇上,她这才没有办法,答应选秀期间以嫡母的身份替定王请旨,顺便也观察了一下宋玉蝉那个姑娘,心中决定,若是这姑娘像她的祖母秦氏那般,确实是个了不得的,那她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嫁给定王,哪怕指婚给淮王,也比便宜了定王要好。 可这了解之后才发现,那姑娘占着镇国公府嫡女的名声,表面上看着清高自持,可骨子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为了一点私人恩怨,居然当场就下定决心要害死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给她行了些方便,给了些助力罢了,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居然真的能下得了狠心,由此可见,这样的姑娘就是嫁给定王,对她来说也不会造成大的威胁,反而不管她成功不成功,那她今后都算是有一个把柄在她手中,自然就会听她的摆布了。所以,皇后才会下决心替以嫡母的身份上表请旨赐婚,可没想到事情却是这个发展。 宋老夫人秦氏是个厉害的人,她既然上书请罪,那就说明是知道了宋玉蝉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打算壁虎断尾,为的就是保住镇国公府。 虽然有点可惜,但最起码没有让苏妃的愿望得逞,单就这一点来说,皇后也没有亏,毕竟如果宋玉蝉真的嫁给了定王,有秦氏这个老女人在,能不能听话还是个未知数呢,如今不谈了正好。 苏妃稳定下心绪,站起身对皇后说道: “许是定王殿下没这个福分吧。若是娘娘没什么其他吩咐,妾身就告退了。” 皇后又留她安慰了几句,最后才放苏妃离开,暗自盘算起几个孩子的婚事来,其中最令她头疼的就是太子的婚事,若是太子肯配合的话,她手里倒是有几个人选,只可惜太子如今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尤其这两三年来,他成长的太快了,快的一下子就把她甩到了身后,想起母子间从前的不愉快,皇后多少还是有些心惊的。 她这个皇后认真说起来,其实得来不名正言顺,几乎可以是从上个皇后手里夺过来的,当初她刚入宫,不过上个小小的美人,凭借着色相和手腕,混到了昭仪,生下了如今的太子,不过她生下这个孩子并没有放在身边,而是直接把他送到了前皇后的宫里,表示自己的忠心,前皇后是个软弱的女子,心肠也好,大家闺秀出身,很是单纯,对待太子就跟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疼爱,所以,在她的心中,太子和前皇后比较亲近,她也因为送子的这个举动,让皇上晋升为了妃,两年后,因为一些事情,前皇后染病去世,前皇后去世之前,求皇上册封太子,然后就死去了,而原本皇后的位置也轮不到她坐,不过皇上说母凭子贵,太子终归还是要在嫡母身边为好,再加上她在前皇后的势力庇护之下,平安的又产下了一子一女,就是淮王和景阳,她算是占了太子生母的光,才被封了皇后,所以,她即便登上了后位,却依旧觉得心底不安,因为本该让自己依仗的太子,却是由别的女人抚养长大的,虽说是她主动送去,可母子间到底隔了一层,太子与她并不亲厚,更别提像淮王那样承欢膝下,甚至她还觉得太子被前皇后教导的,从骨子里似乎就瞧不起她这个生母,觉得她是占了他的光才做的皇后。还未登大宝,他就这般对她,若是今后登基了,他身边再没两个她的人,那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要完全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所以,皇后才千方百计的想把自己满意的人,送到太子身边,奈何太子精明的很,对她有所防范,东宫更是铁桶一般,根本安插不进人手,皇后就是想打听什么也做不到。 苏妃离开之后没多久,宫人就传话说是淮王殿下驾到,皇后立刻让他进来,淮王进来后给皇后请了安,便就自然而然的坐在皇后身边,拿起桌上的瓜果,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没规矩。”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皇后对小儿子的纵容还是有目共睹的,淮王也知道母后疼他,越发随性起来,对皇后的埋怨咧嘴一笑,继续我行我素起来。 皇后看着小儿子,不禁心中又是一叹,若是大儿子也肯像小儿子这般和她亲近,哪怕只有几分亲近,她也不至于每天活在焦虑中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虽然同时母子,可说到底还是有所偏好的,小儿子自始至终都在自己身边长大,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介意,不生气,甚至有的时候还能赖皮的凑过来撒娇,皇后要求不高,只不过是希望儿子和自己亲近,但大儿子却一心向着前皇后,和她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叫人好生心烦。 “娘,我听说宋家递了折子,怎么,四弟和宋家大小姐的婚事告吹了吗?”淮王萧齐邰送了一瓣橘子到自己嘴里,觉得汁水甚是甘甜,于是有剥了一瓣直接送到了皇后口中,像是发现好东西似的,对皇后说道: “这个橘子好甜啊,母后也吃吃看。” 皇后被儿子送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感受到甘甜,却没有心里甜,横了他一眼,又拒绝了他下一个送过来的橘瓣后,才对他先前的问题回答道: “可不是吗?宋家老夫人最是守礼公正的一个人,当年我做皇后,她也提出过异议,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改耿直,哼,早就和苏妃说定的事情,她居然就这样单方面的给拒绝了,不过就是仗着镇国公府简在帝心罢了,哗众取宠,自命清高。” 淮王吃着橘子,忽然又凑了过来,小声对皇后说道: “儿臣倒是听说宋家大小姐确实做了不好的事,那天景阳生辰,秀女们不是游湖吗?宋家七小姐那船姑娘全都掉下水了,还好宋七小姐会泅水,救了另外两个姑娘,据说就是宋大小姐买通了那两个撑船嬷嬷……”   ☆、108|100 第一百零七章 “还有那两个嬷嬷,在事发之后,居然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淮王狐疑的看着自家母后,问道:“母后你老实跟我说,这件事和您有没有关系?” 皇后瞥了一眼淮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玉镯,淮王见她这样,就明白这件事必然也是出自自家母后的手,便不在多问,继续说道: “唉,那可真是可惜了,苏妃娘娘的如意算盘,这下不就泡汤了。”淮王靠着皇后身旁的大迎枕,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皇后冷哼一声,说道: “哼,泡汤算是便宜她了,若是真的娶了那才好呢。只怪秦氏那个女人太精明了,趁早截断了我的路,要不然就靠宋玉蝉那姑娘,我就能让镇国公府鸡飞狗跳!” 淮王当然不会怀疑自家母后的手段了,想起那日的事情,又对皇后说道:“对了,有件事您知道吗?那天宋家的七小姐不是掉水了吗?你猜谁最紧张?” 皇后看向了淮王,没有说话,淮王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答案:“是四弟!没想到四弟对那七小姐还真上心,我听下面的人说,他听到宋七小姐掉水之后,第一时间就冲下了水,只不过可惜,宋七小姐会水,不仅没让四弟英雄救美成功,还让她个小姑娘做了回英雄,听说父皇还要赏她,真是因祸得福。” 这件事情皇后也早就听下面的人说起过了,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子,哪怕是个庶女,她也能就此让定王直接以负责任的名义,将那落水姑娘娶了,可偏偏是宋玉汐,一个就算做皇子妾侍,身份都不够的女人。 淮王眼珠子一转,看向了皇后,献媚似的笑了笑,摸着鼻子对皇后说道:“不过那宋七小姐确实生的很好,就是年纪小些,若是再大一些,母后干脆把她指到我后院去,等我娶了王妃之后。” 宋玉汐那个姑娘虽说有点棘手,身份也低,但女人嘛,一张脸生得好就是资本了,又不指望她有多少用,不过就是伺候伺候男人罢了。 皇后瞥了一眼淮王,冷哼道:“你想把她收房?做什么呀?侧妃?” 淮王听出了皇后话中的冷意,嘿嘿一笑,说道:“什么侧妃呀!就是个玩意儿,她什么身份,一个半路归家的庶女,也就比丫头高那么一个档次,让她做个妾都算是给宋逸面子了。” 皇后听了淮王这话,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说道:“这还差不多!那姑娘容貌生的太好,看着就是个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等她再大些看吧,若是你这两年上进些,到时候就是赐给你也没什么,你只需记住自己的身份,千万别学你父皇那般,自甘堕落就成!” 淮王见皇后允了,又是讨好的一笑,亲自给皇后剥了个蜜桔,送到她手中,皇后横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宋玉汐就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可只要宋家有秦氏那个女人在,你要想顺顺当当的把她充入你的后院,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皇后的话让淮王冷了冷面孔,说道:“哼,那老妪妇惹了母后,那时候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就是在,我也能想办法让她开不了口。” “怎么?”皇后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问道:“你有法子?” 淮王挑眉一笑:“什么法子?秦氏活的也够久了,她给母后添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留她至今是母后仁慈。” 皇后大惊:“你可别胡来,镇国公府也不是豆腐做的。” “我知道,母后放心吧,我的法子自然不用自己动手……”淮王这么一句话后,便不再说下去了,皇后问不出来,只叮嘱他不可冒进云云。 母子俩又说了一番体己话之后,淮王殿下这才告退。 ******** 宋玉汐在床上躺了三天,第一天发热,第二天流鼻涕,第三天又开始咳嗽,直到四五天以后,身子才渐渐好了起来,起床后,就收到了宫里的赏赐,因为她救人有功,所以皇上又赐了不少金银细软给她,为她的百宝箱中又添一些资本。 而之前为她所救的信国公府三小姐楚敏和宁国候府六小姐杜颜也亲自上门看望了她,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宫里的赏赐下来的时候,宋家所有人都一起去门前接赏去了,宋玉汐大方,将有些金银就直接在府里撒了,大额的金银直接送到宁寿院去,让秦氏安排,然后又给其余姑娘,挑了几样可以送人的钗环玉佩,就连府里的奴婢仆人也都有恩赏,唯独宋玉蝉那里没有送去任何东西。 宋玉汐这人就是这样的,你若对她好,她百倍还,你若对她不好,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让她妥协。宋玉蝉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就算今后和她撕破了脸,没有了从前的和睦,宋玉汐也不在乎。 宋玉寒等姐妹不知道宋玉汐和宋玉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不过宋玉梦心里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毕竟她当时也在宫里,宋玉汐无缘无故的从水面掉下去,那道急弯她也经过了,没感觉水流有多猛烈,照理说应该不会掉下去才对,而宋玉蝉当天又被秦氏给召回了宋家,连选秀也没参加,和定王赐婚的事情更是没有边际了,秦氏将她禁足,可见她的确是做错了事情的,这一点,让宋玉梦很容易就想到了宋玉汐落水肯定和宋玉蝉有关系。 不过这件事情她谁也没敢说,既然秦氏那里有了定论,她说再多都是没用的,省得被宋玉蝉连累了,再让秦氏将她也给禁足了! 宋玉蝉得不到定王妃的位置,宋玉梦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只怪宋玉蝉这段时间显摆过了头,今后还不知道在那些贵女面前怎么圆过去呢,之前一回,她和姨娘想在秦氏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害一害九姨娘和宋玉汐,却被秦氏给整治的伤了元气,赔了一个大舅舅,从此四姨娘失去了娘家的助力,人也变得老实起来,宋玉蝉的事情,宋玉梦觉得事不关己,她只需静静的看戏就好。 宋玉汐不在芙蓉园和远客居一个多月,福伯和林樊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谭昭娘在远客居里也自成一道风景线,她如今每日刺绣,绣出来的东西都供不应求,也给林樊额外招揽了不少生意,琉璃卖的空前火热,窑厂已经连续烧了好几个月没有停,若不是原料不太够的话,也许这窑洞烧个两三年都不会熄吧。 宋玉汐这回倒是没有让林樊去催促,而是让窑厂的堰伯将手头这批烧制完成之后,就把窑洞大火熄了,一来是水晶不太够用,二来,宋玉汐是担心五月里京城那场毁灭性的大雨。 已经让福伯在芙蓉园后院的后面又开辟出一个院子,专门用来存放炭火和木柴用的,福伯以为是窑厂需要,所以也没有多怀疑,按照宋玉汐说的那些就去做了,林樊那儿也没闲着,一路收了万吨米粮,存放起来。 这一场大雨足足会下三个月!整个夏季都在这一片雨水中渡过,不是偶尔暴雨,而是每天日夜不停的下,从京城到河间再到直沽,这些地方在雨水过后,京城城内还好些,城外的良田和房屋都给淹了,造成灾民无数,全都一窝蜂的往京城涌来。 就因为这个,宋玉汐当年买下了长安街以后,重新建造店铺时就特意让工匠,把她手里的所有店铺的地基加高了两米,所以长安街的所有铺子门前全都是有石阶的,这样一来,租她铺子的商店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收集炭火和木柴,还有粮食,倒不是为了在那时发一笔财,相反的,她手里掌控这些,总比其他人掌控要好,到时候是施粥还是放粮,都能由她控制,不会被少数奸商坐抬米价,上一世就是那样的,有很多奸商在下雨一个月之后,就大肆收上米粮,然后高价卖给来求活命的百姓,百姓们吃不起粮食,怨气积聚,那段时间,在京城闹出无数的官司,也死了很多人! 雨后百姓流离失所,有的落草为寇,有的成了叛军,还有的染病身亡,再有便是河间府发生的那场特大的瘟疫了。人畜死的多了,瘟疫便要盛行了。 宋玉汐那时还在平阳候府,亲眼目睹了那场瘟疫死了很多人,可是有些官员报喜不报忧,死亡百姓人数也只报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的百姓染上病以后,就给关到郊外的死人村去了,官员们上行下效,知道如果如实上报,不知要撤销多少官员,于是一级瞒一级,等到传到皇帝耳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偶有疫情病发,已经有所控制云云。 所以说,那场瘟疫到底有多厉害,也许连同样是重生回来的萧齐豫都未必清楚知道,萧齐豫只知道改换排水,可是对瘟疫的事情似乎没有提及,宋玉汐想,他很可能是不知道的。 城外的死人村那个时候,也许有成千上万个因为水灾流离失所的重病灾民被关进去,不过最后几个深坑,就把人给埋了,因为是各地流窜而来,统计不了名额,死了就权当黑户处理,这件事宋玉汐之所以知道,就是因为平阳候纪朔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他那时兼任五城兵马司,若是告诉朝廷的话,他的五城必然是要受牵连的,所以他大着胆子隐瞒朝廷,死人村的事情算是他和几个官员私下处理的,那个时候,纪邙已经从宛平调任到了京城,她在詹事府里住一段时间,也会被喊去平阳候府住几日,暴雨那段时间,她就在平阳候府待着,纪朔的贴身侍卫和门房很熟,门房的班头又是厨房婶子的男人,宋玉汐也是听丫鬟们说起这事儿,才有所耳闻的。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死人村事件,但听了之后,光是想象就足以叫人头皮发麻。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城里城外会爆发瘟疫,这是她能够明确知道的事情。 所以宋玉汐在准备了柴火,煤炭还有粮食之后,又让人准备了棉衣棉被等保暖物件,而最重要的东西,应该就是药材了!   ☆、109|100 第一百零八章 宋玉汐是老百姓,亲身经历过那事件,所以对当时治疗瘟疫的方子记得很清楚,毕竟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在熬药,药店里的药材供不应求,自然也有不少奸商坐地起价的。 瘟疫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热病,还有一种是鼠疫。热病的方子是:黄柏三钱,知母三钱,黄、生甘草各七钱,五味子,当归各三钱,升麻、柴胡各十二钱;而鼠疫的方子则比较复杂,因为鼠疫分为好几种表现,大致有皮肤化脓感染,泻痢不止,还有肺炎咳嗽这三种症状,需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九节菖蒲两分,银花蕊六钱,连翘、葛根、生地各五钱,苏木、桃仁、红花各一钱,黄连,苦参和大黄各八钱,三碗煎服,早中晚各一次。 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药材,所以一般药铺里都有售卖,不过药铺的存量都不多,所以尽管宋玉汐让林樊跑遍了京城所有药铺,将能买的药材都买了不少回来,不过因为药铺有规矩,只要是常用药材都只能卖七留三,不能只给一家,所以林樊也只买了几十斤回来,百八十人喝是够了,却不能应对那样庞大的数量。而药材大多出产北地,靠商队和京城药铺有计划的进货,一时间也难以凑齐那么多药材。 不过这个宋玉汐倒是不很担心,毕竟如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重生回来,萧齐豫是当今太子,他既然已经下令改道排水沟渠,那便说明他已经对那场大雨有了准备,东宫势力庞大,能人辈出,既然着手准备,那她还要操什么心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就好了。 五月初开始,天地间大雨倾洒而下,就像是天漏了一般,豆大的雨点很快就淹了街道,幸好之前排水沟渠做过扩建引导,才不至于让内城陷入汪洋之中。 宋玉汐站在二楼房间里,看着院子外头大雨倾盆,院子里的花草都淹了半寸在水里了,她知道这场大雨,可是却不能在府里有所作为,林氏这些天已经不怎么孕吐了,四个多月的身子已经能看得见了,腰带解开,直接穿着齐胸襦裙,她打着伞从雨里穿过院子,来到宋玉汐的小楼,让梅蔷给宋玉汐送来了一锅鸡汤,说道: “厨房里熬的,我吃不完。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屋里又冷又潮湿,梅雨来的太早,这也太厉害了,冷的都快要烧银丝炭了。” 宋玉汐坐过去,接过林氏递过来的一碗热汤,说道:“这才下了几天呀!府里也不知采买的东西够不够,待会儿还是让梅蔷她们出一趟门,多买些东西回来放着,万一你想吃个什么厨房里没有,你这肚子里的肉可不跟你讲理!” 林氏喝着热汤,脸色好了许多,觉得这大雨天,待在小楼里感觉挺好,喝着热汤,看着窗外大雨,笑道: “哪里就会没东西吃了。我看这雨再下个一晚上,明天差不多就该出太阳了吧,还去买什么呀!” 这可不是明天出不出太阳的事。若不准备着,很可能到了下个月的时候,镇国公府虽说不至于没饭吃,可是一些林氏想吃的菜和肉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买到了。可是又不能直接跟林氏说自己知道这雨的来头,若是能说的话,她早就在下雨之前,把东西给林氏备下了,依旧劝说道: “我瞧着这雨还得下个好几天呢!娘,你就听我的不错,待会儿我让秋彤和秋云,还有绿丸,全都跟着梅蔷出去,不说牵头猪回来,最起码鸡鸭鱼买多些,回来不用立刻杀,养在厨房里,菜最好也买多些,瓜果什么的,总要备着才成,多备一些东西总是好的。” 喝了半碗鸡汤,林氏又挑了两块鸡肉送到宋玉汐的碗里,说道:“神神叨叨的,这雨哪能再下几天呀!咱们住的倒是高出,要是下游的百姓,还不得淹着过日子呀!快多吃些,厨房里还熬着蹄髈,这些天也不知怎的,胃口大的很,怎么都吃不饱。” 宋玉汐放下碗,说道:“我跟你说要多买些东西回来,你和旁人现在不一样,想吃个什么东西没准儿!算了算了,这事儿你也别管了,待会儿我亲自带梅蔷她们出去采买。” 说完这话,宋玉汐就抚着林氏的肚子,说道:“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弟弟呀!”见林氏还想说什么宋玉汐一抬手,说道:“你别说了,我决定了,待会儿就出去。” 林氏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头看了一眼肚子,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别忘了让人再给你哥哥送点东西去,他一个人住在东林书院里,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说给他找个书童,他偏不要,这种时候没人伺候,我看他怎么好。” 纪衡自从那回从纪家被带回之后,宋逸就帮他说到东林书院里去当客座先生了,白鹭书院是私家书院,东林书院就是直接挂靠在国子监名下的,书院的等级差了不是一点点,而且纪衡又是宋逸亲自作保的,自然更受尊崇,而之前白鹭书院的院士和副院士,曾经私下有找过纪衡,给他送礼道歉,说自己一时糊涂,才被纪宁氏利用了,纪衡不想与他们为难,可是要恢复从前的师生情谊却也是不能了。 “嗯,我知道了!之前就派人给他送了好些衣裳和被褥,我再另外给他准备些吃的放在芙蓉园,他住在东林书院里,东西搬进搬出也不方便。这样让他每天到芙蓉园吃饭,或者我让人做好了,直接给他送过去,这样又省得他做,还省得他下雨天来回跑,不是更方便吗?” 宋玉汐做事向来稳妥,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倒像个三十一岁的老大娘。林氏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三两口就喝掉了鸡汤,然后宋玉汐就下楼喊了秋彤秋云和绿丸,撑伞去了主卧,让林氏干脆就在她的小楼里歇着,别在雨里走来走去,林氏刚觉得她小楼舒服,本来就想多待会儿。叮嘱了宋玉汐几句,让梅蔷照顾好她,便不再管了。 她知道自家闺女是个闲不住又能干的。从前她还担心她回到宋家会不适应,其实,那个时候她想错了,只有拼命的想要融合这个高贵的圈子时,女儿才会觉得不适应,若是她一点都没有融合的意思,做一切事情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意志,那无论到那里,谁也都没法约束她。 有时候林氏还很羡慕这个小姑娘,因为她有勇气!与她比起来,自己的勇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小时候,没有勇气抵抗父母的命令,远嫁京城,后来遇见了纪洲,在那个家里,只有跟纪洲关起院门后,过的日子才稍微舒心些,她那时又没有勇气抵抗周氏和纪宁氏,一路隐忍,而她隐忍的后果,就是被周氏和纪宁氏打包送给了宋逸这头野狼,被吃的渣都不剩,可是那时候,她又没有勇气去死,拖着这残破的身子,苟延残喘着,还是没有勇气给孩子们创造好的生活,最终落得被囚禁废园的下场,下决心带着女儿来给宋逸做妾,应该算是她这一生做的最有勇气的事情了,这还是因为,心中憋着对纪家的仇恨,她真的很失败,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这两年,看着闺女从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心中别提多自豪骄傲了。 而在女儿面前,林氏倒觉得自己像个年纪小的,需要被女儿妥善的保护着,而最诡异的是,这种感觉居然还挺正确,女儿的能干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宋老夫人对她这个姨娘都尊敬了不少,而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宋逸对她的看重,还有就是女儿在宋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一日日的改变着。 就好像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本该缩在娘亲怀里躲懒,可是她偏偏不惧风险,也不怕麻烦,就这么用她瘦弱的肩膀,承担着本不该由她承担的责任!不过这些责任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因为她已经足够厉害,这种厉害的技能,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都能平安的活下去。 宋玉汐带着十几个人,几乎雨桐院全体出动,又让管家给套了七八辆马车,借着林氏想吃东西的名头,出门去了,这阵仗可把绿丸和梅蔷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梅蔷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在马车里对宋玉汐问道: “七小姐,我们上去把整个集市都搬回来吗?” 宋玉汐当然明白梅蔷是什么意思,七八辆马车,若是挤挤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把一半菜市场给搬回来,而她要做的就是这个。只不过不能和她们明说。 毕竟再过几天的话,其他人也会意识到这雨漫无天际的下,所有的食材都会跟着紧俏又紧俏,到时候再去买,可就买不到什么了。之前是没有理由大肆买东西回来,好不容易这回林氏松了口,她当然要大买特买,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放着,这样等到林氏想吃的时候,总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110|100 第一百零九章 这一场绝望的大雨,已经下了足足二十天了,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雨,五城兵马司和城防营日日都有官兵在街上来回巡逻,总的来说,内城淹的不多,只是怕护城河的水来不及流,然后溢出来,那样在城边的百姓们可就遭殃了。 京城里的店铺,大多都被淹了,只有长安街新建的那些店铺因为地基颇高,所以,店内并未有什么影响,只不过下雨天上街的人少了,顾客也少了,卖吃食的店铺倒还好,每日只要有东西卖,就一定能卖掉,可是那些买首饰珠宝,衣裳布料的可就门可罗雀了,下雨天的日子,谁会上街来买这些不必要的东西呀。 内城的米价,菜价一度翻高,维持了十多天之后,然后大家发现,能买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粮铺里的粮食已经把价格涨的面目全非,宋玉汐让林樊把之前囤积的粮食,找了一家空的店面,做起了临时买卖粮食的场所,价格和往常不变,只不过,需要来买的人提供户籍证明,每家每天最多只能买一斗米,五天一个轮回,然后歇两天,继续五天的轮回,多了不卖,出再高的价格都不卖。 有好些米粮商贩来找林樊商议,说要以十倍的价格将林樊囤积下来的粮食全都买回去,也被宋玉汐给拒绝了,并且跟林樊说定,就算人家出百倍、千倍的价格,也都不能卖!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说这家店铺老板傻,有钱不知道赚,一些大户人家,本身地窖里就有余粮,所以还不至于为了这两升米来排队。可是等雨连续下了一个多月之后,他们就不那么说了,老百姓家里的余粮也吃得差不多了,米缸见底,宋玉汐的粮食铺子就给他们解决了大问题了,而大户人家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而关键是,城里其他粮食铺子的粮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大户人家就算有钱,也是买不到更多的东西了,所以,也只能像一般人家那样,每天都到长安街上的粮食店买,有些百姓揭不开锅,都纷纷的说这家粮食店有良心云云,街头巷尾都在传播,然后每天都会增加一些人来。 宋玉汐早就预见了这个情况,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防范,为确保每家都能买到,所以一开始她就限定大家每天只能买一升,就因为她算计着供应,所以,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京城大部分人家缺粮的尴尬。 这件事很快就被宋逸知道,听说女儿居然搞出这么大个交易来,并且还办的有模有样,井井有条,生怕粮食店出问题,宋玉汐也知道,若是雨继续下,难保不会有人恶向胆边生,打起她屯粮的主意,所以,干脆把这事儿记到了宋逸名下,让他以镇国公府的名义买卖这些粮食,每天铺子外还有左右四五十个城防营的官兵轮班站岗,宋家的事情很快也传入了朝堂之中,原本宋逸还想低调处理的,可没想到被太子给当朝说了出来,皇帝一听顿时欣慰,将宋逸喊到跟前,说道: “天灾来袭,幸有爱卿为朕分忧啊!” 宋逸汗颜,直言说道:“这……其实并不是臣的主意,是臣的闺女想出来的。” 皇帝就惊讶了,说道:“哦?爱卿的女儿想出来的?世间竟有此未雨绸缪的女子?你的闺女,朕大多见过,是哪一个呀!” “就是小七,名玉汐,皇上应该见过才是。” 宋逸的回答让皇帝一下子就找到了灵感,一拍桌案说道:“哦,宋七,朕记得她!楚家和杜家的闺女似乎就是她给救上岸的吧,哎呀呀,没想到她还有这想法。好好好,你且告诉她,这事儿朕记下了,让她好好的办事,等雨过天晴,朕必定论功行赏!” 一番插曲过后,朝臣们又开始愁云惨雾的说起这一场天灾暴雨,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雨会连下三个月,只有萧齐豫和宋玉汐清楚,所以,宋玉汐会做那一系列的动作,萧齐豫并不觉得奇怪,并且心里不仅不奇怪,还深感欣慰,他之前还真的怕宋玉汐想钱想疯了,趁这机会捞钱呢。不过从她如今的行为来看,还是颇有手腕和良心的。 她的举动在内城里,也算是起到了很好的安抚民心的作用,给萧齐豫挡去了不少麻烦,才能让他在宫里从容的对下吩咐道: “这场雨我已经让钦天监看过,说乃是天灾,只怕还要持续良久,朝廷必须要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天灾之后,受灾之处颗粒无收,国库是否有存粮,如何赈灾?若是爆发瘟疫又该如何应对?” 其实这些事情,东宫早就已经谈论过确切的方案,国库里的粮食和渡灾物品,他早已让户部准备好,城里如今有镇国公府放粮,暂且可以不动用国库,等她力竭之后,他可以随时调运国库的粮食补充,只不过这些准备,之前还不能和别人明说是为什么,大家只知道太子殿下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将国库充满,而如今雨下了这么多天,现在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和朝臣们讨论才算是最合适的时候。 朝臣们在这个时候也就看出了太子是真的能干,不仅早就下令扩建了排水沟渠,说实在的,这件事当时提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心中是存有质疑的,只觉得太子殿下是没事找事,沟渠埋在地下十几二十年没动过,为什么要扩建呀!可如今大家回想起来,若是那时太子不主张扩建,没准这一个月的雨下下来,水已经淹入御书房了…… 镇国公府里也是乱作一团,厨房的人上街买东西,根本买不到,就算府里的主子们已经降低了要求,可他们还是没法满足,就连粮食都是七小姐派人送回来的,而这个时候,所有的院子都已经青黄不接,只有雨桐院里,跟往常一样舒适,最起码每天小厨房还能供应林氏两荤两素一汤呢。这些东西全都是宋玉汐用私房钱买的,所以不算是公家的东西,所以就算纪兰她们眼红,却也没办法,第一次恨宋玉汐太会赚钱,要是这些东西,她们都是从府库里支取银子买的话,这个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东西都占用过来了。 林氏当然没那么傻,把女儿为自己准备的东西送给她们去。她每天计算着东西,反正是固定给宋逸和秦氏各留一份热饭热菜,宋逸发现自己回到家里,不说给林氏一个安稳的环境,居然还要每天受林氏的照顾,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秦氏倒是还好,林氏孝敬她,她也不拒绝,纪兰和其他妻妾到她面前哭诉,她也只管打太极,一口咬定了说林氏的东西不是公家的,她给自己送来是她的孝心,就是不肯说出让林氏把东西分出来大家享用的话,可把纪兰给气得鼻孔冒烟呢,可又无可奈何,毕竟东西是林氏自己买的,就算按照道理来说,让林氏孝敬主母也是应该的,可这些都是出自每个人的自觉,只有妻妾主动孝敬主母的,哪里有主母开口要求妻妾来孝敬自己的?万一林氏是个混的,当场拒绝了,那她不仅东西要不到,还闹个没脸,不值当啊! 而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烟熏飘渺的雨水里时,整个长安城也许就只有芙蓉园一家饭馆在开张了,连月暴雨,就是运送食品的船只都未必能送达,而宋玉汐的淮东号,在下雨之前,已经回来一次了,船舱里多的是番薯和土豆,还有储存的一些蔬菜什么的,倒是能让芙蓉园维持开下去,而芙蓉园的经营可就不能跟经营粮食铺子一样了。 粮食铺子是保大家不饿死,芙蓉园就是正经收费的地方了,因为在这种时候能够到吃得起酒楼里饭菜的都是不差钱的财主,对于这样的人,宋玉汐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总不能对谁都做慈善吧,该赚还是得赚啊。 秦氏被家里的女人们给烦的实在顶不住了,这才让宋玉汐回家后去她院子里找她。 如今院子里水大的都能养鱼了,每个院落之间,就有专门的强壮婆子守在两边,专门背主子蹚水的,宋玉汐给背进了门,秦氏刚从点完香,从佛龛前站起来,也不说话,让宋玉汐直接坐到佛龛前去抄写经书去,宋玉汐抄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对秦氏问道: “祖母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 秦氏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佛经和佛珠,轻咳一声,对宋玉汐说道: “额,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犹豫一会儿后,才叹息着开口,说道: “你手里若是还有些新鲜食材的话,就给你母亲和其他姨娘院里送去一些,佛家有云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们这日日有粮吃,本来应该满足的,可难免还是想吃点其他东西……就是……我的意思,你懂吗?” 宋玉汐哪里不懂?放下笔之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对秦氏说道: “话我是听懂了,不过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呢!祖母的意思是……白送?”说完之后,不等秦氏开口,宋玉汐就紧接着说道:“白送可不成,我是生意人。” 秦氏见她松口,当即笑了,说道:“哪里就是白送了,你外面卖多少钱,自然也多少钱卖给她们呀!再多,我就不说了……” 也确实不需要秦氏再说什么,宋玉汐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111|111 第一百一十章 大概所有生活在京城及周边的人,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像这三个月这般混乱又绝望的时候,老人们日日求神拜佛,希望天爷能赏个晴天,不要再淹水了,可是下了三个月,求了两个月,雨势并没有减少,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绝望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出了不少事情,城门口也聚集了一堆要进城的人,全都被五城和城防营控制在城外,因为官府对应及时,官民合作,在城外建起了临时的行军帐篷,安置家乡被淹的难民,一般都是城郊地区的,家基本上已经在一片汪洋之中了,实在没出去,只能来京城,看看能不能找个落脚的地方,一下子放这么多难民进城是不现实的,只能安置在外面,幸好有帐篷住,一时间还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宋玉汐站在粮铺的二楼看着屋檐上还挂着水珠,大大的呼出一口气,京城这场大雨的灾难总算是过去一半了,就算她清楚的知道,这场雨要下三个月,但每天置身在湿哒哒的环境里,实在感受不到任何愉悦,仓库里的粮食在卖了一个月之后,她就开始不收钱了,规矩是一样的,只不过人们是来领粮食,而不需要再付钱,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做的善举,迎来了一片赞誉之声,不过她再怎么样,也无法抗衡天灾的影响,街上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幸好朝廷果断做出处理,将城内的六家寺庙和所有衙门都敞开大门,供一些房屋被毁,无法生活的百姓入住,提供炭火、棉被和粮食,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问题,这三个月来,因为家被毁而滋生事端的事件似乎没有发生多少。 回想上一世的情形,宋玉汐只觉得萧齐豫回来的太好了。 因为上一世她是切切实实的生活在民间,亲眼看到人们流离失所,然后爆发冲突,好多人集结在官府门前,因为没吃没穿没住,干脆占据了官府大堂,后来朝廷出兵镇压,这其中又出现了不少军民误会,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不少起暴乱,中后期还有民众集结在一起劫富,好些富贵人家,都有过被流民集结闯入掠夺的经验,那段时间,天破了个窟窿,人心断了念头,混乱到官府都控制不住的地步。 而这些事情,还只是在京城内,等到雨停之后,从直沽,河间涌来的难民会越来越多,现在郊外的一些民众已经给安排在军用帐篷里住下,可是,等到直沽,河间的难民也来了,城外怕是更难安置了,也不知道萧齐豫会作何应对。 雨停了,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宋玉汐从楼上走下,宋家门房的来福就迎了过来,对宋玉汐说道: “七小姐,家里的祭典快开始了,老夫人让小的来寻小姐回去呢。” 从早上开始,秦氏便领着众人准备祭典事宜,谢祖宗保佑,宋玉汐这回屯粮放粮的事情,成全了宋家,她功不可没,所以秦氏对她更加重视了,家里有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忘记派人请她回去参加。 宋玉汐虽然明白事情还没结束,但是一连这么多天来都没有好天,镇国公府里的人也确实需要安定一下,祭祖是最方便有效的方法,可以迅速的平定人心。秦氏身为冢妇,这些都是必要的行为。 宋玉汐回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去了祠堂,林氏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秦氏身边,人看起来丰腴了不少,这三个月来,旁的院子里愁云惨雾,只有她过的还成,身子一日比一日重,肚子圆圆的,看着非但没有变形,整个人还有一种孕妇特有的珠圆玉润之感。 看见宋玉汐,桂嬷嬷便宣告祭祖典礼开始,所有人都立于祖宗牌位之下,宋玉汐想扶着林氏站到最后去,因为根据入府的次序来排,林氏是九姨娘,入府最晚,理当排在最后。不过,两人还没转身,就听秦氏头也不回的接过桂嬷嬷手里的香火,说了一句: “就站这里吧。待会儿我有话说。” 纪兰扫了一眼她们,到底是没有说话,宋玉蝉站在她身边,似乎是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桌角,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头娃娃。 大伙儿跟着秦氏跪拜了三回,然后才一个个上前进香,秦氏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再一次表彰宋玉汐的举动,因为这件事对于宋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自古救济人命,施粥诊脉,全都是大义之事,纵然有很多世家也愿意做这些好事,奈何事前没有准备,就是想做也做不了,而宋玉汐这回,不仅做了,还做的十分圆满成功,就连圣上都指名道姓的夸奖了,这对于宋家来说,便是可以列入史册的功绩,因此,让她站在人前,接受夸赞也十分合理。 “七小姐真乃神人也!这等未卜先知的事情,怎么不事先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也沾沾光呢?” 四姨娘这一回没少在宋玉汐手上花钱,虽说她从前就知道,自己和宋玉汐还有九姨娘不和,但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镇国公府里花银子买饭吃。她也没想过宋玉汐真的做的出来,但是……宋玉汐就是做了!而且做的十分光明正大,言明了,这些东西是我买给我姨娘的,我姨娘肚子里有宋家的种,马虎不得,不可能为了旁人让自己怀了孕的姨娘受罪吧。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而秦氏又不管,四姨娘她们只好咬着牙,忍着气,花了银子买舒坦!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饿有宋玉汐,她们在外面,就是花银子,也买不到那些东西吧,只不过人的心大多时候都是不满足的,你不给她,她说你不道义,你给她,她又说你不白送,你若真的白送了,没准她还会嫌弃你送的东西不好呢……所以,得寸进尺的人多了,宋玉汐才不想让自己吃这个亏和生那个闷气! 听四姨娘说话,宋玉汐也不动声色的回道: “什么未卜先知?四姨娘当我是神仙不成?我不过是早前想在京城里开个米粮铺子,便让人囤积了些粮食,可没成想铺子没开成,遇上了天灾,我哪里既然有存粮,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奸商坐地起价,老百姓们活不下去吧,难不成四姨娘是觉得我做错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罢了。” 这两年多来,早就把宋玉汐练就一副提齿铜牙,几句话就把四姨娘给讽的面红耳赤,总不能说她嫉妒那些灾民,最起码七小姐是白送他们东西,而在自己府里却是伸手要钱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了。我是说你做得好,大大的好啊!现在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宋家七小姐能耐,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只不过是为府里其他小姐们鸣不平,从此以后,只怕人家只知道宋七小姐,其他小姐怕是再也比不上咯。” 她这话是让宋玉汐成为众矢之的,暗地里责怪她没有姐妹情谊。 宋玉汐还没开口回答,只听纪兰也在旁边说道:“四姨娘说的不对,宋家的家风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七小姐立下这个大功,原也就是为家里姐妹们,这回便算是姐妹们一起出的主意,如此才不枉老夫人的教导方针。” 纪兰倒好,比四姨娘的酸溜溜又多了几分不要脸在里面,林氏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倒是三姨娘颇有些正义感,说道:“功绩是七小姐的,钱和粮都是七小姐出的,大夫人一句话,如何就把这功绩变成了所有小姐的?” 三姨娘记得宋玉汐的好,因为在府里其他院子里都很困难的时候,只有她和宋玉寒的院子里东西充足,宋玉汐还是记挂着宋玉寒这个二姐的,因此三姨娘自然对宋玉汐有了偏向。 纪兰勾唇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提出异议来,说道:“既然三姨娘这么说了,那我便替大小姐出一千两银子给七小姐就是了,我不过是想着,她们都是一家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七小姐一定不会跟其他姐妹计较金钱上的东西,不过既然七小姐介意的话,那我便替大小姐出了她那份又如何,也免得旁人说我们大小姐沾光。” 这番话说的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宋玉汐双手抱胸,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纪兰这个女人了。当然明白纪兰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宋玉蝉和定王的事情没成,失了很大的颜面,想要借此机会,弥补一番,而这次也确实是个好机会,救死扶伤,向来都是高义所在,难怪纪兰这样不要脸皮的也要替宋玉蝉挣一分功绩了。 这个回答,宋玉汐是不打算给的,鼻眼观心,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就足以表明她的态度了。 纪兰冷哼一声:“哼,七小姐好大的威风,居然给我这个嫡母摆脸色,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你可以直接说出来,咱们好好辩一辩,让大家也评评理,看这事儿我说的对也不对。” 说着便和四姨娘交换了个眼色,四姨娘立刻就明白纪兰的意思,上前说道:“我觉得夫人说的再对不过了,咱们宋家的姑娘向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七小姐做了好事,那便是家里姐妹们一起做的,我,我人微言轻,手头也不富裕,但也想替五小姐和八小姐,出一份,我就出五百两好了。” 宋玉汐呼出一口气,真是贱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112|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识了纪兰和四姨娘的无耻,三姨娘上前就讽刺道: “怎么,我还头一回见到人家这样做事,怎么七小姐刚做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参与?如今事情做成了,事情是七小姐做的,钱是七小姐花的,做成功了,你们倒要来分一杯羹。我们家二小姐虽说不如列为出色,可到底我们也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 三姨娘入府也有是五六年了,也算是在纪兰手底下摸爬滚打过来的,嘴上功夫也是了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连纪兰这个正房都骂在里面了。 纪兰脸色铁青,冷声对她说道:“滚一边去,这里有你什么事?我是她们的嫡母,我这么做也不过就是要宋家好,七小姐独善其身才是自私的。” 秦氏默念心经,一遍还没结束,就放弃了,放下佛珠转身说道:“吵够了没有?一点蝇头小利,值得你们争的像乌眼鸡似的吗?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不是有功一起领,而是家中出人才,家族里与有荣焉的意思,姨娘跟着胡闹也就罢了,你是嫡妻居然也这样见识浅薄,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秦氏的话,让四姨娘立刻就缩了头,左右看了一眼,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这位老夫人有多厉害,她可是亲身领教过的,上回她吃了大亏,牙齿都给打掉了,好几个月没能见人,今天不过是想跟在大夫人身后,看能不能也沾点便宜,可不是跟大夫人同生共死的意思。 四姨娘退缩了,纪兰却是不退,上前就在秦氏面前跪下了,说道: “是,儿媳有错,按照道理说,确实不该这样分功,可是老夫人也要替大小姐想想,当初是怎么和大小姐说的,老夫人您自己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就把那事儿给搁下了,是,大小姐就算有错,可她也认错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错的?这事儿牵扯太大,损害的不仅仅是大小姐的颜面,还有整个宋家,您知道外面都在怎么猜测咱们家吗?今日就算是我这个嫡母过分了,但我也是想让人家重新重视咱们宋家的姑娘,七小姐立了这大功,皇上都惊动了,多大的体面,将来势必要恩赏的,赏银我们一分不要,只想让大小姐也参与其中,这样对外人来说,也更有说服力,大小姐是嫡女,这些事儿应该就是嫡女做的,当初如果大小姐也像七小姐这样做了的话,她也不是做不成功,更加不是不会做,没有机会罢了,七小姐若是当时肯来和大小姐说一声,也不至于大小姐这样被动!如今不过就是想让外人看着好看些罢了,将来就是说人家也好听不是,您已经阻拦了她的前程,这一回,就算把我给埋怨死,我也要替大小姐争一争,要不然,大小姐就太可怜了。请老夫人原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只要你同意,要打要罚,我一个人认下了!” 秦氏冷笑,说道: “歪理邪说,你还说的义愤填膺了。这事儿不必再议,皇上那儿已经有了定论,现在就是加人也加不进去了,汐姐儿这回立了功,整个宋家的姑娘都应该与有荣焉,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断了的好!” 说完这些之后,秦氏便不理会跪在地上的纪兰,与她擦肩而过,然后才对大家说道: “好了,祭祖仪式结束了,都回去吧。婵姐儿留下,跟我去廊下走走。” 秦氏这般说完之后,大家便告辞了,宋玉汐扶着大腹便便的林氏回去了雨桐院中。 花园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淹着水,花圃里的花和树全都已经涝死,只能等水退之后,看还有没有存活的机会,所以秦氏和宋玉蝉只能在未淹水的廊下走一走。 宋玉蝉扶着秦氏,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有些空洞,似乎是那种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秦氏叹了口气,对她说道: “你母亲今日的行为,我很不看好,你知道原因吗?”秦氏这般对宋玉蝉问道。 宋玉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秦氏心中暗叹,继续接着说道: “一个人立身在世,行差踏错没什么,知错能改就行,自己犯了错,有什么后果都要自己承担,切不可只计较个人得失,想以别人的功绩来掩盖自己的错误,这本身就是大错!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该旧事重提,可是有些话,还是要和你说清楚的。你做错了事,才来埋怨宋家冷落你,可你做错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你那么做了,会给宋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吗?你该感谢汐姐儿会泅水,没让你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若是那天汐姐儿和楚小姐,杜小姐都死了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样安稳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皇后娘娘早就答应我了,让我做定王妃!是祖母断了我的前程,让我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没脸出去见人,我受了很大的委屈,祖母怎么就不知道安慰安慰我呢?您口口声声的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内心却还是不肯谅解我,既然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没有一个会勾引男人的娘呢,活该我受这些罪!”宋玉蝉说的话十分消极,让秦氏停下了脚步,震惊的看着她。 “胡说什么?这些话是你一个大家闺秀的嘴里该说出来的吗?定王妃!皇后答应你做定王妃,你就是定王妃了吗?皇后上面就没有太后,没有皇上了吗?你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汐姐儿替你隐瞒,如今宗人府的大牢里还怕没有你宋玉蝉的位置吗?你以为楚家和杜家就会善罢甘休吗?这些道理,原本都应该你自己分辨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急功近利和目光短浅之人到底是谁?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还是那句话,不该你想的事情,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的修身养性,等到明年,京城里恢复之后,我会给你寻一户好人家,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再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说完这些话之后,秦氏便推开了宋玉蝉的搀扶,改由桂嬷嬷扶着往宁寿院走去,身后跟着几个背人的婆子。走过转角,却是没有瞧见她身后一双怨毒的眸子微微抬起。 母亲说得对,祖母已经不是从前的祖母,她和父亲一样,已经被九姨娘和宋玉汐蒙蔽了双眼,就连她这个从前最受宠爱的嫡亲孙女她也再不放在心上了。从前,她以为这个家里只要祖母疼她,将来必定富贵一生,所以听祖母的话,疏远自己的亲生母亲,可等到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心为她好的。母亲为了她,舍弃了自己的自尊,就为了给她求一点外在的名声,可是她们却这般作践母亲,一点都不当她是嫡妻!谁家的冢妇不是儿媳们担当的?说到底就是祖母不肯放权…… * 宋玉汐将林氏送回雨桐院之后,就又出门去了。 到了芙蓉园里,听林樊他们禀报街上的事情。 如今暂时还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因为萧齐豫的强势处理,所以,这一世的情况没有恶化,一切还算是井井有条的,偶尔有几个人闹事,但也很快就被平复下来。 而今天不过是雨停的第一天,等到再过个五六天,直沽和河间府的灾民涌过来了,那才是真正困难的时候。 宋玉汐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回去和秦氏说一番比较好。 宁寿院离,宋玉汐一边给秦氏磨墨一边说道:“这回也算是天灾了,咱们内城倒还好,可也有不少百姓因为房屋坍塌而流离失所,我让人去庙里和衙门前打听了,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住都住不下了,下雨的时候,我有商队好不容易从外面赶回了京城,说是从直沽到河间,几乎这场雨都覆盖到了,京城的房屋尚且禁不住这么大的雨水冲刷,我想其他地方更加经不住了,等到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又全都是京城附近的,若那时他们全都涌到京城外,这也不是不可预计的吧。” 秦氏点头,放下了笔,正色看着宋玉汐,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宋玉汐深吸一口气,便不在隐瞒扭捏,说道: “我想说,我其实在下雨初期也囤了些棉被和炭火,我放粮食给人家的时候,没想起来通知家里的姐妹,这回我估计那些棉被和炭火也是有用武之地的,要不要把府里的姐妹都有一份算一份,若是皇上再有封赏,咱们几个姐妹也好平摊不是。” 秦氏很讶异宋玉汐会说出这番话来,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 “这件事你可想好了?这么大的功劳,若是给你一个人,到时候,就是让皇上给你点封地,说不得皇上都会准许,可若是分摊下来,兴许就不那么值钱了。” 秦氏的意思,宋玉汐明白,秦氏是暗地里指,她可以借由这回的事情请皇上加重她的身份,如今她是镇国公府半路归家的庶女,若是经由皇上加封承认,那么今后谁都不能用她的身份说事儿了,但如果这个功劳给府里的其他姑娘分了去,就没那么重的分量了。   ☆、113|111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玉汐笑了笑,说道:“什么值钱不值钱的。我又不是要论斤卖!当初若不是祖母仁慈,肯接受我和姨娘入府,没准这个时候,我和姨娘的坟头青草都半人高了,我从小没人对我好,也不懂所谓的什么大家族里的规矩,我只知道,姨娘教我的,做人要知恩图报,我这是在向您报恩呢,我想让人家说您教子有方呀。” 这些确实是宋玉汐的真心话,两年前虽然宋逸坚持带她们回来,若不是秦氏开明的话,这件事也成不了,别说让她做个宋家的庶女了,没准她和林氏只能在外面,做外室和私生女,如今,她来这么问,不过是想报答秦氏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罢了。 秦氏被她一番话给逗笑了,然后就果断的摇头说道: “你这心意我收下了,但实际上却是不需要你这么做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和运数,你能有今天这样也就是你的命数,若是你凭这件事,获得了其他人没有的成就,我为你高兴,但这些都是你独有的,不需要和人分享的。” 秦氏从矮桌前站起,扶着宋玉汐走向了佛龛,边走边说: “你刚来府里的时候,我的确怜惜过你的身世,觉得你是被身世连累,不过,你用这么长的时间,证明了一切,证明你的确是一个不需要用身份来妆点的孩子,是金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发光,这种光芒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或是因为嫁给谁而黯淡,我一生追求公平,可是这个世界的礼数,不容许我追求,我从前觉得婵姐儿就算不是一个出色的嫡女,但起码是个合格的,可如今看来,我是错了!振兴家门,其实根本不分嫡女还是庶女,嫡女做了伤害门楣的事情一样会受惩罚,庶女做了有利门楣的事情,也该受到赞扬。你只管放心的去做,这是你的机遇,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我不看重过程和身份,只看重对错和结果。” 宋玉汐仔细的听着秦氏的话,每回和秦氏说话,她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她是真心的敬佩秦氏的,古往今来,能够完全摒弃身份之见,门第之见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那些张狂的名士也未必有秦氏的豁达。 点点头,说道: “好,我知道了!那我就换一种方式让别人看见咱们宋家的本事。” 秦氏不住发笑:“好啊好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若是今后本事小了,可别怪我拿今日的话笑话你!” 解决了心里的这个负担,宋玉汐便安心了,其实若是秦氏和她说,要分这功劳的话,她也觉得可以接受,但秦氏说不需要,那她就没必要把到嘴的肥肉送给人家咬了。这一回,若是皇上真要论功行赏,那她倒是不介意跟皇上提一提心中的想法。 她想要做皇商!两年的打拼,借助上一世的经验,让她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并且也深深的喜欢上商人这个行业,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穷怕了,这一世总希望可以有多点钱抓在手里,而她没有后台,光靠单打独斗,今后未必能成大事,可若是跟皇家产业挂钩,那么凭她镇国公府的出身,今后的财路一定不会窄就是了。 当然了,这件事能不能成功,还得找机会跟萧齐豫说一说,他是太子,上一世他失了天下,这一世必定会弥补回来,到时候这就是他的天下了,她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要和他打好交到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得等萧齐豫忙完最近的事情再说,这也就是宋玉汐为什么这样不遗余力做好事的原因了,她想着若是能在宫外给萧齐豫多一点帮助的话,将来提出要求的时候,也好拿这个做回人情不是。 从秦氏的院子里出来,宋玉汐就回去了,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进行着。 六天之后,果然大批的难民涌到京城外,官府早有应对,用多余的帐篷在郊外的空地上驻扎,然后派户籍官日夜更替在城门前核对户籍,对于那些有户籍证明的,可以放入城中,没有户籍证明的,就留在城外帐篷中,供应棉被、粮食和柴火,确保最基本的生活。 一切还算是有条不紊的,直到第二十天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第一起瘟疫爆发了,自然是在城外发现的,城外的一个永宁村也是受灾的村落,雨停之后没过多久,村子里就有人染上了热病,官府提早就派人过来医治,只不过大夫开的方子是治标不治本的,以为好了其实根本没有好,一夜之间就死了十几个人,官府这下也傻眼了。 连夜就上报给了东宫知晓,萧齐豫披着衣裳在书房里询问: “不是方子万无一失吗?怎的会治标不治本?” 太医院的首座、掌五城兵马司的平阳候纪朔,代掌城防营大印的宋逸全都在东宫的书房内,自从听说永宁村爆发瘟疫开始,他们就没有从东宫离开过。 太医院首座和另一个太医跪在地上给萧齐豫请罪,说道: “殿下,自古瘟疫都不是一个症状,之前殿下是命令太医院按照往年发生的案例去研制药方,可这回疫情刚刚爆发,有很多试验还没有做,那方子是老,可是总要给我们研究新方子,对症下药的时间啊。” 萧齐豫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听了太医院首座的话,便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扶着额头似乎是累极了,最近为了这大雨的事情,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果然在今日等到了疫情爆发,原以为准备好了的方子如今居然不起效,他上一世在宫里听说疫情并不是很严重,以为普通的方子就能解决,可没想到根本防不住,瘟疫这东西,一旦发现了,死人了,那就说明周围几里都必须隔绝,当即下令,说道: “将永宁村隔离起来吧,病了的和没病的暂时分开,太医院继续研制药方,疫情才刚刚起头,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出对症下药的药方来,减免最少伤亡。”太医院首座领命而去。 萧齐豫又看了看纪朔和宋逸,然后才吩咐道:“城内还是由城防营巡视,国公辛苦盯着些,若是出现问题及时禀报;城外就劳烦纪侯爷,你的五城兵马这些日子多配合太医院,必须将疫情控制起来,绝不可扩散出来。” 宋逸和纪朔拱手称是,纪朔说道: “殿下放心,城外便交给我来看管,也请殿下不要太过担心,所谓疫情不过只是在一村之间发生,还未蔓延,我们五城兵马近日都在城外营地驻扎,那些流民也得到很好的控制,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上一世,控制疫情的事情就是纪朔做的,所以萧齐豫对他还颇为放心,点点头,便让他们下去了,纪朔和宋逸走到门边,萧齐豫又突然喊住了宋逸,说道: “镇国公留步,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纪朔对两人拱手,然后便钻入了黑夜之中,宋逸回身对萧齐豫问道:“殿下,怎么了?” 萧齐豫想问宋玉汐,犹豫片刻后才说道:“这回七小姐有功社稷,不仅有粮食资助,替我们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如今又捐献很多必备物资,实乃我萧国大幸,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会亲自替七小姐请功圣上的。” 宋逸惊讶的抬头,说道:“哦,不敢当,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殿下有所不知,臣的这个女儿和别的人不太一样,对做生意很有点天分,这回也不知是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准备了这些,臣问过她,她只说是梦里神仙指引,却是不敢居功的,太子实在无需替她请功,这要是换做任何人,都能做到。” 萧齐豫笑了笑,说道:“国公不必急着拒绝,有些话我现在还不好明着讲出来,但……我相信国公也有所察觉。你回去吧,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逸还想说什么,萧齐豫便挥挥手,转身回到了桌案后头,去看这些天的官员折子去了,宋逸见他神情认真,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抱拳做了个揖,然后就跨出了书房门槛。 心中却是五味陈杂的。 太子先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心思是不能直接明讲出来的吗?‘相信镇国公定然有所察觉’……昏倒,他察觉什么了?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烟花两个字就冒出了宋逸的脑中,疾走的脚步骤然停住,差点让褚峰撞到了后背,褚峰莫名其妙看着自家国公,他们如今正走在出宫的甬道上,两边虽有宫灯,可到底前后昏暗一片,阴森森的,饶是褚峰都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怎,怎么了,国公?” 宋逸的脑子转的飞快,他想他好像有点明白太子的意思了,他这是对汐姐儿有意思的意思啊!一直以来,他都误会定王了,以为宋玉汐生辰时,为宋玉汐放烟花这些事情都是定王做的,可如今听太子的口气,好像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啊,怪不得他之前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他根本就是查错了方向啊,对宋玉汐有意思的不仅仅是定王殿下,如今还加上了一个……太子殿下! 定王殿下那里倒是好打发,可太子殿下这里,又该如何打发呢?宋逸只觉得自己洞悉这件事之后,似乎比之前更加头疼了。而最关键的是,太子殿下居然没有再对他藏着掖着了,直接挑明了!让宋逸不禁怀疑,这,这人……不会是想直接挑明后‘仗势欺人’吧?   ☆、114|12.2.111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停雨后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宋玉汐才听芙蓉楼的伙计们说起城外的情况,说是城外有了瘟疫,永宁村一个村子的人,七成都死了。现在官府已经将那个村子隔离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就连没有症状的村人都不许出来。 宋玉汐这才惊讶起来,怎么会这样?萧齐豫不是也知道那场瘟疫吗?他提前准备了其他东西,不可能不准备药材啊,可若是他准备了,又怎么还会让瘟疫泛滥起来呢。永宁村……不就是上一世被纪朔划分为死人村的那个村落吗? 上一世纪朔为了官声和政绩,一直报喜不报忧,朝廷只知道有疫情发生,却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若是这一世不加以阻拦的话,肯定还会发生上一世同样的情况,城外死了成千上百的人,最后还是一个郎中研制出了药方子,控制住了疫情,在城里百姓间传播开来,防治住了内城!所以,纪朔的行为,根本没有在内城掀起什么风浪来,即便有人知道他在城外的所为,也因为他势大,不敢上表追究。 是了,萧齐豫定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宋玉汐立刻换了一身男装,让人套了马车,带着秋彤和秋云,赶去了宋逸所在的城防营,正好遇见褚峰出门,看见宋玉汐赶忙迎上前来,问道: “公子怎么来了?”瞧见宋玉汐穿的男装,褚峰自然不会说漏。 宋玉汐也不和他寒暄,直接就说道:“我爹呢?我要见他,有急事和他说。” 褚峰见她神色不像作假,便领她进去,宋逸看见宋玉汐也很意外,宋玉汐只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宋逸狐疑的同时,便将左右屏退,只留褚峰一人。 宋玉汐上前直接说道:“爹,我听说城外起了疫情,如今怎么样了?” 宋逸没想到宋玉汐是来问这个的,想了想后,说道:“你怎么知道有疫情的?放心吧,都被平阳候控制住了,太医院也给了方子,不会蔓延到城内来的。你赶紧回去吧,你娘身子这么重,近来睡的也不好,我又公务忙,你多回去陪陪她也好啊,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宋逸对宋玉汐这样说道,以为宋玉汐是听了外面的流言,害怕疫情扩散才来找他的,宋玉汐摇摇头,说道: “爹,你确定疫情控制住了吗?我们芙蓉园有专门买菜的人,他在南城口听一些卖菜的人说,整个永宁村都死了快七成了,官府把那个村子包围了,谁也不让进出,里面好的坏的全都当死的处理,一个村子少说也有几百人吧,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也算是疫情控制住了?那得死多少人才算是疫情控制不住呢?”宋玉汐真的是心焦了,她总觉得因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有责任避免,哪怕是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因此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委婉,可以说是当刀直面的揭穿了这回事。 “一个村子死了七成,那说明疫情十分严重,可是你们有没有查过疫情的来源是什么?疫病这种东西,不会只在一个地方产生,症状有所不同,并不是封锁一个村落就可以控制的呀!控制了一处,其他地方怎么办?其他地方的百姓只要有流通就会有传播,城外大大小小的村落也有上百个吧,难不成要把那些村子里的人全都封锁了不成?还有城外那些灾民,他们怎么办?那么多人群居在一起,只要一个人有了疫病,传染起来又该怎么办?” 宋逸被宋玉汐的话给说的发懵,半晌才说了一句: “可,可平阳候……” 还没说完,就被宋玉汐给打断了,说道:“平阳候说什么,爹就信吗?您派人去城外看过吗?古往今来,天灾过后的疫情是最严重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控制住呢?平阳候若是急功近利,想要在主子面前挣一个脸面,他谎报了一回,这个谎言就会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最后,他只能不断的封锁,可他只知道封锁,将染病的百姓暗自处理掉,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他不至于敢吧!城外百姓都是良民,有户籍,若是死的多了……”宋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死了很多百姓会追究,可是城外聚集了那么多没有户籍在灾民,这样的外在情况下,处理起来可就方便容易多了,只要将那些死去的算作黑户流民,谁还会一个个的去比对尸体呢? 宋玉汐见宋逸已经有所察觉,心中安定了一点,说道: “此时当务之急,父亲需派人暗中调查,一定要快,我担心这件事若是慢了,死伤多了,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可就难办了,疫情得不到控制,百姓们人人自危,到时候百姓被人煽动揭竿起义,朝廷再出兵镇压,不是两败俱伤吗?这可如何是好?” 宋逸猛地就转过身来,对宋玉汐的逆耳忠言震惊不已,的确是这个理! 褚峰也是惊诧万分,宋逸一招手他便跪上前,宋逸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务必让人探得最真实的情报,平阳候若是这样糊涂,撒下那弥天大谎,那就绝不能再容他了!快去!” 褚峰领命走到门槛,宋玉汐追加了一句:“务必小心行踪。” 褚峰看了一眼宋逸,对宋玉汐说道:“小姐放心吧,派的人都是城防营的,就是被人发现了行踪,量纪侯爷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的!” 说完之后,便对宋玉汐又是一拱手,不等宋玉汐回答,就钻入了夜色。 褚峰下去之后,宋逸还觉得有些惊魂未定,宋玉汐想着上一世纪朔做的这件事到后来其实也露出马脚了,有御史参劾过,只不过那时候纪婉宁已经嫁做淮王妃,也不知是不是后来淮王出面替他摆平了这件事,总之那参劾的御史无缘无故的就失踪了,整个家一夜之间全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踪迹,想来定然是被人处理掉,后来因为御史参劾的这件事并没有实际证据,毕竟那时候都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没有证据证明,只能以诬告结案,纪朔依旧是他的平阳候,纪家照旧鼎盛! 而这一世她既然重生回来,那就断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纪朔继续草菅人命。不为私仇恩怨,只求个心安理得。 又想起了药方的事情,宋玉汐对宋逸问道: “对了,听说疫情发生之初,朝廷就已经派太医院研制药方,真的能够止住吗?” 宋逸听了宋玉汐分析的那些话之后,已经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女儿了,对她的问题自然回答的也更加仔细起来,说道: “太医院确实已经研制出了药方,一共研制了三回,前两回研制出的药方都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太子殿下大怒,给了太医院很大的压力,幸好第三回研制出的方子效果很不错,也就是这样,所以纪朔说疫情控制住了,才叫人信服。怎么,你觉得太医院也有问题?” 宋逸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这么自然而然的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讨论朝廷上的问题。 宋玉汐沉吟片刻后,才对宋逸说道: “太医院首座是不是叫颜良臣?” 宋逸点头,说道:“没错,颜氏一族,世代行医,医术是错不了的。” “医术错不了,可爹你不知道的是,颜良臣最宠爱的妾侍蓉儿就是出自平阳候府……她是平阳候夫人的管家媳妇的侄女,跟颜良臣的时候,才十六岁,颜良臣已经六十岁了,对她极为宠爱,有这层关系,若是平阳候借此跟太医院相熟,在暗地里谁又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呢?太医院研制出的方子,失败了两回,太子大怒,第三回若是再失败,颜良臣难道就不怕太子怪罪?人在这种时候,都是自私的,尤其是浸淫官道数十载的官,往往是最怕担责任的,因为害怕自己顺遂的官道一夕崩塌,越是容易做错事情。” 宋逸看着这个女儿,简直要以多智近妖来形容她了,谁会想到这些道理居然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这样的天分,若是儿子的话,那必能承袭他宋家祖业……呼出一口气,对宋玉汐问道: “这些事情虽然只是猜测,却也有可能,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方子有没有用,一切还得等查探回来再说不是吗?” 宋玉汐犹豫片刻,然后才对宋逸说道: “爹,我想见一见太子。” 城外兵营中,纪朔满头冷汗,在营帐里不住踱步徘徊。 最近他加强了哨岗,周围一片寂静,可突然外面响起了兵戎相接的声音,兵士们涌过来,纪朔听到打斗声,不敢出去,以为又是一些流民前来滋事,他有几千兵马驻扎,倒是不怕,过了一会儿,王成入帐禀报,身后押了两个人进来,纪朔看了看,问道:“怎么回事?” 王成说道: “抓到两个探子在附近,请侯爷处置。”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便不再隐瞒,说道:“纪侯爷,我们是城防营的人,奉褚峰头领之命前来查探一些事情,还请侯爷行个方便。” 纪朔一听立刻心里惊讶,上前一步,紧张的说道:“城防营?褚峰让你们查探什么?城外是本候所辖之地,有什么需要你们鬼鬼祟祟的?”   ☆、115|12.2..111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于纪朔心虚的表现,那两个人也是不怕,直接说道: “我们隶属城防营,探查什么自然听上峰命令,不需要什么都禀报侯爷知道,还请侯爷有什么问题,直接和我们上峰询问,属下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侯爷见谅!” 这人说的也是事实,一般来说,军部就是这样的,一般隶属哪个部门,那就是哪个部门的人,不能越级汇报,更加不能越级处置,所以他们不怕,虽说他们来探五城的营地,不幸被抓,五城的人也只能把他们扭送回城防营,回了城防营之后的事情,那就是上峰之间的事情了,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王成让人一人给了他们肚子一拳,冷冷说道: “混账!你们闯入我们五城的领地,鬼鬼祟祟,信不信我们就是把你们杀了,城防营也拿我们没办法!” 王成是官家出身,被纪朔收为己用,向来能干,所以爬的也快,没多久就坐上了纪朔的心腹位置。 两个探子受了打,也不低头,说道:“我们在说一边,我们来是受上峰的命令,为的什么,不需要和你们说,你们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说的!” 王成没想到这两人这样嘴硬,来到纪朔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侯爷,刚才抓到他们的时候,是在永宁村附近,他们似乎发现了村子的秘密,若是将他们放回去,必定会放虎归山,到时候咱们连处理证据的机会都没有了。” 纪朔心里也早已猜到这两人的来意,正在纠结,听王成这样说后,便转头看向他,问道:“依你之见……” 王成没有说话,而是偷偷的对纪朔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纪朔惊讶的看着他,似乎还在犹豫,就听王成凑过来说道: “侯爷,别考虑了。做掉之后,赶紧派人入村处理尸首,坑挖的差不多了,连他们一起埋进去,到时候就是褚峰再派人来,他们也找不到证据了,今夜被他们发现,主要是因为坑没挖好,被他们看见了堆积的尸体,如果尸体都埋了,褚峰再怎么也找不到证据了,侯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就是这么几句话,让纪朔内心动摇了。 他控制住疫情的折子已经上了上去,可永宁村的死伤人数越来越多,现在再去反驳,一顿处分是必须的了,办事不利的罪名之上还要加一条谎报消息,运气好的话,一顿责骂,换人来负责此事,可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连累他再降等。 他虽然承袭了平阳候的爵位,可是,却是降级袭爵的,此时此刻,他太需要这个功绩了,五城兵马司虽然算是他的管辖,可是他不过就是个代理,已经两年了,朝廷并没有说要将他转正,那也就是说,将来随时都有可能,空降一个人来取代他的位置,这个职位对他来说很重要,若是能够漂亮的完成控制疫情这件事,说不定今年的考绩就会上升好几个档次,到时候,爵位升级,职位转正,这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 永宁村死的人确实比预计多了一点,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就是几条普通的人命,太医院的方子只能缓解,不能根治,颜良臣又是他在太医院里安排的重要棋子,有颜良臣在,他可以比旁人更加清楚的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颜良臣这步棋已经下到这个地步,绝对不能断,太子给他下了死命,第三回若是再研制不出准确的药方来,那就换其他人来做太医院首座,他不帮颜良臣不行,所以就替颜良臣撒了个谎话,说疫情控制住了,永宁村虽然每天都在死人,可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反正最多也就是一个村子都死,这些人全都被他控制住了,到时候是生是死谁来查问,核对?原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一切万无一失,谁又想到,宋逸会给他来一招黄雀在后呢?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话也说了,人也保了,这个时候如何能让他们毁了自己的前程呢? 在这个太平盛世里,纪家没有军功,若是再不靠这些事情争一争的话,那很快纪家就要没落了,等到他儿子袭爵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沦为末等爵位,到时候荣光不再,又该如何是好? 这两人既然来探了,那就说明宋逸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而纪朔还不确定,到底是宋逸怀疑他,还是太子怀疑他,不管是谁,只要给抓住了证据,那他这辈子就完了,谎报信息,偏袒错漏,草菅人命等罪名,只要一项就能把他压死!他终于体会到谎言越说越大的意思,一个谎话说出去,必须要有一百个,乃至于一千个谎话来圆瞒,还不一定能瞒的过去。 双眼一闭,把心一横,王成说的对,只要他解决了这两个人,然后把村里的尸体赶紧埋掉,到时候就算宋逸找他问罪,他也可以来一个死不认罪,反正他们没证据,这么想着,纪朔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大手一挥,王成便收到指令,将城防营的两个探子给拖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王成便再次进来,对纪朔报告事情已经解决。 纪朔点点头,让他退下了,自己却是越发担忧,背脊上的额冷汗丝毫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多,他似乎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错,但他骑虎难下,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不能再回头了,回头就是万劫不复! 宋玉汐要见萧齐豫,不是为了其他的,而是为了救人。 她原本可以让秋彤和秋云带话给东宫,可是也知道东宫最近太忙了,而她急着要见萧齐豫,时间就是生命,耽搁不起,所以才会直接跟宋逸提出来这件事。 萧齐豫也是没想到宋逸会直接把宋玉汐给带过来,披着衣裳,有些憔悴的从书案后头走出,对宋玉汐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玉汐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看宋逸,说道:“爹,我有几句话想跟太子说,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宋逸瞪着她,沉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当着亲爹的面要求和一个陌生男人单独相处,这丫头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可宋玉汐还没开口,就听萧齐豫说道:“国公先出去吧。” 宋逸:…… 这两人也太嚣张了吧!不过既然太子发话了,宋逸就不能装作听不见,想着反正自己在外面,一步不离,书房里,也不怕他们做什么……便出去了,随后,书房里伺候的婢女们也都给赶了出去。 “你这来的不是时候,最近太忙了。不过你能来找我,我还挺高兴的。” 萧齐豫披着衣裳,连日来都没怎么好好睡,困了就在一旁的软榻上眯一会儿,不过却也没影响多少他的俊颜,亲自给宋玉汐倒了一杯水。 宋玉汐现在可没有时间和他喝水,接过杯子就放在一边,开门见山的说道: “治疗瘟疫的方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上一世瘟疫蔓延多厉害,你知道不知道?” 对于宋玉汐这样当面直问的话,萧齐豫觉得有点不解:“嗯?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方子早就让太医院研制出来了,已经起了成效,上一世的确有瘟疫,我知道啊,所以才提前准备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宋玉汐听得有些着急,也顾不得什么,将上一世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齐豫,从他的表情来看,宋玉汐可以肯定,他并不知道纪朔暗地里搞的鬼,也不知道当初的瘟疫蔓延到那种境地。 “你说的当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宋玉汐神色正经,说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要开玩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来和你开,纪朔上一世的确是做了那些事情,你还记不记得上一世有一个御史曾经参过他一本,说的就是这件事,当时有个幸存的永宁村村民辗转回到了京城,知道这件事之后,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那御史,御史听后十分震惊,当即便上本奏疏,我不知道那奏本当时有没有到达天听,但我肯定是有的,因为当时我已经被李湛休回了家,住在平阳候府的偏院里,所以我知道这件事,可后来那御史和证人,却莫名其妙的被处理掉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经由宋玉汐的提醒,萧齐豫似乎想到了这件事,不过上一世的他可没有这一世这般励精图治,皇帝醉心丹石,无心朝政,而他那时最信任的人就是亲弟弟淮王,御史的奏本没有到达自己的手里,而这件事又如宋玉汐所说是真实发生过的话,那么最终是被谁给截住了,就一目了然了。 “淮王。”当初只有淮王可以做到这件事! 宋玉汐见他开窍,便不再和他细细讨论这件事,说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以后自己慢慢想,我现在只问你,你知不知道那方子,这场瘟疫不是简单死两个人就可以解决的,最终会闹的很大,后果不用我多说,关键的问题,是赶紧抑制病情啊!” 萧齐豫被她问的有些犹豫了,宋玉汐见他关键时刻掉链子,把他推到一边,自己便走到他的书案后头,提笔写下了熟记于心的方子。   ☆、1161|12.2.111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萧齐豫伸手接过宋玉汐递过来的方子,讶异的看着她,宋玉汐怕他不信,说道: “这方子是亲测有效的!那时候家家户户喝的就是这个!有没有效你可以让太医院试着熬几贴试试去。” 萧齐豫不怀疑宋玉汐的话,只不过是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记着这种东西,问道:“你怎么会偏偏记得这个方子呢。你真是……太神奇了。” 宋玉汐说道:“我当初想拿这个方子赚点钱来着,所以记得清楚,可是后来这方子普及起来,也就不值钱了,但我一直记着呢。你就别啰嗦了,要是怀疑就赶紧让人去试试看,我以为你是知道方子的,所以一直没找你,可如今多拖一刻便多死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赶紧吩咐下去。” 萧齐豫自然不敢怠慢,上一世他虽然不知道纪朔曾隐瞒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后来的人祸却是印象深刻的,还以为那是民众不满得不到合理救援才爆发的,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因,生病的没生病,所有疑似生病的全都给送到死人村去,纪朔这种做法也着实太恶毒了些。 喊了裴韬进来,然后将药方递给他,说道: “把这药方给太医院副首座,让他私下里去测试,测试好了就来回禀,然后让户部按照这方子准备药材,绝不可耽误!” 宋玉汐依旧有些担心,说道: “只怕这个时候纪朔已经开始毁灭证据了。” 萧齐豫点点头,又对裴韬说道:“派龙廷卫去暗查平阳候纪朔和城外具体情况,有蛛丝马迹都要禀报。” 裴韬虽然不知道自家太子为什么这么听宋七小姐的话,但看神情绝不是在开玩笑,事关重大,不是他问的时候,赶紧就领命退下了。 可是刚刚走出门不久,就有一个线人来报,在他耳边说了几个消息之后,裴韬神色大变,就连等在外面的宋逸都忍不住凑过来听,两人越听越觉得惊诧,对视一眼后,便也没有通传,直接又走了进来,裴韬单膝跪下,对萧齐豫报道: “太子,永宁村附近的刘家村,牛氓村,新坪村全都爆出了疫情,这个消息传到了城外流民营中,似乎有动乱的倾向。” 宋玉汐双腿一软,坐了下来,疫情到底还是发生了,萧齐豫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去追究谁的责任,又派人去太医院传了加急的命令。 东宫再次着急紧急会议,宋玉汐不方便参加,萧齐豫就让宋逸先把她送出去,然后再回来参加会议,宋逸便领着宋玉汐走出了东宫,路上对宋玉汐问道: “你和太子有什么必须单独说的事情吗?” 宋玉汐看了一眼宋逸,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昨儿晚上梦见一个神仙,给了我一个治疗瘟疫的药方,还告诉我说疫情没有受到控制,让我赶紧找天下之主汇报此事,皇帝我是见不到的,想着和太子还有点私交,这才冒死过来,爹爹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去问太子,他一定会给爹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外面还有事情,爹你也进去把,不用送我了,秋彤和秋云在,我不会有事的。” “……” 宋逸只觉得他这一天都在接受各种各样的打击,先是太子让他出去,再是女儿和太子密谈,并且毫无愧色的说出‘我和太子有私交’这句话来,让他即便想反驳,可因为她的直率,都反驳不了的感觉。人家已经承认了和太子有私交,你还想她说什么呢?宋逸真的想不通,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立起的‘私交’。 要不是疫情真的严重了,宋逸这个时候真想跟着女儿出去,好好的问一问她到底什么情况。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外面出了大事,总要先把事情解决了才行。 ******** 宋玉汐给萧齐豫的方子的确是对的,疫情的发展也确实是她所写出来的那几种,太子将这个方子甩出去,果然收到了极大的成效。 而宋逸派出去调查纪朔的人至今还未回来,他们也意识到出了问题,宋逸便赶忙将此时告诉了萧齐豫,谁知道,萧齐豫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出言安抚宋逸,说道: “国公放心,我已经派龙廷卫暗自调查去了,纪朔也被监视起来,他敢杀你巡防营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杀我龙廷卫的人!” 宋逸听说纪朔给监视起来,心也放了大半,对这位太子殿下也是满心的佩服,有这等才干,这天下毫无疑问必然会是他的,脑中想起女儿,宋逸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疑问给冒了出来,这太子殿下,到底对汐姐儿是个什么想法? 不过,如今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一切问的都嫌太早,还是再等等吧,看太子具体会做些什么事。他们俩之间唯一的问题,其实就是身份问题,如果太子殿下对她是真心的话,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处理这个问题的,汐姐儿才十三,如今还不是他着急的时候。 从前宋逸是想都不敢想,女儿会和太子凑在一起,一直以来,他都在告诫宋玉汐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但些话,除了提醒,其实更多的是保护,保护她不要因为痴心妄想而受到毁灭性的的伤害,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两个人你走一步,我跟一步,然后把他这个局外人夹在中间,左右看不懂。汐姐儿若是能攀上太子,对他和宋家来说,自然是好的,太子殿下只要敢解决汐姐儿身份上的问题,那么他宋家就敢把汐姐儿捧上那个位置!这是她的运道,谁都阻挡不了,宋逸兀自在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偏心,宋家那么多女儿,他没有偏过谁,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对汐姐儿,他有过愧疚和关照,但她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全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他向来不妨碍子女上进,努力,只要他们想做的,宋逸从来都很支持,但是很不幸,宋家子孙里,在汐姐儿回归之前,从来没有谁敢做离经叛道的事,他们误解了宋家所谓的‘规矩’,宋家的确有规矩,但绝不是强硬的要求子孙没有个性,没有想法,完全墨守成规。 就好像他这辈子,唯一痴恋过的女人就是林氏,从前林氏不肯和他亲近,他自然要放手,可如今一旦得到了,那就断没有放手的道理,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想让她替自己生儿育女,旁人可以说他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甚至是宠妾灭妻,但那又怎么样呢?天下人口诛笔伐,也挡不住他对林氏的爱护之心,这不是偏心,而是本能!他本能的想要对林氏好。谁爱说就让他说去,他宋家为萧国鞠躬尽瘁好几代,才有了如今的名望声势,这样的门庭,可不是为了让他受一辈子委屈,想爱不能爱的,那些说是因为家族规矩而放弃真爱的人,足以说明,那真爱对他们来说,比不上荣华富贵显赫门庭重要,不过是无能者的借口,以此来安慰自己,以自己谨守家族规矩为由,来掩盖自己自私自利,没有能力的事实,一个家族的兴旺,可不仅仅是墨守成规就可以坚守几代的。 汐姐儿是庶女又如何,她有胆识,有气魄,有手段,只要她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那就是她的本事!当然了,她可以选择不做,也可以选择做,在这方面,宋逸是绝对不会干涉她就是了。 又过了几天之后,疫情渐渐的被压制下来,人们遭受大劫的同时,也在感念自己赶上了一个好的时局,朝廷对百姓不离不弃,真正意义上做到保境安民,百姓们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虽然天灾来袭,但朝廷这种认真对待的态度,就给了民众很大的鼓舞。 大殿之上,旌德帝对太子萧齐豫连番夸赞,说道:“太子应对及时,将伤亡降到最低,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这次疫情,如此勤政爱民,实乃我萧国之幸,乃朕之幸也!好,好哇!” 萧齐豫上前一步,恭谨谢过,淮王亦是与有荣焉,道:“皇兄为我辈楷模,无人可及也!” 朝臣们也纷纷赞扬起萧齐豫的功绩来,御史大夫执笏上前,朗声禀道: “臣有本启奏!”待殿上安静之后,御史洪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臣参告平阳候三件大罪,其一乃谎报疫情,永平村众共五十六家户籍计三百二十六人,如今死伤二百七十八人,但平阳候为保功绩,瞒天过海,报疫情病死三十人,与实数严重不符!其二,隐瞒药方成效,耽误疫情,以至于延误数日,以永平村周围百里内三个村庄为始源,未曾加以控制,使疫情严重扩散!其三,妄自杀害城防营差官两人,此种恶行实乃无视王法,藐视君威,请皇上详查!臣还要奏太医院首座颜良臣,弄虚作假,明明研制不出抑制病情之药,却联合平阳候谎报疫情,假冒药效,糊弄君臣,以百姓性命为儿戏,为一己之私耽误疫情治疗,罪大恶极,还请皇上详查!” 御史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论,顿时在朝野中炸开了锅,平阳候纪朔一下子就腿软跪了下来,颜良臣更是没想到,身子就在刚才,他还在做梦,想把副首座研制出来的药方据为己有,却没想到,如意算盘还没打好,御史这一纸参告将他的心思从天上给打了下来,想着自己这罪名若是定下,只怕是晚节不保,一生的英明就此毁于一旦,顿时双脚发软,急火攻心,一个没注意,身子一挺,就往后撅了过去。 纪朔自知再多的辩驳也是无用,眼珠子一转,当朝就指着厥过去的颜良臣说道: “臣也有本奏,颜太医用假药蒙骗于臣,臣是被他骗了,以为那真是良药,都是那贼子之过,因为他才延误了三个村落的疫情治疗,臣悔不当初,不该听信贼人所言!另杀害城防营之罪,臣是不知的,定是属下私自妄为,臣督管不严,臣有罪,臣有罪啊!” “你!”颜良臣被纪朔反咬一口,指着纪朔满脸涨的紫红,两腿一蹬,身子抽搐,不时就吐出了白沫,眼白向上,中风过去。   ☆、117|12.2.111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看向太子,只见太子连日劳累,瘦了一些,却丝毫不掩其风华,长身玉立,秀颀如松,一派淡定的站在首列,似乎对身后的混乱毫无反应似的,旌德帝就知道,这件事太子必然是知晓的,又见平阳候跪爬在地,姿态全无,便知此事果如御史所言。 纪朔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也不敢抬头看旌德帝一眼,如今他只盼御史证据不足,只盼旌德帝还能念在平阳候府是功臣之后,法外开恩。 只见萧齐豫跨步走向前,执笏上言道: “此回疫情得以快速平复,有一人功不可没。” 平阳候的事情可以待会儿去御书房单独聊,旌德帝也不想这么快就做出决定,太子岔开了话题是再好不过了。整理心情,问道: “何人,太子快说,平复疫情,此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必论功行赏。” 宋逸心头一紧,抬眼看了看位于正中站立,挺入松柏的太子殿下,心中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居然,居然比接下来要封赏他还让他紧张。 只听萧齐豫鼻眼观心,正色说道:“镇国公府七小姐,此回三种药方便是七小姐大义提供,太医院因不熟悉疫情,故配制三四回皆不能除此疫情,七小姐贡献此方之后,儿臣便命人实验,果有效用。因此,此功该宋七小姐所得!” 旌德帝看着太子,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看了看宋逸,宋逸便出列行礼候着,旌德帝问道: “宋七小姐!倒是个奇女子!只不知她是如何知晓?” 皇帝一句话问出来,太子却是不接话,宋逸一头的冷汗,就当他要跪下的时候,太子终于开口了,说道: “之前国公将七小姐带至东宫,与我当面启禀,说是偶得一仙人赐梦,得此药方,便是上天保我萧国,儿臣那之后,也宣钦天监来问,钦天监正史何在?” 萧齐豫一声令下,只见中段走出一执笏鹤补之人,行礼后跪下朗声回道: “臣等夜观星象,前些日子玄武天星晦暗,阻碍主星运转,预示三月大雨之灾,大雨过后又是妨星吞月之象,预感东北方有有异,便应着疫情一事,原此妨星遮星蔽月,乃是大凶之罩,幸得有一微星光亮,现身北向东面,乃是一吉星,自十天前大放异彩,驱逐妨星晦暗,渐渐扩大,如今已在正位,光芒不减,臣服紫薇星下首,收敛其芒。” 钦天监的话向来都是似是而非的,旌德帝也是听得云里雾里,问道: “十天前出现微星,驱逐妨星?” 太子上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宋七小姐便是十日前去我东宫,钦天监所言确有依据。” 萧齐豫说的话,这下可让朝臣们炸开了锅!钦天监说的人是指的宋七小姐吗?就连宋逸都不禁对太子的话产生了极其汗颜之色,殊不知冷汗已经浸染他的后背,生怕皇帝一声令下,来个妖言惑众,他就得跟着傻眼了。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钦天监正史来到宋逸旁边,拱手问道:“下官不才,敢问国公,贵府是否位于朱雀街之东?” 宋逸赶忙回道:“是,朱雀街东首第一家。” 钦天监又高深莫测的点点头,又道:“皇上,臣的话问完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正史便退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弄得宋逸风中凌乱,群臣心里咆哮:把话说完啊喂!就这么丢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是要让他们自己判断不成? 皇帝见钦天监正史说的像模像样,即便有些云里雾里,可说到底结果没有变,太子说是宋七小姐提供的药方,那就不会有假,至于那药方是如何得来的,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此功在社稷的女子,确实该赏!更何况朕还记得当初就是她先见之明,屯粮接济城内百姓,此义举令人感动,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说她是仗义疏财赛孟尝亦不为过,这般大功德,叫朕有些为难,赏赐金银似乎不能表达朕之感激,臣女有所功绩,理应赐赏,倒是可以赐些地,这般大功之下,若封县主亦不为过,就此封……” 萧氏男人都爱美人,旌德帝自然不例外,想起之前宋七在景阳公主生辰宴上跳的那惊艳四面鼓舞,如仙如妖,美的不可方物,如月光华般璀璨,大手一挥,说道: “便封做月华县主,赐两百户封邑!众卿觉得如何?” 旌德帝此言毕,众卿当然是傻眼了!纷纷在心里吐槽,皇上有没有搞错?就这么儿戏的封一个庶出之女为县主……凭那功绩,倒也不是不行,可……说到底还是太快,太突然了不是? 太子倒是很满意,转过身就对宋逸点头说道:“恭喜国公。” 宋逸的脑子还在嗡嗡直想,其实他的内心和众卿是一样一样的,从他意识到太子要提高汐姐儿的身份开始,再到皇帝大手一挥,直接甩下个‘县主’的名头,还不是那种空头赏赐,就是只封一个县主就了事的,这可是有实打实的封邑啊!就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宗室女,都未必能获此封赏啊,这对父子行事如出一辙,突然的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接下来朝臣中也有不服之声,拿宋玉汐身世说事,说她一介庶女,不堪此重赏,却被太子麾下一文臣讽刺的差点进了天牢,那文臣言语之中拿先帝和当今的皇上说事儿,意思就是先帝和当今圣上皆不是皇后所出,也不是所谓嫡子,那出声之人立刻就哑了嗓子;又有朝臣拿宋玉汐的年龄说事,还是那文臣,以甘罗拜相之典故,说的那人面红耳赤,就差说他是没有天分的庸才了……舌战半柱香的时间,以太子为首的一方完胜! 宋逸擦了擦冷汗,替宋玉汐谢了恩,皇帝当场交代中书令拟旨下去,择日封赏,还一张圣旨送到了钟翠宫给皇后,让皇后主典县主行头印鉴之类,也是在钟翠宫上方打了一急惊雷霹雳,皇后接到圣旨之后,足足僵坐了好半晌,还是没弄明白,怎么那宋玉汐一下子就从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了月华县主! 这个打击太大了,大的她都不敢相信!在她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这样被胜利女神完全抛弃的局面,原以为碾死宋玉汐这种层次的小狐狸精,只需要一根小手指,可是人家突然就从土里钻出来,直冲天际,都不带到她面前停顿转弯的! 而最让皇后震惊和后悔的是,这件事据说还是她的好儿子,太子殿下一手主导促成!这要她怎么和儿子培养母子默契?儿子做的事情,从来不会顾及她这个母亲,这下好了,把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给捧到了台面上,今后就是想处理都处理不好了! 儿子老公,一个个都是见色忘义之辈,她怎能不气?皇后突然感觉自己好孤独!她是一国之后,万民之母,母仪天下,可是皇上和太子可曾给过她颜面?事事连问都不问她的意见,直接就给定下来了! 她不仅没有权利说话反对,还要强颜欢笑去给那小狐狸精准备品服和印鉴! 和皇后一样震惊的还有宋玉汐本人! 当宋逸感觉自己九死一生,浑身像被几十头大象踩过一般,回到雨桐院中,身子骨都像要散架似的,就连当初自己袭爵之时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到无以复加的,一连喝下了四五杯水,才稍稍从虚脱中恢复过来,盯着林氏的肚子,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后,才对宋玉汐说出了这件事。 “别开玩笑了!什么县主呀!我,我怎么就成县主了?” 宋玉汐看着宋逸,总感觉他是听错了!可是宋逸却说的头头是道,连林氏都不禁说道:“是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封了县主?她立什么功了?就是要封也该是封婵姐儿那个嫡女,就算是恩荫也轮不到她身上呀!你可别在这种大是大非上犯傻,庶女无功越过嫡女,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林氏这是怀疑宋逸立了功,皇上要赏他,他给女儿求的这么个东西回来!这要是给纪兰知道了,还不得把宋家掀个底朝天啊!她虽然不怕纪兰,可说到底如今的身子不比从前,一切还是低调点好。 宋逸看了看她,无奈说道:“你以为皇上赏我呢?你的好女儿摇身一变就成了辅佐帝星的微星,光耀万丈,扫清一切阴霾的吉星!太子有意捧你,这些话也不知是钦天监说的,还是太子授意的,总之,咱们家七小姐这回是露脸了,咱们宋家也跟着露脸了。这可不是越嫡封庶,皇上说了,她这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于国于家都是功绩啊!” 宋玉汐一听‘太子’两个字,就有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萧齐豫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在这方面做文章,从头到尾她只想凭一己之力多救一点人而已,可他却把她推上风口浪尖,还让钦天监说了那番似是而非的星象解说,这下别人不说她是神仙,也要说她是妖怪了! “你说你给太子那三张药方到底是怎么来的?太医院连番试验都没那么快得出结果,你是怎么知道正确药方的?”宋逸又喝了一杯水,这才对宋玉汐继续问出了心中疑问。   ☆、118|12.2.111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宋玉汐被宋逸给问住了,明显宋逸是不相信萧齐豫让钦天监说的那些话的,更加不会相信她是梦里受到神仙的指引……她端着茶杯放在唇边,想喝,却被两道炙热的目光定的不知道怎么喝,宋逸和林氏两人的目光如出一辙盯着自己,宋玉汐舔了舔唇,干咳一声,脑中灵光一闪,说道:   “其实……药方不是我想出来的。”慢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来,却是把宋逸和林氏给说懵了,宋逸盯着宋玉汐,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宋玉汐把心一横,说道:   “是太子!太子身边能人异士很多,早就想出了药方,不过是借我之名说出来罢了。”   林氏紧接着问道:“太子既然已经得知药方,为什么要借你之名说出来?”   宋逸却是秒懂。摸着下巴对宋玉汐问道:“就是那天你们单独说话的时候说的?”   也就只有那个时候,宋玉汐和太子说的话,他是不知道的,如果说是太子想要提高宋玉汐的地位,故意为之,宋逸倒是敢相信的。   宋玉汐见他宁愿相信这种说法,也不愿相信她做梦,不禁有点无语,趁势说道:“是啊!就是那日,我原本只是想去告诉他平阳候纪朔隐瞒伤患的事情,可没想到他居然让我背下那几张药方,说这些就是我想出来的,还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爹娘在内,我不敢不听他的话,要不是今日爹爹和我说这个,还说皇上要封我做县主,我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宋逸眯眼叹息,太子对自家闺女是真爱啊!为了提高她的位分,居然,居然做到如斯境地!他自问对林氏已经是宠爱有加了,可是和太子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简直次到自惭形秽啊!   被宋玉汐的这个理由给说服了,的确,钦天监说的话他不信,宋玉汐做梦的话,他也不信,但是太子故意为之,这件事他信!   “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呀?难不成他对你……”   林氏已经有所察觉,刚要对宋玉汐问出话来,却被宋逸给截断了,说道:“心里明白就好,别说出来。这件事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很震惊的,但事情已至此,咱们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丫头,爹只问你一句,你对太子如此作为,作何感想?”   宋玉汐挑眉不解。   宋逸继续解释,说道:“太子如今为了你做出这番大的举动,很显然是对你上了心,这个县主表面上是皇上对你的册封,其实这是太子给你的,他这么做的含义,我想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那么现在就告诉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玉汐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在自己父母面前谈论这种事情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宋逸的脸色很正式,正式到连她都不好意思敷衍了,为难的问了一句:   “这个县主……我能不要吗?”   宋逸果断摇头,说道:“这是君赐,不能不要!”   宋玉汐垮下肩头,说道:“那……我就没什么想法了。因为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嘛!”   宋逸煞有其事的点头:“可以这么说。”   宋玉汐:……   “你既然收下了太子的这份厚礼,从此以后便不仅仅是宋家的女儿,还是有了封邑的月华县主,在府里地位超越嫡女,在府外,除了公主和郡主,你的身份也凌驾别的女孩儿,关于这一点,你又将如何应对?”宋逸继续给宋玉汐出难题。   宋玉汐扬眉:“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把问题抛给了宋逸,然后宋逸继续回击:“不是我要你怎么做,而是你要去问太子,你该怎么做!因为你收下了太子这个人情,从此以后,咱们宋家便是太子一党,绝无变化了。这其中的意义,你可明白?”   宋玉汐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吸气道:“难不成在我这事儿之前,爹您不是太子一党?”换句话说,除了保太子,您还想保谁啊?   宋逸直言:“原来是中立,现在就不是了。”   宋玉汐似懂非懂的点头,过了一会儿后才又对宋逸问出一句:“嗯。所以呢?”   宋逸气绝,这丫头不是有时候挺聪明的吗?怎么一到这关键时刻,就给他装糊涂了?怕她有所误解,直接说道:   “所以,你该仔细问一问太子殿下,你今后该如何做好他给你的‘月华县主’这个身份。还有务必把你的情况,如实告诉太子殿下。不过这些事情,我估计殿下早就知道了,你说不说都一样!总之,今后必须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宋玉汐虽然心中有很多腹诽,可是也不敢当面跟宋逸说出来,萧齐豫的变化让她感到很奇怪,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当初她在宛平,他居然也在宛平出现,并且还和她在灯会上说了几句话,那时候,她对他内心充满了感激,觉得他是她上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良人,无缘无故的替她收了尸,给她安葬,这种感激,无关于他的身份,无关于其他任何外在因素,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可以重生回来,却也在心里暗暗祈祷过,说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的入土之恩。   可没想到愿望不能轻易的许下,老天爷真的让她重生回来还债了!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萧齐豫到底图什么呀?放着他前世好好的太子妃不要,偏来和她较劲儿,还费这么大心力!一下子将她从一个人人踩得的庶女,变成了高高在上,凌驾于一众贵女的县主……   她是该好好的对他去问一问了!   **   宁寿院中,宋逸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秦氏说了,秦氏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呼出一口气,说道:   “那丫头刚进府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她有点特殊,确实没想到,她居然有此造化。并且这样奇迹,这样的突然。”   宋逸扶着秦氏走出礼佛间,秦氏坐下,宋逸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当初只想给她们娘儿俩一个安身之所,可是这两年您也看见了,那丫头是个有想法,有手段的,她的眼界似乎已经脱离了女子在后宅,她一向都没有隐藏自己要往上爬的想法,而跌破大家眼镜的是,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秦氏看着宋逸,觉得宋逸嘴角的笑容很是温和,似乎有那么一点慈父的意思了,想着这个儿子虽然已过不惑之年,可是从前说到底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说话做事从来不知道留有情面,对府里的事情素来不管,说是公正持家,其实就是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就等于是什么都不留心。宋家之所以到了他这代下面没有什么出色的苗子冒出头来,可能也和他这个大家长有关系,孩子们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又是生在富贵人家,出有车,食有肉,穿有锦,不知道上进为何物,可宋玉汐这个姑娘不一样,她从小就受尽了委屈,养成了那种坚毅的性格,林氏虽说没怎么养育她,可是给那丫头的影响却是不小的。   说道:“既然她做到了,那咱们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更何况,太子如今这般示好,是真的对她有意思,还是有其他打算,咱们还没有弄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丫头是个好苗子,从前我替她惋惜身份,如今她身份有了,就看她如何处事了!不管今后太子那里有没有后续表示,她多学点东西,如今有了这身份傍身,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宋逸点头称是:“是。母亲说得对,还得再看看,毕竟她还小,太子那边也不至于操之过急的。”   秦氏看了看他,说道:“你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你暂时也只当没看出来,在太子面前适当的装一装傻,在家里就不要提了,后院里的女人,太过无聊。”   宋逸当然不会满世界去喧哗了,点点头,说道:“我懂母亲的意思,就是顺其自然嘛。不过,就算我不说,等到过几天,宫里的赏赐和圣旨正式下来,府里人还会不知道这件事吗?虽然受之有愧,但既然受了,就只能顺着太子的意思做下去。对外只说是汐姐儿梦里遇见了神仙,世人多愚昧,鬼神之说虽无人得见,可相信的却是不少,的确是个好借口。”   秦氏伸手打了宋逸一下,对着西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宋逸摸着头,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冒犯了佛祖,跟着秦氏学着,对西方念了佛号,还追加一句:“说错话,菩萨别介意。”   可是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秦氏信佛,可是他宋逸却是不信的。而世人对佛祖的敬畏其实大多就是来自于未知,因为未知所以恐怖,恐怖使人害怕,人害怕了自然而然就要寻求一个倚靠,而这个时候,佛祖就出来了!信佛信的就是安心,世上不安心的人太多了,所以,但凡只要拿出佛祖为理由的事情,就算有人心存疑问,但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这就是太子为什么会让钦天监站出来说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的理由了。   因为太子早就看穿了人心,知道怎么制造舆论,压制舆论,让满朝文武就算心里有不服的,却也找不到当场反驳的理由,只要赢了当场,皇上金口一开,这事儿可不就定下来了嘛。   ☆、119|12.2.111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十日之后,宋玉汐的品服和印鉴便和册封圣旨送到了镇国公府,从此以后宋家七小姐便一跃成为了月华县主!这种册封方法,其实并不罕见的,在有功朝臣家,官场里上升已经没什么合适的职位,那就恩荫子女,有不少朝臣家的女儿都是县主,比如说李丞相家的嫡长女,她一出生就是县主,还有太尉府的郭怜卿,她也是县主,还有东海王府的大小姐,也是县主,在我朝这样的册封并不少见,萧国境内,各地单就县主一职就有近千人,实在不算是一个多稀罕多尊贵的职位,只不过,像宋玉汐这样,误打误撞,行了大运的册封倒是很少见的。 镇国公府的小姐封县主合情合理,只不过,宋玉汐是个庶女,排行第七,就这点而言比较特殊,但也确实没有人像她这样靠自己的功绩,让皇上册封的。 所以说,宋玉汐册封县主这件事,在京城还是比较轰动的。 接到圣旨之后,宋玉汐便算是这个家里第三个有品级的人了,第一位当然是秦氏,加一品诰命夫人,接着便是国公夫人纪兰,二品,宋玉汐的县主,有封号、封地、封邑,算做是五品,将来若是还有功绩,也是有继续上升可能的! 秦氏作为宋玉汐的接品人,带着她去太庙行礼,回来之后,品级便就此定成了。当天宋家办了一场小规模的酒宴,只请了一些来往较多的亲戚,宁国公府秦家,平阳候府纪家这些是一定的,其他的便是宋逸的臣属家,还有宋家各房,这些都在邀请之列。 这个酒宴自从皇上当朝宣布第二天,宋家就开始准备了,宋玉汐这些天一直在宁寿院中,秦氏亲自领着学规矩,宋玉汐好几回想溜都给抓了回来,一时间竟有一种要出嫁的错觉…… 好不容易熬到了皇上颁旨,领了品服,祭了太庙,回来之后还得招呼客人。 前阵子大雨,大家也没有机会相聚,这一回镇国公府做请,来参加的人情绪都比较好,宋玉汐被秦氏领着见了一大帮一大帮的夫人,老夫人,纪家,秦家的人她都认识,还有一些是宋逸属臣的冢妇女眷,宋玉汐一一见礼,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见过老夫人和夫人们,宋玉汐还得去花厅见诸位姐妹,一进花厅,宋玉蝉便笑了迎了上来,挽着她的手,对众人说道:“大家快看,咱们的县主大人来了。” 纪家来了纪婉宁,纪婉清和纪婉春三个姑娘,秦家来了秦霜,秦月如、秦月晓,还有御史家的嫡长女孙倩,右佥都御使家的两个女孩儿,而最让宋玉汐惊讶的是,来的姑娘里居然还有晋阳侯府的,要知道宋家和晋阳侯府可没什么联系,晋阳侯府大小姐李畅,三小姐李忧,她们和纪婉宁凑在一起。 宋玉汐被宋玉蝉领到众人间,笑闹着给她们灌了几杯茶水,宋玉蝉和纪婉宁就跟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她们俩当初在宫里那样对宋玉汐不过是个美丽的误会,宋玉蝉的态度改变最大,纪婉宁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对谁说话都软糯的很,宋玉蝉在人后虽然发了点脾气,但在人前却也能维持气度。 “七妹妹真是令人惊奇,你这人生都可以出一本传奇的话本子了,现在只要提起宋七小姐,京城必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从前就觉得七妹妹比我们都有想法,人又能干,果不其然呢。” 纪婉宁笑靥如花,今日穿的一身象牙白的团锦琢花衣裳,梳着朝月髻,前后戴着碧玉金簪,她生的本就甜美,这样穿来,更加增添温婉甜美的气质了。 上一世的宋玉汐一直觉得纪婉宁是个温柔贤良的女子,她嫁给淮王,夺了萧齐豫的天下,登上后位,让纪家成为权力中心的外戚,原以为是她的运气,可是经过宫里那事件之后,宋玉汐便知道,纪婉宁有的可不仅仅是运气,她的手段可比她的脸要恐怖的多,借刀杀人于无形中,别看宋玉蝉如今对宋玉汐笑脸相迎,可是这张笑脸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不甘,谁也不知道。 而纪婉宁确实很沉得住气,就好像这一回纪家蒙受大难,平阳候纪朔被连降三级,原本的二等侯府,如今变成了最末等,还被褫夺了平阳候的一切职务,保留虚衔,留用察看,也就是说,平阳候如今只有一个称号,手中再无任何权利,只保留了些祖上的恩荫和脸面,今后还能不能起复,就是未知数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即便是这样严厉的处罚已经算是皇上开恩了。 就凭他纵手下杀害在职城防营差人这一条,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的了。这个时候,平阳候府应该多多感激祖上的恩荫,若是没有先祖,官员犯下这等错误,削爵是小,举家流放都有可能。 而今日看纪婉宁的神情,却是从容不迫的,穿的没有从前鲜亮,可交际口吻却丝毫不曾影响,贵女圈中,她也算是领头人物了,大家愿意和她这样的温良之辈交往,倒也没有因为她家的事而孤立她,这就是纪婉宁的手段了。 宋玉汐不多话,嘴里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她,心中五味陈杂,回想这两世的境遇,纪婉宁说的倒是不错的,很传奇!不过就是因为经历过不堪,所以对现在的成就倒是没有那种沾沾自喜的情绪了。 “七小姐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不瞒你们说,我在西城也买了一间铺子,还在装修,等到开张了,就能像七小姐一样,到时候就赚你们的钱了。”说话的是李畅,语气俏皮,说的旁边的姑娘又气又怒跟她打闹,她生的也是美貌,晋阳侯府的容貌都不差,身上都有一种阴柔之美,对李畅这姑娘,宋玉汐是熟悉的,毕竟李畅是她上一世的第一任小姑子,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只不过从前李畅对自己的庶嫂纪琬琰可没这么好的耐心,一般都是说不了几句话的,李湛在晋阳侯府本身就没什么地位,更别说她这个不受李湛尊重的夫人了,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姑娘们言笑晏晏中,只听见一声轻哼,在和乐的气氛里十分突兀,大家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纪婉清一个人坐在角落喝茶,不知道是听了纪婉宁的话还是李畅的话,居然阴阳怪气的哼了起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打算说什么,纪婉宁来到宋玉汐身旁坐下,说道: “七妹妹别见怪,清姐儿最近心情不好,你也知道三夫人不是去了家庙吗?三房里也没人管,清妹妹的婚事一直耽搁着,老太君给她寻了一户,她似乎有点不满意。” 纪婉宁的声音很小,只有身边的几个人能听见,宋玉梦很八卦,紧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满?” 她们的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不满那也要憋在肚子里,能说出来不满,肯定就是十分不好了,对于这些事情宋玉梦还是很赶兴趣的。 纪婉宁看了看她,犹豫片刻后,才把大家聚拢起来,说道: “因为是续弦啊。再多我就不能说了。你们也别问了啊。” 不用纪婉宁多说,其他人对这件事已经能够大致了解了,不过想想也没什么,纪婉清是纪家三房的庶女,连平阳候府出身都不是,既然是续弦,那肯定是上了年纪的,不过一个三房的庶女,除非是嫁给普通人家,要想嫁个称心的世家子弟,估计也只有做妾侍的,所以有些人家还是愿意将闺女送到一些高官显位后死了老婆的人,试想一下,这样不是更简便的做法吗?但也只是少数人家,但凡是家里受宠的闺女,应该不会被这样安排。 秦霜的神情有点倨傲,也不在乎后面的纪婉清听不清的见,便说道: “切,装什么神秘,好像谁不知道似的,不就是田福洲吗?今年都六十多了,说的好听是续弦,说的难听点,他都死三个老婆了,你家也真舍得让她去遭那大罪!” 秦霜向来是贵女中的中流砥柱,地位超然,尽管没有宋玉蝉和纪婉宁的交际手腕,可她身份高,说话响亮,谁也不敢与她唱对台,这回宋玉汐封了县主,她心中也不是特别痛快,所以说话便没那么婉转了。 纪婉宁一脸的尴尬,也没接过话头,坐在角落的纪婉清却是听得分明,纪婉春在她身旁安慰她几句,纪婉清却好像听不进去,一把推开了纪婉春说了一句:不用你假好心!说完之后,就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纪家最近遭受了极大的震动,平阳候被褫夺所有官职,留校察看,这样的后果其实还不如直接贬离出京呢,因为贬离出京,也算是有事做,将来若是做好了事,还是有机会回京述职的,可留在京城,剥夺一切职务,保留爵位,做个挂名侯爷,在京城这个贵人一抓一大把的地界儿,末等侯府就连伯爵府,子爵府都比不上,没有事做,何谈起复? 所以,纪家老太君是耐不住了,就这么把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要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儿做续弦。 宋玉汐看着纪婉清跑出去的样子,想起纪婉清上一世的遭遇,不由得叹息起来,当时她是绑着手,堵着嘴,拖着上花轿的,如今回想那画面,宋玉汐依旧觉得背脊一阵发寒!尽管她从前就和纪婉清不睦,可说到底也不希望她有那样悲惨的人生。   ☆、120|12.2.111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纪婉清哭着抛开之后,纪婉宁赶忙喊了纪婉春说道:“春姐姐,快去看看,别让她做傻事。” 纪婉春点点头,便追了出去,纪婉宁才转身说道:“唉,为了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求了多少回,可是这亲事还是当初三夫人在的时候定的,都收了婚书,如今人家是按照约定来的,就是老太君和我母亲再怎么偏袒也没用啊。” 几个善良的姑娘们安慰了纪婉宁几句,只有宋玉汐冷笑在心中,三夫人周氏如今去了家庙,哪里还管得到纪婉清的婚事,这个时候的纪家,就算没有平阳候这事儿,也是多事之秋,因为二公子纪瑜在外滋事,把一个学生差点打死,按照道理说,是要被开除学籍的,被开除了学籍的学子,今后是没有办法再参加科举的,而老太君要让纪婉清嫁的田福洲,就是国子祭酒,专管纪瑜的学事,这其中有什么交易在,不用说也知道。 纪婉宁应该也知道是自己的亲哥哥犯了事,不过她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自己的亲哥哥犯了事,家里就要让这庶女去摆平,传出去可不好听,而如今纪衡已经算是脱离了纪家,他明年春试靠的好还是坏已经和纪家没有半点关系了,上一世纪婉清是被周氏给拖着上轿的,因为周氏要巴结闫氏,而这一世,虽然没有周氏在其中搅和,但纪朔出了问题,平阳候府遭了难,若是这个时候纪瑜被开除了学籍,再不能科举的话,那就等于将平阳候府的希望给掐灭了,所以这个情况下,纪瑜不能出事,纪婉清还是得嫁田福洲,只有这样才能摆平纪瑜在外滋事的问题。 纪家的自私,宋玉汐是亲身见识过的,纪瑜不能有问题,所以他们就要把纪婉清嫁掉。 “唉,清妹妹命苦,我母亲说了,等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多添几抬嫁妆,让她不至于去了人家受委屈。”纪婉宁还在哪里猫哭耗子,旁边的一些姑娘也跟着她心酸,宋玉汐已经听不下去了。 看了她一眼,便站了起来,说道:“你们慢慢坐,祖母先前让我过会儿再去一趟前院,时间差不多了reads;。” 在场姑娘们和她告别,宋玉汐便出了院子,却是没有往前院的方向走,本来就是为了躲清闲,便想回雨桐院和林氏说一会儿话,最近她肚子大的很,晚上不怎么睡得着,脾气也有点大,需要人时常在身边开导开导。 可经过观鱼亭时,却听见嘤嘤的哭声,停下脚步,让秋彤和秋云也隐藏到假山后面,稍微探头看了看,正是先前跑出来的纪婉清和纪婉春,只见纪婉清扑在纪婉春的怀里,不住的抽噎,纪婉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 “别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做庶女的就是这个命,你好歹是续弦夫人,我呢?过段日子等赵世子娶了正房夫人,我就要去给他做妾了,咱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庶女从来都是别人的垫脚石。” 纪婉清从纪婉春的怀里坐直了身子,吸着鼻子说道:“凭什么咱们要给人家做垫脚石?庶女怎么了,你没瞧见宋玉汐那个庶女如今过成什么样了吗?从前她在咱们纪家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那样下作,还吃马房里的东西,可现在呢?你瞧瞧她,人五人六的进了宋家,现在居然还当上了县主!她从前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现在居然压着我们,所有人都去巴结她。” 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纪婉清还是不忘和宋玉汐比较。 纪婉春叹了口气,说道:“你快别说了。她现在是县主,给宋家的人听见了可了不得。我看你还是再去求求老太君和爹爹吧,兴许你那事儿还有别的方法。” “还有什么办法呀!我头都快磕破了,老太君就是一口咬定是三夫人定下的婚事,可三夫人都去家庙这么长时间了,难不成她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替我定了这门亲不成!她咬定了要我嫁过去,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呀!”纪婉清说着这话,眼中又是蓄满了泪,扑入纪婉春的怀中痛哭起来。 宋玉汐想了想之后,便走出了假山,纪婉春还在低声安慰纪婉清,突然看见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惊讶不已:“七,七妹妹?” 纪婉清回头看见谁宋玉汐,赶忙回过头去,将脸上的泪痕抹去,然后冷着一张脸,看着宋玉汐,以为她是来看热闹的。 宋玉汐让秋彤秋云守在观鱼亭外,似笑非笑的坐在了栏杆之上,纪婉春也觉得有些尴尬,先前似乎纪婉清还说了几句宋玉汐的坏话,咬着唇是上前说道: “七妹妹恕罪,清姐儿先前是胡说八道的,我们心里都佩服七妹妹的本事,你大人大量,看在我们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分,别和我们计较了。” 宋玉汐的目光从纪婉春的身上转到了纪婉清的身上,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哎,你知道你们家老太君和侯夫人为什么要把你嫁给田福洲吗?” 纪婉清原本是好别开脸看着别处的,听宋玉汐这么说,就回过头来看着她,清丽的脸庞比从前瘦了不少,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应该最近时常大哭,嘴上的胭脂也没了,看着有点狼狈,宋玉汐在她身上,似乎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那种对生命的无奈感,十分相近。 宋玉汐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纪婉清,等她对自己发问,纪婉清心里本身就有着很大的谜团,她的确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君一定要让她嫁给田福洲。她不想对宋玉汐开口,就好像这样做的话,她就认输了一样,她拼着一口气,和自己打赌,就算她不问,宋玉汐也会和她说的。 可这回,纪婉清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宋玉汐本身就是躲清闲才出来的,也没什么急事,所以才有空和她们在这里耗着,低头看看指甲,转头看看观鱼亭下的红鱼,姿态悠闲地很,纪婉春推了推纪婉清,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想让纪婉清抓住这个机会,宋玉汐如今是县主,背后又是整个镇国公府,如果她肯出面替纪婉清说几句话的话,纪婉清的这件事也需还有转机呢reads;。 纪婉清似乎也懂了纪婉春的意思,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渐渐的放下了内心的不服输,其实她当然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逞强,也改变不了输的事实,她和宋玉汐置气,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因为置气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当即走到宋玉汐面前,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她这举动,宋玉汐也没想到,赶忙站起来,扶住了纪婉清的胳膊,纪婉清颤动着嘴角,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 “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老头,我宁愿死了,也不愿嫁他!” 宋玉汐将她扶了起来,让她也在栏杆上坐下了,纪婉春见纪婉清不再发拧,也稍稍放心,跟着纪婉清身后坐下,只听宋玉汐说道: “纪家之所以一定要让你嫁给田福洲那个老男人,关键就在于,纪瑜犯了事!若是你不嫁给田福洲,他的学籍就保不住了,纪瑜如今是平阳候府的希望,他们还指望他明年春试有个好结果,怎么能让他这个时候出事?所以才想要送个女儿去给田福洲,很不幸,就是你了!” 纪婉清先是迷茫,过了片刻后眼中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蹙眉说道: “纪瑜……犯什么事了?” 宋玉汐挑眉说道:“如果传言没错的话,我想他是把城门郎张家的小儿子手脚给打断了!城门郎好歹是个六品的官儿,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的,这事儿已经捅到了田福洲那儿,是田福洲一直压着没判,所以……你懂了?” 真相令人惊讶,纪婉春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来,纪婉清听说了这些,倒是渐渐的冷静下来,只听宋玉汐又继续说道: “所以说,你不想嫁给田福洲,去求老太君和侯夫人是没有用的,她们巴不得你早点嫁过去,然后纪瑜的学籍就保住了,而你的死活,她们才不在乎呢。” 宋玉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慢慢的安慰纪婉清,直接把利害关系全都给她捅了个透亮,纪婉清定定的看着宋玉汐,目光如火,只听她说道: “都是你,把我母亲害去了家庙,如果我母亲在,她一定不会让我落到这种地步的。”这一回说的这句话,却是没有任何恨意的,仿佛就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盯着宋玉汐的目光,也没有那么愤恨了。 只见宋玉汐勾唇笑道:“三夫人?别闹,你应该感谢我提前把她给送去了家庙,否则如果她在的话,她就是绑也会把你绑上花轿的!你也是糊涂透顶,真以为自己是三房的嫡女?三夫人不是你的生母,你是她庶妹的女儿,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好,但唯独不会对你好!你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抢了她男人的女人生下来的孽种,也就只有你把她当做母亲,还不知道她暗地里怎么笑话你呢!” 纪婉清的眼中突然又聚满了泪水,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良久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胡说!” 宋玉汐知道,这个消息她一时间很难接受,上一世,直到她嫁给了田福洲好几年后,还在纳闷,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这样残酷。   ☆、121|12.2.112   第一百二十章   “我为什么要胡说?这件事情宛平的纪府里出来的老人都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吗?”宋玉汐微笑说道。   纪婉清眼中闪过了不确定,转过了目光,低头说道:“不是的。母亲一直对我很好……”   宋玉汐勾唇一笑:“好在哪里?给你吃好的,穿好的?让你过着嫡女的生活?她教会了你什么?除了会弹琴,会跳舞,你还会什么?什么都不会,道理也不懂,一心只学会了狭隘和嫉妒,学会了打压比你弱势的人,学会了逢迎拍马,学会了阿谀奉承……而这些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会做的事?”   纪婉清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纪婉春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过纪婉清倒是没有她预料之中那样不肯接受,也许在她的内心里,这些事情她隐约也猜到一些,只不过从来没有被人当面点醒罢了。   宋玉汐站起了身,正要离开,却又被纪婉清喊住,说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宋玉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看着办啊。城门郎张家就住在西城柳儿巷……”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玉汐也就离开了观鱼亭,往雨桐院走去。   她该说的已经和纪婉清说了,也做了提示,若是纪婉清聪明的话,肯定能听懂她说的话,这件事的关键就在田福洲和张家身上,与其去求老夫人和侯夫人,不如让张家和田福洲决裂。上一世她是稀里糊涂的嫁给了田福洲,这一世,宋玉汐提前告诉了她因果关系,能不能自救,就要看她自己了,她们俩之间还没有非帮不可的交情。   ********   宋玉汐虽然摇身一变,成了月华县主,可是对她的生活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照样日日往芙蓉园跑,在打算把绣坊给开起来。   她一现身,福伯就迎了上来,说道:“哎哟,掌柜的你可算来了!快来人啊,来给掌柜的贺喜了。”   芙蓉园早上没什么生意,店里的全是伙计,听福伯这么一喊,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给宋玉汐行礼,宋玉汐摆摆手,让大伙儿回去做事,这才去了后院,福伯如今走路都带着三分得意,跟着宋玉汐身后,说道:   “哎呀,如今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前几日小姐没来店里,长安街上的掌柜们全都提着谢礼来的,还有好些个城中百姓,都是受了小姐帮助的人,如今生活稍微好了些,就想着来给小姐道谢。”   宋玉汐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别收他们东西,大雨刚过,百业待兴,全都不容易。”走了一般,转过身来对福伯说道:   “对了,绣坊我打算要开起来了,明儿开始你就在店里招工,要招那会女红刺绣的,让远客居和芙蓉园连带着招募,有合适的就去远客居找昭娘,过了她那关的绣艺才算合格。年前就把这事儿办好吧。”   福伯如今是总管,别看他年纪大些,体力活儿是跟不上的,不过要让他算个账,管管人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在他手里都能忙的过来,听了宋玉汐的话,便点头说道:   “是。这事儿我和林樊去张罗,小姐放心。”   宋玉汐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在雅间拿了两本给林氏回去解闷子的书,然后就打算回去了,坐上马车后过了一会儿,车就停了,秋彤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小姐,主子在楼上等着您呢。”   宋玉汐眉心一突,掀开了车帘子就往外看了看,不是荨园又是什么地方?而会在荨园和她见面,并且悄无声息的让车夫老刘和秋彤秋云听命,除了萧齐豫还能有谁呢。   认命的下了马车,宋玉汐走了上去,这一瞬间,总感觉自己像个被包养的外室似的,主子什么时候想见了,她就得随叫随到。   进了房间之后,里面熏着竹香,倒是沁人心脾的。   萧齐豫站在一株兰花前,身姿挺傲,温文尔雅,见宋玉汐进来,转头看了看她,那目光似乎带着蛊惑,宋玉汐不自然的避开了那危险的感觉,走到一边,径直坐下。也不说话,揭开了壶盖看了看里面,果然又是果味祁红,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齐豫走上前,俯下身子,吓得宋玉汐赶忙往后面退了退,惊愕的看着他,萧齐豫两只手撑着她身子两边的椅背,勾唇说道:   “不想说点什么?我可是替你争取了很多啊。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宋玉汐刻意忽略来自上方的压迫,将茶杯放到一边,故作淡定的说道:“我记得我好像没有跟你要求什么,你替我争取的东西,我跟你要了吗?你现在完全刻意收回去。”   萧齐豫瞧她略微生气的小脸上红扑扑的,侧脸有着很好的轮廓,最令他喜欢的,是她明亮眼睛上那长长的睫毛,随着眼波流转,眼睑上下眨动,就好像一个猫爪子般,挠着他的心肝肉。   鬼使神差的居然伸出了手,抚上她的睫毛,宋玉汐避开后,他也不继续追,而是干脆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宋玉汐的,然后在她鼻尖上刮了刮,宠溺万分的说了一句:   “过河拆桥的小东西。”   宋玉汐脸色爆红,不是因为他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被他近在眼前的俊脸给逼的。伸手想推开他,说道:“什么过河拆桥?我说了,我不想要这个县主的身份,我好端端的做我的平民挺好的,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想搀和你家的事,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牵连,我只想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推拒的手被萧齐豫捏在了掌心,靠近的语气十分冷峻,只听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想搀和我家的事?那我呢?你也不想和我搀和?跟我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一辈子了?”   宋玉汐的手被他捏的生疼,想要抽回来却又无能为力,只好用她那玻璃珠子般的眼睛瞪着他,说道:“我当然不想和你搀和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宋玉汐察觉到萧齐豫眸中的危险晦暗,舔了舔唇,而后又委婉的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对我有恩,我欠你的可以用任何方法来换,却绝对不包括以身相许,我是个没有姻缘,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人,可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姻缘,你有家室,你应该有一段更好的人生,不该将精力浪费在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萧齐豫的黑眸是彻底冷下来了,声音中似乎透着寒刺,阴森森的让宋玉汐害怕,心底又似乎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冒出来,叫她不由自主的就跌入那双桃花眼中的迷惑漩涡里,不能自拔。   “我……”萧齐豫开口说了一个字,然后便停下来,想了想后,才又继续说道:“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精力,你也不是一个没有姻缘的人,你的姻缘就是我,而我,上一世没有坚定自己的心,被权力迷失了自我,而这一世我不想再迷失下去了,我想找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女人过一生,而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历经千辛万苦,去悬崖底下,找一个无关紧要人的尸体吗?我若是不喜欢你,哪里用得着为你做这些事情,我连你上一世喜欢喝的茶都知道,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心吗?”   宋玉汐被他这番话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不敢眨眼睛的盯着他,生怕自己一动,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镜花水月般消失,她从前也确实想过萧齐豫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如果只是单纯的路过,他又怎么会替她收尸,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又如何会那般温柔的将她埋葬?可无论什么样的猜测,一直以来都是宋玉汐的想象而已,她太自卑了,一世的颠沛流离,让她不敢奢望自己会有人爱护,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热了起来,鼻头酸楚的像是要坏了,豆大的眼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   上一世的悲哀一直都是她心底里的痛,而此刻有一个与她经历过同样时代的人对她说出这番话来,让她突然觉得,也许上一世的自己并不是那样不堪。   眼泪怎么样都停不下来,萧齐豫慌了手脚,原本是想和她好好的理论理论,却没想到,他才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伤心成这样,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盛满泪水的样子,他是真不忍心看,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给她擦拭着泪珠,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说道:   “别哭了,别哭了!我最怕你哭了!我没有骗你,我上一世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从北靖回来,是我让定国侯将你带回府里安置的,那时候淮王反叛,我被内外夹击,无暇顾及你,只能拜托老侯爷。”   宋玉汐耳中嗡嗡的响,似乎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和说话,被他抱在怀里,身子软的像一滩水,难得没有挣扎,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听着他发出醇厚的声音:“原本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让我重生回来,我想你应该就是我重生的理由吧。我到最后,心里放不下人,就只有你一个!”   原本好些的宋玉汐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彻底的泪崩了,萧齐豫见她这样,只得继续弯下腰来替她擦拭眼泪,看着这梨花带雨的神情,突然来了一句: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再哭,我可要亲你了。”   宋玉汐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抬头一看,萧齐豫正失望又得逞的凝视着自己……大窘。   ☆、122|12.2.113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萧齐豫抿唇一笑,仿佛融化了宋玉汐心中的冰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以为坚固如铁的心防,会输在一个男人不经意的一个微笑上,原来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早就沦陷了而不自知,也许从上一世那叫她震惊的一瞥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他了吧。 低头擦了擦眼泪,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才十三,你要亲我,就是变态!” 萧齐豫:…… 飞快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宋玉汐连阻挡都来不及,那羽毛般温柔的触感让她瞪大了双眼,可爱的模样,让萧齐豫不禁动手掐住了她的脸颊,宋玉汐赶忙挥舞起双手,手足无措的把他推开了,然后捂着脸和嘴,面红耳赤的看着他,从上一世到现在,她都没有和谁亲过……啊,若说要有的话,似乎只有和那个她不知道身份的男人……可那个时候她浑身发软,头脑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这一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她眼睛可以看见,鼻子可以闻见,就连手都可以摸得见…… “好了,我盖了章了,从此以后可不许再说那些胡话!如你所言,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了,等你十六吧,或者十五也成,起码及笄之后,我来娶你!不做妾,做正妻!好不好?” 萧齐豫伸手将她搂过,不许她再害羞了,拥着她的细腰,说道:“不用再考虑了,不管从哪方面看,咱们俩都是最合适的,年纪也差不多,经历更是差不多,以后每年你生辰,我都给你放烟花。” 宋玉汐惊讶的抬头,看着萧齐豫,说道:“我生辰时的烟花,是你放的?” 萧齐豫也以同样惊讶的神情看着宋玉汐,说道:“你不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宋玉汐想了想,然后突然对萧齐豫的脚面踩了一脚,说道:“我知道什么呀!你跟我说过吗?谁告诉我了?” 萧齐豫抬着脚吼道:“这种事不用告诉吧。你自己用脑子想想,除了我,谁对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感兴趣啊?你别告诉我你以为是定王啊,他哪有那能耐,别以为只是单纯的放烟花,这种其中牵涉的地方多呢!那烟花全都是我让官炮坊特意定制的,瞒过了内廷司,这样的手笔,除了我之外,谁能做到?” 宋玉汐的脑海里似乎也炸开了烟花!所有的心理负担,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甜蜜的动力,却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说道:“可是……你,你每回在我生辰的时候,都给我寄一封信……信上……” 宋玉汐还没说完,就被萧齐豫打断,引以为傲的说道:“我可是用批奏折的朱砂笔和监国印鉴给你写的信!这么大手笔,你有没有受宠若惊?” “……” 宋玉汐看着他,嫌弃的转过了脸,冷冷的说了一句:“‘惊’是有了,‘宠’在哪里?一句‘慎言慎行’,一句‘戒骄戒躁’,哪里有‘宠’的意思?” 萧齐豫有点不服,说道: “慎言慎行是让你远离萧齐桓那小子!戒骄戒躁是让你不要因为我的宠爱而骄傲,全都是为你好的警句良言,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宋玉汐突然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也似乎有点相信,为什么他说上一世喜欢自己,而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告诉她,只是等她孤独的死去之后,才去给她收尸……就他这种方法,若不是他亲口说出来,只怕这一世还得糊涂下去。 萧齐豫看她又落寞下来,问道: “好啦好啦。我下回尽量写的软和一点。” 宋玉汐心里才稍微好受些,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鞋尖不自觉的就撵了两回,说道:“我的身份,你也知道的……而我不做妾,不想有其他的感情纠葛,这件事,你怎么看?” 萧齐豫看着她,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做妾,我也没想让你做妾!你身份的事,自然不用你担心,交给我就好,我不会写情信,可办这些事情还是有点本事的,你看这回,我不就成功了?至于其他的感情纠葛,我觉得我是不会有的,因为我够干脆,我担心的反而是你!到处沾花惹草,搅得我不得安宁。” 宋玉汐双手抱胸,挑眉看他:“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前世那么多莺莺燕燕围在身边,还有郭家的小姐,她可是正牌太子妃,我总觉得是抢了她男人。” 萧齐豫说道:“你说她呀!放心吧,她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我,是个蒙古将军,我知道她心有所属,也没碰过她,娶她不过是政治考虑,你当年离开京城之后没多久,我被困在京城之外,她就和那个蒙古将军双宿双栖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其他的女人……这个……这辈子有你,应该是不需要了吧。你努力把自己的身材长好一点,我……哎呀!” 话没说完,就被宋玉汐给踩了脚,萧齐豫欲哭无泪的看着她,宋玉汐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萧齐豫也不生气,继续捧着她的脸颊左右开弓,亲了两口,说道: “这两口就当是副印,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不许接近其他男人三步之内!” “……” 宋玉汐推开他,白了他一眼,说道:“三步之内?怎么可能!我在外行走,难不成只跟女人做生意,不跟男人做生意啊?” 萧齐豫走过来说道:“你都是我的了!还做什么生意?缺钱用我给你啊!要多少给多少!” “我不要!”宋玉汐一口拒绝,说道:“用你的银子,那我跟上辈子有什么不一样?活了那么长时间,我算是想明白了,女人要花钱就得自己挣,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可不想再种跗骨之蛆,我本来身份就不够,自己再不努力,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把一团烂泥扶上墙啊!就好像这回,如果我没有钱,做不了这些事,你哪里来的由头让皇上封我做县主?” 萧齐豫见宋玉汐说的认真,小脸上有一种他上一世没有见过的坚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小姑娘是漂亮的,柔弱的,就好像一株需要精心培养的名贵花朵,同时,她也是脆弱的,心中一时间竟生出种心疼来,从前不问柴米油盐的仙女,如今经过命运的倾轧,也开始考虑人间的生计问题,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是‘跗骨之蛆’,这样的自贬,让他心疼! 原本这回见面,他是想说服她不再做那些事情的,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她如今还是对他没有安全感,就算是有点情愫产生,却不能让她完全放心的把自己交出来,萧齐豫不想让她不安,他说了那么多,确实是真的,她就是他上一世的遗憾,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让她去做一切她喜欢做的事情,让她得到自信,让她找到自我,其实这也是一种爱护的表现。一味的圈禁饲养,就算给她最华丽的牢笼,可那终究还是牢笼啊!就像是风筝,若是抓住线不肯放手,那么如果遇到了狂风,线断了,风筝就随风飘走了,那样大的天际,他又到哪里去寻找被风吹走的风筝呢。 “你可想好了?”萧齐豫对宋玉汐问道。 宋玉汐坚定的点点头,说道:“自然想好了。” 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萧齐豫才呼出一口气,说道:“那好吧,我也不阻止你,你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就来找我,先前的承诺依旧兑现。” 这么说还差不多!宋玉汐的心里似乎又被他这句话给逗得甜蜜起来,含羞带怯的低下头。 一番交流之后,两人的关系就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尽管宋玉汐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和萧齐豫扯在一起了,不过从开始猜到两人的身份开始,似乎两个人之间就已经产生了一种必然的联系,正如萧齐豫所言,这个世上还有人比他们俩之间更了解的吗? 肯定是没有啊! 宋玉汐走出荨园的时候,表情和进去时完全不一样,脚步也更加轻快,连带看老刘和秋彤秋云都觉得更顺眼了。秋彤秋云对视一眼,便知道自家小姐和主子之间肯定产生了什么变化,这些日子一来,自从她们俩被送到小姐身边来,她们便知道,这位小姐对主子意义不凡,因此伺候起来也是格外尽力,早就盼着他们摊牌的这一天了。 而马车里的宋玉汐将头靠在车壁上,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总还是有那么一点身在云里雾里的感觉,萧齐豫啊,对她来说就跟天神一样存在的男人,突然对她说,他喜欢了自己一辈子!一辈子!那是什么概念?更何况,她上一世还那样不堪,回想她从北靖逃回来之后,在京里就像是过街老鼠似的,谁见了都要来踩一脚,可偏偏那个时候,老侯爷收了她入房,对她那样好,除了妾侍该做的事不需要她做之外,对她好的简直没有边际,当时她还不明白,如今听了萧齐豫的话之后,她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老侯爷收她,不是看中她的美色,而是因为萧齐豫。 那段时间,的确是淮王动乱的时候,萧齐豫腹背受敌,自顾不暇,所以才让老侯爷照顾她!这番话合情合理,也确实有所依据,可是还有一点宋玉汐没弄明白,萧齐豫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123|12.2.113   第一百二十二章   跟萧齐豫之间经过一次深刻的详谈之后,满心充斥着归属感,就好像是无根的浮萍突然找到了漂流的方向,一下子不再漫无目的了。   虽然前途很艰险,也很困难,但是既然萧齐豫都不怕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过了两天之后,宋玉汐正在房里按照大夫的指导,给林氏揉腿,林氏的肚子已经快八个多月了,大的很,行走间吃力不说,还有一个就是浮肿,肿的特别厉害,一条腿比从前都粗了一半,一根指头按下去,就是一个坑。晚上倒是有宋逸在,白天的话就只有宋玉汐不是过来伺候着了。   正和林氏说着些家常话,门房里就来了人,说纪家的三姑娘找她。   纪家三姑娘,不就是纪婉清嘛。眼珠子转了转,心中便明白了纪婉清来干什么来了。林氏听到这里,也感到十分惊讶,对宋玉汐问道:   “她来做什么?还想上门欺负你?别怕,我去把她赶走!”   说着林氏就把靠在宋玉汐身上的腿放下,弯下身子就要穿鞋,宋玉汐把她扶起来,说道:“娘,赶她用不着您出面。”   林氏见宋玉汐神情奇怪,问道:“怎么,你知道她来找你?为什么呀!纪朔已经被降职了,她还敢来?我告诉你,可不能帮她!纪家的事情,你少搀和,那可都是白眼儿狼!没有一个好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宋玉汐当然也知道,不过这个纪婉清嘛……勾了勾唇,对林氏说道:   “娘,你想不想看纪家再倒一次霉?”   林氏盯着宋玉汐似笑非笑的漂亮脸蛋,不解的说道:“倒霉什么?”   宋玉汐没有说话,径直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衣裳之后,就让绿丸出去回话,说让门房把纪婉清带进来,她在偏院的花厅见她。因为宋玉汐如今是县主了,所以有资格单独见客。   转身前对林氏说了一句:“等着看吧。”   说完这句之后,宋玉汐就换了衣裳,往偏远走去,还让秋彤去盯着主院,确保纪婉清上门的事情纪兰不知道。不过宋玉汐也不担心,因为这个家里是秦氏当家,门房的人都是秦氏院里出去的,平日里有谁上门,门房只会通知秦氏,不可能去主院告诉纪兰。   到了偏院的花厅,只见憔悴的纪婉清就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说了句:“七妹妹。”还要行礼,却被宋玉汐给拦住了,拉着纪婉清的手,坐到椅子上,看纪婉清的神色,也没心情和她寒暄,便直接问事情了。   纪婉清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柳儿巷打听过了,张家小郎确实被人砸烂了手,张家人十分气愤,将这件事告到了田福洲那里,想要让田福洲出面做个证明,田福洲答应张家了,可转过脸又找上了纪家,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到最后,居然是要把我送给田福洲做填房,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宋玉汐一边听一边给纪婉清倒了杯茶,然后问道:“张家既然找了田福洲,难道就会这么算了,若是田福洲包庇了纪瑜,张家再一状告上顺天府,到时候田福洲这个国子祭酒也没办法吧。”   纪婉清立刻解答了宋玉汐的问题,说道:“田福洲不怕张家找麻烦,因为张家除了张小郎之外,还有两个大公子也在考功名,田福洲只要许他们保荐两位公子,张家哪里还会追究呢,从头到尾,他们牺牲就只有我一个。这件事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人可找,七妹妹,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正因如此,我小时候才会故意刁难为难你,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我真的走投无路,纪家不把我当人,我就是他们一手养大的猪羊,长大之后,只要价格合适,随时都可以拉下去卖给屠宰场!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嫁给田福洲。呜呜……”   纪婉清说的情真意切,到最后居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宋玉汐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   “要哭回去哭,等你嫁给田福洲,有你哭的时候。”   一句话就让纪婉清停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宋玉汐,目光中满是期待,宋玉汐叹了口气,对纪婉清勾了勾手指,纪婉清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宋玉汐在纪婉清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纪婉清便明白的点了点头,似乎有点踌躇不前,还在犹豫的样子,过了会儿后,说道:   “这么做的话,我,我的名声……今后只怕,就再无法在纪家立足了。”   宋玉汐耸肩,站起来就要走:“随便你啊,你要还想待在纪家,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你也别哭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反正她们一定会把你嫁给田福洲的,你干脆就高高兴兴的回去备嫁好了。你以为你保留着名声,老太君还会大发善心把你许配一个好人家吗?到时候别是和春姐儿似的做妾去,你就该烧香拜佛了。女子名声固然重要,可也得分时候。”   纪婉清看着宋玉汐,似乎是在考虑。垂下眼睑想了想,又抬眼看着宋玉汐。若是这番话是旁人说出来的,纪婉清可能还不信,毕竟这个世道把女子的名声看的几乎是比命都重要的,可这话是宋玉汐说的,宋玉汐是什么人?从前纪家的小可怜,一个母亲背负着不洁名声产下来的孽种,她和林氏若是计较名声,若是还继续留在纪家的话,没准现在两人早就被老太君弄死了,就是因为她们的不计名声,勇于闯出了纪家,一开始的时候,围绕她们这对母女的谩骂之言有多厉害,纪婉清也是亲身体会的,当时她甚至和其他人一起,将这对不要脸的母女骂得是体无完肤,可是她们根本不在乎,该做妾侍做妾侍,该从商还是从商,流言的确环绕她们,可是却从未能真正的伤害到她们什么呀!这些人只敢背地里说说骂骂,也不敢当面做什么呀!纪婉清知道,如果自己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计较自己名声的话,等待她的只有去做田福洲填房的命,同样是毁了,她还不如毁在自己手里,最起码心里还不憋屈,若是真的什么都不作为,任由她们把自己当棋子耍弄,她就是怄也会怄死的!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不如现在豁出一切拼一把,到时候就像是宋玉汐一样……可是宋玉汐会经商,她会什么呢?对了,她会绣花,从前也看过府里的丫鬟拿着自己的绣帕出去买卖,得到的钱留着用度,纪婉清除了弹琴和跳舞之外,会的只怕也就只有绣花了,到时候,她哪怕是到街边卖刺绣,总归也是条活路不是,宋玉汐豁出了一切之后,给自己挣到了这么一份脸,她虽然没有宋玉汐的出身,没有她的能耐,可若论拼劲的户啊,她应该也不比她差多少,宋玉汐能做到的事情,她纪婉清未必就不能做到!   宋玉汐见纪婉清还在考虑,站起来就要离开,纪婉清一把拉住了她,神情似乎还有些瑟缩,可眼睛里的目光却已经发生了变化,宋玉汐也明白她此刻的感受,如果有人对上一世的自己说,让她离开纪家,她也会犹豫的,毕竟是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除了纪家她根本无处可去,为了让她宽心,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话有对有错,纪家大房早就分家,二房和三房虽然住在一起,可是如今,你父亲已经是左佥都御使,有自己的府邸,你就算不是三夫人的嫡亲女儿,可说到底也是你父亲的女儿,你做这件事是自保,坏的是自己的名声,得罪的是侯夫人和老太君,又没有得罪你父亲,到时候只要三老爷不赶你出门,不将你除名,你也不至于没地方待。”   纪婉清的目光渐渐清澈起来,不再犹豫,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如果父亲为了这件事要将我赶出纪家,我也认了,就算是流落街头,也比受他们摆布要好!七妹妹你就等着看吧,这件事我保管给她们闹得天翻地覆!我好不了,她们也别想好!”   宋玉汐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纪婉清刁蛮,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也没有那么好的修养,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在彻底看清楚纪家人的嘴脸,老太君的用心之后,她也明白自己今后已经没有前途可言了,既然如此,让她破罐子破摔,以毒攻毒是最好的办法!舍得一身剐,皇帝也敢拉下马!兔子急了还咬人,纪宁氏和闫氏难得联手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怕这回是要落空了。   不过,事情虽然是纪婉清去做,宋玉汐最多算是个出谋划策的,但背地里应该要做的也不能忽略了,田福洲只怕早就看中了纪婉清这个美貌的小姑娘,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若是纪婉清把事情闹大了,他说不定就会立刻反口,咬上纪家,宋玉汐倒不是想要帮纪婉清什么,只不过也确实不想留着田福洲这败类在世上祸害其他女孩儿,若是能一并收拾了,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从偏门送走纪婉清之后,宋玉汐就回到了自己的下楼,伏案写下一封信之后,就找到秋彤,对她说道:“这信想办法送进东宫去,加紧着些,很重要。”   “是。”秋彤应了一声之后,就领命下去。   ☆、124|12.2.113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过两天,柳儿巷附近就铺天盖地的传出一个消息来——说是纪家三房小姐马上就要嫁给国子监祭酒田大人做填房。   张大勇从外头拎了一条鱼和两根猪骨回家,儿子手脚都废了,得好好养才行,可回来的时候,就在小巷口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拎着鱼嘴的麻藤都觉得刺手……紧咬牙关,走过去对那两个正在说话的闲帮问道:   “兄弟,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   不怪他怀疑,毕竟这些闲帮是怎么知道侯府的事?那两人和张大勇也算认识,大家都是四野乡邻,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人说道:   “我那表弟在侯府当差,是个回事处的小管事呢,最近侯府里正在置办嫁妆,据说纪家这回下了不少血本呢,跟倒贴似的,黄花儿闺女,给人家做填房,还搞得这么隆重,旁人听了能不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纪家欠了田家债呢。”   张大勇听到这里是再也忍不住了,咬着牙跟,就转头回了自家巷子,埋着脑袋就冲进了院儿,把手里的鱼和猪骨头随手抛在了桌上,张大勇的老婆王氏过来,拿了鱼说道:   “这又哪里来的邪火,谁惹你了?”   自从小儿子生气之后,当家的脾气一日差过一日,王氏也担心他在外面又和人起了口角。   张大勇一听王氏的问话,就更气了,咬牙切齿的说道:   “咱们给人蒙了!那田福洲个王八犊子,答应了要给我们作证人,可你知道他马上就要娶纪家的姑娘填房了,纪家巴结他巴结的要死,咱们家送的那点蝇头小利,人家怕是看不上了!联合纪家,这是想息事宁人,反过来搞我们呢!”   当初小儿子在白鹭书院好好的,却没想到给纪家的那混账打了,这口气,怎么着张大勇都受不了啊,就打算现在国子监那里告纪瑜一状,让他开除了学籍再去顺天府告他!可没想到田福洲居然两面三刀,这边收了他三百两银子,那边就要娶人家纪家的闺女,这还了得!   “什么?”王氏也是震惊的不得了,走过来说道:“你没听错?这事儿得偷着来吧,怎么就让你知道了?”   张大勇指了指外面,说道:“赵武那闲帮他表弟就是平阳候府的回事处小管事,最近在给府里的小姐准备嫁妆呢!这事儿还错的了?一个好端端的小姐,怎么就舍得给田福洲那六十多岁的人做填房?还贴了难么多嫁妆,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王氏似乎也想到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下子就腿软坐在了椅子上,呼天抢地起来:“哎哟喂,我苦命的儿啊!这,这,这,这还没地方说理了不是?”   张大勇骂了她一句,然后就要往外头走,王氏拉住了他,说道:   “当家的,你可不能气啊,咱们大儿跟二子也在书院呢,要是你跟田福洲闹起来,他们俩可怎么办呀!”   张大勇顿了顿,说道: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读书人都是田福洲那种两面三刀的,我宁愿让我儿子都不读书了!凭的坏了祖宗的脸!”   说完这话,张大勇就把妻子一推,也不理会屋子里不能动的儿子叫唤,拿了城门郎随身配的刀就冲了出去,怒气冲冲的,喊都喊不回来!   田福洲是个高瘦的老头,一身的书卷气,年轻时也算是文质彬彬的,穿衣服爱挑那些稍微鲜亮点的颜色,让人看着似乎年轻些,头发染黑了,带着个文士冠,看着倒是一派先生的样子,谁又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居然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动了那龌龊心思。   他也知道这个念头不能过早的表现出来,可是那小姑娘水灵灵的诱惑太大了,纪家又舍得出银子,他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呢,打算先把张家糊弄了,然后再慢慢劝,用他另外两个儿子的前程作保,张大勇总也不能为了个小儿子,丢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嘛,所以这件事上田福洲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前提是,他和纪家的关系不能暴、露的太早,否则一切都不灵了。所以他在应允了纪家之后,就偷偷的找了媒人,换了庚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他的脚步就一阵轻快,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娶进府里来!   正要上轿去,旁边却突然窜出个人,不是拳头,是钢刀,直接就砍向了她的面门。   田福洲吓坏了,当场就跌倒在了地上,张大勇二话不说,还残存理智,不能搞出人命,用刀吓吓他之后,就把刀扔了,骑到田福洲身上就是一顿好打,田福洲是个知识分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人又单薄,一辈子也没遇上过这种上来就打的强人,防御能力为零,不过几下就把他门牙给打断了两颗。   幸好这里离田家的大门不远,门房老头看见自家主人被打,赶紧就追了出来,可也没用啊,张大勇好歹也是武将出身,三两个人近不了身,老头儿拉不住,府里年轻点的上来之后,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田福洲给扶了起来,张大勇起有些气喘的被两个家丁拉着。   田福洲满脸的血,一看是张大勇,气就来了,大吼一声:“你,你干什么呀!”   门牙断了,有点漏风。   张大勇听他说话就想起当初他是怎么忽悠自己的,一时更气,挣脱了身边的人就又要冲过去打他,田福洲吓得赶紧抱头蹲了下来,嘴里喋喋不休道:   “张大勇,你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儿,居然敢当街行凶,我,我,我找御史告死你!你等着!”   田福洲的话听着不是那么清楚,可意思却是分明的,张大勇正在气头上,可不怕他,说道:“要告就告去,老子这官儿不做了!你丫的两面三刀的东西!跟我说的好好的,还他、妈收了我三百两银子,可转眼就要娶人家闺女,这里头藏着什么猫腻,你真当老子傻,瞧不出来吗?”   田福洲心里惊讶极了,赶紧站起来,想靠近张大勇,又怕他继续打,色厉内荏道:“你,你别,说话得有证据,别血口喷人啊!我,我,我可以告你!”   读书人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么一句,张大勇可不是读书人,甚至还是个莽夫,啐了田福洲一口,说道:   “告就告!老子现在就去顺天府!纪家都准备嫁妆了,你他、妈还装什么装?只要让人去纪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想当着我的面糊弄我?没门儿!我老张家丢不起那人!”   张大勇说完这话之后,就拂袖转身就走,方向的确是去官府的方向,田福洲这下可急了,可眼看着他走了,追都追不上,急得直跳脚,若是张大勇这个时候告上纪瑜,那他这中间人可就完蛋了!到时候不禁官府饶不了他,就是纪家也饶不了他呀!因为他不仅要娶人家闺女,还收了人家的钱呀!哎哟喂,这事儿闹得,要翻天咯……   赶紧让人去纪家报信,只可惜啊,张大勇去的干脆,半点都没有停留,因为他是官身,所以,告状比寻常百姓更方便些,不用鸣鼓就给带了进去,张大勇告了状,让师爷写了状子,这案子就算是立了下来,就连张大勇都觉得这事儿办的也太顺了些,葛大人甚至都没问他其他什么问题,就直接给立案了,因为是打架斗殴案,又涉及侯府世子,所以,府尹葛大人亲自带人上平阳候府提人,顺便看看是不是真如张大勇说的那样,纪家要嫁女儿给国子监祭酒田福洲……   于是乎,在田福洲的人刚刚进了门没多久,经过侯府一道道的门,一声声的传达,终于到了主院,对纪家老太君和侯夫人说完了之后,那边厢葛大人就直捣黄龙来了。   纪宁氏和闫氏都慌了手脚。还千方百计的拖延时间,闫氏为了保亲子,居然还要给葛大人使银子,这银子葛大人哪里敢收啊,他倒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上头有人盯着田福洲和纪家,言明只要张大勇去告状,必须得迅速,火速,急速办理,葛大人哪里还敢懈怠,甚至都没有听张大勇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讲完,就亲自带人上门拿人来了!   幸好上头交代不多,前后也就几个字,按律法办!然后就是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他指示就没有了。   葛大人不收银子,执意要把纪瑜带走,闫氏哭红了眼,喊破了嗓子都没用,纪宁氏也是豁出老脸来和葛大人抢人,奈何葛大人‘铁面无私’,不和这些妇人牵扯,叫人拉着纪瑜就要走。   谁知道那纪瑜也是个能干的,给人宠坏了还不自知,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侯府世子,这些人对他也太没有礼貌了,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对旁边的人动了手,葛大人惊讶,就要自己去拿他,纪瑜到底是个练家子,手底下有点力气,一圈就把葛大人的鼻子给打出血了。侯府上下乱作一团,最后,还是葛大人守在门外的府兵冲进来,把纪瑜当做拒捕不从的犯人,强势的控制起来,这才稍稍平复了现场。   葛大人捂着鼻子,对闫氏说道:   “令郎真是热血性子,下官这事儿,怎么着也得写折子告他一告才成!”   闫氏听了之后,知道儿子这回是真保不住了,干脆就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纪宁氏看不过去,要来扶她,还给她推了个倒仰,又是一阵混乱!   ☆、125|12.2.113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纪瑜给抓进了顺天府,张大勇的小儿子也给抬上了公堂,因为这件事涉及原告被告全是官家,因此御史也来旁听记录,在公堂之上,张大勇揭露了纪家和田福洲背地里的事情,纪家派了一个管家来回事,这管家是纪家的旁支叔伯,因此算不得外人,这人知道大事不妙,受了纪宁氏的指使,干脆就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田福洲的身上,说是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受了田福洲的威胁,说如果他们家不这样做,田福洲就会协同张大勇把公子给告上朝廷,开除公子的学籍,纪家固然有错,但也是一时糊涂造成,如若不是受的逼迫,谁家会把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嫁给田福洲这种六十开外的老头儿?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云云! 田福洲听了纪家的指控,差点气得吐血,在堂上与那管家扭打起来,反过来说一切都是纪家诱惑他,说只要替他们摆平这事儿,他们家不仅要嫁个三房的黄花闺女给他做填房,还附赠巨额嫁妆,他才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上了纪家的贼船云云。 双方各执一词,张大勇在旁边听得更是咬牙切齿,若不是他提早得悉了此事,要是给他们暗箱操作成功了,他家小子白废了手脚不说,他还得跟着吃这个哑巴亏,因为深信田福洲田先生的为人,到时候,他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必定是要受田先生劝导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息事宁人了,还得承田福洲一个人情,就算今后知道了真相,事情也成定局了,他就是再告也失去了最好时机,追溯就困难了。 田福洲和纪家在堂下死掐,互不相让,最后府尹葛大人也没办法,只好求助一旁听审的御史大人,两人到后堂去商量一番后,再出来时,就已经有了定论,田福洲和纪家共同论罪!纪瑜按律法判刺字为奴五年,赔偿张家三千两银子,田福洲则被停职收押,等御史上报刑部之后,再做定夺。 纪瑜和田福洲锒铛入狱,顺天府一身正气,谁的情都不领,把前来说情的人全都强势打回,并发出公告,谁再来就以同伙罪论处,一夕清净。 宋玉汐在林氏的房里剥桔子给林氏吃,绿丸和徐妈妈两人说的口沫横飞,把今儿在集市里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欢天喜地的说了出来: “我就说坏人总有一天要受到报应吧!咱们在纪家的时候,他们对咱们那么坏,现在好了,老天爷替咱们收拾他们,昨儿纪公子在牢里时,脸上给刺了字,今儿还要到集市上发卖,好些人跟着看呢,都说他家罪有应得!简直是黑了心肝了,为了替儿子把事情摆平,居然要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子!街坊四邻全都骂他们呢!还有人拿了臭鸡蛋和烂菜叶丢那纪公子呢,狼狈的不得了!” 绿丸兴致高昂的说着,徐妈妈听得高兴,一边纳鞋底,一边说道:“这就叫好人必有好报,恶人自有天收!” 她们俩都是跟着林氏和宋玉汐从纪家经历过九死一生出来的,对纪家那是恨之入骨的,现在知道纪家倒霉,自然很高兴了!而梅蔷更是听得掉下了眼泪,她的妹妹梅墨就是死在纪家手里的。 林氏接过宋玉汐递来的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就是你上回说的事情?” 宋玉汐吃橘子,没吱声,就点了点头,林氏送了个橘子进嘴里,那之前说了一句:“办的不错!纪家短时间内是站不起来了。” 林氏的话说的不错,平阳候府刚刚被降了等级,纪朔都是留用察看,现在他们家又弄出了这么一趟事情,纪瑜进去了,这辈子应该是废了,皇上记住这个缕缕出事的平阳候府了,今后确实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宋玉汐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之后,才回了一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怕他们还有后招!毕竟纪婉宁和淮王……这一世会不会联合在一起呢?如果纪家能够利用纪婉宁搭上淮王的顺风车,那今后起复并不是问题。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报复?脱离轨道的事情,宋玉汐不知道,只是做好了准备,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林氏已经八个多月了,太医每日都会来请平安脉,说胎儿挺好,就是林氏的四肢浮肿的厉害,让她多坚持起来走动走动,这样生养的时候,就能好一些了。 秦氏也是三天两头的过来看林氏,让她不用想别的,安心待产就好。还说过两天白马寺的灵一方丈远游归来,她打算亲自上山去给林氏求一道安产符去,林氏对秦氏的关心还是很感动的,对秦氏她就规矩多了,不像有的时候对宋逸,还会耍耍脾气什么的。 秦氏走了之后,宋玉汐正好端着一碗红枣汤过来,见林氏又在抚着肚子失神,走过去说道: “我觉得祖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要不是她开明,咱们俩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林氏对这句话倒是很有感触,点点头,说道:“是啊,若没有老夫人,哪里来咱们今日这太平日子,等也等不到纪家垮台的那天啊。” 接过红枣汤,自觉地吃了起来,自从孕吐期过了之后,林氏就胃口大开,每天得固定吃四五顿,要不是怕孩子长得太大,今后不好生养的话,她没准一天到晚都在吃呢。 宋玉汐也凑过去摸了摸林氏,说道:“我觉得是个弟弟,那天他还踢我来着,多皮呀!” 林氏笑了笑,说道:“踢你一下,哪里就是弟弟了。我倒希望生个闺女,跟你一般贴心,这样我今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母女俩说了几句家常,林氏打算去睡一会儿,宋玉汐正好可以出门去。 到了芙蓉园门口,正要进去,宋玉汐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她,回头一看,门口的石狮子后头,躲着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姑娘,看着有点脸熟,她喊她做:“四小姐。”宋玉汐在回宋家之前,就是纪家的四小姐。 那丫头见宋玉汐回头之后,就从狮子后头走了出来,宋玉汐这才认出她,居然是纪婉清身边的贴身丫鬟碧柔,从前这丫头穿的特别艳丽,打扮的跟小姐似的,她和纪婉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不错,却不知她现在怎的穿成这样来找她! 走过去,说道:“碧柔?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家小姐呢?” 碧柔二话不说,就给宋玉汐跪了下来,磕头说道:“四小姐,您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快不行了!” 宋玉汐把她扶了起来,说道:“你家小姐被赶出去了?她在哪儿?” 碧柔听宋玉汐这么说,忍不住就大把大把的抹起了眼泪,呜咽着说道:“四小姐别问了,我家小姐让我来求你救命,求您看在往日同住一起的情分上,救救我家小姐吧。她真的快不行了!” 见碧柔说的这样,宋玉汐便也不再耽搁,带上了秋彤和秋云,跟碧柔去了,走到了城中一处破旧的院子前,木门都是坏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处荒宅,秋彤秋云走在宋玉汐前头,碧柔推了门,就进去,对宋玉汐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我家小姐就在里面。” 秋彤秋云也要跟着宋玉汐进去,却见碧柔拦到她们身前,说道:“我家小姐现在的样子不方便见其他人,你们别进去了。” 宋玉汐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加快了脚步走入了院子,院子里只有几间破落的砖房,的确是个无人居住的荒宅,三间破房子,只有中间那间门开着,宋玉汐就提着裙摆走了进去,昏暗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适应之后,就看见角落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面色死白,眼角,嘴角青紫,右脸颊上还有一条鞭痕,头发更是乱稻草似的,竟然是纪婉清。 走过去之后,宋玉汐用手探了探鼻息,确定纪婉清呼吸虽然薄弱,却还没死,眼睛闭着,可能昏了过去,她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棉被,应该是碧柔走的时候给她盖上的,被子掀开之后,就见纪婉清满身的伤痕,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裙子下面满是血迹,宋玉汐吓得赶忙放下了被子,捂着嘴生怕自己吐出来,双脚发软走到门边,喊来了碧柔,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碧柔又哭的不成个样子,说道:“我也是今天才找到小姐的,自从二公子被抓了之后,小姐就给侯夫人和老太君关了起来,不让人靠近,我虽然看不见小姐,可我却知道孙嬷嬷每天带人去打小姐,孙嬷嬷喜欢吹嘘,我就躲在厨房里听,知道他们要把小姐丢出府去,是让马三带走的,我跟着马三出去,想救小姐,可我腿跟不上马,跟丢了,直到今天早上,我在街上看见马三的马车,就沿路去打听他经过了哪些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就看见我家小姐就变成这样了……我,我……我……马三他不是人!是畜生!我家小姐今后还怎么见人呀!” 宋玉汐听得心中也是震怒不已,不敢相信这种事情是一个祖母对孙女做的。怒问道:“你家老爷呢?你家老爷就没说什么?由着她们这么折磨人吗?” 碧柔一边抹泪一边说道:“我家老爷从来不管事,小姐又在老太君手边,我家老爷可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就是知道,他也不敢管老太君的。我家小姐让我找四小姐帮忙,说这个时候,只有四小姐能救我们了。”   ☆、126|114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宋玉汐觉得脑子里很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是纪宁氏和闫氏指使的,还是那马三私下作为?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纪婉清留在这里,让秋彤和秋云进来,把人抬上了马车,从芙蓉园的侧门进去,又把人给抬到了她自己住的雅间里,放在软榻上,叫人去请大夫,烧水,两大桶热水抬进了房,碧柔接过秋彤秋云手里的毛巾,说道:   “还是我来帮小姐吧,你们……能不能都出去?”   秋彤看了一眼宋玉汐,宋玉汐点头,然后就带着所有人出了门。最快过了一会儿后,大夫也被请了过来,进去替纪婉清把了脉之后,说她是些外伤,没伤及五脏六腑,身子有些虚弱,其他倒也没什么大问题,碧柔在一旁伺候大夫把脉,又将大夫送出门,把药方交给了秋彤,然后才拿着纪婉清换下的脏衣裳出来了,对宋玉汐说道:   “四小姐,三小姐醒了。”   宋玉汐点点头,就进去了,看见纪婉清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躺在软榻上,她看见宋玉汐进来,目光转到宋玉汐身上,宋玉汐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她软榻前的八角雕花方杌上坐下,她本身就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这种情况也是第一回遇见,心里除了惋惜倒是没别的太多情绪。   “你说的没错,纪家……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纪婉清虚弱的声音如是说道。   宋玉汐抬眼看了看她,低声问道:“那你今后想怎么办?”   纪婉清勾了勾唇角,说道:“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教教我,我还能怎么办?”   宋玉汐沉默了片刻后,才叹息说道:“我派人送你出京城,去外地找个地方生活,你愿意吗?”   纪婉清的目光转向了宋玉汐,眸子冰冷,说道:“我不愿意。她们把我害到这种地步,你要让我不报仇,就这么像丧家之犬似的离开京城吗?”说到这里,纪婉清抿了唇,咬牙切齿的又继续加了一句:“我不甘心。”   宋玉汐看着她,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虽然揭发田福洲那件事情,是宋玉汐引导她去干的,但宋玉汐并不觉得纪婉清弄成这样,是为了她,因为从头到尾这都是纪婉清自己的选择,而宋玉汐只是没有替她估计到纪宁氏和闫氏的心狠罢了,可替纪婉清着想后路的事情,也不是宋玉汐该做的,所以她没有愧疚感。   “我想留下来,亲眼看她们的下场!”纪婉清如是说道。   宋玉汐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好,如果你想留的话,那就留下好了,这间房就给你们主仆住,平日里要是有什么需要,找福伯就好,他……”   纪婉清却是摇头,抓住了宋玉汐的手,说道:   “不,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里,我相信其他人,我……我……”纪婉清的眼底蕴满了泪水,说道:“我只相信你。”   几宋玉汐听后没有什么反应,纪婉清挣扎着从床铺之上坐起了身,对宋玉汐说道:“哪怕是去你身边做使唤丫头,我也不想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看着纪婉清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宋玉汐面上似乎有些动容,纪婉清见她动摇了,从床铺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对宋玉汐说道:“七妹妹,从前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只求你不要赶我走,整个京城里,再没有值得我托付的人了。我只相信你,哪怕在你身边做一辈子的使唤丫头,我也认了,求求你,收下我吧。”   一个曾经的对头这样匍匐在自己面前,多少让宋玉汐感到一些唏嘘,不少嘲笑,而是悲哀,俯下去,将纪婉清扶起来,让她继续躺好,然后才说道:   “你要留下,那就留下吧,我明儿回了我们家老夫人,看她怎么说,若是她许了,那你就随我回去。”   纪婉清抿着唇,点点头,秋彤让人把药熬好了,碧柔端了进来,宋玉汐便给她让了座,让她伺候纪婉清喝药。   第二天,她询问过秦氏之后,便派了马车来把纪婉清接入了宋家,在雨桐院的外院安排了一间房给她和碧柔住下,纪婉清身上有伤,还坚持去给林氏请了安,林氏如今大腹便便,也只安慰了纪婉清几句,其他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她安心住下来,不过,这些话都是林氏的客套话,就算纪婉清再可怜,她对纪家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宋玉汐也是知道她的,所以,并没有要求林氏对纪婉清和善。   而纪婉清倒是很主动,很积极,每天一早,等宋逸离开了雨桐院之后,她就过来给林氏请安,还真把自己当个丫鬟,林氏要让梅蔷她们做的事情,她都会跟着去做,林氏和她说了好几回,让她不必如此,可纪婉清就像是急于证明自己似的,越做越勤奋,弄得林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有怎么拒绝她就是了。   晚上宋玉汐回来之后,来看林氏,纪婉清正好端着一盆热水出门,看见宋玉汐便笑着说了一句:“七妹妹回来了。”   宋玉汐指着脸盆说道:“怎么你在做,梅蔷她们呢?”   纪婉清脸颊上有一道伤痕,不是很深,却是新伤,看起来有点显眼,笑着回宋玉汐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梅蔷姐姐她们在小厨房里,夫人想净手,我做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纪婉清便端着水盆出去了,宋玉汐的目光跟着她走了挺远,见她转过了身,才进房里给林氏请安,说道:   “她也不是丫鬟,怎么娘你也不阻止一下,这样叫外人看来,咱们俩的形象可不好,欺负落难小姐,让她做丫鬟。”   林氏扑哧笑了出来,别有一番丰腴的风情,横了宋玉汐一眼,说道:   “就你刁钻!都在咱们院儿里,谁会这么想?我也不是要使唤她,只是你没看出来吗?那孩子有些不安,定是被吓坏了,从前在纪家,怎么说也是个有人伺候的小姐,到了个陌生地方,又是寄人篱下,她自然是想多多表现,求同认可的,反正是她自己要做的,我又没有逼迫,随她吧。”   宋玉汐正要弯腰给林氏的腿抬起来,给她按脚,林氏却说:“不用了,那丫头先前给我按过了,这会儿好多了。”   “……”宋玉汐这才坐下,说道:“合着她连我的活儿都做了?这下好了,还有人跟我争宠来了。”   母女俩正说的笑起来,纪婉清倒了水就回来了,三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宋玉汐积累了好些帐要看,梅蔷会算账,这几天就给宋玉汐借走了,宋玉汐把秋彤换在这里帮忙。      前段日子府里统一安排做的冬装都做好了,今年宋玉汐有所不同,她的衣裳比从前多了一倍有余,领了衣裳之后,她便留在宁寿院里和秦氏说话,秦氏最喜欢她抄的经书,说她一个字一个字写的特别清楚,宋玉汐也自觉,每回到宁寿院来,都会多少不等的给秦氏抄几页经书再回去。   “你那个小姐姐怎么样了?”秦氏点完了香,就坐到宋玉汐对面,歪在大迎枕上,看着宋玉汐抄经。   宋玉汐蘸了蘸墨,而后才笑着说道:“挺好的呀!”   秦氏喝了口茶,精明的眼睛看了看宋玉汐,然后便敛下目光,说道:“真好假好?真好的话,怎么见你把秋彤给留你姨娘那里了?”   宋玉汐对答如流,说道:“我跟姨娘借了她房里一个丫鬟,好多账目要对,那丫鬟会算账,能帮我不少忙,那我从姨娘那儿借了个人走,总要再添一个回去嘛,有啥稀奇的。”   “哼,好好好,不稀奇!真是越大越不老实。”秦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为宋玉汐的谨慎感到满意。   宋玉汐也不辩驳,说道:“人大些总要内敛点呀,什么都放在脸上,那是三岁的孩子,我都十三了,明年就十四了。”   秦氏笑了笑,干脆转移了话题,说道:   “是啊,都十四了!可以开始物色人家了。”   宋玉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秦氏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知祖母是在打趣她,对她皱了皱鼻子,这才继续埋头写字,秦氏凑到她跟前问道:   “哎,跟祖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祖母也好给事先给你看看。”   宋玉汐不动声色的说道:“家里姐妹这么多,祖母看的过来吗?还是先把三个姐姐嫁出去,才是正经,大姐明年都十六了,该着急的应该是她吧。”   提起宋玉蝉,秦氏倒是敛下了笑容,继续靠到自己的垫子上,说道:   “唉,这也是个为难事啊!你大姐姐嫁高门大户怕是不行了,那种性格嫁到谁家,就是害了谁家,到时候在人家后院搅风搅雨,我这里也难太平,可若普通的人家,你大姐姐又不喜欢。上回我不就给她说了御史杜家的嫡子,年轻小伙子,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言行举止也很出色,和你纪家哥哥是一届举子,只待明年春试再夺魁,今年十八岁,杜家有家风,从杜大人到两个公子,房里全都干干净净,有两个妹妹,也全都嫁人了。”   宋玉汐将这些条件放脑子里想一想,说道:“这条件很好啊,多省心呀!怎的大姐姐不满意吗?”   ☆、127|114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看中是门庭和身份,御史公子不过是个举人,将来能不能入仕还不知道,就是入仕了,也是从最低等的做起,怎么比得上高门大户一入门就是诰命夫人呢,可是御史家门风正,行事有法度,不会让她行差踏错,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是很好吗?”秦氏说的这些话,十分中肯。   宋玉汐点点头,说道: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瞒祖母说,我从前就是想找这样的干净人家。行得正,万事有度量,太太平平的多好啊。”   秦氏看了看她,说道:“从前?”   宋玉汐大窘,横了秦氏一眼,逗得秦氏也笑了起来,宋玉汐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事情就这样算了吗?”   秦氏叹了口气,回道:“可不只能算了吗?她在杜夫人面前甩了脸子,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成的了,我再坚持,兴许就不是好事了。”   宋玉汐明白秦氏的意思,既然宋玉蝉不肯嫁到御史家,那么如果秦氏再坚持一定要她嫁,最终也只会是强扭的瓜,结亲变成结仇了,到时候也不好跟杜家交代。   “唉,再这么拖下去,也不知道将来落到谁家去。”   秦氏这么说了之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些事情,宋玉汐也不好多说什么,凡事都是宋玉蝉自己选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嫡女,就该高人一等,这个想法若是不加以变化的话,就是给她找再干净的人家,事情也成不了。   回到雨桐院之后,在算账的房里转了一圈,梅蔷领头六个算账媳妇子,整个屋里都是噼里啪啦的,宋玉汐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出去了,她店铺的所有账册,她前后会让三拨人算,每回都不一样,一回三次,若是数字一样,或者差距不出百两,帐才算捋完,若是三个数字对不上,那就必须重新再计算,这个方法虽然繁琐些,不过,也很有效就是了,毕竟账目是店铺的根本,只有把帐算对了,才能知道确切的不足之处,对今后店铺的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碧柔从厨房端了一盆烧完的炭灰往墙角走去,这几天纪婉清在林氏房里伺候,她就自动到厨房打下手,刚和厨房的人混的熟了些,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是抢着做的,就好比倒木炭灰这件事,她就接手了。   灰堆在后门外,有个专门的小房子倒,碧柔从后门出去,将炭灰倒在了那小房子里,用笤帚打了打盆底,走到小房子的右侧,转头往旁边看了看,一个粗布麻衣的瑟缩背影消失在后门巷子的转角,碧柔咬了咬唇,将盆子放在地上,然后将右侧那面墙砖看了一眼,便找到一块突起的砖块,用力抽了出来,砖块里面显出小半个巴掌大的纸包,碧柔不敢耽误,迅速将纸包藏到衣袖里,又将那砖块塞了进去,然后才麻利的转身,拿起了倒干净的炭盆子走入了后门,和看后门的婆子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回雨桐院去了。   回到厨房,将盆子放到角落里,问了厨房里的大娘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做,现在是中午,主子刚吃过东西,所以大娘就躺在厨房外的小床上,准备打个盹儿,自然没有什么活计给碧柔做了,碧柔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前院房间里。   等了一会儿后,纪婉清也就回来了,见了碧柔就问道:   “东西呢?”   碧柔从衣袖里将那小纸包拿出来,纪婉清捏在手里,手腕似乎都有些抖,碧柔瞧她紧张,不禁说道:“小姐,四小姐心善,肯收留咱们,咱们又何必害她呢?”   纪婉清瞥了一眼碧柔,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害她,死的就是我。你没听见老太君那天和我说的话吗?若是我不做,她就把我改名换姓,卖到窑子里去。我就是害了宋玉汐,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可我要是不害她,老太君的手段,势必会说到做到,所以,要怪就怪宋玉汐倒霉。”   纪婉清看着手里的纸包,心里也是不安打鼓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她骗宋玉汐的,当初宋玉汐让她揭发了田福洲之后,纪瑜给抓进了牢房,老太君就开始彻查那件事,她很快就给找了出来,她为了活命,把宋玉汐给供了出来,老太君听了之后,倒是一改要打死她的意思,反过来让她配合演一场戏。   她的确是被关起来,被打了,不过,这一切都是老太君的计谋,她故意让婆子把纪婉清打伤,然后身下的裙子上擦了加水的朱砂,看着和血差不多,碧柔也是知情的人,故意到宋玉汐面前,把她说的很惨,为的就是让宋玉汐去废屋子里救她,然后为了增加可信度,老太君还让碧柔说马三玷污她的事。谁也不会想到,她们为了取信宋玉汐,会说出这样损伤名节的事情来。   纪婉清虽然不愿,可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她今后就算是保住一条命,也不可能在京城里待着了,名声到了外地,谁还会知道呢。   “奴婢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四小姐,当初四小姐还说要把咱们送到外地去,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其实,四小姐的话,比老太君要可靠许多,而且四小姐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是县主,手里又有赚钱的铺子,她送咱们出去,也不会什么都不给,可是老太君那儿就不好说了……”   碧柔虽然跟着纪婉清做了这事儿,但到底良心未泯,而且在纪家待久了,自然也知道老太君纪宁氏的性格脾气,所以才会对纪婉清说出这样的话来。   纪婉清瞪了她一眼,碧柔就吓得低下头去,只听纪婉清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我给老太君做了这事儿,她也未必会将我送出去,更别说给我钱度日了,可是我不做的话,就连京城都出不去,私房银子,多少我还藏了些,已经托人送到京城外去了,到时候我只要帮老太君做成了这事儿,再偷偷溜走,我再自己出城去,这样老太君就算不满,也该念在我替她做了这事儿的份上,不和我计较。可若是我不做,让宋玉汐给我送走,万一今后老太君的人在外面找到我了,我又该怎么办?这样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没有好日子过了吗?”   其实是宋玉汐天真,以为她真的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她心里多少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去求证,不是她不想,而是怕求证了打草惊蛇,让三夫人意识到这个问题,转过来对付她,这样她一味的装傻,三夫人就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掉以轻心,所以,她才能在纪家那样的环境里,藏下一笔足以安身的私房钱。   而这一次,原本她也不想跟纪家翻脸,可是老太君做的太过分,居然真的想把她嫁给田福洲那个老头子,她这才听信了宋玉汐的话,安排好一切揭发的证据,包括后来田福洲被判罪时,用来作证的庚帖,婚书,这些全都是她一样样的偷出来的,也是自救罢了,原本想搞定了田福洲之后,她就远走高飞,可谁知道老太君查的太快了,在她还没走的时候,就把她给抓住了,她就只好把一切都推到宋玉汐的身上,说是宋玉汐安排的这一切,原本也就是她安排的,纪婉清觉得自己不算是诬告。   然后老太君就让她配合,说是要趁此机会,将她安插到宋玉汐的身边,她们早就听说林氏怀了身孕,算算时日,应该就是最近生产了,老太君对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觉得林氏生下了一个宋玉汐,对纪家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若是再让她生下第二个,那么纪家今后就真的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所以,老太君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就是想让她混到宋玉汐的身边来,取得她们的信任,然后找个机会,在林氏生产之前,让她吃下她们事先准备好的滑胎药。   碧柔还是有点担心,她实在是太愧疚了,还试图说服纪婉清:   “那药包里也不知道什么药,若是药量大了,不仅害了孩子,还害了姨娘该怎么办啊?这几天以来,她对咱们真的挺好,不是吗?”说着,就把纪婉清手里的药包抢了过去,说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这事儿做了的话,就是损阴德了,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纪婉清一个巴掌打在了碧柔脸上,冷冷说道:   “损什么阴德?我们这是为民除害,林氏那个女人不守妇道!我们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孽子就是天理,再说了,这药说是滑胎的,最多就是害她的孩子,哪可能把她也给害死了,就算真的她给死了,那也和咱们没有关系,你别在这里犹犹豫豫的了,已经说好的事情,哪里就能变卦了,你难道想看着我被老太君卖到窑子里去吗?我告诉你,我若是不得好,你也休想跑掉,到时候,把你第一个推出去!”   恶狠狠说完这些之后,就一把抢过了碧柔手里的纸包,转身去了内间。碧柔捂着脸,咬着唇,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些什么。因为她的确不想和三小姐一起被卖掉。   两人在屋里隐秘的说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房梁之上,一道黑影自此闪过,翻身上了屋顶。   ☆、128|114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秋云把自己听来的墙角告诉了宋玉汐,宋玉汐倒是很淡定,拿着个商铺的建造图看着,秋云见她没太大反应,接着说道:“老刘已经去跟着那给药的人,后门的婆子亲眼看见碧柔拿了纸包,里面应该是毒药了,秋彤那儿暂时还没有异样的情况。”   宋玉汐嗯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毒药,能偷出来吗?”   秋云想了想后,回道:“偷出来不是难事,可这样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换一包给她不就得了,毒药那东西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比较好,拿包田七粉去换吧。”宋玉汐这样吩咐道。   秋云拱手称是:“奴婢知道了。今晚便行动。”   宋玉汐又问:“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吧?”   “是,都差不多了!可以确定平阳候府确实有一个马夫叫马三,不过碧柔可能没打听清楚就说了,那个马三前几天就回乡去了,这两天平阳候府里的马车基本上都是另一个马夫出的,而上回那大夫,后来我也去问过了,他说三小姐就是有些皮外伤,受到些许惊吓,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三小姐说的那件事……也许并没有发生过,小姐一开始就猜的不错,纪家三小姐的确说谎了。”   秋云说完之后,宋玉汐才叹了口气,把建造图放了下来,说道:“让秋彤和厨房盯紧了,务必抓住现行!老刘那里不会出问题吧。”   “是,小姐放心吧,老刘从前是北镇抚司退下来的,功夫和本事都比我们姐妹强多了,若不是能手,主子不会派来给小姐用的。”   秋云的话里透着暧昧,连宋玉汐也不禁闹了个脸红,瞪了一眼那丫头挪揄的目光,然后才说道:   “别掉以轻心,让秋彤寸步不离姨娘身边,你现在就去和大娘盯着厨房。”   宋玉汐说完这话之后,秋云也不敢耽搁,这就下去了。   宋玉汐呼出一口气,她当然猜的到,纪婉清的后面是谁,纪宁氏已经黔驴技穷了,想要用这种法子来伤人,若不是她多了心眼,让秋彤去跟着碧柔,看见碧柔蹲在角落里烧纪婉清的血衣,鬼鬼祟祟的,她还真不敢相信,纪婉清居然会用自己的名节来博取同情,她倒是看的分明,看穿了纪宁氏的凶狠,可是她却不知道,宋玉汐的心善和不忍,全都是对善良的人,若是有人打上门来,想要害她亲娘和兄弟姐妹,连她娘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样还指望她善心大发,是不是太天真了?   ********   纪婉清在厨房里待了半天,亲自守着一锅乌鸡汤,说是要亲自给林氏炖一碗鲜汤,被厨房大娘打趣了几句,也是腼腆笑了,大娘和她说了话之后,也就出去了,因为马上就要饭点了,厨房里的小工都在外面洗菜捡菜,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纪婉清也是观察了不少时候,才确定这个时辰是厨房里最空的时辰,所以才会选在这个时候下手。   将身子转过去,挡着锅,然后将袖袋里的纸包拿了出来,飞快的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入了汤里,将废纸丢入火炉,烧了干净。将不就是下毒嘛,只要让林氏喝下去,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要怪她心狠,实在是跟宋玉汐没那交情,她当初上门求救,那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宋玉汐虽给她出了主意,可说到底也没有帮她什么,纪家是可恶,但是她宋玉汐也不是什么真好人,害她,纪婉清心安理得!   正如她从前所说的那样,她对宋玉汐真的是太嫉妒了,从前她在纪家的时候,她就嫉妒她的美貌,如今更是嫉妒她的身份,真是什么好事都给她占尽了,原以为她到宋家做个庶女会有多凄惨,可是她却照样混的风生水起,就连她主动示好,给她跪下了,她都无动于衷,仍旧和自己保持距离。这种人很显然就是不可能养熟,今后也别想她会对自己有什么帮助,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便宜宋玉汐呢?   她可以给宋玉汐当枪使,自然也可以给老太君当枪使,更何况,得罪了宋玉汐,她最多离开京城,可得罪了老太君,她可能连京城都出不去。一番权衡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非要死一个人的话,那就死别人好了,别人死,总比她自己死要好吧。   看着粉末在锅里融化,纪婉清放下了搅拌的勺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然后就盖上了盖子,大娘正捧着一篮子青菜走进来,边走边说道:   “姨娘昨儿说今天想吃菜包子,这不,配上三小姐的鸡汤,再合适不过了!,三小姐真是个可人儿,想的周到着呢。”   大娘的话让纪婉清心中一阵得意,她说的真不错,昨天她就是听见林氏说想吃包子,才想着今天熬鸡汤的,这样搭配起来,别人只会以为她是想巴结林氏,讨好林氏,谁会想到她会在这巴结和讨好里面,夹杂了杀意呢!   宋玉汐再聪明,再能干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骗的团团转?等到林氏喝了汤,她就从后门跑,路线都已经算计好了,等到林氏毒发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跑回纪家了,老太君说只要事成,当晚就安排她出城,只要出了城,天高海阔,害怕她宋玉汐不成?   纪婉清十分勤快的帮着大娘揉面,做包子,然后上笼屉,蒸包子,包子得蒸一会儿,纪婉清的乌鸡汤倒是好了,现在端过去也行,不过她脑子一转,就打算再等一等,等大娘的包子做好了,她和大娘一起把东西送去,这样就算事情发生了,也好先让这个厨房大娘当一会儿挡箭牌,可大娘包子蒸到一半,林氏身边的朝颜就过来,对正在弄馅儿的大娘说道:   “大娘,别忙了,姨娘又不想吃包子了,想吃虾饼,您受累,再给做一份。”   大娘放下馅儿,没好气的对朝颜说道:“不是昨儿还想吃吗?怎么又不吃了,我这包子刚上了锅,早知道我也不做了……”   朝颜打了个招呼:“别气,姨娘这不是身不由己吗?肚子里那个说了算,您受累,回头我让姨娘跟国公提一提,让公爷涨您工钱!”   一番话又把大娘给哄骗住了,本来就是抱怨抱怨嘴瘾,哪里会真的嫌主子多事儿呢,嫌烦就别来做工呀!   “得得得,我就再信你这抹了蜜的丫头一回!回头公爷要不涨我工钱,我为你是问!”   朝颜笑着把她推到灶台那儿去了,正要走,却闻了闻,说道:“哟,三小姐熬着鸡汤呢?”   纪婉清还没说话,大娘就接过话头,对纪婉清就是一阵夸赞,说道:“可不是,三小姐一早就在这里熬了,半刻没离开过,眼睛都快盯成斗鸡眼儿了,我们厨房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了,实心着呢,生怕谁把她的汤给抢了似的,你去问问姨娘现在要不要喝,好歹三小姐的一片心意。”   朝颜看了那锅子一眼,对纪婉清说道:   “既然熬好了那就劳烦三小姐端过去吧,姨娘虽说不想吃包子了,可肚子终究还是有些饿的,您这汤正好让她垫吧垫吧。”   纪婉清温婉一笑,甜甜的作答:“哎,姐姐先去,我盛好了,就给姨娘端过去。”   朝颜走了之后,纪婉清也不含糊,从碗柜里,拿了个小瓦罐,其间大娘对她笑了好几回,纪婉清也跟着笑,将汤当着大娘的面盛入了瓦罐里,然后盖上盖子,拿上干净的碗和勺儿,就出了厨房去。   没一会儿就给端到了林氏的院子里,林氏正坐在窗下看书,手里捏着一块小点心,纪婉清进去之后,就去给林氏请安:   “姨娘,我给熬了乌鸡汤,听说您有些饿了,我就给您端了过来。”   林氏看着她,点点头,说道:“我是有些饿了,来扶我一把。”   纪婉清赶紧上前,扶着林氏的手,就把她拉着站了起来,林氏的腿有些软,差点又坐下去了,幸好拉着纪婉清的袖子,才不至于跌下去,对纪婉清说了声谢谢,然后就由她扶着自己,坐到了桌子边上。   屋子里秋彤在一旁绣花,朝颜端了一盘子点心刚刚进来,纪婉清只好自己动手给林氏盛汤,热气腾腾的乌鸡汤出锅,香气四溢,汤放到林氏面前,林氏闻了闻,说道:“好香啊。”   “刚出锅的,姨娘趁热喝,要是觉得好,我明儿还给您炖。”纪婉清这个时候,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可是她不敢不笑,生怕林氏看出什么端倪,毁了她的计划。   林氏却是不动手,朝颜拿了一托盘过来,放在桌上,托盘里有两根银针,纪婉清的脸色有点变化,只见朝颜拿起银针来,就要往鸡汤的碗里试探,纪婉清喊住她的声音,似乎都有些破了:“等等!这,这是什么呀?”   朝颜被她吓了一跳,说道:“三小姐吓我一跳,这是银针啊!公爷吩咐的,所有姨娘入口的东西,全都要仔细检查,不单针对三小姐的,不过是例行检查一下罢了。”   纪婉清只觉得手底都被汗珠给浸透了,舔着干涩的唇说道:“什,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这个时候她笑得就有点勉强了。朝颜一边将银针放入汤碗里,一边对纪婉清说道:“三小姐您才来多久啊,咱们屋子里您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129|114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纪婉清盯着那放入碗里的银针,没有一刻比现在还希望老太君不是那等草菅人命的人,如果下的只是打胎药,也不知银针查不查的出来……   朝颜将银针拿出,银针末尾居然变成了纯黑色,朝颜吓得差点丢了银针,纪婉清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要跑,秋彤却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门边,一个回旋踢就把纪婉清给踢翻在了地上,纪婉清脸颊瞬间就肿了起来。    宋玉汐从外头走入,目不斜视的经过纪婉清的身边,让林氏去外面休息,不想让她看见接下来的画面。林氏的确是没心情看,又瞥了一眼纪婉清之后,就被朝颜扶着去了对面的小楼。   而宋玉汐则拿起了纪婉清的那碗鸡汤,让跟着她进来的两个婆子把她架着跪下,然后捏开纪婉清的下颚,就把那碗滚烫的鸡汤给她灌了下去,纪婉清被烫大叫,不住挣扎起来,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不,不,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是纪宁氏让我做的,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两只手不住刮着喉咙,嘴里除了烫之外,心里,胃里全都是滚烫的!这也就罢了,可她喝的是什么呀!老太君让下的毒药啊!她喝了本该给林氏喝的毒药!她要死了,一定活不了了!老太君说是给林氏下打胎的药,可纪婉清知道,老太君想要的根本就是林氏的命!所以给她的一定会是毒药!   宋玉汐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反手就给了纪婉清一个巴掌。然后命人搜她身,纪婉清不知道宋玉汐要搜什么,只见一个婆子在她的袖袋里搜到了一团废纸,废纸展开后,还有点粉末掉下来!   纪婉清就知道自己是完全中计了,她的药包纸早就放火里烧掉了,哪里还有可能留在自己的袖袋里呢?定是先前扶林氏的时候,林氏偷偷塞到她衣袖里的。这下人赃并获,她就是再怎么抵赖都不行了。   “从你身上搜到了药包,下在我姨娘的汤里,幸好姨娘身边的人谨慎,吃任何东西都会用银针试探,没想到还真试出了问题。当初从外面救你的时候,我就怀疑了,秋彤,把那时碧柔没烧干净的脏衣裳拿过来。”   秋彤领命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铜盆过来,铜盆里放着一些灰烬,宋玉汐指着那衣裳说道:“这衣裳上面若真是血,早就烧干净了,可这衣裳下面是朱砂拌的鸡血,时间长了就凝固了,烧也烧不干净了,会有硬块!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了,纪三小姐?”   纪婉清的眸子里迸射出恨意:“你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耍弄吗?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把你弄进府里来将计就计呢?你以为我是开善堂的吗?你受了伤,哪怕是死了,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救你?跟你有这个交情吗?你死了,关我什么事,对不对?就好像我遭遇了什么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照样可以视而不见吗?既然如此,那你又怎么回来找我?从一开始你身上就满是破绽!”   宋玉汐的话,无情的刺破了纪婉清,她觉得喉头发热,不知道是不是要毒发了。捂着喉咙努力咳了好几声,然后才对宋玉汐说道:   “你若是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老太君不会放过你的!”   宋玉汐冷哼一声,说道:“那就在你没死之前,我让你看看,到底是你家老太君不放过我,还是我不放过她!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有没有命,我就不知道了。”转身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翠玉瓶来,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放在手里把玩:“这是大内秘药,连砒霜之毒都能解,你刚才喝了什么,你知道吗?”   纪婉清眼前一亮,盯着宋玉汐手里的药丸,头脑倒是一下清醒过来,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纪婉清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有这等心思的宋玉汐会白给自己解药。   宋玉汐将药丸递给了秋云,让她送入了纪婉清的口中,说道:“这药根治是两颗,一颗只是缓解,你想要第二颗嘛……”   纪婉清看见宋玉汐这样微笑,美的仿佛地狱里的曼珠沙华,嗜血又华丽,药丸咽下之后,果然是有一股清气溢出,先前的燥热一下子就缓解了,清凉的感觉让她四肢都觉得很舒服,不过只是一会会,她的腹中又有一股异常的感觉袭来,可见宋玉汐所言不假,这药的确是要吃两颗才行的。   见纪婉清已经相信,宋玉汐才走过去对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对两个婆子说道:“带上她,去平阳候府,会会纪家老太君去!”   如今她是县主,有了品级,再不是从前那登门都没资格的小小庶女,禀了秦氏就出门去了,这件事情,其实她昨天晚上就已经和秦氏说明了,秦氏原本是想让她来处理,不过,宋玉汐却说想自己处理,毕竟像这样的事情,今后她会遇到很多很多,总有一天,她都要自己处理的。   到了平阳候府,宋玉汐也不要进门,就在侯府门外,将纪婉清和碧柔压着跪下,然后就让人在侯府门外叫唤起来:   “纪家老太君好不要脸!居然陷害自家孙女委身马夫,博取同情,又让人混入我府下毒害人,人赃并获,纪宁氏丧心病狂,心狠手辣,天理难容!”   这番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平阳候府外喊出,平阳候府的门房过来阻止,却被宋玉汐带来的人给挡在外圈,那谩骂之人就在侯府外头指天叫骂,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就围满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在府门外指指点点起来。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侯府就有家丁拿着棍子出来驱赶,宋玉汐可是带着府兵来的,昨天她也跟褚峰交代过,今日褚峰就早早的替她把人都准备好了,这些都是正经的国公府府兵,加一等的国公府,准许养八百府兵,宋玉汐今日带来了八十个。   平阳候府若是从前,也是有府兵的,大概一两百个,只不过平阳候纪朔被贬,平阳候府如今就是个空壳子,府兵全都给朝廷征收回去,府里没有府兵,只有家丁,战斗力自然不好,三两下就给镇国公府的府兵打翻在地上。   叫骂之人声音丝毫未竭,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管家躲在门后见状,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进门去禀告了。   后院之中,刚才就有人进去禀报了,不过纪宁氏没有打算搭理,如今管家又来,只说外面情况控制不住了,闫氏没办法,才对纪宁氏冷冷说道:   “人家是来找母亲你的!你若是一直缩着,丢的可是咱们平阳候府的脸,咱们家最近丢的脸还不够多吗?母亲也要为纪家考虑考虑,儿媳不指望您对家里有什么贡献了,只求你别把麻烦带到府里来!”   纪宁氏恶狠狠地瞥了她一眼,说道:   “你这什么意思?那丫头找的是泼妇来骂街,我若是出去搭理她,岂不是正中了她的奸计?你是侯夫人,找上门的麻烦,你不去收拾,还要我出面不成?若是如此,你干脆也别主掌中馈了,府里之事也一并交给我好了。”   闫氏没想到纪宁氏到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跟她夺权,冷笑一声,从外面喊来了两个媳妇子,说道:   “外头的人找的是老太君,你们两个把老太君扶着送出去,也好叫那外面的人闭了嘴!”   纪宁氏没想到闫氏会对她动手,不由她分说,两个力大惊人的婆子,就把纪宁氏给‘扶’了起来,推着出门去了。不是闫氏要退避,只因平阳候府今非昔比,纪宁氏的长辈身份在那里,那丫头就算是县主了,可说到底也是晚辈,量她也不敢对纪宁氏怎么样,顶多就是给她受点气罢了,总比她亲自出去被连累打脸的好吧。   宋玉汐气定神闲等了一会儿后,果然就见纪宁氏出来了。阴沉着脸看她,还有那个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纪婉清,便知那丫头不仅没有成事,还把麻烦给带了回来!   瞧着宋玉汐奴婢环绕的样子,纪宁氏冷哼在心中,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环顾一圈后,走下台阶,正要说话,就看见地上什么东西火速多久窜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就哭起来:   “老太君救救我!你和七小姐说说,这事儿是您让我去干的!您说让我把七小姐姨娘肚里的孩子弄死,你就给我银子,送我出京城!老太君,事到如今,您不能不管我呀!七小姐说了,要把我送官,说我杀人,我没想杀人啊,是您让我给姨娘下药,只是害她孩子,没说要死她呀!可你怎么不告诉我,给我的居然是砒霜!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和大哥一样脸上刺字,我知道你恨七小姐,你恨宋家,可是你也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呀!我虽是三房的庶女,可我也是您的孙女啊,老太君……你替我说句公道话吧!一切都是你让我做的!我是替你做事的啊!”   纪婉清一鼓作气,连气儿都没换几口,就把这一长串的话给说了个囫囵圆,让旁人一听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平阳候府附近,除了一些平头百姓之外,其他都是官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旁边那些官家都出人来看是怎么回事了。   ☆、130|114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纪宁氏脸色铁青,一把踢开了纪婉清,冷着面孔,怒道:“混账东西!上回你做了对不起祖宗的事情,都已经被我逐出家门了,你早就不是纪家的子孙了,如今你得了旁人的便宜,就敢来攀咬我?”   纪婉清不管纪宁氏说什么,反正就是不肯松开纪宁氏的腿,跟着纪宁氏出来的婆子还站在台阶上,根本不可能上前来帮她一把,而她自己的人,又被闫氏控制在院子里,她气闫氏胆小怕事,把她推出来,既要她解决问题,又不给她人手,真是个恶妇!毒妇!   伸手一把抓起纪婉清的头发,抬脚踹了她心口一脚,碧柔吓得在一旁,也没敢扶纪婉清,只低着头不说话,纪宁氏踢掉了纪婉清之后,才整理了一番仪态,然后冷冷看向了宋玉汐,这一眼就足以让纪宁氏震惊不安了,曾经的小可怜,如今竟已成长成这副模样,亭亭玉立之姿,倾国倾城之貌,当初若不是看中她这张脸,想培养出来送人,那时候又怎么可能把她从月瑶苑中放出来,让她做成了如今这功业,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她居然就变得有些高不可攀了。 .   咬牙阴沉道:   “这位便是月华县主了,怎么,你这刚坐上县主的位置,就带人来找老身的麻烦吗?哼,好歹你从前也喊我一声祖母,这个时候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宋玉汐莞尔一笑,如清晨之露水般清澈透明,红唇开启,说道:   “老太君说笑了,若不是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这辈子都是不想见到您这张老脸的!”   不动声色的回击,成功的将纪宁氏的炮火给打了回去!周围人有些也知道纪宁氏的为人,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住要给宋玉汐喝彩了,平阳候府的老太君刁钻阴毒惯了的,平日里谁家夫人得罪了她,她总要千方百计的给人家使绊子,如今却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给堵在门前,争锋相对起来,并且小姑娘字字珠玑,一点怯意都没有,着实叫人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因为周围好多官家,因此也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了宋玉汐的身份,镇国公府七小姐宋玉汐,皇上刚刚册封的月华县主,可以说是京城中正当红的贵女,却没想到,她竟是个有这般胆识的女子。   纪宁氏忍着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你不想见我这张老脸,我还不想看见你这种不知羞耻的脸呢,我自问你,为何要使人冤枉于我?你给了那死丫头什么好处,居然让她当街这般攀咬诬陷于我,难不成你以为我平阳候府落难,你就可以上门欺负了吗?你是县主,但好像,也没这个能耐吧!”   宋玉汐勾唇,毫不退让,说道:“哪里就是胡乱攀咬,冤枉了?自然是有真凭实据才敢上门讨个说法,难不成老太君以为我是空手而来?像您似的,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就能决定媳妇的忠贞吗?就凭你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就能否定你儿子夺了世子之位吗?”周围一阵哗然,宋玉汐却是不以为意,继续勾唇负手笑道:   “不过,我今日也不是为了那些而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就不想说了,我现在日子挺好,本来放你一马也没什么,可你偏偏要赶尽杀绝,这却是为何?”   纪宁氏蹙眉:“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你先把证据拿出来,否则就是胡乱攀咬。”   “哼,要证据是吗?好,我且问你,纪婉清说的话,你承认不承认?你派她潜入我府中,让她在我怀有身孕的姨娘饮食里下毒害她,这件事我有两个人证!一个是就是您的亲孙女纪婉清,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你不是,还有一个就是给她药的那人,叫胡四,对吗?您府上回事处的管家,您的陪房。这事儿您不放心让别人做,就让胡四去,可您肯定没想到,胡四还没出我家巷子口,就给我的人抓住了,此时一番问询,他也全都交代,有证词,说就是受了您的吩咐做的此事。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纪宁氏面色一变,却又强自镇定,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四的确是我身边的管事,就算他做了什么,那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他说是就是吗?没有真凭实据,你就是血口喷人!”   宋玉汐简直要给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鼓掌了,把事情狡辩成这样,也算是她的能耐了,不过,这老妪以为她没有别的证据了吗?   勾唇一笑,拍了拍手,秋彤就拿着个布包过来,布包打开之后,是两根万寿如意的金簪,纪宁氏看见那簪子,才咬紧了下颚。   只听宋玉汐说道:   “还认识这簪子吗?万寿如意簪,一套共有八支,你给了胡四两支,让他去药铺买剧毒鹤粉,他便将这两支金簪给了药铺老板,这簪子总不会说谎吧,只需让你身边的人辨认辨认,或者你现在当场可以拿出齐整的八支来,我便算冤枉了你。如何?”   纪宁氏紧紧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两支碍事的金簪,自从上回周氏出事之后,她不得已回到了平阳候府,可从前在三房,所有事情全都是她把持,如今到了平阳候府,她不仅不能主持家业,身边所有的体己也全都放到了平阳候府的府库里,闫氏一口一个,她们赡养纪宁氏是应该的,可是却把她的银子全都收了上去,每月就靠她府里的供养过活,官府对药铺的毒药都有严格的控制,没有大把金钱根本买不到这些,所以,她就把这两根金簪给了胡四,让他先把药买了再说,却没想到,宋玉汐不仅识破了她的计划,还调查那么深,连给了药铺的簪子都挖了出来,成了叫她无法辩驳的证据。   宋玉汐冷笑,这簪子自然是老刘给挖出来的,秋彤说老刘是北镇抚司退下来的,之前她还有点不相信,不过现在确是信了的,只有专业做这些事的人,才会事无巨细的把事情深挖下去,找到最明白的证据。   “这金簪确实是我的!可那又如何?我这簪子早就丢了,就算是被胡四捡了去,为非作歹,那也和我没有关系啊!”   “呵呵。”宋玉汐笑了,她身边的人都笑了,然后感染了周围,宋玉汐收起了笑容,说道:   “我倒不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和你没关系!那我倒要问问,怎么样才叫和你有关系呢?”宋玉汐一边踱步,一边思考,闲庭信步的样子十分从容,转头一派天真的说道:   “三个人证在场,老太君都敢厚着脸皮不认,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官府审一审您身边的人了。”   转过身去,走到平阳候府——正躲在门前石狮子旁偷偷看的管家旁边,说道:“你去回一声你家侯夫人,就说我要带老太君身边伺候的人去官府,让她别怪罪我冲撞了平阳候府的门庭。”   管家吓得战战兢兢,连连点头,没说话,转头就跑进了平阳候府内,不怪其他的,而是这位美貌的县主大人实在是太有气势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做事的本事比成年人一点不差,还有她身后那些把纪家家丁三两下就打趴下的府兵,管家纵然是个有气节的,也不敢和她硬顶啊,更何况,他还是个没气节的。   屁滚尿流的就到跑了回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宋玉汐也不等那管家回来报信,直接就让人协着台阶上的两个婆子,公然带人进了府邸,言明要抓老太君身边伺候的人问话。   纪宁氏这下是真的急了,跟着那些人身后,不住喊道: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还等着做什么?人家都带人打到府上来了,你们不知道阻挡吗?平日里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追不上镇国公府府兵的速度,纪宁氏还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转身后对着宋玉汐叫道:“你以为你当了个县主,就可以随意折辱平阳候府的门庭了吗?我告诉你,只凭这一点,我可以让你这个县主的身份立刻被废掉!我要上书,我要上书!”   宋玉汐倒是冷静,站在门外,从容的说道:“我已经请示了贵府管家,是跟他进的府,我哪里折辱平阳候府的门庭了?我又没有动你,又没有动平阳候府的任何贵人,我不过是想找几个奴婢,有点疑问要问问她们,等我审完了,我还给你送回来,你急什么?你实在想上书,那就上好了,你能告我什么?”   纪宁氏被宋玉汐似是而非的话堵住了嘴,有些犹豫,片刻后,才说道:   “你,你,你纵仆行凶,我告你纵仆行凶!”   宋玉汐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了:“我纵仆行凶?我凶谁了?还是那句话呀,我打你了?没有,既然没有打,算什么行凶,我的人进了平阳候府,就算是有人要说我纵仆行凶,也该是侯夫人啊,老太君在乡下日子过久了,脑袋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纪宁氏只觉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气急败坏的滋味了,这丫头嘴巴太毒,行事太狠,不过就是看着平阳候府如今败落,闫氏与她不睦,便上门来这般折辱于她!她是料定了,闫氏不会对她的人出手相救,对闫氏而言,如今平阳候府的境地已经是差的不能再差了,若是从前可能还会回护一二,毕竟事关平阳候府的脸面,可如今,脸面早就没有了,皇上一道接一道的圣旨传下,平阳候府从二等侯府,一下子就变成了末等,如今连世子都给抓入牢狱之中,刺字发配,凭平阳候府如今的声威,想要再请封世子,也是难了的,这一来二去,就等同于将平阳候府的后路给断了个干干净净!   她真的是太小看宋玉汐这个小姑娘了,心思太过深沉,手段太过毒辣,招招打入她的要害,并且不给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招接着一招来袭,直到现在这样,打的她毫无招架之力,内外夹攻,里外不是人。她的那些随身奴婢,闫氏定不会替她保下,甚至若那些奴婢都认了罪,连带她,闫氏估计也不会保的,到时候,她必定就是死路一条了!   这歹毒的丫头,是想真真切切的逼死她呀!   ☆、131|114   第一百三十章   管家三步一跌跑到了主院,把外面的情况禀告闫氏知道,闫氏大怒,说道:“什么?她,她还敢直接派人闯进来?”   管家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住点头,捣蒜似的:“是,是,是啊!那丫头可凶悍了,就连咱们老太君都落了下风,她说了,要拿老太君身边的人问罪,夫人,咱们怎么办呀?由着她拿吗?”   正说着话的功夫,主院外的婆子也跑了进来,说是月华县主贴身丫鬟求见侯夫人,闫氏只觉得这天都要翻了,那宋家的丫头会不会太过分了,直接闯入她的侯府就算了,居然还敢派丫鬟来。   外面的婆子又在催促,闫氏怕她直接闯进来,就让她求见的丫鬟进来了,秋彤见了闫氏,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说道:   “侯夫人在上,我家姨娘在府中差点遭受迫害,我家小姐将犯人抓了现行,正是贵府三房小姐,据她所言,是受老太君的指使,我家小姐这才上门说理,谁知所有证据摆开,老太君却不承认,我家小姐便使奴婢进来,将老太君院中的伺候嬷嬷请出去问话,还请侯夫人看在我家小姐一片孝心的份上,许了小姐的请求。”   闫氏只觉得眉心抽搐,宋玉汐混蛋,她的丫鬟也是混蛋,私闯府邸的行为,在她嘴里居然就变成了一片孝心了。闫氏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心念一转,反正她是不待见宁氏的,要为了宁氏作保,她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当初宁氏和她斗法,将她的女儿一出生就抱离她身边,弄得她月子里日夜哭泣,如今还落下不少病根,更别说平日里争锋相对和打压了,若是宋玉汐能把那老妪妇解决,不是正和她的意吗?   更何况,宋玉汐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派了个丫鬟来跟她分说请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给了她这个侯夫人面子的,干脆就卖给宋玉汐这个人情,反正若是搞不掉宁氏,她到时候还可以说是宋玉汐派强人进府,她阻拦不住。   这么一想,闫氏心里就有着定论,一挥手,对秋彤说道:“我家老太君一生清明,人品端正,不可能做你所说的那件事,反正清者自清,你要去她院里提谁,尽管去好了,问过之后,也好证明老太君的清白。王婆子带她们去老太君的院子,跟这位说说哪些是老太君身边伺候的人,务必不遗漏任何一个,这事关老太君的清白,绝不可大意。”   先前替秋彤传话的,主院外看守的婆子立刻上前领命。   闫氏也是个精明的,虽然有心害宁氏,可表面上还是得说的冠冕堂皇一点,总还是要留点面子的。秋彤暗笑在心中,小姐果然猜的不错,平阳候夫人和纪老太君素来不睦,她们闯府的行为的确是犯了大忌讳,可她来请示过一番侯夫人就是另一种说法了,这侯夫人明明就是不想插手纪老太君的事情,可偏偏还要说成是替老太君伸冤,也是个奸诈的。   不过,这些都是秋彤心里的想法,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就是了,给闫氏规规矩矩的磕了头,告了别,然后出了主院,跟着王婆子去了纪宁氏的院子,王婆子亲自指了几个还在院子里纳鞋底说话的老嬷嬷,秋彤身后的府兵便上前去将人扯起来往外走去。   秋彤待抓了人后,和王婆子走在最后面,从袖子里给王婆子掏出了两锭银子,每锭足五两,从衣袖间,递给了王婆子,王婆子先是一惊:“诶哟,不敢当,不敢当。”   秋彤捏着她的手,不让她撤,说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我们县主赏的,也是婆婆应得的。莫不是嫌少不成?”   王婆子看门看了一辈子,哪里收过这么大的赏赐,根本不是嫌少的意思,可秋彤却是误会了,又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只翠玉镯子,一并递到了王婆子手中,说道:“小小意思,婆婆不收下,我没法跟我家县主交差,收了吧。”   王婆子感受着指尖那翠玉镯子的温润,看着秋彤诚意十足,这才松口:   “如此,姑娘便替我多谢县主大人了。”   秋彤见她收下,这才将手抽出,对王婆子笑了笑,然后才转身跟上了那些人,王婆子得了好处,还亲自护送她们出了门,等到宋玉汐她们带着人走了,才进去。   宁氏被一个婆子扶着站在门口,气得直哆嗦啊。宋玉汐走到她面前,说道:   “既然老太君不承认!那我只好让顺天府去调查了,这些人走一趟牢里,总能说真话吧。到时候就看顺天府怎么判了,你这一把年纪了,好好的在家里安度晚年不是挺好吗?干嘛学人家害人呢?害又害不好,连累家人不说,还害了自己!何必呢?”说完这些之后,也不顾宁氏气得快要抽过去的表情,宋玉汐又凑近她说道:   “你早该想到自己会有这天的,天大地大,还真以为自己一手遮天了?”   宁氏终于一个激怒攻心,双腿一软,往后倒了过去,扶着她的婆子赶忙替她掐人中,现场一片混乱。   宋玉汐瞥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前头押着一干奴婢,让人押到顺天府去,由顺天府调查取证。宁氏不管怎么说,这个罪名应该是跑不掉的了。   宋玉汐只觉得心里有点乱,不想回家,就去了芙蓉园,到后院雅间一看,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站在窗户前,欣赏她养的那盆兰花,听见开门声,才回过头来,玄色金线云团纹的长衫,如松如柏,眉目如画,眼中含情,嘴角含笑,宋玉汐只觉得整个雅间里都亮堂了不少,不管不顾,就对他冲了过去,投入他的怀中。   秋彤秋云赶忙往后退一步,替里面的人把房门给关好了,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抿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齐豫没想到这丫头一见面就这么主动,还没适应过来,抱着她时依旧觉得不敢相信,不过他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机会,甚至非常享受她的主动,把她抱在怀中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两人沉默以对,而宋玉汐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两人抱了好久,宋玉汐才站直了身体,抬头看了看他,问道:   “你怎么来了?”   萧齐豫勾唇一笑,说道:“你今天要弄这么大个阵仗,我怎么能不出来看看你呢?”   宋玉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身边都是他的人,无论做什么他都知道,这样被人关注着,宋玉汐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十分安心,最起码这样能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很在乎的,等到哪天,他不再关注她了,那就说明他对自己不感兴趣了,刚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宋玉汐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个美梦。   对他毫无隐瞒,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萧齐豫听后,脸色也不是很好,对宋玉汐说道:   “说起来,你上一世的命运会那样,也是和纪家脱不开干系的。”   宋玉汐低头说道:“这些也就罢了,都过去了,一切都已重来!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坏成那样,没有底线,那么轻易的就决定了要害死一尸两命,还费尽心机。若不是我对她们的品性早有了解,多了个心眼儿,没准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死了。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我们做错了什么,需要她这样狠毒的对我们?”   萧齐豫再次将宋玉汐搂入怀中,柔声说道:“我不会让人再伤害你的。”   历经两世,他已经错过了太多,这一世他绝不允许任何人阻碍和伤害她。   宋玉汐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刚到门口,雨桐院外守门的婆子就迎上来,说公爷正在里面发火呢。   宋玉汐进去之后,宋逸就把她喊了进去,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你把个要害你娘的人放在她身边好些天?这种人发现了直接告诉我就好,我一刀活劈了他!还要冒这险做什么?”   宋玉汐看了一眼无奈坐在一旁的林氏,对宋逸回道:“我不把她放进来,怎么找到她幕后的人,你活劈了这一个,不找出幕后之人,下回人家再派一个更加高明的混进来,你怎么办?你能每次都保证把人找出来,活劈了吗?”   宋逸呼出一口气,怒气汹汹的踱了两步后,冷声说道:   “是纪家吗?又是那个纪宁氏搞的?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找她,我活劈了她总行了吧?”宋逸就要出去,幸好被林氏给拉住了,林氏瞪了一眼宋玉汐,说道: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事情都解决了,好吵什么呀!你今日不是带人去了平阳候府吗?怎么说的?”   宋玉汐嘟嘴看了一眼宋逸,然后才说道:“我这儿人证物证都齐全的,今儿又把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给送到顺天府去了,要是顺利的话,应该能问出不少话来,到时候数罪并发,想让她倒台也不是难事。”   宋逸也冷静下来了,今日宋玉汐要调用府兵,这事儿他也知道了,问道:   “证据确切吗?如果不够,我再去找葛大人,总能让她够起来!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算计到我后宅来。”   之前他只是隔离了纪兰的所有举动,没想到纪宁氏会用其他人混进来行那恶毒事,一回忍也就罢了,回回忍,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西圣母,漫天神佛都得听她号令了。   ☆、132|114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过了几天之后,顺天府都没传出什么消息,就连宋玉汐送去的奴婢们也全都被放了回来,就在宋玉汐和宋逸在打算着要不要私底下去找一找葛大人的时候,一个惊破天的消息却传了过来。   宁氏……死了!   纪家的讣告连夜就送了过来,纪兰是哭着跑出门去的。第二天一早,秦氏也带着府里的女眷前往纪家望丧。   平阳候府门外已高挂白幡灯笼,仆人们也都换上了丧衣丧裤,有专门的人在门口接引,纪朔,纪邙还有不常露面的纪晁,在门外迎接客人,很多人都是得到了消息,今早匆匆而来的,秦氏带着女眷和信国公夫人一起进去,宋玉蝉跟着纪兰在棺木前哭的不成样子。   伺候她更衣的婆子说道:“老太君妆容不好看,是上吊死的。”   秦氏表示哀戚,说道:“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好端端的为何会上吊?伺候的人呢?这还了得?”   闫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麻衣孝服,说话带着哭腔,说两句还要掖一掖眼角,做足了孝顺的姿态,说道:   “老太君是昨日夜里睡下之后,才做的傻事,自从上回宋七小姐来过之后,老太君的精神就一直不好,我还想着过两天做一场堂会让她高兴高兴,却没想到喜事变丧事。”   秦氏看了看宋玉汐,而宋玉汐对闫氏的说辞无动于衷,人都死了,还想怪罪她的身上不成?默默的走到宁氏的棺木右侧,探头看了看,棺木中,纪宁氏早已冰冷,眼睛嘴巴张着,似乎合不上,宋玉汐倒是见过上吊的人,李湛有个小妾,是被父兄卖进府里的,李湛都没来得及碰她,她就不堪受辱,上吊了,她那吊挂在房梁上的模样,宋玉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总觉得宁氏这样子有点奇怪,可要说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纪家的人也不肯让她们一直在这里看,磕了头后,就给闫氏领到了接丧厅中,厅里已经有不少女眷了,闫氏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才把秦氏等宋家女眷领入内间去。坐下后,闫氏就开始掖眼角,对秦氏说道:   “唉,老太君去的太急了,侯府里事情这么多,平日里有老太君在,我也觉得轻快些,如今老太君去了,我一个人还不知该怎么打理呢!”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说道:“逝者已逝,活着的只好挑起来了。”   宋玉寒和宋玉汐,宋玉梦对视了一眼,全都暗讽在心,闫氏和宁氏的恩怨,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要说京城里谁最盼望宁氏死,大概闫氏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可偏偏这个时候还要做出哀伤之色,实在是做作的。   秦氏和闫氏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一阵骚动,宋玉蝉扶着纪兰直接就冲到了她们所在的内间,纪兰手里拿着一杯热茶,进来之后,想也没想就找到宋玉汐,走到她面前,一杯热茶就泼了过来,幸好宋玉寒眼尖,将宋玉汐往后拉了拉,热茶只泼到宋玉汐的裙摆上,要不然给她泼个当胸当面,可就难看了。   秦氏也吓住了,瞬间反应过来,说道:“你发什么疯?”   纪兰像是被谁刺激了一般,指着宋玉汐就叫骂起来,声音大的惊人。   “我疯了?你还说我疯了!老太君就是被这个小贱人害死的!你还说我疯了!若不是她当众羞辱老太君,老太君怎么会自寻短见?就是她!是她害死老太君!我要替老太君报仇!我要杀了这个小贱人!”   纪兰的声音已经在厅里传开了,尖锐的语调都有些刺痛人们的耳膜,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玉汐看着纪兰,冷哼一声:“母亲的话好没道理,我怎么羞辱老太君了?”   纪兰瞧着这个与林氏有着八分相像的女孩儿,恨不得将她放在铡刀下铡个稀巴烂,狠狠说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老太君难堪,不是没人看见,那么多人看见了,你还脱得了干系吗?你带着镇国公府的府卫擅闯平阳候府,所有人都看见了,你强行闯入,强行锁走老太君身边伺候的人,这些事情你敢说你没做吗?我今天就替老太君报仇!”   纪兰样子癫狂,说完这句话,就要往宋玉汐扑过去,秋彤何秋云立刻挡在宋玉汐的面前,纪兰还没走到她前面,就已经被桂嬷嬷给拦住了,秦氏走过来,给了纪兰一巴掌,怒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容得下你在这里丢人现眼吗?若你真是个孝顺的,就去老太君面前多磕几个头,多念几遍经!”   纪兰情绪激动,下盘本来就不稳,被秦氏打了一巴掌之后,就歪倒在一旁的地上,捂着脸,抬头看着秦氏,宋玉蝉扶着纪兰坐着,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跪到了秦氏面前,给纪兰求情道:   “祖母息怒,母亲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先前听了外祖母身边的人回事,知道前几日七妹妹带兵闯平阳候府,强行锁走外祖母身边伺候之人的事情,这才知道老太君生前被七妹妹羞辱,她是不堪被一个晚辈羞辱,这才想不开投梁自尽的,母亲与外祖母素来感情深厚,这才没有忍住前来找七妹妹说理!求祖母不要怪罪母亲,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父亲为了林姨娘一定会更母亲为难,到时候,母亲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宋玉蝉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秦氏脸色也阴沉下来了,沉声说道:   “起来。丢人丢的还不够吗?我真的是白教了你那么多年!”   宋玉蝉做出惊愕的模样,对秦氏磕头拜道:“祖母息怒,我知道我笨嘴笨舌,不像七妹妹那样会讨祖母开心,祖母不喜欢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都拿去给七妹妹,只求祖母不要生我的气,我,我,我保证一定好好劝母亲,不要跟林姨娘作对,我也不跟七妹妹争什么,只求祖母不要嫌弃我啊。”   这是宋家的嫡长女,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一个嫡长女说出这样的事情来?听她的话里,完全就是在指责秦氏偏心,宋逸宠妾灭妻,还说秦氏把她的所有东西都给了一个半路归家的庶女?   人们心里全都涌起了这样的疑问来,一时间,厅内的气氛达到了火热。越是不明就里的人越是会因为这几句话而误会重重。   秦氏看着宋玉蝉这副腔调,便知道她的意图了,对她说道:   “你起来吧。这些话我不知道是谁教你说的,宋家有没有亏待你,你自己知道,你外祖母去世,我也觉得很突然,很可惜,但是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其他的我便不再多说了。去你外祖母面前多磕几个头吧。”   秦氏的声音冷淡,神色严厉,虽然没有说出重伤宋玉蝉的话,可是却也能听出她不想在这种场合闹出什么事情来,若是宋玉蝉肯罢休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甚至都不会被追究,只当她是因为突闻外祖母去世而情绪失控造成的。   宋玉蝉却料定了秦氏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揭露她做的事情,因为那样不仅仅是让她丢人,还会连累到整个宋家,其实,宋玉蝉也明白,自己不该选在这种时候闹事,可是机会难得,从前她们母女还有外祖母在出谋划策,如今外祖母突然死了,若是她不能压着宋玉汐一头的话,今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而正好,宋玉汐确实在宁氏死去的前几天来找过宁氏,并且当众给了宁氏难堪,所以,她才想利用这件事,将宋玉汐的名声拖下水,因为宋玉汐是宋家是庶女,她的嫡母是自己的母亲,那么宁氏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她的长辈,气死长辈这种行为,足以毁掉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毁掉她的一切。   所以,宋玉蝉才会选择纪兰情绪崩溃的时候,跟着后面说了那些话出来。   而话既然说了,她就断没有息事宁人的道理,反正祖母已经恨上她了,只能硬着头皮,让宋玉汐的罪名坐实了,才不枉她今日的冲动行为。   “祖母,我无意冤枉七妹妹,只是想找她问问清楚,我外祖母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她说了什么话,要让我的外祖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想不开悬梁自尽啊?祖母,我只是想知道个真相,难道这也不应该吗?”宋玉蝉声泪俱下,见秦氏脸色铁青,干脆又跪爬到了闫氏面前,就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着对闫氏说道:   “舅母,您说句公道话,那天七妹妹是不是来了平阳候府,带兵闯进来,强行锁走了外祖母身边伺候的人?舅母我知你素来敬重外祖母,您替她说句公道话,她是不是被七妹妹给气死的。”   闫氏也是呜咽咽的,起身将宋玉蝉扶了起来,然后才走过去将哭的腿软站不起来的纪兰扶着坐下,这才说道:   “前几日,宋七小姐确实带着镇国公府的府兵闯入我平阳候府,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我吓得不敢出声,她锁了人就走,我们平阳候府的人都给她打的不成样子了,可怜老太君一生仁善,临了却因受不了打击而悬梁自尽……这真是冤枉啊!”   宋玉汐没有说话,双手拢入宽袖之中,静静的看着她们说话,她身旁的秋彤倒是忍不住出来说话了,说道:   “侯夫人好没道理,那天我家小姐明明就是派奴婢进来请示您的,您批准之后,我们才动手锁人,如何就变成我们私下锁的?这也太冤枉我们小姐了。”   ☆、133|114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秋彤的话也是引起大家的议论的,要知道,不经通传闯入别家府邸和通传后得到许可是两回事,有本质的区别。   闫氏看了一眼秋彤,冷冷说道:“到底是大家出来的丫鬟,主子们说话,都能随意插嘴了?更何况,你说的是什么?你家小姐派人进来通传过?我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我还会抵赖不成?”   闫氏也是笃定如今这个场合,她府里不会有人站出来替宋玉汐说话,而宋玉汐也没有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那天看见这件事的人开口,所以她才敢在这里说这些。   秋彤还想说什么,却被宋玉汐喊住了,亲自上前,对闫氏说道:   “侯夫人有话只管对我说好了,不必为难丫鬟。我那天就算是到府上来过,可那又怎么样呢?难不成我到府上来过一回,老太君就是我害死的不成?你们一人一句老太君是被我气死的,有没有真凭实据呢?我与纪家恩怨,京城半数人都知道,我见了老太君自然是没什么好话的,可若说老太君被我气死,那你们是高估我,还是低估你们的老太君?我见过她多回,怎么就这回把她气死了?”   宋玉汐说着话,目光瞥了瞥花厅外面,目光一动,这才转过来继续对闫氏说道:   “更何况,侯夫人说的都是假话!那天我明明派秋彤进贵府通传,得到您的命令之后,我们才由您院外的婆子带领去了老太君的院子,若非如此,我们进了侯府,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如何能准确无误的将老太君身边伺候的人带走呢?莫不是我们都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宋玉汐的话,也确实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大家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若非有人带路,外府的人又怎么可能准确的找到方向和人呢?   闫氏正要说话反驳,就见宋玉汐指了指她身后,就见秋云领着一个婆子走过来,那婆子,便是那日领着秋彤她们进门的那个,闫氏脸色一变,蹙眉说道:   “什么意思?”   宋玉汐笑了笑,先前宋玉蝉和纪兰进来找麻烦的时候,宋玉汐就料到她们会这样说,所以早早就让秋云去把那婆子找了过来,那婆子一见这阵仗,吓得就要往外跑,却被秋云抓住,她哪里是秋云的对手,宋玉汐指着这婆子,对秋彤问道:   “那天是她带你们进去的吗?”   秋彤立刻回答:“是,就是她。那天我请示了侯夫人之后,她就派这位婆婆带我们去了老太君的院子,人也是这侯夫人指使这位婆婆指给我们知道的。婆婆,你倒是说说我这样说对还是不对?”   那婆子正要回答,就被闫氏打断,说道:   “你该说什么就直接说,休要被这些人蒙骗,府里一切有我在,谁都迫不了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这婆子,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让她别为了一时口快,而说错了话。   那婆子看了看两边的人之后,才低下头说道:   “我,我不知道。”   闫氏暗自勾唇,在她的府里问她的人,这些丫头未免也太天真了些!这种情况,无论她们找来的是谁,谁都不会为了一些外人而当众背叛她这个主人家的。   秋云二话不说,就举起了婆子的右手,一直翠玉镯子就露了出来,这镯子成色十分好,可不是一般的看门婆子可以戴的起的,就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或嬷嬷,都未必戴的起。   秋彤走过去撸起自己的衣袖,说道:“我当时为了谢婆婆,还给了你一只镯子,可这镯子是一对的,是小姐去年生辰的时候,赏给我的,我因为没带那么多现银,不好打赏你,所以就给了你一只,你收了我的镯子,却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若不是你夫人要你领路,你就是私自带外人进府,这罪可也不小啊!”   那婆子一看,立刻惊呆了,对闫氏跪下,说道:“夫人,我,我当时奉您的命令,带她们进去,我,我可不是私自带人进府的呀!夫人,您说句话,我可没有私自带人进府,我也没那个胆儿啊!”   婆子眼看着就说出了真相,在场的人又一次惊讶起来,有人就直接说了:   “明明是她放人家进门的,却在这里冤枉人家!存的什么心思,谁知道呢?”   还有人说:“外人进府拿人,她不抵抗,还让婆子领路,摆明了就是想让老太君倒霉,如今老太君居然死了,还不知背后是被谁害死的呢。”   “我早就听说,侯夫人与老太君不睦,要不然老太君怎么从前宁愿住在三房,也不愿住回平阳候府?这其中自然是有道理的。”   “啊,说不定啊……”   各种猜疑就此产生,这些来的人里面,全都是官家女眷,平阳候府若有证据证明宋家七小姐气死了纪家老太君也就罢了,她们也不会插嘴,最多当戏看看,可现在反过来被宋家打脸,她们就不能坐着看戏了,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平阳候府已经穷途末路,她们若是有证据,那无话可说,没证据的话,谁愿意跟着平阳候夫人后面得罪权势滔天的镇国公府呢?又不是傻的。   宋玉汐看着闫氏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走上前去说道:   “侯夫人,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像之前那样的话,您最好不要再说了,至于老太君是怎么死的,还请夫人私下里详查一番吧。”   闫氏怨毒的瞥了一眼宋玉汐,转过身去没有说话,宋玉蝉见了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本她是想让舅母出面,坐实了宋玉汐的罪名,可没想到宋玉汐还藏了这么一手,居然连纪家的人都早早买通,难不成她是早就知道,外祖母今日会死,也猜到她们会这样冤枉她不成?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宋玉汐也不是猜到纪宁氏今天会死,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往这上面去想,纪宁氏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选择自缢这样的方式呢,她若是受了委屈,只会想办法把委屈给平复回来,自缢绝不是她的风格。她只不过是当时想到闫氏和宁氏会利用她闯入平阳候府这件事来举证她,这才让秋彤找个贪财的婆子,顺势送点东西,那镯子本就是替证人准备的,做好了要是闫氏敢否认她登门通传之事,就用这个证据来反驳,没想到,会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派上用场。   厅里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差不多,纪婉宁穿着一身孝服,眼眶红红的走了进来,对闫氏和秦氏说道:   “母亲,老夫人,外面来了不少人,得招呼下去了。”   闫氏看了一眼宋玉汐,然后便跟着纪婉宁出去了,秦氏看了一眼宋玉蝉和纪兰,纪兰今日确实够伤心的,居然一点也不怕秦氏的样子,让丫鬟给她收拾了一番仪表之后,就抹了眼泪出去了,秦氏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说道:   “今后只怕越来越不太平了。”   *******   纪宁氏的丧期定在五日后,统一问世,这些时间就停灵家中,在棺盖上放着,这几日纪家里里外外都挺忙碌,要准备问世那天的东西和席面,还要应付这几日上门望丧的人。   纪兰对纪宁氏的死是真的伤心,从早到晚的就守在纪宁氏的棺材旁,看一眼少一眼似的,就算是半夜里,也不敢睡下,坐在一旁守着长明灯,不时的添香油,生怕灯灭了,误了纪宁氏七七回门的路。   事情忙到第三天,大多数人都已经撑不住了,就是专门守着的灵童到了子时过后,也难免睡过去,外面虽有人守夜,可说到底也没几个人肯来放棺材的屋子里,纪兰看着纪宁氏的脸,不由得又悲从中来,伏在她身上又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怎的,一阵风吹进来,纪兰趴在纪宁氏身上哭的时候,碰到了纪宁氏的胳膊,人死三天之后,身子早就变软了,被一碰,居然就从白布下掉了出来,纪兰擦了眼泪,伸手就想把纪宁氏的胳膊送进白布里,却发现纪宁氏手心紧紧的攥着,她觉得好奇,不禁就扒开看来看,一颗明蓝色的珊瑚珠子就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一旁灵童猛地一惊,整个人像是炸毛了一般,问道:   “什么,什么声音呀!”   纪兰心里虽然想着等母亲的身后事过了,就把这些不负责任的人全都辞掉,可这个时候也不想和他多言,只说了句:“没什么,我的手钏掉了。”   那灵童点点头,纪兰蹲下身子,将那颗明蓝色的珊瑚珠子捡了起来,就只有一颗珠子,其他什么都没有,那为何母亲会死命攥在手里呢?   存了个心眼儿,纪兰将珠子藏到了自己的袖袋中,然后将纪宁氏的胳膊放入白布之中,又走过去给四盏长明灯加了点灯油。   五日后,正是开门问世。法师给算的时辰是下午申时之前,必须入土安葬,所有的亲属自然追随去纪家的墓群,四个壮汉将棺木抬到陵墓前,正式入钉,纪兰哭晕过去两回,可无论她怎么喊,纪宁氏也再也回不来了。纪家的几个儿子也是十分伤心,跪在土坑前,一口一个娘的喊着,最后,在这些悲痛的声音里,一锹一锹的土将棺木完全掩埋,墓碑竖起,上头写着纪宁氏的生卒一生。   ☆、134|114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纪宁氏死了,纪朔、纪邙皆要辞官丁忧在家,纪晁本就无官职,所以不受影响,而纪朔身上原本就已无官职,所以,也没有大的影响,只有纪邙,得卸去左佥都御的职务,为表孝心,干脆举家搬到了纪宁氏墓地山脚下的田庄里去,说是要陪伴母亲三年,此举赢得朝内一致称赞。   对于纪家的变故,整个宋家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纪兰了。她自纪家回来之后,就执意着浅茹素,每日倒像是入了修般,在佛前一跪就是半天,虔诚极了。   而宋玉蝉则与纪婉宁走的相当的近,成日里,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是在宋家就是在纪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比从前那是亲厚了不止一点。   宋玉汐觉得纪宁氏死的太蹊跷,一度怀疑是不是萧齐豫做的,后来还特意让秋彤给萧齐豫捎了封信去问他,萧齐豫回信说:我就是要杀她,也得过一段时间啊,你刚去纪家闹事,老太婆就死了,我不给你找事吗?   想想也对,萧齐豫还不至于完全不考虑事情对她的影响。可若不是萧齐豫做的话,谁和纪宁氏会有这样大的恩怨呢?反正宋玉汐确定纪宁氏绝对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她当然不可能自杀了,若是遇到点事情就自杀,那她怎么为非作歹活了六十多年的?”   对于纪宁氏的死,林氏也有自己的见解,母女俩想法都是差不多的,这不,趁着四下无人,也就说道起来。   宋玉汐一边给林氏捏脚,一边说道:“那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林氏靠在软垫上,最近睡得不好,脸色都苍白了,宋玉汐也是第一回知道,原来怀个孩子这么辛苦,越发能体会当年林氏怀了她时候的感觉,不仅不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的孩子,而且还要忍受孕中的痛苦,简直是双重折磨,想到这里,手底下不禁又轻柔了几分。   想了想之后,林氏才回答女儿的问题,说道:“现在说是谁,也说不清,等着看吧,看宁氏死了之后,谁过的最开心就知道了。”   宋玉汐失笑,说道:“最开心的当然是平阳候夫人了,她恨了老太君一辈子,突然盼了几十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还不得做梦都笑醒了?”   林氏冷哼一声,说道:“她的确是希望宁氏死,不过却未必希望是现在。宁氏一死,纪家就要彻底跟朝堂告别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纪家的两个老爷全都不能入官场任职,这对于刚刚受过大挫折的纪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这些之后,林氏就放下了脚,坐直了身子,捧着肚子吃力的站了起来,宋玉汐见她肚子大的简直比簸箩还大,想着要怎么把这么大的小东西给生下来,嘴里问道:   “娘,大夫说你什么时候临盆?”   “下月中旬吧。都进腊月了,也不知会生出个啥!”林氏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想想也是,虽然生过两个孩子,可这个跟前面两个,相差了十年,当初的经验也不知这时候能不能用上,所以紧张还是有的。   宋玉汐笑道:“反正你生个啥,我爹都喜欢!”   林氏啐了宋玉汐一口,说道:“少拿我打趣,他就是想用孩子困住我。”   “困住你?”宋玉汐扶着她到了窗口看花,说道:“如今你的大仇人宁氏死了,周氏也落得那下场,你大仇得报,不在这里待着,还想去哪儿啊?”   林氏和宋玉汐算是无话不说的吧,对这个女儿从来没什么隐瞒,包括自己的情绪,林氏总觉得这个女儿有的时候想法比自己还要成熟一点,有很多话,林氏也愿意跟宋玉汐说。   “我当初是想着,若是借着宋家的手,把宁氏和周氏搞垮之后,我要么悬梁自尽,要么远走他乡,反正你和你哥哥都大了,你哥哥自己能生活,你又在宋家,总不会再受欺负,可是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林氏的这个想法,宋玉汐早就知道,并未觉得有什么惊奇,说道:“嗯,现在可不行了,你要走了,看我怎么虐待他!”   宋玉汐指了指林氏的肚子,还伸手戳了戳他,林氏给她逗笑了,刚刚升起的哀伤感觉就被压了下去,目光幽幽的盯着院子里那一株参天老槐,眸子里也确实多了一点认命的感觉。她没想到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并且退无可退了,当初来宋家,是为了对付纪家,如今纪家垮了,她失去了留在这里的意义,可偏偏肚子里又多了个小娃娃。   其实她刚开始的不安与那点心思,宋逸是知道的吧,只不过一直没说,只偷偷的将她的避子汤给换了,这人为了留住自己也是用尽了心思,看似温柔缠绵,其实暗地里步步紧逼,直到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只能甘心留在他的身边,不忍逃离他的好。   这种好,不仅仅表现在他对自己的宠爱上,还有对宋玉汐的包容,对纪衡的善意,对自己无条件的宠溺,还有老夫人秦氏的开明,每一条都让她舍不得离开,而如今,又多了一条。   “对了,过些天你祖母说,白马寺的灵一大师回山,我们去求一支安产签。”林氏想起这件事,便跟宋玉汐说。   宋玉汐早就听林氏提过一回,没有惊讶,只是问道:“你能走的上去吗?就你这肿腿。”   林氏低头看了看,只看得见肚子,说道:“我能走就走,走不动就坐小轿,没事的。总不能让老夫人自己去,我却在家里不动吧。”   宋玉汐听她这么说,也就笑了:“嗯,不错,不错,有点做人妻妾的感觉了。”   林氏也不留情,上来就掐了宋玉汐的脸颊,说道:“皮痒了是不是?”   宋玉汐哪里敢和她纠缠,挣脱了之后,就跑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对林氏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林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赶紧走。梅蔷扶着她坐下,说道:   “姨娘真是好福气,小姐懂事又能干。”   林氏叹了口气,说道:“唉,也不知将来如何啊。”   朝颜正好端着晒好的花干进来,就听见林氏的感慨,接着说道:“姨娘还担心小姐做什么呀!小姐如今是什么身份,将来必定嫁个好人家,总差不了的,姨娘就等着享福吧。您要再给公爷生个小公子,公爷还得把您捧到天上,您信不信?”   林氏气恼的拍着桌子,说道:“好啊好啊,你们这些死丫头,居然都跟那小妮子学坏了,还打趣起我来了。”   梅蔷和朝颜一起捡花干,才不管林氏的‘恼怒’,林氏见自己在丫鬟面前也越来越没威信,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扶着腰,挺着肚子,靠到躺椅上去休息了。      原本是不打算跟去的,不过宋玉汐担心林氏坐轿,想着自己在的话,好歹照应着,于是就跟过来了。   来之前,还去了主院问询,现在纪兰成天念经,都不怎么管事了,宋玉汐进去之后,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和林氏两人等了一个多时辰,纪兰都没出来,林氏都站的有点脚软了,最后还是宋逸回来,把她们俩给召回去。   很显然纪兰是不可能去白马寺给林氏求安产的,所以,今日上路也就只有秦氏、林氏和宋玉汐三人,宋逸另外派了五十人的府兵跟随,各种路上要吃的,用的,带了挺多,婆子丫鬟十几个,一大长串的人就出门去了。   白马寺位于西郊,听说百年前是在城内的,不过后来因为新帝变迁,白马寺就给搬到了西郊外,尽管如此,信众依旧很多,有些虔诚的人,都会提前一两天到山脚下住着,就为了赶个好日子早早上山,抢头柱香。   宋玉汐她们当然不会去抢头柱香了,毕竟跟着林氏这么个大宝贝,能在中午的时候,上山就已经很好了。   林氏虽说有点吃力,不过,宋玉汐和朝颜一人一边扶着,倒也走了不少,身后跟着来的产婆也说林氏的身子底子还可以,宋玉汐心里就想说,底子能不好吗?宋逸换掉林氏的避子汤,换的全都是名贵的温补药材,就连药方都是从皇上的专属御医鲁太医亲自写的,宋玉汐简单的算过那碗药的价值,一碗起码三十两银子打底,就这种药,林氏喝了可能有两年,身子养的棒棒的,然后就怀上了,整个孕程十分顺利,除了孕吐和水肿,中间几乎没发生任何异常的情况,可见那药的功效。两万多两银子喝下去,能没功效吗?也就是宋逸有这家底,有这手笔,有这爱心了……所以真不是宋玉汐私心作祟,对于林氏而言,这样一个什么事都为你付出的男人,就算不是宋玉汐的亲爹,宋玉汐也希望林氏和他在一起啊。   秦氏是真开明,身子骨也硬朗,一点都没有因为林氏是姨娘的身份,就便表现出任何的不重视,爬山的路上,她领头走着,后头有府卫和小轿跟着,白马寺在半山腰,不算高,林氏被人搀扶着,歇了两三回,一行人也就爬上了山,早就有接引的僧人在山门前等候,先前就已经有了接引的小沙弥领路,秦氏等上了山之后,就直接被请进了灵一禅师的禅院之中。   ☆、135|114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求神拜佛的事情,宋玉汐原本就不太相信,若是她自己的话,绝对不会自己来的。   所以秦氏和林氏在禅房说话的时候,她就在庙里转转,等她们出来之后,再跟着她们去拜佛求签。林氏的安产签求好之后,秦氏又要宋玉汐也求了一支,不过解签的时候,却是让庙祝领她去的后院解的,宋玉汐则和林氏在香炉前烧香,然后就去院子里看白马寺的花圃,先前宋玉汐已经转过一回,带林氏去看看,林氏倒是真看中了几株天竺玉兰,僧人替她包起来,便当是结了善缘,林氏自然开心,又让宋玉汐去添了一百两的香油。   秦氏解签出来,神情有些凝重,宋玉汐走过去看着她,问道:   “大师怎么说的?”   秦氏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说挺好的,福气的很。”   宋玉汐心中一紧,也不敢多问,生怕问出什么惊天的事情来,毕竟她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虽然签里不会明摆着说出来,但卦象有异四个字也很恐怖的。   见秦氏除了凝重之外,倒是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便拿了林氏的安产符,准备打道回府了,可突然天空传来一记响雷,轰隆隆的,天色也很快暗了下来,秦氏站在廊下,疑惑的说道:“这时节难道还有雷雨不成?”   宋玉汐瞧着天上那乌压压的,回道:“没准儿还真是!”   正说着话,雨点就落了下来,豆子般大小,撒在干爽的香台之上,秦氏呼出一口气,说道:“哎哟,今年这雨水可太多了。行吧,既然今儿佛祖留咱们,那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下了雨山路滑,也没法走,太不安全了。桂嬷嬷,东西都带齐全了吗?若是不齐全,现在就让人回去取。”   桂嬷嬷迎上来说道:“老夫人放心,住一晚的准备也是做好了的。没缺什么。”   “没缺什么就去后院厢房吧,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再走吧。”   秦氏发话之后,宋玉汐和林氏自然也没有其他意见,下雨天总不能让一个孕妇爬山路,就是坐小轿也不安全,还是住一晚的好。   白马寺后院有专门给施主留的厢房,尤其是像宋家这种纳香大户,说一声,厢房随来随有。护卫们占了五间,女眷们五间,也就安置下来了。宋玉汐跟林氏还有秋彤秋云,梅蔷朝颜一间。   到了厢房之后,山下就有人把她们马车上带来的东西送了上来,没想到出一趟门,桂嬷嬷居然还让人带着不少棉被出来,真是打算这么多人全都在外面过夜的架势,铺好了软榻之后,林氏便躺下歇息了,虽然今天有些累,但是林氏的精神还可以,自从怀孕以来,她都没怎么出过门,难得今日出来,心情很是高兴的。   许是累了,沾着枕头,刚还在跟宋玉汐说话,转眼就睡着了,宋玉汐给她拉了拉被子,便走出内间,走到廊下,看着庭院里的雨,虽然比不上五月份那场,可也算是大的了,今年的收成肯定不好,庄稼都给淹了,若不是因为萧齐豫早早重生回来做了些准备,粮库里存了好几年的粮食,这一场灾难可以让整个萧国倒退十年,不过现在倒是不会有这困扰,国库的粮食充足了,分派出去的官员稳妥了,百姓死的少了,不至于没日子过,就也不会成天琢磨着造反之类的事情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有小沙弥送来了不少灯盏和灯油,厢房像个小院子一样,桂嬷嬷早早的就派了婆子在门檐下看守,小沙弥拿来了灯盏和灯油,递给守卫的婆子进去分配,桂嬷嬷思虑周全,也带了几盏琉璃灯过来,便放在宋玉汐,林氏和秦氏住的两间房间里面,其他的房间,就用白马寺的。   入夜之后,寺里送来了众人的晚饭,伺候的嬷嬷丫鬟们一一将菜试了毒之后,才摆上桌,都是素菜,林氏倒还吃了不少,就连那青菜豆腐汤她都给解决了,最后还让梅蔷记着这些菜,她回去之后还想吃。      宋逸从元阳殿出来,就被萧齐豫给喊住了,行礼问道:“参见太子,可是有事?”   萧齐豫勾唇说道:“国公是回兵部?有空去我东宫坐坐吗?”   太子相邀,宋逸没有说不的道理,就算他是真的要回兵部,太子这么说了也只好去。两人走到廊下,立刻就有宫人来打伞,看着这雨势宋逸不禁说道:   “看来今晚她们是不回来了。”   萧齐豫看了看他,宋逸立刻便拱手回道:“哦,臣说的是家里,今日臣母亲带着其他家眷去了白马寺上香,不料下午却起了暴雨,臣估计她们今晚应该是住在白马寺里了。”   “哦,原来如此。是……国公新纳回府里的林姨娘吗?就是月华县主的生母?”   萧齐豫问的貌似很自然,可是宋逸却在其中听到了不自然,笑着回道:“是,就是她,她腹中怀了骨肉,臣的母亲比较重视,便想带她亲自去求一道安产符。”   “哦,想必县主也跟着一起去了吧?”萧齐豫又问。   宋逸直觉其实和他扯了这么多话,最关键的就是这句了。点头说道:“是,亦随同在侧。”   两人往殿外走去,倒是一路说着话,然后到了殿外,就各自坐上了轿撵,往东宫去了。走了一段雨路,到了萧齐豫的书房里,温暖如春。   宋逸进来之后,萧齐豫就从书架上拿起一只礼盒,递给了宋逸,宋逸不明所以,打开一看,一盒竟然是贡品龙井茶叶,另一盒似乎是祁门,他不解的看着萧齐豫,只见他坐到了书案后头,神色平静的说道:   “今年江南刚呈送的贡品,都是新茶,因着大雨晚到了些时日,拢共也没多少,国公先拿回去喝着。”   宋逸连忙将东西放下,说道:“不不,这,龙井每年也不过就出产几百斤,我听说今年江南收成也不好,还是殿下留着自己喝吧。”   萧齐豫打开了一份折子,随手翻开,一边看,一边回道:“无妨,既然是给国公的,国公只需收下便是。”从折子上抬起头,看了看宋逸,而后说道:“呃……那盒祁门……我偶然间得知,月华县主颇爱喝此茶,若是国公不喜祁门,那便给县主喝也是一样的。”   宋逸:……   搞半天,不是给他送礼啊!亏他先前还高兴了一下……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太子对自家闺女有意,又是抬举,又是送人送东西的,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了,他就是收下这厚礼,也没什么,就算他是太子,若真娶了汐姐儿,将来还不是要叫他一声岳父大人吗?这么一想,礼也就不那么重了。   识相的谢过了萧齐豫,正好对上萧齐豫偷偷看他一眼的目光,萧齐豫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囧,赶忙避开了目光,干咳了两声,宋逸也不和他逗笑了,收了东西就提出告辞:   “东西臣便腆着脸收下了,多谢太子殿下,若是没别的事情,臣就先行告退了。”   萧齐豫点点头,说道:“嗯,没什么事了,国公回去吧。”   宋逸走了之后,萧齐豫这才放下手里的掩饰折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手在脸颊上扇了扇,从来没想过当着人家爹的面送东西,会这样难为情。   不过,既然他有心娶她为妻,那老丈人那里也是要打点的,要不然老丈人卡在中间,难受的可就是他了。   萧齐豫正因为将礼物成功送出而满心欢喜,裴韬就走了进来,外头一声惊雷,裴韬小跑着到了萧齐豫身边,单膝跪地回道:   “殿下,咱们派出去跟着七小姐的人传来信号,说是有一大拨人趁着雨夜摸上了白马寺,人数在三四十人左右,个个佩刀,穿夜行衣,看着来者不善啊。”   萧齐豫立刻惊起,怒道:“什么?看清楚了吗?确定只有三四十人?”   裴韬点头,说道:“是,张廷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这么多人。”   萧齐豫稍稍放下心,说道:“三四十人的话,国公府的护卫倒也未必拦不住。”   “是,当面对战的话,未必拦不住,就怕他们背后做手脚啊。”裴韬想到了这个可能。   萧齐豫不再说话了,越过裴韬,边走就便说道:“点一百龙骑卫,随我去西郊!”   “殿下,您未必要亲自去,属下带人去营救即可。”裴韬不想让萧齐豫冒险,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没料到,萧齐豫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吼道:   “你还说什么废话,速度点去呀!”   裴韬赶忙领命下去,半刻后,一队龙骑卫冒着淅沥大雨,自宫门疾驰而出,赶往西郊。      宋玉汐护着林氏躲在床榻后方,听着院子里的打杀声,全都一头的冷汗。   是的,她们遭到了袭击,就在晚饭过后,大家准备睡下的时候,声音是由守在门外的婆子一声惊叫传出来开始的,然后院子里就传出‘有刺客’的声音,宋玉汐第一时间带着林氏躲到床榻后头蹲着,秋彤秋云守在房门口,猫着腰看外面的情况。   似乎连白马寺的僧侣都出动了,护卫们正在血战,秋彤的话让宋玉汐和林氏感到了绝望。   “护卫们似乎中了毒,一个个下盘不稳,大半都倒下了。”   ☆、136|114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宋玉汐从床榻后面走出来,秋彤让了个位置给她看,果然见月黑风高的院子里雨已经停了,刀光剑影,而镇国公府的护卫们似乎像是喝醉了就一般,一个个摇头晃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宋玉汐看了也觉得奇怪,问道:   “他们怎么了?晚上不是跟咱们吃的一样,肯定也用银针试过啊,咱们没事,他们怎么会有事呢。”   秋彤摇摇头,回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不是饮食的问题,小姐你还是去后面躲着吧,待会儿我掩护,让秋云带着你和姨娘逃,你最好找个地方把姨娘藏起来,外面下雨,姨娘跑不了多远。”   宋玉汐看了看她,林氏从后面走了出来,梅蔷和朝颜也一脸惊慌,宋玉汐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个窗户,她先前在床前看过,窗户后面就是花圃,若是爬出去……   正想着问题,就听见窗户外面有敲击声,随即桂嬷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说道:   “七小姐,七小姐,开窗啊。”   宋玉汐奔走到窗前,将插销打开,桂嬷嬷的探了过来,对她们招手,说道:“老夫人让我来喊你们,从窗户走吧,咱们的人似乎撑不了多久,等那些人杀进来就来不及了。”   宋玉汐连连点头,然后让梅蔷先翻过去,然后自己和朝颜在后面托着林氏,先把林氏从窗户接了出去,等她平稳落地之后,宋玉汐才翻身出去,秋彤让秋云先跟着出去,她守在房间里给她们断后,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秋彤才一个翻身,出了窗户之后,还细心的将窗户个诶关好。   秦氏已经在花圃那头等她们,首先问林氏:“你觉得怎么样?还能走吗?”   林氏捧着肚子,喘息点头,说道:“应该还可以吧。暂时还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咱们先往那头跑,那头假山多,到时候你要真跑不动了,就和汐姐儿一起躲在假山里,我带着人继续往前跑,把他们引开。”   秦氏虽然历经风浪,可是终究也不是经常遇见刺杀事件,幸好够冷静,这个时候才没有自乱阵脚,带着林氏和宋玉汐她们往假山林跑去,秋彤她们在后面大叫:   “快跑,他们已经进房间了。”   宋玉汐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秋彤和一个黑衣人已经开始交手了,情况十分危急,有些黑衣人从窗户跳出,有的从屋顶飞了下来,林氏跑了一会儿后,叫了一声,宋玉汐赶忙停下来问她怎么了,林氏捧着肚子喘气,似乎有点不太好,推着宋玉汐说道:“你快跑,别管我了。”   刀光不等她们说完话,就劈了过来,秋彤秋云奋力替她们挡着,连老刘都追到了山上,保护她们,宋玉汐把林氏扶了起来,林氏咬着牙坚持又走了几步,秦氏也想过来扶她,可刀光却更多的是围绕着秦氏在攻击,幸好桂嬷嬷和其他两个嬷嬷都会武功,暂时还可以抵挡一下,可照这攻势来看,宋玉汐也能看出来,这回的刺杀事件,针对的是谁。   不是冲着她和林氏来的,而是冲着秦氏!   秦氏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隔着乱对宋玉汐喊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快走!”   林氏摇头,说道:“不行,不能把你丢下,公爷,公爷那儿没法交代!别扶着我了,去扶着老夫人跑,带着我是拖累!”   宋玉汐两头为难,而这个时候要走,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了,刺客将她们包围住,林氏,秦氏和宋玉汐给秋彤秋云这些会武功的围在最中央,可秋彤的一条胳膊上已经挂了彩,秋云大腿上也有伤,两人是丫鬟,平日身上没有兵器,这个时候和人家殊死搏斗,就吃了大亏。   就在几人以为今晚必死无疑的时候,屋顶上突然飞出一排银衣银裤的护卫,手上拿着长枪,跳下来之后,一点都不含糊,面对面的就射死了几个黑衣蒙面人,把包围圈闯出一个缺口来,然后后面的人很快从缺口进入,将一些女眷们保护在了中间,他们手持长枪,黑衣人不敢上前,领头那个惊讶的叫道:   “是龙骑卫,大家快撤!”   随着这一声,黑衣人作鸟兽散,龙骑卫的长枪一根根的射出去,例无虚发,将大部分想要逃走的黑衣人全都给射在地上,龙骑卫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领头之人来到宋玉汐面前,宋玉汐一看,心就瞬间定了下来,萧齐豫一身龙骑卫的劲装,英武不凡的出现在她面前。从来没有一刻,宋玉汐觉得萧齐豫像是天神,从天而降,救苦救难的天神菩萨。   “没受伤吧。”   他一边问的同时,一边对宋玉汐上下看了看。   宋玉汐这才反应过来,知道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急忙说道:“我没受伤,不过我娘好像动了胎气。”   萧齐豫走过去看了看脸色青白的林氏,对身后说道:   “来人,赶忙将夫人抬进去,太医跟来了吗?”   裴韬回道:“出发的时候,就让人去带了,现在应该到了才对。”   秦氏配合着裴韬将林氏扶着进了禅房,庭院里死伤一片,寺里的和尚都躺了不少在地上,进了厢房之后,果然太医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首先肯定是看林氏,林氏躺下之后,脸色就稍稍回了些血色,太医诊脉之后说道:   “动了些胎气,幸好稳住的快,夫人底子好,应该不妨事,待会儿开两贴安胎的药喝上几日,就无大碍了。”   听到太医说这话,宋玉汐和秦氏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秦氏这才来到萧齐豫身前,想要跪下行礼,萧齐豫赶忙偏到一边,屈身向前,将秦氏给扶了起来,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今日承蒙殿下搭救,老身一家才得以活命,这份大恩大德,老身就是磕一万个头也是应当的。”秦氏被扶起来之后,这样说道。   萧齐豫摆摆手:“不不不,用不着用不着。我也是……呃……偶尔经过这边,顺便救的你们,老夫人无需记挂在心。”   秦氏看了看他外面的那些阵势,对他‘偶尔经过这边’的说法表示怀疑,目光转到宋玉汐的身上,说道:   “是了,这份情,得让旁人记着才行。”   萧齐豫被秦氏这意有所指的话给逗笑了,正好宋玉汐转过头来,他便也不加遮掩,对她笑了笑,说道:“不用谁记挂,应该的。”   说完之后,就往宋玉汐走去,宋玉汐见他在秦氏面前一点都没有要忌讳的意思,不禁对他瞪了瞪双眼,走到秦氏面前,说道:   “我,我去看看秋彤和秋云怎么样了。”   秦氏点点头:“去吧。那两个丫头是好的,危急关头知道舍命护着主子。只是我竟不知,她们两个居然身手那样好,还有你的那个车夫,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凡,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宋玉汐脸上一阵红,这些人为什么会在她身边,面前这个男人知道的最清楚,她低着头说道:“嗯,都会点武功的。我,我先过去了。顺便看看,外面查的怎么样了。”   说着便低着头对萧齐豫福了福身子,然后就火红着脸走了出去。萧齐豫见她走了,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背后,直到看不见为止,一回头,就见秦氏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头,有些不自在。   秦氏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到面前,说道:“忙了一宿,殿下请喝。”   萧齐豫连忙接过,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夫人先请。”   两人一番推辞,看的一旁的裴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家太子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一些呢?   还‘顺路经过这里’,谁大半夜不睡觉,穿戴整齐的经过寺庙来?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叫人信服的!   ☆、137|114   第一百三十六章   萧齐豫的一颗心其实已经和宋玉汐一起飞出去了,只是碍于秦氏在场,才不敢太过放肆,长者在总是要矜持点的。捧着茶杯和秦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太医还在给林氏开方子,林氏靠在软垫上,肚子高隆。   秦氏看了看这位偏偏公子,无论是穿什么样的衣裳,都能显出他天生的贵气,容貌出众,和汐姐儿从外形上就很相配。   “咳。”秦氏干咳一声,萧齐豫就放下杯子看着她,秦氏斟酌后,说道:“殿下近年来,做出不少利国壮举,实乃我萧国子民之幸啊。”   “哦,都是我应该做的,老夫人莫说这些。”萧齐豫规规矩矩的作答。   温声细语的样子,让秦氏对这位德才兼备的太子殿下又多了一层好感。   “日前入宫觐见娘娘,还与娘娘说起了殿下的事,不要怪我多嘴,殿下早已成年,也该是娶妻生子,奠定皇室根基之时了,娘娘每每说及此事,都颇感无奈,不知殿下对此事是何感想,可不能……再拖了。”   萧齐豫抬眼看了看秦氏,没想到她会开门见山和自己谈这个,他正好在等机会,闻言便端正的坐直了身子,转过去对秦氏说道:   “老夫人莫要见怪,我虽成年已久,仍未娶妻,但心中却已有合适人选,只不过,她如今年纪尚幼,等再过两年她及笄之后,我自然会上门求娶,老夫人素日时常入宫陪伴母后,您身份尊贵,也可适当的劝一劝母后,让她不要再给我选那些她喜欢的人了。”   秦氏被这位太子殿下的诚实给惊呆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萧齐豫见她不说话了,又补充说道:   “原这些话也不该让老夫人说,只不过我母后性格比较执拗,平时若没有人在她身边规劝着些,她总会想这想那,有的时候唠叨的很,动不动就说我心眼儿多,故意和她不亲近,您也知道,我平日里多忙,哪里有时间和她故意使心眼儿啊。偶尔说几回话,每回都是以她不开心告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秦氏没想到她只是开了个口,这位自来熟的殿下就真的跟她唠起了家常,愣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娘娘也是希望殿下多陪陪她,做母亲的嘛,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和她亲近亲近呢。”   萧齐豫在秦氏面前倒真觉得自己像个孙子,秦氏的身上有一种开明的健朗,不管是思维和言谈举止,都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魄,这是在上位者公平处事才会露出的气场,让萧齐豫愿意和她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更何况,他有意娶她家的孙女儿,总要把老人家骗开心了才成啊。   “我母后要的亲近,我还真给不了,她是希望我盲从她,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她就开心了,但她有些意见很明显就是不对的,我不从她,她就说我不亲近,哪有这样的亲近法的,您说对吗?”   秦氏被这位殿下的敢说敢言给逗笑了,先前的惊魂一幕带来的恐惧,似乎都有些减淡了,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是想让她平静一些,开心一些,所以才会说这些话来逗自己吗?   笑了之后,秦氏也没继续和萧齐豫说什么,因为再说下去,就得涉及宫中秘辛了,她是臣妇,有些话,太子殿下可以说,,但她心里就算知道,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萧齐豫满意的看着秦氏笑了,心里也生出一种暌违已久的情感来,似乎像宋老夫人这样慈祥和蔼的听他说话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把他养大的前皇后,其实他心里应该是觉得前皇后才是他的母亲吧。   秦氏也明白萧齐豫的意思,当今这位皇后比前皇后的确是差了许多,行事更倾向于她的个人情感,手里的权利也没有前皇后那样大,因为在皇帝的心中,她这个皇后是为了配合太子的存在才提升的,母凭子贵这四个字,说的就是当今皇后娘娘了。也许就因为这一点,所以皇后的心里有很大的不安,她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又给打下去,所以拼了命的想要让太子和她亲近,想要让太子听她的话,奈何,越弄越糟糕,太子早已不是五六七八岁的幼童,他有自己的想法,从小学的就是帝王之术,对于皇后的种种笼络,实在看不过眼,可偏偏皇后毫无自觉,始终自怨自艾。   这些事情,她们这些时常入宫觐见的,多少也能察觉出一些的。   两人正说着话,桂嬷嬷和裴韬就走了进来,桂嬷嬷神色凝重,说道:   “殿下,老夫人,查出是那灯油有问题,您和小姐姨娘的房里用的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灯油,我还有孙嬷嬷,李嬷嬷,和您睡在一间,秋彤秋云,梅蔷朝颜是和小姐姨娘睡在一间,所以,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中那迷药,但侍卫们住的厢房里用的就是从小沙弥手里接来的香油了,只是主持也将全寺上下的小沙弥全都叫出来看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个送灯油的,可见是有人处心积虑为之,早有预谋的。”   秦氏想起先前那些人,沉声说道:“那些人的目的是我,他们由始至终想要杀的人都是我。”   桂嬷嬷点头,印证了秦氏的说道:“是,奴婢也觉得那些人来者不善,都是针对老夫人来的。”   萧齐豫走上前说道:“这事儿就交给我来查吧,总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   宋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上个香,怎么就遇袭了?”   气急败坏的闯进来,看见秦氏和萧齐豫站在一起,宋逸愣了愣,然后才对萧齐豫行了礼,便没说什么,转身往竹榻走去,握住林氏的手,说道:   “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千万不要忍着,知道吗?”   林氏靠着枕头,有些昏昏欲睡,见宋逸话语中透着紧张,便点点头,说道:“我没事,你别瞎紧张。殿下带了太医来,已经诊脉,说是并无大碍,只要喝几副安胎药就好了。”   宋逸还是不放心,又听太医从旁说了一遍,然后拿方子上下看了几眼,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又坐回林氏的榻边,用衣裳袖子替她擦拭额头上的细密汗珠,那样子就好像对着一个绝世珍宝般。   萧齐豫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终于明白外面传言镇国公着了狐狸精的魔,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谁又能想到从前流连花丛的宋逸,会对一个女人专宠这么些年,并且这个女人的身份还很特殊……   宋玉汐看了秋彤和秋云,回来的时候,也瞧见宋逸来了,并没有过去打扰他们,走过来对秦氏说道:   “秋彤秋云,还有孙嬷嬷,李嬷嬷都受了伤,孙嬷嬷胳膊上的喇开了这么长一条口子,估摸着得养好些天呢。”   宋玉汐对秦氏比了比长度,秦氏也叹了口气,说道:“这回多亏有她们誓死相护,我们才能撑到殿下前来救援,我们这些人的命全都是殿下救的,你去和殿下道个谢,好好的说,不许没规矩。”   秦氏定是见宋玉汐进来之后,没有先和萧齐豫打招呼,觉得宋玉汐对萧齐豫的态度太过随意,她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若是不说的话,就是她的问题了。   宋玉汐吐了吐舌,然后看向萧齐豫,只见后者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宋玉汐才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对萧齐豫福下了身子,说道:   “今日多谢殿下救了我们一家,我替祖母,姨娘还有我爹,谢谢殿下救命之恩。”   萧齐豫把她扶起来,说道:“我不要她们谢我,又不是特意为他们来的。”   宋玉汐瞪着萧齐豫,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星,眼角余光往旁边看了看,见秦氏好像没听见这句话,这才放下心来,对萧齐豫比了比外面,然后才说道:   “先前我在外面瞧见一处地方,觉得奇怪,殿下若是有空,可否随我出去一看?”   萧齐豫自然求之不得,二话不说就出门去了,宋玉汐松了口气,跟着出去。   庭院外面已经被龙骑卫和僧人一起处理了,住持方丈也跟着太医身后治疗伤者,宋玉汐和萧齐豫经过回廊,来到一处石碑前,裴韬见他们停下脚步,很识相的退到后面去,把空间让给他们。   宋玉汐见四周无人之后,才对萧齐豫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我家人面前说的那样暧昧,他们听见了,影响多不好啊!回头我又得解释半天。”   萧齐豫看着月下的她,发髻有些松动,可是却掩盖不住她越发明艳的脸颊,不由自主伸手,宋玉汐吓了一跳,本能往后一缩,就见萧齐豫从她头上拔出几根野草和两片树叶子,宋玉汐才羞赧的低下了头,只听萧齐豫说道:   “解释什么呀!你爹和祖母那儿我都已经隐晦的说过好几回了,他们肯定都知道了。你没看你祖母还准许你我私下出来会面?”   宋玉汐瞪着一双明亮如天上繁星的眼睛,嘴巴微张的傻样看着特别可爱,萧齐豫一时没忍住,就俯下身子,在她唇瓣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宋玉汐傻愣愣的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萧齐豫也不和她客气,既然没有拒绝,那他就继续好了。   单手托起宋玉汐的下巴,缓缓的凑了上去。   银色的月光倾洒而下,透着树影,照亮着月下定情的儿女。   ☆、138|114   第一百三十七章   裴韬只瞥了一眼,就赶忙避开了目光,很自觉地把身子转到一边去看星星看月亮了。心里不禁暗想,好歹也是佛门净地,你们俩主意点儿啊!   宋玉汐直到萧齐豫放开了她,她还如云里雾里般,僵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捂着嘴低下了头,两只耳朵都红透了,萧齐豫见了,不禁伸手去捏她的耳垂,说道:   “别这样了,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亲你。”   宋玉汐猛地抬头,捂着嘴,认真的说道:“不,不许亲,亲了。”顿了顿之后,又接了一句:“给,给人看见……不好。”   萧齐豫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话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话,不禁给她逗笑了,说道:“放心吧,所有人都到后院厢房去了,没人看的见的。再一下,再一下好不好?”   宋玉汐很想说拒绝,很想鼓起勇气,甩萧齐豫一巴掌,可是自己的头似乎不受控制,居然很娇羞的点了一下,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嘴唇抿着,似乎也在回味先前的感觉,萧齐豫心下一喜,正要俯身下去,却见宋玉汐猛地回过神来,推着他的胸膛,说道:   “不不不,不是的。我,我……”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她越是这样,萧齐豫就越是想逗她,从来只觉得这样腻腻歪歪的事情很没有男子气概,可是萧齐豫却发现,自己对着宋玉汐这张脸,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好看,都满心愿意的配合,就算是再无聊的事情也愿意去做!   两人你追我逐了一会儿,宋玉汐终于恢复了理智,说道:“哎呀,好了,你别闹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思闹!”   宋玉汐走到石碑前叹了口气,蹙眉不解:“也不知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算是亲眼看见的,那些人就盯着祖母,不知道为什么。”   萧齐豫也呼出一口气,整理了心神后,回道:“放心吧,这事儿我既然答应下来,就一定会查清楚的,三四十个人出没在白马寺附近,不可能什么踪迹都没有,更何况他们在白马寺内还有内应,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求证,你就别担心了。明日我护送你们回府,回去之后,一切要更加当心才行。”   宋玉汐想了想之后,便转过身来,将自己心里憋了这么多天的想法,说出来给萧齐豫听。   “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就是纪家老太君突然死了这件事,她上一世可没这么短命,也不知道咱们是无意间触动了什么事件,让她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还有,我也不知道上一世祖母有没有遭受过刺杀,但是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萧齐豫回忆了一下,说道:“上一世倒没听说过宋老夫人遇袭的事情,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也许已经脱离了原本轨道,纪老太君的死的确很意外,若她不是自杀,那隐藏在她背后之人的用心,就很令人费解了。为什么要挑在你刚去纪家闹事之后动手呢?”   “为的也许就是顺便栽赃吧。如果我当时不是留了一个心眼,在纪家买通了个看门的婆子,那天说不定就给她们联手冤枉了,到时候名声尽毁……这么一想,幕后之人,似乎也有点恨我……”   宋玉汐在猜测着,萧齐豫揽过她的肩膀,说道: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你有什么值得人恨的地方?长得太漂亮了吗?”   他这般打趣说道,宋玉汐横了他一眼:“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萧齐豫却是无赖,说道:“我说的也是正经的。你这么好看,要是还有人恨你的话,一定是恨你太好看了。”   宋玉汐:……   不想和这人在这里说这些无聊没营养的话题,宋玉汐绕开他,往禅院走去。   惊险的一夜就这样过去,萧齐豫原本说他亲自送他们回府,不过,宋逸和宋玉汐都表示不赞同,宋逸觉得他在,也就不必劳烦萧齐豫了,宋玉汐就觉得不能太招摇……总之,就是没让萧齐豫送。   她们回到府中,宋逸就扶着林氏回雨桐院去了,宋玉汐则陪着秦氏去宁寿院,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宋玉蝉和宋玉寒赶了过来,应该是听说了她们在白马寺遇袭的事情。   “怎么好端端的去上个香,就遇到袭击了呢?祖母和七妹妹都没受伤吧?”宋玉蝉关切的问道。   秦氏说道:“没事儿,不用惊慌,你爹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宋玉蝉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说道:“没事就好!昨天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害怕极了,外祖母才刚刚去世,母亲又成日念佛,不理会我,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在府里可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玉蝉又走动宋玉汐身边,说道:   “七妹妹,上回在纪家,我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只不过受了那些婆子的挑唆,那些婆子都是外祖母生前最宠幸的,她们的话,母亲和我都是相信的,没想到却有内情,也是我们太冲动了,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闹,丢了宋家的脸面,姐姐给你道歉,好不好?”   宋玉蝉这番话,就像是真的开窍了一般,不过宋玉汐对她早已没有当初的敬重,勾了勾唇角,说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老太君去的离奇,你和母亲关心则乱也是有的,别放在心上了。”   秦氏见她们谈和,多少也有点宽慰,让桂嬷嬷扶着她入内休息去了,宋玉蝉又拉着宋玉汐说了一会儿话,态度比之从前确实要好许多。   宋玉寒原本就是来看她们的,见她们没事,也就回去了。   *   因为白马寺事件,宋逸对雨桐院的防备简直到了巅峰,林氏和他说,他也不听,执意要做他觉得一定要做的事情。   林氏这一胎原本应该是腊月中旬就启动的,可是直到年三十,她都没什么动静,照常吃喝行走,太医一天诊三回脉,确定孩子很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急着出来。   年三十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饭后姐妹们聚在一起打花牌守岁,宋玉梦取了一张玉兰,随口说道:   “七妹妹,你姨娘肚子怀的难不成是个哪吒?”   一桌子姐妹跟着笑了起来,宋玉汐也笑了,看着桌上出过的花牌,然后放下手里的一张,说道:“谁知道呢!他就赖在肚子里不出来,你又不能打他,又不能骂他,还得哄着他。”   宋玉梦有个小弟弟差不多就是她一手带大的,说起带孩子来,她还是颇有感触的,说道:“如今是还没出来,要出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打不得骂不得了。浑身软的跟什么似的,抱都不敢抱呢。”   宋玉寒截了一张桂花,说道:“你带孩子有经验,到时候七妹妹还得去请教你呢。”   宋玉梦得意的扬扬眉:“七妹妹要来问我,我肯定教呀!就怕到时候就怕七妹妹宝贝弟妹,连抱都不肯给我抱呢。”   “哪儿的话,五姐姐要抱孩子我是求之不得的……咦,似乎成了。”   宋玉汐眼前一辆,一副凑好的花牌就这么摆放在众人面前,宋玉蝉伸手点了点她的牌,将自己的牌一推,她外祖母刚去世,所以今年过年,她就穿的比较素净些,说道:“哎呀,一晚上都是输,这都输多少出去了,也没见赢一点回来。”   “大姐,我们这些妹妹,年三十没跟你要压岁钱就已经很好了,你输点钱给我们,不是正好吗?”宋玉寒嘿嘿一笑,她和宋玉蝉说话向来是这样的。   宋玉蝉瞪了她一眼,回道:“就你赢的最多,还好意思说呢。”   趁着宋玉汐洗牌的时候,宋玉蝉对宋玉寒问道:“对了,我听说上回杜家夫人来府里,祖母让你去见了?”   宋玉寒脸色一红,似乎有些尴尬,宋玉梦原本正在照镜子,听见这话就放下镜子,八卦兮兮的问道:“什么杜家呀!为什么要让二姐姐去看?”   宋玉蝉但笑不语,宋玉寒就对宋玉梦啧了啧嘴,说道:“有你什么事儿,不许问。”   宋玉梦噘了噘嘴,对一旁的宋玉汐说道:“七妹妹,你知道吗?”   “嗯?”宋玉汐正洗牌呢,这花牌玩儿起来好玩儿,可整理起来也挺麻烦的,听宋玉梦的问题,摇了摇头,回道:“我不知道啊。”   宋玉蝉见她们都纳闷,就笑了,说道:   “好了好了,她不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就是城东御史家的杜夫人啊!似乎是看中了咱们寒姐儿,我上回还听母亲说来着,杜夫人打算年后来提亲了呢。”   宋玉寒羞得站了起来,指着宋玉蝉说道:   “哎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许再说了,再说我可翻脸了啊。”   宋玉蝉见宋玉寒这样,笑得花枝乱颤的,宋玉梦倒是嘴快,说道:“哦,御史杜家,不就是大姐拒绝的那户人家吗?”   她这话一说,暖阁里的气氛似乎都僵住了,宋玉汐看了看她,将整理好的花牌放到中间,岔开话题道:   “牌洗好了,继续啊。”   心里却是也很纳闷,宋玉梦说的不错,御史杜家的确就是之前秦氏给宋玉蝉相看的人家,不过宋玉蝉心高气傲,看不上杜家,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又找到寒姐儿头上来。怪不得宋玉寒有点不好意思呢。   ☆、139|114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经由宋玉梦的一语点破,气氛有点尴尬,宋玉寒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对宋玉汐和宋玉梦说道:   “你们也别说我了,等过了今年,就该到你们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这种事情,反正每个女孩儿都要经历的,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今儿就和你们说了,我还真就觉得杜公子挺好的,人上进,学问也好。”   御史家的杜公子,的确是个上进的人,十八的年纪中了举人,明年还要参加春试,只要能到进士榜,就是进士出身了,等到在六部观政之后,就可以正式出仕了,若是能拼的话,说不定也能给夫人拼个诰命回去呢。再加上,杜家的家风正,上下都没有纳妾之事,杜公子又是嫡长子,嫁过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最不济就是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这多好呀!   宋玉梦撇了撇嘴,说道:“杜公子要是好,大姐怎么看不上啊?要我说,御史家的门庭是低了些,二姐姐是国公府的小姐,什么样的人家不能找啊。”   宋玉寒却不以为意,说道:   “好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本来没什么的事情,被你这么三番两次的提出来说,倒真像有什么事儿似的。八字还没一撇,我觉得挺好的,人家还不一定呢。”   宋玉汐听她这么说,问道:“什么叫人家还不一定啊?”   宋玉寒抿了抿嘴,出了一张牌,说道:   “杜夫人那天也没说什么准话,谁知道她怎么看我的?哎呀好了,别说这个话题了,咱们说点开心的吧!七妹妹你的那家琉璃铺子烧制出来的透彩琉璃可真好看,你送我的那套杯盏,我就放在床头,每晚都要看一眼才能入睡。下回我去你铺子看看,非要叫你破费不可。”   说起这个话题,宋玉梦也有感慨:“是啊是啊,那种琉璃可真好看,远看像是没有颜色,可放到灯光或阳光下就有好多好多颜色。还有那水晶链,我瞧着都舍不得戴,太好看了。”   宋玉汐年前送了全家姑娘每人一套透彩琉璃杯盏,还有让风娘子用水晶打磨成的链子和手钏,耳坠之类的东西,得到了家里女眷们的一致好评,这不,聊起这个话题来就没完了。   因为宋玉汐开铺子赚了大钱,还给自己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所以,现在京城贵女圈中有一股从商的风潮,姑娘们或是自己物色,或是委托他人物色,总之从商之风骤起,就连闵蓝也趁势多开了几家铺子,一时间将被大鱼侵袭过的京城经济一下子给拉动起来,只不过,这些事情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生意这回事,有赚就有赔,谁也没法保证一本万利。   宫里每隔一个时辰就赏菜肴下来,今年国公府一共得了二十三道菜,皇上给了八道,太子给了十三道,皇后娘娘赏给府里女眷的两道,从这个数字上来看,就足以证明镇国公府在帝都的地位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戌时将过,府里放完了鞭炮,林氏就被宋逸遣回去休息了,而宋逸则带着儿子们在书房里下棋说话,秦氏周围围着三姨娘和四姨娘,加上桂嬷嬷,几个人打着马吊,其他人在一旁下注,也是热闹,纪兰因有孝在身,来给秦氏请过安之后,就回了主院。   大年初一的鞭炮终于响起,烟花炮竹自城楼上绽放,照亮了半边天,姑娘们披上轻裘站到廊下,仰望星空,宋玉汐看着天空就想起了萧齐豫,明早入宫觐见,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呢?   随即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她明日要见也只能见皇后等女眷。   看完了爆竹烟花,姑娘们全都如释重负,一个个揉着眼睛对秦氏告别,秦氏喊住宋玉汐,说道:   “回去就睡了,明儿一早还得进宫,这是你第一次进宫,品服得穿正确了,明日我让孙嬷嬷去给你梳头,可不许晚了啊。”   宋玉汐点点头,说道:“是,知道了。”   说完这话之后,才随着姑娘们一同走出花厅,宋玉梦说道:“哎呀,祖母不说,我还忘了,七妹妹如今也是有封号,有诰命的人了。”   宋玉汐笑了笑,几人全都困的不行,到了岔路就分开了。   回到雨桐院中,林氏似乎睡着刚醒,披着衣裳站在窗口,宋玉汐看见了,走过去说道:“你小心给我爹看见,他又得啰嗦你了,披着衣裳站着,不知道会着凉啊。”   林氏啐了她一口,说道:“我就没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多了,总觉得堵得慌睡不着,你也不知道回来陪陪我。”   宋玉汐走进去,搓了搓手,说道:“我指望我回来陪你,还不如指望宋逸回来陪你。”   林氏捧着肚子离开窗口,由梅蔷扶着,吃力的坐下,但似乎怎么坐都不舒服的样子,宋玉汐喝了一口水,见她这样,说道:“你别是今晚要发动吧?太医可回家过年了啊,府里只有老杨在。而且年初一生的孩子,得吃百家饭吧,到时候爹还得上街去给他讨饭……”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出来,我这都盼了多久了,哪怕今儿就生,讨饭就讨饭,我这一天天的拖着可累人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林氏忽然眉头一蹙,捧着肚子的手似乎有点动静,左右摸了摸,看着宋玉汐说道:   “没准还真给你这乌鸦嘴说中了……”   宋玉汐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赶忙咽下问道:“什么意思?”看着林氏肚子,宋玉汐内心有一种欣喜油然而生。   林氏从凳子上站起来,让梅蔷扶着她往产房走,说道:“朝颜,徐妈妈,甘嬷嬷,快去喊国公,还有大夫,产婆……我这,这……这似乎有点不对啊……”   林氏走了几步,越发知道自己的情况,旁边的人听了她的话,也是紧张的很,宋玉汐见状,赶忙领了任务,往书房赶去,正好在半道上遇见了宋逸,惊慌的样子让宋逸都不用问就知道有情况,掀开袍角就往雨桐院跑去,他到的时候,林氏已经躺到产房里了,产婆也已经就位,老杨大夫守在门外,急得额头都有些汗出来了,今天大年夜,府里只有他一个大夫在,可偏偏林姨娘今日生产,收到消息之后,就赶紧派徒弟去请其他大夫回来了。   宋逸想进去,却被产婆拦着,只好在外面等。   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林氏的第一声叫喊传了出来,宋逸整个人都快爬到窗户上去,秦氏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大家就都在雨桐院的院中亭子里等候。宋玉汐站在那里紧张的捏紧了拳头,林氏的哭喊声震撼着她的心,她似乎有点明白宋逸想要爬窗户的感受。   林氏从子时三刻一直喊道了寅时初刻,才听见一个哇哇的脆亮声音出来。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来,宋逸第一时间跑到了门外,果然就听里面的稳婆传来讯息:   “恭喜国公爷,是个小子。”   宋逸听见‘是个小子’的时候,没有多余的反应,倒是接了一句:“雨桐还好吗?她怎么样?”   “公爷放心,姨娘很好,只是有些累了。”   这下所有人才看见宋逸的肩头松了下来,宋玉汐一边在门缝里看,一边听着里面孩子强壮有力的哭声,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看看她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弟。   一切收拾好之后,宋玉汐和宋逸才被恩准进去,宋逸第一时间就奔向了林氏,而宋玉汐则奔向了弟弟,只见一个红皱皱的孩子包在襁褓里,一点都不可爱,像个猴子,秦氏也跟着进来,产婆在一旁对秦氏说:   “瞧公子这天庭多饱满,眉眼真是像极了姨娘和国公。”   说完这些话之后,还把孩子递给秦氏抱了抱,宋玉汐眼馋极了,秦氏又把孩子递给了她,让她感受一下,宋玉汐接过这热乎乎,软绵绵的小家伙,低头看了看,只觉得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形容好,她上一世是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儿的,见过最小的大概也就是人家满月酒时那样的孩子了,心里嘀咕,果然稳婆和媒婆的话全都不能相信,这跟猴子似的,哪里看的出来长得像林氏和宋逸呀!   不过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抱在手里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娇娇软软,嘴唇红红的,小舌头从嘴里吐出,像是在旁边找什么东西吃,突然眉头一皱,又哇哇大哭起来,把宋玉汐吓了一跳,赶忙把他交到稳婆手中。稳婆安慰她,说道:   “小姐不必惊慌,小公子这是饿了,要吃奶呢。”   宋玉汐点点头,说道:“哦,那就快给他吃啊。”   稳婆用一副看孩子的眼神看着宋玉汐,说道:“夫人说要自己喂,这还在里面开奶,没这么快吃上,没事儿,先前已经喂过糖水了,待会儿开了奶就能吃了。”   宋玉汐还想进去看看怎么开奶的,却被徐妈妈拦着不许入内,可宋逸明明在里面,宋玉汐正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秦氏在后面喊住了她:   “好了,里面不是你该看的事情。跟我去梳妆吧,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这时候换个衣裳,按品大妆,也差不多就到辰时了,正好今日可以带着喜讯进宫。”   于是,宋玉汐就这么被秦氏扯着离开了产房,终究也没弄明白,该怎么开奶……   ☆、140|114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坐在镜子前画了妆,宋玉汐以为自己年纪小,不用那么隆重,可依旧给折腾了好长时间,坐在那里差点就睡着了。   一整天脑门儿似乎都有些晕乎乎的,幸好她是跟着秦氏入宫,占了镇国公府的光,还能站在檐下躲躲风,其实所谓的朝见也就是在殿外给皇后磕个头,然后等皇后宣召谁进去,说完了话之后,再一起去御花园转一圈,吃点东西,就能回去了。   而每年皇后宣召的人选,大多都是一定的,现在的京城之中,加一品的诰命夫人不过就三个,一品的大概有七八个,这些人都是每年需要被传唤进殿说话的。   秦氏进去之后,宋玉汐就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门槛,她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到殿里了,忽然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宋玉汐回头看了看,就看见郭怜卿正对自己挤眼睛,宋玉汐赶紧回头,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一回头,郭怜卿依旧还在。   她总觉得自己有点不敢面对她的眼睛,总觉得自己是抢了她的男人,虽然萧齐豫说,她的真爱是个蒙古人……看着不太像啊!会不会是萧齐豫故意说了骗她的?不过,宋玉汐之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萧齐豫和她两个人都是重生回来的,按照道理上来说,都是已经死了,断了尘缘,然后又活过来的人。若是还一味的计较上辈子的事情,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两个姑娘对视着,宋玉汐也递给她一个腼腆的微笑。   皇后和诰命夫人的说话,只是很简短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后,她们便又从殿中出来,众人行礼的时候,诰命夫人归位,然后皇后赐福,众人三跪九叩,比拜佛都虔诚,拜完了之后,就可以去规定范围内的御花园稍稍转一转,吃一点宫里准备下的茶点,然后归拢归拢队伍,就可以出宫了。   宋玉汐所在的一队,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全都是祖辈有功绩荫封而来的县主之流,有的有封地,有的没有封地,因此头上的珠帽颜色和颗数就不太一样,她们大多都是每年都入宫的人,因此很多熟悉的,宋玉汐今年是第一年入宫,大家都知道她的出处是商女,对她虽然没有贬低,可到底也没有那样热情,宋玉汐本就不怎么在乎这些,没人理,她正好清闲。   正在池塘边看鱼,暗叹天气太冷,连鱼都不愿意出水面了,背后却突然被一拍,吓了宋玉汐一条,郭怜卿走到她面前,说道:   “哎,你还认识我吗?咱俩见过。”   宋玉汐愣了愣,点头说道;“自然认得,郭家小姐吧。”   郭怜卿见宋玉汐认得出她,笑得更加开朗了,说道:“你记性可真好,我打扮成这样,你都认的出来我,就好像我今儿第一回见你时,愣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你是谁。镇国公府七小姐,对吧?”   没想到郭怜卿的性格居然是这样……呃,豪爽的。宋玉汐天生就喜欢和这样性格的人说话,交往,抿唇一笑,这春花乍现的美景让郭怜卿都不禁为之一动。由衷说道:   “你可真漂亮,我看整个萧国,就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了。上回见你时,你未施粉黛,纯美动人,今日一见,更添风情,我可喜欢美人儿了。”   宋玉汐因为她的话笑得更开怀了,说道:“我也是很喜欢美人的。”   郭怜卿主动过来搂住了她的胳膊,说道:“好好好,既然咱们爱好相同,那今后我可赖定你了啊。你有地方去吗?没有的话,随我去景阳殿吧,景阳公主让我今天进宫之后,就去找她,我正愁没伴儿呢。”   宋玉汐一愣,说道:“哦,我就不去了,公主邀的你,我去多不合适呀!”   “哎呀,别磨磨唧唧了,景阳人很好的。上回我谈的那什么古曲,难听死了,她不照样拍手吗?上回我们就说过,你那水鼓舞跳的好极了,她也说要找机会认识你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了!”   郭怜卿说完这话,就拉着宋玉汐的手往景阳殿走去。宋玉汐给她拉着,好不容易看见了秦氏,因为不能喧哗,她只好指了指自己,秦氏瞧着是郭家大小姐拉的她,想起郭小姐和景阳公主是密友,这时必定就是去景阳殿了,对宋玉汐点了点头,做了个一切当心的手势。   宋玉汐见秦氏有了回应,这才敢大方的跟着郭怜卿走了。   可谁知道,她们俩走到景阳殿之后,掌殿姑姑却告诉她们,公主去了昭阳殿,吩咐下来,若是郭小姐来了,就让郭小姐直接去昭阳殿找她。   昭阳殿是六公主的殿宇,郭怜卿也是熟悉的,掌殿姑姑派了两个认路的小宫女带她们过去,昭阳殿外有一处朝阳亭,亭子的屋顶乃是琉璃烧制而成,整个亭子全都是透明的七彩之色,是为宫中一道不可多得的美景,郭怜卿远远的就指给宋玉汐看。   朝阳亭就在昭阳殿外,有一处平台,郭怜卿眼尖,指着那里说道:   “哎,我看见景阳了,昭阳也在,嗯?怎么好像还有其他人呀!不管了,我们过去吧。”   郭怜卿就带着宋玉汐往七彩琉璃的亭子走过去,宋玉汐的脑子里正飞快的运转着什么,眼睛里就只有这一座七彩的亭子,若是她绘制图纸,堰伯能不能做出这么大的亭子呢?若是能做出来,估计卖一个就够远客居吃一两年的了。   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宋玉汐才回过神来,就看见满亭子的人,淮王正勾唇看着自己,他旁边还站着几位公子,其中一个面容阴柔的男人,不是李湛又是谁?只见他穿着一声御前侍卫的衣裳,看样子,应该是做了淮王的亲卫,李湛上一世之所以能霸占整个晋阳侯府,其实和淮王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可以说,那一切其实都是淮王在背后指使,支持的。因为晋阳侯李岩是追随太子之人,而李湛选择了与他不同阵地,淮王为了彻底接管晋阳侯府的势力,所以,就只好把李湛推上晋阳侯的位置。   郭怜卿又拉扯了她一下,暗自说道:“你愣着干什么,行礼呀。”   宋玉汐这才恍然大悟,给在场的公主和王爷福身请安来了,淮王似笑非笑的盯着宋玉汐,说道:“这不是宋七小姐吗?怎么你不待在店铺里卖米卖药,跑来宫里做什么来了?”   对于淮王直接的问题,景阳公主瞪眼警告了他一下,淮王却只当没看见,就那么盯着宋玉汐……不得不说,这丫头的脸却是乃天下少有的美貌,肌肤吹弹可破,杏眼娇唇,看着就让人心里痒痒,情不自禁的,想要逗她一逗。   景阳公主站出来打圆场,说道:“哎呀,二哥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七小姐难得来一趟宫里,是我的客人,可不许你欺负她!”   郭怜卿也接话说道:“是啊,淮王殿下,七小姐第一回来,她可不了解你的性子,你可千万别吓着她。”   萧齐邰朗声笑了起来,他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只要一笑,身边的气氛就自动的松懈下来,宋玉汐当然不能跟这位大仙计较什么,她对淮王殿下,有着发自内心的敬佩,别说他只是打趣她两句,就是当面骂她,她也是不敢回嘴的。   “好了好了,你之前不是胆子挺大的嘛,把人家两个小姐都骂哭了的,怎么现在又软和起来了?别是装的吧。”   淮王殿下似乎说话每个把门儿,其实言辞还是很犀利的。宋玉汐汗颜的笑了笑,转过目光,就看见李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宋玉汐赶忙又收回目光,鼻眼观心起来。   亭子里,景阳公主和淮王在下棋,昭阳公主站在景阳公主身后,宋玉汐和郭怜卿来了,自然也是到景阳公主那边去的,景阳公主拿着一颗棋子,手撑着下巴,转头看了看郭怜卿,问道:   “郭姐姐,你帮我看看,我该下哪里?”   淮王立刻撒手:“怎么,还带找帮手的吗?这我可不来啊!”说完后,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抬眼看了看宋玉汐,勾唇说道:“若真要请帮手,你怎么不请宋七小姐,她下棋可是一把能手啊,李湛,你说是不是啊?”   如果他上辈子不是皇帝的话,宋玉汐……也是不敢对他怎么样的。   李湛更不敢,上前拱手恭敬答道:“王爷说的是,七小姐的棋艺确实很高,属下曾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淮王看着李湛,脑子一转,忽然将手里的棋送入棋盒之中,然后开始收棋,景阳公主抗议:“哥,你干什么呀,还没下完呢,胜负都没分,你答应我的事怎么办?”   淮王说道:“就你这臭棋篓子,再练个几年来,也是没可能赢我的,我告诉你,你身边这位宋七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她棋艺高超的就连李湛都不是对手,你不想看他们怎么下棋的吗?”   宋玉汐惊讶的看着这位大仙。   景阳公主和郭怜卿也很意外,宋玉汐和李湛的恩怨,更意外,宋玉汐会下棋,并且比李湛技高一筹。   淮王收拾好了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身后的李湛推到前面,让他坐下,然后说道:   “下一盘。好好下,这棋有彩头。”   安置好李湛之后,又指了指宋玉汐,让她坐到对面,景阳公主不知道这位哥哥在搞什么鬼,就让开了,宋玉汐无奈入座的同时,淮王也说出了一句话:   “若是李湛你赢了宋七小姐,我便替你保媒,让你娶她回去做正妻,如何?”   这么一句话,让整个亭子的人都惊呆了,宋玉汐被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   ☆、141|114   第一百四十章   景阳公主和郭怜卿对看了一眼,景阳公主站出来说道:“二哥,你说的什么话呀?这算什么彩头?过分了啊。”   宋玉汐本身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景阳公主会仗义直言,郭怜卿将宋玉汐拉着站起来,也跟着说道:“是啊,这棋可不能下,哪里用一盘棋就决定这种事的?不下也罢。”   萧齐邰看了看李湛,笑着看着那两个女孩儿对宋玉汐的爱护,笑问道:“怎么,我们李湛哪里不好了?”   宋玉汐看了看李湛,只见李湛抬眼瞥了瞥她,然后才站起来对萧齐邰说道:“王爷,这样的赌局对姑娘家确实不好。”   萧齐邰看了一眼李湛,笑道:“哟,什么时候怜香惜玉来了?怎么,你还真喜欢她?”   李湛被萧齐邰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景阳公主最是侠气,见不得自家二哥仗势欺人的行为,直言说道:“二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平时你可不这样?咄咄逼人的,想干什么呀?李湛,你回去站着吧,别理我二哥,他今天吃错药了。”   被景阳公主说了这么一句,萧齐邰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敢说你二哥吃错药了,小心我去母后那里告你一状。”   景阳公主却是不怕,说道:“你要告就告,仗着母后疼你,我就不信这种事情母后也向着你。”   萧齐邰不和自己妹子纠缠,将目光又放到了宋玉汐的身上,李湛离开了那个位置,他干脆自己坐上去了,对宋玉汐说道:“宋小姐既然看不上李湛,那就跟本王下好了。不过,我可能没法像李湛一样给你正妻的位置啊。”   宋玉汐冷笑一声,说道:“淮王殿下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摸黑我的名声。”她这个时候,似乎就有点相信萧齐豫说的话了,萧齐邰这人心眼子实在是小,并且十分无状,就算不论她的县主身份,就凭她是镇国公府出身,他也不该这样像折辱奴婢一样折辱于她,把她的婚事说的一文不值,可以随意拿到桌面上来分说。   萧齐邰的笑有点冷了,目光阴鸷的盯着宋玉汐,冷笑道:“哼,难不成就你这身份,还敢与我论正妻?”   竟是一点都不收敛,宋玉汐的好脾气,上一世已经用尽了,这一世她可不想再受任何委屈,挑眉说道:“王爷的正妻,侧妻乃至妾侍,我都没兴趣,要是一辈子只能跟王爷这等心胸之人牵绊,那我宁愿一辈子青灯古佛,或者直接去死!而且,这是我输了的说法,可我要是赢了呢?我以自己的性命做赌,王爷以何做赌?赌注若是小了,那我可是不愿意出手的的。”   景阳公主和郭怜卿都没想到宋玉汐这姑娘的战斗力这么高,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哇’的神色,景阳公主难得遇到这么对胃口的女子,笑得直拍石桌,说道:“好好好!宋小姐说的好,二哥你不能只想着人家输了怎么罚人家,也得想想若自己输了,又该拿什么给人家呢?”   萧齐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女子,他不过是存了戏耍之心,在他看来,这女子确实美貌,若是能收到身边做个妾侍,定然销魂,便想借着这事压一压她的气焰,毁一毁她的名声,若是真把事情闹大了,那才正好呢!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纳了她做妾,名声毁了的女子,恐怕连侧室夫人都做不上的。到时候,他既得了美人,又无需付出任何,岂不是美哉?   奈何这女子不识抬举,居然敢当面与他说出这样的话,萧齐邰也没客气,说道:   “你觉得你的命在我这里值当什么?”   萧齐邰冷然说道,只见景阳和郭怜卿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瞪大了眼珠子,宋玉汐倒是只瞥了一下他,然后便飞快的收回了目光,萧齐邰看着她们冷笑,继续说道:   “我告诉你,我可不要你的命,你用命做赌,能说明什么?我是要你用……”   身子做赌,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萧齐邰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身后似乎有点温热,尤其是左颊旁……往旁边看了一眼,差点吓得三魂不复,身子往后一倒,居然跌坐到了地上,李湛赶忙过去将他扶起来。萧齐邰脸色铁青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心里埋怨,可面上还得扯出笑容来应对:   “皇,皇兄?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只见萧齐豫一身江牙海水的明黄蟒袍,头束金冠,腰系玉带,清俊贵气,爽朗清举,容貌如刀裁雕刻,神采内朗,站在那里气韵如海,如山,如渊,丰神高迈,此刻只见他一双含情桃花眼中,凝结了冰雾,如同明月光辉般将淮王萧齐邰比对的一文不值。   在这位兄长面前,淮王从来就没有找到过自信,就好像现在,明明刚才他还是亭中主宰,可皇兄一来,甚至还没开口说话,亭中的气氛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的注视和臣服的目光,尽数归到皇兄的身上,这样的皓月,竟将他的光芒衬托的犹如米粒,黯淡无光。   “你们在干什么呀?”   萧齐豫捡起一颗棋子在手里把玩,明知故问道。   淮王有些尴尬,上前回道:“回皇兄,我,我们正下棋呢。”   在这位面前,他可不敢把对其他人的嚣张给暴露出来,虽说两人是亲兄弟,可正如母后所言,他的这位哥哥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从前对自己还挺好,可近两三年来,他突然就疏远了自己,不仅有事不让他做,有东西不想着他,可是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着这位一直把他当弟弟的皇长兄,这几年,自己在他面前如履薄冰,越发没有自信了。   萧齐豫坐到了先前萧齐邰坐的位置上,在景阳,郭怜卿和宋玉汐的脸上环顾一圈后,才指了指宋玉汐说道:“七小姐棋艺高明,趁此年节之际,陪我下一盘,如何?”   宋玉汐抬眼看了看他,不意外的看见了他眼中的狡黠,也收起了先前和淮王萧齐邰的争锋相对,乖乖巧巧的坐到了萧齐豫的对面,让淮王在一旁看的又是一阵气结。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令萧齐邰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那边已经开始下棋了,萧齐豫还没忘记自己站在旁边,眼睛看着棋盘,头也不回的说道: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背。”   萧齐豫突然说起了大学中庸里的一句话,而很显然这句话不是对他对面的宋玉汐说的,更加不可能是对昭阳,景阳和郭怜卿说的,萧齐邰一下子就想到自己身上,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皇长兄这是什么意思?还把他当个孩子不成?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背书?   萧齐豫落下一子,云淡风轻的说道:   “没听见啊?裴韬,去把太学院的戒尺请过来,就说我要考究淮王殿下的功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淮王,萧齐豫冷冷勾唇说道:“等戒尺来了,再背,先好好的酝酿酝酿,待会儿背错一句,我可是要打手心的。”   宋玉汐和景阳,郭怜卿,三人脑电波一样,不禁全都捂着嘴笑了起来,淮王更是觉得丢脸至极,他这么大个人了,皇长兄就算觉得他有错,可罚他什么不好,偏偏要罚他背书,背不好还要打手心?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过,也许只是吓唬吓唬他,淮王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可没过一会儿,裴韬就把太学院的戒尺给请了过来,太学院离这里少说也有好几里路,这人莫不是早就准备了,放在外面?   裴韬举着戒尺跪在萧齐豫面前,回道:“殿下,戒尺请来了,太傅让属下转告殿下,别把戒尺打坏了。”   众人绝倒。太学院的院正是张太傅,素来严厉,在他手底下打过的皇子公主不计其数,他还敢叮嘱旁人别把戒尺打坏了?而关键是萧齐豫身边的这个护卫,居然也不知道推诿推诿,居然真就把戒尺给请来了。   裴韬鼻眼观心,努力平复喘气,这么一会儿他要跑到太学院请回戒尺,也是蛮拼的,不过,他对自家殿下的脾气最是明白,今日既然说了要打淮王的手板,那就一定要打的,既然要打,他当然不能耽搁,一路飞奔,用轻功跑过去的。   萧齐豫的注意力全都扑在面前的棋盘上,点头说道:   “好,待会儿你打的时候注意些就是了。”然后落下一子,回头看了一眼僵直站立的淮王,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似的,冷然说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开始背吧。我听着。”   淮王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是皇长兄,又是太子,说什么他都是要听的,别说自是让他背书,就是让他跪下他也只能跪。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呃……”   “打。”萧齐豫云淡风轻的说道。   裴韬领命,对淮王低头请他伸手,淮王简直要被欺负哭了,伸出手去,裴韬也不含糊,一下戒尺就打在淮王手上,淮王只觉得这一下,不是打在他的手上,而是打在他的脸上,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要是在太学院也就罢了,被先生打,还能说是求学,可在这朝阳亭中,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被打,那可真是没脸。   被打了一下,淮王缩着手,心里就更慌了,大学中庸,他从前是背的透熟透熟的,可在如今这内外夹击的焦灼之下,居然连续背错了好几个地方,然后亭中就能听到如下对话:   “孝者,所以事君也……君者……呃,不是,是弟者所以事君也……”   “错了,打。”   “宜兄宜弟,而后可教,教……”   “错了,打。”   就在这大年初一的早上,淮王殿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受这么大的打击,手板心被裴韬打了十几下,并且,皇长兄一点都没有要他停止的意思,皇长兄和宋玉汐的棋都下两三盘了,可他却还没把文章背好,原本熟悉会背的句子,到这里却好像脑中一片空白,有的话,怎么都想不起来,硬生生的被打了这么多。   淮王殿下站在亭子边上,迎风流泪,这,这也太欺负人了,他一定要告状!要告状!   ☆、142|114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淮王殿下愣愣巴巴的背下通篇文章之后,他的手也已经不是他的了。萧齐豫和宋玉汐的棋下的也差不多了,忽然棋子一丢,抛到棋盒里,说道:“嗯,七小姐棋艺果然高明,我输了。”   宋玉汐看着棋盘笑了笑:“殿下若再坚持几步,未必会输。”   萧齐豫抬眼看了看她,说道:“和美人下棋,要在乎什么输赢呢?”   这样的大度之言,让宋玉汐和几个小姑娘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淮王心里日了狗,同样的调戏美人,怎么对他就笑得出来?   萧齐豫一转身,对上了淮王阴鸷的目光,吓得淮王又是后退一步,只听萧齐豫说道:“二皇弟最近疏于勤学,功课退步很多,拿着戒尺回去找张太傅,让他给你补补课。”   萧齐邰正要说过年期间太学没人,裴韬就接过了话头:“殿下,今儿是初一,张太傅也只是到太学院点个卯,此时应该已经回去了。”   萧齐豫恍然点头,说道:“哦,也对。那就过了十五吧。我会跟张太傅亲自叮嘱一番,这些天你在家里多看些时文典籍,好好的修身养性,张太傅会检查的。他的手板打起来可比裴韬打的要大力很多。”   萧齐邰简直气到鼻孔冒烟啊,张太傅出了名的严厉,他今年已经十七,在外开了府,早已可以不用去太学院上学,可因为皇长兄一直不肯让他接手做事,宁愿让定王,肃王去做,也不让自己沾手,让他成日游手好闲,只能在太学继续挂个名字,可他从去年开始就不怎么去了,以为可以脱离张太傅的魔掌,却没想到皇长兄一句话,又把他给推到张太傅身边去,这简直比直接打他一顿,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试图辩解,可是一抬头,就对上萧齐豫那双冷冰冰的,像是看一个背叛者般的目光,萧齐邰又不敢说话了,低下头,小声说道:“是,我知道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对于这位皇长兄,他还是不要当面得罪的好,他可以先答应下来,然后再让母后去找他说话,他敢当面给自己难堪,可是却一定不敢给母后难堪。   萧齐豫又看了一眼宋玉汐她们,点头说道:“今日是初一,你们在宫里多玩儿会,我还有事情,就先回东宫去了。”   景阳公主点点头,说道:“好好好,皇兄有事就去忙,我来招呼她们就好,待会儿亲自送她们出宫,保管不会遇上恶霸欺凌。”   景阳公主今日是真的生气了,因为淮王殿下的过分举动,宋七和郭姐姐都是来找她的客人,却在自己哥哥身上受了委屈,她作为主人家,自然是要为客人打抱不平的,更何况,就算她们不是她的客人,二哥哥也不该那样用言语折辱一个女子。   宋玉汐倒是不禁暗笑,萧齐豫在外面装的还挺像,若不是和他私下接触多了,还真被他冷若冰霜的姿态唬住了呢。像是捕捉到了她的小心思,萧齐豫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宋玉汐身上,然后便带着裴韬,如来时一般静悄悄的离开了。   淮王萧齐邰也是没脸继续待在这里,目光如刀似的剜着宋玉汐,然后才拂袖‘哼’了一声,李湛是他的护卫,自然随行,临走前也是瞥了一眼宋玉汐。   他们离开之后,景阳公主才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说道:   “二哥近年来真的是被母后宠的无法无天了,真是气人。宋七,对不起了,让你受委屈了。”   景阳公主直接唤宋玉汐的排行,语气直率,宋玉汐摇摇头,说道:“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这算什么委屈呀!我祖母跟我说过,人生在世,我们会遇到很多坏人,遇到了也没办法。”   郭怜卿笑道:“说的不错,没想到宋七小姐年纪最小,懂得道理却是最多的,镇国公府宋老夫人我往年也见过几回,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如今你们宋家,又多了你这么个了不起的小人物,宋老夫人后继有人了啊。”   宋玉汐不禁笑了出来,景阳公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不过,我刚才是真的很佩服你!要知道,我二哥混起来,那是真混,你竟然还敢跟他唱对台,就冲你这份不畏强权的胆识,你这个朋友,我萧景阳就交定了。”   “我说什么来着,景阳公主是最侠气的。我没说错吧?”   郭怜卿这样对宋玉汐说道,宋玉汐内心承认,这两人的性格确实出乎自己的预料。“是,再没有比公主更侠气的人了。”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打趣我了。我反正就是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英雄莫问出处,咱们今后也别什么公主县主的叫了,你们直接叫我萧景阳,我叫你郭姐姐,宋七年纪小,我就直接叫宋七好了。走,我那儿有桂花酒,年初一,咱们怎么着也得乐上一乐,对吧?”   “好啊,今年收成不好,我家庄子里的桂花树全都涝死了,什么桂花饼,桂花酒,我是一点都没尝到呢。”郭怜卿豪爽说道,然后转身问宋玉汐:“宋七,我也这么叫你了,你会喝酒吗?”   宋玉汐腼腆一笑:“会一点。”   “会一点就够了,走吧。”景阳公主一手勾一个,将宋玉汐和郭怜卿勾着就要走,然后回头对昭阳公主问了句:“昭阳,你去吗?”   昭阳公主可不会喝酒,年纪也更小连连摇头,说道:“不去,母后不让喝酒,喝酒……不好。”   景阳公主摇头:“真无趣!那我们走了啊!中午的华宴还没开始,我们先喝起来去。”   三个女孩儿,搂着胳膊就往景阳殿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宋玉汐扶着郭怜卿从景阳殿出来,郭怜卿只觉得头发晕,走路一个劲儿的想打踉跄,要不是宋玉汐扶着她,没准儿她还真就扑地上睡觉了,脑子倒还算清楚,看着宋玉汐,想说话,却先打出个酒嗝,然后扶着心口说道:   “就,就你这酒量……还只是会一点?也太谦虚了吧。”   宋玉汐嘿嘿一笑,她确实是稍微谦虚了一点,作为一个嫁了三回,都得不到男人宠爱的资深怨妇,喝酒基本上就属于生活技能了,没有这项技能,每天自怨自艾也没精神啊。   “哎哟,景阳今儿肯定后悔死,灌你跟灌白开水似的,白瞎了她桂花酒。不行,改天我再约,去我府里喝,喝我爹私藏的酒,他院儿里的树下藏着好几坛秋月白,我去把它偷出来,咱们再喝。还有我哥,我哥那儿也藏着,地方我都知道……”   宋玉汐扶着她说道:“好了,看前面的路,再坚持一会儿,待会儿就到了啊。”   要是再让她说下去,没准儿连她爹的私房钱藏在哪里都得说出来了。   因为两人都是入宫觐见来的,大部队早已经回去了,就她们俩算是去景阳殿做客了,所以,身边也没个丫鬟,景阳殿的掌殿姑姑给她们派了两个小宫女,郭怜卿却一直跟树懒似的趴在她身上,怎么拉都拉不下来,于是乎,宋玉汐只能自己个儿扶着这位姐姐了。   幸好郭怜卿不重,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将郭怜卿扶到了宫门,两家的轿子守着,秋彤秋云迎了上来,看见自家小姐扶着个醉姑娘,也是一惊,郭家的人也上前来,郭怜卿的两个婢女见自家小姐这样,也是吓了一跳,宋玉汐跟她们解释道:   “景阳公主留了几杯水酒,你家小姐喝的急了,有些晕乎,快扶她上车,送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郭怜卿的两个婢女看着也像是会武功的,一人一边,先扶住了郭怜卿,然后左边一个穿红色衣裳的丫鬟才对宋玉汐说道:   “多谢小姐,等我们小姐酒醒了,让她登门给您道谢。”   宋玉汐摆摆手,两个丫鬟就扶着还在絮叨的郭怜卿往马车上去了,宋玉汐觉得头上有点重,伸手一抓,就把头上的发髻给弄松散了,赶紧爬上了马车,让秋彤给她重新梳理一下,心中还在为今天所遇到的事情惊奇着。   景阳殿中,景阳公主抱着个软枕蜷缩在诺大的床铺上,睡得口水直流,掌殿姑姑在旁边喊了好几回,她都没反应。   “公主,华宴要开始了,您还去吗?”   得到的却是床上景阳公主的呼噜声,翻了个身,舔了舔唇,就继续睡去,掌殿姑姑看了看外面陈列的十几个空酒瓶儿,只感觉欲哭无泪,谁家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公主也真够累的,大年初一喝醉了,这,这可真是新鲜。   外头宫婢前来报信:“姑姑,皇后娘娘派人来接公主了,还送了一身衣裳和水晶头饰过来。”   掌殿姑姑那手拍拍自己的额头,皇后已经派人来催了,公主却还在睡觉,又趴到公主耳边叫道:“公主,再不能睡了。皇后娘娘派人过来了!”   景阳公主听见‘皇后娘娘’四个字,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似乎有点空洞,不知道盯着前面什么地方,掌殿姑姑以为她要清醒了,没想到她只是坐了一会儿,然后跟软脚虾似的倒了下去,倒在枕头上的那一刻,还不忘说一句:   “宋七,你好样的!我要跟你拜把子!”   掌殿姑姑心力交瘁。记住了那个漂亮的不像人的小姑娘——宋七小姐,这些小姑娘在一起玩儿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喝什么酒呢?   宋玉汐在马车上打了个喷嚏,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说她坏话……   ☆、143|114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宋玉汐怀里抱着自家软绵绵的弟弟,怎么都看不顺眼,说道:“娘,弟弟要一直这么难看,以后会不会找不到媳妇儿啊。”   憋了好久,她终于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感受,林氏正在吃糖水鸡蛋,听她这么说,给呛了一口,横了她一眼,说道:“哪里难看?比你生下来好看多了。”   宋玉汐:……   低头看着怀里这刚会睁眼睛,吃了奶就知道吐泡泡玩儿的小东西,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他比自己小时候好看,一定是林氏偏心导致的。   林氏将空碗交给徐妈妈,徐妈妈在一旁也跟着说道:“是啊,小姐生下来的时候,可没有公子这么饱满,整个人也就两个巴掌大吧,像只小猫儿似的,哭声也小的很。”   宋玉汐看着这对主仆,脑中难以想象她那时是个什么光景。弟弟在她手上突然哭起来,吓了宋玉汐一跳,赶忙将之举高,递给了徐妈妈,徐妈妈将之往肩膀上一靠,轻轻的在他后背拍了两下,小家伙就打出一个大大的奶嗝,然后就不哭了,趴在徐妈妈的肩膀上睡了过去,小胖手放在脸颊旁边,总想着往嘴巴那里靠。撇开这容貌不说,小小的还是很可爱的。   徐妈妈抱了一会儿,就把孩子放到林氏身边去了,宋玉汐以为她没空抱了,自告奋勇的说:“他睡了,我来抱吧。”   徐妈妈摇手说道:“可不能抱习惯了,孩子娇的很,要在人手上待习惯了,就放不下来了,到时候日夜颠倒,他休息不好,身体就长不好了!”   宋玉汐这才收回了手,趴在那里看他睡觉,林氏瞧她这样,不禁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要这么喜欢孩子,等过两年,成了亲,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   宋玉汐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林氏,说道:   “我才不要生呢,瞧你前天哭的那样,费了老半天劲,就生了这么个小东西出来。”   林氏和徐妈妈她们这些房里的人听了宋玉汐的话,不禁都笑了起来,宋玉汐觉得和她们没有共同语言,唯一好玩儿的弟弟也睡着了,从床沿爬起来,掸掸衣裳,说道:   “不和你们玩儿了,我去找二姐姐她们。”   大伙儿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房间里发出一阵哄笑,正在睡觉的弟弟睡梦里都被笑声惊着一动,大伙儿就不敢再发出声响了。   林氏虽然是妾侍,但秦氏向来一视同仁,年初一那天,宋逸找了个姓万的人家要了饭,忙活一整天,府里早就预备下了洗三礼,来的宾客都是同僚和亲友,也算是热闹了一番。   宋逸给孩子取名宋安,寓意平安一生,林氏也比较满意。大家都说这孩子有福气,生在大年初一,就跟算好了时辰似的,宋玉汐也觉得这小子运气挺好,生在林氏有些接纳宋逸的时候。   年里宋玉汐也比较忙,因为秦氏身份和辈分高,所以,过年期间不需要经常出门,不过,就是在府里接待客人也够她们这些姑娘忙活的了,再加上如今宋玉汐经商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大家围着她倒是有不少问题要问,都是家里亲戚,宋玉汐又不能表露出些许不耐,每天还得强颜欢笑,跟她们说话,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嘴巴子都笑僵了。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一直被宋玉汐说不好看的弟弟,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开了,皮肤褪了肉红色,白皙了不少,眉眼也稍稍长开,这天早上宋玉汐照例来看他,一见他就觉得变化特别大,弟弟至少不难看了。又过了几天,还别说,真是越长越好,全身奶一般雪白,一双眼睛是大大的双眼皮,像极了林氏,眼珠子黑漆漆的,像宋逸,圆滚滚的小脸肉嘟嘟的,宋玉汐忍不住捏了两把,就给林氏制止住了:   “别玩儿了,小心把他馋泡给捏了。”   宋玉汐也怕伤着他,所以,后来她就不捏了,改用亲的表达自己的喜欢,果然她发现亲比捏要好,一天到晚,恨不得都跟弟弟在一起,除了哭的时候。   郭家派人送来了请柬,请宋玉汐元宵节去郭家做客。   请柬送来的时候,宋玉汐正和宋玉寒下棋,宋玉梦和宋玉昭她们围着暖炉在打璎珞,这是姨奶奶刚从云南带来的五彩丝,据说打出的珞子特别好看,宋玉汐天生不喜欢动手,宋玉蝉和宋玉寒已经大了,自然也不稀得玩儿这个,宋玉蝉就在一旁看书,偶尔瞥一眼宋玉寒下棋时的窘态,暖阁里温暖如春。   郭家的帖子是粉色的,打开一看,落款就是郭怜卿。宋玉蝉看见这名字,不禁对宋玉汐问道:“是太尉府那个郭家小姐郭怜卿吗?”   宋玉汐前后看了看,郭怜卿邀她元宵节去看花灯,顺便履行上一次的诺言。将帖子合上放在一边,回道:“是啊,就是她。大姐姐应该也认识吧。”   宋玉蝉嘴角动了动,说道:“认识!京里谁不认识郭家小姐呀!眼高于顶,高岭之花,谁都攀不上,眼里只有公主,对其他人冷冰冰的,一点都不热络。”   宋玉汐有点质疑宋玉蝉的话:“我觉得她挺好的,人很豪爽,说话也直接。”   “不知道你怎么看的,我可是听说,她有一回把张家小姐给说哭了,人家不过就是折断了她家一朵花,她居然就下逐客令,从此再也不和张家小姐来往,就着心胸气度,身份再高,出身再好,有什么用啊。”宋玉蝉说的一板一眼,似乎努力说服着宋玉汐。   不过宋玉汐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无论宋玉蝉说什么,她依旧不觉得郭怜卿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反倒是宋玉蝉喜欢结交的小姐,一个个基本上都是娇娇女,的确是不太合郭怜卿的。   “反正话我已经跟你说了,你信不信的,我就没办法了,就是一家子姐妹,我不想你吃亏罢了。”   宋玉蝉以这一句作为终结,宋玉汐也不和她抬杠,落下一子后,说道:   “成了,我记住了。自己会当心的。”   宋玉蝉将宋玉汐这表情,目光又落在她手边的请柬上,暗自咬了咬唇,这郭怜卿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毫无礼节,居然请宋玉汐,却丝毫不提宋家其他女孩儿。有些不甘心,对宋玉汐说道: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那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好歹替你盯着,免得你哪里又出了错,落人笑柄。你知道出入郭家的可都是些名门贵女,你一个人应付的来吗?”   宋玉汐哪里会听不出来宋玉蝉的话,知道她也想一起去,可是郭怜卿请柬里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又说去履行约定,她们之间唯一的约定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偷喝郭太尉私藏的秋月白,这事儿怎么能让宋玉蝉一起呢?到时候,又得念叨半天了,她倒无所谓,就怕郭怜卿受不了。   只当没听懂的样子,说道: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应付,大姐姐那天不是和纪家二姐姐约好了吗?可不能因为我的事,坏了你们的兴致,你就放心吧。”   宋玉汐都这么说了,宋玉蝉再怎么皮厚,也是不能再缠着她要一起去的,暗自咬了咬牙,心里暗恨宋玉汐不识趣,不知道替她着想,虽说她约了纪婉宁,可是,纪婉宁如今的身份,哪里能和郭怜卿相比呀!她想自己和郭怜卿应该有更多的话题,因为两人都是世家嫡女,她就算眼界再高,也不该看不上她才对,据说郭怜卿和长公主关系特别好,只要和她交往上了,还怕今后和长公主交往不上吗?   可宋玉汐这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狠狠的动手翻过一页书,闷闷的看了起来。宋玉汐也只当没看见,没感觉出宋玉蝉的情绪波动。   宋玉寒看清楚她们之间的交锋,也不好插嘴,干脆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暗自祈祷自己能想出一些破解棋局的妙计,而一旁打璎珞的宋玉梦她们因为距离远,没听见屏风后的对话,幸好如此,要不然,宋玉梦缠上来,可不如宋玉蝉好对付。   宋玉蝉好面子,又有嫡女的自尊,只要把话说的糊涂一些,她也不好意思直接点明,可宋玉梦如果要跟的话,就会死缠烂打,麻烦很多呢。   元宵节那天,宋玉汐早早的就打扮好,穿着闵蓝铺子里的衣裳,粉嫩的散花底夹袄纱裙,在严冬中既不寒冷,又不失衣裳的飘逸,是闵蓝店铺里最新出来的款式,闵蓝如今做生意也是有了门道的,自从宋玉汐给她的做了移动宣传之后,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特意花重金从江南聘了位裁缝师父回来,专门针对京城贵女们的需求设计衣裳,居然给她做成了一派气象,她给自己的店铺改了名字,叫天娇阁,所有的衣裳里面都有天娇阁的字样,这是宋玉汐告诉她的,因为这样写上自己店铺的名字,人家衣服买回去,穿在身上,都会想起这是哪里买的,人家若是问起来,也能看见地方,京城里有十个穿着天娇阁的衣裳走,就会有一百个,一千个,所以,在宋玉汐的指导下,她的天娇阁在京城已经开了两个分铺,生意十分火爆。   每年还坚持给宋玉汐送些当季的衣裳,宋玉汐怕麻烦,有府里统一裁剪的,如今又多了闵蓝赞助的,基本上一年到头都不用自己买衣裳什么的,也算是一条省钱的路子。   ☆、144|114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宋玉汐戴上秋彤和秋云,坐上了郭家的马车,并没有走多会儿就到了太尉府,其实太尉府和镇国公府在一个街区,不过街道不一样,中间隔了一段,从朱雀街坐车到尾部,然后转一个弯就差不多到了。   郭怜卿亲自到门前接了宋玉汐,然后就牵着她的手往她的小楼走去,郭怜卿说今日郭夫人带着她的妹妹们回娘家去了,不在府里,所以就省了宋玉汐前去拜见的礼仪,走在郭家美轮美奂的花园中,宋玉汐左右看着,只觉得郭家的花园虽不繁复,园子里没有很多奇花异草,不过,一片片小园却颇有章法,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   “别看我家园子没什么特别的,可全都是我爹亲自设计的。我家祖上原本是砖匠,老祖宗修的一手好墙,只不过后来我太爷爷读了书,中了举,在乡里有了名望,我爷爷也争气,还中过状元呢,到了我爹学问有所退步了,不过官场之道也熟悉了,这才有了我们家如今的景象。”   郭怜卿确实是那种看人交朋友的,性子合意的,她也什么都不隐瞒,就连祖上的事情,也能和宋玉汐侃侃而谈,宋玉汐笑着听她说,走了一会儿后,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她们,抬头一看,二楼的小轩窗前,正探出半截身子的,不是景阳公主又是谁呢?   宋玉汐料到郭怜卿会请她,没有太过惊讶,对她挥挥手,然后就入了内,景阳公主从二楼冲了下来,对郭怜卿说道:“郭姐姐,不是让你别和宋七说我来的吗?”   郭怜卿挑眉:“我没说啊。”   景阳指着宋玉汐,说道:“那她怎么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   郭怜卿和宋玉汐对视一眼,说道:“我不说,可也抵不住人家聪明,不行吗?”   景阳公主哼了一声,然后就搂着宋玉汐的胳膊往二楼去,边走边说:“走走走,难得今日郭家我们做主,大人一个都不在,整个府里,咱说了算!郭姐姐已经去把郭太尉藏的秋月白给偷了出来,上回我是喝的急了,这回绝不会让你灌倒。”   宋玉汐笑着说道:“公主说笑,我可没灌你,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怪的了谁?”虽然和她们才见过几回面,理论上是要矜持些的,可她似乎就矜持不起来,和爽快之人交往,加一点点的矜持,都会让她觉得自己矫情。   景阳公主正端着酒壶放在鼻尖闻,听了宋玉汐的话,说道:   “听听,这就挑衅了!郭姐姐,咱们今儿可得好好治治这丫头啊!不能让她太嚣张了。”   景阳公主觉得自己真是太喜欢这小姑娘了,在京中贵女圈中,能找到一个这样毫不做作的姑娘实在太不容易了,更加妙的是,她居然还会喝酒,会下棋,说话也不扭捏,带着狂气,这就颇有晋魏名士风范了,叫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郭怜卿坐下,看着满桌菜肴说道:“可别!宋七的酒量我是领教过了,今日浅尝即止,下午出去逛逛,晚上在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吃完了饭,就可以看灯会了,在长安街上,我昨儿去的时候,已经看见各家店铺门前都挂了灯谜和彩头,今晚我要去大杀四方。”   宋玉汐听她们提起长安街,说道:“去长安街吗?长安街我地盘儿,还是我做东吧。”   景阳公主喝了一口辣嘴的秋月白,一边扇风一边说道:“你们两个小富婆就别显摆了,我可不管谁请,反正我就知道吃饭。来来来,走一个。”   宋玉汐的手里给塞进一个酒杯,然后景阳就给她斟满了酒,看着这酒杯,宋玉汐真的很纳闷,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江湖性格,不过,若不是这样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和她们走到这样近吧。   三个姑娘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喝了两杯之后,宋玉汐就让她们都别喝了,下午都已经安排好了节目,她们要是醉了,这好好的元宵节可就泡汤了。   郭怜卿是劝的住的,景阳就有点麻烦了,最后没办法,郭怜卿只好把酒壶给收了起来,让她想喝都没得喝。   喝完了酒,三人就躺在春暖花开的暖房里聊天醒酒,两个秋千架子,一个躺椅,三个姑娘,一室温暖阳光。她们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宋玉汐对她们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小时候的遭遇都告诉了她们,反正她们都知道林氏和自己是怎么进镇国公府的,与其让她们听外面人的猜测,还不如她亲自告诉她们。既然要交朋友,那第一条自然就是以诚相对了。   景阳和郭怜卿听得很入神,没有露出任何嘲笑的意思,说完之后,景阳公主颇有感慨:   “幸好你娘不糊涂,要不然就害了你们俩了。哪里有你们如今的日子。那种家族里吃人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不少,但身边也没人会认真的告诉我。”   宋玉汐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人总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总要往前路看,老惦记着过去也是不对的。”   郭怜卿赞成宋玉汐的这个说道,一手抓着秋千的绳索,一手拍腿,说道:“没错,人就该往前看,总是纠结于过去的痛苦或辉煌,这样只会越来越痛苦,我说你怎么这样老沉,小小年纪就做出这等功绩,原是被生活所迫,你和你姨娘的境地,若是你不努力些,只怕日子也没现在舒心。虽说宋老夫人还不错,但我与你们宋家的嫡小姐说过几回话,总觉得她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唉,算了,我也不多谈论你的家事了,怎么样,酒醒的差不多了,咱们要不要出去转转?”   景阳公主从躺椅上跳起来,说道:   “好哇,就等你说这句话呢。正好外头太阳不错,逛一逛海市街,然后再去吃一顿好的,晚上猜灯谜去,我告诉你们,我猜灯谜那可是一把好手,你们想要什么彩头,尽管跟我说,我赢给你们!”   宋玉汐和郭怜卿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抿嘴笑了起来。   ********   三个姑娘趣味相投,很快就打成一片了。从郭家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海市街,把街上的店铺全都逛了一遍,买了好些东西,买一批叫人送一批去车上,然后继续下一站。   宋玉汐原本是不太喜欢逛街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和这两位逛,原因是三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喜欢比较,看中什么就直接买,不会犹豫,然后节省时间去下一家逛。   逛了半天,宋玉汐请她们在芙蓉园吃饭,就连景阳公主的护卫,郭怜卿的婢女等全都有座,在后院雅间里摆了三桌。   “哎呀,我算是知道你那些救济灾民的钱哪里来了,你这里一天能有一万两银子的收入吧。看那外面大堂里全都给坐满了,还有后院的雅间……说你是小富婆,可能还是谦虚的呢。”景阳公主不常在宫外走动,一出门就跟放虎归山似的,见什么都说好,见什么都想要,瞧着宋玉汐这芙蓉园也觉得新鲜极了,三句话不忘夸宋玉汐有头脑,会做生意。   并且,景阳公主似乎对芙蓉园的菜色很是惊艳,一个人足足吃了半条烤羊腿呢。而郭怜卿和宋玉汐则有所保留,两人暗自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也就是景阳公主会真的把晚饭吃的饱饱的,要知道一会儿在花灯会上,肯定还会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她肚子饱的,就只能看着她们吃了。   长安街上,早已被妆点一新,家家商铺门前都挂着有谜题的灯笼,灯笼下垂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谜面,若是有人猜中谜底,就揭下谜面,当场在桌面上写下答案,若是中了,可得相应彩头,若是不中,就得罚留字,或是饮酒一杯,或是几枚铜钱,各家的花样噱头都不一样。   宋玉汐她们戴上帷帽就要出门,福伯喊住了宋玉汐,对她问道:“小姐,我有长安街所有店铺外灯谜的答案,您要顺便带一份去吗?”福伯为了自家小姐能多赢点彩头回来,也是蛮拼的。   宋玉汐:……   委婉的拒绝了一个老男人的好意,三个姑娘就出门去了,秋彤秋云她们这些护卫丫鬟,跟随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也不贴近了,但也决不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能够妥善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秋彤秋云和景阳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护卫了,这些倒是被景阳看在眼中,手肘推了推正在看谜题的宋玉汐,问道:   “哎,宋七你那两个会武功的婢女哪里找的,好像很专业的样子嘛。”   宋玉汐转过头去,对景阳眨巴了两下黑亮大眼睛,回道:“嗯,我爹特意训练的。”   一说是镇国公特意训练的,景阳公主才算了然,若非如此,她都想怀疑宋玉汐的两个丫鬟,是从宫里出去的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郭怜卿已经猜出了一个谜题,得到了一根绢丝做的头花,虽不名贵,却也算是精致了,正开心的对宋玉汐她们显摆,突然脸色变了变,目光盯着她们身后瞧。   宋玉汐和景阳公主都觉得奇怪,回头一看,满街的花灯,将一张阴柔的俊脸照的更加潋滟出尘。   不是李湛,又会是谁?   ☆、145|114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湛?你怎么在这儿?”景阳公主率先反应过来。   李湛对她拱了拱手,说道:“在那头看见小姐们,却未见身旁跟着护卫,我便过来看看。”   景阳公主恍然,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说道:“没事儿,都在后面呢,我让她们别跟这么近的,你去玩儿你的吧。”   郭怜卿来到宋玉汐身旁,将得到的彩头送给宋玉汐,然后就看着李湛,只见他摇头说道:“既然看见了,那便没有不追随的道理,路面上人多,他们跟着不方便,我一人随行,当更安全些。”   李湛是御前侍卫,分在萧齐邰麾下,所以,保护景阳公主也算是他的职责,的确,若是让二皇兄知道他在路上遇见了她,却不保护,真论起来,也是大罪,想着李湛好歹是世家公子,不是一般的仆从,让他跟着也没什么,反正有她在,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点点头,说道:“那成吧。你既然跟着,就别拘谨了,晋阳侯府姑奶奶不就是李美人嘛,咱们也算是亲戚。”   李湛勾唇一笑,容貌迭丽,就连景阳都看的为之一呆,宋玉汐倒是不以为意,反正她是早就知道,李湛想让一个人对他有好感真的很容易,女人一般都不会拒绝长得好看的男人,所以,尽管他在接管晋阳侯府之前很弱,照样有很多女子为之倾倒。   宋玉汐深知李湛的为人,怕景阳公主着了他的道,便走过去拉着景阳公主就往前走,说道:“哎呀,好了你们就别叙旧了,我看前面那个花灯特别好看,你不是说要给我赢彩头的吗?”   说着就把景阳往郭怜卿那里拉了拉,景阳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花灯之上,跟着宋玉汐和郭怜卿往前走去,宋玉汐指了个兔子花灯,郭怜卿和景阳就凑过去看下面的谜面,宋玉汐回头看了一眼李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让李湛离景阳远一点,旁人不知道他狼子野心,宋玉汐却是很清楚的,虽然他上一世没有和景阳有什么关联,可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可不想让他这阴险毒辣的人踩着景阳上位。   可没想到她一瞪眼,李湛居然就对她勾了勾唇,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叫人毛骨悚然,宋玉汐赶忙回过头去,心里纳闷他笑什么……   郭怜卿高兴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大蒜!弟兄五六个,围着圆柱坐,大家一分手,衣服都扯破。哈哈,没错,就是大蒜!”   景阳听了她的话,在谜面背后写下了大蒜两个字,递给门外的伙计看了看,果然又中了,这道谜题的彩头就是这兔子花灯,伙计取来了凳子,站上去,将花灯从竹竿上取了下来,郭怜卿接过花灯,然后又递给了宋玉汐,说道:“喏,宋七要的花灯,我厉害吧!我猜灯谜可是一流的。说吧,你们还要什么,统统交给我好了。”   景阳立刻就指了指德云楼二楼雅间外挂着的十几个五彩琉璃灯笼,说道:“瞧你能耐的,有本事把那一套给我弄下来呀!”   德云楼每年都会放十几个大彩头的东西出来,不过,相对的题目也会难上许多,可不是其他小铺子门前的萝卜青菜大蒜的容易题目。   郭怜卿看着景阳公主,只见景阳公主也一脸得意的看着她,把心一横,拉着宋玉汐就往德云楼去了。   “弄就弄,不弄下来,我给你买下来总行了吧?”   景阳公主立刻就笑她:“得了吧!连我不常出门的人都知道,德云楼的灯谜只能猜,不能买,还想骗我?你老老实实的现在认个输,我就当你没说过,你要不认输,就去猜吧,猜不出来,我可要笑你的!”   “天下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对吧宋七?”   宋玉汐实在不忍告诉她真相:“我在长安街上好几年,就没看过有谁拿下德云楼外的十七盏琉璃灯,更别说买了。要不,你还是认个输吧。”   “开什么玩笑?”郭怜卿不常在京城,对这事儿还不太了解,怎么可能试都不试就认输呢?   跑到了德云楼外,瞧见外面竹竿上挂着左右各八个琉璃花灯,越往上,琉璃灯就越大,颜色就越漂亮,不说这花灯的彩头,单就这琉璃灯已经很值钱了,门外的伙计介绍时都说是远客居最新烧制而成,如今整个京城谁都知道买琉璃制品,就得认准远客居制,所以,花灯就值钱,灯下的东西就更值钱了,第一层两个花灯下挂着的金箔谜面,背后就写着‘点翠金凤簪’几个字,点翠的技艺很稀罕,市面上原就没有多少这样的买卖,可德云楼居然以此为第一层招揽花灯游客的彩头,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不过,大家更多的还是看人家写,真正动手的却是没有几个,谜面比较刁难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德云楼的猜谜门槛是五两银子一回,并且这只是第一层两个小琉璃灯盏谜面的价格,而所有的奖品只能等九关全都闯过之后,才能拿所有彩头,也就是说,你光是猜中了第一层的谜底,也是没什么用的,可从第二层开始,就是十两,第三层是二十两,第四层五十两,第五层一百两,第六层两百两,第七层五百两,第八层一千两,这是楼外标注的八层琉璃灯价格,还有最后一个,第十七个琉璃灯王,要闯过了前面八关,才有机会被请上二楼雅间里,最后猜测,测金两千两!   所以,一般人家哪里有能耐猜德云楼的花灯呀!就是侥幸猜中第一层,第二层,可上了第三层,第四层,乃至第八,第九层,就算知道谜底,也没多少人有这闲钱呀,几千两银子就这么用来猜个灯谜,尽管每一层背后的东西也很诱人,但等闲还是不敢尝试的!   郭怜卿走近一看,才知道为什么她们说这灯谜难猜了,谁舍得呀!不过没关系,谁让德云楼遇到了她呢?猜谜小能手,说的就是她了!   兴冲冲的走过去,拿下了第一层的金箔谜面,宋玉汐、景阳公主和李湛也走上前去看,只见谜面上写着:日落星出月当头。是打一个词语!   郭怜卿拿着金箔想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了宋玉汐和景阳,说道:“我要现在认输的话,还算吗?”   宋玉汐和景阳扑哧笑了出来,三人正要放弃,就听身后一人说道:“要不我来试试吧。”   三人看向了李湛,只见他拿过郭怜卿手中的金箔谜面,勾唇笑了笑,然后就走到写谜底的案前,接过书童递来的毛笔,工整的写下了两个字:生肖。   郭怜卿立刻击掌,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就是生肖啊!哎呀,我真是笨死了!李湛,你接着猜,全都猜中了,我来付灯钱。”   李湛对她莞尔一笑,惊艳了四周,魅惑的眼神看着郭怜卿说道:“郭小姐当真?那我便替郭小姐当一回马前卒吧。”   宋玉汐察觉郭怜卿有点异常,一把将她拉到旁边,说道:“哎呀,有什么呀!我也能给你猜。”   宋玉汐觉得自己为了保护两个朋友不被李湛祸害,简直是操碎了心啊。郭怜卿果然回过神,说道:“你给我猜?行不行啊?要不你们俩一起猜,灯钱我全出了还不行吗?”   宋玉汐:……   赶鸭子上架的心情萦绕,只见李湛勾唇说道:“好啊,那我便和宋七小姐比试比试也无妨。”   这个混球,渣男!宋玉汐呼出一口气,暗想:不争馒头争口气!她上辈子可没少被李湛这厮虐心,要不收拾收拾他,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二郎神下凡,把其他人都当是哮天犬了!   “好!比就比,谁怕谁?”   她一个阅历近四十年的老妇女,还怕一个脑力值未到巅峰时期的李湛吗?开什么玩笑?   李湛那边的第一层已经解开,宋玉汐也接过了这便的谜面,上面写着:勇一半,谋一半。思虑片刻后,宋玉汐就想到了谜底,得意的接过书童手里的笔,在谜底纸上写下了:诵字。果然听见锣鼓敲响的声音,这就是中了的意思。   得意的斜眼瞥了瞥李湛,只见李湛但笑不语的接过第二层的谜面,宋玉汐也不甘示弱,立刻开始攻下第二层。   李湛那头速度奇快,眼看第三个谜底都想出来了,宋玉汐还在纠结第二个,越是心不定,她就越是猜不到谜底,心中欲哭无泪……早知道把福伯的那个作弊单子拿过来的,这个时候就能力压李湛了,悔不当初啊。   李湛交掉了第三个谜底,第四个谜底,眼看都闯上第五关了,还不忘转头对宋玉汐问了一句:“七小姐,需要帮忙吗?”   帮你妹的忙!滚犊子!   宋玉汐的内心独白很粗暴,可低头看着手里的谜面,第一次明白了,学问这种东西,并不是阅历多一点,就能好一点的。拿着笔的手正要放弃,却感觉身后贴近一人,以为是景阳或郭怜卿,便没在意,回头想对她们说自己力不从心,可一回头,却对上一张不知何时就近在咫尺,勾着梨涡的唇,还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无论什么时候看,萧齐豫这张脸都俊美的鬼斧神工,他和李湛的那种阴柔之美完全不同,他仿佛是太阳,无论站在何种黑暗的地方,只要有他在,仿佛就能给人们带来光亮,带来无尽的希望……宋玉汐的目光顺着他的下颚往下,白皙的颈项上一颗喉结让她不禁咽了下口水,四肢竟然有些发软,云里雾里……突然一声敲锣声让她脱离了迷幻,李湛已经猜中了第五关,这一锣声,江宋玉汐彻底拉回了现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宋玉汐赶忙吓得回过头去,再不敢多看他一眼。   萧齐豫不理会宋玉汐的发呆,从她背后伸手,取过了她右手上的笔,就着这将她禁锢在怀的姿势,从容不迫的在她面前的纸上写下了答案,字迹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而他周身满是甘草香味,胸膛温暖……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人们的说话声,花灯的斑斓色彩,光影流转间,宋玉汐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心都要爆裂出来了。   ☆、146|114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萧齐豫写完一题,锣声敲响,立刻有书童送来第三关题目,他上下看了两眼,便继续写下答案,速度快到根本不用思考,信手拈来似的,一个锣又敲响,就连李湛都放下手里正在苦思的第五关题目,来到萧齐豫身旁,正要行礼,萧齐豫对他摆了摆手,让他回自己位置上去继续。   李湛领命回去,哪里还能写出什么,将手里的题目交给了书童,放弃了接下来的关卡,走到伙计那里要把这一局的钱付掉,没想到裴韬拦住了他,指了指钱袋,意思是钱他已经付了,李湛退了回去,站在一边,对郭怜卿说道:   “郭小姐,不好意思,没能替你拿到东西。”他的语气诚恳,面上带着遗憾,果真是一副不好意思,又有点无奈的样子。   郭怜卿怎会怪他,不介意的摇手,说道:“别放在心上,你已经很厉害了。”   李湛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话,站到一旁去了。目光却落在那两个几乎重合的身影上。郭怜卿和景阳公主也是捂着嘴,震惊不已的盯着那个画面。   宋玉汐脸红的几乎都要烧霞一般,恢复神智之后,就察觉出不对了,因为她现在几乎就是被困在萧齐豫和台子中间,萧齐豫的气息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暧昧,他身高本身就高,站在她背后,不用刻意做什么,都感觉他能够将她包围似的,她被挡着,所以不怎么知道周围人是个什么态度,不过他这么一来,就算是在景阳和郭怜卿面前显露过了吧,想起郭怜卿,宋玉汐低下头对萧齐豫小声说道:   “让我先出去吧。都看着呢。”她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就连不远处的书童最多也就看见她嘴动了动。   萧齐豫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解谜上,宋玉汐如坐针毡,既不敢靠近他,又怕自己动作大了影响他解题……直到萧齐豫一连闯到了第八关,连带李湛没做完的几道题也全都写下了答案,德云楼前的铜锣敲响了一十六下,在锣声敲响第八下的时候,德云楼的掌柜也已经出来看了,一直捏着汗,直到十六下全部敲响,掌柜的才站了出来,拍了几下手之后,对萧齐豫拱手问道:   “不知公子师承哪位名师,竟连闯八关,我德云楼前的锣鼓,可是有十几二十年,没人能敲响十六下了。”   萧齐豫将笔递还给了书童,看了一眼那掌柜,冷峻问道:“不是还有一关吗?”   掌柜见他气度不凡,尊贵雍容,语气冷傲的同时,却叫人生不出任何反感之意,反而觉得这人一开口,其他人就该臣服,掌柜阅人无数,知道这位惹不起,收起了先前玩味的心态,对萧齐豫比了比德云楼大门,说道:   “最后一关在楼上,小可在此先预祝公子得胜归来。”   萧齐豫转头看了一眼想要溜走的宋玉汐,开声说了一句:“走吧,妹子,哥哥带你上去闯第九关。”   先前还在猜测这两位关系的围观群众瞬间了然,原来是兄妹啊,不早说,害他们脑补出一箩筐的公子小姐,金玉良缘的戏份来。不过这对兄妹,长得可真好呀!   围观群众的心声让宋玉汐尴尬不已,蹙眉盯着萧齐豫,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想用眼神瞪他,可他却已经率先往德云楼大门走去了,德云楼的掌柜对她抱拳行礼,规规矩矩的说道:   “小姐请。”   宋玉汐:……   骑虎难下,只好上去。   人们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有谁能上德云楼的楼上,既然已经连闯八关,那第九关就是最关键的了,很多人都没有散去,而是等在当场,总归是要等出个结果来才行啊。   景阳公主和郭怜卿来到裴韬身旁,裴韬对她们拱手行礼,景阳公主凑近他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我哥是不是喜欢宋七?”   裴韬满头黑线,对这位公主殿下的敏锐感到十分心累,不过,也不怪人家怀疑,自家主子做的也实在太张扬了些,虽说是在民间,可说到底也是在人前……   虽然有点心虚,但是裴韬表面上还是表现出了一个贴身侍卫的专业来,对景阳公主官方的说道: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请小姐自己去问公子。”   景阳对裴韬做了个鬼脸,还顺便翻了个白眼,她要是有胆问,还要来问他做什么?和郭怜卿对视一眼,郭怜卿就拉着景阳公主站到旁边去了,说道:   “算了,还是别猜了。咱们还是关心关心,你哥哥能不能闯过第九关,把彩头全都领下来吧。”   景阳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郭怜卿,叹息说道:“我说你怎么就没点反应呢,亏我还想让你做我嫂子,你……”   没说完,就给郭怜卿给打断了,说道:“啧,胡说八道什么呀?我早跟你说过,你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冷了。而且就他那身份,嫁给他多累啊!没有真心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景阳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郭怜卿打断:“好了好了,再说翻脸了啊!”   “……”   *   宋玉汐跟着萧齐豫上了楼,被领入一间暗房,里面放着几个盒子,盒子外头有一圈机关,最后一题考的就是机关了。   掌柜的在一旁解说,宋玉汐听得云里雾里,其实她是根本没心思听的,萧齐豫的目光跟烧红了的铁一般盯着自己,让她无论如何都感觉到不自在,掌柜的说完之后,让萧齐豫可以开始解了,萧齐豫却说了一句: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思考一下。”   掌柜的愣了愣,说道:“哦,好,这题是比较难,融合了很多奇门遁甲之术在内,不过没有危险,每个盒子里都有一样东西,公子只需解开盒子周围的机关,把东西全都拿出来就可以了。”   萧齐豫点头:“嗯,我知道了。出去吧。”   话说的自然而然,掌柜也觉得很自然,然后就带着人出去了,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内,只留下萧齐豫和宋玉汐两人。   等到房间的门给关上之后,宋玉汐转过去就要问萧齐豫,谁知道头刚一转,整个身子就被拉到了门后暗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之上,刚要惊呼出声,就被某人堵住了嘴,一切来的太突然,让宋玉汐惊讶的同时,也不禁软了身子,竭力克制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就这么亲了一会儿,直到宋玉汐喘不过气来了,萧齐豫才将她放开,以指腹摩挲着她丰润的唇瓣,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一个没叮嘱,居然就跟李湛走一起了?怎么?若不是我早就派人盯着你,你还想跟他续前缘不成?”   宋玉汐脑中轰的一声,说道:“你派人盯着我?”   萧齐豫没有说话,不过周身的低气压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玉汐这才恍然大悟,有点哭笑不得起来,终于明白这家伙今晚异常的根源了,舔了舔唇,想要解释一下,却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指腹,没什么味道,却让她的舌尖一麻,他手指感觉到舌尖的温热,还想进来探一探,却被宋玉汐上下牙关一咬,确实在他手掌要了一口,那不老实的指尖才赶紧退了出去。   “胡说什么呀!不就猜个迷吗?谁要和他续前缘?你犯得着这样生气吗?”   宋玉汐的声音压低了,几乎不敢发出声音来,怕外面人听到。   萧齐豫只觉得心里痒痒的,突然觉得她这样说话很勾人,指腹摸到她的唇瓣,又忍不住亲了上去。宋玉汐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由着他,外面还有多少人正等着,德云楼的掌柜和伙计全都在外面,他这样放肆下去,肯定会闹出大动静来的,可他手按着自己后脑,根本动弹不得,宋玉汐只好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萧齐豫果然住了口,低头看向被她掐的地方,宋玉汐趁机逃了出来,却没走两步,又给他从背后抱住了,宋玉汐简直要急哭了,挣扎道:   “好了,别闹了。”   萧齐豫听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才住了手,放开她,让两人都各自冷静一下,整理好了衣裳之后,见她还在埋着头整理,无奈的走到她的面前,宋玉汐对他递来一眼防备又警告的眼神,萧齐豫恢复了冷静,似笑非笑的将她正埋头理衣襟的手拿开,然后长长的指节便在宋玉汐的衣裳带子上面飞舞起来,令宋玉汐惊奇的是,这位大哥不仅文武双全,居然对女人的衣服也了如指掌,连她刚才混乱间都没有整理好的衣裳,到了他手里,居然就服帖起来,虽然他替她整理衣裳的时候,手也不太老实,碰到了一些他不该碰的地方,不过,看在他这么能干的份上,宋玉汐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没一会儿,宋玉汐被揉乱的衣裳恢复如初,发髻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唇上的胭脂似乎被吃了不少,因为萧齐豫的唇畔还沾着她嘴上胭脂的颜色,忍不住笑了出来,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可见他自己擦得笨手笨脚的样子,宋玉汐又看不过去,抢了帕子踮脚替他擦干净。   萧齐豫这个时候也比较乖,由着她把自己的脸当桌子擦,宋玉汐也是真没温柔对他,一来是害怕时间太长,外面起疑,二来是觉得萧齐豫胜之不武欺负人,而关键是……自己给他擦拭,这人居然不知道把身子弯下来一些,她踮脚踮的好累啊!   擦完了他之后,宋玉汐才掏出自己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小镜子,对着镜子补了胭脂,又将头上脸上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才松了口气。   回过头去,就见萧齐豫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想起先前的亲密,顿时脸又烧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萧齐豫更狠,突然对她说了一句:   “回去多吃点猪蹄,把该胖的地方吃胖一点……”   宋玉汐:……   她满头黑线,此时此刻,宋玉汐多想自己是个真正的十四岁少女,这样的话,就可以听不懂某人话中有话的意思了……摔啊!   ☆、147|114   第一百四十六章   德云楼的掌柜脸色铁青的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放在托盘上给拿了出来!萧齐豫走在当先,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谦谦君子的模样,是金钱如粪土,得了什么根本不在乎,趾高气昂的走入了人民群众的一片呼声之中。   景阳公主喜滋滋的上前接过东西,眼花儿都笑没了,在看见一张凤凰七弦古琴的时候,简直想要扑上去亲一口萧齐豫和宋玉汐。   郭怜卿和李湛过来,郭怜卿笑着说道:“大公子今日怎的有空出来逛花灯会,可吓了我们一跳呢。”   萧齐豫勾着唇,神色不见波动,让宋玉汐心里不禁暗暗鄙视了他一番,只听他对郭怜卿说道:“在户部侍郎家待了半日,回宫途中,见这街上热闹,便进来了,没想到遇见你们。”   郭怜卿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哥,你怎么出来都不喊我,我要知道你今日也在这里,我……我就不来了。”景阳公主东西是收了,可是也不代表她愿意和这个哥哥一起玩耍。   萧齐豫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说你去太尉府,怎么,这里是太尉府吗?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呀!”   景阳公主被哥哥教训的眼泪汪汪,虽然委屈,可以不敢反抗,捂着额头,低下头,躲到了郭怜卿身后去了。   宋玉汐看着他们对话,心中深感愧疚,萧齐豫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便知道这个漂亮的小脑袋里又在想什么了,上前一步,对大伙儿说道:   “先前我从西面过来,那里有一群羌人在演杂技,看着很是惊险。”瞥了一眼萧景阳,萧齐豫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来都来了,我也不会赶你回去的。”   多日的相思,先前稍稍得以解了一些,萧齐豫现在心情很不错,也不介意给小妹妹放个假什么的。   郭怜卿听说有羌人演杂技,眼睛都亮了,她从小最喜欢看的就是杂技了,转头对景阳说道:“有杂技!”   说完这话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往西边街上寻过去,景阳公主回过头来对宋玉汐解释说道:“郭姐姐从小就喜欢看杂技,小时候曾走丢过一回,后来就被家里人找到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地上看杂技呢。”   郭怜卿还有这个爱好?宋玉汐倒是不知道。抬眼看来看萧齐豫,她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倒是记得清楚……也难怪,谁让人家前世是夫妻呢。只见萧齐豫高冷的容貌一成不变,感觉到她的目光,这才对她递来一眼,锋利的眉毛对宋玉汐挑了两挑,吓得宋玉汐赶忙收回了目光,懊恼的跟着景阳公主身后,追郭怜卿去了。萧齐豫和李湛则缓步跟在她们身后。   三个姑娘找了一会儿后,果然在长安街西门桥下看见了热闹的火光,人们围成一圈,时不时的传来喝彩声。   郭怜卿在圈子外跳脚看了一会儿,正好里面开始收钱,有些看客不打算给钱,就回头要走,空出来几个位置,郭怜卿立刻就带着她们走了进去,果然看见圈子里有些穿着半身衣裳的羌人正在表演很多杂技节目,有喷火球,有走钢刀,有顶喉铁,还有变戏法,看的人眼花缭乱。   一个羌族的女人拿着铜锣过来收钱,郭怜卿连看都没看,就丢了二两碎银子在她的铜盆里,那女子用蹩脚的汉话说谢谢。   郭怜卿从头看到尾,就连宋玉汐和景阳公主都被吸引了目光,被这些技艺给震慑住了,郭怜卿每回都给钱,两旁的看客见她们这些小姑娘出手倒挺大方,有的还出声和她们说几句话,可说了之后,就看见她们身后那些神色不善的护卫们了,不一会儿大家都知道,这几个小姑娘可不好惹,这才安分了下来。   看了大概有两柱香的时间,羌人的表演也差不多了,郭怜卿意犹未尽的搓了搓手,正要离开,就听见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瘦骨嶙峋,蓬头垢面的少年倒在了地上,整个身子就跟个骨头架子似的,身旁满是穿着铃铛的木棍儿,这是先前表演戏法的人放在那里的工具,他走路的时候没当心,就碰着了。   那少年衣衫褴褛,知道自己闯祸之后,赶忙要爬起来,收拾地上的东西,这时人们才看见那少年肩胛骨上锁着的细链子,链子周围满是血污,看样子,那细链是穿过他琵琶骨贯穿而入的,所以那少年爬起来的动作比较迟缓,大冬天的只穿了一条破烂的裤子,小腿肚和一双脚丫子露在外面,黑漆漆的也遮不住皮上的血痂,还有错综复杂的鞭痕,那羌人杂技团的首领走过去,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上,用羌人的说了几句,看神情和动作应该都是骂人的。   不禁踢他,骂他,到后来居然还拿来了他们先前抽马的鞭子抽在那少年身上,噼啪作响,郭怜卿第一个冲上去制止,因为最喜欢看杂技的是她,那么这些演杂技的人在她看来都是好的,可突然形象转变,她心里自然会觉得反冲,反冲越厉害,她心里的愤怒就越大。   “你干什么打他?”   郭怜卿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人群大多都散了,她无所畏惧的走到那头领面前,大声说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弄翻了些东西罢了,你有必要这样打他吗?”   那头领也有点认识郭怜卿,毕竟刚才就是这个小姑娘打赏最痛快,要是其他人,他早动鞭子抽他了,可这小姑娘来,他倒是没动手,就呼噜呼噜的说了几句郭怜卿听不懂的话,意思可能是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因为说完之后,他继续抽打那抱头缩成一团的小孩,抽的那孩子身上的铁链都发出声响来,可是那孩子却始终没发出一声哀求的惨叫,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   “住手!我让你住手!我告诉你,你这样的行为,在我们萧国是要被抓起来坐监牢的,在牢里,我们会让你也尝尝被人抽鞭子的滋味!”   郭怜卿的话似乎惹怒了那头领,对着她吼了一声‘滚开’,然后就凶神恶煞,过去拉扯那孩子身上的铁链,就那么把人往幕后拉去,那孩子紧咬牙根,双手扯着铁链,似乎努力保护着自己的肩胛骨,两条细的跟竹竿似的腿不住在地上敲打。   这孩子被拉到后面,定然会遭受毒打,郭怜卿没想到这些羌人这么横,可是她也不怕,冲到他们的道具堆,就是一阵乱踢乱砸,杂技艺人全都走了过来,那收钱的女人也一改先前收钱似的和颜悦色,冲着郭怜卿叫道: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砸我们场子吗?”   郭怜卿指着里面,说道:“我想问你们要干什么,在我们萧国,打人是犯法的,我可以让官兵来抓你们!”   那女人听到官兵两个字,也有点瑟缩,却色厉内荏的叫骂道:“我们打奴隶,关你什么事?小姑娘就回家绣花,跑来街上凑什么热闹,你小心别遇上人拐子,把你卖到妓、院里去接客啊!”   这女人话音刚落,就被人给一脚踢在嘴巴子上,李湛带着护卫们冲到前面,将那些想要暴动的羌人都给镇压住了,那头领从里面出来,也给裴韬反剪了手,郭怜卿恶狠狠的呸了他们一口,说道:   “什么东西!从今往后,再也不看杂技了!”   又转过头来跟宋玉汐说道:“我们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   宋玉汐点头,跟着郭怜卿就往幕后走去,果真看见那孩子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都知道该怎么保护要害,那孩子也不例外,宋玉汐看将他身后的铁链子就拴在杂技团后面的铁墩子上,那触目惊心的样子,叫她都忍不住鼻头发酸了。   郭怜卿蹲下来,凑近那孩子,伸手过去,想探探他的鼻息,可她的手刚靠近,那孩子就猛地一动,放下手,将脸猛地抬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对着郭怜卿的额头就撞了下去。   郭怜卿给他撞倒在了地上,捂着额头,忍着痛,却是不叫出来,宋玉汐赶忙过去扶她,想问那孩子到底怎么了,分不清好坏,可一回头,就看见微弱的光线里,那孩子如野兽般绿油油的目光,叫宋玉汐无端的就一阵胆寒,而最关键的是,借着月色,宋玉汐似乎看清了他的两只眼睛,一只是正常的褐色,一只却是金黄色,宋玉汐曾在宫里看见过驯兽司养的豹子,豹子的眼睛似乎就是那金黄色的……而这个孩子,此刻看起来,比驯兽司的豹子还要可怕。   郭怜卿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额头,只觉得被撞出一个瘤来,火辣辣的疼,但她却无意伤害那孩子,依旧保持温柔的与他说话。   “喂,你会说话吗?我叫郭怜卿,我救你出去,好不好?”   那孩子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她们说话,郭怜卿说完那句之后,他就一直用那双不一样的眼珠子盯着郭怜卿和宋玉汐看,宋玉汐察觉到他身上戾气的消散,跟着说了一句:“你能说话吗?能的话,点点头。”   那孩子依旧无动于衷,可就在两人以为他听不懂的时候,准备出去直接喊人进来割断他身上的铁链。   可她们一动,他喉咙里居然就真的发出声音来了,沙哑的好像十几天没喝过水一般。   “别,别走。”   ☆、148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开口了?   宋玉汐和郭怜卿回头看了他一眼,郭怜卿让宋玉汐出去喊人,她又回到了那少年身边,宋玉汐再带人进去的时候,郭怜卿已经把他扶着站了起来,正在研究他肩膀上的枷锁呢。   裴韬过来,拔剑将他地上的铁链给砍断了,然后走过来看了看他的肩胛骨,沉声说道:   “琵琶骨给锁了,没穿!不幸万幸啊!”裴韬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让那少年旁边的人让开,他走到他身旁,说道:“忍着点疼,我帮你把这锁骨夹子取了!”   那少年的手还揪着郭怜卿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开,似乎很紧张的样子,郭怜卿走过去柔声说道:“别怕,他给你取夹子!要不然你两只手就废了。”   这句话过后,那少年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裴韬把剑递给了身后的侍卫,让其他人再离得远一些,宋玉汐往后退了两步,就感觉胳膊被人扯了一下,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除了萧齐豫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其他不做他人想。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裴韬和那少年身上,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萧齐豫暗自拉着宋玉汐站到了最外围,这才低声对宋玉汐说道:   “认识他吗?”   宋玉汐给他拉扯的来了脾气,横了他一眼,说道:“谁啊?”意识到萧齐豫指的是那孩子,宋玉汐当然摇头,说道:“我怎么会认识他!”   原以为萧齐豫是没话找话说,可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简直要把宋玉汐给震惊死,只听萧齐豫说道:   “郭怜卿上一世就是跟他跑的。”   宋玉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回头看了他一眼,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可萧齐豫却还是一脸淡定,说道:   “你别看他如今这模样,两年以后的武状元!身份也不简单,他当年算是太尉门生,出身太尉府,据说就给郭怜卿当过护卫,后来却不知为何一夜间在京城消失了,直到我出了京,这小子才着蒙古骑兵,一路从北靖闯到了京城,把郭怜卿给带走了!”   宋玉汐看着萧齐豫,那样子,就好像萧齐豫是个说书的,而她正在听说书的说书!   萧齐豫就知道告诉她这些,她会吃惊,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告诉她,今天晚上自己真正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宋玉汐把他的话放在脑中消化好一阵子之后,然后才舔着唇,对他问道:“那,那他……他上一世也是在这里被郭怜卿救的?”   萧齐豫立刻摇头:“不是,上一世他是被郭太尉救的,后来领回了府里。”   “那他这一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宋玉汐有点糊涂了。   萧齐豫见她这样,虽然迷迷糊糊的挺可爱,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逗她的时候,干脆把事情就和她全都说了出来:“我也是偶然发现他的,你没见他两只眼睛不一样,这个特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我看见他的时候,正是他跟着这帮羌人的马队进京城的时候,我知道是他,派人暗中盯着,知道他会在这里出现,所以,才会让你们来看杂技啊,就为了让他和郭怜卿早点见面。”   宋玉汐看着萧齐豫,,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眯着眼睛问他:“所以,你费了这么大劲儿,就是为了让你老婆和她的情夫早点见面?”   萧齐豫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脑,没用力,却是揉了一下,宋玉汐怕他做出其他过分的举动,用眼神警告他,大大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却没想到萧齐豫一句话,就让她给破功了。   “你别瞪我了,越瞪越漂亮。”   宋玉汐:……   不想和他纠缠这无聊的话题,宋玉汐把话题引回了郭怜卿和……那孩子身上,突然感觉有点尴尬,今后若是再见到郭怜卿,要怎么面对她呢?一直以为郭怜卿上一世喜欢个蒙古男人只不过是萧齐豫说来骗她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可若是真的话,这萧齐豫的心也太大了些吧。   “可为什么呢?你这是帮他们,还是害他们?”宋玉汐对萧齐豫这般问道。   萧齐豫果断回答:“当然是帮他们了!我又不喜欢郭怜卿,她也不喜欢我,我这一世算是找到合适的人了,她的问题要是不解决,我看你啊,一辈子都不肯跟我放开的。更何况,她和那小子感情甚笃,上一世那么折腾,两人也没分开,我又何必拆散他们呢。”   宋玉汐突然感觉萧齐豫身上还是有真善美和人性闪光点的,可接下来萧齐豫又来了一句:   “那小子是个人才,身份也特殊,先卖他个好,将来不怕他不替我卖命!”   喂!   两人间简短的对话很快就终结了,因为裴韬那儿已经把那少年肩膀上的锁骨夹给掰开了,那少年虽然疼的满头是汗,可始终咬牙没叫出一声来,就连宋玉汐看了都觉得肉疼,果然,肩膀上一松,他就站不住了,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郭怜卿离他最近,赶忙扶住了他,那羽片般的少年就此倒入了郭怜卿的怀抱……   若是宋玉汐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可偏偏萧齐豫告诉了她内情,现在郭怜卿和那少年之间有任何互动,她都觉得是尴尬的。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萧齐豫,见他一脸从容淡定,丝毫没有一点未来老婆和别的男人牵扯时的醋意,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边郭怜卿已经在喊人把他背上马车了,那少年被一个护卫背着往路口的马车走去,郭怜卿紧随其后,走了两步,还不忘回来跟萧景阳和宋玉汐告别,说改日再聚,宋玉汐问她一个人行不行,她连连摆手:   “没事的没事的,我把他带回去医治,今儿对不住你们了,改日我再请你们。我走了!大公子,我先走了。”   最后也没忘对萧齐豫告了别,萧齐豫点点头,说道:“去吧,小心些,他需要什么药府里没有的,就传我的令,去医署拿。”   郭怜卿知道萧齐豫口中的医署说的就是太医院,马路上不宜多言,便应下了声,然后就追着那少年而去。她离开的背影那样潇洒和迫不及待,就好像在追赶她的三世情缘一般,宋玉汐突然对她们的事情感到好奇,真的很难想象,如今这么一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外族少年,将来会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供郭怜卿这个天之骄女依附,而他们之间,又该是怎样的相处模式呢。   其实,就算萧齐豫让他们早点见面了,可又能改变什么呢。郭太尉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和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外族少年在一起的,到时候,照旧还是会有分歧,那少年以太尉府侍卫的身份出来,那他和郭怜卿之间,按照俗世礼教上来说,就该是正经的主仆关系了,这样的男女关系,一般来说都是发展不起来的。   唏嘘的同时,又不禁替这二人感到惋惜。   裴韬过来跟萧齐豫复命,为了给那小子松夹子,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现在还带着些喘呢。   萧景阳走过来,似乎还在心惊先前的事情,说道:   “唉,那些人真不是人,对个孩子都能下这么狠的手,那琵琶骨都快给贯穿了,要是再这么夹个几个月,那孩子就彻底废了!可不能饶了这些草菅人命的人,李湛,你把他们都送去京兆,按照我们萧国的律法,让他们这些黑心肝的把牢底坐穿!”   李湛听了萧景阳的话,却回头看了一眼萧齐豫,萧齐豫挥手,说道:“去吧,送京兆是对的,按律法判即可,查明他们的身份,发邸昭,让羌族的族老来把他们领回去,回当地执行。”   “是。”   李湛领受萧齐豫的命令之后,就退下去办了。   萧齐豫看了一眼两个姑娘,这街上的花灯也渐渐的撤了,路上也变得清冷起来,赶热闹的人们差不多已经过了风潮,有些铺子都开始收拾花灯了。   “走吧,我和你一起送宋七小姐回去。”   萧齐豫如是说道。   景阳公主倒是没什么意见,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她们先前都是坐郭家的马车来玩儿的,如今郭怜卿带着个人回去,就把她们给丢了,她们如今也就只有跟着皇兄一起走的份了。勾住宋玉汐的胳膊,说道:   “成啊,那就让我们兄妹送宋七回去好了,要是宋七留我在镇国公府住一晚上,那我也是不介意的。”   宋玉汐当然点头,说道:“自然好啊,只要你不嫌弃,咱们俩秉烛夜话不是挺美吗?”   景阳公主一听到‘秉烛夜话’四个字,双眼简直迸射出了饿狼般的光彩,连连点头,跟捣蒜似的:“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我……”   “你想都别想。”   话还没说完,就给萧齐豫给截过了话头,只听萧齐豫对宋玉汐说道:“你可别上这丫头的当,她就是不想回宫去,成天野在外面,你跟母后只请了一日的假,今晚睡宋七那儿,不是给她找麻烦,让母后恨上她吗?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景阳公主还想替自己辩驳两句,却被萧齐豫一言阻断了所有。   “不许再说了,待会儿就跟我回宫去。”   景阳公主的嘴巴噘的都能挂油瓶儿了,可是却也不敢挑战自家皇兄的威严,对宋玉汐叹息道:   “唉,看来今晚我们是谈不成了,我哥哥从中作梗,坏了我们的好事,下回,下回我一定补偿你,好不好?”   宋玉汐:这话说的,她都要爱上她了。   萧齐豫:臭丫头……找抽呢?   ☆、149|114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宋玉汐和景阳公主坐在马车的两侧,最中间的横面软靠上坐着萧齐豫,两个姑娘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景阳公主很爽快,跟宋玉汐直接要求,让她什么时候下帖子请她出宫玩耍。宋玉汐自然应下,景阳公主又缠着她说话,萧齐豫在一旁看着她俩热闹,倒也不阻止,不过他只要存在,就已经很可怕了,景阳公主有些八卦想要问宋玉汐,就因为萧齐豫的在场,而不好发挥。   到了镇国公府门前,宋玉汐下马车,自有门房来接引,看见是她,行礼说道:“七小姐回来了?”   宋玉汐点头,景阳公主从车里探出脑袋,门房眼拙,没认出她,以为她也是谁家小姐,就行了个千儿,景阳公主也不想接受繁琐的跪拜,只跟宋玉汐叮嘱一句:   “你可别忘了啊,我在家等着你呢。”   宋玉汐知道她是指让她下帖子的事情,笑着答道:“知道啦!等过了正月里。”   两人告别之后,景阳公主就回到马车里,马车行驶出了朱雀街,正好迎面遇上宋家的马车,宋玉汐看了看那车,就知道是宋玉蝉回来了,总不能看见她马车就进去,便让秋云先回院里跟林氏打个招呼,然后她就站在门前等宋玉蝉马车停下。   宋玉蝉从车上下来,今天她穿的是一身鹅绒面的紧身荷花裙,外头披着貂绒披风,脸上似乎有点高兴,看见宋玉汐直接问道:“哎,你瞧见那车队了吗?领头那人我认识,我太子殿下身边的裴韬,怎么,太子来过了?”不怪宋玉蝉惊喜,因为这条朱雀街上虽然官家林立,可是谁家有她宋家显赫?所以她就认定了,只要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到宋家来的。   先前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所以萧齐豫也没有出面,宋玉汐也没有提起,可她倒是忘了裴韬还在外面,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宋玉汐说道:   “哪里是太子殿下呀!是景阳公主,可能殿下特意派了裴统领来保护公主安全的吧。今儿在花灯会上遇到点事情,郭小姐就直接回去了,我就只好坐公主的马车回来。”   宋玉蝉眼前一亮,说道:“景阳公主?这,她亲自送你回来的?哎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呀!公主驾到,你都不知道邀请她进去坐坐吗?这让人家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宋家多没礼数呢。”   说完这句话,宋玉蝉还有些可惜的追到路上去看那马车走出巷口了没有,要是没走出巷口,她似乎还想追上去……只可惜,她们说话的时候,马车早已出了朱雀街,往宫门走去了。   宋玉蝉别提多遗憾了,对宋玉汐递去个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道:“有时候觉得你挺精明的,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傻的可以。怎么这么不懂事呀!”尽管发牢骚埋怨,可人已经走了,她也不能追到宫门口去啊。宋玉蝉只好转身回来,将有些发凉的手炉递到落荷手里,对宋玉汐横了一眼。   宋玉汐不想抬杠,笑着说道:“我也邀请的了,公主说宫里有门禁,就不进来了。”   宋玉汐说的在理,宋玉蝉就是想再说点什么也没理由了,叹了口气,那表情,就像是错失了好几万两银子似的,让宋玉汐有点无奈。   两人回来,先去秦氏院里打了个到,然后就各自回去了。   雨桐院的主卧里,温暖如春。   宋玉汐进门的时候,宋逸还没回来,说是派人传话回来,今儿在兵部用饭,晚上要开会议什么的,每次宋逸从府衙传消息回来,府里一道,雨桐院一道,从不拉下。   她回来的赶巧,安哥儿正醒着,躺在床上挥手蹬脚丫子呢,嘴里呜丫呜丫的,原来奶娘正在给他换尿布,屋子里满是那种气味,宋玉汐进去之后,一开始是有点嫌弃的,可一看见床上躺着的小胖子,一下子就不嫌弃了,走过去站在奶娘身旁看了他一会儿,等奶娘替他穿好了衣裳之后,就主动要求抱他,小胖子瞪着两只黑漆漆,乌溜溜的大眼睛,对上了宋玉汐那双乌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别看他人儿小,可眼睛真不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反正看一会儿宋玉汐然后就转过去吃手,吃两口,然后又转头来看,似乎很享受被人抱的感觉呢。   林氏正在洗手洗脸,瞧她抱着安哥儿过来,问道:   “今儿怎么样啊,郭家好玩儿吗?郭小姐人好吗?”   宋玉汐正和安哥儿对眼,也不回头,直接回道:“好呀!她人可好了,我们在郭家吃的午饭,下午逛了半天的海市街,傍晚就在芙蓉园吃的,晚上还去花灯会了呢。”   林氏洗完了手和脸,也不能下床走动,宋玉汐就只好抱着孩子到她身边去,林氏接过了安哥儿,安哥儿在林氏手里就开始不老实,哼哼唧唧的,宋玉汐看着他奇怪,惊喜的说:“他是舍不得我吧,来,还给我抱。”   徐妈妈端着热水进来,笑着说道:“七小姐就别自作动情了,安哥儿是饿了,闻见娘亲身上的奶味了。”   果然,林氏转过身去,解了衣襟,那小子急吼吼的就吃了起来,宋玉汐这才相信,心里有点小失落。   林氏一边喂奶,一边对宋玉汐说道:“过了二月二,你哥哥就该去考场了,我在月子里,也没法给他准备什么,你想办法给他送个懂事的书童去,最好是伺候过才子考试的,贡院里连着几日考试,没人伺候,我怕他身子吃不消。”   经林氏这么一提醒,宋玉汐倒是想起来马上纪衡就要考试的事情,这考试对于纪衡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若是有人在身边伺候,他就不用操心其他的,可以专心考试了。   当即应下,说道:“好,我明儿就去找人。”   “嗯,得找好的,识文断字的最好,他和他爹一样,自己有点学问,就希望身边的人也有学问,可这世道,哪里有那么多读书人愿意去给人家当下人呢,若是真找不到这样的,那就让他别挑了,丑婆娘,美婆娘,找个婆娘才是正经的。”   林氏这风花雪月般的雅妇人,居然从她嘴里能听到‘丑婆娘,美婆娘’这样的话,简直是稀奇的。   “好,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宋玉汐虽然答应了,可心里也在犯愁,她之前不是没给纪衡送过小厮去,可都给他赶回来了,如今他考试在即,也没时间给他适应,若是在考试的时候出个岔子,那可就糟了。   安哥儿在林氏怀里吃的打了个饱嗝,然后就眯着眼睛,巴咂着小嘴儿,香甜的睡了过去,宋玉汐等到现在,原以为他吃饱了还能再抱抱,可他倒好,睡着了,就谁也不敢动他了。失望的搓手,回自己小楼去,正穿披风的时候,宋逸掀帘子进来,带着一股子凉风,却是不直接进去,在门内搓手,见到宋玉汐就问她:   “听门房说,今儿是景阳公主送你回来的?”他虽不在家,可家里的事情却没有他不知道的,在这方面,宋玉汐真的很佩服宋逸和秦氏的治家方法,也就是他们这样,才能将纪兰那样的人彻底给震住,让她不敢有所作为。   “嗯,是啊。您听门房说的呀?”宋玉汐系好了披风带子,对宋逸回道。   宋逸哼了一声,说道:“裴韬也在?”   宋玉汐听出他话中有话,便知瞒不住宋逸,说太子把裴韬送过去保护景阳公主这件事,也就只能骗骗宋玉蝉,在宋逸这个老江湖面前,是骗不成功的,他既然知道了裴韬,那就一定知道,马车里不会只有景阳公主一个人。   宋玉汐有点不好意思了,果然萧齐豫说的是真的,宋逸和秦氏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再怎么瞒也瞒不住的,索性不瞒了,耍赖似的对宋逸咧嘴笑了笑。   宋逸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本来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样子,可林氏在里面喊了一声:“聊什么呢?”   宋逸就立刻变了脸,转过身,笑嘻嘻走了进去,屏风内间里,就传出他无比肉麻的声音:“没聊什么,这不刚回来,身上有寒气,怕惊着你们娘儿俩嘛。”   宋玉汐一身的鸡皮疙瘩,梅蔷和朝颜,还有奶娘,徐妈妈他们,见宋逸回来了,也就自觉从里面出来,正好看见宋玉汐抖落鸡皮疙瘩的样子,全都掩唇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这位公爷,不管在外面多么威武霸气,可回到这后院里,在林姨娘面前,就跟那认了主的小花猫儿似的听话。   宋玉汐回到院子里,绿丸和秋云已经给她熏好了被子,屋子里透着花香气,和林氏屋里那奶味完全不一样,宋玉汐贪恋的吸了一口花香,把没第二次抱到安哥儿的遗憾给呼出去,换了衣裳之后,若有所思走出来,秋彤见她有心事,不禁问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   宋玉汐穿着内衫,肩上披着短衫外套,走到窗子前的花旁,用小勺子给花浇了点水,才对秋彤说道:“我想给纪家哥哥找个书童,要会伺候人,脾气好,最重要的是,还得懂学问,能识文断字的,纪家哥哥马上就要考试了,连着好几天呢,没人伺候可不行,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呀!”   秋彤听了这话,停下了正在替宋玉汐放帐子的手,对宋玉汐说道:   “这种事儿,小姐可以让主子去找呀!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人,主子那儿一准儿就有,既然是伺候纪家公子考试的,那么哪怕先把人借来几日,也是好的呀,您说对吗?”   秋彤嘴里的‘主子’,指的就是萧齐豫了,宋玉汐将她这话放脑子里想了想,一拍大腿,惊喜道:“还真是。这种人他身边随便拉一个都成啊。不过,身份是不是太高了?人能愿意吗?”   太子身边识文断字的人多了去了,可大多都沾着官亲,这些人可以给太子驱使,但怎么可能给纪衡驱使呢。   “也不全是身份高的,也有那些从太学院出来专门伺候侍读的小公公不是,他们虽说不会什么大学问,可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   经由秋彤这么一提醒,宋玉汐就开窍了,觉得这个方法还不错,想起今日他在德云楼的放肆,宋玉汐就愤愤的想要给他找点麻烦事做,但心里还是有点犹豫,可脚下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走到了书案旁……   ☆、150|114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宋玉汐写信的第二天中午,萧齐豫就把人给送到芙蓉园里了,这效率,连宋玉汐都吓了一跳,果然是朝里有人好办事,不得不服啊。   得了福伯的报信,宋玉汐也就去了芙蓉园中,芙蓉园里,那清秀的孩子一见着她,就上前来利索打千儿,说道:   “宋七小姐好,小的叫常乐,是听从吩咐来您这儿当差的。”   不仅动作利索,说话也有条理,一句话就把自己的来历、名字和目的全都说了出来。看着模样也是个机灵的,十四五岁的样子。   “常乐,你识字吗?”宋玉汐对他如是问道。   常乐笑着说:“小时候读过几天三字经,千字文,会写一点简单的字,看得懂书信。”   这下宋玉汐就满意了,说道:“成啊,那你随我去东林书院吧。”   “是,小的供小姐差遣。”   说完这些之后,宋玉汐就让常乐上了她后面的马车,然后带着人就往东林书院去了。纪衡住在东林书院外院的先生客房里,她早就让人去通知了纪衡,说她中午找他,纪衡差不多时候,就在书院外面的茶寮里坐着,拿着一本书,点了壶茶水就等着她了。   宋玉汐过去,将他上下看了一眼,打趣说道:   “哥,看来你没人伺候也挺好呀!娘就老担心你衣服不知道换,饭不知道吃。”宋玉汐坐下之后,也不客气,拿起另外的杯子,就要自己倒水。   纪衡温润一笑,拿过茶壶给她倒上了,说道:“我就不信娘是这么说的。”   宋玉汐嘿嘿一笑,喝了口茶,然后对马路对面的人招了招手,常乐就抱着包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纪衡见了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挑眉对宋玉汐问道:   “干什么呀?”   宋玉汐指着常乐说道:“他叫常乐,是娘给你找的书童,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身边没个伺候的到时候,又要念书又要煮饭吃,多累啊。”   纪衡说道:“我早跟你说过,用不着。我一个人多带点干粮也就成了,没那么金贵。”   “这就不是金贵不金贵的事,是你懂事不懂事的事!娘她现在在坐月子,让我把人给你送来,你要不收,回头她问我,我实话实说了,她还不得治下什么病根儿啊,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宋玉汐拿林氏做挡箭牌。   纪衡有点犹豫,说道:“你就不能别跟她说我没要嘛,你就说我要了,她不就放心了。再说了,我这儿也有人打点,又不缺什么,不需要再添个人了。”   宋玉汐只当没听见:“我反正实话实说,你要不收,我回去就告诉她,他儿子嫌弃她……”   “诶,我什么时候说嫌弃了?你可莫要冤枉我。我……”   纪衡的话被宋玉汐打断:“好了好了,你以为娘是随便给你找的那种大字不识的?常乐他识字,学问还挺不错,要不是家道中落,他没准儿还能考个秀才呢,你就别想太多了,有的用就用,考试的时候吃一口热饭热菜,总比你啃干馒头强吧。”   常乐适时站出来对纪衡说道:   “公子好,小的常乐,能识字,能给公子分辨整理书籍,家里等着我这份工钱,求公子别嫌弃我。”   宋玉汐在心里把常乐夸了一夸,果然是个机灵的,打蛇随上棍,很懂审时度势啊!他说他家道中落,他就说自己家里等着工钱用,果然是东宫出来的精英啊。   纪衡本就是个心软的,架不住他们这么劝说,想着自己平日里倒是无需人伺候,可到了考场上,总要吃饭换衣的,若是为这些琐事耽搁了考试,确实不值,也不想辜负林氏的一片心意,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见他收了人,宋玉汐也就放心了,给常乐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伺候,常乐点点头,让宋玉汐放心。   正说话的时候,就见纪衡的眼睛往宋玉汐身后看了看,表情似乎有点尴尬,宋玉汐回头,纪衡想阻止,却慢了一步,宋玉汐就看见了那个手里拿着个大包袱的闵蓝……   站起身走过去,问道:“闵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找我什么事儿啊?”宋玉汐只当闵蓝是得知她在这里所以才找来的。   闵蓝的脸色有点红的不自然,似乎还有点紧张,暗叹自己刚才怎么就只顾着看手里的包袱,没主意茶寮旁坐的是谁呢。   宋玉汐见她神色有异,探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袱,那没扣上的缝隙里露出来的衣服料子和颜色有点熟悉,猛地一惊,回头看了看纪衡,这衣裳,不是纪衡的吗?也不是新的,可,可这怎么会在闵蓝手上?若是宋玉汐还感觉不出问题,那她也太迟钝了,指着包袱,半晌没说出话来,不过,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闵蓝和纪衡,她……看穿了一切。   这俩人什么时候勾搭……呃,不是,有交集的?   纪衡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闵蓝身边,接过了包袱,说道:“有劳闵小姐,下回真的不必麻烦了。”说完之后,然后对宋玉汐说道:“还有些功课没做完,我先回去了,常乐我带走,你替我谢谢娘,让她好好养身子,不用担心我。”   宋玉汐点点头,常乐就把自己的包袱挂到肩膀上,走过去接过纪衡手里的包袱,跟着纪衡往东林书院里走去,纪衡离开之后,闵蓝整个人也稍稍放松下来了,却瞧见宋玉汐玩味十足的表情,立刻又尴尬起来,宋玉汐把她拉到茶寮的凳子上坐下,问道:   “什么情况?你那他衣裳干什么?”   闵蓝脸红过了之后,也就释怀了,挺胸说道:“就你看见的情况呀!我,我见他衣裳脏了,就替他拿回去洗洗嘛。”   宋玉汐听得眯起了眼睛,良久后才说道:“你怎么拿到他衣服的?他让你洗的?你回去洗,家里人没意见?到底怎么回事呀!你给我说清楚了!”   闵蓝看着宋玉汐,想了一会儿后,干脆也就豁出去了,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真实情况就是,我喜欢你哥哥,我跟书院门房说我是他家的丫鬟,趁他不在的时候,去他房里的拿衣裳,我在我自己买的小院儿里洗的,没人知道。要不是被你撞见了,你也不知道。”   宋玉汐简直想对她竖起大拇指了,似乎用了一些时间消化闵蓝说的这些,良久后,才问出:“那他是什么意思?就这么默许你给他洗衣裳了?”   闵蓝似乎有点苦恼:“哪儿啊!我就洗这么一回,上回送了两件回来,都快把他给气死了,他要是肯我给他洗衣服就好了,就是他不肯,明明是个男的,婆婆妈妈的,愁死人了。”   “你还埋怨起来了,要我是男的,我,我也被你吓着了啊。不是,而且,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呀!我,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宋玉汐回想之前,闵蓝第一次见纪衡的表情,虽说有点呆,可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可没想到,隐藏在后面的真相居然这样劲爆,闵蓝胆子也太大了些,居然说自己是他家的婢女,然后去他住的地方拿衣裳回家洗,这,这得多喜欢纪衡,才做得出来呀!   闵蓝似乎有点落寞,叹息说道:“好了,只有这一次了!他衣服我全都还给他了,下回他肯定跟门房说好了,我再也进不去了。可有些事我不做的话,就觉得心里不甘心,你知道吗?这样就算被他嫌弃,最起码可以让他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他。”   宋玉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对闵蓝竖起一根大拇指来。   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她可不想给闵蓝什么建议,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今后和纪衡怎么相处,怎么见面,那都是他们的事情,她不反对就是了,不仅不反对,其实内心还比较希望闵蓝能做她的嫂子。毕竟纪衡的性格太温润了,身边若是有强势的闵蓝在,说不定就能互补了,到时候阴阳和谐,岂不是很美吗?   这件事情宋玉汐不打算插手,甚至还打算帮一帮闵蓝,说今后若是她见纪衡,就喊她一起,这样她就有机会和纪衡相处见面了,为了这个,闵蓝简直要把宋玉汐给抱起来转三圈,当天就给宋玉汐送来了两匹天丝,弄得宋玉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晚上回去跟林氏把这件事交代了一下,林氏倒是感觉很惊喜,一直缠着宋玉汐问:   “是哪家姑娘啊?什么模样?性子好吗?她,她对衡儿是真心的吗?今年几岁了?家住哪里呀?”   一连六个问题,问的宋玉汐满头黑线,一边剥桔子,一边对林氏说道: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哪说的清呀!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多了不好。看那样子,我哥根本没瞧上人家,爱理不理的,我都替那姑娘屈的荒,看上了那么个木头疙瘩。”   对于宋玉汐的埋怨,林氏一点都不介意,笑着说道:“哎呀,你哥哥就是那脾气,跟他爹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可我听着你说的意思,好像你哥哥并不是特别讨厌那姑娘吧,你不知道,他从小有点爱洁,若真是不喜欢的姑娘给他洗的衣裳,他收下之后,没准儿就给扔了。你不是瞧见是哪两件衣裳吗?若是你哥哥今后还穿的话,我瞧着这事儿就能成!”   宋玉汐对林氏的这一番言论表示怀疑,林氏却一副‘相信我’的笃定神情,接过徐妈妈给她烫好的橘子,开心美满的吃了起来。   ☆、151|114   第一百五十章   安哥儿是大年初一生的,怕孩儿折了寿,满月酒便打算过双满月的那回。林氏对这些没什么要求,甚至跟宋逸说,就是不办也没什么,毕竟是妾侍生的庶子,不比嫡子。宋逸一口就否决了,说这是非办不可的,让林氏不用操心,他自然会把一切都料理好的。   二月二,龙抬头。   宋玉汐依照约定,正月底的时候,就给景阳公主下了帖子,邀她出游,自然也少不了郭家大小姐。   一大早,宋玉汐从秦氏那儿请了安后,就让老刘驾车到宫门口等候,没多会儿,就看见一辆锦缎香车出城,车后随着一队护卫,宋玉汐喊住了马车,景阳公主从马车里露脸,看见宋玉汐就笑了,邀请宋玉汐上她的马车坐,宋玉汐让老刘带着秋彤跟在后面,自己便爬上了景阳公主的马车。   景阳公主拍着宋玉汐的肩膀说道:“宋七你是好样的,果然没有骗我。”宋玉汐知道,景阳公主说的就是她守信邀约她出来玩儿的事情。   笑着回道:“今儿日子好,我还约了郭家姐姐,咱们三人一起去东城的土地庙玩儿吧,也算是应应节气,我听说土地庙外面还有赶集的集会。”   “还有集市?太好了!”景阳公主一听说有人多的地方,一双美眸都开始发亮了。   两人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很快就到了太尉府,郭怜卿在门口似乎等了一会儿了,她身后的婢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少年,那孩子还没有郭怜卿高,那张脸也不是很出色,可能是因为太瘦了,两颊都跟着凹陷下去,若不是因为他的那双很特别的眼睛,宋玉汐几乎都快认不出来这孩子了。   景阳和宋玉汐跳下马车,景阳指着那孩子说道:“咦,他不会就是那天晚上你救回来的小孩儿吧?”   郭怜卿点头说道:“可不就是他了!怎么样,捯饬干净之后,还能看吧?”   景阳和宋玉汐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这孩子的长相说好看吧,也谈不上,瘦的跟个竹竿儿似的,也难为郭怜卿看着还行,只听她说道:   “我给他取名叫康,跟我姓,以后他就叫郭康了,我爹去京兆问过那些羌人了,说这小孩儿他爹是羌人,娘是蒙古人,因为他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娘就跑了,他爹是他们当地的酒鬼,就把他给卖到头领家去做护卫了,学了几年武功,有点基础的,可谁知道后那头领给本家侄子打死了,他们这些学过武的孩子就给卖成了奴隶,牙子怕他们造反,就把他们琵琶骨锁了,他被卖了之后,就跟着他们到处卖艺了。身世挺可怜的……不过,我爹说他有习武的根骨,说别看他瘦骨嶙峋的,加以调、教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所作为呢。”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这人就已经成功打入了郭家,看来萧齐豫说的是真的,他上一世就是得郭家相救,被郭怜卿还是郭太尉救,其实分别不大。   对郭怜卿问道:“他今后不会就跟着你吧?”   郭怜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小孩儿脸上有了点血色,不白,小麦色的皮肤,一只眼睛金黄,一只眼睛深褐,看着有些奇怪,似乎感觉到宋玉汐和郭怜卿在打量他,猛地一抬眼,两个姑娘就觉得自己好像给一头猎豹盯上了一般,宋玉汐可不敢惹他,往景阳身边靠了靠。   郭怜卿说道:“暂时跟着我吧,他看起来年纪小,应当不妨事,关键是,这小子跟旁人跟不了,他似乎……只听我的话!我要不在府里,他连饭都不吃。没办法,跟我爹商量了下,就把他留下呗,等再过段时间,他适应了,再让他去跟其他人学本事去。”   宋玉汐虽然对郭康的来历还有点疑问,总觉得萧齐豫留他下来,绝对不会只是出于好心,想成全他和郭怜卿,不过,再多的怀疑,如今也没用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今后会走到哪一步,每个人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已经不是谁能控制的了的。   三个姑娘在土地庙里上了香,也赶了一回集市的热闹,中午就在宋玉汐的芙蓉园随便对付了一顿,下午三人在芙蓉园的雅间内打了半天的花牌,傍晚的时候,却出事情了。   门房老胡到芙蓉园来找她,宋玉汐就知道一定是府里出了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林氏和安哥儿,生怕她不在家,旁的人对她们做了什么不利的事情,老胡急匆匆的赶了进来,见面就对宋玉汐说道:   “七小姐,不好了,老夫人从阁楼摔了下来,如今昏迷不醒了。”   宋玉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蹙眉说道:“什么?”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是秦氏出事。对老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上她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去跟秦氏请了安,秦氏还说想趁今日天气好,把阁楼上的书拿下来晒一晒,可这才大半日的时间,怎么就……   “今日老夫人领着咱们在府里各处撒了豆之后,她就说想把宁寿院东边阁楼里的书拿下来晒一晒,可上去之后,却拿着一本书看个不停,后来桂嬷嬷她们就在院子里听见老夫人的声音,走进去一看,就发现老夫人从高塔楼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头砸在了楼梯旁的突石上,当时就流血如柱,您快回去吧,府里乱作一团了。”   老胡喘着气对宋玉汐把家里的情况简单的交代了一番,宋玉汐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耽搁,回头对景阳公主和郭怜卿看了看,两人都说:“家里有事,赶紧回去,我们待会儿自己走。”   宋玉汐说了声抱歉,让她们留在这里用过晚饭再走,郭怜卿把她推到门口,说道:“我们你就别操心了,就没把你这里当别人的地方,我们不会客气的,你赶紧回去,看看府里到底怎么样了,老夫人可不能有事,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景阳也跟着说道:“还有我还有我。若是要什么珍稀的药,我从宫里给你拿去。”   宋玉汐谢过她们,然后就急匆匆的跟着老胡回府去,福伯也跟着她一起走,临时把林樊喊来对应着生意,反正远客居那边,谭昭娘做的挺好,林樊三两天不在都没什么关系。   老胡已经自己先赶着车去通知下一个人了,宋玉汐让老刘赶紧赶车回家,在门口,正好遇见了听到消息回来的宋逸,只见他神色凝重,父女俩蹙着眉头,就一起往宁寿院走去。   宁寿院外已经是哭声一片,二姨娘和四姨娘哭的趴在台阶上,其他几个姨娘也跪在外面默默垂泪,就连林氏都裹着毛毡子过来了,宋逸对她身后的徐妈妈说道:“把你们姨娘带回去养着,这里有我,没事的话,不用过来。”   林氏还想说什么,宋逸给她整理了一番绒帽后,便让她回去了。   林氏看了一眼宋玉汐,让她在这里盯着些,然后就让徐妈妈扶着自己离开了宁寿院,如今老夫人昏迷不醒,她就是守在外面也没什么大用。   林氏走后,宋逸看见这一院子哭丧的脸就心烦,大喝一声:“别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人怎么了,全都回自己院子去,有事儿了自然告诉你们!”   姨娘们面面相觑,原本就是做做样子给爷们儿看的,爷们儿既然不喜欢,那她们也没什么好哭的了,有两个原本还想留下看看情况,也全都被褚峰给赶走了。   宋玉汐跟着宋逸进了秦氏的卧房,里面已经围了三四个太医在诊治,宋玉蝉和宋玉梦已经在里面了,太医看见宋逸,就赶忙拉着他到内间去说话,宋玉汐先走到秦氏身边去看了看她,额头上裂了个大口子,已经止血了,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就好像睡着了似的,桂嬷嬷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看见宋玉汐,又打算哭了,宋玉汐说道:   “别哭了,还得留着精力照顾祖母呢,这时候,您可不能再倒下。”   桂嬷嬷听了宋玉汐的话,赶忙掖了掖眼睛,连连点头,说道:“好,我不哭了。”   宋玉汐想着如果秦氏再也醒不过来,可怎么办?这样好的一个老人,她是世上对她好的为数不多的老奶奶,还是她的亲祖母,宋玉汐真的不希望她有事。   桂嬷嬷给她递了帕子,宋玉汐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对桂嬷嬷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帕子,然后就走到宋玉蝉和宋玉梦身边,问道:   “祖母怎么就摔下来了,先前太医怎么说的?”   宋玉梦似乎有点紧张,估计是记挂着秦氏的伤势,宋玉蝉在旁边说道:“祖母看书看的好好的,可一站起来,她就好像晕了似的,我和梦姐儿在阁楼里整理书,看见祖母摇摇欲坠,跑出来,也没赶得上拉住她。”   宋玉汐问道:“那时候你们也在阁楼里?”   宋玉蝉点头:“是啊,除了我们,还有孙嬷嬷和李嬷嬷,我们都在里面整理书籍。太医来诊断了,似乎情况不太好的样子,若是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呀?”   宋玉蝉说着话,就把脸埋进了双手间,坐到一旁伏在案上哭起来。   宋玉梦过去安慰她,宋玉汐也是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152|114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宋逸神色凝重的跟着太医走出内间,几个姑娘瞧着宋逸的脸色,就不敢上前询问,只听宋逸对太医说道:   “烦您再给想想折,不管什么名贵的药,只要开的出来方子,我……”   那太医打断了宋逸的话,说道:“公爷不必如此,若是有方法,我们还会不开方子吗?确实是没办法,老夫人身体各项都挺好的,就是头里似乎撞出了血,这脑袋里面的事情,除非开颅,要不然可以说是药石无医,完全就是碰运气,病患若是能苏醒,那便是运气,反则……也许就会一辈子沉睡下去,这个都不好说。”   将宋逸的神色越发凝重,旁边的太医又追加了一句,说道:“公爷也不必太过绝望,李太医只是说了最坏的结果,可说到底老夫人暂时还无生命之忧,脑中之事,一时不解,若是歇息一下,有可能过些时日就醒过来了呢,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宋逸沉着面孔,没有说话,纪兰闻讯赶来,也听到了太医们和宋逸说的话,将宋逸不言不语,便上前对那些太医说道:“是,多谢几位太医了。”   然后便使人帮着几位太医收拾药箱去了,具体的照顾方式,先前太医已经和桂嬷嬷她们交代过,走时便没有复数。纪兰让人从账房支了银子,又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这才回到了宁寿院中。   因为纪宁氏去世的事情,纪兰这些日子一直在主院吃斋念佛,平日里已经很少出门了,如今修养了些时日,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应该是走出纪宁氏去世的阴霾了。   几个姑娘都围在秦氏的床边,纪兰走到宋逸身边,将他拉到西次间里坐下,替他擦了擦额前的细密汗珠,轻声问道:   “母亲发生意外,这府里上下的事情,该怎么办呢?要不还是让我……”   纪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逸高声打断,说道:“让你干什么?纪兰你可真行。老夫人才刚发生意外,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过来夺她手里的权,你不关心她今后能不能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夺权?你这心肝都黑的被狗吃了吗?”   宋逸现在心里也很乱,再加上纪兰不合时宜的请示,更是让他火冒三丈,所以说话用词上面有些粗暴,纪兰盯着他,似乎也有些不耐烦,说道:   “我心肝黑的被狗吃了?宋逸,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这么急说到底是为的谁?府里上下有多少事你知道吗?一天没有人决断,府里就要乱作一团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倒还不乐意了?老夫人已经躺下了,我又不是说她醒来之后,还霸着权利不放,我只是代理而已,代理到老夫人醒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吗?”   宋逸伸手撑住了额头,似乎有点头疼,又不想和纪兰在这里为了这个发生争执,纪兰却是不依不饶,说道:   “我不是不能管家,我刚嫁进宋家的时候,不也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我是国公夫人,老夫人毕竟是老夫人,你以为这些年,外面的人是怎么说咱们的?说咱们小的不进,老的不退,都在说老夫人霸占着府里的权位,不肯交给儿媳打理,这些话我听得多了,也没来膈应老夫人,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好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府里的中馈本就该是我主持的,不是吗?”   宋逸听她说了这些话,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说道:“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年若不是因为母亲,府里的冤魂不知要添多少,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要中馈之权?就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爬上来找你吗?”   纪兰脸色一变,疾言厉色道: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当年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怪我吗?我才刚嫁进门,你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的抬进府里来,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成天半个月的也不去我那里一回,刚有孩子,她们却一个个也都有了,我那是正家法,若不是我坚持,这个家的规矩早就不知道坏到哪里去了。是你对不起我在先,你怎么还敢怪我?”   宋逸凝眉看着纪兰,近些年来,本来都已经要淡忘的事情,如今又被她说了出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抬姨娘?你是怎么爬上我的床,还要我告知天下吗?你怎么爬我的床,我就让别的女人怎么爬上来,很公平不是吗?我不去你屋里,那是因为我觉得恶心,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些吗?”   纪兰紧捏着双拳,冷冷的看着宋逸,当年她的确是受纪老太君的指使,趁着宋逸醉酒,爬上他的床,生米煮成熟饭,又做了一钞捉、奸、在、床’的戏码,这才得以嫁给了宋逸,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替他生了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后院安分守己度日,到头来却得到他这样的评价。纪兰觉得好恨,恨宋逸的无情,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恶心?林雨桐就不恶心吗?她一女侍二夫,她比我恶心,你都不嫌弃她,你凭什么嫌弃我?我至少还是清白身子给你的,她呢?你可以接受她,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宋逸简直要被这个女人的思维给弄得哭笑不得了,深邃黑亮的眸子盯着纪兰,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个人是否清白,跟身子没关系!我就喜欢她,哪怕她之前跟过十个男人,她在我眼里也是干净的,你这样的心肠,就算是当几辈子的老姑娘,在我眼里都是脏的!这就是区别!有些话我原不想说出来,也是顾及你的颜面,可你却非要逼我将这些话说出来,好了,你听到了,开心了?”   纪兰捏着拳头,张嘴大叫起来,声音尖锐的令人难以忍受。   叫过之后,姑娘们全都被她吸引过来,宋玉蝉过来扶着纪兰,惊恐的看着宋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纪兰发、泄过后,也寻回了些理智,推开宋玉蝉的手,走到宋逸面前,咬牙说道:“你终于说出来了!好,好!可不管你再怎么恨我,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我当年就算做错了,可我已经错了,你也只能认了!我现在依旧是你的妻子,你没有理由休了我给你的心上人挪位置,只要在这府里一天,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宋夫人,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妾!一辈子上不了台面的妾!而我是正妻!我才是正妻!老夫人倒下了,这府里的中馈,就该我来主持!旁的人也指望不上啊?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能你心爱的女人来主持吗?对不起,我再说一遍……她,只是个妾!”   宋逸冷冷的看着纪兰扭曲的面孔,冷笑一声,宋玉蝉适时站出来对宋逸说道:“爹,母亲也是不想府里乱,祖母如今这个样子,你们就别吵了,还是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不能乱了阵脚不是?”   宋玉蝉的话倒是说的在理,宋逸闭着眼睛又呼出一口浊气,老夫人变成这样,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她发生争吵。宋玉蝉见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再接再厉的说道:   “父亲,母亲说到底都是国公夫人,由她主持中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府里上下这么多人,要论后院的身份,也就只有母亲合适!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宋逸扫过一眼情真意切的宋玉蝉,又看见门外站着其他几个姑娘,还有桂嬷嬷,孙嬷嬷她们,每个人都在等着他做决定,宋逸顿时眼中清明一片,思虑过后,才对着在场众人说道:   “府里中馈由夫人副代……”宋逸说道。   就在纪兰紧捏的拳头微微松掉的时候,宋逸又接着说了一句,令在场众人都跌破眼镜的话:   “七小姐主代,后院对牌依旧放在桂嬷嬷处,有任何决断,不能仅凭夫人一人之言,需取得七小姐之言方可定论。”   宋逸的这几句话,真的是在众人心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包括宋玉汐自己都给震惊到了。宋逸居然让她和纪兰一起主持府里中馈事宜?并且纪兰是副代,她是主代?   孙嬷嬷和桂嬷嬷也是面面相觑,也觉得国公这个命令是不是下错了!因为不管怎么看,都该是夫人暂代,就算七小姐要代理,也该夫人主代,七小姐副代,可如今,却是反了过来?   因为这事关今后事情的决策,所以,桂嬷嬷还是觉得要亲自进来问清楚比较好。   “公爷,您是说,咱们今后有事的话,最终得取得七小姐之言吗?”   宋逸点头,肯定回答桂嬷嬷的问题:“是。七小姐主代,夫人副代,就是这个意思。”   纪兰简直要疯了,指着宋玉汐叫道:“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决定什么事?她凭什么?”   “就凭他是皇上亲封的月华县主!就凭她有封地,而你没有!这个后院,除了老夫人之外,就是七小姐的身份最为尊贵,我让她主代,有什么问题?七小姐虽然年幼,可她做过多少大事,相信府里的人也有所耳闻,我相信,她暂管府中事宜完全可以胜任,更何况,并不是要她全代,你们有事,可以回夫人知道,但最终也需取得七小姐的许可方行,此权利,一直行驶到老夫人醒来,七小姐出嫁为止,都听清楚了吗?”   宋逸这番话,若是再不清楚,那就真的没法说了。   桂嬷嬷领命而出:“是,奴婢们记下了。”   宋玉蝉扶着快要晕倒的纪兰,心里也是一阵气愤不已,原本以为趁这个机会,母亲就可以拿回中馈主持的权利,可没想到,宋玉汐从中作梗,真不知她们母女对宋逸施了什么迷汤,居然让宋逸在这个时候都偏向她们。宋玉汐是县主又如何,她到底不过是个五品的诰命,就算有封号封地又怎么样,真正论起来,身份绝对是比不过她母亲的。   可宋玉蝉哪里知道宋逸心中的打算。尽管宋逸也知道,他今日这个决定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合常理,可是,毕竟汐姐儿已经被太子殿下看中,若是今后有幸的话,她能够主持的,就不仅仅是一个镇国公府了,加上这一点考量的话,让宋玉汐做主代一事,就变得有些顺理成章,不那么难理解了。   只不过这些,只有他一个人心里知道,暂时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姑且让别人以为是他偏心好了……   ☆、153|114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宋逸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对宋玉汐招了招手,宋玉汐上前来,宋逸说道:   “先前我的话,你记下了吗?”   宋玉汐看了一眼似乎要把她的肉咬下来的纪兰,点了点头,说道:“记下了,若我有什么不能决断的,该怎么办?”   她毕竟这个年纪,下面的人有所不服也是应当的,若是真有什么事情的话,她还是希望有一个坚强的后盾,宋逸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说道:“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就问桂嬷嬷,再不能决断,就过来问我。”   宋逸是铁了心要把宋玉汐给抬上去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来是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二来,只有给了宋玉汐比纪兰大的权利,才能更好的保护林氏和安哥儿,要不然,他不可能整日待在府中,若是一切都交到纪兰手里,他在家倒还罢了,可若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林氏和安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够他后悔的了。   这样把最终权利交到宋玉汐的手上,最起码可以更大程度的给林氏和安哥儿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是,我知道了。”宋玉汐听宋逸这般说了,心里也就放心了。   纪兰从旁尖叫:“你知道什么?从没听说过,家里有主母在,却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主持中馈的,宋逸,这话你敢说出去吗?”   宋逸冷笑:“我有什么不敢?老夫人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争夺,可见你心思狭隘,若我真的将权利交放到你的手里,可想而知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你的心上人被我算计吗?宋逸,你……”纪兰还要再和宋逸纠缠,却被宋玉蝉拦住了,将纪兰往外拉去:   “母亲快别说了。父亲正在气头上,你莫要再逼他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玉蝉就在纪兰耳边说了一句话:“母亲,好汉不吃眼前亏,女儿有其他法子。”   纪兰看向宋玉蝉,收起了刺猬般的模样,深呼吸一口气后,整理衣衫,维持着主母的姿态,走出了门槛,宋玉蝉紧随其后出去。   她们出去之后,宋逸便坐了下来,扶着额头,宋玉汐知道,秦氏向来都是宋家的顶梁柱,只要有秦氏在后院,宋逸才可以安心的在外面做事,可如今秦氏倒下了,并且太医还说出那番话,让这铺天盖地的压力,压得他疲惫不堪了。   “我去祖母那儿,父亲若是没事,就去歇会儿吧,日子还长,总不能一下子拖垮了身子。”   宋玉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逸,只好这样说道。宋逸抬头看着她懂事的脸,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我没事的。”   走出门外,宋玉汐让褚峰看着些里面,然后就和桂嬷嬷她们回到了秦氏的房间。   院子里,宋玉蝉拉着纪兰往主院走去。   回到院子里,纪兰的火气也稍微小了一些,她先前只是被宋逸给气着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念念不忘当年的事情,她当年的确是对他用了些手段,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本来就是挑个门第合适的就行了,她看中了镇国公府,想要嫁给他有什么不可以?偏他要谈什么爱,成亲之后,不仅对她诸多挑剔,还丝毫不给她这个正室面子,一个一个的妾给纳进门来,她不过出手管制管制,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就连秦氏都跟着插手,强势把她手里主持中馈的权利给夺了,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不能帮助纪家任何,纪家才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离家破人亡没有多远了。   “娘,您又何必在父亲气头上和他争吵呢?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宋玉蝉将纪兰扶着坐到了太师椅上,纪兰转头看她,怒道:   “我为什么不和他争吵?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他宁愿让那个贱人的女儿主持,都不愿把权利交到我的手里来,我若这个时候再不争的话,等到将来府里的一切全都被那小贱人掌控了,我看你这个嫡女能落得什么好?”   宋玉蝉听纪兰这么说,也不生气,亲自给纪兰斟茶,心平气和的说道:   “母亲,在这件事上,我可比你理智多了。既然父亲要让宋玉汐主持,那您干脆就大大方方的放手,宋玉汐才多大的人?府里的事情从前从未接触过,就算有桂嬷嬷在后面提点,可说到底她也不懂什么,母亲何不静观其变,看她如何做错事,等到她做错事了,到时候您再站出来主持大局,那时候大家才会更加清楚的知道,宋玉汐有多没用,才会知道,父亲做的这个决定有多么错误!”   纪兰手里端着茶杯,却是不喝,听了宋玉蝉的话,想想的确是有道理的。   宋玉汐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从前也没有跟着秦氏后头学过府中中馈之事,里里外外夹杂了多少事情,这些没人教她的话,就算她天资聪颖又如何?照样会做错事。等到她做错事了,她再去接手,那样一来,宋逸就再没有话说了。   “母亲想想,我说的可对?”宋玉蝉在旁便这般说道。   纪兰点点头:“不错。与其现在争的面红耳赤,不如让她自己犯错,就算她不犯错,我们也可以让她犯错……”   宋玉蝉将纪兰开窍了,这才在她旁边坐下,说道:“母亲多年被祖母压着,无法行使主母的权利,如今祖母刚刚倒下,太医又说出那番话来,等同于放弃了医治,可见情况很是不妙,咱们披麻戴孝该是早晚的事情,将来这府中的权利,自然而然是要落在母亲手里的,实在无需操之过急。”   纪兰长吁一口气,说道:“的确是我太急了。可我难道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做?干等着宋玉汐出错吗?”   宋玉蝉勾唇一笑,美则美矣,只是阴狠的让纪兰都有些不认识她,只听宋玉蝉凑近纪兰说道:“怎么会什么都不能做呢?宋玉汐接管了中馈又如何?她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有很多事情,母亲能做,她却不能做,也不会做。”   纪兰听她话里有话,宋玉蝉贴到纪兰耳边轻声说了起来,母女俩耳语不多时,纪兰才恍然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的确要在你祖母没醒来之前都给她办好了,到时候就算有什么变故,她也无可奈何了。”   宋玉蝉和纪兰对视一笑,母女俩的眼中都流露出浓烈的算计之色。   **   自从纪兰被宋玉蝉拉走之后,倒是真的沉静了一段时间。除了时常受召唤入宫之外,其他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林氏不打扰,正好给了宋玉汐在宁寿院中跟桂嬷嬷学习的机会,她虽然没有管过家,不过见识却是不少的,再加上桂嬷嬷用心的教导,一段日子下来,她对主持中馈这件事也有所了解了,其实并不是很难,只要府里上下沿袭秦氏之前定下的规矩就好,她又不想多做什么改革,只是应对应对突发状况就得了,而这个突发状况,有桂嬷嬷从旁教导,有宋逸在背后支持,其实要她自己做决定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宋玉汐学的很快,每天还能腾出点时间,回去看看安哥儿。   因为秦氏的这件事情,原本要给安哥儿办的双满月酒也只好作罢了。   宋玉汐干脆将自己的家当搬到了宁寿院来,一方面可以随时盯着秦氏的情况,一方面可以就近处理事情,很多管事回话都习惯来宁寿院中,宋玉汐不想改变什么。每天也都坚持按照太医说的方法,给秦氏按摩四肢一个时辰,太医说,若每天按不够的话,秦氏的身体很快就会消败下去,到时候,若是真的可以醒来,四肢却不能动,那可就难办了。   各家也都送来了慰问帖子,宋玉汐只挑了几个素日与秦氏交好的夫人接待了,其他的一律以不便为由拒绝了。   宋玉汐忙完府里的事情,外头店铺的事情也没法拉下,最近她又看中了一条街,已经在着手买了,虽然有福伯和林樊在,可有很多细枝末节还是要她把持的。   三月初,纪衡进了贡院,经过四天五夜的奋战之后,终于考完了。   过了两天之后,纪衡派人传进来喜讯,他已经入围贡士之列,千万举子中,国子监只录取三百人,纪衡也在其内,林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开心的不得了,原想出去见一见儿子,可府里事情太多,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跟宋逸提起,就写了封信,让宋玉汐带出去给纪衡。   宋玉汐自然将信带到,纪衡看信的时候,宋玉汐还顺便问了一声:“对了,你们这一期里面,有没有一个是御史杜家的公子?”   宋玉汐记得这个杜家,似乎就是和宋玉寒接触过的人家,之前秦氏有意把宋玉蝉许配给他家,可是宋玉蝉倨傲对应杜夫人,这事儿才作罢,后来不知怎的,又和宋玉寒接触,宋玉寒对杜家倒是很上心,也很满意,而那时她也听宋玉寒说了,杜家说,等杜公子会试过后,就会派人上门来提亲。   纪衡想了想后,回道:“杜家?你说的是杜明坦吗?”   宋玉汐想了想,自己似乎不知道杜公子的名字,犹豫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御史家的吗?”   纪衡点头:“嗯,是御史家的,我和他认识,关系还不错,是个端正的君子,学问也相当好,这期的会元便是他了。”   宋玉汐大喜,说道:“当真?他居然得了会元?我得回去告诉寒姐儿知道。”   纪衡奇怪的看着宋玉汐,宋玉汐便不再耽搁,打算快点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宋玉寒才行,辞了莫名其妙的纪衡,便坐上马车,赶紧回了国公府。   可没想到却在大门口遇见了从宫里回来的宋逸,今天原本是他休沐的日子,可没想到,早上就给喊进宫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宋玉汐瞧他眉头紧锁,不禁凑过去问道:   “爹,你怎么了?皇上说什么了吗?”   宋逸转头看了一眼她,似乎刚才没注意,这个时候才看见她似的,有些魂不守舍,答非所问道:   “你去哪儿了?”   宋玉汐告诉他纪衡考中进士的事情,宋逸也是点点头,称赞了一句,最后才呼出一口气,对宋玉汐说道:   “皇上今日宣我入宫,说属意婵姐儿尚定王。”   ☆、154|114   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上属意,婵姐儿尚定王。”   宋逸凝眉对宋玉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宋玉汐也愣住了,对宋逸问道:“皇上宣召您入宫,就是说这件事吗?”   宋逸点点头,指了指门内,把她带到了书房说话,进门之后,宋玉汐又问:“这是皇上决定的吗?怎么这么突然?之前就没听过呀。”   “嗯,之前没说过,这件事是皇后提出的,皇后对皇上说,这是老夫人的要求,可我记得老夫人已经为这件事,重新上过折子给皇后了。”   宋逸今日休沐被喊入宫中,原以为是什么事情,没想到皇上问了问老夫人的病情之后,就突然和他说这个了,太医昨天回宫,应当已经和皇上说了秦氏的病情,可谁知道皇上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定亲呢?   “只不过你祖母如今情况不稳定,说句现实的话,若是你祖母就这么……过去了,家里的姑娘小子都得耽搁了,婵姐儿今年都十六了……”   这个道理,宋玉汐是明白的,如果秦氏真的去了,宋逸丁忧不说,家里的孩子都得替祖母守孝一年以上,而关键是,宋玉蝉和宋玉寒都已经年纪不小了,十六岁,若是耽搁一年倒还成,可秦氏这情况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这么拖下去,可就没有底了。   “那爹你是怎么回皇上的?”宋玉汐对宋逸问道。   宋逸坐在太师椅上,捏了捏眉心,说道:“我说回来问问,不过既然皇上开口了,这事儿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是尚皇子,我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若是你祖母在,她倒是可以进宫去和皇后分说一番,但如今她……”说到这里,宋逸又抬起了头,对宋玉汐说道:“算了,这些事情你也不懂,回头我跟纪兰说吧。”   关于婚事这种事情,宋玉汐的确不方便插手过问的,纪兰这段日子总是进宫,想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了,只是宋玉汐很好奇,皇后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帮纪兰和宋玉蝉的忙。   从宋逸的书房出来,宋玉汐就往宋玉寒的烟雨阁走去了,半路上看见一拨人急匆匆的往宋逸的院子走去,是纪兰和宋玉蝉,身后跟这些婢女,想来应该是听到了风声,赶着去跟宋逸确认去了。   宋玉汐在假山这头,她们没有看见她,她们走了之后,宋玉汐才从假山旁走出,其实宋玉蝉嫁给定王这件事,她本身是不反对的,毕竟她上一世就是定王妃,这一世虽然多了些波折,但定王妃的名头看来是少不了她的了。想着秦氏如今这样,宋玉汐的心中多少有点惆怅的。   来到烟雨阁,寒姐儿正在院子里练琴,将宋玉汐进来,就停了动作,等她走过去。   两人说了一会儿琴谱之后,宋玉汐才对宋玉寒问道:“哎,你上回说,杜家会试以后来提亲,这是真的吗?”   寒姐儿面上一红,转过身子,说道:“怎么忽然说这个了?”   宋玉汐走到她面前:“哎呀,又没有外人在,就问问你嘛,杜公子的名字是不是叫杜明坦?我纪家哥哥和他是同学,据说他这回考了个会元呢!我看他家也该上门了吧?”   宋玉寒面上一喜:“真的?他,他真的中了会元?”   “那还有假,我纪家哥哥亲口说的,如果你的杜家公子名字就叫杜明坦的话,就不会错了!你倒是说呀,杜家是不是说考了会试就来提亲,是不是这么说的?”   宋玉寒听到那个名字时,眼前发亮,两颊透着红晕,从她神态便可以看出来,之前应该是有说过这样的话,宋玉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好啊,我就说二姐姐是个有福气的,眼光也好,这不一相就相中个状元郎,今后做个状元夫人,可风光啦。”   宋玉寒急得站起来捂宋玉汐的嘴,说道:“胡说八道,瞧我撕了你的嘴!什么状元郎,殿试都没参加,我和他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你,你胡说什么呢!”   宋玉汐被她掐了一下脸,倒是不疼,说道:“会元君啊,哪一届的状元郎不是先从会元开始的?这也就是时间的问题,等下下个月殿试过后,这位杜公子可就得赴琼林宴,打马御街前咯。然后大登科后小登科,跟状元夫人一完婚,哎呀,人生就齐活儿啦!”   宋玉汐在府里也就跟宋玉寒玩儿的好些,平日里什么打趣的话都会说,你损我一句,我损你两句,这都是家常便饭的,宋玉寒也不跟她客气,站起来就追着宋玉汐敲打,两人在院子里闹了一会儿,就见宋玉梦出现在门口,两人停下正打闹的动作,宋玉梦见宋玉汐也在,只说了一句:   “哦,你们在忙啊,那我改天再来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玉梦连院子们都没进,就走了,宋玉汐对宋玉寒问道:“她怎么了?”   宋玉寒摇头,说道:“不知道,总觉得她这些天情绪很低落,不知道为什么,问她也不说话,从前她虽不怎么听我的,可最起码我问什么,她还跟我说呢,可这些天突然就沉默寡言了许多,来我这里,通常都是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就回去的。”   宋玉汐若有所思起来:“这么奇怪啊?”   其实她也觉得宋玉梦的情况有点奇怪,似乎从秦氏阁楼摔下来之后,她就一直闪避着什么。      皇上既然跟宋逸开口说了这件事情,那么宋逸便没有什么立场反对了,过了两天之后,赐婚圣旨便传了下来,定王萧齐桓赐婚镇国公府嫡长女宋玉蝉,五月初六正式纳礼定亲,来年三月完婚。   这个消息一下子又在京城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宋家老夫人刚刚出事,还躺在病床上,皇上就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爱惜镇国公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因为这道圣旨下来之后,就算秦氏真的去世了,宋逸丁忧三年,有一个皇家老丈人的身份在,就是再入朝也是方便的,由此可见镇国公府简在帝心。   这件事这么定下来之后,纪兰就更加不管府里的事情了,每日就着手准备宋玉蝉的订婚宴,并且每日让太医会诊之后,也去她的主院汇报一番秦氏的身体状况,宋玉汐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秦氏在宋玉蝉订婚前出什么意外的,因为那样的话,订婚仪式很可能就会因为秦氏而推后至少一年。   这日太医走了之后,桂嬷嬷就叹了口气,宋玉汐正在替秦氏按手,听她叹气,问道:   “嬷嬷怎么了?太医方子有问题吗?”   桂嬷嬷走过来说道:“最近太医在老夫人的药里加了好些人参这种吊气用的药,说是夫人让加的,老夫人如今昏迷不醒,也不知吃的这么补有没有问题。”   宋玉汐接过那方子看了几眼,果然上面多了几味吊气的药材,说道:“应该没事吧,太医既然开进来了,总不会出问题的。到时候你让孙嬷嬷煎药之前,再去把方子拿给杨大夫看一眼,杨大夫要说可行的话,就这么熬吧。”   桂嬷嬷点点头,说道:“我让王嬷嬷去吧,孙嬷嬷乡下孙子病了,李嬷嬷儿媳妇也生了,她俩都要回乡去,唉,多事的时候,说走就要走了。”   宋玉汐再次回头问道:“怎么,孙嬷嬷和李嬷嬷要走?”   “是啊。留都留不住。不过也没法子啊。”   桂嬷嬷说完这话就拿着药方出去了,喊了王嬷嬷过来吩咐煎药的事情,宋玉汐一边替秦氏按手臂,一边看着秦氏额头上的结痂,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当时其实从阁楼楼梯摔下来的时候,阁楼上有四个人,孙嬷嬷,李嬷嬷,宋玉蝉和宋玉梦,如今,孙嬷嬷,李嬷嬷突然回乡,宋玉梦成天魂不守舍,宋玉蝉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赐婚……这么一来,似乎秦氏一倒,所有的好事都给宋玉蝉占尽了。   反正秦氏要是正常的情况下,宋玉蝉是绝对不会被允许和定王成亲的,因为秦氏不允许,就算皇后要赐婚,也得先过秦氏这一关,可秦氏如今倒下了,皇后只需问纪兰的意见,纪兰自然不会阻止女儿做定王妃了,这其中勾结的利益,似乎有点触目惊心啊!   找这么说的话,最有可能害秦氏的人,就是宋玉蝉了!可宋玉汐怎么也不敢相信,宋玉蝉为了这个定王妃的位置,居然敢对自己的亲祖母下这狠手。而且,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她自己自动自发要做的吗?   不,是受人指使,而这个指使的人,应该就是皇后了!宋玉汐的脑中已经初步认定了目标。   上回在宫里,皇后临时起意想要害她,当时不就是让宋玉蝉下的手吗?皇后就是看准了宋玉蝉的狠毒心性,所以才会用定王妃的位置,诱惑宋玉蝉做这件事。而纪兰知不知道,宋玉汐没有把握,不过,从秦氏摔倒后,纪兰那急功近利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吧。   宋玉汐的心变得冰凉冰凉的。一个人居然坏的这样没有底线,如果真的是宋玉蝉做的,那她怎么能良心过得去的?   看着昏迷不醒的秦氏,宋玉汐说道:“祖母,你要是醒不过来,就算是彻底栽她们手里了。”   宋玉汐从秦氏的床上爬下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孙嬷嬷和李嬷嬷,喊来了秋彤和秋云,在她们耳边说了一番话之后,她们两个就出去了。   宋玉汐暗自祈祷,自己没有去迟……   ☆、155|114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秋彤和秋云带回来的消息是,孙嬷嬷和李嬷嬷失踪了。一切果然如宋玉汐所想的那样。两个嬷嬷估计凶多吉少了。   这下,她更加可以确定,秦氏从阁楼上摔下来的事情,极大可能就是宋玉蝉和皇后之间的某种交易,皇后给宋玉蝉定王妃的位置,宋玉蝉替皇后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这些全都只是宋玉汐的猜测罢了,她并没有实际证据,而且她的这个猜测,过于胆大,根本叫人难以信服,就凭两个离开了府里后失踪的嬷嬷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对了,宋玉梦!在阁楼上的人一共有四个,如今两个已经失踪了,就只剩下宋玉梦一个人了,她这些天的魂不守舍,肯定就是和这件事有关的,可是,如果宋玉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去问她的话,她肯定不会坦白,因为,她如果要坦白的话,在秦氏摔下来的时候,肯定就已经坦白出来了。   所以,宋玉蝉一定也许了宋玉梦什么好处,这个好处让宋玉梦犹豫了,犹豫之后,就是强烈的不安。   宋玉汐让绿丸送了这个月的份例去宋玉梦的相思阁,绿丸回来说,五小姐不在相思阁,好像是跟夫人出门去了,这些天,夫人对五小姐似乎格外重视,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五小姐在身边。宋玉汐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交易,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只能暗中观察,静观其变。   过了几天之后,宋玉汐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给安哥儿的拨浪鼓,回去逗了一会儿安哥儿之后,就回了宁寿院,桂嬷嬷已经派人在外面等着她了,一见她就迎了出去,宋玉汐问她:“怎么了?”   桂嬷嬷急忙说道:   “七小姐可回来了。今日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宋玉汐眼前一亮,说道:“提亲?这么快就来了?杜家也太神速了。”   桂嬷嬷打断了她:“哎哟,我的个小姐呀!哪里是什么杜家呀!是张家!西山营千总张家小公子!”   宋玉汐变了脸色,蹙眉道:“什么张家公子?他来提谁的亲啊?”   桂嬷嬷将宋玉汐还没想通情况,这才对宋玉汐完整解释道:“提的当然是二小姐了!早上我听说有人来提亲二小姐,也以为是杜家,是门房直接通知的夫人,由夫人接待的,我派人去打听之后才知道,根本不是御史杜家,而是西山营千总家,那张家公子如何,我不知道,可是张千总那可是醉酒打死过儿媳的,他的第一个大儿媳,就是被他打死的,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挺大,不过,张家上面有人给压了下去,没闹成官司,这,这,我们二小姐,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呢?”   宋玉汐也有点乱了,说道:“西山营千总不过一个六品,他哪里来的资格上宋家提亲?就算二姐姐是庶出,可也没有给这样人家糟蹋的道理啊。”   桂嬷嬷也是急得不得了,说道:“唉,咱们家老夫人这样儿了,外面都在传,说我们宋家要急着把闺女都嫁出去呢,好些个人家已经在打听了,这个张千总虽然只是个六品,可他的姨夫却是骠骑将军,骠骑将军夫人和咱们夫人时常在一起说话,这件事便是这样说起来的,只是没想到,我们夫人会这样心狠。杜家和二小姐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却故意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还说她已经收下了张家小公子的庚帖,只等几日之后张家下聘了。”   宋玉汐急了一会儿,也就冷静下来了,这件事不用想,必然是纪兰搞出来的鬼,府里的事情,她和桂嬷嬷一直把持着,并且十分小心,不敢出任何错,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纪兰会在这方面做手脚,的确,她是嫡母,府里女孩儿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上,她的确有资格替她们接下任何提亲的人。而宋玉汐虽然拿到了管家的权利,可这个权利却不并不包括姐妹们的嫁娶事宜,纪兰就是利用的这一点,居然想偷梁换柱吗?   “这可怎么办呀?二小姐知道这件事之后,已经来老夫人床前哭过一回了,可哭又有什么用呢?张家过几天下了聘,这件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二小姐这辈子就毁了!”   就在桂嬷嬷和宋玉汐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又有一个婆子来敲门,桂嬷嬷和宋玉汐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过去和那嬷嬷在院子里交头接耳一阵,那嬷嬷应该是桂嬷嬷的眼线,传递了消息之后,就如来时那般,偷偷的走了。   桂嬷嬷神色凝重的进来了,对宋玉汐说道:“杜家来人了!不过提的不是二小姐,是五小姐。”   宋玉汐看着桂嬷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家……怎会提五小姐?杜家夫人看上的不是二姐姐吗?”   桂嬷嬷叹息,一语道破:“唉,杜家夫人看中的哪里是二小姐,如今看来,她看中的就是宋家呀!亏老夫人还以为杜家是什么好地方。”   “这件事,暂时别让二姐姐知道?”宋玉汐如今就担心宋玉寒刚受了一个打击,如果再知道杜家负她,定然是双重的打击,宋玉汐怕她受不了做傻事。   桂嬷嬷为难道:“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能瞒住的,府里姑娘定亲,等杜家送聘礼来,怎么可能还瞒得住呢。”   宋玉汐想想的确如此,杜家改弦易张的速度如此之快,可见那杜夫人绝不是她们想象中那种端正主母,就算杜公子再出色,这样的婆母,不要也罢。   “我去看看二姐姐,这事儿我和她说。”宋玉汐在脑中想着怎么将这件事情说的圆滑一点。   桂嬷嬷也是无奈:“只能这样了,告诉二小姐,总比瞒着她要好,七小姐受累多劝着些吧,如今府里经受大危机,老夫人这副模样,实在经不起再出点其他什么事情了。”   这个道理宋玉汐知道,辞了桂嬷嬷,就往烟雨阁走去。   宋玉寒的贴身婢女都站在院子里,江宋玉汐过去,就像看见了救星,婢女馨柔过来对宋玉汐说道:“七小姐,你来了就好了。我们小姐把我们全都赶了出来,不许我们进去。”   宋玉汐问道:“是因为知道张家的事吗?”   馨柔摇头:“不全是,一开始二小姐知道张家的事情之后,就想要去找夫人理论,可是走到主院那里,正好遇见了杜家的媒人,杜家改弦易张,打算娶五小姐,二小姐这才失了方寸,回来后就躲到房里哭去了。七小姐,如今你管着家,这,这些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宋玉汐拍了拍这要哭的丫鬟,越过她说道:“我进去看看她,你们各自忙去吧。”   说完这话之后,馨柔就点点头,带着院子里其他婢女下去干活儿了,宋玉汐推门进去,就听宋玉寒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宋玉汐把门关上,走了进去,宋玉寒听见后面脚步声,以为是丫鬟,回头一看,见是宋玉汐,刚刚忍住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宋玉汐走过去,宋玉寒就抱着宋玉汐哭了起来,嘴里却是说道:   “他怎么可以这样,杜夫人上回在祖母面前说的好好的,我在屏风后都听见了,她说等杜公子会试过后,就来跟我提亲,可是今天她怎么是来提的五妹妹,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宋玉寒的话让宋玉汐知道,宋玉寒对杜家改弦之事比张家来提亲一事的打击更加大些。   拍拍她的背,说道:“别哭了,为这样的人家哭,不值当的。杜家公子再好,可他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想来杜家也并非就是咱们想象中那么好,杜公子读书好,学问高,可杜夫人做这样荒唐的事情,他们杜家居然没人阻止,可见杜家人昏庸,你也别难过了。”   宋玉寒哭的更委屈了:“我该怎么办?我当初就是看杜家是书香门第,想着他家都是雅人,我不好武,不喜欢莽夫,若是祖母在,她定然不会将我许给张家那样的人家,若是要嫁给那等粗鄙之人,我宁愿去姑子庵里做姑子,也不要受一生的委屈。”   宋玉汐在她旁边坐下,认真说道:“只要你别钻杜家的牛角尖,过去就让他过去了,杜家再好,但人品不好,一切也是白搭,张家的话,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嫁给张家的。”   宋玉寒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感觉好了一点,擦了眼泪之后,就低头说道:   “嫁娶这种事情,你哪里能管呀!从前有祖母在,母亲不敢妄为,可如今祖母倒下了,母亲还能替我们着想不成?她只要婵姐儿一人好,我们在她眼中,都是该死的庶女,她巴不得我们嫁的不好,将来不会压了婵姐儿的运势。”   宋玉汐叹息,原来宋玉寒平日里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你别管我怎么管,反正我是一定不会同意让你嫁给张家的。只要你别再去想杜家,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宋玉寒知道宋玉汐有本事,不管她能不能真的帮到自己,她能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枉她与她多年相伴,但这种嫁娶之事,从来都只有听从嫡母吩咐的,就算宋玉汐再能干,也没办法阻止这种事情的。   可宋玉寒也不想打击宋玉汐的好心,便低头叹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过几日张家来下聘,她就当着众人的面触了门前那石狮子,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不死的话,就去山上做姑子去,定不叫纪兰和张家得偿所愿。   ☆、156|114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宋玉汐安慰了一番宋玉寒之后,就回了雨桐院小楼,让秋彤把老刘给找了过来,老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又瘦又焦,这么大年纪,孤家寡人一个。 给宋玉汐行了礼,宋玉汐也不和他寒暄,直接说道:“老刘,有些事情我想你帮我去探探,秋彤秋云虽说也能办,可到底是女孩子,你在外行走,比她们方便些。” 老刘本就是萧齐豫派来保护宋玉汐的,替她做事也是分内之事,立刻就说道: “小姐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宋玉汐就让他去查一查西山营千总张崇山家的事情,老刘所在的车轿房和门房离得不远,因此也知道这个张家来提亲二小姐的事情,便明白了宋玉汐的意思,点头说道: “是。小的明白了。” 老刘退下去之后,宋玉汐就去了主院,这个时候,杜家的人应该还没走,有些事情,她虽然不能决断,但也不能全然不过问,纪兰若是做的太过分了,最起码还有宋逸管她呢。 到了主院之后,就听见纪兰有客人在,里面欢声笑语的,传话的婢女进去之后,欢声笑语就停下了,婢女出来请宋玉汐进去。 纪兰身旁坐着一位高髻华服的中年妇人,打扮的很富贵,可却不怎么好看,这位应该就是骠骑将军夫人陶氏了,听说这位夫人从前一直待在乡下,直到夫君升做骠骑将军之后,才到了京城里,可年轻时外表没经过养护,变得如今这模样,就是穿上华服,也是一股子泥土味儿。 而另一边则是坐着一个纤瘦的秀美妇人,穿着雅致,一举一动都带着气质,不像陶氏全身上下都是暴发户的气息,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一家主母,她们的下首还坐着三个其他府邸的妇人,宋玉汐都没见过。 宋玉汐走到纪兰面前行了礼说道: “母亲有客人在,打扰了。” 纪兰心中恨极了宋玉汐,但在客人面前,慈母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对宋玉汐招招手,说都:“无妨,快来见过将军夫人和尚书夫人。” 宋玉汐按照纪兰的指引,分别见过了陶氏和工部尚书夫人卫氏,纪兰说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今日大喜,寒姐儿和梦姐儿分别有人来提亲,将军夫人的侄孙,人品端正,体貌康健,堪配寒姐儿,尚书夫人家的姨侄更是不得了,文采斐然,前途不可限量。你既然来了,正好可以去将此事告知你的两个姐姐知道。” 宋玉汐环顾一圈之后,走到陶氏面前,说道:“将军夫人的侄孙,可是姓张,是西山营张千总家?” 将军夫人看着面前这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虽然知道,她是个半路归家的庶女,不过在镇国公府的地位似乎很超然,本身又是皇上亲封的月华县主,就算心中对她这贸然发问的姿态有些不满,却也是给她面子,回答道: “不错,正是。” 原以为宋玉汐会说出什么话来,纪兰已经做好了呵斥她下去的准备,可谁料,宋玉汐只是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就把目光转到了尚书夫人卫氏身上,问道:“尚书夫人的姨侄,可是御史杜家大公子,今年会试,一举夺魁,会元郎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卫氏比较温和,对宋玉汐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这姨侄确是好的,今年也是鸿运高照,居然让他得了魁,把他母亲高兴坏了。” 虽然话里回答的很是和气,但卫氏心中也有点担心,宋玉汐会不合时宜的说出杜家属意二小姐的事情,徒增尴尬,事实上尚书夫人卫氏一开始也是听她的妹妹,御史夫人小卫氏说过,原本和宋老夫人定的是二小姐,说待会试完后,就上门提亲二小姐宋玉寒,可也不知是何时变卦成五小姐的。今日赶巧二小姐也有人上门提亲,应是宋家替二小姐应允了其他门第,所以,杜家才换成了宋五小姐。 “公子这般有出息,杜夫人是要高兴坏的。只不过,我从前听说杜夫人是上门求娶我家大姐姐的,怎的我大姐姐娶不成,又看上我家五姐姐了吗?” 宋玉汐绝口不提宋玉寒的事情,反而将宋玉蝉给提溜了出来,纪兰脸色一变,声音冷了冷,说道: “休要胡说,杜夫人何时上门求娶过你家大姐姐,你这丫头存的什么心,明知你大姐姐已经被皇上赐婚定王殿下,你却想在这里毁她名声,幸好将军夫人和尚书夫人不是那等好搬弄口舌之人,否则,你大姐姐的名声岂不是都被你给毁了吗?”纪兰一开始将宋玉汐找卫氏说话,还以为她要替寒姐儿讨回公道,没想到她说的竟然是婵姐儿,这下纪兰可就急了。 故作慈爱,但说的话却是冷嘲热讽的:“我知你们姐妹都羡慕大姐姐得以尚定王,你心中不平,但有些话能随便说,有些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如今你大姐姐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你若是传出任何不利于她的话,那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明白吗?” 宋玉汐不置可否,勾唇笑了笑:“母亲可把我们一家子的姑娘全都给列入那等小肚鸡肠的行列了吗?大姐姐得以尚定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恶意抹杀,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当初祖母看中杜家人品好,书香门第,便想要大姐姐结亲杜家大公子,怎料大姐姐一心向往皇家,对清贵府邸并不热衷,不过,从如今看来,大姐姐倒是有慧眼的,杜家公子对她也并不是一片痴心,她当初没有挑选杜家,兴许是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了。” 卫氏听了这句话,不禁脸都红了,她哪里会听不出来这位宋七小姐是在嘲讽她们杜家改弦易张速度快,小卫氏只是跟她说过宋家二小姐的事情,她却是不知道,她们在那之前,居然还来说过宋家大小姐,这下可丢脸了,偏偏这七小姐说的她又不能反驳,生怕再把二小姐牵扯进来,让他们杜家的名声更加不好。 心道这宋七小姐倒是个牙尖嘴利,心思缜密的,料定她不敢把事情再闹大,因为若是和她辩驳宋大小姐,言语间必定会得罪大小姐和宋夫人,若是再牵扯出宋二小姐,只会坐实杜家朝三暮四的名声,如今也只好吃了这哑巴亏,左右不敢辩驳。 纪兰一拍桌子,怒道:“住嘴!这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说的吗?什么挑选不挑选的,好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你也不害臊,天生犯贱不成?” 将军夫人陶氏想示好纪兰,跟着说了一句:“这种话的确不该一个姑娘家来说,宋七小姐这是牝鸡司晨,多管闲事了。” 对于纪兰和陶氏趋向恶毒的话,宋玉汐并不在乎,而是勾起了唇角,冷然说道: “的确这些话不该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不过祖母卧病在床,父亲命我管家,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两位姐姐被人提亲,母亲未曾派人知会我,便就罢了,我自己来也是一样,纵然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我却不得不说,毕竟事关两位姐姐的终身幸福,不是吗?两位姐姐的终身幸福,这事儿总关我的事吧,而且这都是我们宋家的事,又不是将军府的事情,可我管自家的事情,却被人说牝鸡司晨,这我就不懂了,到底谁是牝鸡,将军夫人,你说呢?” 陶氏满脸涨红,原只是想附和一声纪兰,却被这丫头伤个正着,并且说的她无力反驳,却又不能就此偃旗息鼓,站起来指着宋玉汐说道: “你!好个嘴刁的姑娘,宋夫人,你家七小姐这般无状,比那乡下粗鄙之人还不如,乡下之人,尚且知道尊重权贵,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口出狂言,说我是牝鸡,我这个年纪,就算当你的祖母也是够了的,你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宋夫人,难道你就不管管吗?若宋家的姑娘都是这般面貌,那,那,那这门亲事,我看就作罢了吧。” 陶氏也只是嘴上说说,所以,最后一句‘作罢’说的并不是很有底气,但她料定了宋家不会因此而放弃一门亲事,便想着在宋玉寒入门前,先替张家给宋家一个下马威。 纪兰果然来劝:“将军夫人息怒,哪里能被这小丫头给搅和了?她被老夫人和公爷娇惯坏了,说句不怕将军夫人笑话的话,在宋家,她姨娘出来的排场可比我这个正牌夫人强多了,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性子,你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将军夫人这才顺过气来,她从前在乡下生活,受够了这种闲气,到了京城之后,又因为自身素质被各家夫人背后议论她的粗鄙,所以外表看着强悍,实际上内心脆弱,是个受不得丝毫委屈的,这几年的日子好容易过的顺心了些,却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丫头给骂了,趁着她的嫡母在场,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出一出的。 于是对纪兰说道:“就是再大的气量,也容不下这样的刁蛮女子,今日当着你这个嫡母的面,她就敢骂我,还不知道背地里会怎么说我呢,必须道歉,今日她若不跟我道歉,这婚事,我看就此作罢了吧。” 宋玉汐气得笑了出来,这老婆娘居然还拿起乔来了?放眼整个京城,能这样嫌弃宋家姑娘的人,也就是宫里的娘娘了,她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了?   ☆、157|114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纪兰不想因为宋玉汐而得罪了这位将军夫人,便看向了宋玉汐,冷冷说道:   “看你做的好事,快过来跟将军夫人道歉。”   陶氏旁边的几位夫人也是一脸愤慨盯着宋玉汐,似乎她真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不过,却是没敢开口叫嚣宋玉汐的,也是怕给她当面呛声。   宋玉汐看了她们一眼,走到将军夫人面前,背脊挺得比谁都直,说道:“我没说错,不道歉。这原本就是我们宋家的事情,将军夫人的手再长,也不该到我们宋家来管东管西吧?知道的说将军夫人热情,不知道的可不就要说我们宋家是将军夫人做主了?”   将军夫人已经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纪兰一拍桌子,怒道:   “你给我住嘴!像个什么样子!今日你不给将军夫人赔礼道歉,就算你父亲回来了,我也不会绕过你!”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今天的事情闹大了,宋家主母动怒,这七小姐怕是要遭殃了。   宋玉汐抬眼看了一眼纪兰,说道:   “母亲想怎样不饶我?打我?骂我?为了什么?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将军夫人牝鸡司晨,插手管我们宋家后院的事吗?好啊,既然母亲以此来罚我,那我倒要问问别人,这件事到底是我错了,还是将军夫人错了!我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母亲自然有权利罚我,但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只怕也会落人话柄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论是谁也能听的出来,宋家这位七小姐绝对不如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好相与,更加令人没想到的是,宋老夫人倒下了,国公爷居然没有让宋夫人主理后院,反而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接手。将军夫人看着怒不可遏,却又拿宋玉汐无可奈何的宋夫人纪兰,心里有了那么点后悔,万一纪兰给宋玉汐惹急了,干脆毁了这份亲事,那她回去可没法跟张家交代,原本就是说媒送庚帖来的,若是婚事没结成,反而彻底和宋家决裂,那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顿时软了,坐回了椅子上,旁边的夫人不敢说话,就只好到她旁边来给她顺气,将军夫人尝到了厉害,所以再也没敢和宋玉汐当面抬杠了,心中暗骂这小姑娘,比她当年在乡下遇见的泼妇厉害多了。泼妇最多就是无理叫骂,可这丫头绵里藏针,话里带的刺能把你的心肝脾肺都给戳烂了。   “若是母亲不介意落人话柄,我就是受点罚也无所谓的,我原本就是半路归家的,被人笑话惯了,就怕到时候连累了大姐姐……这样的话,母亲还要罚吗?”   宋玉汐已经把话说明了,就是纪兰要罚她可以,但她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反正她自己是没什么名声的,到时候鱼死网破,必定会连累她的宝贝女儿,在宋玉蝉和定王要定亲的节骨眼儿上,纪兰是绝对不会愿意宋家沾上什么不好的传闻。   纪兰恨得牙痒痒,双手捏的紧紧的,可就是没胆和宋玉汐彻底翻脸,因为她知道,这丫头说的话,就是她心里想的,她是真的不怕自己的名声受累,正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她的名声早在她娘来国公府做妾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没有了,可这么多年她也无所谓,混过来了,可见她是真的对自己的名声不在乎的,可婵姐儿不一样,婵姐儿还是一块美玉,就算之前有秦氏的打压,可说到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流传出去,在和定王定亲的时候,绝对不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有所损伤。   咬牙切齿的对宋玉汐说道:   “滚出去。”   宋玉汐冷笑一声,又看了一眼将军夫人陶氏和尚书夫人卫氏,两人都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不觉低下了头,宋玉汐来闹了一场,心里觉得好受多了,尽管她也没有指望这么一闹,就能把两家婚事搅黄,但最起码,得让她们心里发虚才行。   纪兰对她下了逐客令,她倒是非走不可了,却还故意规规矩矩的给在场之人行了礼,然后趾高气昂的走了出去。   宋玉汐离开之后,将军夫人旁边坐着的,一个先前没敢说话的长脸夫人就开口对纪兰说道:“宋夫人,你家的七小姐可真厉害呀!我纵观京城贵女无数,却也从未见过她这般粗鄙狠毒之人。”   纪兰立刻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说道:“唉,全都是给她父亲宠的,和她母亲一个样子,在我面前嚣张跋扈,在她父亲面前,装柔弱,装善良,男人原本就喜欢那种会勾魂儿的女子,她姨娘入府,得的是嫡妻的尊荣,所以她哪里还会把我放在眼里呀。”   旁边的夫人们似乎也有过这种丈夫被狐狸精勾、引的经历,听了纪兰的话后,似乎有点感同身受的样子。连带看纪兰也多了些许亲近,就连先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渐渐淡去。   卫氏立刻说道:“哟,这可不行,规矩还是要有的。若她们娘儿俩真是如此,也委实太过可恶了。宋夫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管家,实属不易啊。”   纪兰谦虚的摇摇手,说道:“让几位夫人见笑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纪兰将话锋一转,对先前受委屈最严重的将军夫人说道:“对了,将军府老夫人八十大寿是在什么时候?我们国公府也得备礼上门恭贺才是。”   提起自家的事情,将军夫人也就放下刚才的不爽,对纪兰回道:“哦,就在七日后,初八那天,到时候宋夫人尽管上门便是,你能登门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了。”陶氏也不想和纪兰闹翻,不管是不是为了张家的小公子,她都想和国公府打好关系的,只是刚才被那丫头当面一气才失了方寸罢了。   纪兰也是知道她想与自己修好的意愿,点头客套了几句,该商量的事情也都商量好了,陶氏和卫氏相继提出告辞,其他夫人是随她们俩一起来的,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临走前她们都和纪兰定下了各自的下聘时间,张家定于十日后下聘,杜家则是五日后。   这么说定了之后,纪兰便亲自送几位夫人出门去。   回到主院的时候,就看见宋玉蝉已经在房里等她了,先前宋玉蝉一直躲在屏风后没出来,自然是把她们说话的内容都听如了耳中,也没少听宋玉汐大闹的事情。   见纪兰回来,脸色亦没好些,纪兰走过去,说道:   “你听见就听见了,可别去找那煞星,如今你是美玉,她是碎石,你犯不着用自己去碰她,等到你和定王定亲,成亲之后,母亲自会想法子收拾她的。”她知道宋玉蝉先前听到宋玉汐来大闹的事情,怕她冲动,去找宋玉汐的麻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问题来,所以,才这般劝慰道。   宋玉蝉也不傻,自然不会为了这件事找宋玉汐,对纪兰说道:“我也不求其他的,母亲只要将来也给她找一个张家那样的公子配了,我就开心了。”   宋玉蝉觉得自己对宋玉汐那是恨到骨子里去的,就像是纪兰恨林氏一样恨,因为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清楚的很,定王对宋玉汐那绝对是动过心思的,宋玉汐生的那副狐媚子的模样,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为她要生要死,若不是因为她半路回来,她仍然是宋家最耀眼的嫡女,是祖母心中最骄傲的孙女,可就是因为宋玉汐,她一回来,就表现的什么都比自己好,夺走了属于自己的光彩,让她不能再维持高贵大小姐的形象,让祖母痛恨上她,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宋玉汐,所以,宋玉蝉是绝对不希望宋玉汐将来有个好的归宿,她把自己害的走了这么多弯路,她凭什么得到幸福?就算她有机会得到,她也会不遗余力的毁掉她的幸福,让她一辈子在痛苦的深渊里,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让她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   纪兰如今对宋玉蝉是言听计从的,自从她将自己带到宫里,带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平凡,有本事,有手腕,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宠信,为自己谋求了一生的幸福,这是女儿的本事,她感到十分骄傲。在纪兰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就是她母亲和女儿,母亲已经去世了,只有女儿还在身边,如今女儿已经彻底醒悟过来,不再为了讨好秦氏而刻意疏远她,她哪里还会不疼她,不听她的话呢。   “好,就找张家那样的。到时候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纪兰说话哄着宋玉蝉。   果然,宋玉蝉被纪兰的这句话给逗笑了,扑入纪兰的怀中,爱娇道:“母亲,你对我真好!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的了。我今后一定会好好的做定王妃,好好的帮你扶持纪家,让舅舅能振作起来,重振纪家门庭。这也是我答应老太君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纪兰欣慰的拍着女儿的后背,点点头,说道:“母亲永远都是爱你的,从前你不与我亲近,我都那样护着你,更别说是现在了。娘跟你说要重振纪家,也不全是为了你舅舅,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呀,府里的形势你也看清了,若是我们没有一个坚强的母族后盾,宋逸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我们娘儿俩呢。”   宋玉蝉的目光盯着纪兰身后的一株虎刺兰,目光幽深的点了点头。   ☆、158|114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宋玉汐回雨桐院去,安哥儿醒来了,正在玩儿她给买的拨浪鼓,奶娘摇一下,他眼睛就瞪一下,表情要笑要哭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又好玩儿,又可怕的东西。   宋玉汐接过了奶娘手里的拨浪鼓,突然在他面前摇了一下,这下好了,原本就绷紧的弦一下子就给断了,长大了嘴巴酝酿一会儿后,就嚎啕大哭起来。   原本林氏在里面换湿掉的胸衣,听见儿子哭,赶忙跑了出来,连衣服扣子都没扣好,反正是在院子里,不经通传就能进来的人,除了宋玉汐就是宋逸,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见宋玉汐手里拿着拨浪鼓,横了她一眼,说道: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他原本就怕这个,你还吓他。”从奶娘手里接过了安哥儿,放在肩上拍了拍,一边哄一边瞪着宋玉汐,宋玉汐吐了吐舌,走到安哥儿面前,戳戳他的小脸……哭的更厉害了。   急得林氏简直要把安哥儿放下来,敲她一个爆栗子,宋玉汐才收回了玩耍的心,乖乖的坐到一旁去了,安哥儿一边哭,一边揉揉眼睛,奶娘从旁说道:“哥儿怕是要睡了。”   林氏点点头,将孩子抱到里间去,解开衣裳喂了几口奶之后,果然就睡了过去,安置好安哥儿,林氏才走出来,宋玉汐正在偷吃徐妈妈刚煮好送上来的鱼汤,被林氏看见之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氏横了她一眼,过去给她盛了一碗,说道:“替我喝掉点,这些日子都是汤水,喝的我都腻了。”   宋玉汐也不客气,先前在主院里闹了闹,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呢。将一碗汤喝下肚里,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将纪兰要给宋玉寒和宋玉梦订亲的事情跟林氏说了,林氏先前已经听甘嬷嬷来说今天有两拨人上门提亲的事情了,现在又听宋玉汐说,也不觉摇头,说道:   “纪兰真是得到了纪宁氏的真传,眼里只有自家女儿,别的人对她来说都是可以利用和牺牲的对象,寒姐儿爽直,平日里没少得罪纪兰,纪兰便想利用这件事让寒姐儿一辈子受委屈,可她对梦姐儿,我倒是不怎么想得通,你哥哥不是说杜家公子是本届的会元吗?那很有可能就是下一届的状元郎,按照纪兰的性格脾气,如何会把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公子说给梦姐儿呢?”   宋玉汐没有对林氏说出她心里的猜测,宋玉梦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宋玉蝉的秘密,所以,才会得到嫁给杜家的机会,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告诉林氏,她也没有办法做什么,反而会让她徒增担忧,所以,在事情明朗之前,宋玉汐决定还是暂时不说。   “我看那杜家也未必就是良配。”宋玉汐对林氏说出了真是看法。   没想到林氏也很赞同,点头道:“是,我也觉得,其实林家似乎根本不在乎娶得是谁,只要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就成,这是何等功利的人家,既然他们家非寒姐儿莫属,那他们临时换人,对寒姐儿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没错,所以关于杜家的事情,我就不打算插手了。既然这条路是她们自己选的,将来好是最好,若是不好,也怪不得谁了。”   梦姐儿选择杜家,也不过就是看中杜家公子的前程罢了,可是前程这东西说是可以预见,但杜家立身清贵,原就难打入贵圈,如今杜家执意要娶宋家的姑娘,也就是想突破那个瓶颈罢了,可是等到宋玉梦真的嫁过去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娶了宋玉梦根本不能为他们改变什么,而那个时候,清贵之名不在,就连清流里可能都混不下去了,那个时候,就该是矛盾激发的时候了。   这些事情宋玉汐和林氏这样的局外人,也许一眼就能看的清楚,可是宋玉梦和杜家都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清楚前路,看不清楚未来,不约而同的把对方的作用都想的太高了一些,等看清楚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林氏听她这么说,不禁问道:   “怎么,杜家的事情你不想管,那张家的事情,你想管咯?”   宋玉汐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杜家的事情对梦姐儿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算今后他们和梦姐儿有了矛盾,却也不会伤及人命,可是张家就不同了,那张千总的大儿媳,似乎就是被他醉酒给打死的,只不过那大儿媳家无权无势,在骠骑将军府的周旋下,那大儿媳被打死了赔点银子也就得了,寒姐儿嫁过去,虽不是说一定会被打死,可是这样的人家,那就等同与虎狼之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寒姐儿送死不是?所以张家的事情我是要插手管上一管的。”   “你想怎么管?”顿了顿,林氏又接着说道:“你未出阁,这些姐妹嫁娶的事情,也不该你出手管,要不然还是告诉你父亲,让他去管吧。”   宋玉汐却摇头,说道:“这事儿父亲没法管!张家的小公子又没有明显劣迹,而且寒姐儿也没有比张家公子更好的选择,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说,宋家的女儿急着出嫁,你能保证,父亲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吗?他也担心,万一祖母……的话,家里这些适龄的姑娘会给耽搁了,我今年十四,再耽搁几年也没什么,可婵姐儿和寒姐儿还有梦姐儿,她们三个年龄都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所以,若不能拿出明显的证据来,说明张家不好,父亲也没法插手干预。”   林氏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宋逸这些日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有些心事重重的。   “可这些事情终归不是你该管的,管的好了也就罢了,管的不好,自己也得受连累。不过你说的也对,绝不能看着寒姐儿入火坑而不救。也罢,反正我们娘儿俩的名声是再坏不过了的,就算是再坏一些,又能怎样呢。”林氏现在想通了一切,人也变得稍微开朗一些了。   宋玉汐笑道:“说的是,现在我们谁也不怕,人家要说就让人家说去好了,纵然宋家待不下去,京城待不下去,我如今也有本事养活你和弟弟,并且过的不会比宋家差。”   林氏被她这一番安慰的话给逗笑了,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咳嗽,宋玉汐头皮发麻,宋逸走进来,说道: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要走你自己走,你娘和弟弟,自有我养着,有你什么事儿啊?”   宋玉汐斜眼看了一眼宋逸,埋怨的瞪了瞪林氏,责怪她看见他进院子也不告诉自己,林氏无辜的耸了耸肩,走过去接过宋逸手里的马鞭,说道:“她就是说孩子话,你和她当真什么呀!”   自从秦氏倒下之后,林氏也怕宋逸受不了打击,所以现在说话也多了些,两人的感情,倒是比生孩子之前还要融洽许多。   宋逸安抚的看了一眼林氏,然后才冷冷的瞪着宋玉汐,说道:“你说人家闺女都是爱娇听话的,怎么偏你主意那么多,我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就你那做生意的本钱,还是从我私库里出的,成天的嘚瑟什么呀!”   吐着舌头,宋玉汐从凳子上站起来,脚步一步步的往后退,退到门边之后,正要逃离现场,就听正埋头喝茶的宋逸忽然来了一句:   “敢走一个试试。”   宋玉汐只好又坐回了桌子旁,宋逸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今儿是不是当面呛了将军夫人?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就算你身上有封号,可在这些诰命夫人面前,还是个小虾米,别成天的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高兴,这天下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能见一个不喜欢,不高兴的就给压下去吗?传了出去,坏的可是你的名声,你要是自己也就算了,可如今你是自己吗?有些话我不好明着跟你说,但你心里也该有数才对,好不容易将你捧得这么高,你却自己不爱惜,横冲直撞的,自己身份本来就不高,就别到处树敌,到时候若真有几个诰命夫人联名参奏你一本,说不定就能一下子毁掉你的前程。”   宋玉汐一副想死的模样坐在那里听宋逸说教,实在是无奈极了,宋逸啰嗦起来,不比林氏要差,而且说的话,让宋玉汐也不能否认是对的,宋逸如今已经知道她和萧齐豫的关系,那么自然也会想到她的将来,若是为了长远来说的话,她的确不该到处树敌,可是……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树敌,人家就能看得惯的。我不管得罪不得罪他们,他们都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与其迎合他们,倒不如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这样最起码还能落个真性情的名声啊。”   宋逸盯着宋玉汐,只感觉自己一番话是对牛弹琴,宋玉汐不想再继续听他说这些道理了,站起身来,对两人福了福身,然后就走了出去,心里想着宋玉寒和张家的事情,希望老刘能够调查出一些切实有用的证据来。   一步三摇的晃到了自己的小楼里,秋彤和秋云就迎了上来,秋彤说道:   “小姐,老刘回来了,探了些不得了的事情,那张家简直就是乌烟瘴气啊。”   宋玉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让秋彤和秋云赶紧去把老刘给喊来回话,可是一想宋逸今天在家,为了不打草惊蛇,宋玉汐干脆换了衣裳,自己去车轿房里找老刘听回话去了。   ☆、159|114   第一百五十八章   车轿房里人多嘴杂,宋玉汐干脆让老刘驾车去了芙蓉园,去到后面房间里,才听老刘娓娓道来:   “张崇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张远,在他手底下做个小参领,二儿子在巡防营里,三儿子张峰年纪还小,身上并未有什么官职,据说正在准备三年以后去考武状元,张峰其实并不是张夫人生的,是张崇山一个受宠的妾生的,这妾有点不一样,是张崇山青梅竹马的表妹,后来家道中落,张崇山取了张夫人,那表妹只好做妾,后来生了孩子,就是张峰,寄养在张夫人名下,充作嫡子养大的,张崇山对这个儿子宠的没边没际,早早的就开始替他物色人家,据说当初信国公府他家也厚着脸皮去提过亲的,不过给信国公府的人打了出去,连二门都没能进,一年前他们也来过镇国公府,老夫人自然也是让人给轰了出去的,没想到如今老夫人倒下了,他们又卷土重来,请了张崇山的姨妈将军夫人陶氏来说亲,夫人居然给允下来了。张峰这人除了好勇斗狠的名声之外,倒是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偶尔打架斗殴,一般张崇山也就给他解决了。”   张峰没有什么大的劣迹传出来,宋玉汐倒是不觉得奇怪,若真是十恶不赦的名声,估计纪兰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答应婚事,只要表面上还过得去,今后就算出什么问题,她也可以推说不知道,那个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寒姐儿也飞不高跳不远了,只好认栽。   “他家就没什么奇事?”虽说张峰没什么劣迹,但是宋玉汐却不相信张崇山那样的脾气,这么长时间没摊上什么大事儿。   老刘继续说道:“有,两件奇事!一件,就是三年前张崇山醉酒打死他大儿媳的事情,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张崇山后来请了将军府出面,把这件事给摆平了,亲自去大儿媳家认了错,赔了一笔不少的银子,那大儿媳家原是乡里一处教书先生家的闺女,无权无势,想着女儿已经死了,还给张家生了两个外孙,要真死磕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收了银子,从此离开了京城,不在出现了,这事儿也就平息下来了。”   宋玉汐冷哼:“哼,他倒是方便,打死了人,赔钱了事了,张远也不是个东西!还有一件呢?”   老刘有些顾及的干咳了一声,看了看宋玉汐,说道:“还有一件,可能不太适合小姐听,要不我说给秋彤她们知道,让她们转达给小姐吧。”   宋玉汐一听就知道老刘在顾忌什么,定是男女关系那方面的事情了,摇手说道:   “用不着,你直接说就成。”   老刘犹豫了一会儿,也就说了:“张家的关系挺乱的!张崇山跟将军府的一个姨娘,交往甚密,两人偶尔约在府外见面……而这个姨娘,不仅跟张崇山有关系,这些天,还把张峰给勾引上了手……”   宋玉汐正在喝茶,一口没咽下,就直接给喷了出来!然后就开始咳嗽,秋彤秋云也听得满面绯红,一边给宋玉汐顺气,一边忙碌着给她擦拭身上的茶水。   宋玉汐不咳了之后,就推开秋彤秋云,对老刘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说谁?”   老刘似乎早就预见了宋玉汐的夸张,淡定说道:“张峰。”   宋玉汐捂着嘴,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然后才结巴道:“张峰?可你,不是说他没劣迹吗?”   老刘也是见过世面的,云淡风轻的回道:“小的是说他没劣迹传出来,没说他没有劣迹呀!”   “……”宋玉汐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搞不懂这个世界了,骠骑将军已经六十多了吧,张崇山也有四十几了……   “那,那张峰也才十几岁吧?”宋玉汐突然有点佩服那个将军府的姨娘,老少通吃啊!   “是,过了年之后,就十七了。”老刘回答的从容不迫。   宋玉汐风中凌、乱。那姨娘真是条汉子!这样的张峰也是让她大开眼界,口味也太重了……   幸好是给她发现了这件事情,若是被蒙在鼓里,把寒姐儿这么稀里糊涂的嫁过去,可就真算是要了寒姐儿的命了!这件事情说什么也要阻止才行。   **   宋玉汐得知几天之后,是将军府老夫人八十大寿,将军府里自然也邀请了镇国公府参加,一张请柬是给纪兰的,还有一张请柬是给秦氏的,不过谁都知道,给秦氏的那张请柬如今也只是做个样子,毕竟,秦氏根本无法参加。   当天,纪兰带了贺礼前往将军府贺寿,只是没想到她前脚出门,后脚宋玉汐就带着宋玉寒跟了出去,让桂嬷嬷给备下了一份大手笔的贺礼,拿着秦氏的请柬,两人去了将军府中,像这种代替家中长辈前往参加宴席的事情并不是很稀奇,所以,宋玉汐和宋玉寒的到来并没有让将军府门房感到奇怪,婆子客客气气的将她们领了进去,还很体贴的告诉她们,镇国公夫人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   当纪兰看见宋玉汐和宋玉寒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两人过去自然而然的给纪兰行礼,纪兰碍于人前面子,心里恨不得将宋玉汐大卸八块,可是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笑容,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今天宋玉汐可不是打算来追打纪兰的,给纪兰行过了礼,又和她身边的那些夫人们见了礼,说了几句寒暄话,便就和寒姐儿坐到一旁去了,那些夫人有些八卦,对纪兰问道:   “哟,那不是府上二小姐和七小姐吗?听说二小姐已经给定下来了?”   纪兰巴不得现在多一点人知道宋玉寒和张家的事情,也就没有隐瞒,全都说了出来,反正过几天张家就要去宋家下聘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说也不算早,还可以让其他对宋玉寒动心思的人家死了这条心。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这客厅中的夫人小姐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宋玉寒紧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宋玉汐拦住她,她还真想扑上去抓花了纪兰那张伪善的面孔。   宋玉汐将手在宋玉寒的手背上拍了拍,对她小声说道:   “别和她一般见识,今儿有场大戏给你看。”   宋玉寒本就不耐烦过来,是宋玉汐硬是拉着她出门来的,此时在花厅里,又见了纪兰那恶心的样子,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宋玉汐给她递果子,她拿在手里,也没心思吃,又递还给了宋玉汐,说道:   “我说今儿不来,你偏让我来!旁人糟践我也就罢了,你也来糟践我……”   说着就把头偏到一边去,这些天她为了这件事情,可没少掉眼泪,现在一提,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宋玉汐拍拍她,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糟践你?”   宋玉寒稳了稳情绪,低头说道:“你不糟践我,把我喊来这里做什么呀?原本大家还不知道的,可我一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我,我这下是真的跟张家脱不开干系了。”   宋玉汐凑近她,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看见你才好呢。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   这么说了之后,宋玉汐就没再说什么了,因为有些事情若是先告诉了宋玉寒,万一泄露了风声,可就没这么大的效果了。   宋玉寒看着宋玉汐,心里虽然也知道这妹子应该不会害她,可是这场景也实在太尴尬了。罢了,反正就算她不来,纪兰肯定也会把她和张家的事情宣传出去的,实在怪不到宋玉汐的身上,一时间便想通了不少,虽然话还不是很多,但已经没那么抵触了。   因为宋玉汐和宋玉寒拿的是秦氏的请柬,所以必须当面去给将军老夫人请安,敬献贺礼的,跟纪兰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就去了后院,请后院嬷嬷通传一声后,两人被请了进去。   老夫人的花厅中,已经坐满了客人,全都是老一辈儿的,宋玉汐的到来让这些老夫人,老太君们感到很意外,在这里,宋玉汐见到了很多从前和秦氏交好的夫人,一一请过安之后,就乖巧的到将军老夫人身边去坐了一会儿,就被老夫人身边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妇人给吸引了目光,大概三十来岁,眼角只有一点点细纹,精神面貌跟二八少女似的,秋水含情,风韵犹存,宋玉汐一下子就想到那位彪悍的姨娘身上,这妇人穿着艳丽的衣裳,看起来跟这满屋子的庄重老夫人有点不搭,但很令人意外的是,似乎和将军老夫人的关系很不错,至少从言语间可以看出来,老夫人还是挺喜欢这个女人的。   给将军老夫人请过了安,送上了礼物,老夫人又问了几句秦氏的情况,宋玉汐都一一作答之后,老夫人才让丫鬟领着她们去吃果子,又赏了几把金银锞子等这些骗孩子的玩意儿,宋玉汐活泼自信,宋玉寒心里有事,表现的不是那么高兴,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以至于她们离开之后,老夫人的花厅里还在议论着她们,当然更加侧重的,当然是宋玉汐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励志庶女了。   半路归家这种跌到泥地里的身份,居然绝地反击,成了皇上亲封的月华县主,这种情况,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可以作为谈资。   ☆、160|114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将军府老夫人的寿宴,老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宴请与她相同年纪的老夫人们,其余女眷都在前院吃饭,席面上的菜肴自然是极好的,女眷处的席面没什么酒水,上的是品荷轩的果酿还有乳酪,一桌席面也是很讲究,宋玉汐倒是吃了不少,宋玉寒就没什么兴致了。而不远处纪兰正和将军夫人陶氏,还有几个相熟的夫人一起坐在主家席上,谈笑风生。   将军府的后院里,花枝招展的姨娘余氏走在花园里,只觉得浑身都热的难受,不知怎的先前在席面上吃了些果酿之后,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便不敢在席面上待着了,就准备回房去歇着,可经过园子里的一处假山时,突然眼前一闪,脖子一痛,然后身子就软了下去。   张峰跟着张崇山在席面上穿行了一遍,张崇山给一些同僚喊了过去,张峰才有机会坐了下来,正感觉无聊之际,席面上又上菜了,一个小厮上菜的同时,暗自递给了张峰一张字条,张峰奇怪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可那小厮却不动声色的上了菜就走了。   张峰奇怪的打开了纸条看了看,赶忙吓得将纸条捏在手里,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有没有人看见,幸好周围的人全都急着联络各家感情,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变化,紧张的他端起了酒杯,猛地灌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一下,这个女人简直疯了,居然胆大到这个时候邀他。   纸条上写着‘翠园假山后,等你,速来’,这几个字,谁写的,不言而喻,会在这个时候约他见面的,除了那个骚、货没别人,张峰喝了点酒,想起她妖娆的模样,身子倒是真有点感觉了,心痒痒的,看了一眼四周,也没人主意到他,父亲正和他的同僚们热闹的拼酒,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来,如今前院都在宴客,她定是这么想的,反正后院没人,他赶紧过去,快一些做完回来,应该也不妨事。   这个念头一旦想起,就再难歇下,又暗暗的打开那张似乎还带着香风的纸条,张峰又灌了一口酒,感觉那火辣辣的温度一瞬间就周游全身,让他再难忍受,将纸条塞入袖袋之中,站起身来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去解手,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为了避开耳目,他还特意往茅厕的方向走,将军府的路线他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茅厕那儿翻个墙过去就是后院了,翻墙对他这习武之人来说是小菜一碟,悄无声息的落地,谁也没发现。   猫着身子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张峰终于来到了后院的假山石处,要说这将军府里,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这一片假山林了,将军好怪石,这些假山全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庞大寿山石群,怪石嶙峋,有的山肚里还是空的,足以容纳两人,而且假山之中就是有点声音传出,也有自然山林做屏障掩盖,不得不说,那个女人在偷情这方面真的是很有本事的。   而张峰在遇见她之前,虽也尝过些少女的滋味儿,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和余氏勾搭上,他才真正的体验到什么叫销魂,余氏在这方面给了他很多的满足,不管是身份上,还是技术上……都让他体验到了和旁的清白女人在一起时所没有的感觉。   在假山外吹了个口哨,里面也没有回应,张峰怕留在外面反而会被人看见,就走入了假山林,找了几个山肚子之后,终于在一个比较宽大的假山肚里看见了倚靠在山壁上的余氏,衣衫半褪,十分撩人,张峰当时眼睛都热了,杀红了眼似的过去,一把抱住,余氏似乎这个时候也渐渐转醒,先是吓了一跳,可借着光看见是张峰,也就不挣扎了……   正火热之际,假山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张峰整个人就愣住了,以为是有人路过,可没想到,立马就冲进来两个人,一把揪着他和余氏的头发就拉到了假山外头,突然的天光让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全都眯了眼睛,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就看见陶氏正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们。   张峰和余氏这才惊觉怎么回事,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胡乱的拉上了裤子,可陶氏哪里肯让他们穿完衣服,指着他们就说道:   “好,好,好啊!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居然如此不要脸!来呀,给我把他们揪到将军面前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女表子还有什么话说。”   陶氏原本就对余氏诸多不满,奈何将军宠她,平日里就是想给余氏穿小鞋都没机会,却不成想今日倒给她抓到个现行的机会,陶氏哪里会放过,满心震怒之后,就是满心的快慰,那感觉就像期盼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般,说什么也不会让这小贱、人脱身的这回。   再看旁边的奸、夫,陶氏的眉头就蹙了起来:“竟然是你这小畜生!好哇,平日里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是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好好好,今天谁也别想离开,我倒要让将军看看,他平日里维护的都是些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张峰整个人都懵了,他原本年纪就小,跟余氏搅合在一起也是受了引、诱,他当然知道这件事被将军和他爹知道之后,他会是个什么下场,当即爬过去给陶氏磕头:   “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放过我吧,我今后给您当牛做马,您不要将我交给将军和我父亲,他们,他们会打死我的。”   陶氏却一脚把他踢开,骂道:“你也知道自己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啊?哼,想让我放了你?没门儿!来呀!给我抓住他们,关到柴房里先去吊起来打,再派人喊了将军过来,我倒要让将军亲眼看看这些腌臜东西!”   余氏一听陶氏要把她吊起来打,当即慌了神,翠喜丫头冲上来对余氏磕头道:“夫人,您就饶了我家姨娘吧,她身子弱,这么一打,肯定要没命了,姨娘,姨娘……”翠喜转过来对余氏情真意切的喊道:“姨娘你赶紧跑啊,夫人要杀了你,你快去找将军,你也是受的张公子胁迫,将军定会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您一命的!”   翠喜的话让余氏看到了一点希望,脑子里一片混乱,来不及想太多,只知道如果自己被陶氏抓进柴房里的话,一定会没命的,陶氏恨她不是一两天了,定会让人把她往死里打,翠喜说得对,只要她一口咬定是被张峰强迫的,想来将军看在往日情分上,一定会放过自己。   跑出去还有的一拼,若是留着就是死路一条。   余氏的脑中立刻充斥着翠喜丫头的话:跑啊!   也不管衣衫不整,捞起了裙子就往前院跑去,陶氏没想到余氏真的敢跑,赶紧喊了婆子在后面追赶,余氏狼狈不堪的跑到了前院吃席面的地方,男眷和女眷只隔着几道屏风,她跑入了女眷席面中,这疯癫的模样吓得席面上的女眷一跳,再加上她背后跟来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婆子,有些女眷都吓得站起来往后躲了,婆子终于抓住了余氏,拖着她的头发就往里拽,这样的行为激起了余氏的求生欲望,踢打着双腿,想要绊住些什么,腿绊不住,就抓桌子,抓人,凡事能让她不被抓走的东西她都本能的去抓一抓,终于给她抱住了一张桌子的桌腿……   宴会上的人都被这里的声音给吸引了目光,余氏抱紧了桌腿,只要有婆子靠近她,她就尖声大叫,叫的人心惶惶。   陶氏让人押着灰头土脸的张峰过来,上去就给了余氏两个大嘴巴子!噼啪作响,席间宾客全都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宾席似乎也听到了声响,有人给将军报了信,将军就从那边赶了过来,陶氏原本是想让婆子揪着余氏回柴房审问,没想在宾客前丢人,可将军一来,开口就是对陶氏的质问: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宝儿又哪里惹你了?让你要在今儿这场合发疯啊?”   宝儿是将军对余氏的爱称,可见他对这女人是真心宠爱到骨子里的,所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将军夫人吼,若是平时,将军夫人可能还会怕,可是今天,她抓到这贱、人的错漏处,哪里还会放过这个机会,亲自揪着余氏的头发将她拉到了老将军面前,陶氏从前是干农活儿的,手里有把子力气,将纤瘦的余氏一甩多远,差点就撞在将军的小腿上。   陶氏趾高气昂,就像是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平反一般,让人把张峰也给揪了过来,冷冷说道:   “我发疯?将军您是不知道您的宝儿刚才在后院假山里和这小子在做些什么事!不要脸的女表子,贱、人!我都不好意思说,说了都嫌脏嘴!方嬷嬷,你来告诉将军,先前这对狗、男女在假山后做什么?”   方嬷嬷是陶氏院里的管家嬷嬷,上前对将军说道:“先前夫人得到消息,说假山那里有动静,就带人去查看,没想到竟然在假山里遇见了这对狗、男女行那苟且之事,给抓个正着,所有人都看见了,夫人要将她们带入柴房关起来,等候将军发落,可没想到这贱、人还敢跑,这才扰了宾客。”   将军一听眉头都竖了起来,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那个不住瑟瑟发抖,眼珠子乱转的余氏,抬起一脚,就将余氏踹翻在地上,怒道:   “贱、人,她们所言是不是真的?”   ☆、161|114   第一百六十章   女宾席间已经炸开了锅,她们好好的吃饭,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娱乐节目发生,虽然良好的修养,让有些夫人非礼勿视,可大多数人的好奇心还是非常重的,偷偷看还不止,还特意探头过去,有的甚至止不住往内圈靠的脚步啊,反正就是所有人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意外的都很感兴趣……   余氏被踹了一脚,脑子也给踹醒了,顾不上什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过去抱住了老将军的腿,可怜哀戚的说道:   “将军,冤枉啊!冤枉啊!我,我是被那小畜生强拉进假山的,他,他觊觎我良久,从前还出言调戏过我,我不想让将军为难,便一直忍着没有说,可我没想到,这小畜生狼子野心,居然趁我醉酒会后院歇息之际,将我打晕拖入了假山之中,欲行不轨之事,我竭力反抗,却也没逃过他的魔掌,我对将军一片忠心,将军对我又这般好,我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将军,您一向英明,当知道这个家里谁最恨我,夫人总是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今日这番羞辱于我,我在这个家里也是没脸再待了,求将军给我一根麻绳,让我吊死算了。”   不得不说,余氏有她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脸皮也够厚,这种颠倒黑白的伎俩,从将军夫人快要喷火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她应该不是第一回用了。   将军果然犹豫,看向了陶氏,陶氏沉住了气,胜券在握的让人把张峰给推到了余氏身旁,张峰给人绑了手,也是年轻,没有余氏那么巧舌如簧,可也不想让自己受这不白之冤,对将军磕头求饶道:   “将军,是她诱、惑我的,我,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呀!她冤枉我!”   余氏扑上去,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一般,尖叫着,癫狂着,对着张峰的脸就咬下去一口,用力之大,立刻就满嘴的血,张峰给缚了手,没法推开她,只能一个劲的惨叫。   张崇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脚踢开了余氏,把张峰给扶了起来,见他脸上全是血污,一块肉都差不多咬掉,恨得直咬牙,想杀了余氏泄愤,可也知道此时此景,不宜再将事情闹大,领着张峰跪到怒不可遏的老将军面前,说道:   “将军明鉴,我儿今年不过十七,从未近过女色,哪里会对这个女人动歪心思,定然是她不甘寂寞,勾、引的我儿,还请将军明鉴啊。”   张崇山虽然也和余氏有过首尾,可说到底当然是自家儿子重要,想也没想,就打算拿余氏做垫背的。余氏满嘴的血,看着这对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父子,牙齿都咬的嘎嘣作响。   张峰突然醒悟,对着将军说道:“将军,我有证据证明是这贱人勾、引的我,她给我写了纸条,就在我的袖袋里,我就是看了字条才会过去,着了她的道啊!”   张峰的这番话,又是小石激起千层浪,老将军立刻命人把他松了绑,张峰腿脚发软,还是张崇山替他翻出了袖袋,手忙脚乱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张峰所说的那张纸条,将之展开,递送去给将军看,将军一看,顿时就怒了!指着余氏,恨得直咬牙:   “贱人,枉我这般宠你,你竟做出此等不要脸之事,我,我打死你!”   说完,抽出了他的金腰带,就往余氏身上脸上,劈头盖脸的打下去,余氏被打的满地爬,凄惨不已,却还不忘给自己申辩:   “将军,冤枉啊!我从来没写过什么纸条,是有人冤枉我呀!将军饶命啊!”   老将军一个抽空,差点自己也给踉跄倒地,两旁副将赶紧上前扶住了他,老将军气得直喘,方嬷嬷在陶氏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翠喜有话说,似乎想反了余氏。陶氏打定了主意,今天反正已经在众人面前丢脸了,索性定要把余氏这个碍眼的小贱、人给收拾干净才行。走上前对将军说道:   “将军莫要怒了,这贱、人有没有勾、引男人,问一问她的贴身侍婢不就一清二楚了?”转过身去,让人把余氏的贴身侍婢翠喜给带了上来。   余氏看见翠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是忠仆,刚才还不忘让她逃跑保命呢,这个时候定然不会出卖自己的。   翠喜跪下行礼之后,陶氏就问她知道些什么,周围宾客全都屏住呼吸,看着将军府里这一出热闹的闹剧,只听那丫鬟脆生生的声音说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张公子是怎么回事,我们姨娘平日里并不与张公子来往的。”   此言一出,余氏的心定了一大半,张崇山那头也定了大半,可谁知道,翠喜的话锋急转而下:“我家姨娘平日里只与张千总约在城中悦来客栈私会,奴婢并不知道张公子也是姨娘的入幕之宾。”   这番话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众人在心里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似乎有点真相大白的意思。   张崇山的脸色也很精彩,青一阵白一阵,余氏更是傻眼了,说好的忠仆呢?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一心向着将军和夫人,将姨娘和张千总偷情的日子全都记录着在一本小册子上,姨娘当天穿的什么衣裳,什么时候出门,说的什么话,张千总穿的什么衣裳,什么时候到的,约在什么地方见面,见面多长时间……这些奴婢全都记着,将军和夫人只需要将姨娘出门的日子和张千总出门的日子对对就知道奴婢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翠喜的话果真是激动人心的呀!也让人感觉到,这丫头可不是蓄谋一日两日了,记录的这般详细,叫人细思极恐。这下就算张崇山想给自己辩驳什么都是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什么时候出门,只需查一查张家的门房记录就知道了,一张老脸通红通红。再不敢抬头看老将军一眼。   老将军捂着心口,只觉得心里抽痛的厉害!感觉自己真是被雷劈了似的,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差点两腿一蹬,就这么过去了,两边副将替他拿了椅子过来,让他坐下,他都没力气再说什么,倒是将军夫人来了精神,怒气汹汹道:   “我真是瞎了眼!你们张家居然出了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   接下来的事情就明朗多了,有了翠喜的惊人证词,那三个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就这么给将军府的府兵带了下去,然后宾客间,就此炸开了锅。   将军老夫人也听说了前院席面上的事情,特意从她的院子赶了过来,手里拄着龙头拐杖,过来问了情况之后,得知在自己寿宴当天,将军府居然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宋玉寒简直要被这一连串的大戏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从一开始余氏被追打着进来,她就知道事情不寻常,果然在听见那和余氏偷、情被抓的人叫张峰的时候,心里更是激动不已,转过头去,想要问宋玉汐怎么回事,宋玉汐却是看的兴致勃勃,将她的头摆正,让她别错过好戏。   于是乎,宋玉寒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几场戏,直到张崇山都给揪出来,才彻底明白了宋玉汐早前和她说,今日带她来看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纪兰,只见纪兰也是惊得下巴都合不起来,对眼前发生的事情目瞪口呆,能不呆吗?就在刚才,吃饭之前,她当着所有夫人的面,宣布了镇国公府二小姐宋玉寒和西山营千总张崇山的小儿子张峰的事情,还把张家夸了个天花乱坠,所有夫人也都信以为真,以为她真的是慈母风范,替庶女找了一份难得的好良缘,可这刚夸完,事情就发生了,纪兰心中恨极了,哪怕这件事缓个几日再发生,也成啊,怎么,怎么就在这寿宴上发生了呢?   孙夫人凑过来对纪兰说道:   “宋夫人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家,你居然要把家里的闺女嫁过去?”   纪兰脸色铁青,还没说话,就听旁边的王夫人说道:“是啊,莫不是宋夫人早就知道张家是这样的人品,故意要把庶女往火坑里推吗?”   “张家没去宋家下聘吧?哎哟,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真跟这样的杂碎订了亲,宋二小姐这辈子就算是毁咯。”   纪兰想要说点什么给自己辩驳一下,可是她发现,自己张着嘴,却无话可说,因为不管她是说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她坑害庶女的名声,肯定都是跑不掉了的。   女人之间的消息传递那是相当迅速的,很快就有人拿出张崇山当初醉酒打死大儿媳这件事情来说事儿,顿时又是一片声讨责骂,这样的人家,居然被镇国公府的夫人亲自选定,要把庶女稀里糊涂的嫁过去,这主母存的是什么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了,谁还会想不明白呀!不过就是看庶女不顺眼,想要以这种卑鄙的手段,嫁掉庶女罢了。纪兰苦心树立的慈母形象,瞬间崩塌。   纪兰给诸位夫人的斜眼和掩笑羞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误的,人们眼中的形象一旦定型,那无论当事人再怎么狡辩都是没有用了的。   纪兰暗恨的同时,也将目光瞥向了宋玉汐和宋玉寒所在的地方,宋玉寒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而宋玉汐则毫不掩饰的盯着自己,那一双璀璨的黑眸中,盛满了对纪兰的嘲讽,有那么一刻,纪兰甚至觉得,将军府的这一变故,根本就是宋玉汐一手操控而成的。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荒唐,宋玉汐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如何能把将军府里的人都控制了?她如何算到余氏给张峰递纸条?如何算到,张峰会去假山后和余氏私会?如何让陶氏当场赶去抓、奸?如何让余氏的贴身丫鬟临场叛变?   不,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宋玉汐这个小姑娘可以做到的。纪兰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对手居然这样强悍。可是心中的疑团却是越滚越大,如果这一切不是宋玉汐一手促成,又会是谁呢?   ☆、162|114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场好戏完美落幕,将军府里今日的寿宴注定是不平凡的了,接下来好长时间,京中贵圈之中讨论的话题,必定都会围绕这件事展开。   宋玉汐和宋玉寒领了将军府无奈对应的礼包,是将军府临时去琼膳居买回来的鳗鱼饭和八宝酱鸭,还有两瓶品荷轩的果酿和乳酪,全都是将军府为了安抚客人没有吃好宴席而特意准备的食礼,照礼单退回礼金的同时,还每家都返还一份这样的食礼。   上了马车之后,宋玉寒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一路隐藏的情绪,为了更好的让纪兰受到大众指责,先前宋玉寒一路上虽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要表现出无奈和愤慨,充分表现出自己被嫡母欺骗的可怜。直到两人上马车之前,纪兰还没从人流川息不停的门前走出,大概是不想走这个高峰,或者已经直接从侧门走了也说不定。   宋玉寒直接回家去了,宋玉汐则拎了一份鳗鱼饭和一盅果酿去了芙蓉园。   芙蓉园的雅间之内,萧齐豫如今已经是出入自由了,宋玉汐推门而入,就见他跟爷似的歪在她的大迎枕上看书,见她进来后,就把书放下,问道:   “怎么样?成了?”   今天这事儿用的全都是萧齐豫的人,他不知道才怪,走过去说道:“成了!多亏你的人手,你是没瞧见当时有多热闹。”   今天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余氏喝的酒里掺了东西,她喝了之后,就感觉身子不对,肯定要回去歇息,宋玉汐安排人在半路把她打晕,藏到假山里去,然后给张峰的那张纸条,是宋玉汐让人写的,料定张峰肯定会去赴约,接着她又给陶氏传递了消息,只说余氏在假山里偷情,并没有说奸、夫是谁,陶氏恨余氏入骨,巴不得早点收拾了这个狐狸精,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不管真假,一定会带人到后院去看一看,张峰到假山里看见了余氏,当然不会客气,两人正苟且之时,铁定就会被陶氏抓个正着了。而这件事是把张峰钉起来,要把张崇山拉下水,就势必要余氏的丫鬟翠喜出面了,这件事原本宋玉汐还有点头疼,没想到老刘是个有本事的,居然早就查处了这翠喜对余氏怀恨在心,因为当初翠喜是有机会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的,可是余氏不想换身边的人手,就暗地里使了法子,让翠喜和她表哥分开了,就是这件事让翠喜对余氏怀恨在心,宋玉汐再让人从背后对翠喜以金钱诱、惑,翠喜既可以得钱,又可以报仇,哪里会有不尽心的,先是趁乱鼓动余氏逃跑去宴客席间,然后临阵倒戈,居然把她的陈年旧账本都给找了出来,就为了把张崇山和余氏偷情的事情,证据确凿的摆到台面上来。坐实了张峰父子和余氏的罪行。   不得不说,这一场仗打的也太漂亮了。宋玉汐眉飞色舞的说,喜悦之色毫不遮掩。   萧齐豫听她说的高兴,也颇感自豪,这回宋玉汐出手,他倒是没给出主意,最多就是给她出了几个人,也暗自派人在后面盯着,若是宋玉汐有任何想不周全的地方,他的人也好就近解决,可是没想到,这丫头只要有足够的力量配合,这么一场大戏,导演下来也是毫不费力,条理分明的很,就是他自己亲自来做,都未必能做的更好。   这样的女子,既漂亮,又有手段,最关键还和他确定了关系,萧齐豫颇感与有荣焉,配合她得意的扬眉点头,待宋玉汐将事情交代结束之后,他才指着宋玉汐先前拎进来的东西,问是什么,宋玉汐这才想起来这个,本来就是带来给他吃的,见他有兴趣,就把东西放到他面前,打开食盒,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儿的鳗鱼饭,然后取了两只茶杯,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果酿,说道:   “琼膳居的鳗鱼饭是京城一绝,将军府这回可亏死了,不仅赔了饭,还把礼金全都给退了,你是没瞧见那将军夫人最后送客的时候脸色都跟鞋底似的了。”   萧齐豫倒是没吃过这饭,闻着挺香的,又见她满脸的笑容,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宋玉汐见他光看不吃,以为他不好意思,干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两面烤熟的满鱼肉送到他嘴边,说道:“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的,你在宫里估计吃不到这口儿。”   萧齐豫倒是不在乎吃什么,而是在乎宋玉汐亲自夹了东西喂他,掌嘴叼住了那肉,送入口中,果然酥软粘滑,口感相当不错,宋玉汐见他吃的好,自己也有些馋,对萧齐豫问道:“我也吃一口,你不介意吧?”   “嗯?”萧齐豫一边吃一边看着宋玉汐,意识到她说的什么之后,果断点头,说道:“我介意什么?你吃啊……要我喂你吗?”   宋玉汐横了他一眼,用筷子夹了一块送入自己口中,先前吃饭的时候,虽然垫巴了点东西,但根本没吃饱,只顾着看戏了,这鳗鱼饭真是一绝,怪道每日生意这么好呢。萧齐豫见她又夹了第二块,以为是给自己的,正要张嘴,却发现她又送入自己口中,第三口的时候,萧齐豫干脆抓住了宋玉汐的手,把筷子拉到自己面前,咬了上去。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居然把一盒饭吃的连饭渣都不剩,最后再干一杯果酿,简直绝了。就连萧齐豫都不禁对这个赞不绝口。   吃完之后,宋玉汐把食盒收拾到一边,然后又给萧齐豫挤了个热巾擦手擦脸,萧齐豫一边擦,一边说道:   “我们这样就有点像老夫老妻了,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相处,不就这样吗?”   宋玉汐接过他手里的热巾,白了他一眼:“谁跟你夫妻!”   就着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洗了个脸,坐到萧齐豫的对面,拿出荷包里的香膏和镜子,开始抹脸。   萧齐豫端着果酿的杯子,靠在迎枕上,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悠闲了,他成日里忙着国事,可是说到底他真正得到了什么?操劳一生,却连普通人的幸福生活都没有体验过,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悲。   宋玉汐用香膏抹了脸和手,将萧齐豫盯着自己看,赶忙用镜子将脸照了个遍,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这才问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   萧齐豫伸出自己的手,说道:“我还没抹呢。”   宋玉汐听他那撒娇似的语调,不禁笑了,拍掉他的手,说道:“你抹什么呀!一个大男人,身上沾了脂粉气,就不怕别人说你娘吗?”   萧齐豫拉住了宋玉汐的手,说道:“我不怕,给我抹。”   宋玉汐挣扎:“别闹。”   可某人今天突然幼稚病犯了,居然纠缠着宋玉汐让给他抹香膏……自己抹还不成,非要宋玉汐给他抹,宋玉汐哭笑不得,只好坐到他身边,将乳、白、色的香膏点在他的脸上和手背上,然后用指腹给他推匀了,萧齐豫也不动,相当配合,就是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玉汐。   宋玉汐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却硬生生被他这眼睛盯得不好意思了,草草替他抹完之后,就想离开,可却被某个无赖抓住了手腕,一下子就拉着压到他身上,然后一个翻转,她就给禁锢起来。   强势的气息袭来,宋玉汐连闭嘴都来不及,双手给压在身侧,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萧齐豫见她玉面娇花般红润,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你家祖母身体如何了?若是不太行的话,要不我们也订亲吧。我都快忍不住了。”   宋玉汐满头黑线,当然明白他话里‘忍不住’是什么意思,关键某人还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故意在她腿上摩擦了两下,宋玉汐大窘,赶忙将他从身上推开,横了他一眼,说道:   “说什么胡话呢。我祖母都这样了,哪里有心思想别的呀!我们俩身份多悬殊,你又不是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呢,还想订亲?亲还在云上飘呢!”   宋玉汐继续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发现刚补上的胭脂就被某人给吃了,只好又拿出胭脂盒来,谁料萧齐豫却是不让她涂抹,看着她说道:   “你反悔了?”   宋玉汐蹙眉:“我反悔什么呀!咱们俩这样不是挺好嘛,要真是给别人知道了,说不定我们俩连这样私下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皇上一定会把我遣出京城,或者直接杀了,我可不想死的冤枉。”   萧齐豫将她的手腕捏的紧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危险,他原本对感情就是一根筋,觉得宋玉汐既然答应他了,那么这件事就算是定了下来,这中途有多少风险和压力,他都可以一力承担,只要她坚定不移就好,可她现在居然跟他说,不想死的冤枉。   沉声说道:“那你难道就打算跟我这么偷偷摸摸的下去?之前不是说好了做太子妃,做皇后的吗?为什么变卦?”   宋玉汐觉得手腕有点疼,萧齐豫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可怕,小声嗫嚅道:“你先放开我,手疼。”   萧齐豫盯了她一会儿,见她眉头蹙了起来,这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只见宋玉汐揉着手腕说道:“我也没说变卦呀!可是太子妃和皇后,也不是我说要坐就能坐的呀!”   ☆、163|114   第一百六十二章   揉着手腕,从软榻上站起来,萧齐豫也站了起来,牵过她的手,看了看,手腕处确实被他给捏红了,知道自己用力太猛,轻声说道:   “只要你不变卦,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这些问题全都由我来解决,你不用担心。”   宋玉汐看着他认真的脸,突然对他又问出了一句: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萧齐豫抬眼对上她,宋玉汐抽回了自己的手,自己一边揉,一边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我,那为什么上一世不和我在一起呢?”   萧齐豫被问的一窒,垂眸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当时我腹背受敌……”   不等他说完,宋玉汐就打断了他:“借口。这些都是借口。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一个女人,不管是身在何处,他都不会把她推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你总说让我不要变卦,其实我心里最害怕的是你变卦,所以,我们俩的事情,你其实可以再考虑考虑的。”   “我不用考虑了,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上一世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已经让我有了一辈子难以弥补的遗憾,所以这一世,我不想再错过,我不会变卦,我也希望你不要变卦,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我们做什么,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萧齐豫的话让宋玉汐有点动容,其实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比如说,两个人相配不相配,上一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这些问题,不断地侵袭着宋玉汐的思想,让她对萧齐豫这一世的态度产生质疑,不过,她也明白,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她不是现在的自己,萧齐豫也不是现在的萧齐豫,想的的他们都是全新的,拥有没有经过上一世那种支离破碎的背叛,那种叫人绝望的颠簸。   想了想之后,宋玉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道:   “如果没有上一世,你会喜欢如今的我吗?我是说,你没有发现,其实我早就不是上一世的纪琬琰了,这一世我叫宋玉汐,我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事情,可能今后永远都长不成你印象中那个纪琬琰了。若是这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萧齐豫看着她,似乎有点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他连自己都有些犹豫,自己喜欢的是纪琬琰还是宋玉汐。   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外面裴韬传来敲门声,说宫里传话来了,要他赶紧回宫去,萧齐豫若有所思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来对宋玉汐坚定的说道:   “你别把我搞糊涂了。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这个人,和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别想给我岔开话题,我正问你呢,你倒好,反过来问我。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撂这儿,这辈子你就只能跟我在一起,别想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了。你也说你不是上一世的纪琬琰了,那就说明上一世的事情就此翻篇儿,这一世你给我好好的,至于其他问题,自然有我在,我不会让你遇到危险,所以,你收起你那怕死的模样,听到没有?”   萧齐豫觉得自己差点给宋玉汐带沟里去了,幸好反应过来。   撂下这么一长串霸道的话之后,就打开门儿走了出去,留下宋玉汐一人在房里消化他刚才说的话,按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宋玉汐觉得这一世她的心似乎更加活泼了些,时不时的就能有那种心如雷鼓的感觉……   仔细想想萧齐豫的话,也似乎有点道理的。既然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纪琬琰,那么上一世的事情的确是可以翻篇儿了,这一世她是全新的自己,而萧齐豫也是全新的,再纠结上一世如何如何就有点没意义了。   想通了这一点,宋玉汐才认命的坐回了软榻上。看着地上放着的空食盒,又想起先前那和谐的画面,你一口我一口吃饭的样子,可不就是萧齐豫口中那普通夫妻的相处方式嘛……   呃,她似乎也给带跑偏了。      宋玉寒和张家的事儿就这么吹了,因为张家还没有到府上来提亲,所以,张家发生变故,宋玉寒一点影响都没有。倒是杜家的聘礼,就这样送上了门来。   杜家下聘的对象是五小姐宋玉梦,这几日宋玉梦都避着家里的姐妹,可下聘这日,却是不得不出现了,宋玉蝉挽着她的手,姐妹们在观鱼亭中说话,宋玉蝉说道:   “没想到,最后跟这杜公子结亲的,居然是五妹妹,天下之事,可真是奇怪。”   上回将军府发生的事情,宋玉蝉虽然没有亲历,可是也听外面的人说了个大概,知道宋玉寒和张家的婚事谈不成了,有些遗憾,倒也没说什么出来。   宋玉梦坐在石凳子上,脸色似乎有点羞愧,都不敢去看一旁宋玉寒的脸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大姐姐,就别笑话我了,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母亲替我挑的,自然是好的。”   宋玉梦说话的态度里,带着些许满意,毕竟杜公子可是这一届的会元,等到殿试过后,很有可能就是状元,就算不是状元,榜眼,探花,随便一个名头,都是好的,总之前途无量就是了,前些日子,宋玉梦总跟着纪兰出门应酬,也偶然见过一回那杜家公子,生的俊美斯文,杜家夫人看着又是个十分和善的婆婆,这样的亲事,别说宋玉寒不会拒绝,她也不会拒绝啊。   更何况,她答应的时候,杜公子已经中了会元,前途和宋玉寒答应的时候,又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宋玉梦对这门亲事,是十分愿意的。   虽说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宋玉寒,可说到底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宋玉寒要恨,就去恨纪兰好了,或者恨宋玉汐,若不是因为宋玉寒总是和宋玉汐走的很近的话,说不定纪兰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动她这份好姻缘,这才有了让她顶上好事的机会。   宋玉梦担心宋玉寒还在嫉妒生气,宋玉寒倒是大方的很,经过张家事件之后,她是真的想开了,杜家也好,张家也好,她一个都不想嫁,张家乌烟瘴气,可杜家也未必就是净土,就从他家三番五次改弦易张,不求人品女德,只求一姓,这种盲目攀附权贵的行为,已经将他杜家的风骨都丢尽了,杜公子就算再中状元,可是在这种事情上糊涂,由着他母亲选,想来也不会是个有主见的,除了读书之外,一无是处,这种男人,若是今后生活里若是没有矛盾就罢了,太太平平的也能过下去,可一旦有了矛盾,那就比较恐怖了,因为他肯定会无条件的站在他母亲那边,到时候,做他的妻子得两头讨好,两头受气,自有烦的时候。   听了宋玉梦的话后,宋玉寒便大方的回了一句:   “五妹妹第一个订亲,说不定也是咱们姐妹里第一个嫁的,到时候,可要跟我们传授传授经验才行啊。”   宋玉汐坐在亭子栏杆上喂鱼,听宋玉寒这么说了,便知她已经想通,不再留恋杜家公子了,对宋玉梦也没有恨意,果然她没有看错宋玉寒,她是个剔透的,错过了她,那是杜家的损失,这种损失,可能短时间之内看不出来,可是时间长了之后,那就是滔天巨变了。   在宋玉汐的心里始终觉得,宋玉寒应该配个更好的才对。   ☆、164|114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宋玉寒和张家的事情,纪兰做的实在不地道,就连宋逸也有正当的理由介入了,并且在三姨娘的竭力争取下,宋逸将宋玉寒的婚配权利收回,而宋玉寒也表示不急于一时,祖母如今身体抱恙,她该在身边侍疾,就算是今后耽搁了,也是问心无愧,心安理得的。   宋玉梦和杜家的这门亲倒是没耽搁,杜家如约来下了聘之后,就定在明年六月迎娶。因为宋玉蝉和定王是五月定亲,明年三月晚婚,宋玉梦的这婚约也不能比宋玉蝉的早,因此就定在明年六月里。   宋玉梦定亲之后,就不能再随便出门去了,因为得了一门好亲事,所以四姨娘最近在府里行走都似乎带着风的,见谁都说准女婿的好。   今年圣上钦定,四月二十三作为殿试日,四月起,四姨娘就和宋玉梦成天往各种寺庙去求签求符,求的府里其他人都觉得夸张起来了,尤其是宋玉寒,和她和宋玉汐两人都在宁寿院里,轮流给秦氏按摩手脚,宋玉寒按手,宋玉汐就按脚,宋玉寒说道:   “我看四姨娘也太夸张了,你都不知道,她连村口那个土地庙都去求了,老王头说,一进入四月里,四姨娘和五妹妹有的时候,一天跑两家寺庙,求的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她想怎么地?想到正阳门前卖去啊?”   宋玉汐被她逗笑了,说道:“没这么夸张吧。”   宋玉寒摆摆手,说道:“我原本是不想管这事儿了的,可是四姨娘真的很夸张,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一个要参加殿试的准女婿,恨不得把杜明坦中会元之事,编成一百八十回话本子天桥说书去,我烟雨阁里的小丫头几乎都能把四姨娘的那些溢美之词倒背如流了。我不想听都不行。”   宋玉汐在里床将秦氏的腿抬了十几下,然后才说道:“算了,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杜明坦出息,她高兴也是应当的,等四月二十三过了之后,她就消停了。”   宋玉寒跪着走到宋玉汐对面,和她一起帮着抬秦氏的腿,笑了:“哪里会消停,杜明坦既然能中会元,那就说明有点本事,说不定还真就给他中了状元,即便不是状元,三甲以内,榜眼,探花都成,四姨娘肯定又得换话本子了,这回是状元郎的话本,轮番播放……哎哟,想想都受不了啊。”   宋玉汐手里动作顿了顿,立刻接受了宋玉寒的猜测,说道:   “嗯,还别说,真有可能啊。”   按照四姨娘的性子,准女婿中了个会元,她都这么高调,要真中了状元,还不知道要怎么显摆呢。   宋玉寒一口咬定:“什么叫有可能,是一定!”   两个姑娘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家常闲话,因为秦氏不方便,太医说,若是秦氏长久身体不动的话,肯定会萎缩,所以,桂嬷嬷伺候秦氏吃喝拉撒,宋玉汐和宋玉寒就负责替秦氏翻身按摩,两人只要有时间就在这里汇聚,说说家常,手里动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只不过,她们每天都来观察秦氏的状况,秦氏却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人越来越憔悴,宋玉汐看着她这样,心里虽然悲痛,却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萧齐豫已经派了萧国内最好的医科圣手来给秦氏诊过脉,都说脑里的问题,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看秦氏自己恢复,药石最多辅助和维持生命,能否醒过来,就要看秦氏自己了。   饶是如此,但宋玉汐还是不想过早的放弃,秉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每日都来这里照顾秦氏。   很快就到了四月二十三那天,就要决定四姨娘接下来的几个月会给她们讲什么样的版本,听说杜公子是被杜家的人亲自送到正阳门前的,而四姨娘带着宋玉梦也去了正阳门前,宋玉梦虽然没有下马车,但是却言明会和杜家一起等待杜公子从正阳门带好消息出来,此举可把杜家人给感动坏了,纷纷说宋玉梦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求的好姑娘。   这些是宋玉汐去送纪衡的时候亲眼看见的。纪衡和杜明坦的关系似乎还行,两人见面后互相打招呼,然后就相携一起交碟入宫去了。   宋玉汐只是来送一送纪衡,并没打算在门口等一天,闵蓝倒是很愿意等纪衡等到地老天荒,纪衡进去正阳门之后,她就在马车里坐立不安,恨不得把头发都抓下来的紧张,最终还是宋玉汐强势把她给拉扯走了。   马车里,闵蓝始终很是紧张,对宋玉汐问东问西:“那个杜家的公子,是不是就是这一届的会元君?你说纪衡考的过他吗?”   宋玉汐正在抽空看她新买下街道的建造图纸,听闵蓝这么问,就说道:   “这我哪知道呀!”   闵蓝却继续自我安慰:“一定考的过!纪衡的学问特别好,书院里的先生都这么说,肯定可以的。”   对于闵蓝的自我催眠,宋玉汐并不想多做评论,闵蓝其实也不是要宋玉汐回答她什么,她只不过是自己在找安慰罢了,马车一路去了芙蓉园,宋玉汐和福伯他们有事要去谈,闵蓝注定今天做不了什么事,就在宋玉汐的雅间里等待。   二十三应考,二十八放榜。   到了放榜那天,却传出了一个叫人意外的消息,有喜有忧。   杜明坦并未考入三甲之内,反而是纪衡,跌破众人眼镜,居然成了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这个消息传到雨桐院的时候,林氏正在给安哥儿洗身子,换衣服,听见之后,惊喜的把安哥儿给抱在了怀里,又忍不住掐了掐自己,说道:   “这,这不是做梦吧。我前几日还在说,衡儿只要进榜,哪怕是个同进士也好,怎么,怎么就成了钦点的探花郎了呢?”   宋玉汐怕她激动,伤着安哥儿,就把那胖小子给接了过来,软乎乎的抱在怀里,可沉可沉了,对林氏说道:“哪里就是做梦了?哥哥本来就有天赋。我听说,翰林院的众院士其实是属意哥哥为榜眼的,奈何哥哥年轻,上头的状元和榜眼都已经是四十来岁的贡生了,做探花郎不合适,这才点的哥哥做探花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宋玉汐却也没有料到纪衡会突然变得这么猛,会试的时候还只是小试牛刀,没出全力,等到殿试,突然发力,成就了这功名。   林氏一个劲的在房里走动,欣喜之色跃然于面上:“好啊,好啊。衡儿这般长进,我就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宋玉汐正在亲安哥儿玩儿,听林氏这么说,心里也明白林氏的心情,她一开始到宋家来给宋逸做妾,从骨子里是不甘愿的,是想着要报仇,这才来的,也许那个时候她曾经想过,若是报了仇,将宋玉汐安顿好之后,她就离开,不过后来的事情她始料未及,如今不仅留了下来,还给宋逸生下了个儿子,所以,她心里一直对纪洲抱有十分愧疚的心情,纪衡是纪洲的儿子,他有了本事,有了出息,想必纪洲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林氏和宋玉汐这里高兴,可是府里月桂院中却是不高兴的。   四姨娘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宋玉梦也感到十分失落,四姨娘端着茶杯,却是不喝,心乱如麻好一会儿后才放下茶杯,对宋玉梦说道:   “不是,他,他怎么就没中呢?不是会元吗?那么高的才华,拿下状元之位不是十拿九稳的吗?”   宋玉梦也有些郁闷,看了一眼四姨娘,嘟嘴说道: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呀!我还希望他中状元呢。”   可希望归希望,这种事情不是她希望就能成真的呀!   四姨娘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哎哟,真是见了鬼了!就算不是状元,那也该是榜眼,探花,可,可他居然一落千丈,掉到乙榜去了,这这,林氏那个儿子,居然还中了个探花,这也太憋屈了。”   其实,考状元这种事情,谁也不是十拿九稳的,若是这回不是纪衡中了探花的话,也许四姨娘还不会这样反感着急,就因为有了对比,她素来不喜欢林氏,本以为女儿找了个才学鼎盛的状元郎回来,可转眼间,这状元郎就换了人,林氏的儿子,从来都默默无闻,在会试的时候,据说都是吊车尾的人,居然一下子就考中了。   这样的前后落差之下,让四姨娘怎么能释怀呢。   “憋屈也没用啊!当初我说要等考完了殿试之后再定亲,可您跟母亲却等不及了,这下好了,一个同进士,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入仕,我还得熬多少年呀!”   宋玉汐一开始知道纪兰给她找的是杜家的时候,也是有点排斥的,毕竟这杜家看中的是寒姐儿,而寒姐儿又对杜家十分满意,她横刀夺爱已经有点不好意思,可杜明坦突然就中了会元,妥妥的状元之才,她这才动了心思,同意纪兰的建议,默不作声就抢了宋玉寒的姻缘,可这下好了,杜明坦最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考偏了,她的状元夫人梦也就此破灭了,早知道会是这么个尴尬的结果,她就不削尖了脑袋跟宋玉寒抢了,可事到如今,她和杜家的亲都定下了,就是再还给宋玉寒,人家也不要了呀!   四姨娘的一颗热心也从热到冷,对这准女婿的热情一下子就减半了,原以为可以威风一把,却没想到准女婿不争气。   ☆、165|114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纪衡中了探花郎,林氏高兴,宋逸也不含糊,等纪衡赴了琼林宴之后第二天,他就让林氏在雨桐院中备下一桌酒席,请纪衡来府里吃饭。这一举动倒是让宋玉汐和林氏惊讶的,林氏当然是感动了,宋玉汐则是佩服了,要说度量哪家大,还得国公宋逸呀!   到了晚上,宋逸早早就回来,抱着安哥儿在院子里玩儿,林氏在换衣裳,宋玉汐手里拿了一颗果子,走到宋逸身旁,不言不语的对宋逸竖起一根大拇指,宋逸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宋玉汐再接再厉,一边吃果子,一边走过去逗安哥儿,用果子放在安哥儿的嘴边,安哥儿对吃的很敏感,闻见味道就会自动去转过来,他感兴趣了,宋逸就走不掉了。   无奈看着宋玉汐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宋玉汐嘿嘿一笑,说道:“我就想说,爹你是真男人!”   宋逸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我不是男人,哪儿来的你,行行行,别给他吃了,别回头咬下来一口。”   宋玉汐正要收回,安哥儿正舔的高兴,突然甜滋滋的东西没了,嘴巴一瘪,呜呜咽咽起来,宋玉汐见状,赶忙又把果子凑过去,幸好吃的是软乎乎的桃儿,就算掉一小块在嘴里也没事儿。宋逸怕出意外,就让奶娘把安哥儿抱下去,用勺儿刮了肉喂他。   然后擦了擦手,这才跟宋玉汐去了亭子里,说道:“你也是大惊小怪的,我不就请纪衡吃个饭嘛,有什么稀奇的?他是你娘的儿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有你之前就有他了,我能逃避吗?你娘对他比对你可上心多了,我要骂你一句,你娘还不会怎么我,可我要给纪衡脸色看,你看你娘会不会一年半载不理我。”   宋玉汐如今早就被宋逸打击皮实了,尽管听了宋逸的话心里有点不爽,可是不爽也没办法,因为宋逸说的就是事实,纪衡是林氏的心头肉,自己的分量肯定比不过纪衡就是了。   “你也太伤人了,我娘对我也很心疼的,不信你骂我一个试试。”   宋逸不想和她接续这个无聊的话题,宋玉汐又说道:“你这心里就一点儿都不膈应啊?”   “我膈应什么呀?纪洲都死多少年了,你娘就算放不下他这辈子也见不到了,他们是少年原配夫妻,有情分很正常,我就算对你娘再好,可说到底也没有给她正经名分,纪衡这小子还不错,除了跟他爹似的有点倔之外,其他还成,纪洲可比他迂腐多了,死要面子活受罪,死了一了百了,他倒是松快了,留下孤儿寡母的。”   不得不说,宋逸的确是这世上少有的明白人。   只听他又说道:“上回我就跟你娘说,要不让纪衡来做我养子,这样对他对你娘都好,你娘倒是同意了,可我跟那小子说了,他却回绝了我,说自己总要给他爹留一条血脉在外。还不错,居然真让他闯出了点名堂。”   宋玉汐惊奇:“你让纪衡来做你养子?可行吗?”   宋逸捻了捻自己的八字胡,中年帅大叔的魅力就出来了,笑道:“纪衡同意的话,就可行,他不同意,就白搭!不过那是之前,他刚给纪家赶出去,我见他无依无靠,你娘一天到晚担心他才说的,如今是不需要了,等朝廷放了职位,我给他弄到六部观政去,今后何去何从,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哎呀,有个做国公的继爹就是好啊!我都嫉妒了!”   宋玉汐做捧心状,宋逸戳了戳她的头,说道:“回头等你和太子能成的时候,我也给你出力!让你也感受感受,有个国公的亲爹是什么滋味!”   宋玉汐满头黑线,正要反驳,就听林氏在廊下喊他们进去,说道:“你们聊什么呢,已经到了,快过来吧。”   先前门房已经派人来传了信,说是纪衡已经过了垂花门,往雨桐院来了。   宋玉汐和宋逸走到廊下的时候,徐妈妈已经喜气洋洋的领着纪衡走了过来,纪衡穿着一身墨竹长衫,斯文清秀,见了林氏和宋逸,先上前行礼,林氏过去扶他,平日在家里倒是时常念叨纪衡的,可纪衡真到了面前,林氏却又没什么话说了,只带他进去,给她拧手巾擦面擦手,然后就在一旁给他布菜,宋逸跟纪衡喝酒,宋玉汐抱着安哥儿吃饭,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纪衡放下酒杯,将身子往宋逸那边转了转,然后犹豫了两下,就站了起来,退后两步,给宋逸跪下磕了两个头,把林氏和宋逸惊住了,宋逸上前去扶他,纪衡却摆摆手,说道:   “国公爷大恩,当受我拜。母亲生我艰难,更是要拜。”   宋逸听他这么说,也有点意外,看了看林氏,问她事先知道不知道,林氏只是摇了摇头,宋玉汐也看着纪衡,不知道他想干啥。   纪衡深吸一口气后,抬头对宋逸和林氏说道:   “母亲,国公,我今年已经有二十了,已过弱冠之年,男儿当成家立业,儿在外相中一位姑娘,人品端正,性格敦厚,与我心意相通,儿欲娶之为妻,却不知母亲和国公能否帮我去她家提亲,我如今虽无家无业,但我相信,一定可以给她安稳的生活。”   林氏惊喜的看着纪衡,宋逸更是惊讶,只有宋玉汐似乎有所觉,抱着安哥儿走到纪衡身边,只听宋逸说道:   “你有中意之人?是谁家姑娘,身份很高?你放心,不管身份多高,我都替你出面。”   纪衡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白面脸颊上有些红,说道:“她父亲是水部司淮海漕运使闵大人,她叫闵蓝,是,是个好姑娘。”   林氏看了看宋玉汐,她记得之前宋玉汐曾和她说过,有一个姑娘对纪衡动了心思,只见宋玉汐惊喜的看着纪衡,没有跟林氏交流的时间,对纪衡问道:   “哥,你没开玩笑吧?你真打算娶闵蓝啊?”   纪衡看了她一眼,然后难为情的点点头,说道:“以前一直不敢接受,是怕我给不起她承诺,不想她空等,如今……”   接下来的话,纪衡没有说,不过,宋玉汐也能明白了,之前他之所以对闵蓝冷冷淡淡,甚至有点冷漠的感觉,无论闵蓝对他再怎么示好,他永远都没什么表情,原来他只是没有自信,宋玉汐感觉好惊喜啊,替闵蓝惊喜,这些日子以来,她将闵蓝对纪衡的爱意看在眼中,虽然纪衡总是不回应,让她以为他对闵蓝没兴趣,背地里还说了不少要让闵蓝放弃的话,就在前几天,闵蓝还很失落的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放弃纪衡,她当时给闵蓝的回答,就是肯定的一个字‘是’,却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峰回路转了!纪衡开窍了!   相比与林氏的震惊,宋逸倒是率先反应过来,笑道:“你小子还真不错,我一直以为你跟你爹是一个性子,没想到你比他强多了,快起来快起来。”   林氏白了宋逸一眼,然后就上前去和宋逸一起将纪衡扶着站起来,宋逸爽快答应,说道:   “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就叫人备礼,备礼过后,我亲自上门替你提亲,只是你要想好了,你如今可是探花郎的身份,闵家虽是官家,可说到底只是个小小漕运史,你今后的前途,未必不能娶公侯府邸的名门闺秀,真要娶她吗?”   纪衡坚定的点头,说道:   “是,恭候府邸,名门闺秀固然好,但却并非我所好,我想要找一个与我心意相通,知书达理的姑娘,闵小姐那样的,我觉得就很好了。”   宋玉汐一拍纪衡的肩膀,笑着说道:“说得好!我之前还说你冷漠,如今我收回了,闵蓝要知道这消息,得高兴坏了,你信不信?上回我和她一起去送你,她在我芙蓉园里足足等了一天,直到听我的人说你平安回了书院,她才安心回家,闷闷不乐的,这下好了,她得高兴的飞起来!”   闵蓝对纪衡的心思,纪衡哪里会不知道,只不过一直隐忍着,如今既然开了口,纪衡也就放开了,笑着对宋玉汐说道:   “你平日里没少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玉汐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然后就抱着肉嘟嘟的安哥儿坐回自己座位上,干咳两声,说道:   “吃饭吧,菜都凉了,我哥终于开窍,这是好事,得干一杯!”   她这表现,足以说明了她的确是在人家姑娘面前说了自己哥哥不少坏话的,林氏走过去横了宋玉汐一眼,几人举起手里的杯子,碰了碰,就此商定此事。   第二天宋玉汐就带着纪衡出的一本时文册子去了闵蓝铺子里找她,宋逸已经让人在准备提亲的礼品了,宋玉汐想早点告诉闵蓝这个好消息,可到了她铺子里一看,伙计们都在忙碌,却是不见闵蓝的身影,宋玉汐又到闵蓝家去找她,丫鬟把她带进闵蓝的小院子,院子里放着些可以的东西,八抬红绸箱子……   闵蓝听说宋玉汐来了,迎了出来,宋玉汐指着院里的箱子,闵蓝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转身跑回了屋内,宋玉汐一见,心道不妙,赶忙追了进去,对闵蓝问道:   “这,这都什么东西呀!别跟我说,你……”   闵蓝闷闷的哭声从手肘下方传出来,说道:“我爹给我定亲了,人家已经来下聘了。”   宋玉汐手里的书册子就此掉在了地上……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166|114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宋玉汐走在街上,耳中依旧充斥着闵蓝的哭声,回家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氏,林氏也是惊讶不已,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你哥哥知道了吗?” 宋玉汐摇头:“我没敢告诉他呢。先回来跟你说的,你等爹回来跟他说一下,明儿暂时别去人家,我得查查去。” 林氏也没其他法子,看宋玉汐出去,又喊住了她,说道:“别忘了跟你哥哥说一声去。” “知道了。” 宋玉汐从宋家出来,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书院,可是纪衡不在书院里,问了人才知道,他和几个朋友去了盛泰茶楼,宋玉汐就又赶去了茶楼,找到纪衡,告诉他闵蓝这个消息,纪衡当时的表情……也好像要哭的样子。 宋玉汐见他这样,不禁说道:“发什么呆啊,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说你之前一点不表态,人姑娘都这年纪了,家里肯定着急啊。” 纪衡犹豫极了:“可我……唉!”却是说不出个什么来。面上焦急和挫败是看得出来的,可就是不见他有什么行动。 宋玉汐说道:“你别急着唉,想想办法呀!” “我,我想什么办法呀!她,她都定了人家,我……我还是迟了一步。”纪衡是这么说的。 宋玉汐有点抓狂:“你迟了就算了吗?她之前那么喜欢你,家里给她定亲也没告诉她,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你,不早早的跟她说明白。” “是,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可,可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 宋玉汐看着纪衡的样子,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纪衡也挺冤枉的,这才刚中了三甲,就跟家里提出要去提亲,已经算是挺快的了,可谁想到,人家更快呀!这下可怎么办呢? “算了,我还是去问问谁家提的吧。刚才出来,急着告诉你,也没跟闵蓝问清楚。” 宋玉汐就要走,被纪衡喊住,说道:“你见了她,问她是什么想法,问她愿不愿意就这么嫁给别人,若是她不愿意嫁给那人,我怎么也会娶她的。” 有纪衡这句话,宋玉汐倒是放心了,她先前就怕纪衡说出‘既然如此,只好作罢’的话来,就跟纪洲似的,看似无可奈何,其实只爱自己,逃避责任,纪衡比纪洲好多了,在这一点上。 冲着他这句话,宋玉汐也不想让他们错失了这段姻缘。 再次回到闵蓝家的时候,闵家正在大闹呢。 先前闵蓝听宋玉汐说了纪衡要来跟自己提亲的事情,当即就要跑出家门,让家里去退亲。这下闵家可炸开锅了。 宋玉汐到的时候,就听闵蓝对她娘喊了一句:“你们给我定亲,也没问过我的意思,我不要嫁给王子俊。” 闵夫人哭的跟泪人儿似的,看着被丫鬟婆子们拦住的闵蓝,说道:“蓝儿,蓝儿……你表哥哪里不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舅母又从小疼你,聘礼已经下了,你就别闹了。” 闵蓝却是十分反感:“我再说一遍,我不要嫁王子俊,我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你们早就知道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替我定亲?” 柔弱的闵夫人又道:“你舅母和你外祖母跟我说了多回,你舅母是最喜欢你的,你嫁去她家,绝对不会吃亏,今后也没人敢给你气受,你怎么就不明白娘亲的一番苦心呢?” “我不要!舅母对我再好,她也是我舅母,王子俊我叫他表哥,本来都是亲戚,可为什么你们要把我嫁给他呀!我不嫁,我肯定不嫁,谁要我嫁他,我就去死!” 闵蓝的态度也十分坚决,好不容易脱离了丫鬟婆子的钳制,正要跑出去,就看见宋玉汐站在门前,闵夫人也看见宋玉汐了,知道宋玉汐是闵蓝的朋友,闵蓝看见宋玉汐,也是不闹了,闵夫人收起了哭泣的脸,走过来对宋玉汐说道: “汐姐儿来了。快请里面坐,我给你们沏茶拿果子去。” 闵夫人说完这些之后,就低着头走了。 闵蓝也不想让宋玉汐为难,就将宋玉汐请回了自己的院子,宋玉汐让秋彤秋云外面守着,自己和闵蓝进了屋,问道:“怎么,你家让你嫁的是舅家的表哥?” 闵蓝点点头:“是。所以他们没问我,就直接私下定了亲,汐姐儿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表哥的,我要等你哥哥,我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知道的,可若是我家里逼得急,我也不会从,最多就是一死罢了。” “瞎说什么呢?多大的事情,何至于要死要活的呀。既是舅家,那只要去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一来关系太近,二来你又不喜欢你表哥,你舅家也断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呀!” 宋玉汐的安慰,闵蓝却听不进去,说道: “唉,你不知道!我舅家情况比较复杂,我表哥是残疾,一条腿是瘸的,说起来也是因为救我才被狗咬瘸了的,可五年前的事情,五年前我才多大,我舅母当时也没说什么,直到这几年,表哥开始物色人家了,可人家都嫌弃他残疾,不肯嫁,我舅母这才把心思动到我的身上来,我母亲又是个软弱的性子,被我舅母和外祖母这么一说,她就同意了。” 宋玉汐还不知道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件事情,只见闵蓝对宋玉汐说道: “汐姐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纪家哥哥要来提亲对不对?我已经等到他了,对不对?可我……可我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宋玉汐安慰道:“你别难过,这事儿我总会想到法子,替你们解决的。我这回来,主要就是替我哥哥问你,他问你,你愿不愿嫁给别人,若是不愿意,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的。” 闵蓝眼中泛出光芒,连连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嫁给别人!你告诉纪家哥哥,我闵蓝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我只给他洗衣服,只给他做饭,只给他生儿育女,若是旁人,我宁愿去死!” 宋玉汐见她越说越激动,赶忙制止,说道:“好了好了,你别激动,这事儿我赶紧回去告诉他,你自己先在家里,别再闹了,这事儿我和哥哥总不会置之不理的,我瞧他那样,对你还是相当上心的,人家都说好事多磨,你们俩只要闯过这一关,将来定是一生幸福,所以别怕,知道吗?” 宋玉汐虽然比闵蓝小,可是心态毕竟不是一个少女,她经历的太多,见识过的也多,因此总能在关键时候冷静下来,闵蓝听了她的话,也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不怕!我这辈子就只嫁你哥哥。” 宋玉汐从闵家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端着茶水过来的闵夫人,宋玉汐给她行礼后,就告辞了。 芙蓉园的雅间之内,秋彤对宋玉汐禀报着她调查出来的东西。 “闵小姐的舅家是工部侍郎王岩家,闵夫人是王家的庶女,一直受王夫人管制着,闵家也算是王家的附从,王岩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嫡子,两个庶子,这个王子俊是老三,算是王岩家最不成器的孩子吧,但也是王夫人的嫡子,五年前确实受过伤,据说是被自家养的狗咬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腿伤造好了,腿虽然有点瘸,但瘸的不明显,为人比较花心,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更加没什么作为,成天在外花天酒地,据说还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过,风评不是很好,想来闵小姐这位表哥找不到人家,并不全是因为他的一条腿瘸,和人品也有很大的关系吧。谁也不愿意嫁一个酒色全占的丈夫呀!” 秋彤也在探子营里深造过,对于这些家长里短,打听起来有自己的一套功夫,虽然没有老刘那么专业,可一趟下来,也七七八八差不多能知道些。 宋玉汐蹙眉问道:“你是说,王子俊的人品不好,王家根本就是想对闵蓝骗婚吗?然后才用王子俊的腿瘸威胁闵家,让闵家愧疚,然后把闵蓝嫁给王子俊?” 秋彤想了想后,点头,说道:“嗯,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因为王家也曾经给王子俊去别人家提过几回亲,有一户人家几乎都要答应了,可谁知道王子俊在青、楼里,和那户人家的哥哥撞上了,还为了个女支子打了起来,大水冲了龙王庙,那人家这才知道王子俊的真正为人,说什么也不肯把闺女嫁给王家了。” 不肯是应该的呀!谁家也不会傻到把自家闺女推火坑儿啊。除了闵夫人这个软弱的女人,一辈子受嫡母控制,到最后居然由着嫡母把心思动到自己女儿身上来,也当真是糊涂的! 宋玉汐听完秋彤说的这些之后,心里就有数了,断不能让王家得逞!别说闵蓝是她朋友,将来还可能成为她的嫂子,就冲着王家这做派,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可这件事情要怎么做呢?王家毕竟是闵蓝的舅家,就算王子俊平日里的名声不好,可也不会像张峰那样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啊,而且如果真的闹起来,闵蓝要死要活的话,对闵蓝的名声也不好听,就算纪衡不介意,可将来纪衡是要奔前程的,妻子若是名声在外,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宋玉汐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让王家不惊动他人,自动的退婚才成!   ☆、167|114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宋玉汐又对秋彤问道:“这王子俊有通房丫头没有?”   秋彤回道:“有,两个,都是他房里的。不过至今也没抬姨娘,估摸着如果妻子进门之后,两个姨娘是肯定的了。”   听了秋彤的话,宋玉汐更是坚定了要阻止王子俊娶闵蓝的心。正发愁着,房门突然就给人开了,裴韬出现在门后,萧齐豫穿着一身金丝底竹纹直缀而入,秋彤秋云脸色一变,这就跪下行礼请安,萧齐豫挥挥手,两人便识趣的离开了房间,还很体贴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宋玉汐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萧齐豫说道:“身边全是你的人,感觉真不爽。”   萧齐豫轻车熟路的走到软榻前,脱了鞋就盘腿坐了上去,说道:“我给你的都是能干的,你要不喜欢,还给我得了。”   宋玉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把人给你养熟了,凭什么还给你?就不还。”   走到萧齐豫身边,却没料到给萧齐豫一把给扯了过去,给搂在怀中,低哑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想我没有?”   宋玉汐挣扎无效,只好让他搂着亲了一会儿,然后才分开,抽出帕子来擦嘴,萧齐豫见了,递来警告的眼神,宋玉汐又怂怂的把帕子给收了回去,萧齐豫这才满意的伸手过来,亲自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胭脂和口水……   感觉两人相处的时候又堕落了一些,宋玉汐无奈叹了口气,萧齐豫倒是感觉很好,喝了口茶后,对宋玉汐说道:“你那纪家哥哥还挺争气,文章写的不错,父皇都出言夸赞了。”   宋玉汐与有荣焉,不过想起他和闵蓝的事情,心情又顿时不好了。   “唉,他们俩也真是倒霉,我哥是个闷性子,闵蓝活泼体贴,原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偏偏出了个王家。让他家退婚倒也不是难事,就怕连累了闵蓝的名声。”   之前帮宋玉寒解决张家,宋玉汐没留手,那是因为宋玉寒当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等她,并且,张家比王家那是过分了不止一点点,张家道德败坏,王家的话,虽说王子俊不成器,有点小毛病,可也没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就是想教训他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闵蓝一个人的事情,她背后还牵扯着纪衡,纪衡如今风头正盛,背后盯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可不想在纪衡还没入仕之前,就替他用这种方式把名声打响了。   就把心里这些想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说给了萧齐豫听,谁知道萧齐豫听后,倒是一派从容,冷然说道:   “想要让两家退婚,这有什么难的?”   宋玉汐听他说的简单,提醒道:“只能让王家主动退婚,若是要闵家开口,那闵蓝的名声就受影响了。”   萧齐豫看着宋玉汐,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无赖兮兮的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怎么做,保管王家主动退,不连累闵家任何。”   宋玉汐哪里肯就范,就想躲,却被萧齐豫给抓住,在他的‘淫、威’逼迫之下,才勉强亲了亲他的脸颊,威胁道:“你今儿要不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就别想出去了。”   萧齐豫被顺了下毛,心里挺高兴,就不卖关子了,直接跟宋玉汐说道:   “听你所言,如今王家之所以缠着闵家不放,关键就在于王家找不到其他愿意婚配王子俊的人家,这才对你那朋友动了心思,对吧?”萧齐豫这般问道,宋玉汐点点头:“没错啊!”   “既然如此,那就找个愿意和他家配亲的不就好了?身份若是比闵家高些,效果就更加好了,懂我的意思没?”   萧齐豫的话让宋玉汐愣了一会儿,突然就想通了其中症结,可想了想又有点为难:“可我到哪里去找愿意和王家配亲的人家?再说了,王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能因为要救闵蓝,而害了其他人家的女孩子嘛。”   宋玉汐的确不想这样做,若是一个换一个,那也不算是什么上上策啊。   萧齐豫勾唇笑了笑,说道:“像王家那样的人家,随便放出个风就能让他们自乱阵脚,你信不信?”说完后,对宋玉汐勾了勾手指,说道:“要不这样,这件事我替你办,若是成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宋玉汐倒不怀疑萧齐豫不能替她把这件事情办好,他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自然有他的办法和本事,可宋玉汐却不敢答应,总觉得萧齐豫话里有话的样子,防备问道:“什么条件?”   萧齐豫也是无耻,说道:“这个嘛……我还没想好,你只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就是了。”   宋玉汐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上你这个当。万一你今后跟我说个什么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办?”   萧齐豫走到宋玉汐面前,将她身子摆正了,低头与之额头对着额头,说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宋玉汐没想到萧齐豫会突然来和她搞这煽情戏码,一时愣住了,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萧齐豫抬起她的下巴,对她温柔说道:   “你这人还是没对我放下戒心,还是不相信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也罢,这回的事情,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好让你也看看,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居然找到了我这样的男人,该惜福,知道吗?”   宋玉汐看着萧齐豫,突然对他问了一句:   “萧齐豫……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从他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宋玉汐就感觉到萧齐豫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从前他出现时,总是从容不迫的,可今天一出现就板着一张脸,并且很反常的一进来就搂她……并且跟之前的感觉不一样,这回有点急躁,就好像憋闷着什么似的。   萧齐豫对宋玉汐的敏感感到意外,低头看着宋玉汐,良久后才从他那好看的薄唇中吐出一句让宋玉汐傻眼的话来:   “定王……跑了!”   宋玉汐一开始没听清楚,萧齐豫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宋玉汐愣愣的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才好了。半晌后,才有点不自然的点了点头,说:“哦。”   萧齐豫看着宋玉汐,呼出一口气:“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跑?”   宋玉汐总觉得萧齐豫今儿这些话,话里有话,并且全都是跟她说的。定王为什么跑,宋玉汐一猜就猜到了,必定是跟五月里的定亲有关了,而定王之所以不肯和宋玉蝉定亲,旁人不知道原因,萧齐豫肯定是知道的,就因为萧齐豫知道,所以宋玉汐才觉得有点尴尬和无奈,可同时又觉得很冤枉,毕竟,定王喜欢谁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从一开始,她对定王就没有给过任何希望,可饶是如此,定王却还是对她……   将萧齐豫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宋玉汐咽了下口水,无奈的接过他的话头,装傻问道:“为,为什么呀?”   萧齐豫突然伸手捏住了宋玉汐的鼻头,说道:“你说为什么?他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居然连夜从定王府跑了!五月里他就要和你们镇国公府的小姐定亲了,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跑了,你说他会去哪儿?”   宋玉汐忍着眼泪和发酸的鼻头,小声嗫嚅道:“他总不会来找我呀!你找我撒什么气呀!”   萧齐豫放开了自己的手,愤愤的看着宋玉汐,又忍不住抬手戳她的额头,说道:“你说说你,我都已经把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全都放弃掉了,你却还在这里给我惹事。”   宋玉汐真的觉得冤枉死了,忍不住替自己辩驳道:“好端端的,你冲我撒什么邪火?又不是我让定王走的,而且他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来找我呀!你不能把这些过错都算在我的身上啊!我又没惹你,更加没惹定王,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宋玉蝉的男人,我疯了才会和他有关系啊!你别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   萧齐豫看着宋玉汐,也知道自己这邪火撒的有点不对地方,过去捧着宋玉汐这张精致的小脸,柔声说道:   “好了,不说了,你也别气了。那小子跑也没用,这个道理,我早晚会让他知道。”   宋玉汐虽然心里有点气愤,可也不敢再继续纠缠定王这件事情,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好几回,定王似乎就是萧齐豫心里的结,每回提起他,萧齐豫都是带着火气的,宋玉汐可不想再被殃及池鱼,老实下来,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给我把王家解决了,我就不生气了。你要是解决不好,那你下回也别来我这里了。”   萧齐豫凝视着宋玉汐难得耍小性儿的脸,红扑扑的,精致的像是一副画,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一口,这才扶着她的面颊,说道:   “我不来你这儿,就得你去我那儿。”   宋玉汐没说话,就伸手在萧齐豫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成功的看见萧齐豫的脸色变了变,连连点头,说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王家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替你办妥,替你办妥还不成吗?”   有了他这句话,宋玉汐才满意的放开了手。两人又窝在房里卿卿我我了一阵子,萧齐豫才神清气爽的走出去,带着守在外面的裴韬一行人,走出了芙蓉园。   ☆、168|114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王家提亲闵蓝这件事情,萧齐豫虽然答应做了,可是宋玉汐也不知道具体他会怎么去做,所以还想着到闵家给闵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闵夫人这眼泪就跟决堤涨潮的江水一样,说来就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也是想让蓝儿过好日子,我当初怀蓝儿的时候,废了多大的力气,蓝儿那时候差点就活不下来了,从小体弱多病,身子一直不好,好不容易大了些,我哪里肯让她再吃苦,嫁去舅家,在那儿有她外祖母照应着,又有舅舅舅妈管着,子俊就算有哪里做的不对,蓝儿总不至于被欺负,你们怎么就不理解我的意思呢?”   闵夫人一开口就是当年当年如何,舅家舅家如何,外祖外祖如何……完全不给宋玉汐和闵蓝插嘴的机会,闵蓝在一旁无奈的看着宋玉汐,宋玉汐也对闵夫人的魔音穿脑比较头疼。   可就在两人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管家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在门槛前儿还绊了一脚,差点摔倒,闵夫人擦了眼泪,管家就跪到面前来了,说道:   “夫人,舅家太太来了,说是……说是要退婚!”   “……”   闵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匆匆赶了出去。   宋玉汐和闵蓝对视一眼,闵蓝惊讶的看着宋玉汐,问道:“别告诉是你干的,也太神速了吧?”   宋玉汐也很惊讶,半晌没说出话来,咽了下口水后,点点头,说道:“是,是啊!太神速了!”转念一想,别是萧齐豫对王家做了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可不能连累闵蓝的名声。拉着闵蓝就去了花厅听墙角。   花厅内,王夫人,也就是闵蓝的舅妈的哭声传了出来,只听她说道:   “原本我是想着两家更亲近些,就想让蓝儿嫁给子俊,想着今后定能给蓝儿幸福生活,可是,我也没想到子俊那臭小子居然,居然弄大了一个通房的肚子,那小畜生做了这等没有分寸的事情,蓝儿还没嫁过来,怎么能让她受这等委屈,新媳妇还没进门,通房就大了肚子,这,这传出去,蓝儿还要不要做人了,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闵夫人有点懵,但她素来不善于思考,别人说什么,她也就是什么,尤其相信王家人的话,这王夫人是她的嫂子,说的话素来被闵夫人信服,虽然有点质疑,却还是点头说道:“哦,是,是这个理儿,可,可子俊,怎么就不当心些呢?如今可怎么办呀?”   闵夫人终于问到了关键,王夫人就等她问呢,立刻抽噎答道:   “还能怎么办呢?你我都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通房有了孩子,虽然可恶,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子俊又素来心善,想把那丫头抬了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可这么一来,若是我还腆着脸皮要娶蓝儿进门的话,我这个舅母做的也太不称职了,我不忍蓝儿受这委屈,罢了,横竖是我们王家没福气,蓝儿应该有更好的归宿,我,我家的提亲从未对人说过,也就是我们两家的事情,我不忍蓝儿受苦,我今儿就是特意来将聘礼收回去,从此以后再不谈娶蓝儿的事情,是子俊配不上蓝儿啊!”   宋玉汐和闵蓝在窗子下听得一头雾水,宋玉汐转头看向闵蓝,只见闵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王夫人今天怎么是这副腔调。   闵夫人听她说要撤了婚事,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   “不不不,这,这提了亲,怎么,怎么还能退呢!就是旁人不知道,可我们这街坊四邻的都看见王家的聘礼抬进我们闵家后院,你这突然又退婚,我,我……”   闵夫人不善言辞,王夫人又太能说,走过去牵起闵夫人的手,说道:   “妹妹!我们两家都是一家人,送些东西你来我往不是很正常吗?没有人会说闲话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全把那些东西当做节礼收下不就得了,我东西也不拿回去,就是想把子俊的婚书和庚帖要回去,这样一来,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宋玉汐听到这里,不禁为王夫人拍手了,听她的话锋,明明就是自己要退婚,却还把理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她家自己来提的亲,现在遇到事情了,又反过来退亲,还让闵家别说出去,可闵夫人在这上面还不算糊涂,说道:   “哟,这,这也太草率吧!前儿才来提亲,今儿又说不提了,我,我,我也没法跟我姑娘和老爷交代呀!子俊那通房的事儿,要不你们再压一压,哪怕先生了孩子,姨娘等蓝儿进门之后再抬,反正是舅家,我也不怕你们亏待蓝儿,嫂子你看这样,这样总行了吧。”   闵蓝简直想冲上去敲敲闵夫人的脑袋!她这是把闵家的姿态放的有多低呀!凭什么人家要来提亲就提亲,要来退亲就退亲,凭什么她没嫁过去,那边就有庶长子了?还有一个等着她过去就抬的姨娘。幸好宋玉汐拉住了她,没让她冲动冲进去。因为宋玉汐已经看出来了,这王家今儿这亲是退定了,肯定不是因为什么通房怀孕了这种事情,王家可不像是这么被人拿捏的人家,若真是尊重闵家的话,一碗药下去,还怕那通房翻天不成?这根本就是个借口,是王家想退亲的借口。   脑中忽然想起萧齐豫说的事,要让王家主动退亲很简单,只要让王家找到比闵家好的人家,王家自然就会退亲。   萧齐豫肯定是安排了比闵家好的人家,去王家走动,王家见利忘义,原本找闵蓝做媳妇儿,就是下下策,是因为王子俊找不着其他更好的,想着闵家也是个五品官家,这才勉为其难来提的亲,就从他们送来的那十台聘礼箱子里装的那些个陈年旧货,就能看出来闵蓝在王家人心里是个什么档次。   所以,闵夫人越是不肯退,王夫人就会越着急想退,闵蓝这时候可不能冲进去。   果然,王夫人见闵夫人不肯退婚,脸色就冷了一点,说道:   “压着?怎么压?马上肚子就大了,再说了,要没个名分,孩子生下来都是野种,这,这也不合适吧!再说了,哪里有压着我家子俊抬姨娘的道理呀!好了好了,你等妹夫回来就和他说说这事儿,反正我们提亲也没敲锣打鼓的过来,你不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啊,这事儿我看就这么算了吧,你去把子俊的庚帖还有婚书拿来给我,这事儿就此打住!”   王夫人巧舌如簧,说的闵夫人这样好脾气都来了气,站起来说道:   “嫂子,你这样做,叫我很为难!你可是瞧不起我们闵家吗?我,我蓝儿好好的姑娘,你们怎么能说提亲就提亲,说退亲就退亲呢?这事儿母亲知道吗?我要去和母亲说道说道,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王夫人将闵夫人生气,也是不怕,一拍桌子,比闵夫人还要横,声音冷下来,说道:   “你说道什么呀!这事儿就是母亲做主让我来的!我是好说歹说,你偏不听,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是不是?”   王夫人来到闵夫人跟前儿,冷冷的对闵夫人说道:   “我原也不想找蓝儿做媳妇儿啊,蓝儿虽说是我的外甥女,可是从小就是个野性子,又时常在外抛头露面,这样的德行,今后也找不着什么好人家,我子俊虽说暂时还没什么大的出息,可是若他能娶个贵家的千金,今后对他事业上有所帮助的话,总比娶蓝儿要好吧,我也是糊涂了,听了你的哭诉,才想着帮你一把,就让子俊娶了蓝儿也没什么,至少知根知底,可这是下策啊,下策你懂吗?如今我子俊有了其他选择,怎么可能再选蓝儿呢!这个做人啊,一定要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在你眼里,子俊对蓝儿来说,是一门好亲事,我一时心软,让你们高攀了,可这人也不能一辈子心软,我总得为了子俊的前程着想吧。所以啊,赶紧把婚书和庚帖拿过来,拿了我就走,前几日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我送来的那些东西,你就收下吧,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这下王夫人可就把真实的事情给全盘托出了,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把话给说绝的话,闵夫人是一定不肯乖乖就范的,到时候,再拖下去,人家尚书府等不了,就真是害了她儿子的前程了。   闵夫人听到这里,腿都软了,跌坐在椅子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明明是说喜欢蓝儿爽直的性子,保证以后对她跟女儿似的好,我才同意将蓝儿许配给子俊,如今,你们是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就想把蓝儿退了是吗?”   王夫人不想和她废话,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袖,然后就咳了一声,冷冷的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嘛,你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自己没点儿眼力劲儿,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要早看中了蓝儿,怎么不从小就给她定下来?非要等到这个节骨眼儿了来跟你家提亲?也就是你,一心想着攀附,这也没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罢了,只不过,蓝儿的运气不好,这不刚提亲,人家尚书府就送出来了消息,你们家还是晚了一步啊!”   闵夫人被王夫人当面说着这么刺耳的话,闵蓝是再也忍不住,从外头窜了进去,宋玉汐没抓住她,只见闵蓝进去之后,就扶住了正在哭泣的闵夫人,对王夫人说道:   “舅母说话好生伤人!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要嫁王子俊,他那种德行,好像谁看得上他似的,你要他的婚书和庚帖,我这就给你拿去,你拿了之后,带着你家的那些破铜烂铁,给我滚出闵家,今后少来这里走动,别回头又说我们闵家攀附你们王家!”   闵蓝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走入了内堂,不一会儿就将之前王家送来的那只装有婚书和庚帖的红匣子拿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扔给了王夫人,王夫人没想到这丫头脾气这么冲,手里拿着红匣子,虽然有点气被一个小丫头教训了,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和她吵嘴的时候,拿了王家的红匣子,就甩袖子离开了闵家。   ☆、169|114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王夫人头也不回的走了,闵蓝追出去,让人把王家那些东西全都跟着一起送出去,王夫人回头看了看闵蓝,虽然也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可最后也没说什么,领着人就坐上了马车。   闵蓝回来的时候,闵夫人正在伏在案上哭泣,宋玉汐无奈的站在身旁,闵蓝走过去捏了捏闵夫人的肩膀,说道:   “娘,这种人你就别可惜了。我早觉得舅家看不起咱们,如今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那咱们今后就真得自己长长眼了,别什么事儿都听他们的,我们是觉得一家人不该有分别,能帮则帮,可他们呢?却说我们攀附权贵,这话要给父亲听见了,还不得气得鼻孔冒烟啊。”   闵夫人抬起头来,眼睛肿了,说道:“我,我也没想到他们家竟然是这样的心思,我原想着,都是一家人,你嫁过去,好歹有个照应,可你舅母今日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我们攀附权贵,我们平日里攀附他们什么了?当真是冤枉的。如今这种儿女婚姻大事上,他们都如此绝情,我这些年,真是瞎了眼吗?”   宋玉汐和闵蓝对视一眼,虽然两人很想直接说一句‘是’,不过,也知道如果真的这么说了的话,闵夫人估计又得哭死了。   “好了,娘,他们如今自己来退婚,我是巴不得的,你可千万别糊涂,要记住今日的教训,可不能再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这样的人家,我要是真的嫁进去的话,还不知道将来要受多少委屈呢!你越是让步,他们就越是觉得我们家没用,今后像你之前说的那句,什么先生孩子的话,以后可再也别说了,我虽然不嫁过去,可不管是谁家,我也不可能容忍一个通房姨娘的孩子!”   闵夫人羞愧的低下头,想起先前自己的对话,也是后悔,原以为王家真的有难处,可没想到……   王家来退亲了,闵蓝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又安慰了几句闵夫人,闵夫人这才想到要派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闵大人知道才行,闵蓝就拉着宋玉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院门,就高兴的跳了起来,抱着宋玉汐的手臂说道:   “今儿天真好,也不知道是哪路菩萨路过,居然给我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哎呀,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宋玉汐之前虽然说过替闵蓝解决问题,可是这件事她直接就交给萧齐豫去做了,哪里知道他居然动作这样迅速,快的连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过看着闵蓝高兴,她也是高兴的。   又跟闵蓝说了几句话之后,宋玉汐就告辞,去纪衡那里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纪衡听了之后,大喜过望,拉着宋玉汐就问:   “真的解决了?那王家怎么肯退亲?”   宋玉汐不好跟他说萧齐豫的事情,只好回道:“那王家好像有尚书府的亲事上门了,所以,他们家就不要闵蓝了,那王夫人亲自上门来退亲,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恶心人的话。你可想好了,若是你真的喜欢闵蓝,那就这几天赶紧上门提亲去,可别再等了,要是王家回头反应过来,又反悔的话,你就等着哭吧。”   纪衡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两天就拜托宋伯父去替我说亲,这事儿你也赶紧回去告诉母亲知道,她昨儿还让人给我带话儿,担心的很呢。”   “嗯,我这就回去跟她说,我爹那边你也别担心,反正府里那些提亲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按照府里公子的规格准备的,娘又私下添了东西,应当是够了的,我再回去点点,要不够,我再给你添点。”   纪衡笑着摸了摸后脑,对宋玉汐说道:   “这些事儿多亏你们费心了。要是靠我一个人,肯定做不成的。”   宋玉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探花郎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梨花苑的宅子可弄妥当了,其他什么都好说,宅子可一定要先备下才行。”   “梨花苑建的差不多了,先提亲,等到成亲之时,宅子肯定可以弄好的。”纪衡送宋玉汐出去。   宋玉汐又不放心的叮嘱道:“等到爹去提亲之后,闵家答应了,你也带闵蓝去瞧瞧那宅子,怎么说她也是主母了,有些东西自然要问过她的。”   纪衡失笑:“我知道了,怎么你跟我姐姐似的,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我有数的。”   说完这些之后,这才送了宋玉汐上马车,宋玉汐马不停蹄的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林氏,林氏听后自然也是喜出望外的,还很夸张的跑到佛前去拜了又拜,直说是菩萨显灵。   宋逸回来之后,林氏和宋玉汐也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宋逸答应明日去给纪衡提亲的同时,也把宋玉汐给喊入了书房,父女俩关起门来说话。   “王家好端端的怎么退亲了?这事儿你别跟我说和你没关系啊。”宋逸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就猜到肯定和自家闺女有关系,可是却想不到她是做了什么。   宋玉汐转了转眼珠,说道:“什么呀!我哪知道王家为什么退亲呀!”   将宋逸不说话,盯着自己,宋玉汐没由来的一阵心虚,避开了宋逸的目光,宋逸冷哼一声,说道:   “哼,不是你,还会是谁?你怎么做的,留下什么把柄没?仔细想想,若是有什么没善后的,我给你去善后了,免得到时候留下祸根,害了你哥哥。”   宋玉汐有点冤枉,摸着鼻子说道:   “不是,真不是我……”将宋逸一脸不信,宋玉汐只好认命说道:“可能是……萧齐豫吧。”   宋逸立刻竖起了眉毛:“不可称呼太子名讳,没规矩!你是说王家这事儿是太子插手做的?”   宋玉汐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坐到了窗子下面的黄花梨太师椅上,侧过身子,欣赏案几上的一株兰花,手撑着下巴,说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不过这事儿我跟他说过,也让他帮忙来着……”   宋逸听了这话后,才稍微放心了些,说道:“你也是,这种事情就算太子不出手,难道我就摆不平一个王家了?也就是你,成天拿这种小事麻烦太子。”   对于宋逸的指责,宋玉汐无话可说,吐了吐舌后,就不在说话,宋逸瞧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摇头,说道:   “看看你这样子,我真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你什么!”   宋玉汐回头看了一眼宋逸,恬不知耻的咧了咧嘴,说道:“大概喜欢我这张脸吧!就跟爹你喜欢我娘似的,一开始,不就是看上她那张脸?”   被宋玉汐当面打趣这种事情,宋逸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老脸一红,等了宋玉汐一眼,这才白了她一眼,宋玉汐瞧他这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把宋逸吓了一跳。   快步走到宋逸书案前,却是不说话,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宋逸,宋逸不知道她要干嘛,问道:“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宋玉汐想了想之后,对宋逸问道:“爹,你在朝里听没听说一件事?”   宋逸不明所以:“什么事?最近没出什么大事啊。怎么,你听说什么了?”   自从宋玉汐和太子有了牵连之后,宋逸知道,有好些事情,宋玉汐知道的未必比他要少,所以也不怀疑她是故弄玄虚,可朝廷里最近也确实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宋玉汐听宋逸这么说,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那件事。呼出一口气,对宋逸说道:   “就是……定王……好像跑了。”   宋逸冷冷的看着宋玉汐好一会儿,然后才拍着桌子怒道:“你说什么?听谁说的?”   宋玉汐被他吓了一跳,脑袋往后一缩,揉着耳朵说道:“我还能听谁说?您真不知道啊?好几天前就跑了,萧齐豫一直在找他呢。”   想来宋逸他们是不知道的,定王和镇国公府嫡小姐马上就要定亲了,可他却在这个时候跑了,这件事情,总不能闹得沸沸扬扬,萧齐豫就是要抓人,也只能暗地里抓,总不能闹得满城风雨才是。   宋逸眉头就蹙了起来,说道:“怪不得近来五城调动厉害,时不时的还在城里搜索什么,我原以为是刑部搞的鬼,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事儿嘛。你早几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这事儿太子怎么说的?”   宋玉汐想了想,回道:“我前几日都在担心哥哥的事情,一时忘了说,而且萧齐豫只是私下在找人,并没有告诉你的意思,他估计是想暗地里把定王给找回来,然后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时间到了,直接定亲呗,还能有其他什么想法不成?”   “这件事儿也只能暗地里进行。唉,我当初就觉得定王和婵姐儿这事儿不靠谱,定王根本就不喜欢婵姐儿,他喜欢……唉,算了,你呀!我看你就是个祸水,小小年纪别的不学,先学了一身祸国殃民的本事。”   定王喜欢的是谁,宋逸还不至于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宋玉汐从宫里掉下水,定王下河去捞她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传出来过,可也不是被藏得密不透风的,原想着,最后没办法,让这丫头配定王也成,可谁知道,除了定王,还有个太子殿下。人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宋逸却是头疼的很,这姑娘不普通,求的都是些宋家惹不起的人。而他本身也不太同意定王和婵姐儿定亲,可耐不住皇上皇后赐婚啊,没想到,还没定亲,就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定王找回来还好,要是找不回来的话,那可就事情闹大发了。   宋逸这话宋玉汐可不爱听了,立刻反驳:“爹,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哪儿祸国殃民了?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我和定王清清白白,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可别瞎说。”   宋玉汐的话,宋逸也是无可反驳的。   的确,自家闺女对定王并没有特别接近,说起来也没有假以辞色,可见心里对定王没有念想,可就跟她说道一样,长得好看不是她的错,男人喜欢上她,也不是她的错!那这到底是谁的错?   “反正你给我悠着点!没事儿少出去,出去也戴上帷帽,今时不同往日,定要处处主意言行方可!”   宋玉汐:……无言以对,她也是无辜躺枪啊!   ☆、170|114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宋逸就带着礼亲自去了闵家,给纪衡提亲。   足足带了有三十台聘礼,将闵家门前都给摆满了,闵大人和闵夫人走出来,就正好看见宋逸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闵大人都惊呆了,他是认识宋逸的,镇国公啊,赶忙上前行礼。   宋逸亲自把他给扶了起来,说道:“闵大人不必多礼。”   闵大人受宠若惊,看着宋逸身后的东西,红绸披盖的箱子,这……闵大人在脑中回想镇国公府有什么适龄公子不成?可想了半天,却是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因为镇国公府的公子好像最大也没超过十三四的吧。   将宋逸请进门之后,闵夫人亲自奉茶,宋逸这才说了来因,闵大人和闵夫人再一次惊呆,国公大人亲自来给探花郎提亲自家姑娘?   这,这不管是国公上门,还是新科探花郎看中自家姑娘,无论那一点对闵家人来说,都是惊讶的难以覆加的。   而在这样的排场面前,闵大人和闵夫人喜忧参半,闵大人昨天才听夫人说起王家退亲的事,还打算今天去找王家理论去,所以特意请了假,休沐在家,可还没出门,就遇上了这样震惊的事情,将这事情前后连起来想一想,闵大人几乎都要怀疑,王家的事情,是不是宋家插手了,所以,才会在他们昨天退亲之后,宋国公今天就上门提亲……   不过,这些猜测,闵大人也不敢当面对宋逸问出来。宋逸又问了一遍他们的意思,闵大人看了看闵夫人,闵夫人对这朱女婿的条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她之前之所以会把女儿许配给她舅家,就是因为女儿成天在外抛头露面不着家,王家人又时常说,蓝儿这样嫁不出去云云,她就信以为真了,所以才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王家的婚事。   如今王家刚退婚,宋家就来提亲,提的虽不是国公府的公子,可也是新科探花郎,这,这样前途无量的准女婿,闵夫人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闵家二老不反对,宋逸也就放心了,当场就给交换了两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庚帖,婚书,宋逸还对闵家做出这样的保证:   “虽说纪小郎不叫我父亲,但我却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的,他自己长进,考了功名,如今又金榜题名,今后的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的,二老尽管将女儿交给他,保管今后还能给令千金挣一个诰命回来的。”   闵大人连连摇手说不敢:“不求什么诰命,只希望两人平平安安的就好。”   宋逸点点头,将东西命人全都搬入闵家之后,这才领着一干人上了马,拿着闵家的婚贴,回去跟纪衡说去了。   直到宋逸离开,闵大人和闵夫人都觉得仍然身在云里雾里,转身之后,就看见闵蓝在院子里的彩礼箱前走动,手里拿着宋逸先前留下的红匣子,里面放着纪衡给她的婚书,先前趁着父母送宋逸出府的时候,她已经偷偷的打开看过了,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上了。   闵夫人对闵蓝伸手要那红匣子,谁知道闵蓝抱着匣子就跑回自己的院子了,闵夫人看着女儿兔子般的跑了,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转头看见闵大人,只见他却眉头深锁,闵夫人过去问道:   “夫君,你怎么了?这门亲事,你不满意?”   闵大人说道:“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亲事,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离奇,昨儿王家才来退婚,今儿宋家就来提亲,这时间上也太巧了些吧。”   闵大人的话让闵夫人也陷入了沉思,闵大人对闵夫人问道:“对了,你昨儿说王家是因为另有尚书府的亲事找上门来,所以才来退婚的?”   闵夫人点头:“是,嫂子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想来应该是真的吧,若不是如此,嫂子又怎会来退我们家的亲呢。”   闵大人听了之后,却是摇头,说道:“我瞧着不像真的,尚书府的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上王子俊呢?人家尚书府又不傻。我看这事儿啊,跟宋家肯定有关系,能出动尚书府,也就只有镇国公府有这个本事和能耐了。只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就此打住,可别再节外生枝了才好。”   闵夫人不懂这些事情,虽然知道丈夫在担心着什么,不过,她只懂看眼前的事情,眼前她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镇国公亲自上门来提亲,给足了她们面子,提亲的对象又是新科探花郎,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品和才华,闵夫人真是觉得自家闺女福运高照,才会招来这样的好事。而最重要的是,瞧女儿的行为表情,闵夫人也不难看出来,女儿之前说的心上人是谁……这回她该是如愿了吧。   **   宋逸出马,很快就搞定了纪衡和闵蓝的事情,纪衡对宋逸是千恩万谢,他高兴了,林氏就高兴了,林氏高兴了,宋逸也就高兴了,这是一个循环链,宋玉汐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明明这事儿她也插手了,可是到最后,功劳全都给宋逸抢走了。纪衡说不定还以为,王家退亲的事情,是宋逸在暗地里帮他的呢,最近来宋家也勤了,看将宋逸就伯父伯父的喊着。   有他在雨桐院,林氏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宋玉汐见家里有纪衡陪着,自己就去芙蓉园里了,她之前买下的街道已经重建完毕,全都按照长安街的规格,加高了店铺位置,这样就算今后还有大雨大水,就再也不怕了。   而事实上,在经过去年五月里的那场大雨之后,京城里好些街道的建造,如今全都已经按照长安街的格局在做了,宋玉汐在这段时间里,又不断收购店铺,她如今觉得,这店铺房屋买卖,简直是太赚钱了,根本不需要自己经营什么,只需要跟着国策走,买什么地方,不买什么地方,她可是清楚的很,所以,一买一卖间,她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买的地皮也越来越多,眼看大半个京城如今都要被她收入囊中,更别说她利用淮东号,沿海做买卖生意了。   手里如今有两条十里长街,整个京城里,也就只有三条这样的主街道,长安街,海市街和南北街,其中海市街如今算是=规模最小的,而长安街和南北街,都是经过宋玉汐改建的,而宋玉汐的想法,是想把这三条街道全都给买下,如今两条已经收入囊中,还有一条海市街,也已经在她的筹划之中了,如今已经开始零散的买卖,只等全部买下的那天。   来到芙蓉园后,前院生意比较红火,宋玉汐就从侧门走入了后院,这侧门是芙蓉园前面生意火了之后,才开的另外一个门,平日里走的人不多,也就是宋玉汐进进出出罢了。   秋彤秋云去厨房打水烧水了,老刘在马棚里喂马,宋玉汐一个人去了雅间,和往常一样。   可今日推门之后,她就觉得有点不一样,原本以为是萧齐豫,可是进去后,却没看见萧齐豫躺在他固定的软榻上,而且外面也没有裴韬的身影,宋玉汐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一张她叫她意外的脸——萧齐桓一身劲装,眉眼俱冷的出现在她面前。   刚想大叫,宋玉汐就给捂住了嘴,她不住挣扎也没用,萧齐桓一记手刀劈下,宋玉汐就软了身子,晕倒在他的臂弯之中……   ☆、171|114   第一百七十章   宋玉汐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觉得头顶似乎有股子风在吹,身上倒是不冷,鼻尖有一股特有的泥土味,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皆是黑色一片,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衣裳,环顾四周,右边有个火堆,火堆后面的突石上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不是萧齐桓是谁?   将宋玉汐醒来,萧齐桓也没站起来,宋玉汐揉了揉自己的颈项,在这暗不隆冬的林子里看了两眼,发现自己根本辨别不出方向,所以也就不想着逃跑了,走到萧齐桓身边,萧齐桓递给她一条烤好的鱼,宋玉汐接过鱼,看了看,发现那鱼肚子上有点焦了,萧齐桓见状,又把鱼给收了回去,将焦的地方用刀削掉,这才又递还给了宋玉汐。   宋玉汐看他这样,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想带我去哪儿啊?”   她可不会以为萧齐桓偷偷摸摸的把她劫出来是为了和她赏月赏花。   果然萧齐桓冷静的说道:“去漠北。”   宋玉汐放下鱼,气结道:“就这么去?去了之后怎么办?一起亡命天涯,自我放逐?没事儿吧你!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兴趣跟你去。”   萧齐桓抬眼看了看那火堆,眼神中透着坚定,又对宋玉汐递来一壶水,宋玉汐没接手,他就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擦嘴说道:“你没兴趣也没办法。我就是要带你走!去漠北,我们一起开始新生活,我娶你做妻子,你给我生孩子。”   “放什么狗屁!谁要跟你去漠北?谁要嫁给你?谁要跟你生孩子?”宋玉汐站起来指着发疯的萧齐桓说道。   萧齐桓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宋玉汐,这才冷冷的对她问道:   “你为什么不愿?因为萧齐豫?”萧齐桓的语气似乎带着点绝望,宋玉汐心里也有点生气,觉得这孩子做事真的是不动脑子的,不想和他废话,干脆点头说道:“是,既然你都知道,还做这些事情干什么?”   萧齐桓冷笑一声,又问:“就因为他是太子,而我不是吗?”   “不是!因为我和他是一路人,和你不是!”宋玉汐从头到位都没有想给这孩子任何希望,也不想和这一世的人纠缠到任何一段感情中去。   “为什么?”萧齐桓的声音突然提高,冲到宋玉汐的身边,紧紧钳住宋玉汐的肩膀说道:“为什么?你和我怎么就不是一路人?我比萧齐豫先认识你!我比他更了解你。怎么看,都是我和你更加合适,你性子跳脱,我可以带你走天涯,你不喜欢束缚,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束缚你做任何事情,为什么你要挑他,却不挑我呢?”   宋玉汐挣开萧齐桓的钳制,说道: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你比他更合适我?”   萧齐桓似乎有点受伤,低头抹了一把脸后才说道:“就像你从前说过的那样,你和他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是闲散王爷,我可以给你自由,我可以为了你今生再无其他女人,可是他呢?他是太子,从他出生,他就是太子,今后他会是皇帝,皇帝不可能只有你这一个女人,这些事情你都想过没有?宋玉汐,你醒醒吧,他是太子,他不适合你的!”   “还是那句话,他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感情这种事情,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不管今后怎么样,我觉得我和他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没有名分,哪怕在他不喜欢我之后,我再远走他乡,这些都不是问题,或者说,这些都是我和他的问题,和你实在没有关系,你知道吗?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理解我说的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我和你不合适的意思,就是我和你哪里都不适合,你何必这样自欺欺人呢?”   宋玉汐的话真的是不留情面的,将萧齐桓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都扑灭的一干二净,他瞪着双眼看着宋玉汐,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会有这样冥顽不灵的女子,明知道那是个火坑,还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赌,他叹息说道:   “我真的不想看着你走到那一步!他是太子啊,你的身份如果曝光出来的话,你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他们杀的!你以为只要太子和你心意相通,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吗?不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你们两个之间有隔阂,他不可能为了你放弃整个天下,而他若是要了天下,那就不可能只要你一个人,你明白吗?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赌局,可你为什么偏偏还要飞蛾扑火呢?”   宋玉汐不可否认萧齐桓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他也是真心的在为自己着想,这双年轻又炙热的目光中,宋玉汐看到了真情。   萧齐桓江宋玉汐冷静下来,不禁又继续说道:“你做的这一切没有意义,你知道吗?没有意义!你注定和他是不能长久在一起的,就算你能忍着,可是你能忍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可是你能忍一辈子吗?我不求你现在喜欢我,但是我除了那个虚妄的身份不能给你,其他的,我自问可以给的更多,萧齐豫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甚至给的比他多。”   宋玉汐叹了口气,不想再和他辩驳这样的问题,说道:“我不想和你多说这些话题了,感情的事,没法说得清,那我们就来谈谈现实问题好了。你跑了之后,萧齐豫已经调用了五城兵马司在到处找你,你觉得,你可以带着我离开京城吗?如果你带不出去我,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后果就是人家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你是我大姐的定亲对象,你将来要娶的是我大姐,不是我啊,人家不会说你怎么样,因为你是皇子,可人家会说我,说我抢了姐姐的姻缘,说我做梦想要做你的定王妃,说我处心积虑,连姐姐的男人都抢……你口口声声的说喜欢我,爱我,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你嘴上说说罢了,你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可是你的这份勇气,并不能代表我,驱使我,并且在我受到伤害的时候安慰我!你若是把我带出了京城,去了漠北,那样高兴的也仅仅是你自己,我是不会高兴的,若是你将我带不出京城,那留给我的打击将是覆灭性的,你知道吗?”   萧齐桓看着宋玉汐冷静的说话,一时竟真的有些疑惑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我会把你保护的很好!我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   “你凭什么保证?”   宋玉汐真的不想和他废话,直接说道:“你收手吧,我是不会跟你去漠北的,你太不成熟了,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做的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你的一腔热情,让我感动,可是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是保护不了我的!就好像萧齐豫之前也说过,他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我不是照样被你给绑架来了吗?可见,你们说话的时候,根本就不动脑子,我承认你们说这话的那一刻,的确是真心的,可是这个世上不是只要有真心就可以的。”   萧齐桓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林子那头传来一阵马蹄声,萧齐桓反射性的将宋玉汐保护到身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几十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他们的篝火旁,萧齐豫高坐马背,眉宇间似乎带着仓皇,直到看见宋玉汐完好无缺的时候,才微微放松了一下。   从马背上跳下来,萧齐豫径直走到了萧齐桓的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他一巴掌,把萧齐桓的脸都给打偏到了一边,只听萧齐豫说道:   “你有没有脑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一走了之,将我们置于何地,将宋家置于何地?”   萧齐桓捂着脸看向萧齐豫,尽管有些惧怕这个大哥,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把内心的感觉说出来。   “大哥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想娶宋玉蝉,我真正想娶的是宋玉汐,我喜欢的是宋玉汐,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萧齐豫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萧齐桓,说道:   “知道又如何?你喜欢她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她有什么关系?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看不开,想不透罢了!之前我还以为你已经长大了,可如今看来,你不仅没有长大,反而变得更加没有脑子了!你想要我怎么回答你?说你做的好?为了心中所爱,可以放弃一切,逍遥洒脱吗?我告诉你,你不想娶宋玉蝉,那你就自己去抗争,可在你抗争的时候,请别把她捎上!她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别毁了自己的同时,也把她给毁了!你怪人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要你娶宋玉蝉,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宋玉汐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简直不知所谓,幼稚透顶!来人呐,给我捆回去。”   萧齐豫说完这些之后,就对身后裴韬抬了抬手,裴韬立刻就带着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拿着绳索将萧齐桓捆了个结实,萧齐桓虽然挣扎,可是在萧齐豫面前,似乎就天生不懂怎么反驳,挣扎挣扎也就认命了。   萧齐豫走到了宋玉汐身边,对她问道:“没事吧?”   宋玉汐看着萧齐桓被押走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可眼睛前却被萧齐豫给遮住了。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172|114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宋玉汐坐在马上,背后就是萧齐豫,身后两百步外跟着一队人,宋玉汐不时回头看一眼,却都被萧齐豫给拉回了视线,说道:   “别看了,我送你回家去。”   宋玉汐立刻摇手:“不用不用,你直接送我回芙蓉园就成了,秋彤和秋云肯定都在等我呢。”   萧齐豫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送你回家。”   回头看了他一眼,皓月之下的他脸色看起来有点严肃,宋玉汐不着调他在想什么,说道:“你不用觉得今天对不起我,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的,而且是萧齐桓,我们都知道他是不会伤害我的,所以,你大可不必生气。我自己回家,反正我时常在外面逗留,晚回家一会儿也没什么的,最多被我爹说一顿罢了。”   “我送你回家,你不用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我既然说了要保护你,那不是说说而已,今天是一个萧齐桓,明天又会是谁?我不想再等了。”   萧齐豫难得说的这样正经。   宋玉汐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良久之后,才说出一句:“你……真不必如此!冲动……不好。”   萧齐豫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虽然一直以来宋玉汐好像已经接受了他,但是内心却未必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若说上一世让他遗憾的是什么,那就是晚了。他错过了要她的最佳时期,以至于让她一辈子都颠沛流离,今生他既然决定要和她在一起,那真的是没什么好等的了。   宋玉汐在路上又和萧齐豫说了好些劝阻的话,但萧齐豫却是不听,宋玉汐最后没法,也只好让他送自己回家。   此时已经接近亥时,梅蔷等候在门房,朝颜已经去芙蓉园找宋玉汐去了,门房听见外面有马蹄声,就开了门出来看,萧齐豫翻身下马,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宋玉汐扶了下来,门房之人认识萧齐豫,赶忙上前参见,然后派人进去通知宋逸。   没多会儿,宋逸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果真瞧见萧齐豫正在扶着宋玉汐进门,宋逸给萧齐豫行礼,萧齐豫主动搀扶,说道:   “国公不必多礼。”   宋逸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看,宋玉汐的表情有点不自在,萧齐豫倒是很从容不迫,宋逸试探问道:“这,汐姐儿怎么会和太子在一起?”   萧齐豫答道:“今儿遇到点事,对不住七小姐。”   宋逸看了看宋玉汐,见她正瞪着萧齐豫,他也是有点为难,对萧齐豫说道:“额,多谢太子,这丫头从来就是个惹祸的,若是方便,进来喝杯茶水吧。”宋逸的这句话其实也就是客套说说,根本没有妄想萧齐豫会真的留下来喝茶的,毕竟虽说太子流露出对汐姐儿的喜欢,可说到底也没有给过什么承诺,按照礼数来说,他应该要紧接着婉拒才对。   “也好,如此便讨饶国公了。”   萧齐豫的话让宋逸惊住了,飞快瞥了一眼宋玉汐,只见宋玉汐正一脸的尴尬,并没有任何出生的意思,她可以装死,但宋逸却是不可以的,赶忙对萧齐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宋玉汐正犹豫着要不要一起跟过去的时候,萧齐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对宋玉汐说道:   “你先回去歇着吧,不用陪着了,我坐会儿就走。”   宋玉汐愣了愣,然后看了看宋逸,只见宋逸对她点点头,意思就是让她回去,宋玉汐心里一松,刚才确实有点怕跟他们去书房对应,现在他们说用不着她了,她正好。   跟宋逸和萧齐豫行了礼之后,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宋逸领着萧齐豫去了书房,而宋玉汐则回了雨桐院。   雨桐院中,林氏正在跟徐妈妈拟定纪衡婚礼的单子,看见宋玉汐回来,梅蔷跟在宋玉汐身后,林氏不禁对她招招手,说道: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成天混到这个时候回家,也就是你爹容着你!”   梅蔷看了看宋玉汐,就走上前对林氏说道:“姨娘,今儿是太子亲自送小姐回来的。”   林氏手里的单子一松,差点掉在地上,抬头看着宋玉汐,宋玉汐白了一眼多嘴的梅蔷,然后就坐到林氏身旁,兀自倒茶喝,徐妈妈很是震惊:   “什么太子……你说的太子,是我想象中那个太子吗?”   徐妈妈得到了梅蔷的肯定回答之后,立刻捂住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玉汐,林氏一开始也是震惊,见宋玉汐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让人全都退下了。   “怎么回事?今儿哪儿去了?”   屏退所有人后,林氏对宋玉汐问道。   宋玉汐咬唇犹豫了下,说道:“今儿去了西郊,差点迷路,正好遇上了太子,他就送我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里跟爹喝茶呢。”   林氏这下也不淡定了,说道:“你是说,太子不仅送你回来,还跟你爹进门喝茶去了?”   宋玉汐点点头,然后就不再说话,对于这件事,她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萧齐豫做的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一冲之性还是什么,总之让人抓不着头脑,十分害怕明天他醒悟过来之后,会对今天晚上的行为表示悔恨,那样的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再有从前那种融洽了。   其实,就算萧齐豫只是和她玩玩,骗骗她的感情,宋玉汐也觉得这段时间跟萧齐豫相处的很开心,想着他要玩儿,就陪他玩儿好了,等到什么时候,他后悔了,要娶正妃了,她再潇洒谢幕,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可是她也享受了这个过程,她真的是太缺爱了,上一世就总是幻想着有一个男人可以宠她爱她,但穷极一生后发现,这个幻想太遥远了。   这一世,有了萧齐豫,在很大程度上,让她也享受过被人宠爱是什么滋味儿,所以,宋玉汐和萧齐豫在一起,是做好了随时被甩的准备的,可是,今日萧齐豫亲自送她回家,还留下喝茶,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纯粹了,太子深更半夜,送闺阁小姐回家,并且受邀在小姐家喝茶,这话题实在太过劲爆,相信从明天开始,她的生活就不会再平静了。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可急死我了。”   林氏对宋玉汐催促问道,宋玉汐两手一摊:“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当他今儿吃错药了吧,明天指定得后悔。”   “后悔什么呀?他既然能留下喝茶,那就说明他是想好了的,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太子这是,这是……真看上你了?”林氏到现在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自家闺女虽然生的漂亮,可也没理由让太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对宋玉汐问道:   “对了,太子这不会是要……纳你做妾吧?”   林氏前后想了想,的确是有这个可能的。毕竟宋玉汐的身份不够,若是做太子正妃,实在有些勉强,可若是纳妾的话……林氏私心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不等宋玉汐说话,林氏就自我否定了这个说法,道:“如果是纳妾的话,我说什么也要让宋逸阻止才行。这贼船断不能上的,就算嫁不到太子,哪怕你今后就嫁一个普通人家,安安心心的做个当家主母,这样才好,就算对象是太子,可太子的妾,也是妾呀!”   说完这些,林氏又像是怕宋玉汐不答应一般,紧接着又嫁了一句:“你听到没有?我,我虽然没资格说,也没给你做一个好的表率,可是,你要去做妾,我可是一万个不答应的。所以这事儿,你也就别想了,太子不可能娶你做正妻,而我也不会让你去做妾,他爱留下喝茶就喝茶好了,你回去睡去,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宋逸总能想到办法的。”   林氏的话让宋玉汐听得心里有些堵,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够做正妃,林氏说的也有道理,萧齐豫就算留下来喝茶,那也只是喝茶而已,他未必会让自己做正妃,若是跟宋逸提出纳她做妾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心里乱的不行,宋玉汐揉着脑袋就转身走出了主院,往自己小楼走去,心里有些埋怨萧齐豫,两人原本那样不是挺好的,想见面了,私下里偷偷见个面,亲个嘴,摸个手,就跟那些小情人似的,没人干涉,没人阻止,她也不求什么名分,只想享受两情相悦的感情,可他这么一来,若是提出做正妃,她的身份够不上,若是提出做妾,她又十分不愿意以妾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做妾的话,她宁愿早早的就断了这份感情。   失魂落魄的洗了个澡,趴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的,秋彤秋云从外面回来,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两人来到宋玉汐的床前请罪,又是磕头,又是哭泣的,把宋玉汐闹的很无奈,好说歹说让她们起来,去宋逸的院子里盯着,萧齐豫什么时候离开,让她们什么时候来给她回消息。   可是,直到亥时过后,秋彤秋云都没有回来报信,也就是说,萧齐豫的茶水,一直从亥时不到喝到了子时,并且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玉汐得不到消息,在床铺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无数个日夜,只有她独自一人舔抵伤悲,那种失落与无助的感觉,压抑了她一个晚上,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都哭湿了。   ☆、173|114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宋玉汐坐起身来,绿丸就拿着衣裳走进来,宋玉汐把腿放下床铺,对她问道:   “秋彤秋云呢?”   正问着,两个丫头就从外面回来了,宋玉汐见状,赶忙将两人喊过来,说道:“昨天让你们盯着,你们最后也不来回我,真是的。”   秋彤秋云对视一眼,说道:“不是奴婢们不想回,是殿下直到今晨寅时一刻才走,那时候小姐早睡下了,奴婢们就没来回,这不一早就来了嘛。”   宋玉汐惊讶:“到寅时一刻?没搞错吧?”   “这怎么能搞错呢?”秋彤说道:“奴婢们一直盯着,门房也知道的,可不是瞎说的呀。”   主仆间正说着话,梅蔷就走了进来,对宋玉汐说道:“小姐起来了,国公在姨娘那儿等着小姐一起用早膳呢。”   宋玉汐:……   这么一句话,可就让宋玉汐给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宋逸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一大早等她吃早饭,定是昨天晚上和萧齐豫聊出了什么新花样……宋玉汐怀着忐忑的心情,穿戴整齐,然后就去了林氏那里。   饭厅里,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徐妈妈看见她进来,那是合不拢嘴的笑,给她问了安,就带着饭厅里的丫鬟离开了,偌大的饭厅之内,就只剩下宋逸,林氏和宋玉汐三人。   宋玉汐先瞥了一眼宋逸,感觉一颗心都要堵到喉咙眼儿了,这种感觉和之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之前虽说宋逸也知道她和萧齐豫的事情,可说到底,也没有个认真的表示,所以,一切只是传说,并没有上升到任何层次,但这回不同,反正,若不是有事,萧齐豫有病才在宋逸的书房待那么长时间。   “咳咳。”   宋玉汐伸手拿包子的时候,宋逸干咳了一声,让宋玉汐伸出的手都顿了顿,只见宋逸的眼睛里泛着红丝,林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宋玉汐收回了手,摸摸鼻子,说道:   “好了好了,就别卖关子了,萧齐豫昨天到底跟您说什么了呀?至于到早上才走吗?”   宋逸瞪了她一眼,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直呼太子殿下姓名!他要说什么,你难道事先不知道?”   宋玉汐没有说话,急得都要拍桌子了,宋逸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昨天太子跟我聊了很久,都是关于你的,我是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居然让太子殿下都对你……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太子殿下心悦你,已经跟我私下提起,要娶你做太子妃。”   林氏听宋逸亲口说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说道:“不是做妾就好,太子也是有心了。”   宋玉汐听后,脸瞬间红了起来,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粥碗,小声的嗫嚅一声:“他说娶就娶啊?皇上和皇后能同意吗?”   “嗯。昨天晚上我们谈的最多的就是这件事情了,你放心吧,太子殿下是个稳重的,他这几年在朝中的建树,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接连做成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功绩俨然超越皇上,就连皇上都夸赞太子殿下是个贤德胜过他之人,殿下有如今的声望,照理说,就算不娶一个有利于国策的太子妃也没什么要紧,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皇上和皇后那里该怎么办。”   宋逸的话让宋玉汐也忍不住沉思起来,说道:“那我的身份,就没关系吗?不会有人不服吗?”   “怎么可能有人服气?说到这个,我今儿也把话和你交代一下,你这个身份,若是走正常流程,是怎么着也不可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不过你比别人强了一点,那就是太子殿下对你是真心青睐的,所以,这件事情若是能成,你今后要面对的事情可就不是一件两件了,所有人都觉会觉得你配不上太子,不过,这都是人家的想法,不论是谁做太子妃,他们都不会满意,都会觉得配不上的,除非是他们自家的闺女……所以,这些道理,我相信,你不用我说也能明白,我这里就不一一举例说明了,但也必须提醒你,今后言行上必须更加注意,你那些商铺,最好都交给旁人来做,你不用出面,只需在背后操作就行,别给人家留下太多的把柄,到时候,传出去你的名声不好听,再连累太子就不好了。”   宋玉汐的思绪还停留在先前宋逸说萧齐豫要让她做太子妃这件事上,对宋逸接下来说的长篇大论并没有完全听入耳中,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感觉自己还在做梦一般。   对萧齐豫的感觉似乎又发生了一点变化,这种变化让她从内心升起一股子暖流,流淌到了全身上下,让她像是躺在棉花上一般,柔软的都要飘起来了。   这不是说,她对做太子妃有多高兴,而是对萧齐豫的认真感到欣慰,就好像是那种她一直以为人家是开玩笑,可突然脸色一转,说是认真的。这种被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林氏看着宋玉汐,用手指推了推她的胳膊,宋玉汐都未所觉,林氏和宋逸对视一眼,宋逸摇头说道:   “瞧你姑娘这点出息。”   林氏横了宋逸一眼,然后才拿了一只肉包子递到了宋玉汐的手中,宋玉汐感觉手里有些热乎,这才从云端飘下来,在自己手里的包子上和林氏的脸上回转望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抓起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就不好意思般低下头喝起粥来。   林氏好笑的给她夹了两筷子酱菜,眼角露出了幸福的光芒,这一刻宋逸也是开心的,像这样一家人毫无芥蒂的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感觉真不错,他知道林氏已经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开始试着接受自己,并且接受这个家了。   想来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很奇妙的,若不是当初林氏愿意对他伸出求助的手,他也不可能收获这么多年的幸福,并且,到了如今成功将幸福牢牢攥在手中的地步。当初让她们娘儿俩进门,只不过是单纯的想把林氏留在身边,想给她们母女一个容身之所,可谁又能想到,这个从小他就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女儿,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造化,当真是始料未及的。   一顿饭,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同,全都各怀心思。   宋玉汐仍旧感觉不可置信,宋逸则是感慨万分,而林氏便是内心充满了担心,毕竟她的身份在这里,一个妾侍,宋玉汐若是宋家的嫡女,那这门亲事,也算是良配,可说到底,因为她这个姨娘在,连带把女儿的身份都拉低了……   **   萧齐豫从宋家离开之后,也顾不上休息,换了衣裳就去了宫里,在内阁待了一会儿,等天亮之后,就去了元阳殿外求见。   旌德帝一早就听王新说太子守在殿外,以为是内阁有什么事,还没穿好衣裳,就赶忙让萧齐豫进来了。   萧齐豫进来之后,就掀起袍角跪在了旌德帝面前,让旌德帝吓了一跳,他这个儿子有能耐,有本事,在朝堂之上处理起国事来,那是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平日里父子俩也有拌嘴,意见不同的时候,可是旌德帝对这个儿子可是相当看重与听从的,心头上的儿子突然跪下,旌德帝是皇帝,也不免觉得奇怪,腰带也不系直接出去问道:   “怎么了,这是?”   萧齐豫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就对旌德帝说道:“父皇,儿臣想娶妻了。”   旌德帝愣了愣,然后就猛地抬头看向了萧齐豫,盯着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儿子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洪亮的笑,说道:   “你终于想娶了?哎哟,朕还以为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这辈子都要做孤家寡人了呢。这是好事儿,跪着干嘛,快起来吧。”   萧齐豫站起身之后,旌德帝也穿戴整齐了,这才对萧齐豫问道:   “说吧,看上哪家小姐了,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旌德帝一边说话,一边坐到了龙案后,萧齐豫走上前,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一个名字来:   “宋玉汐。”   旌德帝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来,这宋七他还是知道的,京里的名人啊,只不过……放下杯子,对萧齐豫问道:“你说的是……宋七?镇国公府的七小姐?宋逸那个半路归家的女儿?”   萧齐豫点头,旌德帝却是有些为难的敲击着龙案,说道:   “这……身份似乎有点……朕知道她的确是有功绩有本事的,可是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她的事情?半路归家的庶女,这也太……不匹配了吧?”   皇帝说的话还是很委婉的,萧齐豫听后,鼻眼观心,稳如泰山的说道:   “儿臣今生只愿娶她为妻,若不是她,儿臣宁愿终身不娶。”   旌德帝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是太子,终身不娶这种话能随便说吗?就冲你这一点,我也不能答应你和她的事,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你弄得五迷三道,要是真成了,还不得上房揭瓦?这事儿就算和你母后说,她也不会答应的,之前她给你找了那么多适龄的千金小姐,你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了宋七,依照朕看,她那张小脸长得确实不错,可却未必适合做上太子妃,你若是真的喜欢她,那就把她纳做妾侍,多宠着些也无妨,太子妃我看就算了吧。”   ☆、174|114   第一百七十三章   “若我要纳她做妾的话,我又何必等到今天。要么给她太子妃之位,要么请父皇另立太子。”   萧齐豫认真的有点可怕,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以至于旌德帝都被这儿子的异想天开给惊呆了,一拍桌子,怒道:“混账!这是你一个太子该说的话吗?”   萧齐豫不卑不亢,冷静说道:“不管该不该说,我都已经说了,而且是出自真心的。”说到这里,萧齐豫抬头对上了旌德帝的目光,说道:“父皇,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起来会觉得不可理喻,但是这绝对是儿子最诚恳的一些话了。”   “自古以来,登上太子之位者不计其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儿子自问做太子这件事上,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皇,对得起天下万民,一切为了国家好的事情,我都会做,并且很努力在做,而我在做这些的同时,国家变得更加繁荣,边境变得更加稳固,百姓更加安居乐业,我是太子,将来若是没有意外,会承袭您的帝位,像这样利国利民的事情,我会一直做下去,做一辈子,但是就像刚才说的,每个人都有喜好,我喜欢的就是宋玉汐,我希望在将来我枯燥的从政生涯中,可以有她陪伴在身边,我想对她好,想给她名正言顺的宠爱,并且有了她在我身边,我只会更加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试问这样的结果,哪里不好?”   萧齐豫的话在元阳殿中说的铿锵有力,让旌德帝都不禁慢慢沉静下来。   只听萧齐豫又接着说道:“若是您非要让我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那带给我的只有毁灭,若真是那样,那么我这一辈子注定将再无快乐可言,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这样的太子,做了还有什么意义?”   旌德帝被萧齐豫的这段似是而非的话说的有些愣住了,半晌后,才说道:   “你是太子,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她,大可将她留在身边,然后另娶一个强势的外戚,让你的地位更加稳固,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萧齐豫摇头:“不好!最大的不好就在于,我不想娶别人。若是强行娶了,只会令我生厌!”   “难不成你今后登基了,你为了这个宋七,也不娶其他女人了?后宫专宠?你觉得可能吗?”旌德帝自问已经是那种不好女色的皇帝了,可绕是如此,后宫中亦有近百名佳丽,那时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控制不住事情发展。   “不管可能不可能,我现在只想娶她,其他女人我没有兴趣,至于将来的事情,因为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也没法给父皇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我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父皇做不到的事情,未必儿臣就做不到。”   萧齐豫的话,成功勾起了旌德帝的心事。他和前皇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长大后,她嫁给他做太子妃,然后登基封后,一切都那么顺利,前皇后对他一片痴心,就想他也是这般心,奈何,他终究还是没有守住底线,宠幸了其他女人,以至于前皇后时常郁结于胸,她本就身体不好,没多长时间,就郁郁而终了。   这是旌德帝心中的伤痛,这也是他为何在近几年醉心丹药的原因,一半是寻仙问道,一半也是想恕罪罢了。   想起自己对前皇后感情,旌德帝似乎有些明白太子此刻的心情,他也不是个不开明的父亲和君主,就因为开明,所以,他才会这样放心将天下事交给太子去做,就因为开明,所以,他也愿意自己的儿子能够开心一些。   叹了口气,说道:   “你记住你今日的话!男女感情之事,比较玄妙,也许你今日对她宠爱有嘉,明日就因为一件小事,而变得不喜欢她。我不是嫌弃她的身份低微,而是太子妃的身份过高,你将她拉上来容易,可将来要想再把她弄下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旌德帝说的这个道理,萧齐豫怎会不懂,太子妃的人选一旦定下,那就意味着朝中的风向会发生巨变,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皇帝的妻族,发展下去就是外戚,所以,这个人选很重要,最起码的一个条件,就是忠君。   “这些事情,儿臣都已经想过。宋七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宋逸的女儿,镇国公宋逸,儿臣觉得可以信赖,所以,如果从这方面来看的话,儿臣自己选的这个太子妃,除了她本身是半路归家这一条,其他任何条件都是符合的。”   萧齐豫这般说道。   旌德帝却再次摇头:“符合什么?就她那半路归家庶女的身份,今后有人论起嫡庶来,就有她受的了,所以,当年你出生之后,我便将你交给前皇后抚养,记在她的名下,前皇后去世之后,我怕有人拿你的身份说事,又只好将你的生母冯氏提升为皇后,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求个名正言顺,不叫你被人质疑罢了。可她呢?若今后有人说,太子妃身世不正……你将如何?”   萧齐豫盯着旌德帝看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不正……就叫她变正不就行了?”   旌德帝眯眼说道:“你是说……”   萧齐豫没再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心领神会就行了,毕竟不是所有人事情都适合放到台面上说的。   旌德帝其实自己也知道,如今事情的决定权,大多数都已经到了太子手中,朝中大臣与其说是效忠的皇帝,还不如说是效忠的太子,他成天寻仙问道,钻入炼丹房就大半天不出来,对太子的事情,最多就只能是建议,干涉怕是已经做不到了。   太子今日来和他说这件事情,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父亲,太子是出于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坦诚和知会,才会先来和他说这件事,而不是自己暗箱操作,等到事情成熟之后,再来回禀他。这一点上,皇帝觉得太子做的很好,至少是有骨肉亲情在里面的。   叹了口气,对萧齐豫又叮嘱了一句:   “唉,其实我说这么多,也只是建议罢了,你如今想做的事情,谁也管不了你,我也没心思管你,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所有事情肯定都是你自己担着,祖宗的江山自然要守,但你有你的方法,我管不了那么多年以后的事情,但是你自己也要有心理准备,在你提拔宋七的时候,同时也等于把她拉入了漩涡之中,其他的暂且不说,单单你母后,可能就不会放过她,当初后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我相信你还没有忘记吧,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心胸,你我心里都有数,她在宫里做的事情,我不是全都不知道,只不过懒得管她罢了,可是你呢?你能做到像我这样不管她吗?可若是管,她是你的母亲,你又该如何去管?这些事情你都得想清楚,弄明白才行,要不然就算把宋七娶到手,那也不是宠她,是害她。”   旌德帝从龙案后站起,负手走到萧齐豫身边,说道:   “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我要说的差不多就说完了。我要求炼丹房里看炉子了,你想好了,自己去回皇后,她准不准就算你不在乎,可也得知会她一声才行,诏书你是要发圣旨,还是发太子令,到时候你看着办,只要你一切想好了,拿着旨意来,我便给你赐婚,但还是那句话,一切后果,你自己担着,明白吗?”   旌德帝对萧齐豫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拍了拍萧齐豫的肩膀,由太监总管王新扶着往东南角的炼丹房走去,萧齐豫看着他飘渺而去的背影,想起父皇年轻时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可是自从前皇后去世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成日里炼丹求仙,对朝政大事,能免则免,只处理机要……直到萧齐豫大了些,可以给他帮忙之后,他有的时候,就连机要都不处理了。   萧齐豫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对前皇后愧疚,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子,但他直到,父皇最爱的女人就是前皇后,后宫里其他女子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件或新或旧的摆设,父皇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前皇后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大的都已经让他丧失了斗志。   从这一点上来看,就让萧齐豫更加确定了,要将心爱女人留在身边的决心,因为只有这样,男人才不会消沉,才会因为想要给心爱的女人更好的东西、让她过更好的生活而去努力上进,要不然,就会跟父皇一样,失去人生目标。   这么想着,脑海里就出现宋七对他等着乌溜溜大眼睛的俏模样,萧齐豫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件事已经跟皇帝说过了,接下来就是皇后了,萧齐豫对这个皇后实在很难有好感,毕竟上一世淮王之所以可以篡位成功,他这个亲生母亲,当今皇后也是功不可没的,淮王若没有皇后的支持,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举动?   所以重生之后,萧齐豫一点权利都不给淮王沾手,上一世他把淮王当弟弟,可淮王暗地里却摆了他那么一道,虽说后来他又杀回了京城,可这也不能抹杀淮王夺位杀他的事实。   这一世他提前有了防备,不会再给这对母子任何将来会反过来伤害他自己的权利。   当然,也包括他的择妃权,从来就不是皇后可以决定的。   ☆、175|114   第一百七十四章   皇后殿中,皇后听着总管王新的话,猛地就跳了起来,拍着桌子狂怒道:   “你说什么?”   王新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在前皇后的时候,就跟着皇上,因此,对这位虽然表面恭敬,但是内心也不是特别惧怕的,见她发怒,尤敢挺直了脊梁骨对应,道:   “回娘娘,奴婢是说太子殿下今日去找了皇上,说已经确定了太子妃人选,便是宋家七小姐宋玉汐。”   王新的重复之言,让皇后彻底暴怒了,拿起旁边的一只六角花瓶就砸在了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去把太子给我叫来!去把太子给我叫过来!”   王新在皇后暴怒的时候,还敢迎身向前,说道:“娘娘,太子已经去了内阁,正在商议国事,若是娘娘召唤,只怕得等太子把国事商量好之后,再行传唤了。”   “什么国事?这个时候他还处理什么国事?去把他喊过来,就说本宫让他过来说话!”   皇后暴怒,王新仍旧不理会,坚持说道:“皇上说了,一切以国事为重,更何况,太子殿下素来孝顺娘娘,想必等国事处理完之后,一定会来娘娘这里请示问安的,皇上还在丹房等着奴婢过去伺候,奴婢便不多留了。奴婢告退。”   王新说完这话之后,手中的拂尘一甩,就弯腰退了出去,让皇后想拦住他都没来得及。   皇后看着王新离去的身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身旁的嬷嬷上前给她顺气,也给她一脚踢开,嬷嬷上来说道:“娘娘息怒,这事儿依奴婢看,肯定是王总管传达的不对,太子殿下素来敬重皇后娘娘,这么大的事情,定然不会不亲自来与娘娘商量的,定是内阁之中有大事发生,这才耽搁了,娘娘先别生气,且等等再说。”   嬷嬷也是好意劝阻皇后,可皇后却按着额头,焦躁的不停踱步,说道:   “哼,他敬重我,敬重我的话,这么大件事,怎么会是由着王新来告诉我,他就是根本没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哼,自以为当了个太子,就把孝道抛诸脑后,他,他……”   简直太欺负人这几个字,皇后愣是憋着没说出口,却感觉心中气难平,又对一旁的东西砸了起来。   淮王来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杯碗破碎的声音,赶忙冲了进来,就看见正在癫狂中的皇后,跑过去拉住了皇后,皇后回头看见小儿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淮王见状,哪里还忍得住,走过去问道: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告诉我,儿子给您出气去。”   小儿子的话让皇后安静了下来,坐到了一边默默擦拭着眼泪,叹息说道:“你有什么能耐给我出气?你哥哥你能管的了吗?就知道说好话骗我,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全都欺负我!”   淮王这一听就知道是太子哥哥惹母后生气了,摸了摸鼻头,还真不敢再逞能说出去出气的话来,别到时候,气没出到,连带自己都给赔进去,只好放柔了身子问道:   “母后说什么呢,儿子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呢。杨嬷嬷,你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哥哥怎么惹母后生气了?”   淮王干脆把矛头转向了一旁的嬷嬷,杨嬷嬷跪下之后就对淮王禀报道:“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王新今日来对娘娘说了一件事情,说是太子殿下今晨去找了皇上,说自己认下了一个太子妃,听着像是就要请旨册封了,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太子殿下却都不来问一声皇后娘娘,还要王新来说,娘娘觉得太子殿下不尊重她,所以才……”   淮王也是震惊,瞪着眼睛问道:“什么?太子哥哥自己认下了一个太子妃?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正是宋家七小姐,别说殿下您没听说过,就是我们在宫里,娘娘这儿都没听说过。”杨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儿,知道皇后对这位淮王殿下那才是真喜欢,所以对淮王说话,她是没有任何隐瞒的。   “宋,宋七小姐……那不就是……宋玉汐?”   淮王是真的震惊,脑中想起那如花似玉的容颜,只觉得自家太子哥哥真是疯了,宋玉汐那种身份的女人,哪里能做太子妃的人选?除了一张脸好看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啊。   皇后瞧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个,以为他也中了宋玉汐那小狐狸精的毒,拍桌子说道:“听见是她,你也糊涂了不成?还想着纳人家做妾,你太子哥哥就要让人家做太子妃了。你还在这里做梦分不清现实!简直糊涂!”   淮王听皇后这么说自己,也是觉得冤枉,他不过是失神片刻,哪里有母后说的这么严重,不过他素来知道皇后骂他不过就是嘴上说说,根本不是真的厌烦他,凑过去说道:   “母后,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糊涂?宋玉汐是什么身份?我说要纳她做妾,那是看她漂亮,想弄回去玩玩儿罢了,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分寸,可太子哥哥这决定也太令人惊奇了吧。这事儿,父皇就没阻止?”   因为是王新过来禀告的,所以,淮王确定父皇一定知道此事的,他太子哥哥虽不待见母后和他,但对父皇多少还是很尊敬的。   皇后冷笑回道:“你父皇阻止什么?你父皇恨不得现在就把江山都交到他的手中,自己好极乐登仙去,还会管他娶什么人不成?他也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   淮王听了皇后的话,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说道:   “唉,太子哥哥对我这样也就罢了,可他对母后居然也这样,实在令人心寒。父皇这些年越发不理政事,万事都交到太子哥哥手里,而太子哥哥对我素来戒备,也不知道他在防我防什么,任何事都不让我沾手,以至于我到这个年纪,身上不兼一职,就连老四在他眼里都比我亲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说到底,我和他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淮王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对皇后来说,又是一个刺激,拼命忍着怒火之后,才咬牙说道:   “绝不能让他得逞,他就不该对那低贱女子动心。”   “母后想怎么做?太子哥哥如今都不来回您,您就是想说也没机会说呀!这事儿闹得……可得让人给笑话死了。”   淮王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刀一般看在皇后的心上,想想自己也真是悲哀,哽咽说道:   “他怎么能这样呢,我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他居然这样不尊重我,亏我之前还那样费心费力的替他挑选太子妃人选,就算他每一个都有说不尽的毛病,我依旧不厌其烦给他挑着,就盼着他能点头,挑个满意的到身边伺候,那么多的贵女千金他不要,偏偏要选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女子,这不是明摆着给我难堪,明摆着打我的脸吗?让我去和那些贵夫人怎么交代?难道要她们承认,太子选的这个小狐狸精,比她们家的嫡女贵女要好吗?哼,兔子急了还咬人……”   淮王听皇后说到这里,就知道火挑的差不多了,可以进入收尾状态,于是又过去说道:   “母后万万冷静啊。太子哥哥他毕竟是太子,您是皇后,你们两个若是意见相左,私下里说说就得了,千万别冲动惹出什么事来。”   皇后果然瞪眼过来:“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他如今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皇后,没有我这个母后!他想娶一个狐狸精进门,让我被人指戳谩骂,哼,也要看看我肯不肯!”   “那……”淮王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后身边,抬眼问道:“母后想如何去做?”   皇后眯着眼睛,狠狠的盯着门外一处,冷声说道:“他既然不亲自来与我说这件事,那就别怪我不知道了,你不是喜欢那小狐狸精吗?那我就把她赐给你做个妾,我赐婚的懿旨快过他的太子令,我看他还有什么法子挽回!”   淮王一听皇后这个建议,眼珠子都亮了起来,忍着笑说道:   “母后……当真?真要把宋玉汐赐给我?可这么一来,我可就真被太子哥哥给嫉恨上了,他会不会对我……”   后面的话淮王没有说出来,但皇后哪里会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冷哼一声:“哼,你不抢他的心头好,他就不嫉恨你了?他就会对你好了?难道你忘记了上回你来跟我哭诉的事情了?他可以当着外人的面让人打你板子,在他的心中,可曾有把你当做他的亲弟弟看待?你说的不错,就连定王那个和他隔着一个肚皮的人都比你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要亲,既然如此,那你还客气什么?反正他总不敢杀了你吧,更何况,万事有我在,你怕什么?”   淮王就等着皇后说这句话呢,要知道,他这些年过的也真是憋屈,就算偶尔做点什么事情,也只能暗地里偷偷的做,手里没有名正言顺的权利,有好些事情,想做也不能做,这些冤枉气他也是受够了,如今太子看中了宋玉汐,而母后又恰巧不喜欢宋玉汐,如果母后将宋玉汐赐婚给他,太子那儿岂不是要气得鼻孔冒烟吗?   只要想到这么做能让那个太子殿下吃一份不小的暗亏,淮王就觉得心里暗爽暗爽的。   ☆、176|114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宋玉汐在家缓和了两天,还是觉得这件事太不靠谱了,好怕自己一觉醒来就发现,这都是梦,萧齐豫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萧齐豫,一切美好的诺言,不过都是她自己的想象罢了。   过了两天,郭怜卿在芙蓉园等她不到,干脆就到镇国公府递帖子进来拜访了。   宋玉汐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郭怜卿会突然跑过来,并且她身后还跟着郭康,比起之前看见他的时候,似乎壮实了不少,虽然依旧瘦弱,但个头高了些,浑身上下都透着野性,关键是无论郭怜卿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跟到哪里,好在他年纪小,要不然就他这种盯着肉骨头的神情,也能让人对郭怜卿刮目相看。   郭怜卿和宋玉汐说话,郭康自然是不能进门的,就和秋彤秋云一样守在门外,宋玉汐把郭怜卿请入了她的小楼,上楼之后,郭怜卿就坐在宋玉汐房里的摇椅上,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宋玉汐给她倒了茶过去,说道:   “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郭怜卿接过茶水,莞尔一笑,说道:“不来你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啊?原本在芙蓉园里等你的,可没想到你这两天都没去,我这心里实在憋得慌,就过来找你说说话了。”   对着郭怜卿的时候,宋玉汐的心是虚的,尤其是萧齐豫到镇国公府来说了那些话之后,她的心里就更虚了,毕竟这位才是萧齐豫上一世的正主,虽然萧齐豫说她后来跟人跑了,可宋玉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郭怜卿能和那半大的小子跑?   宋玉汐思及此,来到西窗前,打开窗户,往下看了两眼,只见那少年像一棵劲松似的站的纹丝不动,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异域风情十足,说不定长大了,也是个美男子。   郭怜卿躺在宋玉汐的摇椅上,瞧着宋玉汐往下看,不禁说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小子有点奇怪?”   宋玉汐这才收回了目光,对郭怜卿问道:“奇怪?也不是今天才感觉到的,从第一回见他,我就觉得他奇怪啊!”   毕竟好好的萧国人,可不会长那么立体深邃的一张脸,两只眼睛的颜色更是另类,宋玉汐说完之后,见郭怜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便凑过去问道:   “怎么?你是觉得他哪里奇怪了?”   郭怜卿放下手里的杯子,从摇椅上坐直了身体,对宋玉汐招招手,说道:   “他真的有点奇怪!全府上下,他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别人和他说话,他就好像听不见似的,而且,他那眼神……你看到了吗?我都快受不了了,那眼神!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我上茅房他都得在外面等着,我上回在街上和人说了几句话,是我远方表哥,我俩自幼一起长大,比较熟悉,动手动脚的没分寸,可是你知道吗?他居然上去就要打我表哥,把我表哥都吓坏了。”   宋玉汐听着郭怜卿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就是那么看着郭怜卿,良久之后,才对她说道:   “啊,那孩子眼神是有点奇怪的,那,那你没把这事儿跟太尉说?”若是郭怜卿将此事和太尉说了的话,太尉一定不会再让郭康跟着郭怜卿身后了。   提到这个,郭怜卿就又呼出一口气,说道:“唉,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又不忍心!那孩子只认我,我让他吃饭,他就吃,我若不跟他说吃饭,他能一天一夜都饿着。你说他这样,我能放心把他交给其他人吗?”   宋玉汐看着郭怜卿这张苦恼的脸,似乎感觉到有点明白她的感受了,她这算是在乎郭康的表现吗?继续说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年都十六了,郭康十二三吧,他还能跟你几年啊?就算太尉想找个人保护你,可他年纪再大些,也是不合适的。到时候,你不还得把他推给旁人吗?”   宋玉汐的话让郭怜卿感觉到一阵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那怎么办呀!我今儿来,其实就是跟你说道这件事来着的。我,我……我虽然嘴上嫌弃郭康,可是要让我真的把他放下,或者推到别人那里去,我又有点……”   接下来的话郭怜卿没有说,不过宋玉汐却是知道的,试探问道:“有点舍不得?”   郭怜卿犹豫片刻后,就老实点了点头,宋玉汐又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奇妙,萧齐豫说的话,似乎正一步一步的实现,郭怜卿对郭康的态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小姐对小厮的态度了,她甚至开始关注郭康的一言一行,她嘴上说郭康始终注视关注她,可是,她如果不注视郭康的话,又怎么知道郭康注视她呢?   怎么看这都是个相对的问题。   “你说我该怎么办?”郭怜卿对宋玉汐问道。   这个问题让宋玉汐也有些愣住了,郭怜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宋玉汐接下来的话,也失望的低下头,再次将身子沉入了宋玉汐的摇椅中,让宋玉汐用脚勾着给她摇了起来。   “能怎么办呀!我觉得吧,你如今这心思是有点奇怪了。郭康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你救回去的小孩儿罢了,你对他的关注似乎多了些,嗯……怎么说呢……如果你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话,也许……”   宋玉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怜卿给打断了,说道:   “哎呀,这事儿我还不知道吗?”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我要是能控制住自己,我还来找你干嘛?随便让人把他送到庄子里去不就得了,我这不就是……哎呀……舍不得了嘛。我今儿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爹不这么早给我定人家,有什么法子,能够让郭康留在我身边时间长一点。”   对于郭怜卿的这个问题,宋玉汐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郭怜卿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眨巴着眼睛,对郭怜卿问道:   “喂,你确定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郭怜卿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屁话,我不知道自己说什么,难不成你知道?我今儿既然来了,也就不怕你笑话,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是性情中人,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对男人有门第之见,所以我才来问你,没有去问旁人,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就是喜欢上郭康了,我就喜欢他眼神粘着我,走到哪里都跟着我,除了我就活不下去的样子。可是我和他身份悬殊,不用说也知道,不管是谁都不会同意我和他发展下去的。”   宋玉汐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说道:“发展?喂,大姐,你今年十六了,知道发展是什么意思,可那孩子才几岁啊!我看也不过就十二三岁吧,他这个年纪哪里懂什么情爱,说不定就是把你当成他娘……人家都说,小鸭子生下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是谁,他就认那个是它的鸭妈妈,我看那郭康的情况,和小鸭子差不多……”   郭怜卿被宋玉汐的形容给愣住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丫头就是在打趣自己,不禁上手锤了宋玉汐两下,然后说道:   “什么小鸭子!你才是小鸭子呢。”宋玉汐稍稍闪避一下,也就让她打了,郭怜卿只是跟她玩闹,又不会真的打疼她,打完了之后,就拉着宋玉汐到面前来,低声对宋玉汐说道:“你以为他才十二三啊?我告诉你,他已经十七了,比我还大一岁呢。看不出来吧?”   宋玉汐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说话都有些结巴:“十七?开什么玩笑?”   就那小身板儿,还没有郭怜卿高……宋玉汐一下子又懵了,她之前甚至还在幻想郭康长大以后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所以郭怜卿才会对他情根深种,可他既然已经十七了,这身形就是长也长不了多少了吧……郭怜卿跟这样一个小个子扯在一起,而萧齐豫那样又帅又高的被她给占了……宋玉汐真是觉得越来越心虚了。   郭怜卿也不知道宋玉汐心里的想法,还在哪里梦想着自己的未来,她来找宋玉汐也不一定就要得个什么答案,更多的是倾诉,倾诉过后,怎么把郭康留在身边的事,她回去之后,自然会自己去想办法,可是这件事如果不说,一直憋在她的心里,那她就会很烦闷,这样她告诉了宋玉汐知道,心里机会好受一些。   宋玉汐就算再足智多谋,也没办法让郭怜卿的身边留下一个越长越大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已经十七……虽然看起来营养不良,只有十二三的样子,可宋玉汐还是不得不说,郭怜卿的胆子可真大,而且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意,她是那种真正活的自在,活的率真的女人,这一点的确让宋玉汐十分佩服!   如果她和郭怜卿易地而处,她看上了一个这样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郭怜卿的勇气,可以抛开世俗的一切,抛下她如今的身份,孤注一掷的选择一段根本看不到机会的缘分。其实从郭怜卿对郭康的态度上,就足以让宋玉汐感觉到汗颜了,因为就在不久前,她还在对自己和萧齐豫的身份产生无助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身份太低,配不上萧齐豫。   可是如果是在真正的爱情面前,身份的高低,容貌的俊丑,家世的显赫程度,这些都不能成为衡量一段感情能不能走到终点的砝码,关键还是要看两个人如何去经营,如何去共同面对,共同努力!   宋玉汐觉得自己得到了启发。   ☆、177|114   第一百七十六章   萧齐豫从内阁回到东宫,裴韬就迎了上来,对萧齐豫说道:   “殿下,王总管已经去过皇后娘娘那里,听说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十分震怒,还一度要派人过来传您过去说话,后来听说殿下您在内阁议事,皇后娘娘这才作罢,您看……是不是殿下也要去说一声……”   萧齐豫将手里的折子放在放在桌上,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皇后说了些什么?”   裴韬犹豫了一下,萧齐豫就知道皇后说的话肯定上不得台面,一抬手,说道:“行了,别说了。”   “是,反正就是一些责怪殿下的话,后来淮王殿下也去了皇后娘娘宫里,淮王和皇后娘娘在内间说了不少时候的话,没让人伺候,所以,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萧齐豫的耳目在皇后宫中也安插了不少,对皇后乃至各宫的日常都了如指掌,皇后和淮王凑在一起,萧齐豫直觉他们没什么好事做出来的。就让裴韬继续去盯着:   “去盯着就成了,我这里暂时走不开,你去把中书令给我叫来,我有事吩咐。”   裴韬领命下去。   裴韬又立刻招了两个幕僚过来商议事情,过来片刻后,裴韬再次进来,对萧齐豫回禀道:   “殿下,中书令被皇后娘娘招去了宫里。”   萧齐豫坐在书案后头,正凝眉思考着北边干旱的事情,听裴韬这么说了,就抬起了眼睛看着他,问道:“去皇后宫里做什么?”   “这个属下还不知道。不过,总归是皇后娘娘有懿旨要传吧。”   萧齐豫将手里的卷宗放了下来,看着桌面上那碧玺笔架出神片刻后,才对裴韬低声说了几句话,裴韬便点头退了下去。   让幕僚退下,萧齐豫走入内间稍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裴韬带着中书令韦大人前来求见。隔着屏风萧齐豫就问道:   “皇后娘娘让你写的旨意呢?”   韦大人也算是时常出入东宫的,可这回似乎有些不一样,太子殿下的语气听着不太好的样子,也不敢耽搁,就把刚写好加了后印的懿旨递给了裴韬,裴韬拿进去,递给撑着头假寐的萧齐豫,萧齐豫卧在迎枕上,将那凤印懿旨打开看了看,扫了两眼就合了起来。   韦大人跪在屏风外面,有些不安,良久之后才听见萧齐豫说了一句:   “你先回去吧,明日这个时辰到东宫来找我。”   “是,殿下。”韦大人从地上爬起来,打算转身,却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殿下,那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吩咐说,今日就给发出去。”   萧齐豫没说话,裴韬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做了,走到外面将韦大人给请到了隔壁班房中说话,没过多久之后,韦大人就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浑身似乎都要虚脱了一般,紧张的无以复加。   扑到屏风前说道:“殿下恕罪,小臣只是……”   “行了,退下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打发完韦大人之后,裴韬便走进来对萧齐豫问道:“殿下,您看这事儿……”   萧齐豫从软榻上下来,整理了一番后,便拿着那道凤印懿旨往外走去。既然皇后这么想听他亲自说,那他就亲自去说好了。   皇后让中书令写了懿旨之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在殿中走来走去,淮王安慰她:   “母后,您就别担心了,这事儿保准能成。”   皇后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也希望能成,就怕太子……”   淮王却是不以为意,说道:“母后,您可是皇后啊,太子哥哥毕竟只是太子,他难道还敢当众违逆您的懿旨不成,若是他真的敢,那就是不孝,身上总归能背一个不孝的罪名不是?”顶撞皇后的罪名虽不至于让太子受罚,可说到底这就是名声受损,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心里巴不得太子和皇后对着干呢。   他心里得意,所以说话就没怎么在意,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出来了,皇后对他瞥了一眼,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对他说道:   “什么罪名?我只是想让宋玉汐那个小狐狸精做不成太子妃,我什么时候想让你太子哥哥背上什么罪名了?”   尽管皇后心里和大儿子不怎么亲近,可是也明白自己如今的一切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这个儿子才有的,若大儿子不是太子,她也没这个机会当皇后,所以,她是想安排一个自己的人在太子身边伺候服侍,针对的是宋玉汐,并不是太子,可淮王这些话却让她觉得,自己是给太子挖了个坑儿跳。   淮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弥补,说道:“不不不,太子哥哥能背什么罪名啊,我,我瞎说的。您的懿旨发出去,太子哥哥也不会当众驳斥您的懿旨啊,所以,您就放心好了。儿子记得您的大恩。”   这个恩,就是说让他白得了一个美貌倾城的妾侍。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哼,不过一个妾侍罢了,算什么大恩?我可告诉你,她若是真到了你府里,给我悠着点,若是敢耽于学问,我还可以将她赐给别人。”   淮王殿下听皇后这么说,也不生气,凑过去替皇后按了按头,说道:“母后,您就放心吧,儿子就是尝尝鲜,尝了滋味儿也就得了,哪里会沉迷?这点理智儿子还是有的。”   皇后听到淮王的保证,这才点点头,心里好受了一点,刚想闭上眼睛,让小儿子给她按按,外头杨嬷嬷就冲了进来,急忙说道:   “娘娘,太,太,太子来了。”   皇后眼睛猛地一睁,淮王的动作都僵硬了,赶忙收了手,退到一边去,太子似乎是直接进来的,没让通传,杨嬷嬷的话音刚落,太子那边就已经走过了插屏,往殿内走来。   皇后虽然也知道应该起身去迎他,可是心里憋着气儿,硬是在贵妃榻上卧着,一手撑着额头,做足了她在生气的样子。   萧齐豫进来之后,就对皇后行了礼,但却不等皇后说话,他就自行起身,坐到了一边,开口问道:   “有些日子没来瞧母后,母后可还安好?”   话虽然很客气,但神情就不那么热络了,皇后原本还想坐起身子来的,可如今听他这么说,就干脆歪着了,随口答道:“还成吧,太子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这里有个母后要看望呢?”   语气酸楚,萧齐豫却是勾唇笑了,说道:   “我每日都派人来给母后请安,母后难道忘记了吗?公务繁忙是真的,儿臣也没法子。”转头看了一眼淮王,只见淮王没他的命令,还跪在地上维持请安的状态呢。萧齐豫深吸一口气,却是不开口让他起来。   皇后看不过去,便对淮王抬手,说道:“请安要请多久啊?还不起来。”   淮王收了跪就要起身,却听萧齐豫冷声说了一句:“跪下,让你起来了吗?”   一声冷峻的声音,让淮王不敢不从,无奈的看了一眼皇后,眼睛里的告状意味是很明显的。皇后这下忍不住了,坐直了身子对萧齐豫说道:   “太子这是何意?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对本宫说出来,何必折腾你弟弟呢。起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淮王这些聪明了,没有动身,而是先把目光瞥向了萧齐豫,不是他胆子小,而是萧齐豫天生就好像对他有一种威仪,让他不得不服从,果然,萧齐豫兀自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低头整理了一番他那根本就不乱的衣袖,始终一句话都没说,他不开口,淮王就是想借皇后的口起来都没这个胆。   皇后也对小儿子恨铁不成钢,她都已经这样给他铺台阶了,这孩子怎么就是不知道下台呢。   可是小儿子不起来,她也不会去拉扯他,毕竟在太子面前,这些必要的皇后尊严还是需要维持的,如今她说了之后,淮王不起来,人家只会说淮王胆小,可若是她上前扶着淮王起来,人家就会说自己怕了太子的威势,原本她就没什么底气,太子对她始终这种冷淡的态度,若是再被淮王的胆小连累,那么她今后在太子面前就更加抬不起头来了。   淮王馒头黑线,只觉得自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太子明明就是在和母后置气,可偏偏最后受气的只有他。   “听说今日王新过来给母后请安了?”   萧齐豫也不直说来的目的,继续跟皇后打太极,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缺口一般。   只听皇后冷哼一声:“什么王新?他来说什么了?”太子知道王新的行踪,皇后是一点都不奇怪的,太子在宫里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她平日里也能多少感受到一二,别说皇上宫里的王新了,就是她的殿宇之中,只怕也有些是太子的眼线,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太子的宫里自然也有她的,他聪明,可她也不笨就是了。   “他来跟母后说了我今晨入宫与父皇说的事情,难道母后还不知道?”   萧齐豫定了心神,老神在在的坐在哪里说话,一丝一毫都不见慌乱。好整以暇的说道:   “罢了,既然母后不知,那我便重新与母后说一声好了。”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皇后的面前,萧齐豫勾唇一笑,露出了森森白牙:“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了,正是母后喜欢的宋家姑娘,母后属意让四弟娶宋家大小姐,而我则看中了宋家七小姐,有意聘她为妃,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178|114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终于听太子说出口了,皇后忍了一天的怒火也不禁窜了出来,说道:   “我不同意!宋玉汐是什么人,你也敢开这个口?生就一副狐媚子模样,连个正经的庶出身份都不是,想娶她,你疯了不成?”   萧齐豫挑眉笑道:   “我娶得是她的人,又不是她的身份,我已经是太子,娶妻身份高低有什么关系?母后何必这样抗拒?反正今后是我和她过日子,若是母后不喜欢她,我让她婚后不必来给母后请安就是了。”   皇后被萧齐豫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杨嬷嬷想上前给她顺气,却又不敢,淮王跪在旁边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暗自盼望着中书省的懿旨已经发出去了。   皇后气过一阵之后,才自我调节坐回了凤椅之上,深深呼出一口气之后,皇后才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   “太子喜欢的人,我也不是不赞同,只可惜,太子似乎晚了一步,你说的是宋家七小姐吗?早在刚才,你没来和我说的时候,淮王就来我这儿求了旨意,也想跟我要了宋家七小姐入房,懿旨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发出去了,太子选的这个人,恐怕只能作罢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淮王把头压得更低了,皇后却是一脸的得意,她的一双眸子剜着萧齐豫,似乎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惊讶,可萧齐豫的神情却十分淡然,从身后裴韬手里接过一样东西,拿在手里也不说话,只是缓缓的在皇后面前打开,然后将打开的懿旨递到皇后面前,说道:   “母后说的是这个?也真奇怪,韦大人从母后这儿领了旨意,就直接去了我那里,将母后的意思原本告诉了我,我一想便知道,定是王新传话的时候,没有说仔细,我看中的人,母后怎会指了去给二弟做妾侍,这也太合不合常理了,就把这旨意压了下来,没想到果真是母后误会了,差点酿成大错。”   皇后一把抢过萧齐豫手中的懿旨,上下看了看,果然是加盖了她凤印的懿旨,可如今不仅没有发出去,反而落在了太子手里,皇后怒道: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萧齐豫却是稳如泰山,笑着说道:   “儿臣胆子怎么大了?不过是截了母后的懿旨,让母后免于犯错罢了,实在不懂错在哪里。”萧齐豫的声音在皇后的宫中回荡,淮王听到这里,就更加不敢说话了,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太子找上他!   “母后以为,宋七小姐是什么人?她出身镇国公府,是镇国公亲自认下的女儿,已经认祖归宗,那就是宋家的小姐,更何况,她还是父皇亲自封的月华县主,有封地,有爵位,母亲居然要把一个这样的人,随随便便指给二弟做个妾侍,母亲这是将二弟置于火上烤,水里泡,镇国公府也不是那等随便的三等公爵府邸,他家的小姐个个金贵,若是母后的这道旨意送到了宋家,你觉得镇国公会什么也不说,就此同意?高高兴兴的把他家唯一一个县主,送到二弟的房里去?若您是这么认为的话,那儿子可就不得不站出来了,您这么做不仅伤的是宋家的脸面,更是伤的皇家的脸面,你将父皇的封赏视作儿戏,心中对父皇的旨意有所不从,这样的行为,难道还不是错吗?”   萧齐豫这番话说的皇后是哑口无言,她先前真的是气急了,的确已经忘记了宋玉汐的身份,不仅仅是宋家半路归家是庶女,她还是皇上亲封的月华县主,有封地,有诰命品级,若是宋玉汐在宋家不受宠也就罢了,但凡她有点受宠,宋逸拿着这懿旨,都能一状告到皇上面前。   可是,这些都是太子说的,宋玉汐在宋家到底受宠不受宠,谁也不知道,宋逸就算对她这个皇后的旨意有所质疑,可是他会真的来找她,和她对着干?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   皇后还是有点不相信,她不相信,宋逸会为了宋玉汐和自己作对。   “错又如何,不错又如何?言而总之,我绝对不会让你娶宋玉汐。”皇后想明白之后,也发出了表态。   萧齐豫冷冷的看着她,直言问道:   “那母后想让我娶谁?太师家的?大将军家的?还是您娘家的侄女?”   皇后没想到萧齐豫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来,沉声说道:“是啊,她们每一个都比宋玉汐好。”   “既然今天和母后说到这个话题了,那么我也就不再推辞了,今日就把话和母后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是不会娶你安排好的那些人,她们是你的傀儡,看见她们我就想到你想控制我的嘴脸,我这辈子只会娶宋玉汐一个女人,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娶。更加不可能娶你安排的人,母后您可听明白了?”   萧齐豫的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直接了,皇后直接被他说的跌坐到了凤椅之上,淮王见状,赶忙跪行过去,扶住了皇后,对萧齐豫说道:   “皇兄,你怎么能这样和母后说话,不管怎么样,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啊,那个宋家七小姐不是什么好女人,皇兄可能还不知道,她与四弟早有交情,四弟曾经为了她连命都不顾,母后就是看她这样水性杨花的性子,才觉得她难当国母重任,这才替皇兄处置了的。”   萧齐豫坐到一边去,睨视着淮王,说道:   “处置到你府里去了?你倒是会替母后分忧。难为你了。”   淮王被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萧齐豫伸手给挡住了,说道:“你的事情,还没完,但现在我不想说,现在说的就是宋玉汐做太子妃的事情。这事儿我已经和父皇提过,父皇也已经同意了,宋玉汐做太子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母后就不用费心替她,或者替我另寻出路了,母后的懿旨顾然威严,但……还请母后不要浪费这等威严,总是将这旨意用在你那些后宫的勾心斗角之上,实在叫人心寒。”   说完这话之后,萧齐豫又再次站起了身,走到皇后面前,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这旨意,我今日替母后拦截下来,没有发出去,便没有损及母后威严,但若再有下次,那便是我们母子正面交锋的时候,如今这朝上,我倒不知是母后的懿旨有效,还是我的太子旨意有效。”   皇后气得紧咬了牙关,淮王也不敢说话,站在一旁替皇后顺气,萧齐豫说完这些话之后,又理了理衣袖,然后便转身离去,走到殿门前的时候,又站住了脚步,对皇后说了一句话:   “哦对了,母后今后若是有什么懿旨要发的话,可以命人去东宫说与儿臣听一听,有些命令,可能直接由儿臣颁发给中书省,更加有效些,免得今后再耽误了母后的大事。”   直到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后的声音才从殿中传出:“滚出去!”   她不说这话,萧齐豫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带着裴韬如来时那般痛快的走了出去。   萧齐豫离开之后,皇后又是气得不清,她实在不懂,大儿子为何这样恨她,她想要和他亲近,可是他从来就不给自己机会,愤怒的推开了淮王,走到门边半人高的瓷瓶前,一把将硕大的瓷瓶给推到在了地上,瓷瓶碎了一地,也吓得殿中所有宫人都跪在了地上,直呼:“娘娘息怒。”   淮王也跪在地上,说道:“母后息怒啊,千万不要气伤了身子。”然后又指着杨嬷嬷,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派人将地上打扫干净。”   杨嬷嬷收到了旨意后,赶忙站起来带着宫女下去收拾去了,淮王扶着皇后说道:“儿子扶母后去内间休息。”   皇后是真的气得不轻,感觉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大半,半身靠在淮王身上,由着他将自己扶到了内间软榻上坐下,又伺候她躺下,然后殷勤的走到她身后,替她按太阳穴。   小儿子如此贴心,皇后不禁又一次感叹大儿子的叛逆和疏离,居然就红了眼眶,说道:   “我真不知道和那小冤家前世有什么仇怨,十月怀胎,将他生下来,可是他却是这样对我的!我想和他亲近些,想找一个最好的人配他,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我的?居然那么说我?我就知道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个母后,他一直都把前皇后当做他的母亲,也怪我,当初狠心把他一生下来,就送到前皇后的宫中去,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记恨我到如此地步。他今日已经公然的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今后该怎么办?他不把我当母后,我难道要不把他当儿子不成?”   淮王听了皇后的话,眸子转了转,弯下身子说道:   “母后别生气了。皇兄既然如此无情,那母后就别在总是记挂着他了,他心里念着前皇后的好,根本看不到母后为他做的一切!但是,儿子都看在眼中,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母后更加好的母亲了。只不过,儿子觉得,这件事不能和皇兄硬着来,他毕竟是太子,朝中上下全都以他马首是瞻,就连父皇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母后人在后宫,势单力薄,这回的事情,也是儿子没有事先想的那么复杂,那么深远,让母后平白的做了一回恶人,可是儿子是没有恶意的,纯粹就是为了给母后出气啊。”   ☆、179|114   第一百七十八章   皇后以手撑着额头,被小儿子这些话说的稍微熨帖一些了,见他自责,这才摆手说道:   “这不怪你!你有什么错呀!要怪就怪你皇兄被美色迷了心,今日我算是看透他了,往日的有礼不过是一些表面行为,他从心底里就瞧不起我,觉得我是靠着他才登上的后位,我也没有强势的母族外戚支持,他就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原想着给他找一门合适的亲,从此拉近母子关系,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淮王缓缓靠近了皇后,说道:   “那母后就打算这样算了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宋家那小狐狸精去祸害皇兄不成?”   皇后转身看着他:“不算了,又能怎么样?先前你没有听见你皇兄说话吗?我的懿旨只要有他在,那是绝对发不出去了,中书省都是他的人,韦大人从我这里刚出去,就到他东宫去告状领赏,哼,不仅是你皇兄,整个宫里的人,全都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母后不要妄自菲薄,不管别人怎么看,儿子与母后都是站在一起,是一条心的,别人不为母后着想,儿子是一定要替母后着想的。”   皇后听淮王话里有话,这才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主意?想干什么呀?”   既然皇后问了,淮王就没打算隐瞒她,直接说道:“我想让皇兄娶不成宋玉汐,想让皇兄娶母后选中的女人做太子妃。”见皇后眼中依旧不解,淮王稍稍斟酌一番后,又继续说道:“先前我已经思虑良多,皇兄这里,估计是行不通了,而且,皇兄势大,我们斗他不过,还是不要和他正面交锋比较好,可是,我们可以想法子对付宋玉汐呀!只要宋玉汐那里出了问题,到时候皇兄就是想娶她也不能够了。”   皇后听到这里,终于确定小儿子这是又有了什么方法,赶忙凑过去问道:   “你是说……”   淮王唇角勾起一抹笑,然后在皇后耳边轻声说道:“镇国公府的老夫人……那件事,咱们这个时候应该是可以运作起来了。”   一提镇国公府老夫人,皇后的眼前就亮了起来,看着淮王,不确定的说道:   “那件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还能拿出来做什么文章?再说了,那件事和宋玉汐也没有什么关系呀!那是宋玉蝉为了向我投诚而做出的事情。这个时候若是再拿出来说,难保不会将我们扯出来。”   “母后怕什么,事情是宋玉蝉做的,您一没有授意,二没有指使,一切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儿子只是觉得,宋玉蝉那步棋子,还有利用的价值,她如今已经如愿以偿得到了父皇的赐婚圣旨,只要等到五月份,和定王定亲,那么她就成定王妃,也就是母后安插在定王身边的一颗棋子,一根眼线,可若是在她定亲仪式前,母后再让她做出点什么来,她必定会赴汤蹈火的。”淮王的眼神中透着奸诈,皇后爱子心切,根本没有看出来。   说道:“赴汤蹈火做什么?”   “让她将害宋老夫人的罪名,想办法弄到宋玉汐身上去!若是宋玉汐沾上了一个谋害祖母的罪名,这样的大罪之下,就算有父皇偏袒,可也过不了天下悠悠众口那一关,到时候,宋玉汐的名声毁了,太子也不可能再将她娶为太子妃了,虽然不是母后的懿旨直接发布的命令,但是殊途同归,不是吗?”   淮王的建议实在太过胆大,皇后听了之后,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良久后才不安的说道:   “你,你说的是,是……能成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宋玉蝉那丫头做了这件事之后,就把纪氏引到了我的面前,纪氏也知道了此事,并且那两个嬷嬷就是纪氏暗中派人去除掉的,这个时候,你想再弄出点什么花样来,可能达到吗?”   “母后放心,有一句话叫做,事在人为。若母亲信得过儿子,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儿子去办。”   淮王的话让皇后一阵欣慰,说道:“母后自然是信任你的,用这法子收服宋玉蝉,还是你教我的,你看穿了宋玉蝉的本性,料定了她为了得到定王妃的位置,一定会主动对我投诚,我只不过是对她提了一下镇国公府宋老夫人对我出言不逊的事情,她就自己提出要替我出气,我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有这么狠的心,连自己的嫡祖母都下得去手,这样的女子,我可不敢完全相信她。”   淮王知道皇后的意思,关于宋玉蝉的为人,他当时也觉得相当意外,这女人嫉妒心太重了,重的都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好控制。淮王对皇后勾起了他的嘴角……   ****   宋玉汐不知道在这几天,宫里已经发生了这样大的一场波浪。   她此刻正抱着安哥儿在院子里看花,安哥儿最近嘴里依依呀呀的,似乎想要说话的样子,可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肉嘟嘟的嘴巴动了又动,模样十分可爱,宋玉汐这几日有些烦闷,但只要和安哥儿在一起,就感觉好很多。   萧齐豫自从对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音讯了,从前其实她倒是已经习惯了,知道他忙,好几日不见踪影,没有音讯也是常事,可是,这几天,她却是从未有过的迫切想要见到萧齐豫,想要和他说好多心里的话,也想听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宋玉蝉和宋玉寒一起从外面进来,由看守婆子亲自带着,宋玉寒看见了安哥儿,就直接冲了过来,把宋玉汐和安哥儿都吓了一跳,宋玉寒时常来和安哥儿玩儿,安哥儿对她并不陌生,宋玉寒对他张开双臂之后,他居然身子还微微的向她倾斜,这就是肯她抱的意思了。   宋玉寒接过了安哥儿,宋玉汐才请她们去了凉亭中坐,对宋玉蝉问道:’   “大姐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宋玉蝉脸上露出一抹清丽的笑容,看了看安哥儿,说道:   “哦,我是来看看安哥儿的。”   平时从来不来看的人,今天突然来了,宋玉汐心里可觉得新鲜,但表面上没说什么,安哥儿支支吾吾的,宋玉寒悟出来他是没看够花,没晒够太阳,于是就抱着他再次去到了院子里。凉亭之中,就只剩下宋玉汐和宋玉寒两个人了。   宋玉汐其实真的有些不耐烦和宋玉蝉待在一起,从前也就罢了,尤其是现在,她已经猜到秦氏倒下的真正幕后凶手,所以,感觉到和宋玉蝉坐在一起说话都有些厌恶的感觉。   可宋玉蝉却是毫无所觉,手指肚在茶杯的边沿上画圈,眸子动了动之后,才对宋玉汐小声的说道:   “最近,我在府里听到一个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宋玉汐目光跟着安哥儿他们走,嘴里却是随意答道:“哦?什么事啊?大姐姐快告诉我。”   宋玉蝉盯着宋玉汐,似乎正在分析她的表情一般,轻咳一声后,缓缓说道:“我怎么听说,太子殿下上回亲自送你回家,还和父亲在书房里聊了半宿,妹妹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宋玉汐就知道她是来问这个的,当即准备装傻,说道:   “哦,那天我在街上遇到点麻烦,正好遇见了太子殿下从那儿路过,他救了我,就送我回家,然后父亲知道了,就出来给太子请安,谁知道太子似乎有些什么事情要和父亲商量,两人就去了书房。”   宋玉蝉听得眼睛都亮了,问道:“妹妹可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宋玉汐装的一手好蒜,两手一摊,说道:“这我哪儿知道,无非就是一些什么军过大事吧,这些事情就是直接跟我说我也是不懂的呀!大姐姐若是真的感兴趣,可以直接去找父亲问问,父亲素来疼你,肯定能告诉你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u,宋玉汐就要往院子里去,却被宋玉蝉拉住了手臂,宋玉汐只好又坐下,只见宋玉蝉对她勾起了红唇,原本清纯的面容变得有些艳丽起来。只听她说道:   “好妹妹,你就别装了,我都听说了。太子似乎对你……感觉很不一样?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要被太子要走了?”   宋玉汐没有说话,而是无奈的看着宋玉蝉,宋玉蝉放开了抓住她胳膊的手,抽出了自己的帕子,说道:   “从前竟不知道,七妹妹是这样一个招人的可人儿,不仅将定王殿下迷得晕头转向,如今连太子殿下都被七妹妹的魅力所倾倒,这样也好,你被太子看中,就算去做妾,也是太子府里的妾,将来太子登基,你若是造化好,还能封个妃子,再不济也该是个美人,我之前还担心呢,若是我和定王定亲之后,他对你依旧恋恋不舍的话,我还想请母亲替你做主,让你去做定王的妾,咱们姐妹俩共事一夫,也好有个帮衬,只是如今我这算盘是打空,妹妹这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宋玉汐看着宋玉蝉这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突然想起了纪宁氏,在心肠狠毒这方面,宋玉蝉可比纪兰更加像纪宁氏,甚至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了。她总是高高在上的想要对其他人的命运加以干涉,也真是可笑。   ☆、180|114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于宋玉蝉的酸言酸语,宋玉汐并不想多评价什么,只是勾唇笑了笑,然后就起身走出了亭子。   宋玉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捏拳,如今还不是太子的人,就这般嚣张,这若是今后让她真的爬上枝头,她还不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宋玉蝉似乎有些生气了,从亭子里走出,也没有和宋玉汐宋玉寒说一声,就兀自离开了院子。   宋玉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宋玉汐说道:“你这么不给她面子,她肯定气疯了。”   宋玉寒如今也知道宋玉蝉的为人是怎么样的,从前的姐妹和睦,居然都是假象,之所以和睦,那是因为大家没有利益纷争,可是等到宋玉汐回到宋家之后,家里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剥开那表面的假象,露出内里真实的样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现实是这个样子的。   “气疯了我也没办法,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总不能一直捧着她吧。”宋玉汐从宋玉寒的手中接过了安哥儿,这般说说道。   宋玉寒点点头,说道:“嗯,也是的。大姐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变了我都快不认识她了,对咱们姐妹也是不亲了,就梦姐儿和她如今好的像是要穿一条裤子似的。”   宋玉汐看着她,问道:“梦姐儿最近怎么样?”   从树枝上摘了一朵花递给了安哥儿,宋玉寒说道:   “她?挺好的吧,总是跟大姐姐在一起,看见我也不闪躲了。”   因为宋玉梦抢了宋玉寒的姻缘,所以,之前的时候,她看见宋玉寒都会下意识的闪躲,如今倒是好了吗?宋玉汐听了宋玉寒的话不禁笑了出来:“只怕梦姐儿现在未必觉得对不起你,她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倒霉呢,接手了杜家公子。”   宋玉寒知道宋玉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   “横竖我没有对不起她,一切都是她自己挑的,这个时候还能怪谁啊?不过啊,上回我路过四姨娘的月桂院,我就听见四姨娘在里面骂杜家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四姨娘那性子,直炮筒子,到底是教坊里出来的女子,三教九流的闹腾惯了,宋玉汐真不知道宋逸当年怎么会把她弄回府里来,品味也太差了些。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宋玉汐将安哥儿送回了屋里,安哥儿瞧见林氏,就直往林氏怀里拱,宋玉汐说道:   “在外头晒了会儿,估计是口干了。”   林氏和寒姐儿打了个招呼,就抱着安哥儿回了里屋,宋玉汐对宋玉寒说道:“我待会儿要去祖母那里,你一起吗?”   宋玉寒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去过了,一会儿和我姨娘约着去外面看料子,她瞧中了一块闵蓝铺子里的一块江南来的料子,看了好几回都没舍得买,我一会儿带她去买回来,省得她成日里寄心挂肠的。”   二姨娘喜欢新鲜的布料,她自己会裁衣裳,也给宋玉汐裁过两身,不比外面的师傅做的差。   将宋玉寒送走之后,宋玉汐就回到了自己小楼,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就清清爽爽的往宁寿院走去了。   去的时候,桂嬷嬷正在喂药,宋玉汐过去了正好给桂嬷嬷打个下手,接过桂嬷嬷的药碗,桂嬷嬷则接过旁边丫鬟的工作,扶着秦氏坐起。   “今儿换了一个方子,杨大夫说上回那方子吃的太久了。”   桂嬷嬷一边给秦氏擦嘴,一边对宋玉汐说着,宋玉汐点点头,说道:“方子换换也好,嬷嬷盯着些药房就是了。”   “哎,奴婢知道的。”   两人配合将秦氏的药喂好之后,就伺候她躺下,宋玉汐看着秦氏日益消瘦的脸,叹息说道:“唉,也不知祖母什么时候醒来。”   更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只不过这句话宋玉汐没有跟桂嬷嬷说,只是自己在心里偷偷的想想。   **   宋玉蝉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主院之中,纪兰正在看账本,家里的账目,是宋玉汐和桂嬷嬷那里看一遍,然后再到她这里过一遍,她每每都让人查找账目上的不对,可是宋玉汐虽然从前没管过家,但这一手帐在桂嬷嬷的指点之下做的还是很漂亮的,叫人根本抓不到错漏。   抬头看见宋玉蝉闷闷不乐的进来,纪兰也放下了手里的账本,让算账的媳妇子们全都出去,待会儿再进来重新开始。   对宋玉蝉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宋玉蝉面无表情的坐下,纪兰就亲自去给她倒了一杯乳酪羊奶,说道:“尝尝,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宋玉蝉接过杯子放在手里,却是没喝,纪兰见她这样,不禁问道:   “怎么了?不是跟寒姐儿出去的吗?她惹你生气了?”   宋玉蝉摇摇头,说道:“不是寒姐儿,是宋玉汐!娘,我发现我真的一刻都容不下她了,她那张脸越长越像林姨娘,狐媚子似的,每个男人见了都喜欢,和她站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就因为有她在,定王殿下才不看我一眼的。”   纪兰听她这么说,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说道:   “她长得确实太过招眼,可这也没法子,你父亲喜欢看重,这个家里,谁能奈何她呢?”   宋玉蝉将杯子放到一边,一双美目中盛满了阴霾,说道:“娘,我们联手把宋玉汐给除掉吧。”   纪兰吓了一跳,说道:“什么?怎么除掉她?她一个大活人,身边又有秋彤和秋云两个会武功的,你忘记了当初她们和你祖母在白马寺,据说就是因为有那两个丫头在,才给宋玉汐和你祖母拖延了时间,让她们顺利得救的。要想除掉宋玉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就别瞎想了。”   宋玉蝉沉默片刻,然后才说道:   “不是我瞎想,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娘你也听说上回太子亲自送她回来,还和父亲在书房谈了很长时间的事情吧,我怀疑,太子对宋玉汐就是动了情,只不知是想让她做妾,还是做……”宋玉蝉顿了顿,十分不情愿将那几个字说出口,犹豫了好长时间,这才说道:“太子妃……”   纪兰听了这话,不禁当即就笑了出来,拍着宋玉蝉的手,说道:“太子妃?你没开玩笑吧,就宋玉汐的身份,她能做太子妃?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会比不上一个半路归家,来历不明的庶女?我看你真的是想太多了,太子就算是看中了宋玉汐,她也是过去做妾的多,顶多做个侧妃,这还是皇上皇后开恩的情况下,你别把皇家想的太简单了,什么人都能做正妃吗?”   宋玉蝉听了纪兰的话,心里倒是舒坦不少,却还是生气,说道:   “就算是做太子的妾,我也不想让她如愿。太子将来是要登基的,到时候,她不还是能入宫做个妃子,还得压着我呀!她宋玉汐算什么,凭什么要她压着我?”   纪兰对女儿这份嫉妒心里表示有些无奈,叹息说道:“唉,那你想怎么样呢?有些事情,我觉得真的是你想的太多了,而且你现在的想法变得连我都有些搞不懂了,就拿你祖母的事情来说吧,你……唉,既然已经做了,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这件事若是被外人知道,咱们两个可都得完蛋,这个时候,我看你就别节外生枝了,等到将来你坐稳了定王妃的位置,再去寻机会收拾宋玉汐吧。”   宋玉蝉看着纪兰,冷冷的说了一句:“娘娘昨日又宣我入宫去了,你以为想除掉宋玉汐单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吗?娘娘也不想让宋玉汐和太子有所牵连,虽然没有告诉我其他,只是让我帮着将宋玉汐处置了,我也答应了她,你我都知道,若是没有娘娘的帮助,我根本不可能做定王妃,如今我已经是骑虎难下,母亲不也是吗?咱们两个如今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而牵着我们的就是皇后娘娘,宋玉汐碍着我的路也就罢了,可是她碍着皇后娘娘的路,就是她该死了。”   纪兰还是有点犹豫,说道:   “唉,你和皇后娘娘亲近,我不反对,可是孩子,母亲还是要跟你说一句真心话,娘娘支持你固然是好事,你借着娘娘的势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若是你替她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你将来就会一辈子受她的控制,到时候,你就成了她手里的刀,她指哪里你就得打哪里,替人冲锋陷阵的事情,做好了,功成名就,可做不好,就是一败涂地啊!就拿你祖母这件事来说吧,若是你能事先告诉我一声,我断不会让你做出这件事来,到如今,我每夜竟没有一回睡得安稳,只要一闭眼睛,就梦见你祖母醒了过来,我不希望,将来这种感觉困扰你一生,你知道吗?那毕竟是你的亲祖母啊。但你既然做了,我也只好替你收尾,毕竟你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可是这种事,我还是不希望你多沾手,你懂我的意思吗?”   ☆、181|114   第一百八十章   宋玉蝉面无表情瞥着纪兰,冷然说道:   “母亲这个时候,倒知道来怪我了?不要拿祖母的事情和我说了又说,我当初也是逼急了,祖母横在宋玉汐面前,对她百般宠爱,而我呢?我才是嫡女啊,祖母对我可有半分怜惜?我隐忍这么多年,等到的却是宋玉汐将我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蚕食,而祖母却视而不见,我当初明明有机会做定王妃的,可就因为祖母一句话,就将我从云端打入了泥地,我就这么差点失去了机会,我回来错也认了,罚也受了,可是祖母却始终不肯原谅我,她不是成心与我为难吗?我也不想伤害她,可是,皇后娘娘却在这个时候跟我说,只要我替她做事,她就能把祖母夺去我的一切还给我。这个时候,母亲你让我怎么选择?难道你也觉得我不该做定王妃,而是应该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家嫁了吗?我出身在镇国公府,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过那种清平的日子呢?”   宋玉蝉的话让纪兰一时没了主意,只听宋玉蝉继续说道:   “更何况,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母亲啊。从小我就被祖母带的远离了母亲,她要你我母女生分,我小时候不懂事,以为这是对的,可是到出了事情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身边唯一会对我好的,就只有母亲您一个人,祖母对您一直苛刻,您忍了这么多年,女儿看在眼中,难道还会不明白母亲心里的苦楚吗?您一心为了这个家,为了父亲好,可是他们都不理解您啊,他们觉得您做什么都不对,父亲宁愿找外面一个有夫之妇,也不肯与您心意相通,这么多年,您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女儿只要想起这些事情,就替您抱不平,更别说,那林氏进门之后,这样得宠,父亲眼里就更加没有我们母女俩的存在了,这些事情加在一起,难道您不恨吗?可是在这个家里,父亲和祖母有多偏心,母亲您也是知道的,若我不依从皇后娘娘的吩咐,对祖母下手的话,您就连管家的机会都没有,放眼整个京城,有哪家的夫人做的像您这样憋屈?没有,我可以说,整个京城里的嫡夫人,没有一个像您似的委屈。我知道,我对祖母心是狠了些,可是,我若不狠,哪里能有我们母女的今天?”   纪兰听了这么多话,对女儿话里的那句:委屈,感同身受。   这么多年来,她被秦氏的手段笼罩着,根本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的地方,就怕惹得秦氏不满,女儿对秦氏下手之后,纪兰倒不是为秦氏不平,只是担心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后,对女儿有所影响罢了,所以,她才会在宋玉蝉做事之后,就赶忙替她处理了那两个回乡的嬷嬷,就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而宋玉梦也是知情人,所以,她才会替她走动婚事,将杜家这个好姻缘从宋玉寒的手里抢过来,也是为了安抚宋玉梦罢了。   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是责怪你做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们娘儿俩在这府里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你体谅我,我体谅你,只是我怕有心人知道了这些事情,用来做文章,残害祖母这件事,若是罪名定了,足以毁了你的一辈子,而且你的父亲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原谅你。”   宋玉蝉勾唇冷笑,说道:   “这件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旁人又怎会知道呢?我当初对祖母下手,就没打算她能活着,可祖母命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还没死透,如今变成了活死人,害人害己,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还能让我最后利用一回,母亲不是怕这件事被父亲知道吗?那我们就让父亲知道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害了祖母。”   纪兰听宋玉蝉话里有话,不禁看了过去,只见宋玉蝉的脸上被阴霾给笼罩着,她简直都快认不出自己这个曾经在阳光下天真活泼的女儿了,心里有些害怕,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的女儿啊!就算再怎么变,都是她的女儿,见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知她昨日进宫之后,皇后又对她有了指使,只好凑过去聆听,宋玉蝉在纪兰耳边说了一番话之后,纪兰的眼睛瞪得老大,惊恐的看着宋玉蝉,久久不曾说得出话来……   ******   宋玉汐从外面买了一些上好的肉桂回来,让桂嬷嬷帮着一起将肉桂研磨成泥,用小磨子将肉桂研磨好,装在一个特制的小罐子里,让厨房加在粥里面煮给秦氏吃的,两人一起将东西弄好之后,桂嬷嬷将之交给了在外等候的厨房王婆子,王婆子接过了肉桂,说道:   “这些东西让我们厨房来做就成了,桂嬷嬷和七小姐偏要自己动手,不是信不过我们吗?”   桂嬷嬷擦了擦手,说道:“这些事原本从前就是我做的,哪里是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这些日子老夫人有难,多亏了大家齐心协力,等到老夫人醒来,总要论功行赏的。”   王婆子领了这句话,就笑了:“桂嬷嬷说的什么话,伺候老夫人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哪里就是为了讨赏。”   厨房有两个婆子,一个王婆子,一个方婆子,王婆子比方婆子会说话,她转身之后,桂嬷嬷看她只有一个人,就多嘴问了一句:“对了方婆子的身子好些了吗?还发热吗?”   王婆子回身说道:“发着呢,奴婢今早还去看过她,说身子总是冷一阵热一阵,我们做吃食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身子好坏了,总不能过了病气,都是入口的东西,所以方婆子还在房里歇着,说这两天若是不好的话,就打算回去住一阵子。”   桂嬷嬷点点头,这方婆子昨天来说病了,身子有些发热,桂嬷嬷就让她在后院歇下了,给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风寒入体,对王婆子问道:“没有她,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王婆子爽快说道:“忙得过来,如今老夫人吃的不多,都是流质,我看着炉子就成了,嬷嬷不必担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婆子就拿着那罐子肉桂泥回到厨房去了。   桂嬷嬷将宁寿院里安排的十分妥贴,她将十二个时辰换做三个班点,每个班点都有三个丫鬟轮流值守,伺候秦氏擦洗,清理秽物,家里的姐妹们都是每日轮流着来秦氏这里帮忙,宋玉汐在的时候,要么就在秦氏耳边读书,要么就在一旁安静的抄经,有的时候还会让桂嬷嬷拿着木鱼在秦氏的床前敲一段时间,想着若是秦氏能听见的话,可能就会醒来了。这么一坚持,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   这日,又是轮到宋玉汐值守,她将抄好的一页经文吹了吹,递给了桂嬷嬷放到一旁专门放经文的佛龛前。   纪兰从外面走入,带了几盆鲜嫩的花进来,看见宋玉汐在抄经,还特地过来看了几眼,拿起宋玉汐的经文,说道:“七小姐多才多艺,就连这簪花小楷都写得如此精美。”   宋玉汐讶然纪兰对她的和善,心中怀疑,但面上还是维持微笑,说道:   “母亲谬赞了,不过是诚心写字罢了。”   纪兰难得点头,在宋玉汐坐着的几案对面坐下,手里拿着经文就这么看了起来,宋玉汐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也有些不解,这个主母来,不看老夫人,却在这里看七小姐抄的经文,可纪兰到底是主母,就算两人心里觉得奇怪,也不好说什么,纪兰又点评了一番宋玉汐的字,说道:   “是啊,七小姐说的对,凡事就怕用心,只要是用心做的,总能比那些不用心的要强百倍,千倍。”   宋玉汐听得肉麻,再也写不下去了,将毛笔放在一边,说道:   “母亲说的是。母亲是来看望祖母的吗?祖母这两日脸色似乎又憔悴了些,杨大夫给换了药方,喝着似乎也没有起色,母亲看要不要再去宫里,请几个太医回来看看,重新拟一张方子出来呢?”   不想和纪兰谈论她的字,干脆换了个话题,也不是真的要换方子,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饶是这样,纪兰都没有离开。   到了下午申时的时候,厨房送来一碗肉桂粥,每天这个时辰,都会给秦氏喂一次粥或者汤水。纪兰瞧见厨房端了粥来,便将经文给放到了桌上。   宋玉汐从软榻上走下,跟纪兰行了礼之后,就过去帮忙,丫鬟将秦氏的脖子上围了布巾,宋玉汐端起了那碗肉桂粥,桂嬷嬷就拿了银针过来,在宋玉汐的碗口试探了,这是她们的规矩,每一样给秦氏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这番银针试探才行。   银针在粥碗里放了一会儿,桂嬷嬷将之抽出,用一旁丫鬟的帕子将银针擦干净,忽然桂嬷嬷的脸色一变,看了看宋玉汐,宋玉汐奇怪,目光落在桂嬷嬷手里的银针之上,顿时也吓了一跳,说道:   “咦,针,针变黑了?”   随着宋玉汐的这一声喊叫,纪兰也凑了过来,将桂嬷嬷手里的银针一夺而过,看了看后,就将宋玉汐手里的粥碗给抢了过去,沉声说道:   “这个怎么能给老夫人吃,这里面有毒啊!!来人呐!把厨房婆子给我叫来!居然敢毒害老夫人,我看她是活的不耐烦了。”   ☆、182|114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厨房里的王婆子还没有给人带上来,外面宁寿院看守的婆子就进来传话,说是宁国公府老夫人,世子夫人来看秦氏了。   宋玉汐和桂嬷嬷对视一眼,桂嬷嬷不动声色的迎了出去,亲自到院门口去迎接去了,宋玉汐看着那碗被纪兰端在手中的粥,目光中透着狐疑,不一会儿的功夫,厨房的王婆子和两位夫人都给请了进来。   宁国公府老夫人进来之后,就去到秦氏的床前,桂嬷嬷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世子夫人则来到纪兰身边看着她手里的一碗粥问道:   “哟,这是准备干什么?端着粥,却不让姑母吃吗?”   说着世子夫人就要接过纪兰手里的粥,却被纪兰给躲到一边去了,说道:“世子夫人不可碰,此粥里有毒,也是今日赶巧了,居然让我碰见了这样的事情,叫你们见笑,实在不好意思。”   世子夫人连忙缩手,捂着唇,看向了宁国公老夫人,宁国公老夫人蹙眉怒道:“你说什么?有毒?”   纪兰上前致歉,这时王婆子就给带了上来,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是好,纪兰上前就让桂嬷嬷打了王婆子两个巴掌,怒道:“好你个谋害主人性命的刁奴,我倒是看清了你,此等恶事,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做的?”   王婆子给打蒙了,捂着脸直摇手,说道:“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给老婆子一百个胆,老婆子也不敢谋害主人家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混账!这粥是从你厨房端过来的,里面被银针刺探出了毒,不是你下的毒又会是谁?”   纪兰就一口咬定了王婆子,桂嬷嬷从旁说道:“夫人,这,这事儿可不能随意定罪,事关重大呀!王婆子在厨房多年,一直未出过什么岔子,依照奴婢看,还是先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比较好吧。”   纪兰看了一眼桂嬷嬷,冷声问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如今她想毒害的是你的主子,你主子躺在病床之上,你不知护着她,却反而要护着一个下毒的婆子,桂嬷嬷啊桂嬷嬷,倒真是老夫人看错了你,没瞧出来你这狼子野心啊。”   桂嬷嬷觉得纪兰有点不可理喻,正要上前再说点什么,却被宋玉汐从身后给拉住了,桂嬷嬷回头看了看宋玉汐,只见宋玉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桂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宋玉汐的意思。   今日纪兰来这里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最终目的不知道是什么,她们若是盲目的与她争执,反而会因为冲动而落入了圈套之中,宋玉汐上前说道:   “桂嬷嬷也不是有心顶撞的,这件事情来的蹊跷,母亲紧张是人之常情,这件事情幕后到底是谁为之,王婆子估摸着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做这件事情,桂嬷嬷也是怕母亲责罚了王婆子,却放过幕后之人,才会表现有些焦急的。母亲快别和她一般见识,小心气坏了身子。”   纪兰看着宋玉汐,又对桂嬷嬷冷哼一声,桂嬷嬷也是识趣,赶忙上前对纪兰说道:“是奴婢冲动了,还望夫人见谅。”   “哼。”纪兰瞪了宋玉汐和桂嬷嬷两眼,便让人将王婆子拉下去审问,然后又让人把府里的杨大夫给请了过来,杨大夫来了之后,纪兰就把那碗粥递给了他,让他辨认粥里是什么东西,杨大夫闻了又闻,对纪兰说道:   “夫人,到底是什么毒,在这里可闻不真切,我还得去找一找才行。”   纪兰点头,说道:“这粥是从厨房端出来的,你只顾去厨房里找便是了。”   杨大夫退下之后,纪兰就来到了宁国公府老夫人面前请罪,说道:“都是我疏忽大意,居然让府里出现了这种事情,老夫人今日来的也巧,正好可以替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婆母如今变成这样,我责无旁贷,如今又让刁奴欺负到了头顶上,还望老夫人替我做主。”   宁国公府老夫人对纪兰摆手,说道:“你起来说话吧。这件事我不知道便罢了,我既然知道了,就断没有置之不理的。你且先去调查,调查出什么来,我替你分辨就是。我知道你在府里放不开,国公又是个糊涂的,七小姐固然能耐,可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后宅阴私之事,今后我看府里的事情,还是得你亲自管着才行啊。”   纪兰被宁国公府老夫人说的颇为感动,说道:   “唉,原也是国公想历练历练七小姐,我有成人之美之意,却不成想今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等国公回来,我试着跟国公说一说便是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桂嬷嬷听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表露出什么来,而宋玉汐的目光却是始终盯着那一碗有毒的粥,心里觉得奇怪极了,目光聚焦在白粥顶上的一层橙黄色的肉桂上,宋玉汐下意识的看向了屏风后的桌子,桌子上还有一些没有研磨完的肉桂,心中似乎有点明白一些事情了。   只不过她心里明白归明白,事情已经被纪兰给掌控在手,她此时此刻也是无能为力的。   果然,杨大夫从厨房回来之后,就将那罐拌着蜂蜜的肉桂泥交到了纪兰的手中,说道:“夫人,粥里的毒和此罐子中的毒是一样的,应该是淬了竹桑的肉桂研磨成粉,然后加了蜂蜜在内。”   纪兰将那罐子打开看了看,问道:“你确定是这个?”   杨大夫就事论事:“是,我确定,东西摆明着,若是夫人不信的话,可以再请另外的大夫来看。”   纪兰却说:“你是府里伺候多年的大夫了,你说的话自然是对的。”话锋一转,转到了一旁的王婆子面前,说道:“这东西就在你厨房里找到,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婆子连连磕头,大喊冤枉:“夫人,这东西不是奴婢的,是,是桂嬷嬷和七小姐亲自研磨制作了给我的,我们厨房里从来不沾手这个的呀!夫人,奴婢冤枉啊!”   宋玉汐将眼睛给闭上,终于等到了她们将事情推到这个地步来,桂嬷嬷满脸震惊,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毒怎么会在这里面?我不信,我不相信。”   纪兰冷哼:“哼,由不得你信还是不信,这都是事实,说吧,这东西你们是怎么得来的?将毒加在这里面,是想谋害了老夫人不成?哼,没想到你们竟这样狠毒的心,平日里表现出的样子截然不同,怎么,伺候老夫人伺候的怨了,想干脆把老夫人杀了,就此了事,是不是?”   纪兰的话十分恶毒,桂嬷嬷哪里受过这样的冤枉,立刻喊道:“夫人不要血口喷人,老奴十二岁就跟着老夫人身后伺候,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您说污蔑就污蔑的?”   “哦?你说我污蔑你,可这证据就在眼前,你却要如何分说?难道说,这东西不是你做的?那又是谁?你老实交代出来,或许我还能看在你伺候老夫人多年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   桂嬷嬷看着那罐子,也想到了屏风后的肉桂上,看了一眼宋玉汐,心里透亮透亮的,知道今日夫人前来,就是想借题发挥,将她和七小姐一举冤枉了去,只恨她们一时大意,居然着了她的道。   桂嬷嬷正为难悔恨之际,宋玉汐也站了出来,直接开口说道:   “这罐子蜂蜜肉桂泥虽然是我和桂嬷嬷一起研磨,但材料却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所以,根本就不关桂嬷嬷的事情。她对祖母素来忠心,不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纪兰的人早就从屋里搜出了放在台面上的肉桂,交给了杨大夫辨认,杨大夫虽然觉得有些为难,可是事情当前,却又不容许他避免,只好迎头而上,闻了闻那干爽的药材,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根源了。”   纪兰得到了杨大夫的肯定之后,就来到了宋玉汐的面前,阴狠的说道:   “原来,幕后黑手居然是你!我倒是觉得奇怪了,老夫人平日里对你不薄,如今她落难,你居然还想害她?你在害怕什么?老夫人好端端的躺着,碍着你什么了?”   宋玉汐看着纪兰,从容说道:“没碍着我什么,我没有想害祖母,这些东西的确是我带进府里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毒,母亲难道不是应该追查这东西真正的根源吗?”   “哼!追查根源?根源不就是你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什么?”   纪兰的指控让宋玉汐耐着性子呼出一口气来,说道:“我不想抵赖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亲今日既然铁了心要将我定罪,那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是吗?”   “牙尖嘴利的臭丫头!来人呐,将她给我锁起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丧心病狂之事,居然谋害自己的嫡亲祖母,此等恶魔般的心肠,就是天地也难容,给我押到外面,先打二十板子,然后锁到柴房去,等国公回来再行发落!”   随着纪兰的一声令下,从外面一下子就钻入了四五个彪悍的婆子,宋玉汐见她这样不禁勾唇问道:   “母亲倒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罪,二十板子怕是打不死我吧,要不,您再给加点?干脆一下子打死我算了。”   ☆、183|114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纪兰听宋玉汐说了这番话,顿时冷笑:   “哼,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敢动手了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这府里要说谁对你最好,肯定就是老夫人了,可你却恩将仇报,要在这里毒杀她!好狠毒的心肠,就算是你父亲被你这外表蒙蔽,我今日也要除了你这祸害才行。”   宁国公府世子夫人看到这里,不禁站出来说道:“表嫂,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单凭一点东西和一个婆子的话,如何就能定了月华县主的罪名,还是等国公回来,详细调查了再说吧。”   秦家的世子夫人对宋玉汐倒是没什么恶意,毕竟宋玉汐的存在膈应的又不是她,是纪兰罢了。宋玉汐在镇国公府里有多受宠,世子夫人是知道的,心里就认定了纪兰凭这些证据,是不能让人心服的,等镇国公回府,一切肯定得重新审问,所以这时,她便想卖宋玉汐一个人情。   可是宁国公府老夫人却制止了世子夫人,开声说道:   “素君,这是宋家的家事,你无需插嘴。”   被唤作素君的便是世子夫人了,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婆母,当即便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她想卖个人情给宋七,但婆母似乎不愿意,她更看重纪兰吧。   世子夫人不过是顺嘴一说,想做个顺水人情,婆母既然制止了,她当然不会为了宋玉汐而得罪自己的婆母了,当即点头应声退下:“是。”   宋玉汐看着宁国公老夫人,不确定她是什么意思,她会选择今天来镇国公府,绝对不是偶然的。是和纪兰早有商议,还是想助纪兰一臂之力?   纪兰没有理会世子夫人的那句话,兀自就把先前架着王婆子的几个嬷嬷婆子喊来,要拖着宋玉汐去院子外面,桂嬷嬷拉住宋玉汐,对纪兰说道:   “夫人,您不能这样冤枉七小姐,就凭这些东西怎么能证明七小姐要谋害老夫人呀!这些日子以来,七小姐日日前来照顾老夫人,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这府里就没有比七小姐对老夫人更上心的人,不嫌脏,不嫌累,什么活儿都干,若是七小姐都这样做了,夫人还说七小姐对老夫人有异心的话,那就真的是没天理了。”   桂嬷嬷的话说完,纪兰沉着面孔走到了桂嬷嬷身前,也不与她争辩,二话不说就对着桂嬷嬷的脸打了一巴掌,冷声说道: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别以为平日老夫人惯着你,你就有能耐和主子当面顶嘴了,给我让开。”   宋玉汐也对桂嬷嬷说道:“桂嬷嬷,你放开我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把老夫人照顾好了就是了。”   桂嬷嬷却怎么都不肯放手,将宋玉汐护在身后,对着纪兰说道:   “不,老夫人如今已经被害的变成这副模样,夫人不去找将老夫人害成这样的凶手,反而在这里和七小姐为难,奴婢就算是奴婢,也是有血性,有感情的,您今日摆明了是要将七小姐置于死地,国公回来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是伤害七小姐的。”   纪兰又要上前去打桂嬷嬷巴掌,不过这一次,桂嬷嬷事先格开了她的手,纪兰没打到她,顿时感觉失了颜面,旁边的宁国公夫人真盯着她,世子夫人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她今日喊她们过来虽说是做个见证,可这两个人来了居然真的像是来看戏的,心中有些不满,喊了两旁的婆子,怒道:   “还在看什么,把这个刁奴给我拿下!”   一旁的两个嬷嬷过来架住了桂嬷嬷的两条胳膊,桂嬷嬷却是不甘示弱,继续说道:   “夫人,奴婢说的句句是真,夫人到今天为止,为何不去查老夫人从阁楼真正掉下来的原因?为什么不去查当初和老夫人在阁楼的两个嬷嬷无故离开的事情?又为什么不去查那两个嬷嬷离开后几日,就死在乱葬岗的事情?此时此刻,却用这拙劣的伎俩,想要陷害七小姐谋害老夫人?奴婢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替七小姐说一句公道话!当初和老夫人在阁楼之上的人,除了那两个已经死去的嬷嬷,还有大小姐和五小姐,奴婢一直憋到今天没有说出来,是不想与夫人多为难,可是夫人你以为,这府里上下全都是傻子,瞎子,看不见,想不明白吗?”   纪兰脸色聚变,瞪着桂嬷嬷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将桂嬷嬷给咬成碎片般,指着她说道:“真是个刁奴!满口胡言乱语,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指控大小姐和五小姐害的老夫人到如今这模样吗?你这信口雌黄的刁奴,就凭你诬告主人家这一点,我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来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拖下去,打,用力打!先把舌头给我拔了,我倒要看看,没了舌头,这老刁奴还用什么来诬陷大小姐。”   几个嬷嬷对视了两眼,对纪兰的这项责罚表示震惊,因为如果只是把人拖下去打一顿的话,她们知道怎么做,可是拔舌的技术含量太大了,她们从前也没有干过呀,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纪兰等着她们,冷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呀!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桂嬷嬷不等两旁嬷嬷动手,又大声对着坐在秦氏床边的宁国公夫人说道:   “秦老夫人,我家老夫人是您府上的姑奶奶,如今她被人害成这副模样,奴婢求您,替老夫人做主啊!”   纪兰亲自冲上去对着桂嬷嬷又是两下,对旁边的嬷嬷说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让她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看你们是不是也不想干了,不想干就直接说出来,有的是人来!给我堵着她的嘴,出去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嬷嬷终于反应过来了,拖着桂嬷嬷就要往外走,就在这时,秦老夫人开口说话了:   “慢着。”   世子夫人看着自家婆母,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站在一边,只见纪兰背脊一僵,就听秦老夫人接着说道:   “我倒是不知道姑奶奶从阁楼掉下来还有内情,不妨将这刁奴放开,待我仔细问问她当日的情况。”   纪兰哪里能让秦家老夫人来过问这件事,当即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在母亲落下阁楼之后,我就已经将查过此事,证实确实乃母亲失足落下所致,事发当时,大小姐,五小姐,还有母亲的两个嬷嬷都在屋内,母亲一人在屋外,并未有其他人在场,这件事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这刁奴如今不过是想替七小姐开脱,这才将事情引到旁的地方去,还望老夫人不要为她所迷惑才行。”   秦家老夫人笑着站起了身,世子夫人立刻上前搀扶住她,只听秦老夫人说道:   “是不是被迷惑,我自然知道,你且放开她,我有话问她。”   说着就要让身后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人将桂嬷嬷带到眼前来,纪兰一紧张,拦在中间,对秦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吗?母亲从阁楼摔下来一事,我怎会什么不查问,事关重大,若是我什么都不查,别说您这儿说不过去,就是国公那儿我也没法交代,您可千万别被这刁奴蒙骗了,她就是要将事情岔开,好让谋害祖母的逆女开脱。”   秦老夫人将纪兰一直阻拦,将她上下扫了两眼,纪兰的心中在打鼓,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这件事情绝不能被秦老夫人插手。秦老夫人沉吟片刻后,就没有和纪兰当面锣正面鼓的交涉,而是转过身去,再次坐回了秦氏的床边,纪兰心里一松,以为秦老夫人这是就此作罢的意思,正要回头让人把桂嬷嬷和宋玉汐带走,就听秦老夫人再次开口说道。   “我们姑奶奶从阁楼掉下来的事情,从头到尾,我们秦家也只是耳闻,并未见你们镇国公府有任何证据和结果告诉我们,既然今日桂嬷嬷说到此事了,她我是知道的,原本也是秦家的人,从前就跟着我家姑奶奶在府里伺候,别人说话,我不相信,但她的话,我多少还是相信些的,怎么,你这是不打算和我们秦家交代了?”   纪兰身子都僵了,心里别提多后悔在今日把秦家的两人找来,原本是想让她们见证宋玉汐的罪行,可没想到她们却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居然盯着这件事在做文章,真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早知道就不喊她们过来了。   可是如今喊了来,也不可能再轻易的送走,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交代自然会给的,要不然等我今日处置了这丫头,改天亲自上门给老夫人禀报此事,如何?”   纪兰这么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了,只想着今日一定要一举将宋玉汐处置了,哪怕就是寻个由头将宋玉汐打残了,也不至于让她将来有机会飞上枝头。   可是谁知道秦老夫人却是对她纠缠不休:“别改天了,我看不如就今天好了,难得我也来了,又在你府上遇见这样的事情,你前前后后将这事儿跟我说个分明,也省得你将来重新跑一趟不是?我也想知道知道,这桂嬷嬷说的是不是真的,当初我家姑奶奶到底是怎么从阁楼上摔下来的,你可得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我呀!包括那两个已经从宋家离开的嬷嬷,也要跟我说个明白才行。”   ☆、184|114   第一百八十三章   纪兰的表情实在挂不住了,僵硬着说道:   “老夫人,一定,一定要现在吗?”   秦老夫人也是很强势,当即回道:“对,现在!”   纪兰终于明白了,这位老夫人今日过来,根本就不是应她所邀来替她见证宋玉汐的罪行的,而是来和她为难的,世子夫人听自家婆母这般说,也十分意外,先前她还以为婆母不愿意救宋玉汐,想要卖纪兰的人情呢,如今看来,婆母的确不要她救宋玉汐,而是想自己来啊,这老太太!   纪兰垂下了眼睑,思虑片刻之后,便知道不能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原本她就是想趁着国公不在的机会,一举将宋玉汐快刀斩乱麻似的解决了,就算国公回来,也已经晚了,而一切只要有秦家的两个夫人在,哪怕他们不说话,国公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这是纪兰的想法和策略,没想到却在这关键时候给她来这么一出,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再耽搁下去了,纪兰的理智告诉她,这件事情如果再不解决的话,拖的时间越长,就对她越是不利。   当即挺了背脊,对秦老夫人说道:   “现在只怕不行,老夫人也看见了,我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老夫人还是等我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回禀吧。”转过身去,对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嬷嬷说道:   “给我将桂嬷嬷和七小姐带出去,我要亲自审问。”   桂嬷嬷和宋玉汐看了一眼,那些嬷嬷就要动手的时候,秦老夫人又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   “国公夫人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纪兰回头看着秦老夫人,蹙眉道:“老夫人这是何意?我知道您素来心善,不愿看见晚辈受苦,可是今儿这事儿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这带毒的肉桂是七小姐带进府里,粉末是七小姐和桂嬷嬷一起研磨了送去的厨房,并且还有物证残留,有大夫作证,这么明摆在台面上的事情,我不懂秦老夫人为何要一再阻挠,难不成您也收了这丫头什么好处,非要包庇她不成吗?”   纪兰的话有些急了,秦老夫人的脸色也变了,怒然拍了拍案头,说道:   “我敬你是国公夫人,今日我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也是看在你们镇国公府的面子上,我家姑奶奶原本好好的,如今摔的不省人事,我作为姑奶奶的娘家人,于情于礼都有权利问一声,我没有对你一再阻拦,而是你对我想知道的事情一再隐瞒,今儿这事儿,我原不想管,尽管你手段拙劣,可就如桂嬷嬷说的,旁人也不全是傻子,个中缘由,谁都能看的出来,你找的这厨房的婆子是什么人?她一个奴婢,也敢指责主子,空口无凭,你竟不先审她,就要拿小姐治罪,这肉桂的来历也是可疑的,就算是七小姐带进府里来,可她若是真想害了祖母,何必费这么大劲儿呢,其中的这些道理,我相信不用我多说,谁都能知道一二,纪兰啊纪兰,我说你是太急了,有些事情,就不该是你这样做的,你身为主母,这种道理还要我教你吗?看来这么多年,我家姑奶奶不让你掌家,是有道理的,我今日算是全明白了。你这心眼子呀,小的跟针尖似的,脑子又笨,要我也不放心你掌家呀!”   纪兰的一双眼睛简直要瞪得比铜铃还大了,没想到秦老夫人平日里不言不语,看着十分和善一个人,可说起话来,居然字字珠玑,这样毒辣,再也笑不出来了,说道:   “秦老夫人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我宋家的家事,就算您是长辈也不该这样说才是,我的心眼什么样,还用不着您老来说,我脑子如何,更加不需要您来评判,原本是想招待你们的,如今不好意思了,我宋家正在办理家事,还请老夫人避讳些吧。”   纪兰的话,连世子夫人都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   “宋夫人,您这是什么话?我们秦家与宋家原就是姻亲,我家姑奶奶做了宋家主母几十年,怎么她还没怎么样,你就打算和我们秦家不相往来了?这事儿做的可真是不对,就算是将这件事告诉全京城的人,我相信,也没有人会说你一句对的,我长这么大,可从没见过你这么泼的泼妇。”   世子夫人弄懂了自家婆母的立场之后,就立刻助攻而上,对纪兰展开了攻击模式。   纪兰简直要气疯了,从未想过自己今天的这个举动,居然会让她这样后悔!她就不该请秦家的人来,原本她是听说秦老夫人与秦氏的关系并不和睦,毕竟秦氏的脾气刚硬,跟谁都不会软和,作为宁国公府老夫人的她一定对秦氏这个姑奶奶看不过眼,就算不是恨之入骨,最起码也不该是今天这副完全要替她做主的模样,更何况,如果秦家正要给秦氏做主的话,不会由着秦氏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不闻不问,正是因为这一点,纪兰才会想在今日请她们入府,反正她们也不在乎秦氏,那她还有什么不能利用的呢。   可谁想到,她们会在这个时候发难呢。纪兰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们几个月来不闻不问,偏偏要挑在她要处置宋玉汐的时候站出来,一时真有点接受不了。   “素君,去把桂嬷嬷和七小姐带到我跟前来。”顿了顿,然后又看向了纪兰,说道:“国公夫人也别杵着了,我虽然不姓宋,可我姓秦,秦宋两家做亲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几十年的感情在这里,也不是你说一句让我不管,我就真的不管了的,当初我家姑奶奶如何从阁楼上摔下来,今儿我还非要问个清楚才行。桂嬷嬷先前说,阁楼上原来还有四个人,如今那两个嬷嬷去了哪里?”   秦老夫人这么问出来之后,纪兰还没有回答,桂嬷嬷就抢先说道:“回老夫人,当时那两个嬷嬷离开之后,奴婢便派人去她们家乡打听了,却是没有听见她们回家的音讯,找了好几天,城里也没有踪迹,后来奴婢就一想,就派人去乱葬岗翻了翻,果真让奴婢翻到了那两个嬷嬷的尸首,只不过,当时奴婢只知道她们是被人杀了,却不知道是谁,所以也不敢声张出来。”   秦老夫人点点头,说道:“哦,原来两个作证的嬷嬷已经死了,那大小姐和五小姐呢?去把她们干脆也一起叫过来好了。”   纪兰赶忙拒绝:“老夫人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大小姐马上就要和定王殿下定亲了,明年她就是定王妃了,如今身份非同寻常,老夫人想做什么,就不怕伤了皇家的体面吗?”   “哼。”秦老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也别用皇家来压我!别说你家大小姐还没做成定王妃,就是做了定王妃,又如何?我是朝廷亲封的加一品诰命夫人,而你的婆母,我家姑奶奶也是加一品,她在自家阁楼上无端端的摔下来,这本就是一件足以惊动皇家的大案,就算你告到宫里,我要提问一番大小姐于情于理都是可以的。别在这里废话了,去喊吧。”   纪兰面如死灰,桂嬷嬷挣了挣,对两边嬷嬷说道:   “你们两个可要想清楚了,当初国公是让谁主理的后院之事,连七小姐你们也敢拿着不放,就不怕国公回来扒了你们的皮吗?”   两个嬷嬷看着桂嬷嬷,似乎真的有点犹豫了,她们一直都是主院的仆婢,可是这个家里的主事权,从来都不在夫人手里,今日她们的确是受了夫人调配才过来的,但桂嬷嬷说的对,就算老夫人躺下了,可国公还在,国公说了,老夫人没有醒来之前,就该由七小姐主理后院之事,她们今日帮着夫人抓了七小姐,而且,听夫人的语气,根本就不打算放了七小姐,按照夫人的话去打七小姐,半条命估计都要没了,到时候国公回来,他不会杀了夫人,可是她们这些动手的奴婢,就遭殃了。   桂嬷嬷感觉到胳膊上的力气小了,一挣脱就站了起来,喊了宁寿院的婆子,说道:   “去把大小姐和五小姐请过来。”   宁寿院的婆子可是桂嬷嬷一手调教的,就算纪兰在后面喊让她们回来,可那两个婆子只有脚步加快,哪里还肯停下,纪兰觉得场面已经要脱离她的控制,走到桂嬷嬷面前,狠狠说道:   “你这刁奴还说没有反心,我看你也是活的腻了!你们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纪兰的目光又转向了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宋玉汐,只觉得宋玉汐冷冷的面容和似笑非笑的嘴角都那么令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的害怕,眼神不由得闪烁起来,就连身子都气的在发抖,居然失去了最后理智,对宋玉汐冲了过去。   宋玉汐身边的两个婆子,见抓着桂嬷嬷的人都松了手,她们自然也不敢再抓着宋玉汐,纪兰这么一扑过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宋玉汐却是不动,只见秋彤和秋云从外面闪身进来,挡在了宋玉汐的面前,将纪兰的抬起的手给抓住,秋彤抓手,秋云推拒纪兰,直把纪兰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有站稳摔在地上。   纪兰被如今这形势气得直跳脚,嘴上直呼:   “反了反了!这个家是要反了天了!”   ☆、185|114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纪兰的话并没有对在场众人产生什么影响,纪兰的贴身侍婢也全都被宁寿院的人控制住了,纪兰一下子从前来找茬儿的,变成了被找茬儿的人。   秦老夫人似乎已经掌控了全局,纪兰没想到在镇国公府里,居然也能被人这样控制着。秦氏已经被弄得躺到了床上,可是秦家的人却还是不放过她,处处和她作对。婵姐儿说的对,她在这个宋家,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地位可言,从前她母亲纪宁氏还在的时候,她遇到事情,还能问一问母亲的意思,倒也不至于被欺负的很惨,可是如今母亲突然去世了,她失去了支柱,遇到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以至于到了如今这谁都能来踩她一脚的地步了。   宋玉蝉和宋玉梦被几个嬷嬷喊过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直到进了主院,宋玉蝉脸色才变了变,不过,她的心理素质比纪兰好多了,只不过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原样,走到秦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礼。   而反观宋玉梦的样子就不太好了,进门之后,看见这阵仗,又看见秦老夫人坐在秦氏的床边上,宋玉梦就连行礼打招呼都有些错乱,被宋玉蝉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蠢货。   秦老夫人将两个姑娘左右看了看,问了一句:   “今日让你们来,主要还是为了你们祖母从阁楼上摔下去这件事。听说你们当时都在阁楼上,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谁来与我说一说啊?”   宋玉梦的身子直往后缩,宋玉蝉倒是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秦老夫人拦住,抬手指了指宋玉梦,秦老夫人说道:“就梦姐儿说吧。”   宋玉梦惊恐的抬头看了看秦老夫人那张似乎和蔼可亲的脸,然后就瞥向宋玉蝉,可宋玉蝉稳如泰山,连一个目光都不和她交流,宋玉梦咽了下口水,然后便颤抖着声音说道:   “是,是。当,当时,我和大姐姐,还有方嬷嬷她们在阁楼里收拾书,祖母看见了一本往年旧书,阁楼里有些昏暗,她就拿到外面楼梯上去看,原本是为了借光来着,却没想到一脚踩空了,就从阁楼的冲天梯上滚了下去,我们看见的时候,想去拉她,可怎么着也赶不上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祖母滚下了楼。”   这番话是宋玉梦背了好几回的,这个时候说出来,虽然有点紧张,却依旧顺溜。   秦老夫人听她说的这些,点点头,众人以为她明白了,谁知道她又来了一句:“你刚才说的太快了,我也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宋玉梦舔了舔唇,只觉得这个老夫人实在太作弄人了,不过如今的情况,也不容她退缩,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当时我和大姐姐还有方嬷嬷她们……却一脚踩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祖母滚下楼。”   她其实心里还是很怕的,第二遍说的时候,生怕说漏了哪句话,幸好这些话她在脑中复习不下百遍,就是为了应对将来被问话的时候,原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府里也就是父亲来问过,其他人却是什么都没问,她放心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又被提出来了。   世子夫人似乎也听出了异样,看了看自家婆母,见她正闭目思考,便弯下身去,在秦老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话,秦老夫人的眼睛也没有睁开,而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此说来,倒是和你们没有关系的。”   秦老夫人听完宋玉梦的话之后,又说了这么一句。   宋玉梦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宋玉蝉在一旁说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我们与祖母从阁楼上摔下来的事情有关系吗?”   宋玉梦顿时心里的弦又绷紧了,这个大姐,人家不找你说话,你却还要去找人家说话,如果不是碍于人多,宋玉梦真的想去把她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大姐给拽出去,她自己想死就算了,可别连累了她。   秦老夫人听了宋玉蝉的话,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娇弱美貌的小姑娘,平静的说道:   “我也没这么说,你急什么?”   宋玉蝉却是毫不退让,接着又道:“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劳师动众的将我们姐妹喊来问当日的事情,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您在怀疑我们吗?我和梦姐儿虽说年纪小,可是从小就是祖母一手教导而成的,这种坑害祖母的事情,难道我们会做吗?又不是那种没感情,没心肝的。”   宋玉蝉的一番话,说的简直要让宋玉汐拍手叫好了,若不是事先她就知道宋玉蝉的底细,这个时候,说不定就要被她骗了过去,而她嘴里说的那个没感情,没心肝的不就是她宋玉汐吗?只有她才是半路归家,没有从小受秦氏教导的呀!   秦老夫人倒是真的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觉得这姑娘可比她母亲要厉害多了。   从床沿上站起来,世子夫人扶着秦老夫人走下了脚踏,来到宋玉蝉面前,盯着宋玉蝉看了一会儿后,秦老夫人才开口说道:   “倒是个能说的。我今日喊你们来,也不是质疑你们的孝心,不过是事情发生了,总要有个说法,当时的情况我也不了解,问一问你们很正常,你也别急着否认……倒是……”秦老夫人的声调顿了顿,将身子转到了宋玉梦跟前,和蔼的笑道:“倒是五姑娘说的那些话,我有些听不明白了。”   宋玉梦简直要哭了,她都已经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两边,可这位老夫人还没听懂,也实在太……   不过,很快,宋玉梦就知道秦老夫人嘴里说的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你这番话,不像是回忆着说的,倒像是事先背好了说辞,前后说了两遍,居然能一字不落,可见,你说的事情,在你脑子里根本是没有印象的,你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我倒是很好奇,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照本宣科,不经过大脑的说出当日的情况来?可见你是说谎!你根本就没有对我说真话~!”   宋玉梦被这一句话吓得立刻就跪了下来,面色青白,身子抖如筛糠。   宋玉蝉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嫌恶再明显不过,生怕宋玉梦被吓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宋玉蝉走过去挡在了宋玉梦面前,直接对上了秦老夫人,冷静的说道:   “老夫人不用吓唬我妹妹,她天生胆子小,有什么话,老夫人可以直接问我。当日的情况我们都看见了,问我问她都是一样的。”   秦老夫人勾唇笑了笑,轻轻移了脚步,转到了宋玉蝉面前,说道:“好啊,那我就问你好了,你跟我说说。”   宋玉蝉淡定自若:“我要说的就是五妹妹刚才要说的,不管老夫人信不信,她说的话,就是我们当时看见的,老夫人不能凭着我妹妹胆子小,就要她承认其他什么,而且,您也没有证据证明她说谎不是吗?这些不都是您的片面猜测?”   说完这些之后,宋玉蝉就走到宋玉梦的身边将她给扶了起来,推到了纪兰身边,跟纪兰交换了个眼神后,这才又转过身去,继续对秦老夫人说道:   “其实说了这么多,我知道老夫人就是在怀疑当日的事情,可我刚才已经说了,躺在病床上的是我的亲祖母,难不成我还会包庇一个害了我亲祖母的人?老夫人就是想冤枉我们,也得拿出些真凭实据来才行,这种事情,可不是随便一说就成的。”   桂嬷嬷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道:   “大小姐这个时候倒晓得这样说了,先前夫人进门之后,就凭一个婆子的话,就想要处置了七小姐,那个时候夫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倒是有两套标准,叫奴婢见识了。”   宋玉蝉瞥了一眼桂嬷嬷,纪兰就上前怒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也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家的奴婢,有些人能保你一时,可保不了你一世!”   纪兰这番话的威胁意味,论谁都能听的出来,不过就是在提醒桂嬷嬷不要乱说话,这个时候有秦家老夫人在,待会儿秦家老夫人回去了,她还是可以和她算总账的。   不过,这个威胁效果对桂嬷嬷而言,似乎并不是很有用。只见桂嬷嬷没说什么,只冷冷的一笑,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宋玉蝉不想和桂嬷嬷这样的级别多浪费时间,而是将目光继续落到了秦老夫人那里,接着说道:   “老夫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当时的情况我们已经和您说了,若是您不相信,也得给我们一个不相信的理由,若是您拿不出理由来,那我们说的就是真的,您可别再用这件事来为难我们了。祖母变成这样,我们也是很伤心的,每天早晚都来侍疾,这些事情,不仅仅是七小姐在做,只不过桂嬷嬷的眼中只有七小姐罢了,所以,才对我们其他姑娘做的事情不记在脑子里,她糊涂,老夫人可不能跟着一起糊涂啊。”   秦老夫人听了宋玉蝉的话,简直想直接笑出来。   纪兰不知不觉的就挺起了背脊,觉得女儿三言两语就把秦家老夫人给说服了,真是有本事。   可就在她们还没高兴多久的时候,从病床上却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说谎了。”   ☆、186|114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紧,往声音的根源看过去,宋玉蝉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道似的,用一种像是看见鬼的神情盯着秦老夫人身后那缓缓坐起的身影。   世子夫人和桂嬷嬷赶忙上前去搀扶,只见昏迷了几个月的秦氏睁开了眼睛,虽然憔悴瘦弱,可是一双眼睛里射出的寒气却是不容小觑的,宋玉蝉在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就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而宋玉梦和纪兰更是吓得不成样子。   秦氏被世子夫人和桂嬷嬷搀扶着坐在床沿上,桂嬷嬷赶忙让人把秦氏的鞋拿来,弯下身子仔细替她穿上,秦氏整理了一番发髻后,这才将目光落在跪地不起,吓得不轻的宋玉蝉身上,冰冷又沙哑的声音说道:   “如今我坐在这里,倒是要问问你,到底是谁将我推下的阁楼?”   此语一出,立刻震惊四座,秦老夫人也来到秦氏身边,说道:“我也是好奇,不知究竟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居然这般凶狠的心肠,对待自己的祖母,若是其他人说话,我还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总觉得不能凭着一面之词就冤枉一个孩子这么大的罪,只有你亲口说了,我才敢相信。”   秦老夫人这么几句话居然被众人听出了些什么别样的意思来,看这老夫人的样子,哪里有一点诧异的神情呀,似乎早就知道秦氏醒来的样子,纪兰心里也在纳闷,转头看了一眼宋玉汐,只见宋玉汐正好也在看她们,从宋玉蝉身上挪开的目光中盛满了讽刺,又看向了纪兰,纪兰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有数了,她们都中计了。   宋玉汐走到那有毒的肉桂旁拿起一根干支,放在眼底端详,勾唇对纪兰说了一句: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肉桂有毒吗?”   从纪兰派人跟踪她的第一天,就已经被老刘和秋彤秋云发现了,是宋玉汐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就想看看纪兰到底想干什么,果然,在等了两天之后,让她在药铺里发现了情况,纪兰居然在药铺里动了手脚,将一批有毒的肉桂搀和到她要的里面去了。   那时候,宋玉汐就知道纪兰是想借此来冤枉她。   纪兰咬牙切齿:“你……太狠毒了。”   宋玉汐简直要被她这形容词给逗笑,说道:“母亲没搞错吧,这是我狠毒,还是你们狠毒?我在家里做错什么事了?你要用这样的方法来陷害我?若不是被我早就察觉,这一回可能就被你给陷害成功了,到时候我被整死了,或是被你打残了,又有谁会替我出头,我就活该被你整治?”   “你当然活该!”纪兰见事情已经败露,就再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指着宋玉汐说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大小姐的一切,你和你的那个贱人娘一样,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是你们毁了我,现在又要来毁掉我的大小姐,我不对付你对付谁?”   宋玉汐还没有开口,桂嬷嬷就站出来说道:   “夫人这话岂是可以随口说出来的吗?你们不仅害了七小姐,就连老夫人你们都没有放过,若不是老夫人前两天就已经醒了过来,对我们说出实情,我们到今天都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大小姐口口声声说老夫人是自己的嫡亲祖母,可是她将老夫人狠心推下阁楼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回事?她在这里冤枉七小姐丧心病狂对自己祖母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一副恶毒心肠?”   今日这一切其实就是个圈套,秦氏早在昨天半夜里就醒了过来,宋玉汐告诉她们纪兰派人跟踪她,换了她药材的事情,老夫人才想着将计就计,没有对外通报这件事,不过却是连夜派人给宁国公府送去了信。当初秦氏刚刚倒下的时候,宁国公老夫人就亲自来看过,当时桂嬷嬷就把心里的疑虑说给了秦老夫人听,苦于一切没有证据,毕竟是要指责一个国公府的小姐杀害自己祖母这样重大的事情,秦老夫人当时就压下了桂嬷嬷要找出真相的意思,让她稍安勿躁,首先紧要的是将秦氏的身体照顾好。暗地里也派了几个懂医术的大夫来看顾秦氏,终于皇天不负,秦氏昨晚醒了之后,就派人去给秦老夫人传信。说来也巧,纪兰就准备在今日动手,一大早居然也去请了秦老夫人过来一叙。   其实就算她不请,秦老夫人也会过来,只不过时间重合了,所以才没有让纪兰产生怀疑,还以为秦家是收到了她的邀请才上门来的,而那个时候,世子夫人出言相帮宋玉汐,秦老夫人之所以要阻拦,就是希望纪兰把陷害这事儿给做下去,让她们看看,这人心到底可以黑成什么样。   果然纪兰不遗余力的陷害宋玉汐,就连桂嬷嬷都要糟害,秦老夫人才迫不得已站出来,提出了秦氏摔下阁楼的事情,借着这件事要问宋玉蝉,让桂嬷嬷去把宋玉蝉和宋玉梦给喊了进来。   谁知道,宋玉蝉这丫头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冤枉起人,装起可怜来不落人后,三两句话,居然就想撇清自己的嫌疑,还主动质问秦老夫人,这下早就气得五内俱焚的秦氏才忍不住坐了起来,原本是还想看看纪兰敢不敢真的对宋玉汐动手的。   宋玉蝉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满脸都失去了先前冤枉宋玉汐时的神采,因为她知道,秦氏只要醒过来,她这辈子就要跟着完了。只恨当初她下手太轻,让秦氏没有当场摔死。不过这个时候再怎么悔恨,都已经来不及了。   纪兰却是越战越勇,对桂嬷嬷的话立刻提出了辩驳:   “我心肠狠毒?我这么多年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处处被人打压,打压了十几年啊!原本这个家,我该是当家主母,可是老夫人可曾想过我的身份,她巴着权利不放,让我在外面被人笑话到今天!你们别说大小姐怎么样,大小姐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我指使的,是我让她对老夫人动的手,是我让她将老夫人从阁楼推下去的,因为我心里不服,我恨她!我恨她!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心疼自己的母亲,想要帮自己母亲一把,她有什么错?你们用不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大小姐身上,这件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罪责,一人承担!大小姐,不用怕,一切事情都是我让你做的,你没有错,你没有错!错的是她们,是她们!”   纪兰的神情有点癫狂,宋逸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听说府里都闹翻了,他连官服都没有换就直接骑着马回来了,看到一大屋子的人围在主院里,纪兰看见他,表情再次陷入了癫狂,宋逸还未了解情况的时候,纪兰就已经对他扑了过去,对着宋逸的胸膛拼命捶打起来,骂道:   “最该死的就是你!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我把身子交给你,就是想让你一辈子对我好,可你呢?你娶我回来,可曾尽过一天丈夫的责任,你冷落我,你都已经娶我了,你为什么还要冷落我?你一个妾侍一个妾侍的纳进府里来,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我害死她们都是她们咎由自取!我不仅要害她们,我还要害她们肚子里的孽种,我要让她们一个个都后悔勾引了你,你已经娶了我,那我就是镇国公夫人,这个镇国公府就该是我的,一切就该我来做主!可你却让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掌管了这么多年,你知道这些年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她们都在笑我,都在背地里笑话我!”   宋逸一把将她推开,纪兰没站稳就跌坐在了地上,宋玉蝉走过去将纪兰扶着坐在地上,对宋逸哭喊道:   “父亲,你不要再伤害母亲了,她这辈子过的还不够苦吗?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听信母亲的话,对祖母下手,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母亲再痛苦下去啊,父亲,你已经对不起母亲一辈子了,母亲虽然错了,可是我求你放过她吧。”   这么说完之后,就是完全顺应了纪兰话里的意思,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纪兰的身上,宋玉汐在一旁看着抱胸冷笑,直到现在她好像才有些明白宋玉蝉的厉害之处,说谎面不改色,演技一流,推卸责任的本事也无人可及,心是真的狠,对自己的祖母,对自己的母亲,全都是一样的狠,可见在她的心中,根本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亲情,所有对她有利的,才是好的,一旦发现对方没有用了,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就像是纪兰一般,宋玉蝉定是想把一切罪责全都推到纪兰身上,她做的一切,全都变成了纪兰指使……可是在宋玉汐的探查之后,她早就想通了,纪兰最多只是给宋玉蝉处理了那两个嬷嬷,推秦氏下阁楼的事情,纪兰肯定事先不知道的。   可如今宋玉蝉将所有罪责都推到纪兰身上,自己的罪行可以得到缓解,可是却把纪兰推入了万丈深渊。   ☆、187|114   第一百八十五章   纪兰低着头,似乎发泄过后,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丝般,垂头丧气的等死。宋玉蝉将一切推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珠子稍微动了动,也许是有点受伤吧,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毕竟是她自己要替女儿担一些罪责,女儿这样顺势推到她的身上,也是如了她的愿,只是纪兰不知道,原来当女儿真的这么做了之后,自己的心还是有点痛的。   但一切就这样吧,她也不想再去想什么了,事到如今,能够替女儿担一些责任,就担一些吧。   宋逸看着这对母女,从她们说话的字里行间就能听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当初府里的人去府衙喊他回来的时候,只是说纪兰要处置汐姐儿,说汐姐儿用有毒的药材害老夫人,他当时想也没想就赶了回来,毕竟如今宋玉汐的身份不同往昔,太子才刚刚和他说过那些话,他总不能让宋玉汐着了纪兰的罪才行,便慌忙赶了回来。   可进门一看,就看见躺了几个月的秦氏,脸色憔悴的坐了起来,眼神如刀般剜着宋玉蝉和纪兰两个人,然后纪兰不管不顾就冲上来对他说了那些话,将一些早就和她说分明的陈年旧事全都在众人面前揭了出来,她这完全就是一副再过不下去的样子,又听她说让宋玉蝉推秦氏下楼……这下,宋逸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也就是说,推你祖母下楼的人,真的是你!”宋逸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宋玉蝉的眼神有点闪躲,看着纪兰说道:“是,是母亲让我做的,我,我……”   她有些词穷,不敢去看宋逸的目光,纪兰将她互到身后,对宋逸说道:   “你不要怪她了!一切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就好!反正我的命在你眼里还不如那个贱人的一根手指头,你不就是怪我杀了你那些妾侍和孩子吗?我今儿还要告诉你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我纪兰抢男人,她们都该死!”纪兰努力的想把事情引到以前的恩怨上去,就是为了能将宋逸的怒火迁移,继而淡化这一回宋玉蝉所做的事情,纪兰为了女儿,也真的是用心良苦的。   可谁知道,宋逸并不想和她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而是又问了一回:“我问你,推你祖母下楼的,是不是你?”   宋逸的目光如开封的刀剑般悬在宋玉蝉的头顶上,只见她眼神闪躲,不敢看宋逸,宋逸走过去,抓着她的头发就将之提起,对着宋玉蝉的脸颊,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下去。   纪兰疯了似的对宋逸冲了过去,宋逸一个闪身,纪兰扑了个空,撞翻了一旁的茶几,额头也磕出了个口子,宋玉蝉看样子是吓坏了,其实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冷静。   只见她僵坐在地上,捂着脸暗自估量,刚才其实她心里已经绝望了,以为秦氏一醒来,只要她说出是自己推她下楼的这件事,她就再也没有活路了,可是没想到纪兰站出来替她担下罪责,宋玉蝉一见,心里一松,果然就打算将计就计,顺着纪兰的话说下去,纪兰反正早就已经在府里没有声望,从前她打杀了多少妾侍和孩子,恶名早就传开了,这个时候,只要她把一切罪责推到纪兰身上,那么就算不能得到所有人都原谅,但至少,她还占着对纪兰的一个孝字,若是运气好点,还能说成年少不懂事……   知道在宋逸这里,她是再也讨不得好了,纪兰也没法再给她抵挡什么,宋逸虽然从来没有打过她,可是一旦动起手来,才不会顾及她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在他眼中,只有作对和做错,宋玉蝉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赶忙跪爬到了秦氏腿边,抱着秦氏的小腿哭道:   “祖母,我知道错了!你行行好,救救我,爹要杀了我呀!我知道,我不该听信我娘的话,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祖母,我也是一时糊涂,我娘实在太可怜了,我不忍心看着她受折磨,这才酿下大错,祖母,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宋玉蝉这番不要脸的话,让世子夫人忍不住的就冷笑了出来:“这时候还好意思来求祖母,也不想想,你祖母要是给你害死了,你今日还能抱着她的腿求救吗?”   宋玉蝉低头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哭泣。   秦氏一抬脚,就把宋玉蝉给踢到一旁去,冷声说道:   “这件事到底是谁让你做的,你心里清楚,你也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娘我固然不会放过,可是你,我也不会原谅,你不是要做定王妃吗?我在这里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达成这个愿望,从此以后,你就给我在家里修身养性,不得出闺房半步,不想嫁给平民百姓,那就在家里养着,宋家不缺口粮,养你到老!至于你娘,纵女行凶,我自会上表朝廷,将她的罪责一一禀报,她这个镇国公夫人也别做了,要么自尽,要么剃度去庵堂,等着她的只有这两个结果。”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秦氏就扶着额头,对宋逸说道:“行了,今儿这事儿一会儿让汐姐儿告诉你吧,其他人都出去,我与秦老夫人再说会儿话,一会儿就歇着了。”   宋逸的心情久久未曾平静,不过也知道秦氏体力不支,心中再次觉得自己太不孝,娶了这样一个丧门星回来,又生出来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孩子,他如今是真的恨自己年轻时的轻狂无状,悔不当初说的就是他现在的感觉,早知道这对母女是这样的品行,他当年就算是让家族蒙羞,也不会受纪家胁迫,娶了纪兰这样的女人回家来。   宋玉汐和桂嬷嬷组织大家全都散了,厨房的王婆子给关到了柴房去,纪兰和宋玉蝉都被人拽着回了房,褚峰听到宋逸的命令,就从府卫中调了不少来,将纪兰和宋玉蝉关入了后院,等宋逸了解情况之后再行处理。   宋玉汐探头看了看秦氏,秦氏对她点点头后,她便对一旁的宁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行了礼,说道:   “如此,我便先退下了,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陪祖母再坐坐吧。”   秦老夫人如今对宋玉汐的印象可是非常好的,世子夫人亦然,世子夫人甚至还亲自替宋玉汐将歪掉的发髻重新理正,回道:“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宋玉汐谢过之后,也不再停留,出了院子之后,就看见褚峰在院子外等她,行礼说道:   “国公回雨桐院了,请小姐出来之后就回去。”   宋逸怕留在这里打扰了秦氏休息,就只好先回了雨桐院去。   宋玉汐赶到的时候,宋逸正站在雨桐院的院子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一丛绿枝发呆,林氏抱着安哥儿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宋逸才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露出一抹苦笑,这才从她手里接过了安哥儿,抱在手上,林氏见他神情有异,又看见宋玉汐从外面走了进来,只听宋玉汐说道:   “娘,我和爹说几句话。”   林氏还不知道宁寿院里发生的事情,宋玉汐特意让人瞒着林氏,生怕在关键时刻林氏担待不住,失了分寸。如今见他们父女二人神神秘秘的,她也懒得和他们询问,反正到了晚上,她自有办法让宋逸告诉她的。   便抱着安哥儿又回屋里去了。   宋逸盯着林氏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再也看不见,才对宋玉汐指了指凉亭,父女俩进了亭子,刚一坐下,就听宋逸说道:   “若是我当年再坚持个一年,说不定我和你娘就不会到如今这地步。”只听他颇有感慨的说道:“有些话,我原本是不该告诉你的,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可我又觉得这些事儿你需要知道些,我就不管了,全都告诉你,就算你今后瞧不起我,我也是要说的,因为……我好像没有其他人能说。”   宋玉汐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只听宋逸叹了口气后,就开始说道:   “我当初被纪兰算计,醉酒后与她有了一夜,她借此威胁我,要我娶她为妻,我当时不敢拼了名声和她死磕,想着反正娶回来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我终究是要娶妻的,娶得妻子也未必就是自己喜欢的,既然不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娶谁不是娶呢。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娘,我第一回见她,是在她和你爹成亲后的第一天,她从门口走入,身上仿佛带着光,看见拿光,我就知道,我要不好了,果然,我做出了错事,纪兰和我吵架回了娘家,她和纪老太君算计我,想要给我送女人挽回我,我原只是想让她们为难一下,就说了你娘的名字,以为她们多少会有点廉耻,不会拿自家的长房长媳来跟我玩笑,可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们真的做了出来,而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稀里糊涂的跟你娘有了那么一回,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我喜欢上你娘了,我让你娘跟我走,我当时是想休了纪兰,另娶她为妻的,为了你娘,我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她!可是……她不肯,舍不下纪洲和纪衡,以死相逼,我只好作罢。”   ☆、188|114   第一百八十六集   宋玉汐看着宋逸,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呀?我对你们当年的事情可没什么兴趣。我们还是来说一说母亲和大姐姐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吧,我看祖母的意思似乎很坚定,昨天半夜祖母就醒了,正好我值夜,醒了之后,祖母将所有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了,我听着,她好像这一回不打算放过母亲和大姐姐了。”   宋逸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我和你说刚才那个,就是为了说下面的话了。”顿了顿,在宋玉汐疑惑的目光中,宋逸开口说道:   “之前我一直在犹豫,但是纪兰的行为让我下定了决心。我想……趁着这次机会,将你母亲扶正,这样一来,从今往后,你就是嫡出,镇国公府嫡出小姐嫁太子殿下,从身份上而言,也不会有太大的不般配了。”   宋玉汐正整理衣袖,听宋逸这么说了,猛地抬头看着他,将宋逸一脸坚定的正看着自己,宋玉汐顿时觉得有点荒唐,荒唐的想笑,并且真的笑了出来:   “你,你开什么玩笑?你就是要扶正,也不该扶正我娘啊?她可是你的九姨娘,没了纪兰,前面还有八个呢。”   宋玉汐不是说笑,而是真的不相信!更何况,她心里也并不赞成宋逸这么做。   宋逸呼出一口气,说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也是那天太子殿下和我在书房里说的话,他对你是真心的,想要娶你为正妃,说是不在乎你的身份,可是,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我怎能让你嫁过去还受非议,原本就打算将你娘提做平妻,可如今纪兰和婵姐儿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平妻也不用做了,直接扶正即可,这事儿,我待会儿也会去和你娘说,你不要想太多,只需要知道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逸就站了起来,走出了亭子,宋玉汐傻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亲爹啊,你这主意来的也太快了吧。   可他如今既然说了,那就应该是思考过的了,宋玉汐也不是傻得,自然也希望娘能扶正做正妻,这样,她娘也不会继续自卑下去,只是不知道宋逸要如何跟林氏说这件事。   宋玉汐抑制住想要去听墙角的冲动,果然,宋逸进房后没多久,房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给赶了出来,奶娘连安哥儿都给抱出来了,安哥儿似乎还流连林氏的怀抱,不肯走,嘴扁扁的要哭,宋玉汐赶忙过去抱过来他,安哥儿看是姐姐,这才收了哭,像是受了打击一般,伏趴在宋玉汐的肩膀上。   房间里,林氏不知道宋逸要干什么,大白天的把人都赶出去,连儿子也不顾了。   就见宋逸亲自关了门,然后对林氏走来,林氏经过这几年和他的相处,早已不怕他了,蹙眉说道:“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要没什么事,赶紧给我开门去,别想耍浑的。”   她以为宋逸是想那事儿,宋逸也是哭笑不得,坐在她身旁,说道:   “真是的,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急色的人?连晚上都等不到?”   林氏啐了他一口,就是对他翻白眼的样子,宋逸都觉得好看极了,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一杯茶,林氏正在哺乳,所以茶壶的放的都是温热的羊奶,宋逸虽然不是很喜欢喝羊奶,不过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是一口给闷了。   放下杯子后,对林氏直接说道:   “我想把你扶正。”   “……”   房间里突如其来的静谧,让宋逸有些心虚,又拿起奶壶倒了一杯羊奶,喝下之后,才又说道:   “自从上回太子和我聊过之后,我就有心将你提做平妻了,那是因为有纪兰在,不得不委屈你,可是今日,纪兰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对了,这些事你还不知道。母亲已经醒过来了,昨天夜里就醒过来,醒来之后,她告诉我们当初推她下楼的是婵姐儿,正巧今日纪兰又想以手段陷害汐姐儿,被母亲抓了个正着,又有秦家老夫人在场,母亲说自会上表朝廷,等到罪行定下来,我就将纪兰休弃,既然没有了正妻,那你也不用做平妻了,直接扶正就好。这件事……你觉得呢?”   宋逸一口气将心里要说的话全都给说了出来,言语间还不时观察林氏的表情,只见林氏收起了脸上的震惊,将目光转到一边,似乎冷静了一会儿后,才转头对宋逸说道:   “我,我,我不扶正。”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林氏就从桌边站了起来,往内间走去。   宋逸没说完话,又将林氏走了,自然追过去,边走边问:“为什么不扶正?你难道想做一辈子妾侍?你应该也明白,我当初纳你做妾也是逼不得已,若是十几年前,你肯同意的话,你早就是镇国公夫人了,如今我不过是在把当年没有做成的事情继续做下去罢了。”   林氏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散落的安哥儿的小衣服,似乎有点烦躁,紧张,走过去折叠小衣服,然后背对着宋逸说道: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   宋逸不想对着她的背影说话,走上脚踏,将故作忙碌的林氏给转过身来,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说道:“为什么不同意?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   将林氏将头转到一边去,就是不肯看他,宋逸这才猜测道:“你是不是觉得府里的妾侍太多了?没关系,我把她们都送到庄子里去,或者没生活孩子的,我都给一笔银子,把她们遣散出府,生活孩子的就送去田庄里,养她们到老,府里不会再有其他姨娘,我宋逸保证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人,好不好?”   林氏的眼眶似乎有点红,鼻头也是酸楚的厉害,闷声说道:   “不好,不是这么回事,你不要再说了。”   宋逸将她要哭,心里也有些明白了,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想着纪洲,对不对?”   林氏听宋逸提起纪洲,眼泪一下子就崩塌了,推开了宋逸,就要往外跑,宋逸却一把抱住了林氏,让她不得动弹,林氏越挣扎,他就抱的越紧,说道:   “你不需要逃避,今日既然已经说起了此事,那我们干脆就把这事儿说个清楚分明吧。”   林氏挣扎不了,只好认命让他抱着,嘴上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我当初随你入府,为的就是想让孩子活命,我不想做你的正妻,我不想别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   林氏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纪兰就算是犯了大错,可是宋家为了家族颜面,不会将纪兰所犯之事公之于众,只会给她处罚,而这个时候,若是林氏占据了纪兰的位置,那么大家势必就会觉得是林氏使了手段,将纪兰给逼走的,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林氏蓄意而为。   听林氏这么说,宋逸只觉得心头松了松,只要不是因为纪洲的原因就好,他如今什么都不怕,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女人,并且她也甘心情愿留在自己身边,还给他生儿育女,就算她现在没有彻底爱上他,宋逸也不在乎,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捂林氏,就算是石头心肠,他也有信心把她给捂热了。   说道:“没有人敢骂你,相信我,纪兰做的事情,我不会隐瞒,她和婵姐儿蓄意谋杀老夫人,这种罪行无论是摆在谁家里都不会得到原谅,我原来也没想要休她,换她,可是她自己作死啊,别说是我,就是圣人也不可能让这样一个毒妇还继续留在身边的,旁人只要知道了,就不会误会你。”   林氏还是显得相当的不安,不住的摇头,说道:“我,你放开我,让我再,让我再想想,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宋逸见林氏已经有所动摇,继续抱着她游说:   “不要再想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替咱们丫头想想,上回太子在书房留到那个时辰,说的就是丫头身世的问题,太子也想到了,今后丫头做太子妃,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份,她虽然是宋家的女儿,可是毕竟是出身在府外,你进府里,又是妾侍,她虽被封县主,可是太子妃一职何其重要,你就忍心让她今后被人指戳身份低微吗?”   不得不说,宋逸的话让林氏彻底的动摇了,宋逸再接再厉:   “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虽然年轻的时候,做过了错事,可是我已经受到了报应,我失去了你这么多年,甚至差一点就彻底见不到你了,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我想在我死后,睡在我旁边的人是你,遇见你之前,我对这些事情根本觉得无所谓,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傻。咱们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就算是为了儿女们,咱们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林氏彻底放弃了挣扎,心底觉得还是有些纠结,为难的说不出话来。   宋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着纪洲?”   林氏犹豫了一会儿后,才缓缓摇了摇头,即便有所犹豫,但宋逸还是很高兴的,搂着她说:“你还记着也没事儿,他已经死了,再也没法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我不勉强你一定要彻底忘了他,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同样的机会,让我好好的爱你,好不好?”   ☆、189|114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宋逸的话在林氏耳边回转,低下头看着他勒住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笑:   “你嘴上说不介意,手勒的这么紧做什么?”   宋逸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林氏是在跟自己打趣呢,失笑出来:“我勒紧点,省得你反悔。我告诉你,自从你跟我进了这个家门开始,你这辈子就休想离开了,反正你做妾是一辈子,做妻也是一辈子,我这辈子就缠定你了。”   林氏被他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转头啐了他一口,说道:   “别闹,多大人了,快放开。”   宋逸又在她脸上香了一下,这才缓缓松开了她,却是没让她离开,而是转了个身,继续圈进自己怀抱里,说道:“那这件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闺女也不小了,若是太子那边准备好,估计宫里就要下旨了,那个时候,你若是嫡夫人,闺女和太子的面上也好看些,不是吗?”   林氏看着宋逸,垂下眼睑,说道:“我……就是怕别人说。你知道,我面皮薄,做了你的妾,平常连门都不好意思出,可一下子让我做你的妻子……”   宋逸哪里会不知道林氏的想法,她跟自己进宋家这几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会客,不交朋友,心里怎么想的,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之前没办法,若是他毫无缘由的将纪兰休了,娶她进门,可能指戳谩骂她的人会更多,所以,纪兰不犯错,他就只能留着她。   惭愧的在林氏的脸上捏了捏,说道:   “我知道这是个过程,但咱们总要面对的。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这回太子找上门来,说是看中了汐姐儿,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汐姐儿马上要做太子妃,而是想着,终于可以有理由把你变成平妻了,正好,这一回纪兰犯下了这种不可原谅的大错,倒真是成全了我,你平妻也不用做了,直接扶正,府里那些妾侍,我……”   宋逸说到这里,林氏伸手抵住他的唇,说道:   “妾侍就留着吧,好歹都是比我早进门的,我,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宋逸讶异的挑眉,林氏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垂下了眼睑,没说话,宋逸就笑了,说道:“你不介意,我介意!行了吧!我介意我身边有这么多莺莺燕燕,我介意我哪天要是喝醉了,走错了地方,我介意因为这些人惹你不高兴。”   林氏抬头盯着他:“你还会喝酒走错了地方?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这是平日里就惦记着吧,若是如此,那人就更加不能赶出去了,万一国公爷哪天兴致来了,还能去别处换换新鲜不是?”   宋逸耳中听着她这拈酸吃醋的话语,心里头别提多开心,简直乐开了花儿,捏着林氏的鼻子说道:   “不觉得酸啊?不过你越酸,我越喜欢。”   林氏给他捏着鼻子,一伸手就打在他的手背上,身子一扭,就挣脱出去,转身时还留下一句:   “谁爱酸谁酸去,我反正不酸。我进门的时候,你就是妻妾成群的,我要是酸,还不整天泡在醋缸里啊?你爱去谁那儿去谁那儿,看我管你不管?这么大年纪了,我才懒得管你呢。”   宋逸立刻追了上去,心满意足的坐下继续和她的羊奶,说道:“你这就是进步了,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开心,看来她们留在府里,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可以时时的刺激你一下……”说着这话,还一眨不眨的关注着林氏的表情。   只见林氏将手里的鞋样往桌上一放,说道:“你!你混蛋!”   宋逸见她终于被惹急了,赶忙放下杯子,就把林氏给拉着坐到自己腿上,好声安抚道:“好了好了,逗你呢!姨娘们我早就给她们想好了去处,就算没有这回的事情,我过段时间也打算那么做来着,有孩子的就送到城外的田庄,给田产,给人手,没孩子的就看她们自己的去留,要是留下,也给银子给庄子,要是想走,那我也不留,照样给银子……”   林氏听他这么说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还是不禁搂住了宋逸的脖子,说道:“你这些话不是一冲之性,作数吗?”   宋逸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作数!无非就是撒点银子的事儿,她们跟我进府,也没什么感情,无非就是求财求出路罢了,谁也不会真希望我跟对你似的专宠她们,我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们这样的希望,妾就是这样啊,到了时候,想打发就打发了,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还是做妻要好些?”   林氏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你就说错了,我倒觉得做你的妾比作妻要好多了,你看只要伺候你一段时间,然后你就给银子,给庄子,让到外面过好日子了,再也不用受你束缚,这样的好事,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宋逸得意的搂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心口,说道:   “哪能跟你说呀!我不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啊!她们能走,你不能走,你得留下陪我!我好你也得陪着,我不好,你还是得陪着,总之,这辈子,就别有其他什么想法了,过几年,身子养好了再生两个,这样你就彻底跑不掉了。”   林氏:……   ***   宋玉汐抱着安哥儿在院子里等了好长时间,却始终等不到宋逸从里面出来,刚想凑进听一听里面的情况,别是宋逸和林氏一言不合,在里面打冷战,那可就完蛋了。   林氏如今的心思,宋玉汐还是有点摸不准的,要说她能彻底忘记纪洲,恐怕是不可能,但看她和宋逸平日的相处,又觉得她现在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排斥宋逸了,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点小关心什么的,宋逸想要把她扶正,林氏能不能克服自己心里那一关,宋玉汐真的没底。   抱着安哥儿走到门边,还没靠近,安哥儿就突然叫了一声,宋玉汐抬起的脚刚落到台阶上,就慌忙撤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花丛边上看花,眼睛时不时的关注房间的门,可房门还是不开,宋玉汐心里简直就要确定两人在里面吵架冷战了,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劝导的时候,房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是宋逸,看见鬼头鬼脑的宋玉汐时,冷冷瞪了她一眼,说道:“有你那么抱孩子的,看把你弟弟勒成什么样儿了。”   宋玉汐关注着屋里,也没注意安哥儿的裤腿儿给她抱得卷了上来,小胖腿肚子居然就露了出来,怪道宋逸要说了,宋玉汐乐得把孩子递还给他手里,然后给安哥儿拉了拉裤腿,用下巴比了比房间里,问道:   “怎么说的?”   宋逸被她这鬼祟的表情逗笑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敲,说道:“说什么呀!你娘让你进去呢。”   宋玉汐惊讶:“让我进?你没搞定啊?”   宋逸不说话,就抱着正拽他耳朵玩儿的安哥儿到那头看花去了,宋玉汐简直要在心里鄙视宋逸了,自己把人家弄不开心了,现在要她去哄,凭什么呀!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宋玉汐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就进去了,心里想着要是林氏闹得厉害,她就把什么都推到宋逸身上,反正他恶人已经做了,再恶一点也没什么差别……   进去之后的情况,并不像宋玉汐想象中那样,林氏坐在里间哭泣什么的,林氏很正常的站在床边上整理安哥儿洗干净了的小衣服,先前都是徐妈妈她们在整理的,后来徐妈妈被宋逸赶了出去,林氏自己就整理起来了。   宋玉汐走过去,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儿,将林氏的表情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之后,才过去拍了她一下,然后坐在床沿上,和林氏一起整理起了小衣服,林氏抬头瞧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我从前对你真是疏于管教,要早知道你这丫头有这造化,我就是不眠不休也得把你这一身的毛病给纠正过来。”   宋玉汐不明就里,问道:   “什么呀!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爹惹你生气了?”   林氏用个小肚兜轻轻抽了抽宋玉汐的脸,说道:“正说你呢,扯他干什么呀!从明天开,我看你就别出门了,正如你爹说的,铺子交给其他人打理,你来我这里学学规矩,别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宋玉汐顿时觉得宋逸把自己给坑了,跳起来说道:   “我学什么规矩呀!娘,您不能这样,宋逸惹你生气了,你就把气撒我身上,这是不对的。我招谁惹谁了?好端端的我学什么规矩呀!还不让开铺子,不让我开铺子,我怎么挣钱呀?”   林氏见她反应这么大,也不禁笑了起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呀?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爹也说了,不知道太子是哪只眼睛出了问题,居然看中了你!我这还纳闷呢,京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泼猴!”   宋玉汐觉得这事儿居然又给扯回自己的身上,知道继续待下去肯定没什么好事,转了个身,就兔子般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哪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说不得还要谢谢娘亲你,把你女儿生的这般美貌,人家可不就看上了嘛。”   林氏见她跑了,想追出去,宋玉汐已经跑远了,只好作罢。   ☆、190|114   第一百八十八章   淮王急匆匆的赶去了皇后的宫中,将宫外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皇后知道,皇后正在喝参茶,一听之后就停下了动作,凝眉说道:   “什么?败了?”   淮王牛饮一杯水后,说道:“是啊,败了!本来一切说的好好的,宋夫人找个由头,干脆就直接把宋玉汐给处置了,可是没想到,宋老夫人会这个时候醒过来,您说是不是该应,好好的一个计划,好好的一步棋,就这么给走没了。”   皇后将手里的参汤一下子就给摔了出去,自从沾上镇国公府那摊子事儿,就没一天安生的!咬牙切齿说道:   “废物!全都是废物!”   淮王心里也急,可是这也没办法,只好坐在一边探手说道:“可不都是废物嘛,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之前就让宋玉蝉跟那宋夫人说过,让她直接找个宋玉汐值夜的日子,把秦氏给毒死,这样一来,她宋家还不是由着她做主吗?可她偏不肯,非要按照自己的法子去做,这下好了,不仅事没办成,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也不想想,她自己手上早已经沾了血,这个时候还顾左顾右的,真是够蠢!”   “可不就是蠢吗?多派些人去盯着,别让她把咱们给供出来,自己要死,就让她自己死去!”   皇后最怕的就是这件事给查出来和她的中宫有关,那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说不清了。   这些事情,淮王自然知道做,不用皇后吩咐,说道:“母后放心吧,我早派人盯着了。不会让她们说出什么的。”   皇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   宋玉汐来到秦氏的院子里,秦氏刚从床上坐了起来,躺了这么几个月,身子实在虚的厉害,虽说能坐,可坐的时间稍微长一些,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的,更别说下地走路了。   桂嬷嬷瞧见她,上前行礼,宋玉汐走到秦氏床前,行礼后就坐了下来,对秦氏问道:   “祖母觉得怎么样?”   秦氏看着这个总能给她惊喜的孙女,笑了笑,对宋玉汐伸出了手,宋玉汐便将自己的两只手都送了上去,又和秦氏坐近了一些,秦氏哑着声音说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桂嬷嬷已经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都告诉我知道了,祖母还没有跟你说谢谢呢。”   宋玉汐笑了出来:“祖母说的什么呀!我有什么好谢的,事情全都是桂嬷嬷做的,府里的大小事务也全都是沿袭祖母那时的方法,我每天也就是核对核对账目,没什么要紧的,倒是桂嬷嬷,成日成夜的守在祖母身边,不辞辛苦,她都瘦了好几圈了。”   秦氏给她说笑了,说道:“她自然也辛苦,我要另谢的。反正啊,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你们,恐怕这回也是回不来咯。我这睡梦里啊,总是能听见你们是说话,可就是醒不过来,魂儿像是散的一般,幸好你没放弃,成天给我捏捏这里,按按那里,才让我这把老骨头不至于废掉啊。”   这些话,秦氏不是和宋玉汐说的客套话,而是真真实实的反应,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时常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若不是经常能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些家里的闲话,又给她按手按脚的,只怕她早早的就驾鹤归西了,哪里还有今天这醒来的时候啊。   对于宋玉汐这个孙女,如今秦氏是真的服气了,原来有些感情再怎么培养都是无用,而有些人的感情就算不培养,她也天生就知道好坏,想到这里,秦氏不免又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我早该服老了,要强了一辈子,以为家里的孩子受我亲自教导,教出来的都会是你这样的,可是没想到,现实给了我一记耳光,我悉心教导,百般爱护的那个,不仅对我毫无亲情可言,反而想动手杀了我,另一个虽没有亲自动手,可是亲眼看到了全程,却是什么都不敢说,任由那个孽女信口雌黄,可是你,从小不在府里,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我就不说了,可外面的苦难,不仅没把你的恶性给磨出来,反而激发了你的潜力。如今这样的事态发展也算是好,最起码,我还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你和寒姐儿,这一对好孙女,还有桂嬷嬷等这些忠仆,够了。”   宋玉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氏,毕竟被自己的嫡亲孙女谋害这种事情,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个沉重的打击,秦氏又一次叹息之后,宋玉汐才对她问道:   “大姐姐今后该怎么办?”   秦氏的眼中闪过精光,说道:“她要杀了我,我却不能杀她!正如我昨日说的那样,她自己作,那就留在自家作吧,横竖宋家也不是养不起她,嫁人……哼,现在就是普通人家,我都不放心将她嫁过去了,她这狠绝的性子嫁去谁家,都是谁家倒霉罢了!”   “那宫里……”   “宫里我已经写了折子,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中宫了,我昏迷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中宫那位的把戏也满不了我了,其实当初我们在白马寺遇袭,我就已经察觉到,那件事必定和中宫有关,那位的性子十分狠辣,顺她者昌,逆她者亡,我原不想管她的事,可如今,她既然插手到咱们府里来,我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宋玉汐听秦氏的话锋,似乎是想要动皇后,不禁吃惊,说道:   “祖母想干什么?那可是皇后啊。”   秦氏但笑不语,沉吟片刻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宋玉汐的身上,说道:“你的事情,你父亲也跟我说了,你可想好了吗?”   宋玉汐一愣:“嗯?什么?”   秦氏不和她兜圈子,直接问道:“就是做太子妃的事情。你可曾想好了。太子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上回他披星戴月的赶到白马寺,就是为了救你一命,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来跟你爹提这件事。”   宋玉汐低头想了想后,才对秦氏问道:   “祖母觉得我……能做吗?”   不是她不自信,而是这件事她的确,必须要取得宋逸和秦氏的认可方能可行,要不然就像是宋玉蝉做定王妃那样,秦氏一张折子写入宫中,来一句她德行不佳,也是可以有效阻隔萧齐豫的这个决定的,所以宋玉汐还是很紧张秦氏的意见。   秦氏笑着说道:   “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我若觉得你不能做,早就说出来了,如今问你,就是真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做好准备罢了。你要知道,东宫太子妃今后要应对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也许会有数不清的阴谋诡计等着你,也许会有数不清的谩骂围绕着你,总之就是没一件事顺心,拥有的一切也都是虚无飘渺的幻影,除了表面的荣耀之外,能够带给你真正快乐的事情,可能不会很多。前皇后就是我看着成长的,她当年也是做的太子妃,不是说话吓你,她原来挺丰腴一个人,做了太子妃后不到两个月,就瘦的皮包骨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怎么她了呢。”   秦氏这些轻松的话题,让宋玉汐也跟着笑了起来,打趣道:   “那敢情好,瘦下来多好看啊。”   秦氏横了她一眼,说道:“谁跟你开玩笑呢。我反正是把话给你说在前头了,到时候你要觉得压力太大,不想干了,我告诉你,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你要现在不同意,我还能把你弄回来,到时候,给你找个无牵无挂的人家嫁了,一辈子太太平平的,可若你真做了太子妃,你再想回来,可就难了啊。”   秦氏还一直记得宋玉汐说过,将来要嫁也给无牵无挂的人家,太平过日子的话,宋玉汐听了不免心中感动,知道秦氏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她也不敢敷衍秦氏,低头想了一会儿后,才抬头说道:   “我喜欢他。无关他的身份,我就是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我从前在纪家,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谁都把我当做是累赘,后来回来之后,祖母您对我好,我就记在心里了,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守着你才行,萧齐豫也是,他对我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他对我好,我能感觉的出来。”   秦氏听她说的真切,也知道这孩子是个至情至性的,性子上有点固执,但也正是这种固执,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有人格魅力。   呼出一口气,说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后有事儿,也别一个人担着,咱们整个宋家都是你的支持,你爹对你娘……唉,我都不好意思说他们!你爹当年见了你娘,就跟见了天上的九天玄女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难得的是他还没变心,我昏迷之前,他就跟我提过,要把你娘升做平妻,可如今纪兰发生了这件事,倒是正好给你娘腾了位置。说来也巧。等过几日,我把纪兰的事情整理一番上表朝廷,是我宋家家门不幸,养了这么一对白眼儿狼,我难辞其咎,我上表请罪,她这个国公夫人是肯定做不成了的,等到那时,就让你爹将你娘扶正,从今往后,你便是宋家的嫡出小姐,一言一行,需当更加谨慎。”   ☆、191|114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秦氏和宋玉汐说了那些话之后,倒也不是说着玩儿的。 她上折子给宫中的第二天,纪兰就被押着送往庵里去,宋玉汐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林氏想去看看。于是她就只能和林氏一起到门口等着纪兰了。 纪兰如今已不是镇国公夫人,宋逸也写了陈情折子上殿,纪兰谋害婆母,这样的大罪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天地难容的,可是林氏和宋玉汐心里却是清楚,纪兰这回根本就是替宋玉汐承担了罪责,将一切说成是她主使的,也算是虎毒不食子了。 林氏和纪兰之间没有恩情,只有仇恨,纪兰就算是见谁都不会想见林氏的,所以林氏才偏要来。 偏门外的驴车早已准备好,纪兰还没上车就看见林氏从旁边出来,送纪兰上路的婆子看见林氏和宋玉汐,连忙退到一边行礼,就算林氏要扶正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但是宋玉汐这个七小姐如今身上还兼着管家的职责,更别说,纪兰这个当家主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下台,其实和宋玉汐有一定的关系,所以,如今宋玉汐在府里上下人心中的形象可以说是两极分化的,有的人觉得宋玉汐太过厉害,不敢得罪,有的则觉得宋玉汐处事公正,又有本事。 总之这回送纪兰上路的两个婆子,对这位七小姐那是心怀畏惧的。知道她们要和纪兰说话,就主动退到老远之外。 纪兰身上毫无配饰,脱簪披发,身着素衣,看着阴冷又憔悴。 看着林氏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斜眼来形容,宋玉汐瞧她不惯,就主动走到一边去,林氏独自上前,纪兰的声音传出来,说道: “我变成如今这样,你开心了?” 林氏沉默了片刻,宋玉汐回头看了看她们,生怕林氏在这个关头被说的哭出来,然而事实上,宋玉汐是想多了,林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脆弱,反唇相讥道: “我当然开心了。你求仁得仁,不是也应该开心才是吗?” 宋玉汐在心里给林氏竖了个拇指,这个时候不仅没哭,还能银刃而上给了纪兰一记暴击,果然纪兰气得似乎浑身都在发抖,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只恨当初,没有让母亲一刀杀了你!” 提到这个,林氏当然更加不怕她了,冷笑道:“是啊,你当初要是一刀杀了我该多好啊!省得纪洲替我送命,省得我儿孤苦无依,省得我被当成疯子一般囚禁了六年!你当初做那一切的时候,可能想过今日会是这样的下场?” 纪兰似乎有点癫狂,宋玉汐赶忙对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就赶忙冲上前去,将纪兰一左一右的制服,林氏不负宋玉汐的期望,退后一步,对纪兰说了一句: “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当初加注在我身上一切,如今都加注到了自己身上,你可真是害人害己。” 纪兰被林氏说的近乎癫狂,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 只不过她还没骂完,两个婆子就收到了宋玉汐的眼色,一个婆子就上前捂住了纪兰的嘴,让她有些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另一个婆子对林氏说道:“姨娘还是别靠近这个疯妇了,省得待会儿伤着您。” 虽说她们还不知道林氏要扶正的消息,不过,这府里谁都知道,国公最宠的女人是谁,不正是眼前这位九姨娘吗?自从这位姨娘入府之后,国公可是再没去过其他姨娘的房里,所以,就算林氏不是当家主母,这些婆子依然对她敬重,更何况,还有一个管家的七小姐在旁边看着呢。 林氏没有理会两个婆子的话,在纪兰被拉上车的那一刹那,又凑近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对了,我还没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和宋逸在一起,谢谢你让我坐上你的位置,拥有你的一切。” 林氏的这句话像是一颗炸弹般,让纪兰整个人都彻底疯了,发了疯似的挣脱,发了疯似的往林氏扑过来,只可惜她身后有两个婆子奋力拉住她,纪兰带着蚀骨的恨意,被婆子们推上了驴车,一阵折腾之后,驴车才缓缓驶出巷口,林氏双手拢入袖中,盯着那驴车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宋玉汐凑过去对她问道: “娘,看什么呢?咱们进去吧。” 林氏叹了口气,说道:“纪兰本性比她母亲和女儿好多了,只不过没脑子,蠢了些罢了。她当年算计我,也是受了纪宁氏的蛊惑,甚至她当年算计宋逸,也是听从纪宁氏的话……说到底她也算是个可怜人,一个没脑子,始终被人当做出头鸟的可怜人。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我竟没有丝毫快慰之感,明明当年是她们纪家害我至此,可如今……我收获了一切,她却失去了一切。” 宋玉汐知道林氏其实内心还是有点膈应的,她始终觉得是自己抢了纪兰的位置,宋玉汐呼出一口气,说道: “她会有如今这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的呀,谁也没让她真的杀人呀!她虽然不是主谋,可是这件事就算是帮凶,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她若是不这么做,宋玉蝉这辈子可能就再也不能待在京城了,她是为她女儿腾地方,不是为你,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了方向,以为她这样谁给你腾地方。” 林氏知道宋玉汐在安慰自己,回头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姑娘的言论表示无奈,说道: “我不过是感慨一番。她虽然没脑子,不是主谋,可是她做的那些事却是对我,对你,有着不可磨灭的伤害的,我抢别人的东西,心里会不好受,可是纪兰……本来就是她把我逼到如今这地步的,不是吗?” 宋玉汐没有说话,林氏见她这样,也不打算再继续说了,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如今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走出了自我封闭的空间,试着接受宋逸,而接受的结果,似乎也还不错,只不过她是没想过要顶替纪兰的,当初进府,最初的目的就是给纪兰添堵,如今她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的这样绝。 “好了,不说了。纪兰之后,纪家是彻底完了,平阳候府再站不起来,不足为患了。”林氏这般说着话,然后就转身,往侧门走去。 宋玉汐跟在她身后,却是冷哼一声,说道:“纪家也未必站不起来。别忘了,纪家还有一个纪婉宁……” 林氏不知道纪婉宁今后会有什么造化,只笑了笑,说道:“大厦将倾,纪婉宁一个小姑娘还能改变什么呢?” 宋玉汐拉住了林氏,在林氏耳边说了一句话: “纪宁氏的死不是自尽,而是有人故意杀之。这个人我怀疑,就是纪婉宁和宋玉蝉。” 林氏顿时震惊的看向了宋玉汐,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宋玉汐拉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嘴里说道:“娘你别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说什么呢!我那天从纪家回来不就跟你说过,纪宁氏死的蹊跷吗?” 林氏想起那时候宋玉汐好像确实说过,只是她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纪宁氏只要死了,那就是好的,管她是自尽的还是别人害死的呢。 “可你怎么知道是她们?” 林氏的话,宋玉汐没有回答。因为有些答案,她根本没法回答。 比如说,她知道纪婉宁最后配的是淮王,比如说,她知道纪朔丁忧之后,就带着家口去给纪宁氏守陵,可是宋玉汐派人去探过,陵墓山下,就只有女眷在,而纪朔却是不在京里的,所以说,平阳候府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是倒了,但实际上骨架子还在,定然是纪朔和淮王已经有了什么交易,纪宁氏死了,正好可以让纪朔丁忧三年,专心替淮王做事。 淮王的野心,宋玉汐和萧齐豫都是知道的,就算这一世萧齐豫控制的再紧,但淮王依旧可以利用一些看不见的机会暗箱操作,应该就是淮王和平阳候府私下的交易了。 不过这一切,宋玉汐可以和萧齐豫讨论,却是不能和林氏,和宋逸讨论,所以这个时候,她选择闭口不言了。无论林氏怎么问,她都咬定自己只知道这些,不过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等到萧齐豫有空了,他们真的要凑在一起好好合计合计,该怎么处理淮王和平阳候府了。   ☆、192|114   第一百九十章   元阳殿中,皇帝召见了皇后。将手里的折子让王新拿给了皇后,说道:   “宋逸上了折子,镇国公府这回出的事情委实不小。”   皇后不用看折子也知道宋逸说了什么,翻开之后,上下打量了两眼也就明白了,合上折子说道:“真是没有想到,那个纪兰居然是这样品行的人,臣妾先前也给她骗了,宋老夫人醒来真是太及时了,若非如此,岂不是要将定王殿下祸害了吗?”   皇帝冷哼一声,说道:   “哼,你也是糊涂啊。”   皇后一听皇帝这话锋,赶忙就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说道:“皇上恕罪,臣妾当初也是看重的镇国公府门楣,想着这样的府邸出来的小姐,定然是极好的,可谁曾想,宋家藏污纳垢,竟有这等恶事出来。”   “这等恶事你早该预想……朕听说当初宋老夫人就已经写过折子,上表宋大小姐不适合婚配定王,你当时也是准了的,可在宋老夫人昏迷之后,居然不加以查证,就让人欺骗至此,还敢说推脱之言!这天下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不止他宋逸一家,就是朕的后宫,也不敢说是绝对干净的。”   皇帝这话说得那就是有意回护宋逸了,皇后也不是笨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皇帝硬顶,僵着嘴角说道:   “是,皇上……说的是。这天下哪里都非净土,国公遇人不淑,臣妾不该说他。”   皇帝低头看了看皇后,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他感觉到很无奈,这么多年了,她这个皇后做的是越来越谄媚,他说什么她就是什么,从来不敢说和他相悖的言论,哪怕他说的有些地方连自己都知道是不对的,她都不会说,一味的讨好,一味的认错,可是在她这乖顺的背后,又隐藏了多少不甘呢?   摇了摇头,旌德帝也是无奈,皇后这样,他也不能指望她自己想到该怎么做,只能由他把命令传下去,让她直接执行就行了。   “所以说,一个家的主母很重要。宋逸打算扶正一个姨娘,这件事情本不该朕过问,朕是怕你再像上回那样误会太子的意思,所以才在这里和你当面提及一番,反正宋老夫人之后应该会亲自上折子与你说的,到时候你准了便是。”   皇后讶然抬头看向了皇帝,问道:   “镇国公要扶正一位姨娘?是,是谁?”   皇帝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坐到了书案后头,翻开一本折子后,才说道:“月华县主的生母,这是他的家务事,咱们就别搀和了。”   这些皇后就有点不淡定了,一听宋逸要扶正的是宋玉汐的生母,她立刻就说道:   “是她?这怎么可以?臣妾……不能答应。月华县主的生母出身那样低微,又是改嫁,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国公夫人,皇上……”   皇帝已经开始批改起了折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什么身份宋逸自己心里有数的,至于低微不低微,这事儿皇后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吧。”皇帝说完这句话,皇后的脸色就骤变,哪里还敢说什么,当即闭了嘴,皇帝这是在告诫她,不要拿身份说事儿,毕竟她自己也是妾侍扶正的典型,若不是靠着太子,哪里有她做皇后的机会。   可饶是如此,皇后心里还是觉得皇帝不该将这件事当她的面说出来,实在是太伤人,太不把她的感受当回事了。又跪在那里忍了一会儿气,皇帝抬头看见她还在,又是一阵摇头,然后说道:   “行了,别跪了,该干嘛干嘛去!跪安吧。”   皇后的内心满是不甘与隐忍,咬着下唇,给旌德帝行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这皇后当的,也是够没意思的。”   王新凑过来给皇帝研磨,听了这话也不敢开口,皇帝看了他一眼,就没再说什么,继续批阅太子阅览过一遍,剔出来让他必看的折子。   *   林氏来到秦氏的院子里,秦氏让安哥儿坐在自己身上,逗他玩儿,玩了一会儿,也没理会林氏,林氏规规矩矩的站着,身子半点都没有倾斜,目不斜视,端庄自然。   直到安哥儿和秦氏玩儿累了,这才对林氏伸手要抱抱,秦氏才点头,说道:   “过来吧,许是也累了。”   林氏应了一声后,就上前去将安哥儿抱在手里,一只手拖着,还不忘抽了帕子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安哥儿喜欢抓她的耳坠子,林氏也不呵斥,就那么由着他抓,秦氏看了他们母子一会儿,然后才对林氏说道:   “让奶娘带安哥儿去歇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林氏抬头看了看秦氏,这才站起来应声:“是。”然后喊来了徐妈妈,将安哥儿交到她手里,秦氏也让桂嬷嬷将屋里伺候的人都屏退出去,桂嬷嬷临走时,递给林氏一碗药,这是先前熬好了还没来得及给秦氏喝的,林氏接过药碗之后,就来到秦氏床前,伺候她将一碗药喝下之后,才拿着碗站在一边。   秦氏指了指一旁的杌子,说道:“坐吧,咱们说说话。”   林氏不是那种多话的人,秦氏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动作娴熟端庄,秦氏这才想起来,这林氏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只不过家里后来家道中落,林家人才凋零,但即便如此,岭南林家鼎盛时期就是在京城也是颇有耳闻的,所以,林氏这般懂礼识情,秦氏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   “国公对你好吗?”   秦氏对林氏问道。   林氏没想到秦氏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一时有些发愣,看了看秦氏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再没有比国公对我好的人了。”   秦氏被她这句话给说笑了,林氏却有些惊讶,只听秦氏说道:“我这话真是白问,就他对你那态度,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好东西都给你送去。”   林氏听了秦氏的话,也不反驳,只是羞涩的低下了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秦氏见她这样脸皮薄,也就不再打趣她了,直接说道:   “前两天,国公来跟我提过,说是想要把你扶正了,这件事,你怎么看啊?”   林氏抬眼看了看秦氏,想了想后说道:   “我当然是觉得好了,自从当日跟着国公入府,我便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伺候国公和老夫人的准备,做妾是伺候,做妻也是伺候,于我而言,自然是做妻要好一些。”   秦氏有点意外林氏的老实,盯着她那张似乎没有被岁月侵袭过的容颜好一会儿,然后才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直接的,我就喜欢跟直接的人说话,肚子里藏着弯弯绕绕的不好玩儿。也就是你这样的性子,才能生出七丫头那样的闺女,前些年的确委屈你们母女了,接下来,就让我和国公好好的补偿你们吧。”   林氏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对秦氏福下身子。   秦氏对她摆摆手,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了。原本想叮嘱你几句的,现在看来,你是个明白人,用不着我来叮嘱,你扶正之后,就是国公夫人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府里的事情,也能脱开手了,好在汐姐儿在我病中之时接手过家里的中馈,你有些事情让她办,或者你自己办,都随你们,决定不了的事情可以来找我,回去吧,经常带安哥儿来看看我。”   林氏的心中说不敢动是假的,镇国公府里,宋逸对她真心相待,就连老夫人都对她毫不鄙夷,这样的环境每一处都在勾着她,正如宋逸说的,这辈子就和他困在国公府中,似乎也很不错。   给秦氏行过礼之后,林氏便退了走出房门外,桂嬷嬷等在院里等候,见她出来,一行人就跟她行礼后进了门,林氏要扶正的消息,别的地方不知道,宁寿院里还是消息灵通的,所以,桂嬷嬷等对林氏行的礼,就是对主母行的礼,林氏知道自己还不是主母,便偏过一半,和桂嬷嬷她们擦身而过,喊了院子里玩耍的徐妈妈,带着安哥儿回到了雨桐院中。   宋玉汐正好从外头回来,正找她们呢,手里给安哥儿带了个小陀螺回来,安哥儿可喜欢这个姐姐了,看见宋玉汐就要抱抱,宋玉汐抱着安哥儿亲了两口,然后对林氏问道:   “怎么,祖母喊你去说话了?”   林氏点头,宋玉汐就笑得贼贼的,又问:“祖母跟你说了扶正的事情?”   林氏又点头,宋玉汐这才笑开了花儿,抱着安哥儿,领着两个小丫鬟到院子里甩陀螺玩儿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阵欢声笑语传了过来,林间花丛中,少女的娇笑是那样明媚动人。   ☆、193|114   第一百九十一章   萧齐豫忙完了宫里的事情,终于有时间来找宋玉汐了。   芙蓉园的后院里,两人对面而坐,中间放着白山黑水的棋盘,萧齐豫落下一子,然后一双桃花眼就看向了宋玉汐,宋玉汐勾唇一笑,堵住了他的去路,萧齐豫一见,果然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将棋子抛入了棋盒之中,端起了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真不知道你这棋艺怎么来的。”   宋玉汐一边收拾棋子,一边对萧齐豫说道:“你还记得你那回去奉天摆放那山隐高人吗?那罗刹女身边的小丫头,就是我上一世的师父。她的棋艺是跟那高人学的,有一套他们专门的章法,所以那回我在山谷外才会知道他们那机关布置怎么来的。”   萧齐豫抬眼看了看她,想起了那天的情形,恍然大悟,说道:   “怪不得你能解,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仇芷茜!我和她是在北靖王叶修的后宅认识的,她对北靖王有仇,上一世潜伏在北靖王府,就是为了杀叶修,不过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叶修发现她的身份,既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放了她,就把她和我关在一个院里,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建立的。”   宋玉汐的话让萧齐豫垂眸想了想,说道:   “提到叶修,他过两天会带着北靖军封诏入京一趟,你给我在府里好好呆着,我可不想节外生枝啊。”   宋玉汐惊讶的抬眼,说道:“什么?叶修过段时间要来京城?他来干什么?”   萧齐豫有些酸酸的看着宋玉汐,说道:“来干什么也不关你的事!在那之前,我肯定会把圣旨给你送过来,到时候,你的身份定下来,你也就别想其他什么心思了。”   宋玉汐将棋盘搬到一边,自己膝行到萧齐豫身前,跪坐好说道:“我能有什么心思呀!你这小肚鸡肠的,也不怕被人家笑话。叶修上一世虽然对我不好,可是也没得罪我,他要是来了京城,该见还是得见啊!更何况,我算算时候,只怕茜茜已经混在叶修身边了,说不定我还能见到茜茜呢,上回在山谷里,根本没时间和她说话。”   萧齐豫见她跪坐在那儿,身姿如鹤,端丽绝伦,阳光自窗牑外射入,映在她的脸颊之上,似乎还能看见薄薄的一层绒毛,心中一动,长手一伸,就将宋玉汐给拉入了怀中,宋玉汐吓了一跳,不住扑腾,却给搂的更紧,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别动了,再动我不客气了啊。”   宋玉汐就真的不敢动了,萧齐豫将她掉转了个身,让她的后背靠着他的胸膛,然后一双手臂圈住了宋玉汐,躺在一起,萧齐豫说道:   “别说叶修的事情了,你府里姨娘扶正的事怎么样了?”   宋玉汐觉得有点不自然,萧齐豫说话时的热气一直喷洒在她的耳廓上,温热的叫人脸红,忍着不住发烫的感觉,说道:   “祖母已经跟我娘说过了,她的折子这两天就要递上去了,我娘最近有些紧张,成了国公夫人,就是诰命了,还得进宫去谢恩,到时候我虽然同行,可是,皇后娘娘那儿……我可是真没谱儿……她,她似乎不是很喜欢我,这你知道吗?”   宋玉汐不确定皇后之前对她做的事情萧齐豫知道,所以才有此一问,谁知道萧齐豫却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她何止是不喜欢你,简直已经讨厌到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了。”   “啊?”宋玉汐吓得回头看了看他,谁知道温热的唇瓣正好碰上他的,萧齐豫瞳眸一暗,在宋玉汐想要逃跑之前,就控制住了人,一番欺负之后,才将快要窒息昏厥的宋玉汐给放开,宋玉汐喘着气,脸红的跟虾子似的,萧齐豫替她稍稍整理了一番头发,问道:   “啊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母后对你动了杀心吧?”   一个亲吻,一句话,就让宋玉汐感受到了天堂和地狱,想起皇后要杀她的事情,宋玉汐果然一下自己冷静了下来,说道:   “我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所以,你想娶我这事儿,皇后娘娘肯定不同意吧。”   萧齐豫倒是也没有否认,点点头,说道:“是啊,不同意。”将宋玉汐瞪大了双眼,跟一只林间偶遇的小鹿一般纯净,萧齐豫忍下心中的悸动,叮嘱自己要冷静,然后才继续说道:   “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娶你,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我也跟她说过了,她若是能想通最好,若是想不通……那也没事儿,一切有我在,她不能把你怎么样。”   宋玉汐听了萧齐豫的话,心里虽然安定了一些,但是多少还是有点疑惑的,于是问道:   “可是她毕竟是皇后,你的嫡亲母后呀!她要总不同意,那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萧齐豫搂着宋玉汐,目光冷然的看着窗台上的一株兰花,幽幽的说道:“她的确是好我母后,不过,她这个人眼中向来只有权利,只有自己。她当年把我生下来之后,见我体弱,就假好心把我送给了前皇后抚养,一来是向前皇后表忠心,表大度,二来也是觉得我活不下来,想要我在前皇后的手里死去,这样前皇后就犯错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我脱离了她的手,在前皇后身边越长越好,体弱多病的身子也变得渐渐强壮起来,父皇封我做了太子,她那个时候又来示好,我一开始倒是觉得挺开心的,直到我听她身边的嬷嬷说起了陈年旧事,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前皇后那里去的理由,那之后,我虽然对她有点芥蒂,但是上一世,凭良心说,我对她和对萧齐邰都不错,无论我做什么,都会事先想到他们,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给萧齐邰留一份……可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萧齐邰杀了父皇,和母后一起把持宫中,将我封锁在城外,不让我进京,甚至派出了几百暗卫要截杀于我,若不是暗卫们只认一代传一代的主人,说不定我就给他们杀死在城外了。”   宋玉汐听得很认真,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萧齐豫说过当年的事情,上一世她也确实没有资格听到这些,如今听他说起才想起来,当初淮王之所以能够登基,的确是靠的皇后娘娘作保,可是当时她也没多想,毕竟和萧齐豫也不认识,就算同情这个太子的遭遇,也没有办法帮助任何。   “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那后来呢?”   萧齐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后来我杀回了京城,夺了萧齐邰的位置,将母后软禁在宫里,也没杀她!再后来,我就回来了,没想到你也回来了,你说咱们饶了那么大一圈,真的是不应该啊。”   宋玉汐低头浅笑,又问了一句:“那你这一世准备怎么处置?”   “这一世他们也没干什么,我派人看着就好,若是他们真的做了什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生我一场,我不会伤她性命,萧齐邰嘛……就看他的造化了。”   萧齐豫这么说过了之后,宋玉汐猛地又想起了纪家的事,然后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股脑儿的全都跟萧齐豫说了,原本以为萧齐豫会惊讶的,可是没想到,他只是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早知道了,纪朔是出了京城,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早就派人盯着了。”   见他早有应对,宋玉汐也稍微放心一点了,说道:“若不是重生一世,我真的没想到,人心可以坏成这样。我和我娘恨了纪宁氏一辈子,可是没想到纪宁氏最后居然死在自家人手里,她肯定死之前也很惊讶,所以到后来也是死不瞑目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齐豫冷哼一声,说道:“哼,纪家似乎就是这个胚子!不过这一世,他们纪家已经有没落之势,纪婉宁上一世是做的淮王妃,这一世,只怕什么也捞不着了。”   难得听萧齐豫说起纪婉宁,宋玉汐有点惊讶,问道:   “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   萧齐豫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横卧下来,一手撑着脑袋,乌黑的发在指尖流泻,配合他这一身金尊玉贵的服饰,风流俊雅的容貌,还真有一点诱人的味道,宋玉汐怕自己失态,赶忙避开了目光,只听萧齐豫从旁说道:   “这件事我没告诉你吗?纪婉宁早就委身于萧齐邰了,不过,她上一世仗着纪家的声势,混到了淮王妃的位置上,还似乎很风光的做了几天皇后,不过这一世她这样轻贱自己,只怕到最后,什么都捞不到了!”   宋玉汐听了萧齐豫的这些话,整个人也傻眼了。   ☆、194|114   第一百九十二章   林氏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长眉入鬓,眼波含春,眼角微微下垂,似乎在向所有人诉说她一江春水般的温婉,就这一点而言,林氏和宋玉汐是不一样的,宋玉汐的眉角似乎有些吊梢,向上飞斜的,眼睛更像宋逸多一点,林氏穿上了主母的衣裳,梳着端庄秀丽的发髻,宋玉汐在她身后出现,镜子里,母女俩视线相交。   徐妈妈几乎都要忍不住哭了,而且她是真的哭了出来,安哥儿给甘嬷嬷接手过去,生怕被徐妈妈给吓到,林氏将徐妈妈喊到身边,拉住徐妈妈的手,说道:   “妈妈这是哭什么?不是好事吗?”   徐妈妈不住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花,说道:   “是好事,是好事!奴婢只是高兴啊!奴婢高兴夫人终于熬出头了。当初大爷死了之后,夫人就给软禁起来,所有人都说夫人疯了,奴婢却是不信的,可我当时也不敢表现出来,也知道,纪家那狼窝之中,若是夫人疯了,许她们还会留夫人和小姐一条性命,可若是夫人没疯,说不得就会落得跟大爷一样的下场,我当时甚至想到过去死,可是我一想若是我死了,小姐就真的无依无靠了,硬是撑了下来。”   徐妈妈平日里虽然啰嗦,不过她啰嗦的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像现在这样唠叨当年的旧事却是少有的事情,宋玉汐和林氏知道,徐妈妈不说,只不过是不想让她们回想从前,平添烦恼,可现在林氏马上就要做国公夫人了,一切的苦难即将过去,徐妈妈才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些心里话。   林氏被她说的也想起了当年的旧事,眼眶不禁也红了起来,对徐妈妈说道:   “我和七小姐能活下来,多亏了妈妈,这份恩德,我们一直记着呢。”   徐妈妈连连摇手,几乎都要跪下来了,只听她说道:“不不不,可使不得,奴婢这么说不是为了要邀功,只是想到夫人和小姐这几年的不容易。”   徐妈妈是什么意思,林氏当然明白,宋玉汐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虽然她是重生回来的,这一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所做事情的转机而成,不过,若是小时候没有徐妈妈忠心耿耿的护在她的身后,只怕她早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就那么冻死过去也说不定。   主仆几人凑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有丫鬟来报,说是香箩院出事了。   林氏和宋玉汐对视一眼,香箩院是关押宋玉蝉的地方,虽说纪兰给送到山上姑子庙里去了,宋玉蝉却是还留在府里的,她对秦氏动了杀心,那是她狼心狗肺,可是秦氏却也不能杀她,毕竟是自己的孙女,犯了错,教导之人也有责任,所以,秦氏和宋逸就做主将宋玉蝉关在香箩院里,阻隔了她和外界的一切往来。   就在几天前,秦氏拖着病体写下了一封罪书,将府里的事情一一写明,告知了宫中,宋玉蝉和定王的婚事自然只能作罢了,宋玉汐赶忙上外头问道:   “香箩院出什么事了?”   那来报信的小丫头诚惶诚恐的说道:“回七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她……上吊自尽了。”   “什么?”这下林氏也坐不住了,赶忙迎了过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样了?”   宋玉汐安抚她道:“肯定没死,娘放心吧,要是死了,就不会是丫鬟过来报信给我们知道了。您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看看她。”   林氏抓着宋玉汐的手,说道:“你过去?还是我去吧。”   宋玉汐摇摇头,说道:“我去,她现在最想见的肯定是我,有些话,由我说比由你说来的好。”   林氏叹了口气,知道宋玉汐说的也是正理,便不在和她争,让秋彤和秋云紧随而去。   宋玉汐穿过了府里的院子,如今她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一路上的丫鬟婆子看见了她,都要停下脚步或动作,给她行礼让道,跟随着香箩院的小丫头身后,宋玉汐不禁对她问道:   “你家小姐最近怎么样?落荷她们还在你家小姐身边伺候吗?”   小丫头点头,小声回道:“是,我家小姐自从被关在院子里,就一直情绪不怎么好,每天也不怎么吃饭,今儿早晨,大小姐将我们全都支使出了房门,她将门窗都给锁的紧紧的,落荷姐姐在外瞧了有点不对,等了一会儿后,就撞门进去了,幸好咱们闯入的及时,小姐刚刚吊上房梁,若是再晚一些的话,说不得就……”   小丫头也是宋玉蝉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对宋玉蝉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做给宋玉汐看的,说着说着,眼睛还真的红了起来,宋玉汐却在心里冷笑,宋玉蝉这戏演的也不怎么样啊,若是真的想死,何必大白天的把人全都赶出去,又封死了门窗,这不摆明告诉别人,她要做傻事吗?真想死,不会夜深人静的时候?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到了香箩院外,因为有秦氏和宋逸的吩咐,所以香箩院外围都有守卫,看见宋玉汐,那守卫是褚峰的人,认识她,所以便放她进去了,秋彤和秋云紧随其后。   虽说是软禁,不过香箩院的一切运作都是正常的,院子里有婆子扫地,走廊上有丫鬟擦柱,除了出入有些不方便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按照软禁的基本条件来说,宋玉蝉的这个已经算是优待又优待的了。   秦氏对她到底还是存有爱心的。   落荷看见宋玉汐过来,赶忙迎了上前,对宋玉汐行礼说道:   “七小姐,您可算来了,我家大小姐她……她……”   话还没说完,落荷就先哭了出来,她是宋玉蝉身边的大丫鬟,从小跟着宋玉蝉长大,也许是真的有点伤心吧,宋玉汐正要进去,却被落荷悄悄的拉住了衣袖,宋玉汐讶然的看着她,只见落荷不管不顾的就对宋玉汐跪了下来,说道:   “奴婢对不住七小姐。”   宋玉汐见她如此就要去扶她起来,刚弯下身,就听落荷在她耳边说道:“大小姐是故意上吊的,为的就是引七小姐前来,七小姐千万要当心啊。”   宋玉汐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倒是有些惊讶,附身将落荷扶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她,只见落荷的眼中满满的期盼和讨好,宋玉汐便知这丫头被困在这里这么多日,也是有些熬不住了,只不知她这熬不住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倒也无妨,宋玉蝉这一生估计也走不出去了,落荷是她的丫鬟,给自己谋出路也是人之常情,她先前对自己提醒了一句,那就是投诚的敲门砖,若是假的话,那她们就肯定还有后招,不过这后招到底是什么,还得宋玉汐亲自进门见了宋玉蝉之后才能见分晓。   没有给落荷任何反应,宋玉汐带着秋彤和秋云进了宋玉蝉的房间,进去之后,就闻见房间里满是酒味,宋玉汐抽出帕子在鼻前挥了挥,然后才看见横卧在床上的宋玉蝉,只见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弱不胜衣的躺着,一只手撑在软枕之上,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听见宋玉汐的脚步声,宋玉蝉的眼睛才睁开,对着宋玉汐的方向看了看,却又重新闭上,做出一副不愿意搭理宋玉汐的样子,宋玉汐也是好笑,若是她这副姿态做给纪兰看,纪兰说不定还会真的心疼她一会儿,可这弱不禁风的委屈状态做给她看,可是没什么意思了。   毕竟她现在再怎么可怜,宋玉汐也不会忘记她两次想要害死自己的事实。   “你来做什么?”宋玉蝉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是似乎料定了宋玉汐既然来了就不会离开,所以这样说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阴气,森冷森冷的,气若游丝的感觉很到位,宋玉汐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然后笑着说道:“我听说大姐姐想不开,特地过来劝慰劝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祖母说到底还是疼爱你的,只要你肯好好说,哪里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做这样的傻事呢。”   宋玉汐的话本来就是讽刺,可听在宋玉蝉的耳中就像是一把尖刀了,猛地睁开双眼,转过来瞪着宋玉汐,咬牙切齿的说道:   “宋玉汐,这下你得意了!看见我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你是得意了,对不对?”   宋玉汐耸肩一笑:“得意不得意的,反正已经变成如今这样子了,大姐姐就是想挽回,也已经挽回不了了。”   宋玉蝉听了这句话之后,猛地就大叫出声:“你不要再说了!我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接纳你们这对不要脸的母女入府,我现在后悔啊,后悔的想把你们的心都给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你们怎么能抢走了我的一切东西之后,还要把我软禁起来?你们这么做,还是人吗?”   ☆、195|114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宋玉蝉情绪失控,宋玉汐就不想留下和她说话了,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却不料宋玉蝉又喊住了她,说道:   “你今日走出这里,可别后悔,你一走,我立刻悬梁。”   对于她的这种威胁,宋玉汐不以为意,说道:“你要真想悬梁,那就悬吧,横竖我也拦不住你!你死了对我来说,不是更好吗?”   她的话成功让宋玉蝉闭了嘴,宋玉汐转身,睨视着卧坐在床的宋玉蝉,说道:   “别卖关子了,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吧。”   宋玉蝉讶然的抬头看了看宋玉汐,眼中闪过不甘,可是在不甘之后,又是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软了下来,说道:   “你去跟祖母说,我要嫁人。我不挑门第了,就算是个寒门我也嫁,我不要待在这里,再待下去,我就要发疯了。”   宋玉汐有些意外,看着宋玉蝉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宋玉蝉似乎是真的这么想的,闭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宋玉汐说道:“你要嫁人?随便什么寒门都嫁?你可要想清楚了,寒门的生活你受得了吗?如果受不了,那还不如在府里过你的大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你做了错事,可是只要你一天还在宋家,祖母就不会亏待你,姐妹们有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宋玉蝉露出讽刺的笑容,说道:   “祖母还会待我如往昔吗?别开玩笑了,这句话宋玉汐你自己说出来,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吧。我对祖母做了那件事,祖母早已恨我入骨,她还会善待我吗?我日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你看在眼里觉得很痛快是不是?你看着我每天连东西都不敢吃,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宋玉汐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想,耐着性子蹙眉说道:   “宋玉蝉,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祖母对你还不够好吗?虽然在她眼中,嫡庶一样,可是你敢说,祖母对你没有对其他姐妹好吗?出入谁不是尊你为嫡出大小姐?祖母给你的东西,你敢说不是最多的?”   宋玉蝉不想听宋玉汐继续说下去,将头转过了一边,说道:   “最多又怎么样?她何曾把我当成她的嫡亲孙女了?她在府里,对谁不是那样好,我没有感觉到有优待,我也没有感觉到她把我当嫡出的孙女对待。”   宋玉汐看着她简直想笑出来,说道:   “你想她怎么把你当嫡亲孙女一样对待?像你外祖母似的,走到哪里都对嫡出孙女众星捧月,家里所有的姐妹都要顺着你的意思来?”   “难道不该这样吗?自古嫡庶有别,不正是这个道理吗?我生为嫡女,可是却和你们过着一样的生活,宫里皇后生的公主,和一个七品婕妤生的公主,能一样吗?怪只怪你们投错了胎啊,没投在正房夫人的肚子里,可我生下来就该有的特权,她给我收了回去。我知道,她是不喜欢我娘,从小到大,我还不够疏远我娘吗?为的就是想让她多看我一眼,可是她呢?对我和其他姐妹一样。”   宋玉蝉说着说着,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委屈,眼眶里都有泪珠了。   宋玉汐也是不知道什么好了,她的这个想法真的是害了她一辈子,明明可以是宋家最出色的嫡女,可是她偏偏自己作践,走了这么一步臭之又臭的棋。   “这些话,本不该我和你说,但是既然你今天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和你辩驳两句吧。你觉得你是嫡女,你应该受到优待,可是其他姐妹呢?我们也是宋家的女儿,难道宋家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过好日子,我们就该过不好的日子吗?”   宋玉蝉听到这里,打断了宋玉汐的话:“你们就是不该过的比我好!尤其是你,宋玉汐!你是什么身份?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凭什么得到父亲和祖母的喜爱?你凭什么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你凭什么让定王对你忠心不二?你又凭什么攀扯上太子殿下,你今后还想入宫做娘娘,是不是?你想做妃子,做皇后,然后一辈子都将我踩在脚底下,是不是?”   宋玉汐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和她辩驳一番的,可是在听了她说的这些毫无道理的话之后,突然就松了劲,宋玉蝉已经走火入魔了,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觉得她遭遇的任何事情,都是别人陷害,都是因为别人的错,她不会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祖母下毒手,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觉得这是祖母和她逼迫的。   这样的心态之下,无论聊什么都是枉然,她也不想多费这口舌了。   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转身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宋玉蝉看着宋玉汐离去的背影,心中所有的不甘都化为愤怒,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床板之上,外头伺候的丫鬟婆子进来看她,也全都被她呼喝出去。   “滚——全都给我滚出去——滚——”   “……”她这样,这些伺候的人就是想上前也是不敢了的。   宋玉汐走出了院子,落荷将她送出来,宋玉汐双手拢入袖中对落荷问道:“你家小姐正在发疯呢,你不进去看看她?”   落荷紧随其后,听到宋玉汐这么说,就赶忙回道:“我家小姐已经变成如今这样,今后的日子有她疯的时候,奴婢虽从小伺候小姐,但是也明白这一回小姐做的实在是太错了,不管从伦理还是人情上,都大错特错,奴婢们是小姐的奴婢,没有劝阻着小姐,奴婢们自然也有错,不敢请求原谅,但是七小姐,奴婢家中并非只有奴婢一人,奴婢有老父老母,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弟弟要供养,若只有奴婢一人,即便追随小姐一生一世,也是无妨,可有家人牵绊,实在是没有法子。七小姐若是能救我一家,落荷今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七小姐的恩情。”   落荷是小时候被卖进镇国公府做工的,家里的确困难,宋玉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说道:   “你今日说的话,我记下了,现在,你只需回去伺候你家小姐,看着她别让她在老夫人有所处置之前做出傻事来。”   宋玉汐这么对落荷说,其实也就是收下了落荷的投名状,落荷面上闪过欣喜,对宋玉汐跪下磕了两个头,说道:   “七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大小姐看好。”   宋玉汐点头:“去吧。”   落荷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急急回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宋玉汐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当初那个什么都好的宋玉蝉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她刚进府的时候,满心满眼都觉得这个大姐姐非常好,对人和善,心思单纯,难得的是不忌外,对她这个半路归家的庶女也很好,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一切的好都是建立在没有纷争的基础上呢,一旦有了纷争,一旦有了不平衡,她心中的称就一下子全偏了,也许那杆称,从来就没有平过,一切都是她的假装。   不管怎么样,这回宋玉蝉把她喊过来,倒是说了一件正经事,虽说秦氏要把宋玉蝉软禁在家里一辈子,可是宋玉汐知道,那也不过就是秦氏嘴上说说罢了,但是宋玉蝉不这么觉得,因为她不相信,她要害秦氏的性命,秦氏还会好好的留她下来,所以,才想到了要嫁出去,不计一切代价和后果的嫁出去。   思索间来到了宁寿院,桂嬷嬷正在指挥婆子们洒水,看见宋玉汐进来,赶忙让路到一边,宋玉汐对桂嬷嬷问道:   “祖母呢?”   桂嬷嬷指了指亭台后,说道:“孙嬷嬷正扶着老夫人走路呢,老夫人精神好了很多,见外面日头不错,就想出来走走。”   宋玉汐点头:“嗯,今儿太阳挺好,走走也好的,我去后面找她们。”   别过了桂嬷嬷,宋玉汐走上了回廊,往亭子后面的小院走去,果然繁花之中,秦氏正一步一步的走在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小道上,宋玉汐走过去,接替了孙嬷嬷,秦氏回头看见是宋玉汐,就笑了出来。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呀。”   宋玉汐莞尔:“祖母这话说的,我哪日没来看您了?就是再忙也得来啊。”   秦氏瞧她眉头锁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宋玉汐对秦氏的敏锐很佩服,让身后的孙嬷嬷回去,然后就扶着秦氏往亭子那边走去。   秦氏见她这样就知道,这丫头是真的有事和她说的,脚下也稍微快了一些,只不过这腿脚终究是好几个月没用了,走起来总不如从前那般利索,宋玉汐十分仔细的扶着她,一步一步的上了台阶,扶着她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196|114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什么事,说吧。”秦氏坐好了之后,宋玉汐还仔细的给她铺好了裙摆,然后才在她对面坐下,呼出一口气,将先前和宋玉蝉辩论时受的气呼出来之后,才对秦氏说道:   “先前我去香箩院看大姐了,她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对我说,她不想在府里待着了。”   秦氏如今听见宋玉蝉的事情,眉头就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说道:“哼,不想在府里待着,那她想怎么样啊?”   “她想……嫁人。说是只要能嫁出去,随便是什么门第,她已经不挑了。”   宋玉汐尽量说的简洁,宋玉蝉先前说的那些混账话,她并没有打算告诉秦氏,只不过,她也觉得如果宋玉蝉在在府里待下去,可能真的会疯掉也说不定,因为她现在的情绪似乎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了,疯疯癫癫的。   “我看她自己也挺煎熬的,下人们也说她最近吃的极少,说总是害怕别人下毒害她,觉也不敢多睡,生怕别人在睡梦里杀她……若是长此以往下去的话,我怕她……”   宋玉汐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是秦氏却是明白了的。冷哼说道:   “哼,她怕人害她,那是因为她谁也不信。她不相信,她想杀我,我却不想杀她。”   宋玉汐点头:“是,其实这样的恐惧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所以我想,若是有合适的人家,让她出嫁,会不会好一点呢。”   秦氏沉吟片刻后,说道:“就她这品行,嫁去谁家不是祸害呀!人家寒门也没招谁惹谁,凭什么要替咱们宋家收拾她这个烂摊子。”   “大姐姐毕竟是宋家嫡女,若是祖母肯运作的话,愿意娶她的人,必定不在少数,只是这挑人上面就得注意一些,若是挑的太次,大姐姐只怕会更加意难平。”   宋玉汐说的是实话,她虽然嘴上对宋玉蝉狠,可是也不太愿意看着宋玉蝉过的太辛苦,毕竟两人都姓宋,她初来宋家时,不管宋玉蝉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对她好过,冲着这份情义,她也不想看着宋玉蝉一条道走到黑,如果她可以放下心里的芥蒂,她自己都会好受很多。   秦氏哪里不懂宋玉汐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   “唉,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实话和你说,你大姐的婚事,我不是不能帮她,可是,她这样的脾气,无论到哪里都不会甘心,除非我让她做定王妃,可是丫头,你要知道,人的野心是不断扩大的,她今日想做定王妃,我给了她,她不会感恩,或是收敛,只会继续养大她的胃口,若是她的这种胃口在平民百姓家,无论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我都可以给她收拾,但如果她沾上了皇家,一旦闹出什么来,那就是杀头的大罪,整个家族都要给她牵连下去的,我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罔顾整个家族的生死吧。”   宋玉汐想了想,说道:   “那就不要皇家,有没有那种,也是家里的嫡子,或者说,比较看中嫡出的家庭,侯府,伯府什么的,这些世家的嫡出公子里,就没有合适的吗?”   秦氏也在为这件事情头疼,想了好一会儿后,才点头说道:   “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会考虑考虑的。到时候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我也会亲自去和她确认。”   想到宋玉蝉的口气,若是秦氏亲自去了的话,说不定也要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想提醒秦氏,可是一想,如果秦氏不亲自去和宋玉蝉把这心结给解了,那么宋玉蝉就算是嫁出府去,也只是换一个地方痛苦而已。她和秦氏之间的问题,也就只有她们自己可以解开,旁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   从秦氏这里出去,宋玉汐正好遇见来看秦氏的宋玉寒,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宋玉寒便也就跟着进去了,桂嬷嬷看见宋玉寒,打趣道:   “哟,二小姐这就来巴结老夫人了,放心,老夫人给你说的那家错不了的。”   宋玉寒娇俏的对桂嬷嬷哼了一声,然后就扭着身子进了门,宋玉汐回头看了看,听见桂嬷嬷的那句话就知道,秦氏这是打算给宋玉寒找婆家了。   之前宋玉寒看中的杜家,已经改要了宋玉梦,这个时候,秦氏就算醒了过来,也说不好再改变什么的,再说,杜家那样轻易的改弦易张,也不见得就是多好的良配,秦氏如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作罢了。   至于宋玉梦,秦氏连宋玉蝉都没有处置,更别说处置宋玉梦了,只是最近在院子里关着,然后只等明年杜家来花轿把她抬出府去。   宋玉汐往雨桐院走,没想到宋玉寒却追了上来。   宋玉汐停下脚步等她,对她问道:   “怎么,终身大事这么快就谈完了?”   宋玉寒白了宋玉汐一眼,说道:“连你也取笑我是不是?在祖母院子里,她们取笑我也就算了,你也来。逼得我躲出去吗?”   说完这番话,将宋玉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扑哧笑出了声,宋玉寒说道:“好了好了,我就是去看看安哥儿,两天不见他,怪想他的。”   宋玉汐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想孩子,有能耐自己生一个呀!”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宋玉寒反应过来,宋玉汐就跑开了,让宋玉寒抬起想要揪她的手都没抓到她,只好追上去,叫道:   “好你个疯丫头,看我追上你,不打的你求饶。”   两人在院子里追赶了一阵,就到了雨桐院。   安哥儿在吃果果,看见宋玉汐就巴咂了下小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们,宋玉寒从嬷嬷手里接过了安哥儿,让他坐在自己身上,然后宋玉汐就接过了勺子和果果,两人对面而坐,宋玉汐一勺一勺的将果果挖出来,送到安哥儿的嘴里,安哥儿吃一口果果,就回头看一眼宋玉寒,弄得宋玉寒忍不住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乱亲,把安哥儿嘴巴上的果果都蹭到自己脸上了。   “祖母给你相中哪家呀?”   宋玉汐在刮果果的时候,对正在擦脸的宋玉寒问道。宋玉寒的脸一下就红了,不过,她和宋玉汐的关系很好,所以这些事也不会隐瞒就是了,说道:   “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公子,叫吕涛,今年十九了。”   宋玉汐有些意外,说道:“大理寺卿家的?祖母没给你找个文人啊?”   宋玉寒摇摇头,说道:“我现在也想通了,文人家多迂腐,祖母说上回她看杜家也不是很好,只不过杜家缠的紧,而我又喜欢,她才会点头答应的,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杜家根本不适合我,他那样的人家,表面上是重规矩的,可是骨子里却是攀附权贵之人,幸好五妹妹看中了他,要不然我就是嫁过去,估计也没多少好日子。”   “那这个吕公子你看见过吗?觉得如何?”宋玉汐还是觉得,女孩子嫁人之前,不能盲目,得好好的考察考察男方才行,就那么两眼一抹黑的嫁过去,是好是坏全都要靠碰运气,这样的一生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宋玉寒用帕子替安哥儿将嘴上的果肉擦掉,然后说道:   “人我是没看到过,听说是一表人才的,而且他虽没有功名在身,不过跟着吕大人身后,似乎办了不好案子呢,前阵子城里据说出了盗匪,就是这位吕公子带的人将匪窝非捣毁了,还救了不少人出来呢。我从前最喜欢看的就是话本子,里面讲了很多很多行侠仗义的事情,男儿若是能有一颗侠义心肠,并且不畏惧强权,那定是个好的。”   宋玉汐听了宋玉寒的话,倒是叫她另眼相看了,点点头,说道:   “我觉得你说的不错,男人不能光看外表和家世。得有责任感,今后他才会对家里负责,若是没有责任感,就算是文治武功再好,也是枉然,说白了,你是和他这个人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他的家里过一辈子。”   宋玉寒也十分赞同:   “没错,正是这个理儿。何必拘泥于什么门第呢,又不是和门第成亲咯。所以,祖母和我说的时候,我一下自己想通了。”   宋玉汐最喜欢的就是宋玉寒爽直,不做作,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出来,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这样的性子,其实宋玉汐之前就想说,她不太适合迂腐规矩的文臣之家,只不过,那时见她喜欢杜公子,觉得只要她喜欢也就罢了,如今的宋玉寒经历了杜家之事,已经算是想通透了,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在纠结非要找个文臣家的公子才行,大理寺卿家的公子,似乎听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呢。   ☆、197|114   第一百九十五章   林氏扶正这件事很快就办好了,并没有多大的排场,只是在家里将所有人都聚起来,吃了一顿团圆饭。   秦氏也到场,借由大家吃饭的时候,将府里的中馈事宜交到了林氏的手中。   这件事之后的第三天,宫里就来了圣旨,自然是一道赐婚的圣旨,着令镇国公府七小姐宋玉汐婚配太子殿下,于明年八月二十三完婚。   府里上下再次为这件事表现出了惊讶,太子居然要娶七小姐为正妻!一些不太理解为什么林氏会突然扶正的人,这下可就全都明白过来了,这是太子殿下为了七小姐铺路呢。   宋玉汐一下子就替林氏承担了不少闲言碎语,以至于宋玉汐都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了,在雨桐院里憋了好几天,对林氏说道:   “娘,我这回也算是给你挡了不少风波吧。”   林氏正在教安哥儿说话,做了主母以后的她,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变化,每天还是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因为府里的事情,一切都有秦氏从前拟定的章程在,根本不用她费多少心,就算真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直接找到宁寿院去,都不用秦氏出马,桂嬷嬷就能替她把事情办圆滑了。   所以,林氏这个主母当的实在是开心的。而比起纪兰的不开心,林氏这开心,大部分也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原因,因为她和宋玉汐一样,并不是想着要制定自己的一套方法,而是想着延续秦氏早就摸索出来的路子,这样一来,自己轻松了,府里也不会因为换人掌管而乱了方寸,可是纪兰不同,纪兰的野心比较大,她总想着将府里的一切全都拿捏在自己的手里,用自己的人,做自己的事,其他人全都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这样的想法是从纪家带过来的,因为纪家的主母就是这样做的,纪兰依照样子画瓢,只希望将宋家打造成另一个纪家,别说她没这个能耐,就算她有这个能耐,那花费的经历都是不可估量的。   秦氏一直都说,林氏和宋玉汐都是聪明人,她们做着聪明人的事情,因为只有笨蛋才会不自量力的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打乱。   林氏笑了笑,说道:   “什么叫你替我挡呀!我不知道是替谁挡的呢。你爹说了,若不是因为你和太子殿下的事情,我最多也就做个平妻,一个平妻哪里来的这些风波呀!”   宋玉汐撇了撇嘴,说道:“娘,你可真是过河拆桥,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说记着我的好,反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林氏听她这么说,就笑了出来,横了她一眼,就抱着安哥儿去了院子里,最近这小子喜欢上了荡秋千,所以林氏时常带着他去荡,为此,宋逸还特地命人将园子里的秋千加大了一码,就是为了让他们娘儿俩坐的宽敞些,也是用心了。   宋玉汐跟着出去,就见褚峰突然走了进来,宋玉汐迎上去问道:   “怎么了,你怎么回来了?”   褚峰行礼后,传达宋逸的话:“七小姐,国公让属下回来跟您和夫人说一声,太子殿下今晚要来府中做客,就在雨桐院中,不惊动旁人,你们可以事先准备准备。”   宋玉汐有点发懵。   林氏倒是听得清楚,赶紧转了回来,将安哥儿交给了一旁伺候的徐妈妈,对褚峰问道:   “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要来府里做客?就在咱们这雨桐院中?”   褚峰点头,尽职回禀:“是,今日国公下朝之后就被喊去了东宫,然后过了没一会儿,国公就让属下回来传话了,还说酒的话府里不用备着,他直接从东宫的酒窖里拿便是,东宫酒窖里,都是贡酒,比咱们府里的酒好多了。”   宋玉汐:……   相比于宋玉汐的无语,林氏还是很积极的,褚峰传递完这个消息之后,就赶紧告辞,还得去宋逸哪里复命呢。宋玉汐忍不住说道:   “这太子殿下好端端的来府里做什么呀!真是麻烦。”   的确是麻烦!萧齐豫要想见她,干脆就在芙蓉园见好了,何必来府里,还得麻烦宋逸,再加上林氏这打趣的眼神,宋玉汐真的是觉得……既甜蜜……又负担!   “皇上的圣旨都下来了,你还害羞什么呀!太子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府来了,女婿上门来,天经地义的事。”   宋玉汐瞥着林氏兴高采烈的往厨房里走去,心里也是有点无奈的,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萧齐豫正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心里再怎么怀疑,宋玉汐想到晚上可以看见萧齐豫,心里也是高兴的,原本是想装的高冷一点,可是,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去了厨房,和林氏一起忙活晚上的饭菜了。   从前她和萧齐豫是见不得光的,可是圣旨下来之后,一切就都是名正言顺的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从前她不敢想象会有这么一天,觉得只要能够和萧齐豫在一起,就算是私下偷偷见面也好,因为她从根本上就不相信萧齐豫会真的让她做他的太子妃,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带着这种甜蜜,宋玉汐在厨房里帮忙也利索起来,就连林氏都不知道,自家女儿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这么多让她惊奇的菜色,有些菜色,就连她都不太会,可是宋玉汐却忙的头头是道,不禁又一次感觉到自己为人母的失职,就连闺女什么时候学会厨艺的都不知道。   宋玉汐看不懂林氏现在心里的想法,她一门心思扑在灶台上,想着毕竟这是她和萧齐豫第一次名正言顺的坐在一起吃饭,只要想到这个,她就干劲十足。   到了傍晚的时候,宋逸回来了,果然从后面带回了萧齐豫这个贵客,不过,萧齐豫穿着斗篷,到了门口才卸下,宋逸替他说道:   “太子殿下是不想惹眼,只想过来吃顿便饭罢了。”   林氏连连点头,表示理解,都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语无伦次道:   “殿下远道而来,快,快来坐。”   萧齐豫一双眼睛先是扫了一眼屋内,将宋玉汐不在,才对林氏拱手行礼,规矩的不得了,说道:“给夫人请安,叨扰了。”   林氏哪里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居然这样和善,一时愣住了,还是宋逸提了两坛子酒到她面前,说道:   “这是我从东宫酒窖里拿的两坛子秋月白,去温一温,叫汐姐儿也别藏着了,今儿是便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就行了。”   甘嬷嬷接过了宋逸手里的酒,林氏又满心欢喜的看了一眼太子,然后才跟着甘嬷嬷走了出去,宋玉汐从厨房里出来,回房换了一身素雅的交领襦裙,头发挽了一个纂儿,简单用珍珠固定住,清清爽爽的就走入了门。   萧齐豫回头看了她一眼,宋玉汐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走到桌前,对宋逸和太子行了礼,宋逸打趣她道:   “哟,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小姐,怎么今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害羞起来了?”   宋玉汐抬头看着宋逸,想白他一眼,可是想到萧齐豫在旁边看着,就不敢太过造次,抿了抿唇后,就听萧齐豫说道:   “别站着了,坐吧。”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宋玉汐赶忙垂下,想坐到宋逸身边,可是宋逸却阻止了她,说道:“哎哟,你这平日里也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挺爽快的一姑娘,跟儿子似的,今儿你该坐哪里,自己不知道啊。”   宋玉汐真的想把宋逸这没有把门儿的嘴给敲碎了,就见萧齐豫正似笑非笑的,却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宋玉汐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真能装。然后才无奈的坐到了萧齐豫身旁的椅子上,不过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宋逸突然站了起来,对外说道:   “安哥儿呢?我去把安哥儿抱来,丫头,陪殿下说说话,知道吗?”   不等宋玉汐回答,宋逸就火速窜去了西次间,留着萧齐豫和宋玉汐在这诺大的客厅内大眼瞪小眼,萧齐豫倒是很平静,端起了一杯茶就兀自喝了起来,宋玉汐这才敢将眼珠子放在他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他穿的也比较低调,一身水墨色的长衫,儒雅俊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书香门第的书卷才子呢。   萧齐豫转过来,宋玉汐吓了一跳,目光想收回都来不及了,宋玉汐正大窘之际,萧齐豫就对她的嘴边送了一个东西过来。   “别看着我了,吃块糕点啊。”   宋玉汐:……   这人可真可恶,一声不响的跑过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心里这么想,手上也没含糊,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就这么没骨气的吃了起来,心里却是忍不住甜蜜偷笑的。   萧齐豫见她笑了,居然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吓了宋玉汐一跳,赶忙伸手将他的手给打开,警告道:“人看着呢,规矩点。”   说完之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198|114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萧齐豫见她笑了,又在她头顶拍了下,说道:   “笑什么呀!如今我上门是天经地义的,这只是开始而已。”   宋玉汐听他这么说话,脸上顿时就笑不出来了,蹙眉说道:“什么叫只是开始?你要见我去芙蓉园不就得了,偏来家里干什么?”   萧齐豫左右看了看,说道:   “我要不来你家里,还不知道原来你在家里这么乖巧,就冲你这份乖巧,我也得时常过来啊。”   宋玉汐对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嘴角却是上扬的,萧齐豫瞧着心痒,突然也有点怀念两人独处的时候,就算吃不到大肉,但是一些肉渣肉汤还是可以吃到的,可是在这公共场合,他就连抓她的手都不行,不过心里这个小九九暂时还不能让宋玉汐知道。   林氏让厨房上菜,宋逸也抱着安哥儿走了进来,宋玉汐赶忙就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去给林氏打下手,宋逸请了萧齐豫上桌,宋玉汐就坐在萧齐豫的旁边。   萧齐豫饭桌上的话不是很多,表现的相当沉稳,一上来就给宋逸和林氏两人敬了一杯酒,说了些叫人舒心的话,就跟寻常准女婿上门一般,处处都表现的极其稳妥。林氏越看他越满意,难得这位太子殿下不仅位高权重,还一表人才,虽然脸上甚少有笑容,让人感觉有点冷,不过,难得的是没有一点架子,言谈说话间,处处照顾着他们,问什么答什么,并且尽可能详尽,这不敷衍的态度,让林氏感觉特别舒服,席间不住对宋玉汐使眼色,让她给太子殿下夹菜什么的,只不过宋玉汐在这方面天生迟钝,完全接受不到林氏的电波,全程只顾自己吃喝,直到林氏实在受不了,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她还茫然无知的抬头看林氏,问道:   “娘,你踢我干什么?”   林氏:……   她怎么生了这么一根木头出来,林氏心中呐喊,但表面上却不能这么说,只能委婉的对宋玉汐说道:   “没什么,脚麻了一下。”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是看了看太子手边的杯盏,宋玉汐还是一脸懵懂,林氏只好将青花酒壶往宋玉汐的手边放了放,这回宋玉汐总算明白了林氏的意思,恍然大悟般拿起了酒壶,站起身给萧齐豫斟满了酒,萧齐豫正在和宋逸谈事情,宋玉汐给他倒酒就停了下来,宋玉汐倒完了萧齐豫,又绕到宋逸身旁给他也加了加,将安哥儿手里正抓着一小块肉慢慢的啃,满手的油,宋玉汐放下了酒壶,就把安哥儿从宋逸的手中给接了过去,转身让秋彤去打热水拿皂油来。   林氏简直要对这个没有前途的闺女无语了,从前只觉得她自己木讷,可就算她再怎么木讷,经过这些年的磋磨,该她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含糊的,可是这丫头,如今简直是一点都没有那方面的意识,看来有必要和她上上课,讲解讲解了。   秋彤打了水来,宋玉汐替安哥儿把小手都给洗干净,一边威胁他说以后小手再这么油油的,就把他的小手绑起来云云。   林氏更加觉得难以忍受了,走过去就要接了安哥儿,委婉的说道:   “好了好了,交给我吧,你去吃饭。”   宋玉汐摇摇手,说道:“不用不用,我抱着他,先前我差不多吃饱了,娘你去吃,我来喂他。”   林氏一双美眸就这么盯着宋玉汐,一副‘你简直没救了’的神情,看的宋玉汐一阵莫名其妙的,正巧安哥儿似乎听懂了林氏的话,嘴里嘟嘟囔囔的居然也说出了‘七饭’两个字,让宋玉汐一阵惊喜,顿时就把林氏的警告眼神给抛诸脑后,抱着安哥儿就回到饭桌上,给他另外夹了一片片好的鸭肉,这小子现在可能吃了,什么都吃,简直就跟小猪似的了。   萧齐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若有所思,宋逸打圆场道:   “安哥儿从小就粘她,最先学会的不是爹娘,而是姐姐,您说稀奇不稀奇。”   林氏也回到座位上,替女儿的不懂来事辩解:“可不是嘛,汐姐儿也喜欢孩子,两人有的时候好的跟什么似的。”   宋玉汐一边喂安哥儿,一边看向自家爹娘,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说道:“本来就是啊,我喜欢安哥儿,安哥儿喜欢我,这还用说嘛,虽不是安哥儿?你喜欢不喜欢姐姐?”   安哥儿正在吃东西,就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可没想到萧齐豫却突然来了一句:   “喜欢孩子……挺好的。我如今什么都有了,就差孩子了。”   林氏刚送到嘴里的汤差点吐出来,幸好反应快,赶紧咽了下去,不过却还是呛了一点入气管,宋逸赶忙放下筷子给她顺气,宋玉汐这下也没法装淡定了,暗自瞪了一眼萧齐豫,眼神恶狠狠的,像是在说‘你丫胡说八道什么呀?’   萧齐豫却不以为意,对她挑了挑眉,然后就端起一杯酒,对宋逸比了比,说道:“夫人没事吧?”   林氏赶忙摇头:“没事没事,一时呛着了。”无论谁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都会呛着的。也许这位太子殿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疏离高冷……   吃完了晚饭之后,萧齐豫也没有多逗留,规规矩矩的就提出了告辞,宋逸和宋玉汐亲自送他出门,萧齐豫回身说道:   “今夜叨扰,未曾去向老夫人请安,还请国公代为叙说。”   萧齐豫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所以只是从侧门而入,因此不便惊动秦氏,要不然,按照规矩,太子驾临国公府,府内上下都得出门相迎才行,那样就繁琐了。   裴韬早已给萧齐豫牵来了马,萧齐豫一个翻身便坐上了马背,对宋逸抱拳行礼,然后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宋玉汐,宋玉汐抿了抿嘴,便对他福身,说道:   “恭送太子殿下。”   一点也不缠绵,一点也不婉转,一点也不挽留……萧齐豫无奈心想,果然还是约在外面见面比较好啊……   父女俩送走了萧齐豫之后,便相携回了雨桐院,宋逸今夜喝了不少酒,有些不胜酒力,便去洗澡醒酒去了,安哥儿给奶娘抱去了隔壁,林氏将宋玉汐给拉到了房内,宋玉汐不明就里,说道:   “娘,我那儿还有账本没看呢,有话明儿说吧,我看爹也喝醉了,您还是去照顾他吧。”   说完就要走,林氏却拉着她不让,说道:“给我停下,有些话我不和你说我晚上都睡不着。过来坐下,好好的,仔仔细细的听我说,明白吗?”   宋玉汐不知道林氏要说什么,只好无奈的坐到了林氏指定的椅子上,规规矩矩的看着林氏,只听林氏语重心长的说道:   “姑娘,你也不小了,过了年也十五了,该懂的事情就该懂了。”   宋玉汐一头雾水:“什么是我该懂的事情啊?”   心中一阵紧张,担心林氏上来就给她科普男女之事,天爷,她不过才刚和萧齐豫订了亲,她娘就想给她来个闺房教育了?这,这未免也太快,太奔放了吧。   悬着一颗心,直到林氏说出:   “对待太子,你可不能太木讷!你看看今天在饭桌上,多好的表现机会,你呢?要么自己大吃特吃,要么逗安哥儿……我就不知道了,你到底有没有把太子殿下当成你的未婚夫婿,他也不会天天上门来看你,难得来看你一回,你就这样对他,你让他心里该怎么想?肯定很失落呀!你说你要拿出一半逗安哥儿的劲头来对太子殿下,该有多好啊。”   宋玉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无话可说,想解释:“我……拿一半逗安哥儿的劲头来对……他?”   光是脑子里想象这个画面,宋玉汐就觉得有点受不了啊,那得多腻歪啊,可是林氏却很郑重的点点头,说道:   “没错!你听我的准没错,男人嘛,谁喜欢那动作粗鲁的,都喜欢娇滴滴的,你要软和些呀!听到没有?”   宋玉汐看着林氏不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对林氏说了一句:   “娘,爹是不是就喜欢你的软和?”   林氏:……   刚刚从净房洗澡回来的宋逸一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劲爆的话,在屏风外,想进去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在外面干咳了两声,表示自己来了,你们的母女私房话可得注意着点尺度……   宋玉汐吐了吐舌,对林氏咧嘴一笑,站起来说道:“娘,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学您对爹似的软和劲儿是吧,好的,我记下了,下回太子再来咱们家,我一定那么对他。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爹娘休息了,这就离开,二老好生歇着,不用送我了。”   一番话说的林氏又羞又燥,恨不得追上去打这臭丫头两个屁、股,这丫头摆明是没听得进去嘛。   宋玉汐走了之后,宋逸就进了房,没想到却被林氏瞪了个正着:“你好端端的回来这么快做什么呀!”   害的她和闺女的私房话还没说完。   宋逸:……   ☆、199|114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宋玉汐接到圣旨之后没几天,景阳公主和郭怜卿就双双上了门,景阳公主对这件事简直太太太惊讶了,进了宋玉汐的小楼,就对宋玉汐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和我皇长兄对上眼儿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景阳公主的问题让宋玉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上眼儿的。他……他没和你说吗?” 宋玉汐聪明的把问题给转移到了萧齐豫的身上,果然景阳公主一听就摊手道:“没有啊!圣旨下来之前,我甚至连风声都没听到啊。还是下了圣旨之后,宫里才传开的,把我可吓了一大跳呢。” 郭怜卿也跟着说道: “就是的,连我都吓了一跳,总觉得这事儿宋七从前肯定知道。” 宋玉汐看着郭怜卿,心中十分抱歉,嘴上也不好意思全部隐瞒了,松了一点点口,说道:“我……没比你们早知道多久……就上回太子殿下晚上送我回来,然后跟我爹在书房里谈了好长时间,第二天我爹才跟我说起这事儿的。” 景阳公主瞪大了双眼,说道: “我皇长兄送你回来。还在你家和国公聊了好长时间,还是晚上?”重复完这些话之后,景阳公主就不住摇头,感到难以置信:“我皇长兄那样无趣的一个人,居然会这样做?哎呀呀,我竟然平白无故的错过了这样一场大戏!” 郭怜卿和宋玉汐全都无语的看着景阳公主,可谁知景阳公主却认真说道:“哎呀,别这么看着我,我是说认真的,我皇长兄多正经的一个人啊,平日里要是赏我一个笑脸,我都要高兴的抽过去,不瞒你们说,我当时还想过,如果哪个姑娘将来嫁给他,一定特别痛苦,可没想到,这痛苦居然就落在宋七头上了,我真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同情你了。” 宋玉汐扶着额头,郭怜卿却是听得有趣,说道:“太子殿下素有贤名,不会是你说的那样差吧!” 一般来说,人家这样质疑自己的哥哥,身为妹子也应该见好就收了,可是这位景阳公主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接过了郭怜卿的话头,就继续说了起来: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皇长兄办政事,那是没的说,阖宫上下就没有不佩服他的,可是就他私底下的为人,我们兄弟姐妹可都不敢恭维,严肃的时候能把你给吓死,就连母后和淮王哥哥他都不怎么给面子,偶尔还会跟我说说话,可是你们不知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脑子里的一根弦都是紧绷紧绷的,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 宋玉汐给她们倒了杯茶,说道: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竟然是这样的。” 要是被萧齐豫知道,他的嫡亲妹子在自己面前把他贬的一文不值,真不知道他那张脸上该是什么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景阳公主喝了口水,继续不遗余力的摸黑: “真的是这样,他平时可能装了,看着像是在笑,其实肚子里一肚子的坏水,若是我早点知道,他看中了宋七你,我就是拼的他骂我打我,我也会给你去阻止的。你相信我,做他的女人,一定很累!母后给他介绍了那么多世家千金,他一个都看不上眼,这也就算了,本来眼缘这东西就是很难讲的,可是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太子殿下今年都二十几了,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其实京城里对这件事情议论的还是很多的,但一直没有个官方的解释说明出来,如今景阳公主自动充当这个官方,郭怜卿和宋玉汐自然也乐得倾听了,郭怜卿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说道: “做了什么,你快说。” “母后给他介绍的世家千金,比如拿信国公府的小姐来说吧,今儿母后把信国公府的小姐喊进宫给他相看,明儿信国公就会被他拉到东宫书房里去罚站,也不说是为什么,就那么干耗着,国公一把年纪了,站了半个时辰,腿就软了,偏偏他又没话说,就那么跟人家干耗着,直到国公自己悟出来缘由之后,他才把人放回国公府里去,变态吧?” 景阳公主的话说完了之后,宋玉汐和郭怜卿就同时笑了起来,郭怜卿塞了一块糕点在景阳公主的手中,说道: “好了好了,你在这里不遗余力的摸黑太子殿下,可千万别忘了,在你面前的可是将来的太子妃娘娘,你就不怕你这小嫂子日后一状给你告到太子殿下面前,那时候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郭怜卿一句话点醒了景阳公主,拿着糕点可怜兮兮的看向了宋玉汐,说道:“宋七,这些话我就跟你们说说,你可千万别传到我皇长兄的耳朵里去,要不然的话,就该轮到我去东宫罚站了。” 宋玉汐不禁又笑了起来。三个姑娘结束了打趣,全都伏案笑了起来,郭怜卿笑了一会儿后,对宋玉汐问道: “还没问你呢,你对太子殿下是什么感觉,可是真的喜欢他吗?” 宋玉汐收起了笑容,觉得每回郭怜卿和自己说起萧齐豫的事情,她就觉得必须严阵以待,不想隐瞒什么,点点头,说道: “我与太子见过几回,虽然他像是公主所说的那般,偶尔处事有点迟钝,有点不近人情,但……我……还挺喜欢他的。” 景阳公主一拍桌子,颇有赞同的说道:“对对对,我刚才忘记说了,我皇长兄还有一个特质,就是对女人这方面特别迟钝,他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是个不懂事的男孩子都不会做的,别人给他示好,他也听不出来,喜欢谁,不喜欢谁,根本从不表露出来,真难为宋七你居然喜欢这样的。” 郭怜卿没有理会景阳公主的捣乱,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觉得婚姻这种事,若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那真的是太无趣了,一辈子都要和不喜欢的人过日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玉汐听她这么说,不禁看了看外面,郭怜卿脸上一红,知道宋玉汐在看什么,景阳公主却是不知道的,只听郭怜卿继续说道: “我反正已经确定了心意,这辈子绝对不会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没相处过,不了解品行的人,我认定了他,那就是他了!” 宋玉汐将郭怜卿丝毫都没有避讳郭康的事情,便回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们俩的身份,云泥之别……” 景阳公主听到这里也听出了问题,呆呆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郭姐姐难不成也有心上人了?怎么我这么长时间不出宫,你们都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呀!” 郭怜卿咬了咬唇,让景阳公主凑过来说话,将郭康的事情也跟景阳公主说了一遍,景阳公主一听顿时就忍不住叫了起来,被宋玉汐赶忙送了一颗糕点进嘴里,她尖叫的声音才没能发出去。 忍住了一开始的尖叫,景阳公主指着屋外,用一种比听见宋玉汐赐婚太子的消息时还要震惊的表情看着郭怜卿,噎了好久之后,才说道: “你……和他?这,这怎么可能?” 郭怜卿挑了挑眉,脸颊上满是娇羞,说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是喜欢他!” 景阳公主实在有点不理解郭怜卿的品味了,直言道:“郭姐姐,你这品味也太奇怪了。当初我觉得你很有主见,还想着我皇长兄那样的人,说不定就只有你这样的能制住,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是喜欢这一款的。” 宋玉汐说道: “喜欢一个人有的时候看的就是感觉,说不清的。” 郭怜卿点头:“宋七说的对,有些女子追求富贵,名利,希望嫁入高门大户中做当家主母,可是我不是,我从小就希望仗剑江湖,做个行走天下的侠客,奈何生在囚笼里,一辈子也没看见过几回真正的天空,我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他也从来不会嫌我烦,不管我什么时候喊他,他都会出现在我身边,你们不理解这样的感觉,可是对我来说,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让我感觉很安全,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会如影随形。” 景阳公主皱着一张脸,说道:“我真的是没法理解的。宋七你能理解吗?你肯定也不理解,因为你马上都要做太子妃了。” 不过,却没想到宋玉汐却点头,说道: “我能理解。郭姐姐说的就是那种被需要和需要的感觉。感情不能用身份和金钱来衡量,有些人位高权重,可是却不能给你自在,可有些人一无所有,却可以陪伴你一生一世。” 郭怜卿不住点头:“对对对,宋七你算是理解了。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200|114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听郭怜卿这么说完了之后,宋玉汐却又不免继续叹了口气,说道:   “唉,这感觉我懂是懂得,只不过,却不是很看好,因为你今年都多大了,就是拖着郭大人也不会让你拖太久了。”   郭怜卿立刻闭了嘴,不过脸上却是没有沮丧,这一瞬间,宋玉汐突然想起来萧齐豫曾经说过,郭怜卿和郭康最后是私奔的……可是,这一世郭怜卿没有做太子妃,而郭康暂时还没有被太尉察觉出问题,但不管怎么说,郭怜卿选择的这一条感情路真的比较痛苦就是了。   景阳公主也很赞同宋玉汐的话,说道:“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你今年十六,最迟明年肯定得定亲了,到那个时候,别管你喜欢谁,都得嫁给太尉让你嫁的人了。”   郭怜卿却是不以为意,兀自给她们斟茶,只说了一句:“那也说不定啊。”   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景阳公主很是好奇,不过却也让宋玉汐心里有了数,按住了郭怜卿的手背,沉声说道:   “你不会是想……”   郭怜卿将食指放在唇瓣上,意思就是让宋玉汐不要说,然后便挑挑眉,没再说什么,宋玉汐便知道她的意思了,最后低声说了一句:“要告诉我。”   郭怜卿盯着宋玉汐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好。”   景阳公主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正要发问,却突然听郭怜卿调转过了话头,对她说道:   “哎,听说北靖王进京了,你可见到他了?”   宋玉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了郭怜卿,郭怜卿以为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对宋玉汐解说道:“我听说皇上和皇后,有意将景阳公主下嫁给北靖王叶修,这里也没外人,你就别满我们了。”   “什么?”   这些该轮到宋玉汐震惊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之前听萧齐豫说北靖王进京,却没想到还会引发这样一场事件,不过令宋玉汐欣慰的是,上一世的北靖王根本没有娶过正妃,只有一个侧妃和无数妾侍,她和仇芷茜就是他众多妾侍中的一员,两人同样不受宠,同样很寂寞。   景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后,摊手说道:   “唉,别提这事儿了,我父皇倒是没说什么,但我母后似乎很热衷,私下里还把叶修喊去了中宫,居然让我去见了他一面……”   郭怜卿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问道:“然后呢?你见了叶修之后,是什么感觉?”   景阳公主想了想后,说道:“叶修长得还行,就是……太冷了,感觉和皇长兄差不多,严肃又不苟言笑,而关键是,他似乎还很不待见我!母后让我和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的。我反正不太喜欢这人。”   宋玉汐点头,景阳公主虽然有的时候挺傻,但是关键时候脑子还是用的上的,第六感也挺强,知道叶修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事实上,叶修确实不好相处,不过相处什么的也就不说了,最让宋玉汐觉得景阳公主不能嫁给叶修的原因是,叶修他……是个短命的呀!   十几年后,北靖失守,整个北靖王府都给屠了!就只有她和仇芷茜聪明跑掉了,她跑回了京城,芷茜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直到她死。   “我也觉得北靖王不适合公主,他行军打仗的,身上煞气太重了,将来若是遇上战事,说不得还会连累家人,那多郁闷啊。”   宋玉汐的话让景阳公主不住点头,表示内心的一万个赞成,郭怜卿却是说道:   “这个我倒觉得还好,北靖王府立足也有百载,没听说过遇上战事连累家人的说法,我只是觉得,景阳的脾气根本不适合在京中生活,皇后娘娘一心想给她找个可以倚靠的夫家,可是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了就是囚牢,还不如随叶修去北靖来的痛快呢。”   景阳公主面上似乎有些犹豫,宋玉汐呼出一口气,说道:   “公主也别多想了,我觉得吧,这事儿皇后娘娘热衷可能没什么大作用,太子殿下估计也不会同意让公主远嫁到北靖去的。”   郭怜卿想想这个原因,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景阳公主却接着说道:   “哎,我说宋七,我皇长兄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呀!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不同意呀!告诉你们吧,母后宣召叶修和我入宫见面的第二天,皇长兄就找到了母后,跟母后说了他不赞同这回事,理由也就是宋七说的,不忍我远嫁,不过,我总觉得皇长兄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肯我嫁的,他才不是那种会心疼我远嫁不远嫁的人呢。”   郭怜卿惊讶:“什么?太子殿下已经和皇后娘娘说过了?”   景阳公主点点头:“是啊,说过了。不过我母后似乎还没死心,她一心觉得北靖王有家世,有兵力,无论怎么看,都是应该要拉拢的对象,这不,昨儿还让我去了定远侯府找定远侯家的小姐玩耍。”   她这么一说,宋玉汐和郭怜卿两人就明白皇后的意思了,北靖王叶修的嫡母就是出身定远侯府的,算是叶修的外祖家,叶修回了京城,肯定会多在外祖家逗留,皇后此时让景阳公主找定远侯府的小姐玩耍,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唉,可怜我呀就跟要倒贴似的,紧巴巴的追了过去,可是你们猜怎么着。我猜的根本一点都没错,那叶修不仅对我没意思,他身边还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姑娘,说是他的侍婢,我瞧着就是通房,那神态别提多腻歪了。”   景阳公主说的话已经超出了宋玉汐和郭怜卿的想象,两人没想到只是随口问问景阳公主的婚事,居然就问出了这么多八卦事件来,宋玉汐用帕子掩唇,惊讶叶修居然会带着妾侍进京来?她在北靖王府多年,也从没见叶修对哪个妾侍特别亲眼有加,更加没瞧见他带谁出入过京城了,所以,有些不信,问道:   “你看错了吧,北靖王明知道进京为什么,他还带着通房来?”   郭怜卿也觉得似乎不太可能,可是景阳公主却坚持,说道:“真的!我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呆呆的,可是我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天下再没有比宫里妾侍更多的了,叶修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就跟父皇看丽妃,王美人似的,就是那种……拥有物的感觉,而且那个女孩子也不像是丫鬟,长得清清冷冷的,不怎么爱笑,还喜欢穿一身素,见了叶修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反倒是叶修对她百般逗弄。”   宋玉汐越听越觉得奇怪,清清冷冷,不怎么爱笑,还喜欢穿一身素……这……怎么听都像是芷茜的打扮呀!脑中灵光一闪,对景阳公主问道:“那姑娘……姓什么呀?你可知道?”   景阳公主想了想,坚定的回道:“我听叶修叫她茜茜,婢女喊她姑娘,仇姑娘。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如果她是叶修的婢女,其他人怎么会喊她姑娘呢。对不对?”   宋玉汐立刻就变了颜色,感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弄不懂整件事情的发展了,姓仇的姑娘,又叫茜茜,不是仇芷茜又会是谁呢?   可是宋玉汐上一世和仇芷茜相处了那么多年,只听茜茜说过自己和叶修有着深仇大恨,她还曾经刺杀过叶修呢,可现在,她怎么会跟叶修扯在一起?她不是应该要报仇的吗?   郭怜卿和景阳公主瞧宋玉汐一脸震惊的模样,不禁对她问道:   “你想什么呢?”   景阳公主推了推宋玉汐,宋玉汐回过神来,愣了愣,然后才摇头,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叶修这事儿很奇怪!他这个时候入京,肯定知道皇后有给他赐婚的心思,可这一路居然还带个姑娘一起来,实在搞不懂他想干什么了。”   而关键是,宋玉汐记得,上一世的叶修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呀!叶修之所以从来没给过她好脸,有九成的原因,是因为她算是皇后送给他的人……   景阳公主两手一摊:“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呀!反正我对他是没有任何兴趣的,母后跟我说也好,不说也罢,我能拖就拖,不能拖了,我就去找皇长兄。到时候,宋七你可得帮着我说话,我来喊你一起去东宫中找皇长兄。哎呀,现在看来,让你做我的小嫂子,还是挺有好处的嘛。”   本来景阳公主的话说的都挺正经的,可是没想到突然又加了最后一句话,顿时一番话又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宋玉汐和郭怜卿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人又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等她们走了之后,宋玉汐才兀自在心里纳闷:茜茜怎么会跟叶修在一起呢?她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见见她?   ☆、201|114   第一百九十九章   景阳公主对宋玉汐说了那番话之后,宋玉汐在家里反复想了两天,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将秋彤秋云喊进来,让她们去定远侯府看一看,打探一下仇芷茜最近的行踪。   秋彤秋云不负期望,给宋玉汐带回了消息。直到仇芷茜每天中午的时候,都会去一趟荨园。   第二天宋玉汐就早早的守候在荨园外,直到看仇芷茜从荨园走出,她就赶忙从马车上下来,悄无声息的来到仇芷茜的身后,拍了拍她,仇芷茜回过身来,她穿着一声素馨绣茉莉散花裙,头上歪着一个纂儿,一张脸比之几年前宋玉汐看见她的时候要张开了许多,更像宋玉汐印象中的她了。   盯着宋玉汐看了好一会儿,仇芷茜也没想起来她是谁,宋玉汐见了往昔好友,别提笑得多开心了,对她说道: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山谷里见过,你师娘的水晶全是我买的。”   仇芷茜这才想起她来,不过两人并不是很熟悉,仇芷茜只点了点头,说道:   “哦,是你啊。”   宋玉汐见她还认识自己,高兴坏了,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就是我!你这是去哪儿?有时间吗?去我那里坐坐吧,就在这长安街上,对了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宋玉汐这一长串的话让仇芷茜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宋玉汐对仇芷茜的性格还是知道一点的,这女人就是那种不逼不来,一逼正好的类型,特别不会拒绝人,以前两人一起喝酒,她就是那种,给她倒一碗喝一碗,倒十碗喝十碗的类型,所以,宋玉汐说完之后,也不灌仇芷茜愿意不愿意,就搂着她的肩膀,往旁边拉过去。   仇芷茜身后的一个丫鬟,人高马大的,看见宋玉汐直接动手,出声说道:   “放开我家姑娘。”   说着就要对宋玉汐探手过去,看样子就是个练家子,人高马大的,眼看就要碰着宋玉汐了,仇芷茜赶忙叫道:“翠姑,不许动手。”   她话音刚落,那翠姑就被秋彤和秋云隔开多远外,三个丫鬟居然就那么在荨园门口给打了起来,仇芷茜和宋玉汐对视一眼,赶忙同声喊道:“好了,别打了。”   特有的默契让两人又不禁对看了一眼,宋玉汐笑得可开心了,要说她两辈子最喜欢的一段友情就是和仇芷茜的了,两人同样不怎么上进,躲在叶修的后院里成天喝酒,下棋,看花,赏雨……那几年的时间,是宋玉汐上辈子三十六年里,过的最开心,最自在的。   翠姑和秋彤秋云两相对峙,互不相让,仇芷茜就对翠姑说道:“翠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随便和人动手。”   那翠姑人高马大,但是似乎头脑不是很好,动起来倒是很灵活,可停下来说话,就能看出明显的差距了,说道:   “可是王爷让我……保护姑娘……的。”   仇芷茜的脸色变了变,叹了口气,然后对宋玉汐说道:“对不起,这丫头鲁莽了,她也没有坏心,就是脑子有点直。”   宋玉汐哪里会和她计较,连连摇头,说道:“没事没事,叶修还挺疼你啊。”   宋玉汐之所以说这句话,原因在于她当年和仇芷茜待在一起久了,叶修对她们俩向来都不假辞色,所以,在宋玉汐的潜意识里,仇芷茜也不受叶修待见,可是现在提早了几年见她,没想到却是另外一种光景,所以才把这句话脱口而出的。   没想到仇芷茜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脸上明显酿着尴尬,宋玉汐这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反应过来之后就对她道歉:   “哎呀,抱歉抱歉,我,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还没法说出来。   仇芷茜低头莞尔一笑,无奈的说道:“没事儿,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宋玉汐赶忙说道:“有事有事,我找你有事啊。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去吃饭。”   说完这些之后,宋玉汐又搂着仇芷茜往自己的地盘儿走去。   去到了芙蓉园,让福伯给整了一桌子饭菜送到了雅间,宋玉汐又亲自去烫了壶桃花酿进来,就看见翠姑守在门边,仇芷茜正在她的雅间里东看看,西看看,将宋玉汐进去,就回头过去接她手里的酒壶和酒杯。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你坐呀,千万别跟我客气!”   宋玉汐急急忙忙的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桌子是两张四方杌子拼起来,放在软榻上的,临窗而坐,美酒佳肴,仇芷茜真觉得眼前这姑娘实在是奇怪的很,尤其她准备的东西都很稀奇,可是看材料,似乎都是她喜欢吃的,还有这酒,桃花酿,也是她最爱喝的。   宋玉汐拉着她坐下,然后自己也到她对面,盘腿而坐,先给两人倒了杯酒,然后对仇芷茜碰杯,说道:   “来,先走一个。”   仇芷茜完全跟着宋玉汐的节奏走,拿起了杯子,就和她碰了碰,然后见宋玉汐毫不扭捏的一饮而尽,仇芷茜也是豪爽之人,将一杯酒饮尽,宋玉汐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说道:   “你什么时候从你师父师娘那里离开的呀!怎么就跟叶修扯到一起了?”   仇芷茜夹了一筷子菜,不答宋玉汐的问题反问道:“你认识叶修?”   宋玉汐摇头:“没见过,听说过,北靖王嘛。”这么说了之后,又怕仇芷茜不相信般,宋玉汐加了一句:“我认识景阳公主,她和我说的,你也知道最近叶修时常进宫,公主也时常出宫,她在叶修身边看见了你,我听她形容过你的长相,今天在荨园门外遇见,我就猜到是你了。”   这番话宋玉汐想了很久,幸好仇芷茜向来不太喜欢怀疑别人,宋玉汐说什么她也就没多问,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你要是不喊我,在街上我就是看见你,也不一定认识的。”   宋玉汐嘿嘿一笑,又给仇芷茜夹了不少菜,准备切入正题了,说道:   “对了,我之前听你师娘说,你要出谷报仇,可一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谷的,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你,怎么样,你的仇报了没有?”   仇芷茜看了一眼宋玉汐,有些惊讶,因为自己要报仇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师父师母的确知道,可是仇芷茜没想到的是,师母居然连这个都和宋玉汐说,宋玉汐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怀疑,又补充了一句:   “我和你师母经常通信,说一些身边的事情,你别介意啊。”   仇芷茜摇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自己拿起了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一饮而下,还想再喝,就被宋玉汐按住了酒壶,仇芷茜抬头,就看见一张明媚又倾城的笑脸,宋玉汐说道:   “怎么还喝起闷酒来了,你不愿意说,就别说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宋玉汐知道,仇芷茜的仇人其实就是叶家,见她神色似乎有点痛苦,她也无意一定要她揭开伤疤,仇芷茜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报仇……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完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想从宋玉汐的手下拿酒壶,宋玉汐见她神色十分不对,似乎十分煎熬,便知她在这中间肯定除了什么事,想起景阳公主说的,叶修似乎对她十分喜爱,可如今这情形看来,茜茜对叶修似乎也已经动了情……   于是她试探的问道:   “你和叶修……”   可还没问出口,仇芷茜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喊我来吃饭,不会就只想问他吧。”   “当然不是。”宋玉汐很快就否认了,她对叶修那也是有点私怨的,可以说,宋玉汐对每个不理她的男人都没有好感!   “不是的话,你就别问了,我师母不该将我的这些事情告诉你的,不过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你是个爽快之人,我也不扭捏,咱们喝过酒,就是朋友了,我不想说的这件事情,你就别逼我了。”   仇芷茜人虽然有点冷,不过只要你能戳中她的点,她也能和你说半天,宋玉汐听她说把自己当朋友,心里就高兴起来了,算了,茜茜和叶修的事情,她可以慢慢查,再不行还可以去问萧齐豫,萧齐豫对叶修肯定也很了解,毕竟上辈子两人算是政敌,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萧齐豫肯定知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今日喊你来,就是交你这个朋友,问叶修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宋玉汐的话让仇芷茜笑了出来,只觉得她来了京城以后,能遇见这么一个姑娘,也是幸运的,若不是她心中有疑惑,有心事,说不定和她相处起来,要更开怀些。   ☆、202|114 第两百章 因为仇芷茜的抵触情绪,所以宋玉汐只能和她聊一些让她心情好的话题,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就那么从天光聊到了黑夜,酒菜吃完了,上茶点,茶点吃完了,摆棋盘,就好像所有的人生挚友那般,仇芷茜真是觉得和宋玉汐相见恨晚,两人有说有笑,有聊不完的话。 宋玉汐也好像回到了当初两人窝在叶修后院里的情景,院子虽小,可两人总能体现出那种大自在。 仇芷茜的两颊红扑扑的,似乎有点醉了,两人下完了棋之后,就一人一只酒瓶子,坐到栏杆旁去赏月了,宋玉汐的这间雅间在二楼,从栏杆这个角度看月亮是最合适不过了的。 仇芷茜喝了口酒,将脑袋垫在一只胳臂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宋玉汐在她身后靠着她,也是仰头,仇芷茜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对宋玉汐问道: “你有喜欢的人吗?” 宋玉汐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说道:“有啊,我已经定亲了,定的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仇芷茜‘哦’了一声,然后又喝了口酒,说道:“我也有喜欢的人了,可是我喜欢的却是我不应该喜欢上的人,我和他注定没有结果。” 这个人肯定就是叶修了。 宋玉汐心里透亮,但是嘴里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因为她已经听出仇芷茜话语中的哽咽,生怕她更加伤心,于是便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说道: “我喜欢的人,与我的身份也是天差地远的,我和他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未来,不过,我和他的情况有点特殊,就是……两个人认识了很久很久很久,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底细,知道对方的过往,可是饶是这样,他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我才能和他定亲的。” 仇芷茜仔细的听着宋玉汐的话,点点头,了然道:“哦,原来你和你的心上人是青梅竹马。” 宋玉汐一愣,犹豫了一会儿后,才缓缓点头,说道:“额,是吧,但也不算。就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去地府见了一回阎王了。不过这话可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茜茜肯定以为她是胡说八道了。 “我和他也算是认识很久了。不过……关系却不好。他爹……杀了我爹和我娘……我想要报仇,费尽千辛万苦去到他的身边,就是为了给我爹娘报仇,可是,我却做不到……我……是不是很没用?” 先前仇芷茜还不太愿意提及的问题,这个时候居然主动提及了,宋玉汐沉吟片刻后,说道:“不是没用啊。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难以控制的嘛。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这都很难说得清的。” 仇芷茜将头埋进了手肘里,声音闷闷的说道: “说得清的,是我自己搞不清罢了。我把爱和恨搞混了。” 宋玉汐能感受到她话里的无助和绝望,也许自己上一世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茜茜的内心吧,她自以为是茜茜的朋友,可是她连茜茜和叶修的事情居然都不知道,那几年里,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过任何交集,叶修在任何场合看见她,都跟没看见似的,她哪里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居然还存在着这样一段感情问题。 不禁也有些无话可说,因为她不知道后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知道还能开到组织,可她不知道,这就没法说了。叹了口气: “爱和恨怎么可能搞混呢。爱就是爱呀,恨就是恨呀!说明你可能心里并不太恨他吧。” 宋玉汐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以为仇芷茜还会回答她,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宋玉汐从栏杆上下来,走到她面前,见她两颊酡红,醉眼迷离,便将她手里的酒壶拿走,将她扶正了位置,说道: “你喝醉了。”眼睛都眯起来了,看来是醉的不轻。不过若她不是醉的不轻的话,也许就不会和她说那些话了。 茜茜向来是个比较能忍的姑娘,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说起那些往事的,就是她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也许是真心想忘记,也许是伤害她太深了,今天她喝醉了,又觉得这些事情就算告诉宋玉汐也没什么,毕竟人们就是这样的,对身边熟悉的人很难说出的话,却很容易对陌生人说出来。 茜茜从前的酒量挺好,两人曾试过喝了一天一夜,她都还精神奕奕的呢,可见今日她是带着伤心喝的,人在伤心的时候,最容易喝醉酒了。 将仇芷茜架在肩膀上,扶了起来,宋玉汐说道:“我扶你去里面躺躺吧。” 两人刚从栏杆旁离开,雅间的房门就被人给奋力踹了进来,宋玉汐吓了一跳,就看见比她印象中年轻了好多,还带着稚气,可现在却满脸杀气的叶修走了进来。 宋玉汐愣住了,搭在她肩膀上的仇芷茜也像是听见了什么,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一眼,叶修已经走了过来,正好让仇芷茜看到了他,谁知道仇芷茜却像是躲避一般,两只胳膊全都环绕上了宋玉汐的脖子,整个人都依偎在宋玉汐的身上。 宋玉汐只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被‘抓‘奸、在床’的感觉,叶修这要杀人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他偷情的妻子,而那个奸夫就是宋玉汐,很尴尬的比喻,但是这比喻宋玉汐觉得真的太恰当了,尤其是叶修冷冷的对她说了一句也: “放开她。” 宋玉汐就感觉自己好像那个欺骗女孩子回来喝酒,然后蓄意把人灌醉,欲行不轨之事的登徒子……舔了舔唇,想吧仇芷茜交给他,可是仇芷茜却像是赖上宋玉汐似的,两条胳膊抱的死紧死紧,宋玉汐扯不下来,就对叶修无奈的说道: “她喝醉了,不能让她躺躺吗?” 叶修的样子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冷冷的,凶凶的,说话从不知道转弯,只见他一把抓过仇芷茜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扯,仇芷茜被拉扯的再次睁开眼睛,见是他,就开始挣扎,抓着宋玉汐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松开,叶修没法将她拉到身边,就对宋玉汐说道: “听到没有,放开她。” 宋玉汐欲哭无泪:“大少爷,你也看见了,是她抓着我啊,我没不放她,你别揪着她了,没看见她不愿意让你揪着,不愿意跟你走吗?她今儿喝醉了,就让她在我这儿睡一晚又怎么了?” 叶修一记厉眼扫向了宋玉汐,然后手里的动作就渐渐更大,更重了起来,就好像宋玉汐就是那和他抢心爱之人的情敌一般,宋玉汐在两人的拉扯之间,一个旋转给甩了出去,以为自己要撞到门上了,却没想到落入了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 宋玉汐赶忙要离开,却被身后之人箍住了,熟悉的青竹香钻入鼻间,宋玉汐便知道来人是谁,回头一看,果然是一脸凝重的萧齐豫。 叶修和仇芷茜纠缠片刻后,就把仇芷茜横抱而起,一转身,正好看见了萧齐豫,眉心微蹙的同时,只好又把仇芷茜给放了下来,对萧齐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萧齐豫拉着宋玉汐往里间去,叶修搂着仇芷茜,宋玉汐还惦记着她,知道萧齐豫来了,叶修没这么容易走了,就走到叶修身旁,说道: “哎,你们进去聊会儿,我带她到西边去躺会儿,放心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叶修看着茜茜的眼神透着担忧,看着宋玉汐的眼神就是赤果果的嫌弃了,宋玉汐才不在乎他怎么看自己,扶着仇芷茜就去了西边,而叶修无奈只好往东边的屏风走去,萧齐豫正在里面等他。 萧齐豫和叶修聊些什么,宋玉汐可没什么兴趣,把秋彤喊进来让她去打点温水来,没想到秋彤脸上挂了彩,宋玉汐看见问道: “怎么还挂彩了,谁干的?” 问完就知道自己白问了,除了叶修还有谁。秋彤揉了揉伤处,对宋玉汐说道:“没事儿。奴婢伤着了,他腰间也给我和秋云踢了一脚。” 宋玉汐:…… 看来今晚她和仇芷茜都喝醉了,就连叶修过来在外面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有察觉,对亏来的是找茜茜的叶修,要是歹人的话,今儿这一仗肯定很惨烈。 “秋云也伤着了吧。你去打点温水来,然后就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让他送我回去就是了。” 这个‘他’,很显然说的就是萧齐豫了。 秋彤点点头,便退了下去,宋玉汐就回到了床边,看见仇芷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盯着床边的灯笼发呆呢,目光有些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203|114 第两百零一章 萧齐豫和叶修并没有谈多久,叶修就从东边过来了,看了一眼宋玉汐,宋玉汐赶忙让到一边去,叶修就弯下身子,将醒过来的仇芷茜给抱了起来,仇芷茜像是恢复了理智,这一回倒是没有挣扎了,而是很安静的让叶修抱起了身,靠在他的肩膀上。 叶修没有说话,就抱着她离开了宋玉汐面前,从被他先前踢开的门走了出去。 宋玉汐看着他们出去之后,才想到去里面找萧齐豫,没想到萧齐豫已经出来,正靠在屏风上目光沉静的看着宋玉汐,宋玉汐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 “看什么呢?” 萧齐豫一把将之搂过,宋玉汐吓了一跳,正要说门还开着,就将裴韬进来,鼻眼观心的替他们把门给关了起来。 宋玉汐:…… 被萧齐豫圈住,额头相抵,萧齐豫问道:“看见叶修,什么感觉?不许说谎。” 宋玉汐这才知道这人到底在纠结什么,不禁觉得好笑:“我能有什么感觉?他又不喜欢我。” 萧齐豫似乎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反问道:“照你这么说,他要是喜欢你,你就有感觉了?” 不想和他继续这么没意义的话题,宋玉汐把萧齐豫给推到一边,兀自进了屋,里屋的桌上还放着她和茜茜下棋喝茶的东西,宋玉汐就过去收拾起了棋盘,将白子黑子分别装入棋盒之中,萧齐豫走了过来,从后面圈住她,宋玉汐受不了他的缠人,说道: “好了,你这干醋吃的也太莫名其妙了。我和叶修本来就没什么,这个你不是也知道的嘛,我和茜茜是朋友,我们俩一起在叶修的后院里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喜欢的是叶修,我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也是失败。” 萧齐豫笑了笑,说道: “你连人家喜欢的是谁都不知道,还说跟人家有深厚友谊……忽悠谁呢。” 宋玉汐被这句话噎住了,愣了愣才说道:“不是这样的。友情深厚也不一定就要什么事都说啊,有些事情对于自己而言是伤口,你会无缘无故的把自己的伤口给被人看吗?我和她是喝酒下棋处出来的感情。” 萧齐豫恍然点头:“哦,喝酒下棋的朋友,俗称……酒肉朋友?” 宋玉汐这下可不爱听了,转过身去,却被萧齐豫抵着坐到了软榻之上,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你别这么酸了行不行,我和茜茜的感情你是不会理解的,我们俩守望相助,互相扶持,若是没有她在,我在北靖王府的那段日子肯定很难熬。唔……” 宋玉汐还没说完,唇就给萧齐豫给堵了个正着,猝不及防的就被缠着来了一个绵长的吻,将宋玉汐想说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宋玉汐心中无奈,这人也太爱吃醋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是在表达自己的懊悔? 懊悔自己上一世没有陪在她的身侧? 这么一想,宋玉汐的手就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肩膀,两人在烛光剪影中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了手,萧齐豫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抹了一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宋玉汐说道: “对不起。” 宋玉汐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温情,低下头抿了抿唇,说道: “道歉做什么呀!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不再提以前谁对谁错了吗?我们这一世好好的过日子,再不分开了。” 萧齐豫点点头,将她搂入了怀中,紧紧的搂着,就像是搂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宋玉汐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就算是错过一回,上天却依旧给了她机会,让她重新回来,并且神奇的收获了这份感情,而这份感情里,如果不是因为萧齐豫,他们这辈子依旧走不到一起,所以,经历了这些之后,宋玉汐从内心里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幸运。 抒发完了感情,两人便干脆也不收拾棋盘了,一人一面,下起了棋,宋玉汐对萧齐豫问道: “你对叶修的事情知道多少呀?” 萧齐豫被喂饱了,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落下一子,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呀?” 宋玉汐听他的意思,好像真的对叶修的事情知之甚详,赶紧凑上去问道:“我想知道他和茜茜之间的事情,还有上一世我不知道的那些,你把你知道的全都跟我说一遍吧。” 萧齐豫抬眼看了看她,问道:“你是关心叶修啊,还是关心你的那个茜茜?”将宋玉汐又对他翻白眼,萧齐豫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据我所知,你那个茜茜和叶家有深仇大恨,她杀了叶修的父亲,北靖老王爷。。” 宋玉汐咋舌:“杀了……北靖老王爷?” 萧齐豫点头,指了指棋盘,让宋玉汐听八卦也别忘记下棋,宋玉汐随手落下一子,又问道:“可她不是……她什么时候杀的?” “应该……就是两年后吧,北靖老王爷算算年纪,应该是两年后死的,我当年派人去查过,暗查好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内情的,叶修把这件事情隐藏的挺深,就是为了保她一条命罢了,不过,他们俩之间有了这个恩怨,叶修和她就注定走不到一起了。” 宋玉汐将这件事情放在脑子里想了想,两年后……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去北靖王府,茜茜杀了老王爷,然后就一直被叶修囚禁在后院里,怪不到她去的时候,北靖王府里早就听不到任何风声,真是没想到啊,叶修和茜茜之间的关系居然这样混乱。 “这件事吧,其实也不能怪你家茜茜,是北靖老王爷率先杀了她父母,她父母原本是老王爷的下属,她和叶修算是青梅竹马了,不过她六岁的时候,她爹因为一件事被老王爷给杀了,母亲也没有幸免于难,她自己被家将给救了出去,后来她回到北靖就是为了找叶家报仇的。” 萧齐豫事无巨细的对宋玉汐讲述着当年叶修和仇芷茜的恩怨,真是越听越觉得绝望,叹息道: “他们俩明明有感情,可是却偏偏因为这些事情而不得不分开……” 萧齐豫点头:“是啊,有感情,叶修没有娶正妃,我估计就是因为她。要我说,你也真是够迟钝的了。你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居然都没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宋玉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狡辩道: “我,我只是没问嘛。茜茜她一天到晚的不开心,我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不想在后宅里困着,哪里想到她还有这过往啊!我们每天不是喝酒,就是下棋玩儿,日子也挺充实的,谁还会去在乎那些呀!再说了,我不是也有好些事情没有告诉她知道吗?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别人啊。” 萧齐豫笑了笑,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被宋玉汐给打开了手,抬头说道: “唉,他们俩也够惨的,可是我身为茜茜的朋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你说我要是阻止茜茜杀老王爷的话,她会同意吗?嗯,肯定不会同意,毕竟老王爷杀了她父母,父母之仇不报,她这辈子肯定良心难安的。” 正独自感叹着,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萧齐豫又下了一子,云淡风轻的说道: “他们没死啊!谁告诉你他们死了?” 宋玉汐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幸好反应快,又咽了下去,瞪着一双水汪汪,黑亮亮的眼睛,对萧齐豫问道: “他们没死?怎么可能,当年北靖被攻破,王府上下都死了。只有我和茜茜事先跑……咦,等等。我是跑回了京城,那么茜茜呢?” 萧齐豫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赞许的看着她,说道:“你终于想到关节了,是啊,仇芷茜跑哪里去了?” 宋玉汐一把夺过自己的帕子,急道:“哎呀,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明知道我着急还这么逗我。” 萧齐豫勾唇一笑,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当初叶修没有在战场上战死,他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是仇芷茜一点一点的找到他,并且把他救回来,按照我派出去的探子回禀,他们俩应该是隐居了,反正北靖王府整个儿都没了,他们俩之间的恩怨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不过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到我重回京城为止,叶修都没有再出现,人家提起北靖王,也都只道他战死了。” 宋玉汐听到这里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本她觉得自己的经历已经够离奇了,可是没想到,一个仇芷茜,一个郭怜卿,这两个奇女子的遭遇更加让她惊奇。   ☆、204|114 第二百零二章 “他们隐居了?倒像是茜茜会做的事情,怪不得她从前一直再说,感情求不得,如果求得了,就要把感情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玉汐这时才了然的点点头,明白了过往仇芷茜所言的意思,只不过抱歉的是,这个明白,居然跨越了这么长时间。 萧齐豫看着她,一点也不愿意离开视线,说道: “你就别担心他们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仇芷茜这一世能不能和叶修在一起还不一定呢。” 宋玉汐奇道:“怎么不一定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上一世那么艰辛都在一起了,这一世怎么会不在一起呢。” 萧齐豫呼出一口气,没有隐瞒宋玉汐,而是对他说出了内心所想: “感情这种事情吧,不会死在大事上面,可是却会死在寻常的磋磨之中,这么说吧,叶修在战场上受了伤,北靖王府整个儿没了,这种情况,仇芷茜会撑下去,凭着她的意志力,会撑到找到叶修为止,这是她的信念,而叶修也是凭着她的信念获救,所以,叶修活了下来,两人可以抛弃一切隐居世外;可是这一世,因为我俩重生,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北靖再次沦陷,北靖王府也不会遭受上一世的劫难,所以,我说的你懂了吗?这一世,仇芷茜和叶修并没有那种让他们孤注一掷的环境。” 宋玉汐仔细的听着萧齐豫说的话,心里似乎有点凉意,尤其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看着萧齐豫的目光都有点惊讶了,萧齐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说道: “怎么,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让上一世北靖的事情发生吧?那一战北靖军民死了有好几万人,从根本上就不该发生,我不会让历史第二次重演,所以,仇芷茜和叶修他们这一世若是不能抛开成见的话,那么能不能在一起真的不好说。” 宋玉汐听懂了其中的道理,叹了口气:“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忙。” 萧齐豫很赞同:“你帮不上,谁都帮不上他们。” 宋玉汐不知道说什么,就转身到一旁茶壶边上倒水,递给萧齐豫一杯,萧齐豫喝了一口,说道:“对了,仇芷茜的事,你帮不上忙,不过郭怜卿的事说不定可以。” 宋玉汐不解:“什么?” 问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萧齐豫说的是郭怜卿,赶忙又凑了过去,问道:“郭怜卿她怎么了,她……” 上回和郭怜卿还有景阳公主说话,宋玉汐有些猜到了郭怜卿的意图,她想要找机会和郭康一同离开,可是却没有告诉她什么时候,听萧齐豫这口气,难不成他连这个都知道? 萧齐豫放下杯子,直接说道:“她已经在准备了,你到时候可以给她准备点银票,毕竟他们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你知道她要走?”宋玉汐问道。 “知道!他们早晚都会走那条路的,怎么说我和郭怜卿上辈子也在一起生活过,我知道她的脾气,认定的东西,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的。” 听萧齐豫这么说,宋玉汐才想起来,萧齐豫和郭怜卿上一世确实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如今想来,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酸了,郭怜卿的脾性的确是爽直固执的,就好像她认定宋玉汐这个朋友,那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外界对她有什么非议,她认定宋玉汐是好的,那就毫无芥蒂的和宋玉汐交往,宋玉汐扪心自问,如果是她和郭怜卿互换了立场,她也不会仅凭一点好感就和一个人那样相处。 “我不懂她为什么喜欢他,喜欢到这样的地步。”宋玉汐对萧齐豫问出了心中所想。 萧齐豫看着她,回了一句:“感情之事很难说,就好像我吧,我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是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而你为什么喜欢我,而不喜欢四弟呢?” 宋玉汐脸上一红,推了他一下,说道:“你喜欢我倒是真的,谁说我喜欢你?” 萧齐豫抓住她的手,说道:“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如今我已经把你栓住了,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将宋玉汐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然后才低着声音问道:“怎么,你想跑吗?” 宋玉汐被这双带着温情的桃花眼给看的羞怯起来,低下头,没有说话,萧齐豫凑过来和她额头相抵,两人靠的极近,呼吸相闻,萧齐豫用鼻头蹭了一下宋玉汐的,又问:“说呀,还想跑吗?” 宋玉汐被他逼得直往后缩,却碍于腰间钳制的手移动不了,咬着唇瓣说道: “想跑的,只是没机会了。” 萧齐豫惩罚般捏了一下宋玉汐的腰,惹得她埋怨的在他肩头敲了一下,见萧齐豫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只是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宋玉汐脑中回想着从前的错过,心里说不清楚从前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她却是清楚的知道,一种庆幸,一种失而复得。 上一世她真的缺爱,以至于现在对爱完全没有抵抗力,低声说道: “在你还喜欢我的时候,你要告诉我,我喜欢听,若是今后,你不喜欢我了,也要告诉我。” 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宋玉汐还没有自大到会以为萧齐豫今后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萧齐豫看着她问道: “我会喜欢你一辈子,会说一辈子给你听。” 宋玉汐深吸一口气,直接说道:“我说的喜欢,是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喜欢。不管今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我都很庆幸,在这样一段时间内,你真心喜欢过我,我虽然活了两世,可是感情这方面知道的太少了,没有人喜欢我,所以我很珍惜现在,将来你的身边会有无数出色的,年轻的,有才学,有容貌的姑娘出现,在你开始喜欢她们,或者你发现自己不是那么喜欢我的时候,你也要告诉我!” 萧齐豫睨视着宋玉汐这张绝美中带着一点凄然的脸庞,郑重说道:“你到今天还在胡思乱想,我若不是早就坚定了自己的心,怎么可能会想娶你?我和你说实话,如果是上一世的我,那么可能不会娶你,因为上一世脱离掌控的事件太多,我无能,造成你一辈子的孤苦,可这一世,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我努力做一个好太子,将来也会做一个好的帝王,但那前提就是,我要给你幸福。如果连你的幸福我都给不了,成天还要你担惊受怕,那我重生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是为了造福万民,对不起,我没那么伟大。” 宋玉汐痴痴地看着他,久久不能自抑,忽然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突入起来的眼泪让萧齐豫慌了手脚,赶忙弯下身子来,给她拭泪,说道: “怎么了,我哪儿说错了?” 宋玉汐一下子扑入了萧齐豫的怀抱,闷在他的胸口说道:“你没说错,是我自己控制不住!我……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除了这张脸还能看之外,我没有其他什么优点,上一世我过成那样,完全就是自己咎由自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上进一点,努力一点,或者心胸宽广一点,可能我的结局都不会是那样,我是一个自私狭隘的女人,不值得……” 萧齐豫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值得不值得,我说了算,我喜欢你,就觉得你全身上下都是优点,觉得怎么样都值得,相反,如果是对不喜欢的人,才会去计较值得还是不值得,你在我心中,无与伦比,所以你是无价之宝。” 宋玉汐被他这番话说的破涕为笑,眼泪却是止不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说话都开始带着鼻音了: “我,我没什么自信,也没什么能力,我就是一个很世俗,很普通的女人,我就是怕,你现在把我当成无价之宝,宠着爱着,等到你不喜欢我了,我就又什么都不是了。” 萧齐豫低头给她拭泪,说道: “我不会让那一天来临的。我跟你说过,你是我上一世唯一的遗憾,我能够重新回来,估计也和你有着很大的关系,你不是什么都不是的,相反,你很厉害,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又怎么能回来挽回这么多人命呢?上回暴雨,就凭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救回了多少条人命,连父皇都夸你能干,整个京城的人都谢谢你,若是你真的什么作用都没有,父皇又怎么会赏识你,封你做县主,这可是非有功之人不赏的实打实的爵位,若是你这样都是无所作为的话,那天下其他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宋玉汐这下是真的哭不出来了,抬头看了看他,又无奈又好笑的横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听你这么说,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呢。月华县主是你给我请封的,哪里是皇上赏识。” 萧齐豫见她不哭了,这才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赶紧,然后低下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你能得到我的赏识也很不错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宋玉汐推了他一下,却是没用力,萧齐豫又抓住她的手,紧紧捏在一起,说道: “好了,这个话题咱们今后不说了。你只要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你,若我今后成为明君,那么天下百姓最该要感谢的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不会做明君,一定不会这么努力证明自己,让别人不敢小觑,你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功臣!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你不需要有任何心里负担,也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要怕抛头露面,只有那些无能的男人,生怕女人做的比他们好,他们才会惧怕女人抛头露面,可是我不会,我希望你越来越好。” 宋玉汐终于是笑了出来: “你这张嘴简直可以去筑城墙了,黑的也能给你说白,我不和你说了,反正我也没打算全然依靠你,自然也不会缩在后宅不敢出来,我要做事,还要做好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我只要坚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就够了。” 萧齐豫捧着她的脸捏了一下,赞扬的点点头: “是是是,正是这个理儿!” 真正好的感情,不是互相牵绊,而是共同前行。   ☆、205|114   第二百零三章   郭怜卿终于做好了决定,这日来到宋家找宋玉汐,两人在小楼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宋玉汐对郭怜卿问道: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这一去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郭怜卿坚定的点点头,说道:“我想好了,我爹已经在替我寻亲事,他有意让我嫁给皇家,皇后那儿也似乎答应了,就差禀明皇上,下圣旨赐婚了。”   宋玉汐端着茶杯讶异的问道:“皇家?”转念一想,就问道:“郭太尉想让你嫁给淮王吗?”   郭怜卿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兀自喝茶,这就算是默认的意思了,宋玉汐一时没忍住,就说道:“这,这怎么行呢。淮王他……哎呀,反正淮王不是好人选。”   淮王上一世也没什么好结果,这一世更加别提了,有萧齐豫在,淮王今生能太太平平的做个闲散王爷就已经很好了,郭太尉这是还没看清症结要害呀!   郭怜卿抬头看着宋玉汐,勾唇说道:   “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淮王当然不是好人选!我见过他几回,就算没有郭康,我也不会嫁给他!好几次都对我出言不逊,语气轻浮,这种人也就只有皇后娘娘疼他,这品性就算放在普通世家子身上都是次品。”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反正已经决定和郭康走了,只要有他在,无论去什么地方我都甘愿,淮王那里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宋玉汐自然是明白的,点点头,说道:“我懂是懂,就是觉得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你走了,你家里怎么办?”   郭怜卿却是耸耸肩,说道:   “我只要定下来,会给你和景阳写信的。至于我家里……少一个我,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爹肯定会生气,可能还会把我逐出家门,从族谱中踢了,但我不在乎,那样的家里,我早就不想待了。我爹眼里只有利益,为了利益他可以放弃任何,我娘被他放弃了,我也被他放弃了,我们都会成为他往上爬的垫脚石,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外面过那么多年,一来是外祖母疼爱,还有就是我不想回京城,家里实在太压抑了。没有人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和景阳的性格都很好,心思纯净,不夹杂什么坏心,你们是我郭怜卿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朋友,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才是最让我欣慰的事,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宋玉汐自嘲一笑,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景阳的心思纯净是真的,但我却未必是。”   “你自己这么觉得,我却觉得你很好……”郭怜卿突然凑过来对宋玉汐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皇上下了圣旨,你和太子凑成一对,我爹还想将我送去东宫呢。幸好太子不要我。”   宋玉汐惊讶的看着郭怜卿,心中一紧,原来郭太尉早就动了这心思的,郭怜卿见她惊讶,又接着说道:   “你不知道这件事吧。我爹曾经去过东宫,算是替我求亲吧,很丢脸对不对,但他真的去了,并且对太子提出了将郭家势力送上这些话,只不过被太子拒绝了,太子宁愿不要我郭家的势力,也不愿意娶我。说起来,我真的要感谢太子,这件事如果他同意了,我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宋玉汐不知道说什么,之前听萧齐豫说的很轻松,其实他们在一起,最最考验的就是萧齐豫吧,他为了自己拒绝了很多。   “你别这副表情看着我,我就算和太子订了亲,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心有所属,你是知道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好吗?看的出来,太子殿下对你是真爱。”   郭怜卿的话让宋玉汐没憋住笑了出来,说道:   “我没往心里去,我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尤其在你的面前,你也说了,你是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可是我却……横刀夺爱……我……”   宋玉汐还没说完就给郭怜卿给打断了,轻拍桌子说道:   “说什么呢。什么横刀夺爱,我爱的是郭康!因为你让我爹歇了心思,我谢你还来不及,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和郭康迟早是要走的,你知道吗?我是一匹野马,郭康可以带我去草原,可以带我天南海北的走,我要的就是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宋玉汐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郭怜卿笑得坦然,笑得爽利,对宋玉汐又道:   “我今日便是来跟你告别的,你可千万给我守住秘密,我和郭康说好了,后天夜里就走。我待会儿还会进宫去,我要走的事情,只告诉你和景阳知道,因为你们是我唯二的朋友,能够认识你们,我真的很高兴,若是今后我和郭康准备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定下来的话,我会写信和你们联系的。”   “好。一定要写信联系。”   两人又抱在一起说了些别离的话,然后各自调整情绪,宋玉汐送郭怜卿出府,然后郭怜卿就直接往宫里去了。   宋玉汐回到自己的小楼,思前想后,把绿丸喊过来,说道:   “让厨房做一大盒子点心,郭小姐送了我些绢花,我送些点心回礼去。做好了把礼盒拿过来给我过目。”   绿丸领命下去,过了半个时辰就来了,厨房里的点心刚出炉,就被绿丸拿了一整箱来,如今雨桐院便是宋家的主院了,厨房里要的东西自然都先依着这边。   宋玉汐将食盒打开,食盒一共有三层,每一层放着四碟点心,各种模样都有,宋玉汐屏退左右之后,便入内将自己的百宝箱给取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二十多张千两的银票,还有五六张万两的银票,将每一张都折叠着放在食盘与食盒中间,一切弄好了之后,才又把秋彤和秋云喊了进来,将食盒交到她们手中,说道:   “这盒点心是我给郭小姐的回礼,就说里面点心是我亲手做的,食盒也是我亲手选的,让郭小姐一定要品尝,我过几天去取回食盒。”   秋彤秋云对视一眼,她们刚才明明看见点心是绿丸从厨房拿来的,如今小姐却说点心思和她亲手做的,而且不让绿丸去送,动用她们,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在食盒里了,两人了然于胸,宋玉汐郑重说道:   “小心些,郭小姐现在去了宫里,估摸着中午的时候会回去,你们稍微在马车里等一会儿,看见郭小姐回来,再上前去,务必一定要亲自交到她手中,就说是我特意给她准备的。”   “是,小姐放心,一定送到。”   秋彤秋云领命下去,宋玉汐才呼出了一口气,她能帮郭怜卿的似乎只有这一点了,正如萧齐豫说的,她其他的什么都帮不上,郭怜卿要自由,她想和郭康一起在草原上跑马,可她也许不知道,生活里除了自由之外,还有很重要的物质,再怎么喜欢自由的人,一旦脱离物质的支持,也会感觉到吃力的。所以,她能帮的就只有这个了。   中午的时候,秋彤秋云回来复命:   “小姐,我们在郭家巷口等了一会儿,郭小姐就从宫里回来了,食盒已经亲手交到了郭小姐手中,奴婢暗示郭小姐食盒中有东西。”   宋玉汐点点头:“那就好。”   ***   皇后替景阳公主做了几身衣裳,让嬷嬷给景阳公主送过去,宫婢却告诉嬷嬷景阳公主有些累,睡下了,嬷嬷回去禀报了皇后之后,皇后觉得奇怪,问道:   “累了?早晨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累了?”   嬷嬷回道:“回娘娘,据说刚才郭家小姐入宫过,和公主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公主的心情不好了,郭小姐走后,公主就一直躲在房里没出来,想必是姑娘家之间有点事吧。”   皇后蹙眉说道:“郭家小姐?郭怜卿吗?”   无怪皇后多问一句,毕竟郭太尉和她前两天才私下说定了事情,淮王要是能娶到郭家的嫡长大小姐,那么今后也算是有个强势的妻族支撑,在太子手下讨生活也会相对容易些。   “是,正是郭太尉家的郭小姐,她与公主私交很好,公主便给了郭小姐随时入宫的特权。”   皇后一番思虑之后,便大袖一甩,说道;   “我去瞧瞧她怎么了,将进贡的果子拿着,随我一起去。”   嬷嬷便领命下去了。没多会儿,皇后就到了景阳公主的殿中,宫婢行礼过后,皇后就去了内室,只见景阳公主正趴在床铺之上,睡不像睡的样子,皇后轻咳了一声,说道:   “我的公主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景阳公主听见皇后的声音,就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缓缓的爬了起来,低着头落寞的坐在床沿上,皇后见她神情不对,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说道:   “哟,这小脸怎么这样白,是和郭家小姐发生什么口角了吗?我之前也跟你说过,郭小姐可以结交,原本姑娘间的问题,母后不该插嘴,不过,这郭小姐早晚都是你的嫂子,有些方面,能让就让她一些,你……”   皇后还没说完,景阳公主就打断了她:   “哎呀,母后,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就别说了。”   皇后对这个女儿还是很纵容的,听了她这小丫头的话,不气反笑,说道:“好啊,我来开解你,你却还埋怨我了。”   ☆、206|114   第二百零四章   皇后这样说了之后,景阳公主却依旧闷闷不乐,皇后问道:   “到底怎么了?你郭家姐姐到底说什么呀?说给母后听听,母后给你评理。”   景阳公主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想到自己的承诺,然后就低下头,摇了摇,闭上了嘴,皇后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们之间肯定真有什么事儿,如今她和郭太尉才刚刚牵线,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什么乱子来,赶忙追问: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把你郭家姐姐传进宫里来问,问问她到底说什么,惹得咱们公主殿下不开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后就果真站了起来,一副要去宣召的样子,景阳公主赶忙拦住了皇后,说道:“母后,您别宣召她进宫,她,她……哎呀!我就实话和您说了吧,您和郭太尉也别想着要结亲了,郭姐姐有心上人,她是不会嫁给二哥的。”   皇后眉峰一竖:“混账,这叫什么话?她有什么心上人,这话是随便说的吗?”   景阳公主有心替郭怜卿辩驳一番,可是又怕说多了让皇后怀疑,郭怜卿今天入宫来,就是和她辞行的,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能说出去,景阳公主心里烦闷,却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可是皇后入宫来看她,瞧出了问题,她真怕闹出大事来。   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就当我胡说八道吧。郭姐姐也没说什么,她就是跟我说她不喜欢二哥,我一时生气,就心情不好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景阳公主就再次倒入了柔软的床铺之上,用帕子将脸给盖住,不让皇后看见她此刻脸上的神情,皇后想再问什么,也是问不到了,走出了殿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派人去盯着太尉府,景阳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番话来,郭怜卿那小丫头片子,定然是有什么想法了,她不能让她和郭太尉的联盟,还没结合就瓦解了,郭家丫头是一定要嫁给淮王的,淮王自己也很乐于和郭家结亲,所以,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回到殿中,就派人去盯着郭家小姐,一有异动就赶紧来禀报。   郭怜卿和郭康的马车奔驰在无人的街道上,还差一刻,城门就要关了,宵禁开始,她是故意掐着这个点,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等到郭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跑出了城外,然后换马车,自从郭怜卿有和郭康私奔的打算开始,她就已经早早的安排好了一切,路线是没人知道的,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要换了马车,再雇两个人日夜兼程的赶着郭家的马车往其他方向一路奔走吸引追兵的目光,只要出了这京城之地,外面就是天高海阔了。   可谁知道马车刚到城门口,就有一波官兵从左侧拥了出来,逼停了他们的马车,郭康竭力拉住了马缰,却还是让马车颠簸的很厉害,一边估量着来人的人数,一边对马车里问道:   “没事吧?”   郭怜卿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没事!能冲过去吗?”   郭康还没说话,就听见城门关闭的声音已经响起,郭怜卿掀开车帘子,郭康却让她进去,不要露面。   官兵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湛,只见他穿着一身软甲,坐于高马之上,认识他的都知道,他是淮王殿下的亲随,他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可见这回来堵郭怜卿的不是旁人,便是淮王殿下的意思了,而淮王殿下很可能是从宫里得到了消息,郭怜卿一下子就想到了皇后,是了,定是景阳那儿露出了破绽,让皇后起了疑,这才让淮王的人来堵她。   郭怜卿后悔不已,捏着包袱的手指都泛出了青白之色。   李湛走到郭怜卿马车对面,看着马车前严阵以待的郭康,原本矮小瘦弱的他,好像一夜之间拔高了,虽然依旧很瘦,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了,怪不得郭怜卿现在和他非走不可,因为郭康再长下去,就再也没有理由待在郭怜卿身边了。   “车内何人?欲往何处?”   李湛生的阴柔,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狠戾,完全没有在宫中伺候时的恭谦,坐于高马之上,冷峻不凡。郭康也是毫不示弱,并不惧怕李湛的气势,一双异样的瞳眸死死盯着李湛,若是郭怜卿现在能够看见郭康的样子,一定知道郭康此刻很生气,两只不一样的瞳孔都已经开始内缩,似乎做好了和这些人决一死战的准备,周身上下满是野兽被激怒的气息。   郭怜卿心如擂鼓,知道今夜怕是不行了,正要掀开帘子,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声响,她偷偷的掀开了窗帘往外看了看,就见裴韬骑着马,领着另一队人从右侧走来,看那些人的穿着,应该是禁宫龙廷卫,而裴韬是太子亲随,郭怜卿一想,心中的绝望就稍稍逝去,若是这件事上,太子能够出面帮她的话,那么她和郭康今晚可能也不至于要死。   可是太子会不会帮她?手摸上了被她缝在衣内的荷包,那里装着她这些年的积蓄,还有宋玉汐给她的八万两银子,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宋玉汐和太子身上了。   李湛看见裴韬,拱了拱手,裴韬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就指着郭康说道:   “这是郭太尉家的小厮,如今在帮太子殿下做事,此时出城,也是为了给太子办事,李大人何不行个方便?”   裴韬自然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的,对上李湛他可不会气短。   李湛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对裴韬说道:   “这方便如何行?他既是郭家的小厮,如何就替太子殿下办事?既是办公事,那可有公文在身?如若没有,我又为何要相信裴统领说的话呢?”   “哼,管理宵禁向来是五城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李大人来查?”裴韬不甘示弱,指着郭康说道:“太子殿下让他去办事,那就是让他去办事,李大人若有疑惑,直接去问太子殿下即可,我裴韬可不是那种假传命令之人,倒是李大人你,你身处大内,这个时辰跑来城门口才奇怪吧。”   李湛冷笑了一声,不想与裴韬多加纠缠,对着马车里的郭怜卿说道:   “郭康可以走,马车中人却不可以走。”   裴韬冷笑一声,看着李湛,问道:“怎么,那李大人是想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   “李湛不敢,只不过裴统领有命令在身,卑职也有命令在身,马车中人我不会伤害,自己驾车回去便是,这件事便当从未发生过,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听见了吗?”   李湛的话音刚落,裴韬便抬手一挥,完全就是不想和他多废话的意思,身后的龙骑卫走到城门下喊了一声,亮出令牌,城门上的官兵便将城门又吱呀的打开,然后他两侧的龙骑卫便围到了马车两旁,李湛驱马上前,对裴韬说道:   “裴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韬不说话,而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指着李湛,逼得李湛不住后退,有裴韬和龙骑卫的介入,让郭康和郭怜卿的马车前后皆畅通无阻,裴韬指了指开启的城门,对郭康挥了挥手,然后抛给他一枚令牌,说道:   “这是通关令,太子殿下让我给你们的。”   郭康意外的看着裴韬,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对裴韬一拱手,然后就牵起了马缰,拿起了鞭子,架着马车一路奔出了城,李湛想去追赶,却被裴韬的人缠着不放,也是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调转马头,铩羽而归。   宋玉汐和萧齐豫站在明月塔的顶层,夜风吹起了他们的发和衣衫,站在这里,一览众山小,可以看见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宋玉汐是被萧齐豫给喊出来的,原本以为是让她来看烟花,可没想到却是给她看这一出戏,定是景阳公主那儿出了岔子,被皇后察觉,皇后让淮王派人堵截,萧齐豫洞察先机,派裴韬勤王保驾。   宋玉汐对萧齐豫问道:   “你给他的是什么令牌?”   萧齐豫勾唇说道:“通关用的,郭怜卿也是天真,以为她这么出去了,郭家人就找不回她了。若没有我的令牌,她连奉天都出不去!”   宋玉汐看着他,萧齐豫伸手搂过她的肩膀,说道:“别这么看着我,她上一世出逃和这一世出逃,全都是我在背后助她,若没有相助,你以为她凭什么可以逃得过全国追捕?”   “可你为什么要帮她?”这一世也就算了,宋玉汐不懂萧齐豫为什么上一世也帮她。   萧齐豫勾唇笑了笑,说道:“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强留着有什么意思?她既然要走,我当然没有留她的理由,要走就走的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若是半路给人追回来,那丢脸的可不止是她……”   宋玉汐看着他,一时语塞,不得不说,萧齐豫这心胸还是很宽广的。   呢喃说道:“可我总觉得,你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无缘无故的帮人家……”   萧齐豫失笑:“你什么意思呀!我就不能做一回好人了?”伸手弹了一下宋玉汐的额头,宋玉汐吃痛的瞪了他一眼,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萧齐豫心情很好,说道:   “不过这回你猜对了,我还真不是随便帮他们的。”   ☆、207|114   第二百零五章   宋玉汐讶异的回头看了看他,问道:   “那你是想干什么呀?”   萧齐豫却是神秘一笑,对宋玉汐说道:“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郭康的事,你以为他真的只是个奴隶吗?只要他们出了潼关,就会有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郭康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卓伊,是蒙古汗的第三子,因为太受宠爱,所以被蒙古汗的妃子陷害,流落萧国好几年,那些搜寻他的人应该就只能搜到潼关附近。。”   这句话让宋玉汐差点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萧齐豫伸手在她下巴上拍了下,让她把嘴闭上,然后说道:“若是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这眼珠子都得瞪下来。蒙古汗应该就是这段时间死的,卓伊这个时候回去,正好可以见他爹最后一面,然后他就是下任蒙古汗了,我上一世之所以能那么快重夺帝位,说起来和卓伊也有点关系。是他在北漠拖住了萧齐邰的兵力,使他们没法汇合,所以这份恩情,我总要记得报的。”   萧齐豫说的话,真的是让宋玉汐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突然有点担心郭怜卿,对萧齐豫问道:   “可郭康如果是蒙古汗,那郭怜卿怎么办?她,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萧齐豫见她焦急,安抚道:“郭康多少应该透露出一些的,你别看郭康在萧国,不过有人应该已经潜入我国找到了他的,郭怜卿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接下来要怎么走,就看她自己了。”   这个回答让宋玉汐觉得有些无奈,因为她知道,萧齐豫说的就是事实。   郭怜卿应该不会对郭康的身世一无所知,郭康对她若没有感情,不会在要回去谋反的关键时刻,还执意把郭怜卿带上,他们两个有感情,那么就要看今后的造化了。   萧齐豫见她释然,这才牵着她的手走下了塔。   **   李湛没有截到人,被淮王踢了一脚:   “没用的东西!”   李湛被踢了一脚,也只能爬起来,继续跪着,萧齐邰又砸了几个杯碗后,才怒不可遏的问道:“你听清楚了吗?果真是太子阻拦,他知道车里是谁吗?”   李湛忍着肩膀上的疼,说道:“属下确定太子殿下知道,因为最后走的时候,裴韬还给了那小子一块令牌,足以让他出关去。”   萧齐邰一拳敲在桌面上,发出巨响,牙齿都快要断了似的,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欺人太甚。”   他这些年过的还不够小心吗?可是他那个太子哥哥为什么就是跟他过不去?他手里没有半分权利不说,如今只想找一个强有力的妻族,他也不许,居然不顾一切的让他看上的人和别人跑了!   心中一阵激愤,萧齐邰又忍不住踹了李湛一脚,李湛捂着肩膀,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承受着,萧齐邰从他身边经过,头也不回的穿入了夜色之中,虽说现在已经错过了入宫的时辰,但是他在皇后宫里一向都是出入自由的。   入了宫以后,淮王让皇后屏退了左右,然后一膝盖就跪在了皇后面前,告起了状:   “母后,孩儿实在是受不了了,太子哥哥欺人太甚!他不想让我娶郭怜卿,直接跟我说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要这般作践我,我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弟弟,他这样做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母后,求您给我做主,这件事儿臣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皇后披着衣裳,将萧齐邰给扶了起来,说道:   “你这莫名其妙的做什么呢?他怎么你了,值得你这样?”   萧齐邰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委屈的说道:“母后,您不知道太子哥哥干了什么!我今儿不是奉母后的命去堵截郭怜卿那贱人吗?可太子哥哥居然和我对着干,他派裴韬带着龙骑卫,阻止李湛,还拿刀要杀了李湛,然后逼着他们把城门开了,放那贱人出了城,裴韬还给了她一块出关令牌,太子哥哥这是完全不想让郭怜卿回来的意思,咱们和郭家的事,他定是看在眼中,虽说没有说什么,可是他却是憋着劲儿,在这里等我们呢。郭怜卿此去关外,不管她回来不回来,我和她的事情是再也没可能了!母后,儿臣所求不多,只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今后得以保命罢了,可就连这个,太子哥哥都不肯让我如愿!您说我这个王爷做的还有什么滋味可言?”   皇后也是震怒:“什么?郭怜卿……跑了?”   “是啊,有太子哥哥作保,龙骑卫开道,那个贱人还不痛痛快快的和她的奸夫远走高飞啊!别让我抓到她们,否则看我如何收拾她!”   萧齐邰的眼中露出了狠戾,皇后也不能再淡定,说道:“他果真如此?”   若儿子说的是真的,太子就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她这个母亲留情面了,心中的不安再次席卷而来,像是暴风雨般让她难以平静!淮王将皇后的脸色变了,这才又凑上去说道:   “母后,事到如今,太子哥哥是半点退路都不给咱们留了,儿臣上回和您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皇后听淮王提起这个,脸色一变,在唇上比了一根手指,说道:“隔墙有耳!说话小心着些。”却是不正面回答皇后的问题。   “母后,这个时候您就别犹豫了,您想一想咱们母子的境地,如今父皇还在,若父皇没了,咱们什么都不做,太子哥哥登基之后,这宫里还有咱们娘儿俩待的地方吗?”   淮王竭力游说皇后,皇后的脸上现出了焦虑,片刻后,才焦躁的说道:   “这事儿再缓缓,非同小可,若是败了,咱们才是真的毫无退路了。”   说着便推了淮王,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淮王给她跪下,膝行到她身前,跪爬到皇后的膝盖上,仰头说道:“母后!您就不要再粉饰太平了,咱们如今在这宫里难道还不叫毫无退路吗?太子哥哥对我那般刻薄,什么都不让我插手也就算了,可是母后您呢?儿子之所以要做那些事,全都是为了母后您啊!从小到大,儿子一直记得母后对我的好,从小到大也只有母后一人对我好!我不忍看见母后过的那般辛苦!太子哥哥虽说也是您的儿子,可是他对您的态度,您还看不清楚,他伤你这般深,这是根本没有把您当亲生母亲啊!您是我的生母,我心里有多疼您,多爱您,您平日里也能看出来,我筹谋这一切,说到底也就是给咱们娘儿俩谋求一个前程啊!”   皇后看着苦苦哀求的淮王,似乎有些动摇了。淮王见状,又再接再厉的说道:   “母后!您快做决断吧!太子哥哥那儿是根本没有把您当做母亲啊!若非如此,为何他都敢截您的懿旨,这宫里上下,可还有您能使的上的人?您是皇后啊!太子哥哥罔顾您的懿旨,做出那样的事情,如今又这般对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就是打压我们娘儿俩呀!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中!您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啊!真要等到他登基了,将我们发配冷宫和边疆你才能醒悟吗?”   淮王说的情真意切,皇后的心里百般动摇,沉吟片刻后,才又说道:“唉,你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太子如今对我的态度若我还是看不出来的话,那我这半辈子也算是白活了!可你之前让我做的事,我,我怎么也下不了手!那……那毕竟……毕竟是你父皇啊!”   淮王之前给了皇后一组金丹,皇帝喜欢求仙问道,一心炼制出长生不了的丹药,每天也是各种补药吃着,这个时候,若是皇后将他的药换了,然后吃出了什么问题来,别人也不会太过疑心,毕竟皇帝每日都服食朱砂丹药,是药三分毒,积少成多,一夜暴毙也是有的,最多处死几个小太监。   “母后,儿臣知道您情深意重,可是,父皇对您有情吗?他心里只有一个前皇后,其他所有人他都不会凡在心上!您难道还对他抱有什么幻想吗?您成天活在这种担惊受怕的环境中,您自己不觉得,儿子却是心疼您的!因为您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父皇一道圣旨,就又把您给废了,宫里的美人多的是,您的依仗就是太子哥哥,可是如今太子哥哥对您都是这副冷漠面孔,您还指望这宫里其他人会对您怎么信服呢?您若是不稳固手中的权利,这后宫迟早是要翻天的,若是您不狠狠心,将父皇……说不定哪个小妖精在父皇耳边一番拨弄,父皇就糊涂把您给废了,与其如此悲哀,不如咱们自主进攻!”   “可是……这……这也太凶险了。你父皇虽然不管事,可是太子却是厉害的,上回我不过是要发个懿旨,可懿旨还未出宫门,就给他截了回来,如今我在这宫里地位一落千丈,我去给你父皇换药倒是简单,可是之后呢?你父皇就是有个什么意外,那也是太子即位!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却还平白的担了弑父杀君的名。”   皇后说这些话,并不是说她舍不得杀皇帝,事实上,自从他封了皇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到她宫里来过,夫妻情分,早就断了,她担心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前程罢了。   ☆、208|114   第二百零六章   淮王见皇后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再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凑近了皇后小声说道:   “只要母后替我做了那件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儿子好了,我之前不是让纪朔离开了京城吗?最近他那里已经有了些回应,北漠的一些将领虽然都未同意出兵,还在观望,但山西总兵陈德昌已经投诚,再加上五城兵马司里有纪朔原有的部下,禁军里我也联络了不少人,而太子下个月要离开京城,去视察东海新坝,下个月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母后只要将父皇拿下,我的人里应外合,趁着太子不在宫里,我们将这皇城占下来,外面又有五城和陈德昌的兵把手,将太子哥哥孤立在外,我们只要将宫里控制住,让中书令写下父皇遗照,盖上玉玺,咱们的事就成了,母后您可以直接做太后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违抗您,后宫就是您的天下……”   皇后看着淮王的脸色,只觉得满室的烛光都没法将这个儿子的脸照亮,阴霾的让她害怕。   说道:“你如何肯定纪朔会为你奔走?会对你忠心?”   淮王笑了笑,说道:“我许了他荣华富贵,还有娶他纪家嫡女为妻……”   皇后猛地抬头,蹙眉问道:“什么?可你之前跟我说的,不是要娶郭家大小姐吗?”   淮王却不以为意:“能够娶到郭怜卿是最好,如果娶不到,那也没办法,纪家总还有些用处就是,母后不会以为我只做了一手准备吧?”   这些事情,儿子是从来没有和她说过的,他之前表现的想要娶郭怜卿为妻,说是想要借助郭家的力量,让他稍微安全一些,不至于被太子完全拿捏,可如今听来,这个儿子的意图绝不是他告诉她那般的简单。他其实就是想要弑君夺位,趁着太子离京之时,要策动谋反,并且还想偷天换日,说是为了她,可是他背后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他有野心,只不过遇上了太子那样的强势,他无计可施罢了,而她对他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将从小没有给太子的母爱,全都倾注到了他的身上,可如今,却是养的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了,垂下眼眸来,深吸一口气,淮王见她还在犹豫,又凑过来说了一句让皇后心神崩溃的事情。   “母后,不要再犹豫了!您当年毒杀前皇后的事情,若是被太子和父皇知道了,您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淮王的话就像是催命符一般,让皇后彻底的沦陷,震惊的瞪着双眼,瞧着淮王,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只见淮王由下而上看着她,脸上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殿中吹入夜风,烛光稍稍微动,照着淮王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如鬼似魅般叫皇后心惊胆战,颤抖着唇瓣,连声音都变了,色厉内荏道:   “你,你胡说什么?”   当年之事她做的极为隐秘,就连皇上都未曾察觉,他是怎么知道的?   只见淮王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去给皇后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面前,语气冰冷的一点都不像先前那般害怕惊慌,原来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假装的,原先就是想假装害怕,让皇后答应他所求之事,可是他发现装可怜没有用,皇后根本不信任他,还在摇摆到底要把她的力量放在哪个儿子身上,因为她也知道,太子就算不喜她,可说到底也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所以,她还没有到绝境,就不会和他孤注一掷。   但是淮王自信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皇后只有认命的份,因为他手上捏着的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足以毁掉皇后如今的一切。   皇后颤抖着手,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前皇后的确是她毒杀的,因为前皇后不死,她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毕竟是她的儿子当了太子,可是她这个生母却什么都不是,还要处处看前皇后的脸色,命都抓在人家手里,所以她才会不甘心,不甘心屈于前皇后下,可是帝后那样和睦,就算前皇后膝下没有嫡子,也丝毫不影响皇帝对她的宠爱,她也是没法,才会走了那步棋,可是这件事向来只有几个人知道,淮王是从何得知的?   “母后就不要隐瞒我了,我是您的亲儿子,我不会害您的,只要你替我做了那件事,下个月,下个月我就可以让您高枕无忧的做上太后之位,您再也不用汲汲营营,担惊受怕了,这事儿多好啊,您为什么就不肯答应呢?”   淮王笑了起来,笑容似乎有点扭曲,因为背着光,更添阴霾,皇后真的要认不出他了,先前还只是商量,可是现在,他就可以算得上是逼迫了,皇后心里气,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再气都是没有用的!淮王手里捏着这个天大的把柄,若是被皇上和太子知道,她这个皇后之位保不住不说,就连命都得交代了,她不想死,做了那么多事以后,她是为了过好日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淮王对自己手里的筹码很是自信,他确信皇后不敢拿这件事情和他赌博,要说先前他提出计划,皇后不答应,那是因为皇后还没有被逼到绝境,如今……对她来说,也许就是绝境了。   果然,只见皇后沉吟片刻,而后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   淮王殿下满意的笑了,然后装模作样轨道了皇后面前,仔细给她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母后。”   说完之后,淮王不等皇后开口,就兀自站了起来,然后便退了出去,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皇后似乎一瞬间憔悴了十年般,疲惫不堪的撑着额头,只觉得自己如那灯罩中的烛光,没有风便罢,只要风一来,就风中摇曳,没个定性。   她当年做的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她这些年做皇后,得到了些什么?夫君的宠爱?不,从她登上后位的那一天起,皇上就再也没有到她这里来过,更别说像对前皇后那样的宠爱了;要说得到了权利的话,那也没有,她以为自己掌控了后宫,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掌控的东西都是太子愿意给她掌控的,若是她想连太子一起掌控,上回太子截下她的懿旨,就是最好的说明。   太子是她的儿子,当年为了取得皇后的信任,她利用天真无邪的外表,欺骗了皇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到了皇后手中,她现在想要挽回儿子的心,可儿子的心,早就被她送掉了不是吗?   各种纠结的情绪侵袭而来,皇后再也忍不住内外夹击的烦恼苦痛,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如今她疼爱的小儿子,利用她的过错,逼迫她去杀了她的丈夫……这样的野狼心性,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皇后心中也是怕的不行。   一个密探从屋顶飞过,踏着月色,往东宫的方向掠去。   东宫之中,萧齐豫正坐在灯下看折子,裴韬走了进来,在他耳边将探子禀报的事情说了出来,萧齐豫放下折子,回头看着裴韬,说道:   “听清楚了?”   “是,再清楚不过。淮王殿下怕是要动手了。”裴韬尽责说道。   萧齐豫将折子合起来,抛到了桌子上,靠在椅背之中,目光犀利的盯着桌面上的云纹雕花笔架,失神片刻后,才对裴韬继续问道:   “漠北那边怎么说?纪朔劝了多少了?”   裴韬从怀中掏出一张密报,递给了萧齐豫,回道:“北漠那边相对太平,狄元帅麾下无人待见纪朔,听闻纪朔求见,只派了个副将出营说了几句话,纪朔连北漠军营都没有进得去。”   萧齐豫一边看密报,一边说道:“鲁副将不是纪朔的表舅吗?纪朔就没走这一层关系?”   “鲁副将和纪朔早八百年就没再交往了,纪朔这回去北漠,营中各个将领家都下了帖子,唯独鲁副将家没有,可见两人积怨很深了。”   裴韬的话说着,萧齐豫却是没有开口,裴韬见他不说话,就继续回禀道:   “纪朔如今唯一联系上的就是山西总兵陈德昌,但陈德昌也不是傻子,只说要看见二皇子起势成功之后,才肯出兵,不过相较于北漠将领的无动于衷,陈德昌算是给了纪朔面子了,所以,先前探子来回报,宫里只怕这段日子就要变天,殿下还是要及早对应。”   萧齐豫点点头,对这些情报很满意,说道:   “宫里已经加派了人手,皇后和淮王那里再多加一倍的人看着。”   “是,属下知道……那纪朔那儿,还依旧听之任之吗?”   听了裴韬的问题,萧齐豫就摇了摇头,说道:“就那么放着吧,没有纪朔在,淮王如何上钩呢?至于陈德昌,那可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手里有五万兵力,看他最后如何抉择了,五万兵换个人领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韬听懂了萧齐豫的话,也就是说,殿下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收拾收拾陈德昌那只老狐狸,让他看看,自己到底应该站在那一队里。   萧齐豫将密报递给了裴韬,裴韬就拿着密报到火烛下一烧而尽,看着那消失的火花,萧齐豫太呼出一口气,说道:   “父皇那里尤其派人盯着,绝不可有一丝大意。皇后那儿过手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都给我换掉!”   皇后当年敢为了后位,毒杀前皇后,如今她也敢为了儿子,毒杀皇帝!这就是萧齐豫如论如何都没法和皇后亲近起来的原因,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母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209|114   第二百零七章   皇后走入了丹房,自从皇上醉心丹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王新和她说皇上炼丹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她还是一意孤行进来了,丹房的味道让她掩住了鼻子,她记得从前和皇上在一起,他身上总是清爽的味道,可是自从前皇后死去以后,他的身上就满是香炉香灰味,虽然旁的人不敢说什么,可是她却是闻得出来的。   丹炉里还在烧,王新说陛下已经两天没有出来了,皇后走进去看了看,丹炉后面并没有他的踪迹,越过屏风,皇后就看见因为疲累睡在软榻上的皇帝陛下,只见他眼下有点青白,合衣而睡,似乎睡的也不是很安稳的样子,皇后走过去,看了皇帝一会儿,然后才无声的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瓶子,捏在掌心中。   皇帝有吃丹药的习惯,就放在随身的荷包之中,皇后看着那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不是很漂亮的针脚,并且荷包也有些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只习惯佩戴她做的东西,旁的人就算做太多,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后宫的女人都说皇帝薄情,哪怕今日宠幸过你,明日照旧翻脸不认,宫里的女人一茬儿换了一茬儿,她们那些年轻鲜嫩的女子,哪里能够知道,在这位陛下的心中,最最重要的到底是谁啊!   这个后宫,乃至于这个世上,就没有能够顶替他心中那个女人的人,前皇后死了,连带皇帝的心也一同死了。   手里的动作很迅速,将荷包里的丹药瓶拿了出来,将里面的丹药换成她带过来的,很快的装入瓶中,然后又把瓶子塞入了明黄色的荷包之中,然后系回了皇帝的腰间,皇后却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他身旁的龙凤雕花杌子上坐下,凝视着皇帝的容貌,这些年他也老了很多,鬓角都花白了,当年她做的事情,若是被他知道了的话,不知道这人会怎样的暴怒,想来定会拿着宝剑刺进她的胸膛吧。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后站起了身,往外走去,她曾经对他是有情的,若非有情,她也未必就一定要谋杀了前皇后,若不是想代替她站在他的身旁,和他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也许她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不该踏出的一步已经踏出,当年的事情不能被翻出来,否则她就是一个死,这些年来,她对皇帝的心也死的差不多了,因为无论如何都走不进他的心,那干脆就不走了!他要她低眉顺眼,那她就低眉顺眼,他说什么她都说好,反正她就算说不好,他也不会在意。   皇后深吸一口气,神情淡然的走出了丹房,王新迎上前来给她关门,对她问道:   “娘娘,陛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休息了,不知现在……”   皇后瞥了一眼王新,说道:   “陛下睡着了,不用去吵他,让他再睡会儿吧。”   王新一甩拂尘,往后退去,说道:“是,奴婢省的了。”   皇后没有说话,便面无表情的走在回廊之上,两边的繁茂花朵都未能勾起她游园的兴致,正要走出大圣宫,就见萧齐豫迎面走来,皇后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萧齐豫走到跟前,给皇后行了礼,然后问道:   “母后可是来瞧父皇的?”   皇后转过身子,点点头:“是,原是想来看看你父皇,谁知他竟歇下了。你有事找你父皇商议?”   眼前这个大儿子,皇后发现自己真的很久都没有看过他了,还记得他在襁褓中的样子,啼哭不已,可是她却没有喂他一口奶,就直接把他送到了前皇后的宫中,若不是小儿子突然变了性情,也许皇后还不会反省自己从前做的事情,可是当她发现,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小儿子,变得如今这样狼子野心,她才来反省自己从前做的事情有多错。   “父皇歇下了?”萧齐豫说道,皇后以为他还要去的,没想到,萧齐豫话锋一转,就对皇后说道:   “既然父皇歇下了,那儿臣便不去打扰了,不知母后可有空闲,陪儿子去那边凉亭中坐一坐呢?”   萧齐豫的话,让皇后惊讶的抬起了眼,这是儿子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她哪里能说不好呢。母子俩便走出了回廊,往花园中的凉亭走去,进了亭子之后,皇后就明白了,其实太子未必就是去找皇帝的吧,他根本就是来找自己的,心中紧了又紧,不自觉的捏着袖袋中的药瓶,低头看着袖口那精致的纹理。   萧齐豫看着她,并不打算和她兜圈子,直接开口问道:   “母后先前给父皇换的是什么药?”   皇后猛地抬头,惊讶的看着萧齐豫,脸上连掩饰的表情都忘记做了,不知道为何,对着儿子这双锐利的眼睛,她没由来的心慌起来,她之前处死妃嫔,打死宫婢的时候,那场面可比现在血腥多了,她照样可以眼不眨,心不乱,可太子只是一句话,就让她彻底失了魂魄,背脊上全是冷汗。   手心不自觉的收紧起来,僵着表情说道:   “什么?”   她发现自己用尽了力气,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来。   太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沉吟片刻后,才又对她开口说道:   “母后,你当真要随二弟做那糊涂事吗?您在我眼中,一直都是聪明的女人,可是这一回做的事情却是不太聪明啊!你以为你帮他做了这些,他就真的能代替我了吗?”   他知道了!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皇后心中呐喊,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萧齐豫却是不以为意,勾唇一笑,又道:“母后一直觉得我不肯与你亲近,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皇后低下头,努力调整情绪,说道:“从前我想不通,不过现在我是懂了。”这一声‘懂了’实在惆怅的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又道:   “可懂了又能如何?今日之事既然你已经知晓,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想如何处置我,直接说便是了,我做了一辈子的错事,没想到最后却是栽在自己两个儿子手里……”   萧齐豫摇摇头:“母后是栽在你自己手里!不过……好在大错还没有酿成。”   皇后抬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说吧,你要怎么处置我,怎么处置淮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算我和淮王做了再怎么错的事情,我依然是你的生母,淮王是你的嫡亲弟弟。”   “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父皇没有驾崩,你还是皇后,至于淮王,我是真不放心他,就圈禁吧,在府里好好反省反省过错,一辈子别再有什么心思,我保他一世荣华。”   萧齐豫的话虽然看似有人情味,可是皇后却听出了内里意思,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你这样对你的亲弟弟,不觉得良心不安吗?他会有今日,可以说是你一手造成?如果你像个嫡亲哥哥,处处对他提拔,让他不至于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他又何至于铤而走险,犯下如今的大错?”   皇后的这番话,倒是让萧齐豫给笑了出来,上一世他倒是对淮王尽心栽培,鼎力提拔,让他手里权利大了,可到后来,他可曾记起他这个哥哥对他的提拔,手里的权利越大,就越是能把夺位的事情做好,上一世萧齐邰手里有禁军和五城的兵力,再加上外面的兵力,才能成功将他困在城外,会有那场杀戮,就是因为他当年一手纵出来的。   “他是什么样的心性,母后到今天还在自欺欺人,用不着我提醒你吧。”   上一世皇后助淮王的后果,并没有比她当皇后的时候好多少,封了个名义上的太后,然后就被困在殿中,而他夺位之后,才将她放了出来。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只是兀自淡定,说道: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防着他,防着我,对不对?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齐豫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了一句:“母后可有为当年的事情后悔过?”   皇后似乎一瞬间老了,目光都变得有些不精神了,头上的凤冠此刻只觉得沉重如山,听萧齐豫问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气若游丝的问道:   “太子说的是当年的哪件事?前皇后那件事吗?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萧齐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她老态毕现的模样,良久后才又问了一句:   “不是那件事!而是……当年你把我送走,不肯与我相认的事情……”   皇后心头又是一阵巨震,她没有想过,太子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看着他俊美无筹的面容,皇后眼中的泪终于是没有忍住,掉落了下来,将脸埋入双手之中,呜呜咽咽的传出了抑制不住的哭声。   萧齐豫站起了身,看着这个痛哭的妇人,转身走出了亭子,可脑中回想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当年得知自己生母不是前皇后,而是她的时候,曾经偷偷的去找过她,想要靠近她,却被她无情的阻断,得了好东西,想要去和她分享,却被她当场就给扔掉,获得了父皇的嘉奖,希望得到她的赞美,可她却只是冷冷的斜睨着自己,他也曾经试图接近她,和她亲近,可是她为了让前皇后对她放心,硬是将他拒之门外。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对她产生多少恨意,上一世他甚至在知道是她杀了前皇后这件事之后,还对她多多庇护,只是她不知道而已,要不然就依照父皇对前皇后的爱意,若知道是她杀了前皇后,五马分尸可能都是轻的,抄家灭族,祸连九族都有可能,可她却鬼迷心窍,看不到自己的回护之情,一心只为着小儿子筹谋,一有机会,就迫不及待的将他摒弃在外,扶持她的小儿子登上帝位!   这一世萧齐豫自然不会让这些事情重演,上一世的悲剧不会再发生,而这不发生,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做,他们只是没做到上辈子那样罢了,可骨子里还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只是能力不够,做不成而已。   萧齐豫自问这样处理,已经对得起他们了。   ☆、210|114   第二百零八章   当纪朔风尘仆仆回京之后,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给抓了起来,不由分说就给押到东宫去了,他还莫名其妙的,可是看见了同样跪在东宫大殿外的萧齐邰,纪朔也就明白了!   事情败露,他们甚至还没能有所动作,就已经被洞悉先机的太子给控制住了。   他这次从山西赶回来,陈德昌是只老狐狸,一定要看见效果才肯出兵,所以,他才想这个时候回京城来,襄助淮王起事,可如今看来,事没起,他们就要先栽了。   萧齐邰跪在地上,双手也撑着,满头满身的冷汗,脸色煞白煞白,大概是估计着自己离死不远了,太子把他喊过来,什么话还没说,就让直接跪在地上,然后,他就听见裴韬让人去城门口收网,逮捕平阳候纪朔,淮王这就明白过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太子会这么做,那就说明他手里已经有了定他们罪的铁证,不容辩驳,他这才明白,这几天他被阻挡在宫外,见不到皇后是什么意思了,皇后这时肯定也给太子控制起来了,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萧齐邰有点后悔,他后悔自己野心太大,要知道一只黄鼠狼的野心在一只猎豹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猎豹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就可以把他收拾的连毛都不剩。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啊!也正是那不甘心,让自己弄成如今这地步。   萧齐豫处理好了公文,让裴韬将他们喊了进去,书房内,熏香缭绕,淮王和纪朔却感觉不出丝毫雅意,萧齐豫从书案连头都没有抬,就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   “纪侯爷最近辛苦了。”   纪朔后背猛地一僵,余光瞥了一眼同样僵直了身体的淮王,然后才跪趴到地上,什么话都不敢说。   裴韬这时将一叠书信送到了纪朔面前,纪朔不明所以,颤抖着双手接过了书信,上面的鲜红印戳让纪朔瞪得眼角都疼,这时陈德昌的私戳,用的是他山西总兵的印鉴……这个陈德昌,两面三刀,根本就是陷阱,一步步的用这些证据将他钉死,表面上是他在和自己筹谋大事,可背地里,却和太子暗通消息,转脸儿就把他给卖了!   事已至此,纪家算是彻底完了,有陈德昌的证词,他无论如何都是没法辩驳的了,只有低头认罪求饶的份,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臣……”   萧齐豫抬眼看了看他,这才放下手里的一本折子,用朱砂笔批阅后,才对他说道:“知罪了就起来吧,押入天牢候审,让刑部,大理寺去审吧,尽快给我结案。”   纪朔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被送去刑部,太子甚至连问责缘由都没有,可见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他再说一遍,原来他所做的一切自以为隐秘的事情,全都在太子的眼中看着,他蠢,真的是蠢死的。   自己贪心不足,上了淮王的船,原本是想着平阳候府已经落魄,若非大功绩根本难以起复,他才鬼迷心窍跟着淮王去做那杀头的买卖,想着淮王是皇后嫡子,素日又有皇后支持,想来也是有一番势力的,可是如今他才知道,淮王的那些所谓势力,不过都是一些比浮萍还要浅显的东西,怪不得他去北漠,那些将领连见都不见他的面,甚至连军营都不让他进,在那个时候,他就该明白事情非同小可,那时若是他肯悬崖勒马,回来京城,最多也就是一世无用的公卿,虽不能再光耀门楣,可是,一世太平总是有的。   纪朔两只胳膊给人硬生生的扯了起来,越想越不甘心,身子一重,就又对太子跪了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头,磕的额头都溢出了血,纪朔说道:   “殿下,一切皆是臣鬼迷心窍,求您治臣一人之罪,莫要拖累家中妻儿,臣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无话可说,只求太子放过纪家上下。”   萧齐豫抬眼盯着纪朔,冷哼一声:“你做这头拴在裤腰上的事情时,怎么的不考虑纪家上下了?下去吧。一切皆有律法,断没有为了你一人罔顾王法的道理。”   这就是不肯网开一面的意思了,纪朔绝望的垮下了肩头,头脑一热,就要昏过去,是被两个人拖着去的刑部。   纪朔走了之后,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萧齐豫和萧齐邰,一跪一坐,却是没什么交流,萧齐豫看折子,喝茶,吃点心,丝毫不顾及下面还跪着一个人。   萧齐邰只觉得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他好像过了有一年那么久,每一刻都让他在恐惧中煎熬,不过,恐惧之中,可能又带了点侥幸,毕竟太子哥哥没有把他像纪朔那样直接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判,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太子哥哥是要对他网开一面的。   “纪家败了,你和纪婉宁准备怎么办?”   正在吃银耳汤的萧齐豫,一边吃一边对萧齐邰问道。   萧齐邰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萧齐豫,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暗自思量着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听起来被动一点,正要开口,就听萧齐豫又说了一句:   “纪婉宁怀了你的孩子吧?”   萧齐邰这下也是愣住了,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萧齐邰不想和纪家一样的下场,若是按照律法,纪家不说满门抄斩,全家流放是肯定的,若是这个时候,他承认了纪婉宁的事情……   跪爬到了萧齐豫身前,萧齐邰着急的说道:   “皇兄,是臣弟鬼迷了心窍,不过,这一切也是纪朔那老贼在背后推动的,他,他用他的女儿做诱饵,我,我好、色……经不起诱、惑,这才着了他们的道,后,后来想脱离却已经没有法子了,他,他把我的后路封死了,让纪婉宁怀了我的孩子,我,我这才动了歪心思,皇兄,您就饶了我吧,我,我知道错了!”   萧齐豫吃了两口汤,把碗放到了桌上,然后拿起旁边的热巾擦了擦手,这才说道:   “原本是想给你一个说真话的机会,不过既然你自己放弃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别说我这个做哥哥不疼你……”萧齐豫走出了书案,来到跪地不起的萧齐邰身前,居高临下的对他说道:   “淮王欲犯上作乱,自此圈禁淮王府,按照律法,纪家满门皆流放八千里,永生永世不得再返回京城。原本你若替纪婉宁求情,我便将之留在你身边也无不可,但你既然不要,那就算了,不过,可能二你也清楚那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为一己之私杀害自己嫡亲祖母,这样的虎狼心性,怪不得你不要她,等她生下了孩子,我便替你送到皇后宫中,让皇后教养,而后让她随纪家流放,而你,则终身圈禁淮王府。”   萧齐邰连挺直跪着都不能做到了,不住摇头,似乎十分崩溃的样子,说道:   “不,不,我不要圈禁!我不要圈禁!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我……”   还没说完,就被萧齐豫打断:“这个时候要见父皇了?你让母后毒杀他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他是你父皇呢?”   萧齐豫的声音冰冷,让萧齐邰周身冰凉,从未有过的悔恨此刻正侵袭而来,有些崩溃的摇头:   “不,我不想被圈禁!皇兄,我知道错了,从前是我心眼儿小,你不让我做事,有意的隔离我在政局之外,我,我这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是你的亲弟弟,我们两个都是从母后肚子里生下来的,我们最应该是亲近兄弟不是吗?你不要我管事,从今往后,我就不管事了,我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我……皇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为什么要放任我做那么多错事呢?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把我圈禁,我不要被圈禁。”   萧齐豫盯着哭的十分狼狈的萧齐邰,面无表情的挥挥手,然后就有人来将萧齐邰拉了下去。萧齐邰见求饶不成,一边被拉出去,一边扯着嗓子嚎叫:   “萧齐豫,我不服!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是太子!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你!凭什么所有事情都掌控在你手上!我不服……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认可过我,我为什么不能反,我为什么不能反你!你休想把我圈禁,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父皇,我要……”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就不怎么听得见了,萧齐豫听到那些话并没有太多感触,淡定自若的拿起了一旁的折子,继续心平气和的看了起来。   他因为经历过一世,所以他知道萧齐邰的野心不会因为他原谅他就歇掉,他从头至尾都只是想取代他的位置,自己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并且眼里容不下任何人,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他都要尽数铲除了才放心,天生的多疑让他注定不会相信任何人。   这样的人你和他说道理,说不通,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了,上一世他就算被剥夺了皇位,也照样可以夺回来,更别说这一世,有了完全准备,萧齐邰若是再忍几年,说不定闹出的动静还能再大些,可如今嘛,他自己羽翼未丰,就算有这个反叛之心,却也没那个能力实行,所做的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控与预料之中。   ☆、211|114   第二百零九章   因为证据确凿,刑部和大理寺定案,平阳候府举家流放西北。因为纪婉宁怀了淮王的孩子,所以,特准在京中生产,生完孩子之后,再看淮王是否挽留,若是淮王开口挽留她,那么她还有机会留在京中,若是不挽留,便是即刻流放!而纪婉宁身上不仅仅背负的是纪朔犯下的罪,她自己本身也有一条不容世间的大罪——纪宁氏,便是她亲手杀了的。当初她为了取得淮王的信任,让淮王将事情交给自己的父亲去做,于是便策划了杀害纪宁氏,这件事淮王知道,萧齐豫也知道,不过萧齐豫没有直接对外界说出来,就是给了淮王一个选择的机会,而淮王参与反叛之事,被皇上下旨圈禁淮王府中,因为太子雷霆手段压制,所以朝堂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发生动荡。   仇芷茜要和叶修回北靖去,宋玉汐去城门前送她,仇芷茜是真喜欢宋玉汐这个有些自来熟的朋友,自从那日两人在芙蓉园中喝的酩酊大醉之后,仇芷茜就更加把宋玉汐当做莫逆之交。   有的时候,交情的深浅并不是根据时间交往长久而决定的,谈一次话,说一些道理,就能明白这个人和你能不能说到一起去,是不是一类人,很显然,宋玉汐对仇芷茜来说,就是一类人,她们同样的对人真诚,就算心底里有着各自的小秘密,但却不妨碍她们交心。   两人抱了好久,也不见分开。   叶修坐在马背上似乎有点不耐,蹙着眉头,却也没说什么,目光一直盯着仇芷茜身上,像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仇芷茜般,就冲着她这样喜欢,他等多长时间也不介意,只是……   “你们抱得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终于叶修说出了自己介意的地方,宋玉汐听了就要松开仇芷茜,可是仇芷茜却好像故意和他唱反调般,抱着宋玉汐就是不肯撒手,宋玉汐抬眼得意的看了一眼叶修,眼神好像在说‘看吧,不是我要抱,是茜茜不肯松开我’,气得叶修差点就要翻身下马,不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他知道车里绝不会是空的,只能按捺下了情绪,对宋玉汐瞪了一个大大白眼。   终于仇芷茜抱够了,对宋玉汐说道: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但你永远都是我仇芷茜的朋友,我会永远记得,咱们说的话,喝的酒,下的棋,再也找不到像你这般合拍的朋友了。”   宋玉汐的心里是酸楚的,因为之前萧齐豫和她分析过茜茜和叶修今后的路,北靖的战事因为萧齐豫,今生大概是不会发生了,所以,茜茜能否放下心中的仇恨,就成了他俩最终能否在一起的最大阻碍。   思及此,宋玉汐放开了仇芷茜,走到了叶修的马下,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叶修,叶修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问道:“什么啊?”   宋玉汐说道:“太子让我给你的,是机密。就看你能不能参透了。”   叶修看了看这信封,又看了看马车,心中有些怀疑,太子要是有什么东西想给他,自然能当面给,让人转交是什么意思?不过,宋玉汐既然给了他,那肯定就是有事了,看在茜茜这么喜欢她的份上,姑且收下好了。   仇芷茜对叶修的事情素来不过问,便没有刻意去打听什么,又跟宋玉汐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便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子和宋玉汐告别。   马车渐行渐远,宋玉汐却是不想离开,身后走来一人,说道:“我带你去城楼上看吧,那儿看的远。”   宋玉汐知道她和仇芷茜这一世的缘分,只会到此为止,正如茜茜说的那样,今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约莫是见不成了的,回想前世今生,宋玉汐觉得每一世都会有错过,有遗憾,而这一世,仇芷茜就是她的遗憾,两人性情相投,却不能真正的做一世朋友。   点点头,跟着萧齐豫走上了城楼,果然天高地阔,视野辽源,阳光有些刺眼,宋玉汐的目光却依旧盯着那远去的车队,默默的献上自己的祝福。   萧齐豫突然说道:“前两天,纪家就是从这里流放出去的。”   宋玉汐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淡淡的点点头:“哦。”   萧齐豫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遂问道:   “怎么见你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你从前最恨的就是纪家吧。他们如今被流放西北,你不高兴吗?”   宋玉汐没有回头,迎着骄阳,任阳光照在她莹白如霜的脸上,说道:“我从前是恨的,不过现在却没那么恨了,说到底从前就是太在意他们了,我上一世不管怎么落魄,最后都还是希望回到纪家,做的事情大多也是想得到纪家的认可,虽然失败了,可是我从前是真的把纪家当做的家,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不是纪家的孩子,这样一想,纪家如何对待我,似乎都很合理,他们没有义务对我好。”   萧齐豫搂着她看着远处的风景,静静的听她诉说着心里的感受。   “我以前活的真的很失败。不思进取,一心埋怨别人,我总说以前没有人真心喜欢我,可是那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呢?”   “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来反省一下好了。上一世我刚愎自用,害了很多人,办了很多错事,错信他人,以至于让自己的父皇被陷害致死,我让国家生灵涂炭,我让百姓流离失所,你至少没有害过人,可是我呢?每做错一个决定就会害了很多人,若是真要比的话,我的罪孽比你多多了,可是怎么说呢,你当从前的苦痛是南柯一梦也好,当那是不可或缺的成长也罢,现在我们两个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不是吗?我们经历了苦楚,却依旧没有放弃生活,都想尽自己的全力,让自己和别人的生活过的好些,这些就够了,不是吗?从今往后,我们齐心协力,让萧国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太平,这便是我们对老天爷的回馈。”   宋玉汐将脸埋在萧齐豫的胸膛之上,阳光恣意撒在两人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你说茜茜和叶修会在一起吗?”宋玉汐靠在他怀中,语气略带落寞的问道。   萧齐豫放眼望去,车队几乎已经走的看不见了,想了想后才说道:   “这事儿就看叶修能不能想通了。你不是给他写了几个字吗?若是他能悟道,那他和仇芷茜之间才有可能。”   宋玉汐沉默以对,因为萧齐豫说得对,在茜茜和叶修这件事上面,能够让两人放下一切在一起的,也就只有叶修本人了,旁的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她给叶修的那封信上只有一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北靖王的爵位是鱼,茜茜是熊掌,若是叶修能够放弃北靖王府,那么茜茜应该也能放下仇恨,只不知这件事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不过,不管什么结果,宋玉汐都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只能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   闵蓝和纪衡的婚礼不算隆重,但也是很热闹的。   纪衡在书院旁买下了一座小院子,两人的婚礼就在院子里进行,当天,宋逸和林氏都出席了,宋玉汐自然不用说,从头到尾都陪着新嫁娘,纪衡从闵家把花轿抬进他的纪宅,然后踢轿门,把闵蓝给背进了小院儿,在喜堂拜过天地,拜过父母,从今往后,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宋玉汐跟着进了喜房,坐到闵蓝身边,盯着她的红盖头看,刚要伸手,就被闵蓝一掌拍下,盖头之后的声音娇羞又泼辣:   “别闹,盖头晚上才能掀,不然不吉利。”   宋玉汐取笑她:“哟哟哟,瞧你说的,怪不得人家说新人进了房,媒人抛一旁了,我这媒人可算是领教了。”   闵蓝头上顶着盖头,所以宋玉汐看不见她的表情,伸手在宋玉汐的手上打了一下,说道:   “你这姑娘也不害臊,那种羞人的话就直接说了出来,可给我规矩点儿,从今往后,我可就是你嫂子了,见了我要是不规矩,我打你手板子。”   宋玉汐和一屋子的喜娘都被闵蓝给逗笑了,宋玉汐捧着肚子,打趣起了闵蓝:   “哈哈,这新媳妇不害臊!这才刚进门,就想要教训小姑子了,哎哟,今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不管宋玉汐怎么笑闹,闵蓝自坐在床沿上稳如泰山,等宋玉汐笑够了,她才缓缓开了声,说道:   “你这什么小姑子,就知道笑话我,看我八月里怎么和你报仇。”   在场之人都知道,宋玉汐八月里也要嫁人了,而她嫁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那太子殿下,也就闵蓝这个嫂子,敢这样打趣她了,宋玉汐一听啐了闵蓝一口,然后又回了一句:   “嫂子好大的威风,我待会儿可得跟哥哥好好说说,让他替我放着嫂子打我呢。”   听宋玉汐提到‘哥哥’两个字,闵蓝就不说话了,只微微转了转头,终于有了一点新嫁娘该有的娇羞,咕哝了一句:   “好了好了,不和你计较了,真是难缠。”   随着闵蓝这么一句示弱的话,屋子里的喜娘又全都笑开了。闵蓝自己也觉得好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喜房里自是一片欢声笑语。   ☆、212|114   第二百一十章   而另一边,五月里,秦氏给宋玉蝉找了一个婆家,是新源县令家的独子苏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是那苏公子的一条腿,稍稍有点瘸,只要不走快,几乎看不出来,但他本人还是很好的,虽然没有三元及第,但也是科举出身的同进士,先入翰林院,等到见习一年后,可入六部观政,总之,宋玉汐也觉得很意外,秦氏居然还是给宋玉蝉挑了一个这样清白的人家,开始还有点怀疑,后来宋玉汐特地让老刘去了一趟新源县,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秦氏确实是上了心的。   那公子出了名的好脾气,家中人口简单,没有偏房妾侍,这样条件的人家,却因为那苏公子在科举过后,摔断了一条腿,治疗过后带着些瘸,所以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成亲,但其他条件真的挺好的。   宋玉蝉就这么嫁了过去,苏家虽不是大户,也没有大富,但知道娶的是国公府的小姐,也没有太寒酸,聘礼来了三十六抬,在新源县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宋玉蝉嫁过去,秦氏自然也不会亏待苏家,事先跟苏家交代了一些能够交代的事情之后,又另外贴补了很多嫁妆,以至于宋玉蝉嫁入苏家的时候,二三里地的红妆,给足了两家人面子。   可是好景不长,宋玉蝉婚后一个月,居然就和婆家闹得不可开交,搅得苏家家宅不宁,因为一点小事,居然让苏夫人这个做婆母的亲自端着茶水来给她道歉。苏家虽不是大富,可也是有气节的,苏公子自然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宋玉蝉便无理取闹,觉得苏公子有意小瞧她,日夜和他闹,苏公子不厌其烦,苏夫人更是以泪洗面,终于在三个月之后,苏大人实在受不了,写了一封密贴给国公宋逸,委婉的叙述了,若是令千金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他们苏家也不介意背上休妻的恶名,苏大人只不过是个七品的县令,他能鼓起勇气给宋逸写那封信,可见家里真的是闹得不可开交了。   宋逸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让褚峰预备下了四个教习嬷嬷,日夜兼程赶到了新源县,四个嬷嬷有国公的命令,专门来调、教不懂事的大小姐的,宋玉蝉的好日子从此到头,在苏家作威作福的日子也再也没有,每天日出作——伺候公婆洗漱用餐,但凡有任何不妥贴的地方,嬷嬷有权惩罚,若是出言不逊,当场打嘴巴子,各种规矩,每天如念佛号般时刻不停。   终于再奋斗了几个月之后,宋玉蝉也认命了,对苏家也没那么排斥了,四个嬷嬷行事都有一套规矩,她只能按照那样的规矩走,虽说是调、教的她,不过若是苏家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四个嬷嬷也不会偏袒就是了,但苏家向来温和,不会对宋玉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因此四个嬷嬷主要就是管教宋玉蝉居多,宋玉蝉曾经写信回家抱怨此事,问秦氏什么时候把嬷嬷撤了,秦氏只简单的回了她一句话:到你死,嬷嬷都不会撤!一茬儿老了,再换一茬儿,把她嫁给人家,那么宋家总要对人家负责才行。宋玉蝉有前科,所以秦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她放心的,所以,才会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保护’她。   让她没法欺负别人,也让别人没法欺负她。不得不说,秦氏对宋玉蝉还是相当顾念的,宋玉汐暗自佩服,也真心觉得宋玉蝉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一个这样对她好的祖母,可是她却看不见,脑子里只想着权利富贵,为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想要谋害祖母性命。   她和纪婉宁是表姐妹,纪婉宁对纪宁氏动了手,并且成功了,她把自己送到了淮王身边,宋玉蝉就想效仿之,却失败了。她们这样的人,若是宋玉汐自己出手的话,那是绝对不会留着她们的,可是秦氏毕竟顾念祖孙情,这才想了这样的折中方法。   八月终于是到了,宋玉汐从六月开始,就在家里绣嫁衣,几乎不能出门了,七月初的时候,宫里来了几位尚仪局的姑姑,专门给宋玉汐教授宫中礼仪诸事,镇国公府也是忙碌不已,林氏没想到自己接管中馈之后,第一件让她忙的手忙脚乱的就是自家闺女的亲事。   宫中的礼仪太多,连带国公府都要跟着重新学习礼仪。   不过,再怎么难熬的时间也终于熬过去了,正日一到,宋玉汐就乘坐上早就守候在外的宫中轿撵。太子成亲与普通百姓不同,所有礼仪要在太庙完成,然后祭天,拜堂,在太子妃出嫁前,玉蝶就已经刻好送到,当天由帝后主持册封典礼,祭天告庙之后,宋玉汐就是正式的太子妃了。   喜宴是在宫里办的,萧齐豫虽是太子,可也没有逃过给灌酒的命运,以至于回到喜房的时候,人都有些微醺了,按照宫里的喜嬷嬷说的规矩,揭盖头,喝交杯,然后就是更衣送上喜铺。   两人皆穿着一身单薄的红色中衣,宋玉汐的发早已披散,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风情,萧齐豫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恋了这么久的人,一生一世还不够,难得的是,两生两世都是恋的同一个人,并且就在今晚,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她娶到手,从今往后,她就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妻子,直到永远。   帐内风光好,红烛渐融消,被底翻红浪,一室春、宵。   酣战过后,萧齐豫像搂着他今生的至宝般,搂着宋玉汐在怀中,两人五指紧扣,宋玉汐睡眼迷离,却是一点都愿睡去,先前被中之事,让她想起了上一世破她身子的人,一时间竟有些迷茫,暗自心惊,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人来。   萧齐豫轻吻着她的发,对宋玉汐说道:   “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和你说。”   宋玉汐抬头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什么事?”   萧齐豫收紧了自己的怀抱,一副生怕自己说了之后,宋玉汐就不理他了似的,在宋玉汐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你十五岁那年,被你三婶娘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   宋玉汐震惊的看着萧齐豫,惊讶的说:“这,你如何会知道?”心里突然不安起来,萧齐豫会介意吗?这件事宋玉汐无可辩驳,因为确实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萧齐豫愣了愣,然后在宋玉汐的注目之下才鼓起勇气说道:“那个人……就是我。”   “……”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床帐内的气氛是凝滞的,宋玉汐彻底傻眼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形容这件事对她的冲击了。   想要从萧齐豫的怀中挣脱开来,和他理论个清楚,可谁知那人却无赖至极,知道她有话说,还偏偏又缠了上来,宋玉汐只能气喘吁吁的对他说道:   “萧齐豫……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可等待她的哪里有什么清楚的解释,只有萧齐豫心虚又兴奋的表现,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埋头苦干才是正确的,因为他也不太确定,今晚过后,他要有多久才能碰到手里的这个宝贝……   一夜春风渡,百花羞煞。   萧齐豫睡梦之中,似乎回到了当年的六道轮回,那是他夺位不久,因战场上留下的伤而一命呜呼,到了地府之后,发现他却原是不该那么早死的帝王命格,判官知勾错了魂,便要他再回人间,问他可有遗憾,可以作为勾错魂的补偿一并赠与他,他坐在阎王殿上想了好久,才说出了三个字来:   纪琬琰。   对于上一世的萧齐豫来说,纪琬琰这个女人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他想给她世间最好的,可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丧命,没有心爱之人在侧,他就算做皇帝也不见得快活,若是可以挽回,他愿挽回她的生命,给自己和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萧齐豫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明黄色的承尘,发觉自己背脊都被冷汗浸渍,这个梦太真实了,仿佛就是他前世的记忆,转头看见似乎睡得不太踏实的宋玉汐,萧齐豫转过身去,缓缓将之拥入怀中,这段感情来的太不容易了,夹杂着两人的前世今生,而这一世,他再也不会放手!   -正文完- ========================== 本书由新鲜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